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话时,语气、表情都如常, 好像他们没经历过好多灼热的夜晚,也没有难捱的告别一夜。蕴空深深看她一眼,黑眸清冷,「好。」
越浮玉提起裙摆, 迈入雨幕中。
雨丝缠绵,并不大,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伞面,又?在油纸伞边缘凝结成?小水珠。
指尖一碰,水珠顺着纤细的手指滚进袖子里,在手臂上留下一道寒意,越浮玉被激得抖了?一下,随即听见佛子清冷的声音随着风吹过来?,「十二?年?前,千秋子曾在白云寺住过一段时间。」
越浮玉顿了?顿,抬起伞,偏头看向她刻意忽视的人。
蕴空走?在左前方?,大半身子掩在伞下,侧颜清傲疏离,玄色僧袍抬起又?落下,像是不沾尘世、无人能并肩的神佛。
可这位佛,现在却为了?照顾她的速度,压着步子前进,偶尔还要?停下等她。
望着佛子无奈站在街角,越浮玉挑眉笑了?一下。可下一刻,拉扯酸涩的感觉又?从胸口传来?。
她确实?在躲着蕴空。
千秋子的书信指名道姓让蕴空和她一起去,可那夜过后,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佛子,更别提说?出邀请。
今早出门时,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叫对方?,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自?己去。她心怀侥幸,万一千秋子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已?经忘记小徒弟的事呢?
越浮玉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也做好了?被千秋子拒绝、然后顶着尴尬找佛子的打算,可是,从客栈走?出来?,蕴空就站在那里,黑眸沉静,眼底是看透一切的了?然。
越浮玉一下子就明白了?,蕴空猜到她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他主动来?了?。
他似乎能看穿她所?有不愿明说?的心思,她的尴尬、逃避、不知所?措……他也一如既往地,纵容这些情绪。
好像从很久以前,佛子就一直无声无息地纵容她。
还在公主府的时候,她偶尔爱熬夜,休息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候看话本入迷了?,不想睡觉,偏偏蕴空又?来?了?,她只能不情不愿上床。
那时候,中间的屏风已?经拆了?,蕴空抬眸,瞥见她的表情,平静开口,说?他还有事,一个时辰后再来?。
越浮玉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觉得这人脑子不好,有事都能忘。后来?又?发生几次类似的情况,她才明白,那是蕴空无言的体贴。
还有刚出发那两天,她因为女塾的事而焦虑,哪怕佛子在一旁诵经,晚上也睡不着。
越浮玉不愿意麻烦别人,假装自?己睡着了?,但佛子每次都会识破,会邀她出去走?走?,等到她露出疲态时,又?带她回去。
有太多时候,她心里有小情绪,只是那些情绪太细微,连她自?己都注意不到。蕴空却能很快发现,温柔地、细心地安抚。
包括千秋子和蕴空的事,为什么千秋子会给蕴空写信?为什么千秋子愿意答应见她一面?越浮玉很想知道,只是不知如何提起。毕竟京中一直传闻,千秋子是被小弟子气得离开京城,如果贸然询问?,很没有礼貌。
她不敢提,蕴空便主动开口,就像他主动等在客栈外,等了?三天,只为了?避免她一点点尴尬。
越浮玉不是没感受过体贴和照料,她有父亲母亲弟弟,姑姑姑父,还有那么多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京中弟子,可唯有蕴空,他的关?照像水,细緻到每一处,将她浸没,引她沉沦。
纤细指尖抵住胸口,越浮玉轻轻嘆气。
她明明决定离开对方?,可作出决定后的每一秒,她都比前一刻更心动。
隔着雨幕,声音模糊不清,蕴空没听见公主的嘆息,继续开口,「千秋子当年?离开京城,另有隐情,并非单纯因为贫僧。」
京中传闻『因为小弟子不愿入仕,千秋子愤而离京』,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实?际情况是,千秋子不得不离京。
那是十二?年?前,申帝登基的第八年?。
那时候,申帝对朝堂的掌握远不如现在,虽然也有科举制,但世家?掌握着全部?教育资源。举荐、科举,无论哪种选拔方?式,都是世家?的一言堂。
申帝想改变这种境况,于是,他找到了?同样志存高远的千秋子。
申帝十五岁登基,那年?才二?十三。千秋子年?长一轮,刚刚三十五。
一个年?少轻狂,一个意气风发,两人将应天府更名为国子监,招收寒门弟子,第一次和世家?正面对上。
然后,输得体无完肤。
三公之位被世家?瓜分;千秋子的弟子们在朝堂上被针对,七零八散;国子监的寒门弟子转身投入世家?的怀抱。
申帝和千秋子忙了?两年?,结果看起来?,却像为他人做嫁衣。
申帝年?少不受宠,最擅长等待和隐忍,也知道改革不能马上成?功,很快整理好情绪,重新部?署。
千秋子却忍不了?,他年?少成?名,几乎没经历过挫折,唯独在这件事上栽了?个大跟头,两年?努力化为乌有,弟子们又?在朝堂上被针对,种种事情加起来?,几乎要?了?他命。
千秋子好像一夜老了?三十岁,眼中锐利的光芒黯淡下去,过早呈现出腐朽的老态,他浑浑噩噩、毫无斗志。妻子担心他,带他去白云寺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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