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那么多!」厉天看了眼公子,接着把话题往祭塔上带,「看来你们是很看中那黑塔了?这么些好料子都捨得下。」
「祭塔!」守林人重重拄了下地面,「自然,最好,族灵保佑。」
「骗谁呢,」厉天撇嘴,「里边供的是个人像,不是你们族灵,我都听人讲了,人家也是外边进来的。」
【愚蠢!】守林人勃然大怒,瞪了他半晌,【那是族灵赐福过的祭子。】
龙可羡远远望着,在他们的声调拔高时便跳下了木堆,片刻间就站在了阿勒身边,不悦地看着守林人。
阿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顺势把她袖中的匕首往回塞,神情丝毫不乱,在最后把话题拨回木料:「两百年份的金丝柚和乌骨木,百年份的铁力木,若有散过水的,只管拟单子。」
话未尽,守林人已经拂袖而去。
厉天挑眉,望着那背影:「嘿,脾气够大的。」
罗掌柜掏出册子,还没来得及记,已经额汗涔涔:「土族人不善言辞,对族灵与祭礼有天然崇拜,敌视所有轻蔑族灵的外来者,方才你的言语再过激半分,砍下来的就不是木头,是你项上人头了。」
厉天装作无辜,立刻把话往外踢:「我没说什么,这事儿还是外边听来的。」
「这话不兴说!」罗掌柜抹了把冷汗,「我们商行里边自然是守口如瓶的,外边如何风言风语,与我们无关。」
开什么玩笑,商行还要月月进山,就靠土族在背后撑着才能在益诃海湾立足,恨不得把土族供起来,这话怎么能在族地里说出口。
阿勒看了厉天一眼。
厉天会意:「这么说,这事儿是真的?」
「的确不假,」罗掌柜说,「二十来年前的旧事了,我还在海边当引船小僮,那青年被冲上岸后就被商行救了起来。」
「当真是灵冲出来的吗?」
罗掌柜先记下来方才要的木料,才简单地说:「不错。」
听着这语气,就是不欲多言的意思,厉天斟酌着措辞:「海上志怪鬼神传说,十个有八个讲的是灵沖,我还没见过里边出来的人呢,听说……」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讲悄悄话似的说,「都是些人面兽身,能驭万虫的怪东西?」
他故意说得夸张,罗掌柜便笑:「那都是吓唬人的,厉兄弟还信这个?」
「假的啊。」厉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长什么样,他就什么样,」罗掌柜笑说,「就是不太会说话,勤快又和善,招人喜欢得很,小孩子都爱往他身边凑。」
「不会说话?」
罗掌柜翻了页册子:「官话土话,他均是不通,还难教,谟奇师傅教了他几个月,也没教出什么名堂。」
讲到这里,罗掌柜神色淡下来,沉默须臾,再转头时又是商户惯带的热络:「哥舒公子,金丝柚、乌骨木、铁力木,都记上了,年份水色质地纹样您还有什么要求?」
***
木料的事好谈,阿勒出手大方,看过林场后就拟了单子,为表歉意,当场把罗掌柜随行的银子结了,没走公帐,封的是两板金条。
罗掌柜出门时,郁青正提着食盒进屋。
「据长居族地的掌柜与当地土族人所言,他们对祭塔泥塑原身的形容,与迟世子给的案卷大体相同,」郁青把问询内容写成了简要,递给阿勒,「可以确定为同一人。」
阿勒看得仔细,青年力大无穷,搭屋建舍时为救老叟为噼山斧所伤,三日即愈,纯稚达观,性情温善,不曾与人红脸。
不仅是主观形容,特殊事件与表现也与之相符,这青年确实是后来流落到西南海域,被囚在军营里放血断骨,而后被多方转手,于颠沛流离中被龙霈捡到身边的男子,是龙可羡的亲生父亲。
什么样的环境会养出不知苦痛、伤愈极快、五感出众、心性纯稚好操控的人?
或者说,这副躯壳是天生如此,还是人为促成?
阿勒不得不这般想,因为这种剥掉野性的头狼……太适合放在战场上了。
临近傍晚,天色迅速黑下来,湿漉漉的白雾临袭族地,龙可羡拽了拽阿勒,在他看过来时,眼神不住地往食盒上放。
阿勒给她递了双筷子,她便沖阿勒笑。
龙可羡对自己的来历没有兴趣,对未来没有瞻望,她是只活在此时此刻的人。
郁青关了窗,把烛芯挑亮,在晃动的光晕里说:「再往深里查,当年与他交往密切之人已经悉数离世,只余两条线索,其一,那位青年曾误入圈禁灵豹的祭台,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土族人后来称为族灵赐福,只不过,在那之后他便出逃了,此事与当时的土族首领招婿重叠,属下想,因果联繫还有待推敲。」
不是被招婿吓跑的,是进了祭台被吓跑的。
「其二,谟奇那位师傅在族地里教书,与之相交甚笃,那青年出逃之后,他开始进出祭台,担起了侍奉族灵的活,直到三年前离世。」
阿勒侧脸融在昏暗里:「此人名声很好。」
「众所周知的好,族里族外都吃得开,只是死因蹊跷,」郁青稍微停顿,「他死在祭台。」
阿勒走到窗边,低头支开道缝,在扑面的潮雾中说:「生祭?」
郁青想到了嚮导欲言又止的话,被当作人身祭,祭什么?听说就是祭了族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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