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士们,”石井吐出一口恶气,从牙缝里发出了恶狠狠的声音,“士兵们,你们受尽了折磨,差一点丢掉了军人的尊严,走向死亡。现在,我命令你们冲出去,让敌人加倍偿还!”
仓啷!石井再次拔出指挥刀,发出最后一道命令,由于愤怒和兴奋交织在一起,面目显得异常狰狞。
“全体出击,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夕阳下,处于癫狂状态之下的石井生,带领一群压抑之后情绪极度亢奋的士兵嚎叫着冲过吊桥,义无返顾地走向覆灭。
第六章(3-4)
3
不错,援军是假的!石井如果仔细观察,一定会发现这支增援部队有着很多的疑点,可惜他已经被县大队的炸药包折磨得丧失了仅有的思考能力,他不想坐以待毙,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即使最终中了埋伏,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当童铁山冰冷的刀刃抹过石井的咽喉时,石井绝望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解脱,他甚至感谢他的敌人,感谢他们给了他一个面对面搏斗的机会,使他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战死沙场。
问题是,石井并不知道另一个真相,否则一定会死不瞑目。
所谓真相,就是李茱萸计策中另一个精华部分。不错,炸药包也是假的,最后飞向炮楼的几十个炸药包没有一个炸得响,里面包的都是沙土。这是一场心理战,从真炸药包到假炸药包再到假援军,三条计策单独看来都没什么了不起,却在特定的作战态势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它们环环相扣、水到渠成,彻底瓦解了石井高度紧张而又脆弱的神经。
县大队以极小的伤亡换取了一场完胜,可以说,李茱萸在此战中居功至伟。为此,县大队特别上报军分区为李茱萸请功,还准备提拔他出任小队长。然而,荣誉面前,李茱萸却低调的出人意料,甚至有些惧怕。他不接受公开表彰,对于提拔更是避之不及,为这事,李茱萸再次和崔启平拍桌瞪眼,说什么他死活也不离开新柱的小队,童铁山等人都拿他没办法。
这天,周新衣看到李茱萸经过卫生所,就叫住了他。
“啥事?”战友在一旁起闹,李茱萸有些难为情。
“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走到近前,李茱萸发现周新衣的神色很古怪,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他。
“咋了?”
“他们都说你这个人怪得很。”周新衣回答得很快。
“你别听他们瞎说。”
“我觉得谁也没冤枉你呀。”
周新衣说的还是李茱萸拒绝表彰和提拔的事,不同的是,她似乎可以感觉到李茱萸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来说去,你就是让人觉得跟县大队不是一条心。”
李茱萸被周新衣的这句话说得面红耳赤。
“你错怪我了。”
“那你倒说说怎么回事。”
“我就是一个打猎的,抛头露面不习惯。”
“你现在是当兵的,立功受奖是你的本事,你还怕丢人不成。”
“我就没想当兵。”李茱萸瞟了周新衣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啥?”
周新衣没听清,李茱萸却误以为她生气了。
“不不,我说我就没想带兵,一个人呆惯了,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茱萸的说法并不能令人信服,但周新衣也不打算再深究下去,她呼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只要你不是因为怕死就行。”
“怕死?”
李茱萸像是突然被马蜂蛰了一下,反应异常,脸颊涨得通红。
“生气了?都是别人说着玩的。其实,你打仗表现挺好的。”
此时的李茱萸却突然蔫了,垂头丧气地坐了下去。
“他们说得也对,怕死不怕死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死。”
周新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着双眼,吃惊地望着李茱萸。
李茱萸的内心很挣扎,有谁会拒绝表彰和提拔呢,那是作为一名战士荣誉的象徵。经过几次战斗的洗礼,李茱萸早已没有了原先的恐惧,反而觉得战场就是实现男人自我价值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往往会有一种恣意驰骋的快感。但是,每当他豪气顿生时,曾经立下的誓言总会与之产生激烈的冲突,立刻就会把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扑灭。这种矛盾的心理,快把李茱萸憋疯了。而此时,周新衣不经意的一句话,恰似暗夜中的一道光,直射到李茱萸心中的某个角落,打开了那段尘封的往事。
4
大约三十年前,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到此地。因为他们突然出现,又匆匆而去,有关他们的身世,没有人知道,连九爹都没来得及问。
当时女人已经病入膏肓,男人为了延续妻子的生命,经常上山採药。祸不单行,几天后,男人失足落下山崖,碰巧被九爹发现。九爹背起男人要去找大夫,却被那个男人坚决拒绝了,他执意让九爹把他背回了家。
奄奄一息的妻子昏迷不醒,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哇哇啼哭。九爹猜男人是着急给妻子治病,就准备生火煎药,没想到再次被男人拦住了。男人并不打算叫妻子醒来,他说,让她去吧,她相信她的丈夫会把孩子抚养成人,即使有再多的牵挂,却可以安心地走。一旦让她在临终前看到丈夫的样子,那才是最残酷的一件事,她一定会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