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盛行海祭礼,家家户户都重视神祇信仰,每到祭礼时就是万人空巷的盛景,就连外域之人也会慕名前来,巡防松散,谁也不会在此时闹事。
「海务司要干涉航道,没有航道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挨揍,打起仗就有好久见不到阿勒,」龙可羡哼声,把下巴颌一抬,「谁都不可以动航道。」
她看着船楼,不耐地摆摆手:「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你去调兵,三日内踏平这座破楼。」
「……过了过了,」闻道头冒冷汗,好声好气把拱起的火往下压,「咱们今日来,就是摸摸底, 没人调兵,也没人攻陆,姑娘只管进去喝两盏茶,吃点糖糕,听两首曲子就成,探听这事儿交给我。」
龙可羡皱眉:「我不要喝茶吃糕听曲子。」
「你就是后备军,」眼看船楼就在跟前,闻道买了两枚面具,「姑娘还记得计罗磬吗?」
龙可羡当然记得,心有余悸道:「很会欺负人的大块头。」
「那种宗师,整片南域都凑不出一只手的数,但这里边,」闻道伸出两指,「今日就来了俩。所以咱们不滋事,你高高兴兴喝完两盏茶打道回府那是最好的,但若是时运不济,我这儿出了岔子,就得靠姑娘接应一二了。」
船楼巨影笼罩下来,阴森森将人隔绝在暗色内,吞没了龙可羡的影子,她听明白了:「你弱崽,打不过,害怕被逮。」
「正是如此!你我殊途同归嘛,」船楼巍巍金匾就悬在头顶,闻道把眉一扬,「干翻这群老东西!」
船楼里相当清净,楼正中是一座塔状祈神台,四面八方围绕着船型厢房,层层累叠,共七层楼高,连小厮都收拾得体体面面,时而上前询问。
龙可羡凭着一张闲人免近的刁蛮千金脸,小厮没敢多问,在牌子上戳了个印,她便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六层,闻道紧随其后,倚在门框边四下一扫,关上了厢房门:「老阁臣就在正对面,左右两间厢房都教他包圆了。」
龙可羡移过空茶盏。
闻道给斟了茶,轻声交代道:「半个时辰后,我翻窗出去,以骨哨鸣声为信号,骨哨响一声,就是我遇见了些许小麻烦,你在这里闹点动静出来让我脱身即可,响两声,那就是大麻烦,须得你出手捞我一把,响三声……你就别来了,回去给我立个衣冠冢,记得年年都来给我上柱香,唠唠嗑啊……」
龙可羡嗯嗯点头,稍稍举起手,得意道:「知道,我跑很快。」
「……」滑头遇上直性子,闻道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咙口,掏出面具甩了过去。
***
酉时过半,龙可羡喝了两壶茶,吃掉三叠糖糕,倚在栏杆听了几首曲子,底下正在唱蝉冤记,那一把柔婉的嗓子愁肠百转,听得人潸然泪下。
龙可羡眼里大颗大颗地砸落泪珠,掏出帕子摁住,擦得鼻头红通通,那密集的音阶敲打中忽然夹着道微弱颤鸣。
一道,两道。龙可羡面不改色地拧干帕子,转过身。
对面房门紧闭,烛光明灭,小厮看过去,那光线又均匀地铺满了门扉,再看过来时,凭栏而立的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小厮揉揉眼,心道许是进了厢房。
厢房外,龙可羡单臂悬挂在船楼外侧。
船楼后边是片静湖,初夏傍晚的风不够温柔,在湖面割出了细小的棱片,卷啸而上,颳得龙可羡的裙裾在移动间啪啪作响。
她动作灵敏,借着外壁凸起迅速移动,片刻之后停在一扇窗格上方。
西山大口嚼食着夕阳,再张口一吐,漫天赤霞滚滚而来,风静了,她听见屋里沉闷的拳脚搏击里掺着隐约交谈声。
一道苍老的声音说:「此人身形诡谲,万不能留!定要将他缉拿在楼里!」
另一道声音烟呛过似的,十分嘶哑:「今日我等冒险前来,本是交託了十足十信任,不料竟有宵小窥听,尤太傅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大当家在此聚首之事,我可担保消息绝不是从我手中漏出,此事于你于我百害无益!」
「你们金玉殿中待惯了的人,肚肠里九曲十八弯,难保不会动手脚!今日之事不必再谈!」
「大当家若是不信!我立刻为你引荐一人,见了他,你便可知我等诚心!」
争吵稍顿,门扇幽幽拉响。
就是此时。
龙可羡当即松了手,下落的瞬间攀挂在窗棂,像片叶子似的,无声无息荡进了屋内,落地的瞬间藏进屏风后。
这三间厢房竟是打通的!
打斗声从左侧传来,闻道正在挨打,龙可羡记着不能露面,扣上白鱼面具,贴着屏风扇蹑手蹑脚往那处摸。
挪动间,门口陡然多出道声音,温和,轻缓,有礼,那是明勖!
不及多想,她撞开珠帘,闪身进了左间,珠帘晃动的声响惊动了里边俩人。
闻道根本和对方交不了手,把灵敏度使到了极致,凭藉身法左挪右躲地闪避,即便如此,肌肉耐力还是在巨大的压力下迅速流失,只是一个晃神,就被当胸踹了一脚,闻道咧着两排血红的牙,笑道:「弄死他,小白鱼。」
「还有人。」龙可羡不傻,她只想捞人就走,于是兜里金珠玉块不要钱地一通乱砸,玉瓶迸碎,窗格开裂,桌椅破开道道大洞,飞溅出来的瓷片木屑满天飞!
那名宗师容貌不显,个头也不高,动作又狠又快,挥袖拂掉了这遮眼的纷乱,待视线重新开阔时,龙可羡已经拎起闻道,一把丢出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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