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晓没有戳破他虚伪的假话,他要不是惯会做表面功夫,又怎么会收拢那些人替他卖命。江山大定时,他没少明里暗里打压那些从龙之臣。
叶訇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的那个窟窿,缩着脚趾。
桓横先生曾言比武皆如战场,不许点到为止,更不许让招虚晃。是以无论梅青晔还是他,在等会试招时都会戴上护具。梅青晔的护具用上好的铜片及牛皮制成,他的护具则是用木板和不知名的兽皮做的。
申时整,他换好护具下场。
梅青晔用他试招,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那些招式毫不留情,你来我往寸步不让。他接招、倒地、再起,不停往复。
梅青晓没有走,她就站在亭廊处。
兄长是桓横先生用心教导的学生,与叶訇不一样。叶訇是武伴没错,却更似人形靶子。兄长对招式烂熟于心,叶訇只能靠自己的悟性。
少年坚韧,一如多年后的他。
她见证过他从青涩到成熟的岁月,他一次次从泥泞中爬起,一次次在血雨腥风中屹立不倒。她知道此时年少的他终将被风雨洗鍊,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王。
梅香阵阵,随风送来。
她眼眶逐渐湿润,激荡之情充盈心间。天地万物,她眼中只容得下那一人。举目所及之处,只有那少年宁弯不折的身影。
叶訇,叶訇。
今生我与你一起,可好?
第5章 香甜
申时三刻,试武结束。
桓横先生在和梅青晔拆分招式,一一指出方才试招中出现的问题,燕旭在一旁聆听。没有人注意叶訇,他默默立在一边,似乎也在听桓横先生的指教。
她过去,梅青晔惊讶,「阿瑾还未走?」
燕旭望来,目光隐晦。
「昨日惊马时我在想,若是我身体再强壮些,有些武艺傍身,是不是就不会那般惊慌失措伤了自己。」
叶訇低头,面露羞愧。
她心一揪,「我的事与旁人无关,我就是想知道现在强身健体,可还来得及?」
「怕是有些晚。」梅青晔说着,面色为难。
桓横先生道:「有心学习,几时开始都不晚。」
「先生说得极是。」燕旭附和。
她微微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上等活血跌打药递给兄长。梅青晔咧嘴一笑,接过药满不在乎地让文韬收好。
他比叶訇小一岁,比叶訇矮一些。两人站在一起,他却像是年长的那一个,只因叶訇太单薄太瘦。而他因为自小衣食无忧,身形结实许多。
她取出另一瓶药,递给叶訇,「你脸上的淤青实在不雅,这药记得擦。」
梅青晔只当她是嫌弃叶訇有碍观瞻,倒也没有多想。叶訇恭敬地接过药,低声道着谢。他身形单薄,不知是不是方才受了伤,身体微微弯着。
梅青晓看着无事人般的兄长,道:「兄长与叶訇试武,有些胜之不武。」
众人皆惊,包括桓横先生和叶訇本人。
桓横先生问:「大姑娘此话怎讲?」
「兄长的护具用的是上好的铜片,拳脚伤不到。而叶訇的护具仅是薄木片制成,根本就是花架子。方才我见他与兄长试武时避让较多,可见有所顾忌。倘若想分出真正的胜负,还得有相同的护具,如此才算公允。」
桓横先生点头,「按理说,应当如此。」
梅青晔一听,甚觉有礼,当下拍着胸脯说要送叶訇一副新的铜制护具。桓横先生很是欣慰,直言等新护具到了,要看他们放开手脚斗一场。
「先生今日劳累,厨房已备下酒菜,还请先生移步。」
梅家人对桓横先生很是敬重,为投其所好,没少在衣食起居上花心思。他步伐潇洒地离开,那边燕旭也跟着告辞。
校场的边上,高瘦的少年走得悄无声息。他的背上是一个大大的灰色布袋,灰色布袋里装的是他的护具,他从不曾将这些东西留在兵器房。梅府的下人曾在背后议论说他孤寒,生怕别人要他的破烂玩意儿。
他从不解释,任由别人诋毁他悭吝。
大大的灰布袋在他瘦弱的背后,他的背影是那么削瘦。斜阳如染,将他的身影拉得越发的细长孤单。他没有回头,不知道有人在看他。
梅青晓很想叫住他,她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然而她知道,此时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止是身份悬殊,还有世俗法则以及少年敏感的心。
他住在香樟弄,弄子因一株近千年的香樟树而得名。弄里鱼龙混杂住的大多都是市井讨生活的穷苦人。
叶訇和祖母住的屋子是边房边院,另一边的院子住着他的堂叔一家。叶訇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父亲叶重在他五岁那年外出做工时身亡。
他是祖母叶老太带大的,祖孙相依为命,感情极好。
「阿慎。」叶老太看到孙子,灰淡苍老的面容顿生光彩。
叶訇几步过去,解下布袋,「阿嬷,东家又赏了糕点。」
叶老太笑起来,露出豁掉的牙洞,「又是那些精贵的东西,梅家的大公子对你真是不错。见天赏菜赏点心,阿婆跟着你真是享福了。阿慎,你可得好好报答人家。」
叶訇低低应了一声。
「呀,这么多?」叶老太已将点心取出,一脸的惊喜,「这么好的点心…这要是买,得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