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两口气要倒了,小胳膊小腿,黏着人不撒手,」大夫讽笑,「你的脑子用刀开过光吗阿勒。」
阿勒折身转过屏风,冷酷道:「她真的只是个很乖的,浑身上下找不出半个心眼儿的小崽。」
大夫搁下笔,吹了吹纸面:「好好,她就是拿纸糊的小老虎。」
随军大夫高庭出身阿悍尔,是赤睦大汗嫡亲长兄,本该承袭王帐的年龄,他在游山玩水济世行医,去年被阿勒以乌溟海多杂症怪病为由哄出阿悍尔,直接在黑蛟军中挂了职,乌溟海是好,但他总有股被这侄子阴了一把的错觉。
屏风里,阿勒伸指,轻轻撩起帐幔,唯恐吵着龙可羡,谁料昏光刚刚擦着帐边滑进去,就对上了双乌熘熘的眼珠子。
「……」阿勒哑声,「她怎么……」
高庭撩起眼皮:「昏了?是该昏了,方才敷上药。」
阿勒挂起半边帐幔,把话讲完:「怎么还醒着。」
龙可羡眨眨眼睛,她浑身上下都裹成了个粽子,左脚悬起,用布条挂在半空,露出来的脑门鼓起个包,脸颊还有几道擦痕。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龙可羡很慢很慢地问了句:「我的……手还在吗?」
敷了药,那无时不在的痛感被抹去了,连同知觉削弱,她此刻看着清醒,实际上晕晕乎乎,眼前叠的都是重影。
阿勒说:「还在。」
龙可羡停顿片刻,又问:「脚也还在吗?」
阿勒放下帐幔:「都在,我也在。」
「当真吗?没有悄悄割掉手脚,骗我吗?」
「……叫你看些话本,字都认不全。」
龙可羡眼皮子发沉,她在船上睡过一会儿,如今是撑着精神,贪婪地盯住阿勒,不肯让自己的目光有丝毫偏移,忽而说:「我不信,你给摸摸。」
阿勒望着这颗圆乎乎的茧,实在无从下手,只得颳了刮她鼻头。
龙可羡皱眉,把眼睛直往自己身上瞟:「不是这样的,要多一点。」
阿勒捏捏她手指头,又捏捏脚趾头,别的地儿没敢碰:「都在,齐全着呢。」
这般糊弄人!龙可羡抿住唇,把眼珠子慢吞吞挪到右边,不看他了。
「……」阿勒翻身上床,挨着她不能动弹的半侧身子,「行不行了。」
龙可羡猫儿似的哼哼,拿脑袋蹭蹭他:「你快点抱我。」
「别动了!」阿勒低斥,伸出右臂,从她头顶绕过去,半环住人,「最多这般,我当真怕给你碰碎了。」
药劲儿催上来,不过讲了两句话,龙可羡鬓边就隐约渗出点汗,她记起件重要的事,说:「郁青流好多血……」
阿勒闭了闭眼:「别提旁人。」
龙可羡急了,想要起身,吊起的那只脚都晃了晃:「我要郁青。」
「龙可羡!」阿勒当即按住她,「再动我就把他吊在樑上给你看,你要他,你要他做什么?一个断臂之人,不能再留你身边,顶多让他留在船上担个闲职。」
「他断掉手臂,我要保护他的……」龙可羡泫然欲泣,猫儿似的哼,「我不动,我乖的,你把他给我……」
浑身伤的时候没见她露出这种神情,为了一枚废棋,倒是又卖乖又着急,阿勒几乎要冷笑出声:「等你好了再说。」
龙可羡警惕地瞄他:「你说再说,就是没有的事。」
「……」阿勒忍了再忍,「留,但要看他本事,我身边不留废物。」
龙可羡放心下来,脑袋就昏沉,但还想撑起精神,得意洋洋地把这几日事迹复盘一遍,越说声音越低:「很厉害的,饿肚子……很会欺负人……打回去,躲起来……」
不过片刻,就嗅着阿勒的味道睡了过去。
阿勒听着,看她缓缓闭上眼,手指头虚停在她完好的那边面颊上,轻轻按一按,看到那软乎乎的颊肉下陷又弹起,仿佛带着回弹的力道,让他生起点失而复得的真切感。
这具身子不知疲倦地连轴转了四日,但魂儿还停滞在四日之前。
他松开手,摊平身子,幸好,都回来了。
金光刺破云层,从穹顶俯冲而下,强势地驱散了夜露,透进窗格,爬上阿勒垂在床沿的手,他感觉到一点暖燥,轻轻捻了捻那日光,春夏就在这里隐秘交接。
***
接连三个艷晴天。
闻道进院的时候,风风火火,提着个小布囊就往里沖:「公子!公子!哥舒策!」
然后在院门外被厉天硬生生逼停,厉天毛都要炸起来了,压声道:「嚷嚷什么!这会儿惹公子,舌头都割了你的。」
闻道满头满脸的污秽都没收拾,看着就是鏖战回来的样子,把眉一挑,问:「公子呢?」
「里边儿呢,」厉天抱着胸,「拿的什么?」
「这啊,」闻道抛了抛那小布囊,「给姑娘的大礼,你瞅瞅?」
「你别往里进啊,就待这,我看看就去通传……」厉天接过布囊,挑开点儿,里边竟是两根青白青白的东西,截断处还沾着红,大吃一惊,「你没事给姑娘送两根手指头干什么……闻道!你回来!」
挑布囊这点功夫,闻道已经熘进了院里,靠近时听里边传出道低声,闻道凑过去一听,嘿!二姑娘念诗呢。
这怎么成,小姑娘家家,念诗不如扛大刀,闻道这般想着,就要伸手去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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