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传来吸气声,应是有人偷听他们祖孙说话。然后一个半大的小子从门外冲进来,伸手就要去抢点心。
叶老太被撞得一个踉跄,点心洒落一地。
「我要吃点心,我要吃点心!」半大小子想扑过去捡,被叶訇一脚踹倒在地。
尖细的声音传来,「天杀的奴才秧子,这是要杀人了!」
一个颧骨高耸的妇人边骂着边进到院子,心肝肉的乱叫个不停,忙不停去扶倒在地上的半大小子。
妇人是叶訇的堂婶李氏,半大小子是他堂弟叶贺,叶贺的祖父和他的祖父是亲兄弟。叶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糯米糕,忍不住咽着口水。
「娘,娘,我要吃点心!」叶贺五官像李氏,却比李氏要胖得多。他今年十一岁,却还不如别人家七八岁的孩子懂礼。
「吃什么吃?天杀的玩意儿,这是梅家大公子赏给我家阿慎的,你也配吃吗?」叶老太心疼地捡着点心,小心翼翼地吹着上面的灰土。
多精贵的东西,差点被糟践了。
叶老太独自抚养孙儿,性子难免有些泼辣。早些年叶訇还小,她还会隐忍一二。近两年叶訇渐大,又攀上梅府,她再也不怕这个隔房的侄媳妇。
李氏眼一斜,「伯娘,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家贺儿可是老叶家的种,他为什么不能吃?」
「我家阿慎是叶家的长房长孙。」叶老太不相让。
「切,他就是一个奴才秧子。她娘那样的人,能生出什么好种来。再说了,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叶訇的娘是越女,李氏还记得当年那个女人被叶重带回来的样子。粉白的面皮子,艷丽至极的长相,看傻了香樟弄里的爷们。
那就是个狐媚子,专勾男人的魂。
直到今日,李氏还是这么想的。幸亏那狐媚子死得早,要不然就是弄子里的大祸害,不知要祸害多少男人魂不守舍。
「你个嘴里喷粪的玩意儿,我家妩娘怎么了?她一不乱嚼舌根,二不占别人的东西,最是本本分分的人。你也不撒泡黄尿照照自己的德行,我叶家有你这么个媳妇,那是祖宗倒了八辈子的霉!」
「伯娘,你话不能这么说,我娘家可是清清白白的。不像那个妩娘,谁知道她以前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也就大哥把她当个宝,还聘为正妻。要我说,那样的女人,合该是千人骑的玩意儿…」
「滚!」叶訇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少年琥珀色的眼神冰冷,极像暗夜中刀锋的流光。这双眼异于常人,盯着一人看时,深邃的目光令人发憷。李氏到底是市井妇人,平日里撒泼耍赖的事常做,真正碰到硬茬子她立马认怂。
她怀疑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这个野种能杀了她。暗自惊奇着半天打不个屁来的野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吓人。
「阿慎,我可是你婶子…」
「你还有脸说是阿慎的婶子,当婶子跑到隔房的侄子家来抢东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有帮衬,你个败德的丧门星,老天迟早会把你收走。」
李氏脸一沉,高耸的颧骨越发的刻薄,「伯娘,你说话要凭良心哪…我哪有…」
转头对上少年的眼神,吓得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前几年,她只要来闹,总能得到一些东西。这两年越发的不好弄,死老太婆还不死,下贱胚子却得了梅家的青眼。
「那个阿慎,贺儿是你的弟弟,你阿嬷牙口不好,你都这么大了,哪能和自己的弟弟争吃的。这点心…」
李氏已捡完点心,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谁说我牙口不好,见天的盯着别人家。我老叶家娶进你这么个丧门星,真是祖坟冒黑烟。还不赶紧走,难道要我赶人?」
她转身去拿扫帚,吓得李氏扯着儿子就跑。
「夭寿的丧门星,还想吃点心,门儿都没有,呸!」
叶訇低语,「阿嬷,进屋吧。」
叶老太连忙应着,和孙儿一起回屋。她抱着点心不放,一直感嘆着这么好的点心不知道要卖多少银子,梅家真是好东家之类的话。
糯米糕上多少还沾着土,她眼神不是很好,弄得也不是太干净。再说这样的点心娇贵,沾了土很难弄下来。
「可惜了,要是没掉在地上,还可以送两块去你方叔家。这些年,你方叔可没有少照顾咱们。」
方叔姓方名盛,是叶重的把兄弟。
叶老太想到刚才孙子护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欣慰。她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越看越觉得自家孙子长大了。
「阿慎,你长大了。阿嬷就放心了,就是现在两腿一蹬眼睛一闭走了,我也不怕别人再欺负你…」
「阿嬷,您…您吃点心,您会长命百岁的。」
「阿嬷吃,阿嬷吃…」叶老太用袖子擦着眼泪,「阿慎也吃。」
「我在梅府吃过了,阿嬷您吃。」
「诶,诶。」
叶老太吃了一块,满足地眯起眼。大户人家的点心就是好吃,她这是沾了自己孙子的光。自从孙子进了梅府,她天天跟着享福。要不然她老婆子就是到死,也吃不上这样的精贵东西。
「要是你爹娘还在…」
「祖母,孙儿会孝顺您的。」
她抹着眼泪,「阿嬷知道,我的阿慎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你别听那些人乱说,你娘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