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羡想这些弯弯绕的事儿,心里边就缺耐心,拿手指头在窗沿戳了又戳:「按下,不提了。」
余蔚应是,看少君兴致缺缺,心生一计:「方才,哥舒公子看着不高兴。」
龙可羡这才回过头,侧脸笼在昏影里:「不高兴吗?他没讲。」
她回想起来,在坎西港那会儿看着也还行啊,不像生气的样子。
余蔚挪过去,苦口婆心道:「二人说好了一道儿回营地,您接了信就往外跑,撂下哥舒公子,他不拦不阻才是问题,面上越心平气和,心里边就越不痛快。」
像是有点道理,龙可羡细细琢磨。
马蹄声还在巷道间回荡,仿佛行走在羊肠之中,紧接着「登」的一声,马车踏上青石板路,整面视野从左到右倏然拉开,宛如从黢黑布袋中被吐了出来,闯进华灯宝炬的富贵乡里。
龙可羡脸上流转着光晕,她思量片刻,扬起下巴,很是霸道地说:「我哄。」
***
马车滑进了人潮里,速度慢了下来。
左右到处是车骑雍容,沿街明灯高挂,高阁花台彻夜不休,巨大的灯楼伫立在三岔路口,往来的行人操着各路口音,热闹劲儿不输王都。
到得西九楼,马车直入楼门,往里驶到小楼门口,龙可羡跳下马车,就在廊下见到了那张不耐烦的脸。
「人呢?」
石述玉抱着刀,睨龙可羡一眼,踹开了房门:「进吧。」
余蔚见过石述玉,点了个头:「石统领。」
石述玉对余蔚没意见,颔首道:「余司御高升,恭喜。」
龙可羡身陷行刺风波的那段时间里,余蔚让三山军在坎西城里站稳脚步,这是一功劳,龙可羡回来后,破格提了三山军司御,属文职,领总营后勤文务,管些帐目进出和外事商谈,确实是高升。
余蔚回一礼:「少君用得上,供以差遣罢了,不敢谈高升。」
她跟在少君身后走,还不知道今夜何事,于是并不多话,把那套八面玲珑的圆滑劲儿收了,安安静静跟在后边。
三人上了二楼,雅间里煮着茶,里边空无一人。
「有什么事?」
龙可羡开门见山,她在港口收到的信就是石述玉来的,上边只说:后院生变,西九楼相候。
石述玉推开朝南一侧的窗子,示意她往下看:「我们三爷说了,各家事儿,各家清理,让我不要打草惊蛇。」
西九楼,顾名思义,是指城西九座客楼,每日只订给九位贵客,一包就得是整座,据说没有两千金珠下不来。
寻常人家的酒宴雅席不会置办到这里,也没有高歌曼舞供公子哥儿们一掷千金,这地儿幽静、隐蔽,适合官商相谈,龙可羡顺着打开的窗子望下去,果然看见了两个商行大掌柜,他们对座也有两人。
其中一个……
余蔚大惊:「是贊军校尉!」
她脚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顾及在石述玉跟前,那双膝终究没触地,豆大的汗珠顷刻就滚下来了,「请少君责罚。」
龙可羡站在窗边,一言不发。
「认识啊?」石述玉把着窗,指了指贊军校尉旁边那人,说,「他同座那个,是海务司的李施。这不巧了吗?三山军贊军校尉,海务司,商行大掌柜凑了桌儿,这是要商量什么呢。」
石述玉阴阳怪气,把余蔚讲得冷汗涔涔。
贊军校尉不属三山军正编,是到得坎西港之后,临时在当地招募而来,负责杂务的士兵,他们进不了营地的主校场,也担不了正事,连职称也是临时拟的,却挂着三山军的名头。
那次募兵的主事除了两个副将,就是余蔚。
余蔚后心全湿透了,双手止不住颤。经由她手里批报招募进来的人,和士族朝廷勾连,这样大的纰漏,够她死一百次的。
但龙可羡挥了挥寒气,只说:「关窗。」
这就是没打算处置的意思,起码没打算当着石述玉的面处置余蔚,给她留了面子。
石述玉关了窗,怪笑道:「你们内务,自个儿理去。这事不是头一回了,三爷知道你治军严,也不想担个挑拨离间的坏名声,才特意下了个『眼见为实』的命令。」
「知道了,」龙可羡把窗栓拉上,「你从王都来?」
「嗯?」石述玉吊起眉尾,「怎么个意思?从我这儿掏别的消息,那是要算帐的。」
龙可羡掏出两枚金珠:「宁贵妃为什么……」她想了想,改口道,「骊王为什么无缘无故把皇子交给宁贵妃养?」
石述玉摩挲着那两枚金珠,半晌才说:「中宫病重。」
「病重!」龙可羡错愕,「我没有得到消息。」
海鹞子从王都到坎西港就是两三日的事,龙可羡没有收到消息,要么是事出紧急,要么是将设之局。
「三爷要动手了,」石述玉垂着眼帘,「中宫一倒,宁贵妃手握皇子,在后宫就彻底坐稳了位置。」
不对。龙可羡把话头拨回去:「骊王忌惮宁贵妃,又不得不抬高宁贵妃,高到这个位份已经是顶天了,为什么还要再加一层砝码给她?」
石述玉似笑非笑:「谁知道呢,说不准他们当真有情,骊王乐意讨她欢心呗。」
这话听着,连余蔚都觉得不对劲儿,怎那么酸!
石述玉掸了下衣袖的草屑:「走了。」 龙可羡提醒他:「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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