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件儿?」阿勒站她身后,随手从柜格深处捞了两件,一黑一白。
龙可羡抬眼,迅速地指了指黑的。
「没听见啊,」这人坏死了,逗着她说,「舌头也打结了吗?伸出来瞧瞧,若是结起来,趁早拿剪子挑开。」
龙可羡转身,闷头给他一拳。
阿勒笑起来,把黑色那件寝衣兜头罩上去,隔着布料揉得她晕头转向。
简单洗漱过,龙可羡逃难似的冲出浴房,她穿了身全黑,是那种即便打湿了也看不出来的颜色。
阿勒正坐在榻上正喝汤,隐约瞥到屏风后那团褪下来的皱巴巴的衣裳,再看她的寝衣,就忍不住笑出声,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朝她招招手,好歹没有戳破,把正事拎起来讲:「兵部空了个职缺,我有个人选,郭骅。」
这个人,龙可羡有印象:「郭擎的儿子?」
郭家在建朝之初也算老牌士族,家风正,满门都是征战沙场的好儿郎。但几代之后士族坐大,王权势微,地方私兵泛滥到镇压不住的地步。郭家本可以跟着这股风气笼络旧部,在地方重兵屯守,做个土皇帝。但他们没有,仍旧守着那几亩皇田过日子,有乱就平,无事就练兵种地,百年过去,为了养兵把家底儿都掏空了。
于是,郭家就这般落到了中不熘的位置,没有万、李几家的清贵显赫,也没有徐、封几家的豪阔富裕,在现在的士族后辈眼里,成了不识时务的朽木。
朽木也有朽木的好,郭家在士族眼里不成气候,但在民间口碑甚好,哪里出了旱涝之灾,哪里有匪寇作乱,郭家是动得最快的。
就连北境突遇入侵时,郭家也敢顶着压力带兵北上,那时候,带兵的将领就是年近花甲的老将郭擎。 龙可羡觉着奇怪:「郭擎的儿子,连兵部也进不去吗?」
「兵部右侍郎原是定了郭骅的,」他慢悠悠把饼子撕成小块,泡进热汤里,「但内阁有意加强兵部职能,把守城士官的选授考客之权放下去,郭骅就被压下来了,冷落三年,此次右侍郎平调出去,位置才空出来。」
「你有把握就好了,」龙可羡说,「演兵结束了,明日我将尤副将调给你差遣。」
「郭骅明面上谁也不靠,这种人最好用,」阿勒把那碗泡好的饼子移过去,「让他知道尤铮为他暗中出了力气,也必然不会声张,这就是枚正经棋子。有郭骅在兵部,三山军日后在朝中就有了只耳朵。」
龙可羡含着汤,含混地嗯了声。
「海务税这事儿好办,算算日子,第一批南下的皇商船舰也要回来了,届时收进来的银子,你给安个明目,就照朝廷惯用的税目来拟,拟成摺子递进王都,」阿勒喝着汤,「回来的船不急着泊岸,让巡船领着他们兜几个圈子,什么时候摺子批下来了,什么时候放行。」
龙可羡木愣愣地看他。
皇商交的这笔银子,说起来算作巡卫费,是三山军的巡船在海上护卫的银子,买平安的,这么偷梁换柱,不是玩赖嘛。
阿勒弹一记她脑门:「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付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就得上手段。」
龙可羡含着软乎的饼,一忖度,点了头。
朝堂上群狼环伺,北境王初来乍到,处处都是等着让她碰壁栽跟头的,当个不好惹的坏蛋没错儿。
如此,海务税和兵部两件事都有了清晰的眉目,阿勒废掉个万琛,搅了龙可羡的事儿,也能把烂摊子收拾得齐齐整整。
这个人爱作也能作,就是因为他有兜底的自觉。
就着热汤吃了饼子,阿勒才觉着缓过来些,俩人绕着廊下散食,月色敷在庭院里,薄薄的,冷霜一般,树枝被风摇得半秃了,张牙舞爪地向夜空探去。
阿勒冷不防地说了句:「手。」
「啊?」龙可羡吸了下鼻子,没明白。
阿勒压根不说第二句,捞起她的手,攥在掌心里搓着。
「高兴了吗?」龙可羡用肩膀顶顶他,「脾气撒干净了吗?」
阿勒懒声应:「且没呢。」
于是龙可羡会意,所以此时不算牵手,他是将她的手当胰子搓了,只消不搓下两层皮,挨点苦也没有什么。
阿勒往她脸上落一眼,看那忍辱负重的样子就想使坏:「亲过才算好。」
龙可羡震惊:「不高兴,也可以亲吗?
「自然可以,」阿勒扯起来一套一套的,「不亲怎么高兴?」
倒也说得通,龙可羡闷了片刻,突然在转角处把阿勒袖管一拽,按着他坐到廊下,「你喜欢哪种亲法,轻的重的,伸……」龙可羡顿了顿,「伸舌头吗?」
阿勒这就笑了:「年纪小小,你懂得多少花样?只管照着使来,我只把话放在前头,亲不舒坦不作数的。」
「你不要说话了。」
龙可羡把眼一闭,亲吻被她当作了差事,一下下按部就班,试图把此事做得正经些,却架不住自个儿面嫩手生,亲下来简直毫无章法。
生涩有生涩的妙处,这般别扭又被动的亲法,阿勒受着,硬生生尝出了万般滋味。
讲起来也很奇怪,他们俩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总是吵吵闹闹,但作起来的都是阿勒,龙可羡就没有正经地生过气。
哪怕不高兴了,也跟猫似的。
要么关在屋里来回走上八百遍,要么自个躲起来玩儿,玩个半日便来寻他了,装作小尾巴,不声不响地跟在他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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