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声戛然而止,一卷一卷的轻风打过来,龙可羡手凉凉的,低下头,慢慢地蜷起了拳头,有点儿懵,还有点儿讲不出来的委屈。
心里涌起强烈的落空感。
明明之前都会牵住的。
她很生气,却没法跟龙清宁耍脾气,只敢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盯住她,嘴巴抿得紧紧的,这幅模样看得龙清宁失笑。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龙清宁揉了揉她的发顶,把糕点移过去,「长不大的吗?」
就这么一句又嗔又轻的话,奇异地驱散了龙可羡的不悦,她迅速吃掉了整盘糖糕,边吃边拿眼珠子瞄龙清宁。
等龙清宁夸一句,她就吃得更欢了。
日光斜进来,是澄澄的灿金色,龙可羡晃着脚尖,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在冷宫里有人欺负你吗?给你熏死人的炭火,给你馊饭吃,不给你冬衣被褥,有这些事吗?」
「哪里听来的话,」龙清宁说,「只是降了位份,月例都是不变的,你在一日,就没人敢往我这里动手脚。」
宁妃是道信号,是龙可羡和骊王互相角力的映射结果。
龙可羡强,则宁妃高枕无忧,龙可羡弱,则宁妃境遇多舛。
尽管性命无虞,打压却是无处不在的,在宫里头,要折腾个把人,有太多不见血的阴私路数了。
龙可羡拧起眉毛,一寸一寸巡过了整座宫殿,很严肃地告诉龙清宁:「若是有人给你下绊子,要讲给我,我教训他们!」
「知道了,」龙清宁拉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想起了旧事,「你的指骨自小就比旁人硬,上书塾时,因为旁人扯坏了你的书袋,你便一拳砸断了他的鼻樑,先生打你手心,你倒硬气,连着戒尺一併折断了。」
她说着笑起来,神情温柔:「后来便在宗祠里关了两夜,我赶到时,你就蜷在蒲团上,抱着只破书袋好生可怜。」
龙可羡垂下眼睛:「不记得。」
龙清宁看了她好一会儿,说:「没有要问我的吗?」
龙可羡闷声摇头:「没有。」
来之前,她在心里罗列了许多问题。
褚门战时,你在北境仅仅是为了替我笼络旧部吗?
龙宅里发生了何事?我为何烧了宗祠?
那十七封信,你为何不早交给我,阿勒不要我想起来,你也不要我想起来吗?
但来之后,她看着龙清宁的脸,嗅着龙清宁的味道,那些话便都不想问了。她没法将这些尖锐的问题抛给龙清宁。
因为人皆有私心。
龙清宁有私心,没关系的,她可以接受,因为她剩下的也不多了。
高处有风来,龙清宁站起身,把吹散的桂子抚平,龙可羡突然抱住了她:「你好香。」
她连一句「你抱抱我我便不问了」都不敢讲,就这样干等着龙清宁抱回来。
可不知等了多久,桂子散落一地,浓郁的香气随风飘远,背上那只手却迟迟没有往下落。
***
王都的雪来势汹汹,穹顶一片铅灰色,朔风抽打着满街帆幌,行人奔走四散,阿勒没有往三山军下榻的驿站去,而是去了西城的一座庄子里。
他翻身下马,把鞭子抛给厉天:「龙清宁旧宅查了吗?」
「查了,」厉天小跑跟上,「连石板瓦砾都被人撬了个空,什么也剩不下。」
阿勒嗯声,没什么表情。
「李王两家来了帖子,请您赏脸赴宴,」厉天从袖中抽出帖子递过去,「明日还要往万家……」
话音戛然而止,厉天惊愕地看向房门下的人:「少,少君怎么来了?」
不是进宫了吗?晚间不是还有三山军的接风宴吗?只是分开半日便要翻墙了吗?
院落昏沉,薄薄的灰影里,龙可羡坐在门槛上,把脑袋靠在门框边,鹅黄色发带落了一半,正在风里轻轻飘。
可能是等得困了,她揉两下眼,转过头来,鼻头都被冻红了,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团。
眼神相撞那瞬间,阿勒以为回到了初见那年。
只不过十二岁的阿勒会扭头就走,再巴巴地找回来,现在的阿勒会蹲在她跟前:「怎么来了,要与我私会吗?」
龙可羡点头:「要私会。」
「普通关系私会,这话传出去就难听了,」阿勒绕起她发带,「叫偷情。」
「不偷情,」龙可羡就着动作往前靠了点儿,用额头轻轻磕在他下巴,「抱一下。」
「一下?这不是你说的算,」阿勒抬起头,让她额心下滑,贴在胸口,「嗯,贴着了,撒不开手了。」
龙可羡闷不吭声。
他说着,一手抚在她后心,一下下顺着,又往下捞起她攥得死紧的拳头,笼在掌心里搓,边搓边嫌弃,「一团冰坨,不是老嚷着肚子里有团火吗,日日用精血养着它,这冰天雪地里不让它出来暖暖,要待何时用?」
龙可羡还是不说话,把下巴垫在他颈窝,蹭了蹭。
「蹭什么!」阿勒手下滑,将她整个托抱起来,听起来像低斥,眼里却带着笑,「还舔!」
他这般高大,轻易地就罩住了龙可羡。
龙可羡的口鼻都埋在他颈窝,找了个舒坦的位置,很轻地叫了声。
「哥哥。」
第164章 避风
阿勒把她带进了屋里, 放在小榻上,开始点灯点火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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