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冷得像坨冰!
他骂了句笨球,也不知道平时自个儿怎么睡的,便把那两坨冰手摊开,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贴在肚子上。
「……」倒吸口凉气。
龙可羡困巴巴的,在睡梦中寻着热源,往前贴得更紧了,把一团小小的身子都挨了上来,手贴不住,自然地蜷成小拳头。
烦死了。阿勒只能微微曲腿,把她粗暴地塞进怀里,幸而没醒。
睡到后半夜,她又嫌热,一骨碌滚到床里侧去,结果被床褥冰着,再一骨碌滚回来。
鹅黄色的被褥里,总能看见一团小东西滚来滚去。
睡相还能再差点吗?
阿勒皱着眉头,烦得要命,干脆也往床里挪,把她困在窄窄的里侧,如果忽视她踢来踢去的小腿,也算睡得安稳。
为了不让阿勒发现,龙可羡日日都起得比他早,要抱着小毯子,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下去,坐在光洁如新平平整整的榻上打哈欠。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勒也日日都闭着眼,夜里,等那软乎的冰凉的小东西贴上来,白日,再忍着她笨手笨脚地爬出去。
有时候隔着被褥,龙可羡迷迷瞪瞪,摸不准阿勒的身子在哪儿,踩了他三四脚,才心惊胆战地落地,还要故作聪明地掀掀他的眼皮,确认他没有被踩醒。
真烦死了!
阿勒常想着,迟早把龙可羡丢出去,或是等她在身上爬来爬去的时候突然吓她一吓,让她知道这几日的戏码都在他掌控之中,届时,她脸上的神情一定很精彩。
或许会被吓哭,或许会抽鼻子。
于是,他在这想像中获得了满足,日复一日地配合着那蹩脚的戏码。
就好像,在这尚未和好的时间里,龙可羡才没有挨着阿勒取暖睡觉,阿勒也没有莫名其妙地纵容她,那太丢面儿了,谁先露馅谁就输。
两人各自守着对对方单方面封锁的小秘密,似乎自己也端着呢,也骄矜着呢。
吵架时溢出的怒火被自以为是地曲解成脾气,实际上只是委屈和不甘心的集合体,所以在几夜过后,陆陆续续有怪异的行为做出来。
阿勒会把龙可羡松掉的发带扎紧,龙可羡就算气呼呼也要挨着阿勒坐,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目光里碰着火星,但那压根不像吵架,闹别扭似的,观望着,试探着,巴不得对方快快地递个台阶来,像两头滚在一起的幼崽。
***
吃过腊八粥,二人并肩上学堂去。
走过两道土坡,湿泞雪水不挂脚,沿着靴筒滑落,阿勒手里提着年礼,是些阿悍尔的风物,过了今日,得等年后才能见到先生与同窗,故而老墉提前备了年礼,要阿勒带去学堂。
这事儿往常都是老墉办的,但今日早起,便不见他人,阿勒也安静得反常,握着他的骨哨,不时地往天上看。
小孩子很敏锐的,就如同她对家里近来涌动的暗潮有所察觉,老墉总觉得他藏得很好,但越是用花白的鬍子盖住情绪,那双浑浊的眼里就会透露越多欲说还休的担忧。
家里的人日日都在眼皮子底下,许久见不着的人是大伽正。
在龙可羡还停留在感知这个阶段时,阿勒已经採取了某种行动,他不是甘心被罩在安全壳里的人。
事,他要知悉,不论好坏都不能是被瞒着的那个,若是把他蒙在鼓里,他会不声不响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探清。
两人绕过土坡,眼前映入道巍巍的石拱门,阿勒停住脚步,把年礼交到她手上,用下巴努努前方,示意她进去。
龙可羡拎着篮子,懵然道:「你不去。」
「我不去,你赶紧。」阿勒催促。
龙可羡踌躇着:「你,哪里去?」
「外边转转,到时辰府里有人来接你,没见着自家人别瞎跑啊,外头多的是拍花子,专挑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哄。」阿勒给她把领子捋捋平,可能是要外出,话就密了点儿。
「……哦。」龙可羡直觉他要去做什么怪事,但没有证据,只能低低应了声,转身时,在风声里捕到了翅膀扇动出的涟漪,她忽然抬头,高兴地说。
「鸟球!」
你是球,你全家都是球。
海鹞子「咕噜咕噜」地发出声音,落在阿勒肩头,挺着肚子歪着眼,瞟龙可羡,龙可羡就朝它吐舌头。
左边细钩爪上挂着枚漆封小竹筒,在阿勒拆信看时,龙可羡也扒着他的手臂凑上去,但她有心无力,上边的字好比鬼画符,比她写的还要抽象。
「你,讲我听。」龙可羡拽拽他袖子,没想到反手被阿勒推着上前走。
阿勒得看着她进学堂:「少掺和事儿,笔墨红纸带了没有?今日要描福字贴新窗的。」
龙可羡扯扯书袋,里头丁零噹啷:「带好多。」
阿勒点头:「年礼记得分分。大的给山长和先生,别的学生递年礼的时候你跟着去就行,还有小的分给前后学生。那,你的零嘴儿在你自个书袋里,别掏错了啊。」
龙可羡煞有其事地举起篮子,顶到脑门儿:「我,分很好。」
「头发!别压瘪了!」阿勒给她拉下来,想起什么,又交代道,「下午山长多半得把人都聚在前厅,吟两首诗,唱几段词。人多,你别怕,踩不着你,都是熟脸,只管坐在小蓆子上听响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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