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静静看了会儿,到柜格里摸来瓷瓶,将药膏子推进去化开,又摘掉了臂环,再拢着她睡时,明显感觉到怀里升起的温度。
***
卯时二刻船进港,天边吐露着朝霞。
港口年前才拓过,分出了主次港,主港整齐有序地泊着战船,一面面黑蛟旗吃风猎猎而响。
军营就建在百丈开外,早前得了吩咐,临岸早训的兵崽子都挪了位置,整片港口都静悄悄的,除了水拍岸声再不闻别的。
龙可羡累得眼皮子都掀不起来,连被褥带人都让阿勒卷在一起,再罩上件大氅,扛上肩就下船了。
再醒过来时天都黑了。
她拨了拨乱糟糟的发,把脸露出来,茫然地看了眼四周,确认周身没有微小的晃动,才知道是上了贼岸,进了贼窝。
屋里燃着一座烛台,隔着屏风只得一点点昏光,龙可羡的药已停了,昏沉感逐渐消散,她轻手轻脚摸下床,一边找鞋,一边束发。
落地时轻轻嘶声,那股酸胀的不适感还在,但没有想像中的重,她记得最后一次在浴桶里时已经连脚都站不住了。
想到这里,龙可羡呆了片刻,伸手去摸臂环,臂环仍然在,银亮亮的三道窄环扣在左臂,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比之前要凉一些,像是刚戴上不久。
「少君醒了。」
侍女这时提着食盒进来,一边摆一边说,「公子在前院理事,说是等少君醒了便自玩自个儿的,若是嫌闷了,桌上有些军务也可聊以消遣。」
龙可羡慢腾腾挪步子,瞥了眼桌上三荤三素和一碗冒着尖顶儿的白饭,隔着衣裳捏了把薄薄的肚皮,很有骨气地把头一别,半声不吭。
侍女盛了汤,把几座烛台悉数点燃后,又说:「公子吩咐,少君无事便不要出院。」
龙可羡呆呆地应了句:「是要关起来的意思吗?」
这话太重,侍女不好答,只说:「少君若是有事,遣府上小厮跑一趟也是行的。」
龙可羡不知道这种回避代表什么,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她是以刺杀罪名被擒到南域的,阿勒让她稀里糊涂地过了十几日,既没有提及刺杀案,也没有提及为何要自降身份蓄意接近龙可羡,更没有说清二人是不是当真相识,一切都蒙在云雾里。
退一万步讲,抛开这些事儿,纯粹以南域和北境王的立场,阿勒不该关她在院子里,不该好吃好喝供着,应该动之以刑晓之以罚,逼她交出三山军军权才对。
龙可羡微微垂下头,觉得这侍女对刺杀主子的人还怪客气。
侍女前脚一走,龙可羡后脚就坐了过去,一口口紧着往嘴里扒饭,还没忘环视屋里。
这是阿勒的屋子,龙可羡一眼就看出来了,屋子前后两个隔间,宽敞亮堂,没有博古文玩也没有珠帘绢纱,藏书不少,墙上挂着狼牙和长弓,总体朗阔冷硬,还掺着点格格不入的小东西。
龙可羡揉了揉眼,看到榻上搁着糖盒,杯盏成双成对,屏风后还设了妆檯,看起来是阿勒的屋子,却处处都是为了迁就而改变的突兀痕迹,像是有个人在这里频繁夜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勒这种性格,怎么会忍得了如此?
龙可羡捏着勺子,在八角格旁看到一张小画,抽象得宛如小儿胡乱涂抹,她定睛看了会儿,仍旧没有看懂,心说这般 丑还往屋里挂,定然是价值连城的一幅画了。
她有些出神。阿勒还养过别人在此处吗?
「吱——」
窗边忽然动了动,龙可羡转过头,透过窗缝看到月亮挂在树梢,淡淡的,像是裁下来的半弧旧纸,月下新窗,窗前团了只黑黝黝的……球。
龙可羡含着口汤,跟它大眼瞪小眼。
那黑球只有巴掌大一团,毛发炸在风里,神态却很矜持似的,小幅度地摆着尾,坐在窗台,又高傲又巴不得你快快过去亲近的样子。
「你……」龙可羡很是稀罕,速速搁下勺子,爬上榻去,伸出手却不知道往哪里戳。
猫球伸了个懒腰,踱了两步,像是等不及了,甩甩耳朵「喵」一声,用那双镶了琥珀金边的眼睛催促她。
龙可羡只是轻轻戳了戳它的背,便大惊失色道:「这般软!」
猫球舒坦起来,蹭了蹭她的指,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略带毛刺的舌面从指头掠过,带来一种微妙的触感。
龙可羡坐得板板正,把十根手指头都摆出来,跃跃欲试道:「再来。」
猫球却突然撇下了矜持,撒腿跳上她怀里,喵呜喵呜地蹭起她的下巴和脖颈。
***
阿勒离境半年,一概要务都是伏先生拟定,厉天复裁,再重重下发给各军各司执行,每一项要务都记录在案,阿勒回程路上要再过眼,今夜就是请了伏先生来补阙拾遗。
茶水换了两轮,伏先生讲得口干舌燥,阿勒看了眼时辰,这才放人回去歇息。
出了屋子,伏先生忍不住问厉天:「姑娘当真回了?」
「回了,」厉天指指内院,「在院里。」
「我道方才侍女来得怪,公子从来不置人在内院侍候的,」伏先生与龙可羡有师生之谊,不免多问几句,「听闻……伤了公子,可是打起来了?」
「哪儿啊,」厉天提着灯,「公子把着姑娘的手,自个儿捅的一刀,咱们的人都没见着,我费了不少功夫从那小哨兵嘴里撬出来的,您别漏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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