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从袖袋里掏出糖糕和馒头,塞她一嘴,不耐烦道:「真的,不是玩笑。」
龙可羡连馒头都顾不上咬,从小荷包里掏出炭笔,「啪」地一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写下来。」
「写哪儿?」阿勒莫名,「写你脸上?」
龙可羡左看右看,跪坐起来,一把捞下那捲家规,哗啦啦翻到后头空白处,高声说:「这里!写大大的!」
看着那张空白页面,阿勒想,龙可羡像是天生就知道怎么拿捏他,她没有这个意识,但简直犹如长风,正在逐渐渗透他的领地,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阿勒打小就独来独往,皮得令人头疼,父母出于愧疚与亏欠,并不规训他,大伽正隔了一层加之性格温和,也不曾对他严加管束,导致他养成了这么个无法无天,凭着喜好忽视规则的性子。
他今日跪在这里,跪的不是诸天神佛,而是坚定奉行他自己说过的话。
这种人,天生就厌恶被压制,凌驾一切才是本能,但这小炮仗,看似是他在照顾与管束,实际上总是他在妥协与破例。
不喜旁人进屋,好吧,龙可羡直接熘上了床;
不准磨牙打呼流口水,好吧,口水流到了他枕上;
不准碰屋里的物件,好吧,连物件带他都碰了;
不准光脚在地毯上踩,好吧,直接踩到他身上。
算了,阿勒把这种容忍归咎于他的付出,因为是自己带着的小东西,为她付出了时间与精力,所以要求她给予回馈,诸如信任与袒护,那么这些琐琐碎碎的妥协和破例就是附加的麻烦,是该他受的。
就像这卷家规。
自己一笔一画写下的,就需要为此担责。
阿勒一笔笔描下字,突然觉得太幼稚,于是在顶上写下家规二字,在这行字前边添了个序,满意了。
龙可羡趴在蒲团上,念道:「一,口口竹和龙可羡天下竹一好……」
良久,她趴得脖子都酸了,才仰起头去看阿勒,他那张脸上青红交错,忍无可忍地斥道:「哥舒策!不是口口竹!」
「哦。」龙可羡完全不在意,高高兴兴捧起书册,把这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余光忽地瞥见一点暗红。
「红了。」龙可羡指着他手腕内侧说。
阿勒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果然捕到了一点红色,那点血渍经过一夜,风干后变得暗淡,却仍旧刺目,他沉默着。
两人都没有提及胡二的死,不知道龙可羡如何想,但他确实杀了胡二,会觉得他残忍吗?会觉得他毫无人性吗?会从天下第一好变成天下第一差吗?
半晌,他漠无表情地问:「还要和我好吗?」
龙可羡犹犹豫豫的,把他看了又看,就是不吭声。
阿勒顿了顿,陡然朝窗外扔出炭笔,他就不稀罕!扔了笔他猛起身,把家规卷捞起来,龙可羡急了,噼手去夺,匆匆塞进怀中:「不准抢,我的!」
阿勒沉沉看她,那点不高兴全搁在脸上了:「怎么个意思?」
龙可羡终于鼓起劲儿,捏着袖边,说:「你别打,你打我,我也打你的。」紧跟着飞快把那点红擦干净,低头呼呼气,「我干净,我吹吹,你不痛。」
第65章 勾勾手
龙可羡压根没想给阿勒遮掩这事, 直到三日罚跪结束才漏出来。
阿勒自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这小炮仗是不懂讲才没讲, 根本不是一心给他遮掩, 就连所谓共患难也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可惜刚出佛堂门, 双膝酸疼难耐, 俩人在后院鸡飞狗跳地闹了一阵,午后便由老僕作了和事佬, 捧着红纸笔墨来请二位小主子写福字。
腊八那日,二人错过了书塾里的老传统,没写上福字,依着老僕的意思,年年都要求个圆圆满满, 尤其今年府里添了人,这好兆头更是不能断。
老僕捧着托盘, 白鬍子被二人跑动间的风撩动, 他看大公子一瘸一拐, 拖着腿也要追人,显然气得不轻, 二姑娘倒是全须全尾能跑能跳,被追着弹了个脑崩儿, 也恼得拿脑门磕人!
「咚——」
老僕嘶声闭眼,听这声儿就疼。
这下可好,两人干脆扭打成一团,齐齐滚到地上, 你拽我辫子,我扯你衣袖, 小崽子似的打了个酣畅。
老僕胖乎乎的身子缩进躺椅里,乐呵呵地看热闹,看得眼皮渐沉,打了两个盹儿,直到日头西坠,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福字走出书房。
当夜,龙可羡被堵在榻上,耳提面命半个时辰要把事儿藏严实。
她困得已经开始恍惚了,嗯嗯点头:「龙可羡,听话。」
「这就算作你我二人的秘密了,」阿勒一本正经地说,「你替我守着,我护你周全。」
「秘密?」龙可羡抱着小毯子,把下巴搁上去。
阿勒解释道:「便是不愿意被别人知晓的事儿。」
龙可羡睁大眼睛,秘密,她也有的。
见她这副神情,阿勒俯首下去:「你也有秘密。」
「有的。」龙可羡心虚地点点头,眼珠子骨碌碌地直往阿勒转。
「……」阿勒故作轻松,「我不问你,你自个儿的事,自个儿守着。」
他起身,给她把毯子摊摊平,又觉得多此一举,横竖半个时辰后,她还要偷摸儿爬上床来,于是连汤婆子也给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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