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轻轻笑了声:「她年纪还小。」
嚮导停不下来,好奇道:「哟,听着是青梅竹马一道儿大呢。」
青梅竹马,这个词儿好,阿勒点点头,一副遇着知音的热络模样:「就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她打小来我家,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一张小脸儿尖得能戳死人,惹人疼得很,我当珠玉似的养着,恨不能剖了心肝给她瞧……」
嚮导牙酸得都快倒了!
他笑得勉强:「爷是性情中人,」而后唯恐阿勒滔滔不绝,嚮导立刻转掉话题,「益诃海湾多铁力木,那是造船的好料子,在下正巧识得几位林山的掌事人,可以为您引荐哪。」
这偏僻岛域的嚮导多半兼作掮客,为蛮人和海商之间牵线搭桥,赚得薄银几两,有时候遇着大方阔绰的商人,走一票就能歇两三年。
「如此甚好。」阿勒与他一拍即合似的,二人又客气两句,郁青便带着人歇息去了。
厉天终于找到机会,插句话:「爷,时辰差不多了,过了这阵潮是不是能起舶了?」
他们此行扮的是木商,不但船的规制用得普通,连徽铭也没有留,上上下下从装扮到称呼一气儿都改了。
阿勒神情寡淡,百无聊赖地看向远海,点了个头。
于是抛索起帆,船只晃动起来,海潮在船身上挤压出浪沫,飞溅着越过了吃水线,船只缓缓离岸,绳梯在半空中晃出了虚影。
厉天正要进舱,余光里见到绳梯围捆在船上的这一侧突然紧了紧,像是另一端被什么巨力拉扯,绷得九股绳都暴出了麻丝儿。
阿勒如有所感,回过了头。
厉天嘟囔:「别是咬了鱼,什么鱼这么大力气……」
他突地变色,往船舷看去,不会吧!
结果刚一抬头,迎面就见着一只皮囊袋抛上了船舷,紧跟着一颗脑袋从皮囊袋后边探出来。
这人还挂在船舷外边呢,就兴奋地朝他们挥手:「我来!」
不是龙可羡还能是谁。
阿勒三两步上前去,把人捞上来,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不说不来么,巴巴地跟着做什么,幸而这回没有把自个儿关在底舱闷一天,尚算有些长进。」
龙可羡知道他讲的是小时候那回,搭着他手臂跳上了船,腼腆地点了点头:「长进很多。」
「来做什么的,是送行头的么?」阿勒拎着那沉甸甸的皮囊袋,「行了,收着了,你这就请回吧。」
龙可羡指着数丈开外的泊位:「船都跑远了,你要我游回去……」
阿勒觉着她逗起来可爱,不论与她说什么,她句句当真,那诧异又委屈的模样谁都见不着,独独是对他才有的。
这般一想,他当即伸手,扛起人:「让你游回去,我捨得么!你就跟着我天南海北地去!」
厉天早就晃进舱里去了,甲板风大,哗啦啦地让龙可羡发丝糊了满脸,在迷濛间她感觉不到船动,反而看到山峦泡在温柔的雾海里,像是正被风推着远去。
跑了几步,龙可羡颠得头昏:「放我下来,我要……」她用恐吓的方式试图阻止他,「我要回去。」
「迟了!这船已经起舶,任你哭天喊地,我可都不放人了,」阿勒哈哈大笑,「不论你想不想弄明白自个打哪儿来,这回都做不了乌龟了。」
「你才乌龟!」龙可羡当他骂人呢,顿时气了,还要补一句,「王八蛋!」
「胆儿肥啊,谁教你口出狂言的,」阿勒照着她大腿就是一拍,语气骄矜,「我王八蛋,你还跟着我来,是不是撂不下我?」
「我没……」
龙可羡大腿根发麻,声音颤颤巍巍的,随着海风灌进阿勒耳朵里,让他心口冒起微妙的痒。
他扬声:「谁扯谎谁王八!」
龙可羡不想做王八,她照着阿勒后背狠狠咬了一口:「你欺负人!」
阿勒挨着痛,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我就是坏东西么!平日里最喜欢挑乖巧可人儿的小女郎欺负,不但欺负,还要扒皮抽骨,把她嚼到肚里,让她与我骨血相合,生生世世都分不开。」
龙可羡惊恐道:「你要吃我。」
阿勒骤然把她放在船舷上坐下,盖住龙可羡后脑,和她对视,一改那恣肆不羁的神情,眼底沉静:「不吃也好说,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风里裹着薄雾,把四周涂晕,线条和色块都模糊不清,龙可羡只能看到阿勒的脸,轻轻地点了个头。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落不下我?」
龙可羡乖乖承认:「危险,我不在,没有人保护你。」
阿勒紧追不捨:「除了担忧安危,有没有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龙可羡转动着眼珠子,左瞟右瞄,就是不和他对视。
「舌头长哪儿了?」阿勒抄着手,冷酷地问。
龙可羡探出一点点舌尖,伸手指一指,表示这里。
「话都不会说,干脆拔掉下酒好了。」
龙可羡霎时缩了回去,支支吾吾道:「那是,是第二个问题了。」
这声音低得猫儿似的,准准地衔住了阿勒心口,他笑出了声:「好哇,我竟不知你学得这般坏了!」 龙可羡看天看地,轻轻勾住了他袖口,没有吭声。
「横竖,你为着我连不情愿的事儿也破例做,」阿勒手掌发力,再度把人扛上肩头,「落不下我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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