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经年的大局摊开,万壑松心里略感沉重:「家兄一开始就註定落败,他不是你对手。族中耆老总说,士族没有单打独斗的,我们习惯抱团抗敌。士族散,则王权拢,士族聚,则王权弱,这个道理放在你身上也同样适用。」
阿勒站在风口,肩袖吃风,微微鼓起来:「故而万家不倒,万琛就不算败。」
这,万壑松没料到他把话反打回来,失笑道:「倒是这么个理儿,所以哥舒公子今日算准了我要来,也算准了我要兜这乱摊子。」
「能钓大鱼,没道理揪着虾米不放,是吧,」阿勒直白地说,「万琛昧了我两船药材,私扣我与北境往来帐目与书信,药材我要折现银,帐目书信要原封不动还我,这事儿六爷能办吗?」
药材折现银,是怕已经久置耗损,亏点银子不要紧,万壑松敛目思忖:「帐目书信都是私物,家兄若是醒得不及时,查起来便要费些时日。」
阿勒沖他一笑:「我耐性不佳,你拖一日,我便一日不舒坦,万琛便挨一日苦头。」
天灰濛濛的,两匹马拴在宅门外,地上还残留着马车匆匆离去的痕迹,阿勒一身黑衣,站在荒僻的台阶前,厉天牵着缰绳走过来。
「万琛如何?」
「三日之内醒不过来,醒来也开不了口,那药灌下去,少说养个半年才能下床,即便养好了,日后也少不得人服侍。」
「消息散出去,就说万琛不满内阁廷议结果,消极公务,怠慢朝事。」
「是,」厉天迟疑道,「少君那边?」
阿勒睨眼过去:「你想死得早点?」
厉天这就明白了,照着脸上比了个封口的手势。
说起来,万琛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也不算得罪死了阿勒。
阿勒本没想那么快处理万琛,毕竟他知道进退,用起来还算顺手,贪点狠点都不算事儿。
但这仅限于在坎西城里。
等万琛回了王都,往上再走一步,阿勒就会成为万琛第一个下刀的对象。
进入内阁,不拿出点真本事哪能行,他和阿勒多年暗中往来,手里捏着阿勒不少把柄,只要扒在阿勒身上吸几口血,吐些消息给内阁,再把阿勒私宅私库一抄,埋在朝廷里的钉子一拔,就够万琛站稳脚跟了。
更别提万琛心野胆儿也肥了,竟在阿勒眼皮子底下玩了出灯下黑,借着阿勒的人手,用着阿勒的渠道,在北境搜寻到那十七封信之后,偷梁换柱地私自扣了下来。
弄不死他,阿勒也不会让他过得痛快。
想到这里,阿勒就有点儿烦躁,今日没有撬出信的下落,就意味着这十七封信要落入万壑松手里。
他翻身上马,吩咐厉天:「这几日,在坎西城里的所有据点都夹起尾巴,万六不是万琛,别让那狗鼻子嗅到味儿。」
万壑松行的是君子之道,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雷霆手段,相反地,他手段背后是礼法教条的强硬支撑,只要时机准确,往往就是场排山倒海的反击。
阿勒是野路子。万壑松是雅君子。俩人还有得打。
两匹马一前一后奔出巷子口,巷子尽头的旧宅子腾起灰烟,顷刻就融入了层叠的阴云中。
***
回到营地,已经是午时。院子里静悄悄的,阿勒进门时把扯烂的帘子摘下来,还没绕进屏风,里头「丁零」一响。
自己玩儿起来了?
他笑眯眯地折过屏风,却看见柜格前蹲了个人影,顶着头乱糟糟的发,在那一个劲儿往箱子里倒腾,凑近一看。
小少君在箱子里埋铃铛呢。
用旧衣裳压了一层又一层,就跟那铃铛会跳起来咬住她似的,埋完,她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小声念叨着什么。
阿勒压身下去,龙可羡没防备,一屁股坐了下去。
「吓死我,你何时回来的?」
阿勒不知从哪变出来一串铃铛,在她眼前晃了晃:「好手法,埋一枚铃铛,长一串铃铛,你只管埋,要不了几日,这屋里就堆满铃铛了,哪儿都能塞。」
第145章 恃宠
论玩得开的程度, 龙可羡远不及阿勒,跟他比榻上花样,那是以己之短, 攻彼之长。
幸而她也没有这个意识, 这串铃铛悬在眼前, 撞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每一颗都没有她埋下去的那颗滑,也没有那颗润, 龙可羡默默转开眼珠子,小声说:「一颗就好了,……吃不下的。」
阿勒愣了片刻,迅速欺身,下颌压住她后脑, 亲了口她耳廓,把手搭在箱盖上边, 砰地一合, 而后在人反应过来之前, 捞起龙可羡到浴池沖了个凉。
神清气爽。
用过午饭后,尤副将遣人扛走了两箱帐本, 进屋时和阿勒擦肩而过,他热络地打了个招呼:「哥舒公子, 」眼神下滑,「哟,您还盘核桃呢。」
阿勒没开腔,笑笑, 抛了抛掌心的两颗扁珠子。
尤副将望着他背影,拍掉肩膀头上的水渍, 进到屋里:「少君,帐册都按营分下去了,就差来年春季的整编册子还未定。」
话刚说完,便看到桌上拆得七零八落的金算盘,嘿!尤副将探头往外瞧,只在廊尾捕了道影子。
那哪是核桃,分明是少君的算盘珠子!
被算盘夺了几日恩宠,就磨刀霍霍,把算盘连骨带珠都给拆了,这睚眦必报的劲儿,真跟个恃宠而骄的贵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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