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含着她的下唇, 吞掉了余音。
他把龙可羡抱起来, 这个高低位让她皱眉,而他可以恰到好处地把控主动, 就像把着缰绳,但他是那匹驰骋的马儿,在离阿悍尔千万里之外的港城里飞奔抵撞。
速度是格外令人着迷的,它常常和危险与失控搭边。
在阿悍尔延绵草野策马飞驰的时候,速度是马背上的起伏和掠耳的风声。
在海域上以舟作骑的时候, 速度是顺风顺流的自然协作,还有舷窗里拉成虚影的那道蓝色。
视野里, 或近或远的景儿都要荡成虚线, 只有两颗急促跳动的心脏在碰撞, 隔着薄薄的皮肉,和成同一支古老原始的调子, 间或有清泠的伴奏。
只要速度足够快,点儿落得足够准, 短促的爆发就能让人头皮发麻,紧闭着眼打颤。
马鞍上没别的,就只置着这一团簇簇新的雪。
这雪软啊,白得晃眼, 捣一捣就要溢出透明的水了,随着颠簸扑簌簌地摇下雪粒来。
雪粒是冰的, 落下来就成了火种,撺掇得阿勒更凶,杀红了眼似的。
戏台上的小皮鼓在模仿马蹄声,骁勇的将军奔跑在长野,用刀枪守卫国土,唱腔高亢清亮,盖住了细细的抽噎声。
阿勒稍微缓了缓,等龙可羡匀过这口气,小崽滚下来的泪珠都打在他小腹上了。
上一刻,龙可羡被抛高再落地,心里想的是阿勒还留了点儿良心。
下一刻,就听到他猫着坏的声音。
「龙可羡,再掉几颗来看看。」
这声音夹在戏曲鼓点里,龙可羡吸了下鼻子,她没有听清楚,耳朵嗡嗡地鸣震,还沉在跌宕的余韵中。
「什……么?」
「再掉几颗珍珠,」阿勒单臂枕在脑后,一手手指去揩掉挂在她下巴的那颗泪,不怀好意地抹开来,「我好串起来挂在屋里,日日都要拨着玩儿。」
「你……」
「我什么?」
龙可羡泄气地往他肚子上捶一拳,闷声说:「你不好,很会欺负人。」
这拳落下来,捶得阿勒闷哼,他懒着音调,说:「打死了……」
「打疼了吗?」龙可羡着急。
阿勒仰面朝天:「疼啊。」
「我给吹吹……」
「往哪儿吹!」阿勒腰腹绷紧,骤然起身,这一起身的冲劲儿龙可羡哪里吃得住,阿勒偏偏摁着她不让跑,「打了人还想逃,哪有这般简单的事儿,你给我偿命。」
龙可羡还没渡过那段尾巴,就再度被浪头掀翻了。
这样很难受,好比练兵的时候,绕校场跑圈儿,跑十圈歇半刻钟,歇够了才有力气往一个十圈跑。而阿勒就要在那半刻钟的尾巴拽上龙可羡再跑起来。
那一口气就堵在喉咙口,温度还没有降下去,难耐异样的感觉也还在,这就导致身体各处比平时更加敏锐,跑不到一盏茶,气儿都续不上来,龙可羡就眼冒金星地要倒了。
扶不住。
腿打颤。
摇摇欲坠。
阿勒掐了一颗掉不下来的雪粒,把它从粉白变得茜红,缀在这屋子里,仿佛是夜空中缀了一颗妖异的星子,引着他追逐,勾得他侵吞。
狭小的室内温度太高,外边细雨淋漓,迎着昏昏烛光,搁在马鞍上的雪糰子不多会儿就化了,雪水清透,迅速打湿了马鞍。
这就坏了,被坏胚接住,悉数饮了个干净。
***
两曲唱罢,天色熹微。
龙可羡刚刚喝过水,饱得肚子涨起来。
阿勒意犹未尽,就着她的手把茶饮了:「龙可羡,你不管我了。」
龙可羡被哄得上了次当,这会儿决计不会再中招,她昏昏欲睡,眼皮子都撩不动,声音含糊:「唔……」
「嗯?」
龙可羡的发顶抵着阿勒下巴,他偏点儿头,才能看到龙可羡半张脸,他搓了把龙可羡面颊,「骂什么呢?再讲一遍来听听。」
「讲……」龙可羡鼻音甚重,那是哭狠了的原因,鼻头红通通的,「讲你不是好东西。」
「换换,讲点新鲜的,」阿勒还蛮横地堵在里边,亲了亲她,「这句我方才听得多,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只是亲了亲,就再度抬起了头。
「……」龙可羡不可置信,抬起脸,充满困惑地往下看了眼,不知道怎么还会动,「我揣,揣了满肚……肚子里皆装满了……哥舒策,这就是完事了!你不要再挤!」
她支支吾吾,又要顾忌着下面的戏台,又不敢把那荒唐话讲出口,憋得脖子根儿都红了。
阿勒笑:「哪儿呢?是吃多了么?吃多了就得动动,这样方能消食啊。」
「不成了,我不成。」龙可羡使劲摇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龙可羡翻下去了,发出「啵」的声音。
阿勒啧一下。
她双脚刚沾上地儿,就软得往下瘫,阿勒伸手给扶住:「衣裳乱了,小少君。」
何止衣裳乱了,她就剩件宽大的外袍,拖动着走起来,脚下还曳出一道白色的痕迹,龙可羡知道那是从哪儿跑出来的,霎时捂住了眼睛。
不对。
不捂眼睛,她手忙脚乱去捂肚子,再又捂住大腿,接着往上捂住屁股,可哪哪儿都遮不住阿勒罗网一样的目光,他略掀着眼皮子,站起来时那外袍往下垂,遮住了放浪的部分,只打出道斜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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