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把她脑袋转回去:「五千两。」
再补一句:「单颗。」
随着话音,龙可羡耳珰也不晃了,钗环也不扯了,把手乖乖叠在身前,微微抬起下颌,学着石述玉作出冷艷模样。
阿勒指尖夹着两三条细辫子,往下梳通, 顺毛捋似的,把她的脾气也捋没了。
紧接着在她后腰一拍,一送,龙可羡往前对上了守卫,面无表情地掏出帖子,上边一个「迟」字。
守卫在她面上瞥了两眼,有些微讶,但涂州男女规矩严明,他没有多看,侧身请待客女郎给她绑上戏带,又客客气气地将她请进楼里。
到阿勒那儿却停了一会儿。
好一会儿。
龙可羡默数着时间,察觉不对劲,扭头往外看。
阿勒生得高,站在守卫跟前,还要露出一截眉眼,他像是时刻都把目光放在龙可羡身上,故而她一扭头,就挑了个笑还给她。
山道黑黢黢的,绕耳是后山崖顶飞瀑入海的撞浪声。
戏楼跟前灯火通明,人声喧嚷着,鼓点敲打着,看客有条不紊地从身边擦过,在龙可羡身上落下道道眼神,但龙可羡分不出眼神给他们。
都被阿勒占满了。
他今日格外不同。
穿的与龙可羡同个色调,一身月白长衫,往常松松捆在后脑的头发全往上束,一丝不苟,用墨玉冠束紧,敞敞亮亮地露出整张脸。
身板笔直地站在门口,随着守卫的问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掌心。
干净,朗润,五官带来的压迫感轻了一层,更像个端方守礼的世家公子。
守卫低头看阿勒递出的戏帖,眼里的讶异落成实质,看看阿勒,再看看帖子上的名字,眼神反覆确认,而后恭恭敬敬地递上戏带,嘴唇翕动。
龙可羡站在五步开外,从口型分辨出唤的是——「世子里边请。」
阿勒颔首,没什么表情,交代了句,「切莫声张。」
守卫明白,连声应是。
龙可羡收回目光。
还是稳。
但龙可羡却能察觉出这种「稳」里头夹杂的把握感。
若说此前他的每一次逾越,每一次放浪,都是出于情之所起、兴之所至,那么近日来的桩桩件件,就更像是随着权势回归,而逐渐与本性融合,成为更无所顾忌的哥舒策。
轻佻还是轻佻,孟浪还是孟浪,但随着远离祁国,支撑他的底气逐渐显露出来,会是雷遁海出来的王府世子吗?
尤副将的猜测在脑中回响。
龙可羡不能确定,若是个正经的王府世子,该是像他今夜披的皮这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走到哪儿,那身规矩气度都不出错。
而阿勒?
他压根不会让规矩压在头顶。
琢磨不出味儿来,偏偏时间太紧,不是细问的时候,龙可羡把他上下看一遍,有一点准没错:若没有几分家底,这般恣肆的性子,坟头草都能盖茅屋了。
***
武戏讲究气氛,戏台拓在楼中央,四围密密麻麻摆着桌椅,呈圆环形地垒了三层楼。
鼓点一落,武将铿铿锵锵上台,四面八方的叫好声简直要掀翻楼顶。
尤副将凭着身量优势,在哄闹里挤开重重人潮,登上三楼,撩开雅间门帘,环顾下方。
哨兵眼尖,立时探头小声道:「找着了,少君在一楼东南角呢……少君看见我了!」
「嗯。」尤副将握拳轻咳,撩袍落座。
他今日红宝戒子金腰带,大剌剌地坐在顶层雅间里,就是个沖天的富贵样。
哨兵跟在身边,没个位子,只能站着服侍,不满地挠头嘟囔:「我像个小厮。」
「有身体面衣裳穿就不错了,」尤副将眉毛一竖,扯平他的衣袖,「再好的缎子,让你穿去上树下河,那都白搭,给我站直了。」
爷俩儿借着交头接耳的样子,占了高处,把环境摸得清清楚楚,打几个手势,便将信息递给了龙可羡。
摩肩接踵,衔尾相连。
龙可羡五感灵敏,此刻夹在人群里,被声浪沖得耳根阵阵嗡鸣。
「上二楼,有道架在楼间的飞桥,能通后院,」龙可羡复述出哨兵的意思,在喧嚷声里往楼梯处看,「远点两个守卫,近点三拨人来回巡逻……哥舒,我们可能连二楼都上不去。」
戏带成为区分三六九等的标志,楼上楼下等级鲜明,把守在楼梯口的守卫就是道坎儿。
阿勒跟在后边,步子没停,往楼梯口守卫抛出腰牌,不等他开口,立屏后边立刻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连连哈腰:「早先听闻底下人说,世子拨冗前来,小楼真是蓬荜生辉,这前楼闹腾了些,后边更有百种花戏,请世子务必赏脸!」
阿勒展出三分笑,不好意思地说:「正有此意,那就有劳了。」
几道人影上了二楼,在二楼东南角晃了晃便消失了,哨兵急声道:「少君,少君不见了。」
「嗯?」尤副将往后挪身,将身影匿进纱帘里,算着时辰,道,「比计划中快,走吧。」
***
走过飞桥,两道重门落下,前一刻还炸在耳畔的鼓点瞬间匿音。
到了门内,自有引路小厮。
阿勒表示出不欲惊动旁人的意思,小厮便心领神会地将二人引至偏僻的拱门,三重两轻敲门之后,门自内打开,光线与曲乐声一併涌入,眼前霎时现出一座彩绸飘飞灯色四散的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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