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满头满脸的血,眼里猩红一片,正在费力地擦拭双眼,这一下就被惊得动也动不了了。
「护驾!」
死了个老子,小的必定要留活口,给这大祈正统留一条血脉,明日什么都好说,若是全死在这,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大伙儿。
尤副将还没来得及动,就听见「叮——」的一声。
龙可羡就站在边儿上,脚底碾着一片碎瓷,稍一使力,就打断了石述玉腕骨,后突而来的郭骅趁机掷出长枪,那尖锐的枪头裹着风雪刺来,顷刻间就没入了石述玉后心。
红缨滴着血,打在龙清宁手背,她唇色惨白:「你不必如此。」
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虚晃一招,坐实自己弒君的罪名,不必说着来算帐,却把命抵在了这里。
石述玉感觉不到痛,那红缨枪捣烂了他的胸膛,露出的是破败残絮,他生来就是挂在枪口的一道红缨,跟随谁,都要取决于人,连死都不能自主。
但此刻,他在生命的快速消逝里却久违地感受到了轻松。
他看着那王座,催促般地,对着龙清宁含混不清地呢喃:「你去,你去啊,阿宁。」
郭骅踩着骊王残肢,拔出了红缨枪。
石述玉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看到了半截天色,「月要落了,你不要怕。」
第178章 说爱
新王登基后, 王都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晴日。
辰时的日光滑过宫墙,照得四围碎雪亮晶晶的,封殊抬头, 似乎有些不习惯这般强光, 略眯了下眼, 避到檐下, 听着后边轻缓的脚步声,说:「留步。」
万壑松停了须臾, 偏头与身旁人低语两句,便踩着石阶走过去。
白石板面是新洗过的。
一月以前,这里长阶染血,骤乱不休,板面纹路上延出了暗红色的线条;
一月以后, 这里紫气瑞烟,半空金碧, 铺了红底金丝重毯, 四下左右都添着精心养护的盆景, 祷祝声和拜问声此起彼伏。
封殊近来歇得不好,眼下有乌青:「我当你是昏了头, 作壁上观,渔翁等利, 没想到你早就心有成算,等的就是这一场乱子。」
万壑松一身天青色的宽袖常服,氅衣袖口里还抱着一只手炉子,他站得靠前两步, 日光晒得他浑身暖:「处心积虑,不如顺势而为, 万家在风口浪尖上过了百年,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你这一退,后边的家宅可还安宁,牵连的宗族可有异心?」封殊语带嘲讽,「不是所有人都如首辅大人一般有魄力,万人之上的位置说抛也能抛了。」
月前的那场宫变都不能让万壑松变色,这两句夹枪带棒的话更动摇不了他,他拢着手炉子,轻轻抚,四两拨千斤地打了回去:「阵痛而已,若要宗族得以长久,这是不得不经历的事。」
宫变那夜,封殊保骊王,是看上骊王手中那点兵力,但半路杀出来的石述玉快速打碎了他的盘算,骊王死得太快了,甚至连诏书都没有留下,紧接着,龙可羡在兵部埋的暗线派上了用场,在郭骅带着三山军穿越宫门的时候,封殊就知道此局胜负已分,他只能悬崖勒马,及时抽身而退。
微妙的是,石述玉是他封家出来的人,在经历荀王之乱后,就结束了长达数年的潜伏生涯,打起封家旗号为他卖命。
石述玉那把刀刺下去,捅破的是封殊的政治基石。
要说石述玉是龙清宁的暗棋,但在场的廷卫都被龙可羡清干净了,能指望谁把真相捅出来?是老谋深算的万壑松吗,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哥舒策,亦或是始作俑者龙清宁呢。
随着石述玉揽罪而亡,东风彻底压倒西风,封殊落下去了。
然后是紧锣密鼓的一场临时清算,封殊能站在这里,除开悬崖勒马做得及时,还在里边耗足了心血,没有十余年,封家回不到顶峰。
可他没想到,万家非但没有趁他弱势,吞併强权,壮大自身,还在新王登基这一关键时期,选择了后撤。
新王年弱,于朝务生疏,登基之后并没有马上临朝理事,而是由内阁辅佐,太后垂帘听政,这就意味着朝局将经历一次重新洗牌。
在新王成长期内,这少说十年的时间里,付出是绝对高于回报的。
只要万家能够稳住朝局,并且愿意承担教诲之责,那么等新王羽翼皆丰后,再看待万家,就不仅仅是简单的老牌士族了,那是混合了师恩、权臣的复杂感情,往后数十年,万家就能推翻骊王千辛万苦架起来的壁障,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盛放期。
但他们没有。
新王登基第三日,首辅大人万渠亭以年迈体弱为由,提出了致仕的意思,新王亲自登门挽留,几番面子功夫做下来,万渠亭名声也有了,也功成身退了,惊掉的是一众把持朝纲的士族门户。
「我不明白,当真不明白,」封殊蓦然转头,逆着光影,几乎要把字给咬碎了,「能让万家稳居龙头数十年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不是自诩为宗族鞠躬尽瘁吗,怎么会拽着万家跌退?」
万壑松转过头,正面迎着封殊既怒也怨的质问,他们曾经同属一方,有摩擦,有不睦,但谁也没有打破壁垒离群而去,这原本是士族生存的根基。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士族数百年来,没走过挟幼主而号令天下的路子,因为士族从来都不是一人一家一门户,而是盘根错节的一个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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