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讲就是一串话,根本停不下来,条条都捋得明明白白,仿佛讲得越多,越能为这最终的决定增加筹码。而大伽正听着,只是微微地笑了笑,给他递茶水。
阿勒没接,在这眼神里感到不妙,他缓了缓,最终说:「她这么小一个,你能把她独个儿丢这里吗?」
「老墉和家僕都能将妹妹照顾得很好。」大伽正终于说话了。
这话轻飘飘地就驳回了阿勒的提议,他皱起眉:「那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大伽正温声,「我于她,你于她,老墉于她,都是一样的。」
阿勒低着脑袋,固执地说:「不一样。」
接着两人都没再说话,正屋的笑闹声隐约传来,是老僕喝多了在耍拳,大伽正挑了挑灯芯,灯座贴着贝母,光圈晕出来,有种温润而游离的感觉,就像大伽正这个人,他可以为旧友交情蹚北境这趟浑水,为之赴汤蹈火,前后打点得周周到到,但在尘埃落定之后,不会有多余的情感倾入。
阿勒不这样,他的真情实感少得可怜,因此只留给最要紧的人,那天真莽撞还有一身怪力的小孩儿才刚刚养熟了点,若是半年过去,不认他了怎么办?揪着同学叫哥哥怎么办?老墉和这群家僕,哪一个能看得住她?
心里搁着事儿,收拾起行囊来就有些力不从心。
龙可羡在外头「砰砰砰」拍门时,他刚把衣裳卷卷好,怼进箱笼底部,闻声头没抬:「进来。」
龙可羡揣着匣子入内,看见满屋狼籍,惊讶道:「打劫。」
「没遭劫,」阿勒看一眼她,「我们要去阿悍尔,明年再回南清城。」
龙可羡蹲下去,翻翻东西:「阿悍尔?」
「远,来回就要个把月。」阿勒声音有点低,话也不多。
龙可羡看着满满当当的箱笼,若有所思,接着将匣子一丢,转身跑了出去,不多会儿,拖着只一模一样的大木箱子过来,「砰」地撂在阿勒屋子中央。
「?」阿勒说,「 我这箱子够使。」
「不对。」
龙可羡没解释,一熘烟儿又跑了回去,这回抱着两包衣裳,像模像样地往箱子里丢,又回屋把大黑剑背来,斜斜地插进去,放好之后,就站在屋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阿勒。
阿勒被她这眼神看得没法子,好半天才说:「没带你走,你留这儿。」
龙可羡也没有什么反应,想了片刻,突然脱了鞋,爬进阿勒那只箱笼里,把铜栓一拉,那箱盖便咚地合了起来。
「带我,我听话,不占地。」
阿勒忙伸手去拉,龙可羡不让,非要合紧,两人就隔着薄薄的木板拉锯。
他恼了,撂下句,「闷死你!」便干脆伸手卡住缝隙,龙可羡不敢用力,便露着双眼睛,死活不肯出来。
一个在箱里,一个在箱外,静静对视着。
阿勒也不太明白,只是半年而已,怎么就能算作是把她「丢」在这里,他也不是没有和老僕告过别,那时绝没有这般困难,也绝用不上这样严重到难以原谅的一个字,但对上这双眼睛,离开就好似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龙可羡懂什么呢,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丢下,被丢在龙宅荒僻的小排屋里,被丢在学堂门口,被丢在林子里,被丢在大牢里,身边不断有人离开,这对她而言是常态,但眼前这个人,像是拉拉手,就可以把他留下。
他没有这样给过承诺,他甚至是个臭脾气的坏东西,但他的眼神,是这样讲的。
她不懂事,她不讲道理,她就想要长久地留住什么。
龙可羡伸出手去,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指头。
阿勒一把掀开箱笼,把人拎起来,夹在胳膊肘下,丢回床里,面无表情道:「睡觉!」 龙可羡坐在毯子里,看阿勒一件件地从箱里往外搬东西,像个斗胜的小将军,霸道地说:「收起!快点!箱子坏,丢掉!」
阿勒反手一掷,朝床上砸了只软枕:「闭嘴。」
龙可羡抱着软枕,躺在床上欢快地打滚,她想,她喜欢这个地方。
第66章 喵喵喵
两日后, 吉仙港外,一炉朝霞拥着航船缓缓驶离,船尾搅碎的浪花叠扑而来, 打在岸边, 溅开在十八褶的小红裙上。
阿勒手里握着卷书册, 从石台上跳下来时, 顺手拍掉了褶裙上的白沫,看了她一眼, 念叨着:「怎么八岁了,看着才六岁的样儿,都没有给你那匹马崽子高。」
大伽正临走时,把龙可羡的事儿简单地讲了,无非是些年纪生辰之类的小事, 诸如为何长成这般未经教化的模样,为何手腕脚腕的伤烂成那般, 这些要紧的事儿半点没漏。
龙可羡吮着糖, 很不服气:「长高很多!衣服, 短。」
「还知道找对标,衣服短是你日日上房爬树磨的, 」阿勒一把夺过木棍儿,把板板糖递给后边老僕, 「日后,你就归我养了,今日起不准吃糖,我得给你请师傅, 请先生,再请两个厨娘, 老墉,你说后院那几亩地是不是能推平,改个小跑马场算了。」
「好啊,全听大公子的,」老僕乐悠悠的,捋着鬍鬚道,「二十年啦,有二十年,府里没有主子过年了,哎呀…… 都忘了如何操持,依老奴看啊,不但跑马场要,庄子也该改改,南清冬日短,过了年紧跟着就开春了,到时带着二姑娘上庄子里放风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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