龙可羡捞起袖子,捏捏自己还没养出几两的肉,抽了下鼻子,「不要碎。」 「我瞅瞅,」阿勒拉过来,手指头在上边粗粗一划,看着那立刻浮出来的红痕,嫌弃道,「这也忒容易留痕了,你这般皮肉,教昨日那些水匪掳走,就得被捏成团儿,下油锅里炸来吃。」
这小子皮死了,一得安稳就爱作弄人。
龙可羡惊恐道:「骨头多,肉少少的,不好吃。」
「嗯……」阿勒掂量着她胳膊上的肉,也纳闷,「成日里塞的那些零嘴儿,一日三顿啃的那些肉食,都哪去了?你这肚子,莫不是漏底的?」
漏了?龙可羡掀起衣裳下摆,垂下脑袋,对着自己肚皮一顿捏,只捏起薄薄的皮,还在嘟囔:「没漏,不好吃的。」
「?!!」阿勒倏地拍掉她的手,这回掐着力道,没给她拍红,「哪有姑娘家掀衣裳看肚皮的!」
姑娘不能看,龙可羡明白了,她凑过去,掀起阿勒衣摆,伸指头往里戳了戳,惊喜道:「肉多,好吃!炸丸子!」
「?!!!!!」阿勒浑身刺儿都张起来了,猛地捂住衣裳,弯腰收腹,缩成虾子,把要害守得死死的,活像个被调戏过头的良家少年,怒瞪着龙可羡,「男孩儿的也不能掀啊!」
「啰嗦,」龙可羡嘟囔,「谁的可以?」 阿勒吼道:「谁的也不行!男女有别懂不懂!什么炸丸子!我开玩笑呢!」
「玩笑?」
「就是假的,假的!哄你玩儿!」
「哦,」龙可羡撇过身子,远离阿勒,跪到了角落,口中念念有词,「假的,都是,骗人。」
龙可羡对话语仍然处在一知半解的阶段,但她丝毫不着急,即便在学堂里融不进叽喳凑堆的同学也不在意,听不懂先生讲课也没关系,很难讲是无知则无谓,还是有自己对世界的理解方式,阿勒偏向后者。
眼看小东西举一反三,看他的目光带着幽怨和审视,问他:「要天下第一,好,也是骗人的?」
「什么时候要和你天下第一好了?」阿勒整理着衣摆,还别扭着呢,闷声道,「少给我扣高帽。」
这话一出,龙可羡立刻被虫蛰到似的,震惊地眨了几下眼,而后迅速地背过身去,再也不看他了。
「欸。」阿勒手伸出去,又觉得自己没错,本就没说过什么天下第一好的话,这全是她自己主观臆测的东西,关他屁事。
于是阿勒也别劲儿似的,把背一挺,打定主意晾她两日。
日光薄薄地敷下来,烘得浑身暖洋洋,阿勒本该觉得清净舒坦,反正跪这三日,把罚一领,他的秘密仍然在暗处茁壮成长,明面上小亏,暗地里大赚。
但似乎太安静了,静得有些烦人,非但屋外的鸟雀不嚼弄口舌,连风都止了怒吼,只有佛像慈眉垂目,狭长的眼静静观着人间是非。
该来几朵云把日头遮遮了吧!外头洒扫的婆子呢,不干活儿了?小厮把瓦都捡干净了吗?冷风是干什么吃的,连惊鸟铃都敲不动了!
周遭越安静,龙可羡的存在感越强,她就这般默不作声的,垂下肩膀,跪坐成小小一团在角落里揪蒲团,就足够让阿勒心烦气躁。
两人的影子都没有移动几分,阿勒心里边就过了一万种「兄友妹恭」的理由,来为自己的出尔反尔找个託辞,他不自然地咳两声:「你若是饿,海鹞子可以叼来厨房里的果子,解渴充飢是可以的。」
龙可羡不应他。
「便是想吃肉也能有法子!」
龙可羡充耳不闻。
阿勒吸口长气,终于松口似的,有气无力道:「摸,摸,给你摸……但炸丸子确实是不能的了。」
龙可羡还是一动不动。
阿勒没招儿了,挪着膝盖爬过去,凑近一看,龙可羡垂着脑袋,鼾声轻微,已经睡过去了。
「……蠢死算了。」阿勒默念,也不知在说她,还是在说自个儿,他挪身过去,轻轻把她脑袋拨下来,龙可羡在睡梦中嗅了嗅,是这几日夜里熟悉的味道,安心地翻个面,睡得更沉了。
阿勒轻手轻脚把她放到蒲团,伸出指头去,把她面颊上的灰拭净,指尖站了灰,却奇异地不令他噁心难受。
外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重新灌入耳道,小厮捡着旧瓦,磕碰间惊得鸟雀扑飞,苕帚曳地,沙沙响动里夹着衣饰摩擦声,老僕躲在窗边,悄悄地搁下了馒头糖糕,自以为把脚步声藏得很严实。
***
龙可羡是饿醒的,她肚里叽里咕噜地叫,睁眼时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檐角露出半角瓦蓝,亮金色的光线沿着窗框倾泻而下,最底部是阿勒衣衫上簇簇织金大红。
她迷迷糊糊的,呼吸间都是温热,听见头顶传来道声音:「口水,流我膝上了。」
「没有流。」龙可羡这才发觉阿勒还在跪着,而她躺在两只蒲团上,抱着阿勒膝窝睡了许久,日头晒得人骨筋酥软,她舒服地伸开腿,把脸贴在他膝上,蹭了蹭。
「起来。」阿勒语气不善。
「不起来,」龙可羡还记得睡前的吵闹,「你不,和我好。」
阿勒伸向袖袋的手停了下来:「我和你好。」
「不行,」龙可羡摇摇头,「不好。」
阿勒沉默片刻:「天下第一好。」
「真的?」龙可羡一骨碌坐起来,眼里晃着窗下漏进来的金光,有些灼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