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一眼面前?的两?盏茶,想的却是洛久瑶也曾如他今日这般坐在此地?……她当初坐在这里的时候,心思也是如他这般吗?
或许不是的,她远比自己要冷静,所?以当日发现异样的苗头时便迅速做出决定,告知他远离,只身一人赴此险境。
想到此,沈林轻触腕间玉扣。
不过须臾,他抬手轻触茶盏:「师父有心备茶,只是今日唯我一人,怕是要浪费了这禅茶。我代她前?来,不知那日她与师父的约定由我来赴还作不作数?」
「缘法使然,不算浪费,倒是施主来得巧了。」
住持面色平静,又道,「那日贫僧曾与那位施主言及她身上所?背因果,说来那位施主实?属奇格之命,恐怕贫僧穷尽此生也无缘窥探她的命盘。」
「贫僧当日见她业障深重执念难消,但如今看来,或许能等到一化解之人。」
饶是沈林从不信神佛之说,听过住持的话,心下?也是一沉。
他面上不显,思忖着,缓缓道:「大师今日会同我说这些,是觉得,我便是那化解之人?」
住持的目光依旧看不出情绪,只轻声嘆道:「阿弥陀佛,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是否度化,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沈林轻轻碾动?手下?茶杯。
寺庙中的禅茶惯来取自新?叶,茶水在盏中晃荡,于一片青碧中投出两?道对坐的影。
他望着茶盏中的影子,转开话题:「大师九日前?曾许诺,若她能生还,会将她想要的东西亲手奉上,我代她前?来不仅为赴约,也为取这样东西。」
住持颔首,递上一柄短刀连同一片靛青色的衣摆。
沈林瞧见那片衣摆,目光一滞。
他记得洛久瑶在临春宴那日所?穿的衣裳。
燃香的青烟自香炉生出,丝丝缕缕萦绕在侧,沈林攥紧那片衣摆,太用力的缘故,指节竟微微泛青。
「多谢。」
他目光沉冷,嗓音却依旧平静,叫人听不出情绪,「只是我有一惑烦请大师解答——今日大师于禅房诵经,超度的是何人亡灵?那亡灵如今在何处?」
住持却道:「阿弥陀佛,贫僧诵经不过是度天下?可怜人,至于施主所?言的亡灵……萍水相?逢的缘分太浅,贫僧与他们的缘分早已尽了,实?在爱莫能助。」
空气?一时沉默,住持端起茶盏。
沈林抬眼,看着他举杯饮茶。
住持轻啜茶水,再次将话绕回沈林身上:「贫僧虽不知施主想寻之人去往何方,却可试图一观施主您命里的因果,施主既来此,不知您可想知道自己的命数?」
话音才落,沈林手中短刀出鞘又收回,发出『锵』的一声响。
他抬眼,嗓音冷淡:「大师功德无量料事?如神,既能窥人命数,却没能看出,我对度化他人无意,更对自己的命数不感兴趣吗?」
住持一贯平静的面色微变。
「我说过,这庙中禅茶确是好茶,只是今日落在我手上,实?在有些浪费。」
沈林端起茶盏,反手将茶水泼在身侧,若洒酒祭奠,「还要多谢大师款待了。」
他落手,杯底碰撞桌案,发出清脆一声响。
房门破开,刃光闪动?,埋伏在寺庙各处的暗卫应声而出。
沈林站起身,指节微抬,本将长剑架在住持颈间的暗卫便停了进一步的动?作。
「阿瑶说得没错,大师的确很?喜欢打哑谜,令人头疼得很?。」
沈林垂首,「大师如今可有什么想要同我说的吗?」
「施主,贫僧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过是一出家人而已。」
住持嘆息道,「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贫僧此生也曾放任恶事?,任人身亡命殒,若尘缘了结在今日,贫僧也再无可言了。」
沈林点点头,冷眼瞧他,面上无悲无喜。
他只说:「好。」
未等暗卫动?手,住持口?中忽而溢出鲜血来。
是毒。
血涌更甚,浸湿身前?衣襟,主次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林,似是仍然不信他会真的杀他。
沈林拂平衣摆朝外走,边嘱咐身侧暗卫:「告知徐迎,撤下?西山的守卫。」
行至房门,他回身,目光掠过斜倒在桌案,身前?已尽是鲜血的住持,若蜻蜓点水,轻巧一瞬。
「不必动?刀剑了,清理好屋子,今日之内,将静法寺住持圆寂的消息宣扬出去。」
出了禅院,行至寺门,沈林一眼望见停在石阶下?的马车。
脚步不觉加快,走得近了,却又缓下?几分。
「大人。」
「殿下?。」
洛久瑶适时掀开车帘,见沈林立在马车下?,便等着他开口?。
「住持已死,殿下?可有什么想问?臣的?」
沈林递上短刀与那一片残破的衣摆,嗓音温和如常,眼中的寒意却还未完全消散。
洛久瑶看着他,倏然想起那日他教她用刀,刀刃架在他的脖颈,那双眼也如今日这般冷寒,近乎刺骨。
「死人身上的消息可最多了。」
她接过他手中物什,问?他,「怎么死的?」
沈林简言道:「鸩杀。」
洛久瑶摩挲着冷硬的刀鞘,忽而笑?了:「过去那杯冷茶是燃香的解药,如今你?换了他的茶,也算是叫他尝了个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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