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山嘆了口气:「来回一趟,劳费军帑不说,还折腾兄弟们。」
「那您若是不嫌弃,我愿认您做爹!」
厉天说着,就要弯身叩拜了,他虽惯爱插科打诨没个正经,但也是跟在公子身旁随侍的,这一拜,祈山不敢再受。
祈山挡住厉天下拜的势头,哭笑不得道:「你敢认,我可不敢领,若是带了个小子回家,非得被我那婆娘赶出家门不可。」
厉天还在撒泼打滚,说什么也不依,最后鬼哭狼嚎的,大喊了声,「您这是拿刀子扎公子的心吶!」
「吱——」的一声,窗子顶起道小缝,龙可羡露出两双眼,趴在窗口,悄声说,「不扎公子。」
阿勒起身,拿指背颳了刮她脸颊:「好啊,逮着个听墙角的小贼。」
龙可羡立刻抱头:「不是贼,我来写字。」
阿勒:「还写什么字,你祁叔要告老还乡了。」
「告老还乡?什么是告老还乡?祁叔要去哪里?去玩吗?几时回来?为何不回来?哥哥骂你了吗?你哭过吗?我讲他,你不要哭,我给吹吹。」
龙可羡一讲就是断断续续一串话,阿勒当即拎住她后脖领,给她塞个茶碗堵住嘴,对祈山温声说道:「祁叔,我们是一家人,不讲两家话。」
祈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听得心里熨帖,喝了茶,便不再提及此事,出门时小将在外边候着他,二人踱步出了院子,讲起主国一行。
「打,公子能杀得王都生灵涂炭,花鸟溅泪,但除了劫掠一番,绝没有坐稳王位的先决条件,打江山和坐江山那是截然不同的事。」
祈山肩上承着日晒,竟觉得那初升的日头热度有些灼人。
「明丰帝也知道公子不能打,主国也没有能与咱们抗衡的战船与将士,我们呢,一个上不了岸,一个下不了海,握手言和是多年角逐后双方妥协的产物。」
小将在旁侍候着:「只是没想到公子会走这步棋。」
「你看他近年来处事雷厉风行,心气儿高,手段硬,那是还年轻,再长些年纪,就会知道有些事儿,软着来比硬来效果更显着,」祈山回头问,「阿悍尔有消息传来吗?」
小将摇头:「没有。」
祈山嘆气:「阿悍尔与北昭之间,相隔一条八里廊,近年来纷争摩擦不断,北昭屯兵二十万于八里廊边境,阿悍尔面临重兵围剿的困境,公子这是要抽出手,扰乱北昭东与南边海域,继而减轻阿悍尔的军情压力,公子是有心的。」
小将道:「公子毕竟是阿悍尔出身嘛,这个局布了八个月,自然是有心的。」
祈山没说什么,接着问起南沣城一战后续犒赏的事,小将积极地答道:「兄弟们领了赏,央我多谢大山哥呢。」
祈山看了小将一眼:「以你看,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将挠挠鼻子:「属下不敢说。」
不敢说。祈山在日光下磨着箭簇,在冰冷的截面里看到了鬓边白发,那是时光淌过的痕迹,他跟随小主子已有十二载,那个精緻的漂亮的瓷娃娃似的小孩儿,已经成长到了让人忌惮惧怕的地步。
祈山说老将乃是自谦,要告老回阿悍尔同样是招以退为进。
辅佐公子十二年,这疆域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早年主幼将强,养出了他强硬的作风,但随着公子逐渐掌权,那权势卸肩逐渐落空的滋味犹如钝刀磨肉,他站惯了高处,已经屈不得膝。
***
龙可羡坐在书桌后边写字,她握着笔,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往阿勒那瞄一眼,再瞄一眼。
「好看么?」阿勒半躺在窗下矮榻,翘着脚,在竹筒上勾画着什么。
龙可羡点点头。
阿勒换了个腿:「眼睛挖掉好不好?」
龙可羡立时摇头。
「那就把眼睛收回去,写你的字。」
龙可羡低头一看,笔触已经歪出了纸面,在桌上蓄了薄薄一滴墨泪,她盯着墨泪看了片刻,轻手轻脚地摸上了榻,挨着阿勒躺下。
「你不高兴。」
阿勒描完一只竹筒,往后边篮子一扔,又摸了个新的:「哪儿不高兴。」
龙可羡戳戳他胸口:「这里。」
阿勒勾起唇角,连竹筒也不描了,转头看她:「厉天那是玩笑话。」
「玩笑话?」
「厉天么,滑头一个,你当他真傻?不过在我跟前装相罢了。」
龙可羡眉头拧得紧紧的,忽而抬头笃定地说:「不是玩笑话,祁叔让你不高兴。」
「嗯,」阿勒没否认,他也侧过身,拿手掌撑着脑袋,「若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你怎么做?」
龙可羡攥着拳头,肃然正色说:「揍他。」
阿勒饶有兴致地问:「不但不能揍,若这人揍不得也骂不得呢?」
龙可羡倒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她手下只分两种人,打得过的和打不过的,后者她今年还没有遇到过,于是吊起眉脚把他上下打量一顿,挺着胸脯骄傲道:「你打不过我上。」
「……」阿勒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他弹了弹龙可羡脑门,转而问,「若是祁叔呢?他年年给你带那么些好玩意儿,你也能下得了手?」
龙可羡毫不犹豫:「他对我好,是因为你。」
「你倒是通透,」阿勒眼神很定,直直看着龙可羡,最后问了句,「我若要杀他,不是简简单单打一顿,你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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