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是病得不轻,」这封信走的是官道,尤副将亲去取的,喘得抱着茶缸猛灌两口,气都匀不定就开口了,「就没见过磨还没卸掉,驴先给砍了条腿的。」
约莫月前,先遣船就已经回来了。所属货物半在坎西港抛出,半运回了王都,还是三山军给护送的。白花花的银子流向王宫,骊王接连几日都没往后宫走,怕是日日都枕着银子睡。
这都算不上什么,骊王从前不受宠,封地荒远贫瘠,因为心里边存着大业的关系,很愿意自苦以修身,当然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银子。
问题就出在这笔银子的花费上。
先遣船上都是骊王之前笼络的小门户,盖了个皇商的戳,在这次航道复启之后,这拨人跟着水涨船高,已经形成了朝中新贵的雏形,骊王若是此时再推一把,不说跟士族平分秋色,起码能加重他手中的砝码,再加上涪州学府出来的寒门学子,骊王在朝中就不再孤立无援。
可他非但没有进一步笼络皇商,反而开始敲打对方。
尤副将匀过了气,都忍不住嘆息:「骊王将银子捂得太死,搞得底下人连汤都喝不着,一日日的,尽给人灌那虚头巴脑的迷魂汤,您说那些皇商,哪个不是钱眼儿里修成的仙,讲那忠君报国的有用吗,人家就图这薄银二两来养家餬口呢,骊王这吃相也忒难看了。」
没有完全的信任和扶持,其实就是变相的打压。
士族成党结势,对于王权的冲击之大,骊王是最清楚不过的。因此他确实可能会犯浑,去打压皇商,以免皇商走上士族的老路,结党成势来反制骊王。
但这仅仅是个可能,许多事情都在一念之间,是谁影响骊王那一念,让他走上这条死路。
「少君,那还回北境吗?」尤副将想到这事儿。
龙可羡闷闷的,摇了摇头,说不回。
残雪点在枝头,被风簌簌地摇落,雪影天光下,侍从站在院子里拍靴筒,他才刚刚取走龙可羡的信,就被尤副将喊住了,两人低语片刻,往屋里看了两眼,侍从点点头,交回了信。
现在回不得了,骊王若是出事,龙可羡就要留在坎西港。北境远僻,消息通得慢,若是真有点事儿,拍马都赶不上。
这时间点卡得太巧了,她看着窗外,直觉这事儿不太妙。
***
果不其然。
三日后,王都里再度传来消息,少数皇商在重金之下倒戈,骊王吃了个闷亏,刚刚蓄起来的人心开始决堤溃散,还没攀到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前朝水深火热,后宫也摘不出去。
骊王前些日子春风得意,自然看哪都顺眼,这些日子焦头烂额,连颗蛋也要找出缝来叮上两口。
而他找上了龙清宁。
当初要将小皇子给龙清宁养的人是骊王,如今以此为由疑心龙清宁利用小皇子插手朝事的也是他。
偏偏这顶帽子扣下来后,小皇子不知听了谁的撺掇,哭喊着为宁贵妃求情,这让骊王火冒三丈,更加认定小皇子是受了龙清宁蛊惑。
为何蛊惑小皇子呢?试想一下,若是龙清宁手握骊王唯一的子嗣,她外通龙可羡,再笼络诸如封殊万阁老一类的权臣,找个时机让骊王「急病归西」,自个儿垂帘听政,这也不是难事。
这般一想还了得。骊王疑心重,即位之后连孩子也不敢多生,宫里侍寝后的妃子,无一例外地全赏了避子汤,就是怕这招。他当场就将小皇子带离,勒令宁贵妃闭门自省,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一时之间,龙清宁在后宫的处境一落千丈。
「砰!」
龙可羡策马扬鞭,天边的爽气都被逼退三分。
马直直到西九楼外停下,她走的是后门,没有通报,翻了墙就熟门熟路地往竹楼走,她这副架势,书童都不敢多拦,小步子跟在后边跑,一个劲儿说。
「主子在歇晌呢,您这会儿进去不合适。」
「少君,少君您慢点。」
「少君,少君是右边儿,您走错了……嘿我这破嘴!」
龙可羡胸口窜着火苗,左拐右绕的,一把推开了房门。
「……」书童捂着眼,羞得扶墙而走。
万壑松确实在歇晌,他拢紧了领口,把一把乌亮亮的头发束起来,看着兴师问罪般的龙可羡,不紧不慢说:「少君是为宁贵妃来的吗?」
***
俩人牵着马走出了西九楼,沿小道慢慢踱步,左右栽着劲松,空气冽得侵人肺腑。
龙可羡第二十次道歉,她煞有其事地并指发誓:「我保证不会讲给别人听。」
「听什么?」万壑松哭笑不得,不就是看见他半片胸口么,「少君在战场上什么没有见过,竟也讲究这些小节吗?」
「原先是不讲究的,」龙可羡是让余蔚念出来的,心有余悸道,「只是听人讲,你们文人都很讲究贞节。」
「……」万壑松默了默,「不知道少君从哪儿听来的,这等话,还是全忘了吧,日后也不要说了。」
「为什么?」
万壑松难得的有些羞赧,转换话题时僵硬得很:「宁贵妃在宫里禁足自省,少君觉着是我做的?」
讲到此事,龙可羡立刻扭头:「士族笼络皇商,给骊王下了绊子,他才把气撒在后宫,此事不是你做的吗?」
「骊王露了个明显的破绽,我自然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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