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的手指突然卸了力道，拇指在薛恒阳泛黄的领口捻了捻：“你这衬衫，还是去当兵之前买的？你家这么有钱，怎么不想着换一件？“


    “不换，这可是高级货，是当时几个毛头小子，攒了几个月的钱买的！”薛恒阳摸着格子衬衫。


    “对了，刘茂才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王帅看了看时间：“刘泽又被二次起诉了，我……”


    “砰！“


    教室后门被踹开的巨响吞没了后半句话。三个黑影提着消防斧冲进来，斧刃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王帅拽着薛恒阳扑向墙角，生锈的课桌被劈成两半，木屑里飘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跑！“王帅把薛恒阳推进坍塌的储物柜夹缝，自己抄起半截铁质旗杆迎上去。


    *


    老式铸铁暖气片滋滋冒着白汽，老张头正就着白炽电灯核对账本，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


    “老张，你知道咱们仓库里的货是...“李强从帆布挎包里摸出一个英雄钢笔，在纸上画起了前几天看到的收货单：“您看这个月的木材的入库记录，火车货运章是方的，可咱们厂收料单上盖的是圆章。“


    老张头掏出手帕擦镜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印着劳动最光荣字样的搪瓷缸里，浓茶表面浮着层灰白霉斑。


    “咳咳...你小子眼睛够毒。“他从铁皮柜深处翻出本蓝皮台账，泛黄的扉页上记载着岁月的痕迹。


    “不过，是谁让你来的？刘厂长？”老张头审视的眼神，看着李强，手轻轻抚摸着额头上被刘茂才扔烟灰缸砸出的乌青。


    “老张，咱们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我？”李强用手轻轻敲着桌子，缓缓从兜里拿出一张残纸，将其推到老张头的面前：“我和王师傅，发现刘茂才将之前定的木材全部换成，另一个供货商……”


    老张头看了看周围：“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


    “是老吴吗？”李强的瞳孔一缩。


    老张头听到这里，抬手制止李强接下来要说的话。


    老张头翻开台账，枯槁的手指划过一行行数字，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了李强。


    老张头闭上嘴指了指门外。


    李强点了点头，闭上了嘴。


    李强接过一看，这张采购单还是当时采购科长的刘伟签收的，运输单号后缀竟带着“h“字母。


    李强的指腹抚过送货单的钢印，突然停在某处：“等等，这个签收章...怎么是海外的供货商“


    “当年所有铁路货运单都是纯数字，除非...”李强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带字母的单号是海运集装箱专用。


    窗外传来卡车倒车的滴滴声，两人同时噤声。


    老张头用算盘压住账本，故意提高嗓门：“这批松木烘干时长要记清楚！“等车声远去，他才从劳保服内袋摸出半张烧焦的纸片：“上个月清点三号库，在垫仓板夹缝里发现的。“


    李强就着灯泡细看，残破的“工会物资清单“上，有行钢笔写的暗码“z”


    “这批木材，会不会都是一批呢？”李强喃喃自语道。


    老张头突然想起曾经的置换密码，抓起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当算珠停在“38.6立方“时，老张头猛拍大腿：“这就对了！去年报损的木材正好是这个数！“


    老张头把搪瓷缸往铁皮柜上重重一搁，将泛黄的账本在台灯下摊开：“你看这个是之前被会议驳回的木材总数，可运输单号对应的集装箱，与上周刚放在2号仓库的一批木材，把之前定的木材一对比，去掉腐烂的木材，数量刚好吻合。“


    李强仔细看着两张残片，他发现两张纸片边缘，都还留着半个船锚图案，与运输单上的徽标如出一辙。


    李强把两张纸放在灯下，灯光通过纸张，纸张上的图案逐渐重合：“老张你看这张纸的背景，和板条箱上的供应商标识是一样的。“


    老张头看着图案上的徽章，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老李，我劝你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


    李强看着因回忆颤抖的老张头，想一会缓缓开口：“老张，你知道能从哪里，能找到你说图案这个？你只需要告诉就行，你不用去。”


    “这个……应该在刘茂才办公室……”老张头刚想开口拒绝，他看到李强坚定的眼神，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


    两人对视间，无言。


    老张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将它放到李强手中。


    “你要是脱不了身，就从3号仓库离开。”


    李强听后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老张的肩膀，转身朝着刘茂才办公室走去。


    窗外的探照灯突然扫过，铁门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李强贴着斑驳的墙根挪动，腰间别的手电筒硌得生疼。


    李强又瞥见两个纹着船锚图案的青年，正在街角吞云吐雾。


    刘茂才的办公室的檀木门虚掩着，厂长室牌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闪身进屋的瞬间，腐木混合着雪茄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强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猛虎下山图》


    “就凭他也配？”李强暗暗的啐了一口。


    红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李强用袖口擦去玻璃上的浮灰。


    玻璃板下则是一张银行的流水单子。


    ——最近一笔汇款日期正是保管员老吴失踪次日。


    突然，走廊传来劳保鞋敲击水泥地的声响。


    李强闪进文件柜后的阴影，只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推门而进。


    “老张头，你咋来了？”李强借着月光勉强看清老张头的脸。


    老张头手里指了指李强身后的文件柜：“你没有钥匙！”


    突然，走廊传来金属碰撞声。


    两人同时屏息，老张头迅速用手指了指顶上的通风口。


    “去通风管！“老张头掀开天花板隔板。


    李强攀上铁皮柜时，怀里的运输单擦落在地。


    门外传来钥匙串晃动的脆响，老张头猛地将李强推上管道，反手抓起飘落的纸页。


    月光在门缝处被截断，高档皮鞋的声响由远及近，刘茂才的雪茄味透过门板丝丝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