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不成,东南方向暗礁少,可也浅吶,一处不注意,整船都得餵鱼!」
「东北方就更不能走了,深深浅浅的像摊芝麻饼似的。」
「我看东方能走,暗礁少,这画的意思是水流也快,绕过二十座岛就到雷遁海湾了不是。」
「哼,每过一座岛就停船搜检,等到涂州,黄花菜都凉了。」
"妈的,这宁国规矩恁多!"
大伙儿神情凝重,围绕当中一张长桌站着,长桌上摊着张按比例放大的海域图,尤副将打眼看到阿勒,立刻迎上前来:「哥舒公子,哪哪儿都难走。」
阿勒话不多,手掌撑着桌,忽然抬袖一挥,在海域图上大开大合落了几笔。
尤副将看着:「这条道儿偏,方才咱们也考量过,顺流也顺风,就是不好过,途径的岛屿忒多。」
「海上行走,除了船硬,命硬,还有一条规矩顶要紧。」
「什么?」
「只要船驶得够快,规矩也追不上你。」
「……」
昏暗的烛光下,纸船循着地图上的赤色线条缓慢移动。
海鹞子振翅疾飞,在云端俯瞰而下,哨船同样缓慢地爬行在深蓝浅蓝之上。
当夜龙可羡吹气儿吹得脑袋发昏,浑浑噩噩地被困在圈椅里,吻得手脚皆麻。
接下来的数日,阿勒都在舵室中舱辗转,昼夜不息地盯着哨船经过暗礁遍布的海域,每一道令都下得利索。
尤副将等人和阿勒同吃同住几日,忍不住向龙可羡感慨,「哥舒公子确实有让人信服的本事。」
这算得上苦差事,但阿勒没有同龙可羡倒过半分苦水。
就如同最早的白崖小院,后来小到餐食,大到购船决策,阿勒乐此不疲地在龙可羡面前展现事物完好的一面。
那些琐碎的、枯燥的部分,都被他提前消耗,他不要龙可羡为此浪费半丝精力。
龙可羡偶尔在发呆时会想,她和阿勒的节奏生猛而迅速,这颗金珠从天而降,教她懂了太多,阿勒是个贪婪的老师,像是在对她贫瘠空泛的过往岁月进行一场恶补。
如此,比估算的日子还要早两日抵达雷遁海湾。
越靠近陆地,风中越是带了明显的秋信。
阿勒几日没睡,胡茬儿扎了满下巴,卷着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床沿晃着道影子。
龙可羡撑着下巴,坐在床沿一眼不眨地看他。
「祖宗!要吓死谁呢……」
龙可羡的目光从他略带青黑的眼下,移到密密的胡茬,心里很熨帖,开口说的却是:「如果你离开,我就杀了你。」
「了不起,一早起来讲情话,谁教你讲得这般生猛的,」阿勒没醒透,声音带着懒,翻身把龙可羡卷进怀里,眯着眼说,「这话,读书人是这么说的——生同衾,死同穴。术业有专攻,你书念得少,我原谅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乱讲。」龙可羡压根听不懂,什么生生死死,和她的打打杀杀不也差不离么。
「你哼的气儿,对我来说都是一剂情药,」阿勒声音轻下去,「讲得再生猛我也爱听,再讲两句我好睡。」
「浪。」龙可羡挠着他手心,忽然抬眼。
「嗯……讲两句话就浪,龙可羡你好没道理。」阿勒的声音已经快融进浪声里了。
「我说浪!」龙可羡猛坐起身,侧腰立时湿热一片。
与此同时,整条船猛地晃动,像被浪头卷到半空,桌椅板凳齐齐跌倒,杯盏哐当跌碎,满地狼藉。
第41章 越界
浪潮的迭合逐渐消退, 船只晃动频率趋于和缓,悬挂床边的瓷铃铛被龙可羡扶稳。
「我去看……」
话没讲完,被绕着指头拦住。
紧跟着那手指滑到掌心, 往上摩挲, 拽住龙可羡手腕就往回带。
龙可羡对这种近似撒娇的缠磨没招儿, 她嘴里还说着, 「去看看。」可身子已经落回了床上。
阿勒睡意浓重,肩背压着层淡淡的倦懒, 熟门熟路往床边布兜里摸药匣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伤口崩裂,手下相当熟练,掀衣,揭布, 擦拭,洒药, 包扎。
速度和反应都是练出来的, 阿勒捲起沾血的布帛, 说:「不用管,歇你的, 天塌了,雷遁海湾都能照常运转。」
「这般厉害?」龙可羡不怀疑, 所以心底才越发痒痒。
阿勒把脸埋在她颈窝:「雷遁海是只圆肚瓷瓶,易守难攻,我们如今就处在这瓷瓶的窄口,与多港多湾的祁国不同, 与万岛之境的乌溟海也不同,这只瓷瓶里头就兜着宁国一个主国。」
龙可羡听得认真, 没留神脖颈被咬了一口,阿勒接着说:「宁国讲究礼数规矩,内部层级分明,喜欢把人从头到脚管得严严实实,都是些循规蹈矩的懦君子,比那北昭还要迂腐,岂不正要把这窄口守得一丝不漏?」
阿勒在那枚齿痕上辗转,印得绯红微肿,让龙可羡忍不住抽气,才算解了瘾。
「想瞧瞧便自去,别惹事儿,」阿勒滚回床里侧,抱着龙可羡的枕头,几日积的困意压沉了眼皮,「……起码,办完再惹……」
最后一句话没讲完,龙可羡蹿得影子都没了。
***
三山军爱凑热闹。
船舷旁围了圈人,乌压压的连根针也没地儿落脚。龙可羡噔噔噔往顶上甲板去,尤副将早霸了位置,朝她招手,边比划边说:「少君,您没瞧见,那么大一艘商舰,说击就击,说拖就给人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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