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给异人界一点老年人震撼》 第1章 百岁老登,开局怒斥张之维 “张之维!!” “你给老夫滚出来!” 龙虎山后山山门外,一道夹杂着雄浑气劲的怒吼传遍了整座龙虎山。 此时正是早课,在道堂打坐修行的道士们都是一愣,想来是都没料到当今天下还有人敢以如此不善的口气站在龙虎山下咆哮天师还要叫天师滚出去? 呵!到底是时代变了还是当他们正一龙虎山上没人提的动刀了? 就算是和天师相交莫逆的陆瑾陆老爷,只要不是被天师逼急了也没可能做这般失态之事。 可这声音,听着也不像是那位陆老爷啊? “何人如此无礼!” 当即便有小道士站起身来,一脸愤愤地看向山门的方向。 “这是要向我们正一一脉宣战吗?!” “何方狂徒!” “犾犾狂吠!不知所谓!” 一众平日里修身养性的道长们此刻个个脸色铁青,恨不得现在就下山把那狂徒当场镇压。 可他们到底是小辈,如今师长在此,便是心里有万般不忿也得等师长发话才能出手。 “荣山师叔!您发话吧!只待您一声令下,咱们这就把那山门外叫嚣的家伙擒来给师爷请罪!” “是啊荣山师叔,您发话吧!” “您只管吭声,我们这些小辈的下去就能叫这装比狂徒飞起来!!” 一众吵吵嚷嚷的道士里,一道身形壮硕的身影被众人簇拥,他神色严肃,眉宇间隐含怒意却并未失去理智。 他看向山门方向,那直呼天师姓名的声音没再出现,可一股叫人无法忽视的恐怖气场却正缓缓升起,只是看上一眼便有些令人心惊胆寒。 一些修为高深些的弟子同样面色严肃不发一言,但他们也是将目光投向了容山。 无他,如今龙虎山上除了天师和田太师叔外,辈分最高的便是天师十弟子,可另外九位如今要么正在山下游历,要么就是前往其他正一道场主持大局。 十位弟子中只有九弟子容山还留在山上,因此是通禀天师还是由他们先行查看都要由荣山说了算。 “且都安静,待我去禀报师父!” 荣山看着山门外那股惊人的气势似乎在慢慢靠近,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了。 言罢,荣山不敢耽误,赶忙冲出道堂急匆匆便要往天师住所赶去。 时间紧迫,怕是要从屋顶上过了。 “不用费事了。” 轻身提气刚欲纵身跃上房顶便有一只手轻轻将他按了下来。 荣山扭头看向身旁,一身黑色道袍,脚踩北京老布鞋的束发老者正站在那儿,正是第六十五代龙虎山天师,当世正道魁首,异人界绝顶,天通道人,张之维。 老天师按下荣山,眼神幽幽地看向山门方向,口中嘀咕道。 “他怎么来了……” 身后的一众道士见到天师到来纷纷兴奋起来。 “师父!” “师爷!” “太师爷您可算来了,刚刚山下有人还有人狗叫……哎呦!” 砰! 一粒石子正中那开口便是问候的小道士脑门,敲起一通红的大包。 张之维哼笑两声,扫了一眼那口无遮拦的小道士。 “修道之人当谨言慎行戒嗔戒怒,罚抄清静经五十遍……” 轻飘飘一句话便叫小道士挂在眼底的泪花差点落了下来,满心委屈却也只是闷闷点头应了下来。 老天师扫了眼那小道士和他身旁那些刚刚吵着要上天,此刻反倒老实的像鹌鹑的后辈,眼底一抹隐晦的失望一闪而过。 荣山悄悄挥了挥手,示意道士们莫要在此停留,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不多时,凑在这里的道士们散了个一干二净,只荣山一人面色凝重地站在老天师身后,沉声道。 “师父,来者不善,但似乎又有些别扭?” 那堪称恐怖的气场越发靠近,即便是荣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气虽然磅礴宏大气势汹汹的样子,可内里却没有什么恶意。 “不必多想,是为师的老熟人来了。” 老天师摆了摆手,示意荣山也退下,随即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荣山有些愣神地看着老天师消失的位置,心中不禁感叹师父的修为真的是越发高深莫测了,随即便放心地转身回去,接着去完成未完成的早课去了。 至于,担心? 开玩笑,他师父何许人也,也用得着别人担心。 有那闲工夫,多担心担心跟师父对上那人吧。 …… 龙虎山后山山门外,一须发皆白穿着一身轻便的灰色运动衣的时髦老者正一脸怒气地站在那儿,手里握着的手机咔咔作响,但好在这特制的物件韧性好加上他本人克制,还没被当场捏爆。 不远处的石阶上,一道焦急的身影匆匆赶来。 “老爷子!老爷子冷静啊,请您千万冷静啊!” 棕灰色的制服上标着哪都通三个字和一个圆形为主体的奇怪标志,一头飘逸的地中海上稀疏的毛发随风摇摆。 窦乐一脸蛋疼地跑向站在龙虎山山门外的老人家,心里的无奈一点不落地显在了脸上。 想他堂堂陆东大区负责人,不说是一人之下但也是一区之上,整个陆东大区的异人事件都得从他的办公桌上批,搁古代那就是妥妥的封疆大吏! 怎么还得干这种跟人家后边擦屁股的活儿? 当年还是公司一块砖,不论到哪儿都站如喽啰的时候干这种活也就罢了,怎么如今都登堂入室统辖一区了还得干这活儿? 这么多年拼搏奋进还能白进了嘛? 窦乐心里嘀咕,可脑子里却清楚。 别说自己了,就是他们赵总站眼前这位爷面前,怕是也只有端茶倒水的份儿。 无他,点子太硬!辈分太高!功劳太多了啊! 往远了说当年十四年抗战的时候就有这位抛头颅洒热血,如今不知多少被称为神剧的影视作品再夸张一点就是这位当年的战斗经历。 往近了说,窦乐只是区区哪都通大区负责人,顶了天了算个中层实权领导,可在这途老先生面前那是真真不够看的。 人家当年在上头的指示下领着班子压的天下异人不敢炸刺的时候他们哪都通赵总都还啥都不是呢! 就是后来人家病退了,哪都通也是在人家的帮扶下接手了早就打好的基本盘才能在短时间内营造出如今的大好局面。 说白了这途老爷子是有原始股在手上的超级大股东,虽说出于某些原因,如今的途老爷子或许没有从前那么有影响力了,但虎老威仍在,现如今赵总见了他也依然地得恭恭敬敬的叫声老爷子。 这可真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狠角色了。 可这天底下狠角色可不只他一个啊。 窦乐凑到老头跟前,土豆似的脸此刻都快变成苦瓜了。 您说您都病退快五十年了,怎么刚一出来就要整这么大的活儿啊…… 我滴爷唉!您是真把当今天师当成泥捏的了啊! “老爷子您消消气,有什么矛盾咱们协商着来,您这一上来咆哮山门算怎么个事儿啊。” “呵呵,窦居士说的在理,有什么事不能协商着来了,还得劳动你跑到我这山门来咋咋呼呼。”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窦乐苦瓜似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更精彩了。 他一脸绝望地扭头看向身后。 正一天师,天通道人,当今异人界当之无愧的一绝顶就站在离他不到二十级外的台阶上,一脸微笑地俯视着他们,不,应该说是盯住老爷子一人。 “途明,几十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大啊……” “……” 第2章 黑子!露出鸡脚了吧!! 窦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老天师张之维出现后,不久前刚完成咆哮山门成就的途明途老爷子反而安静下来了。 起初他还当是途明在见到张之维后清楚地看清了两人的实力差距,被动完成了自我冷静,可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老一辈人的社交逻辑。 刚要松一口气的窦乐已经气松到喉咙,就见身旁的途明抬手就将快被他捏碎了的手机甩向了老天师。 看那架势,仿佛被祭出去的不是手机,而是唐门的暗器,目的是要老天师的命! 不是! 我滴个老太爷唉!您怎么先动手了啊! 窦乐都惊呆了,他在来的路上其实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各种计划,其核心思想主打的就是一个大闹龙虎山是我不对,但主要责任还是在你张之维! 不论怎么说,途明是自己人,老天师再强也只是个外人,他堂堂大区负责人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更何况这事儿只要忽视掉大部分内容深究起来的话其实还真是老天师这边的事儿。 可前提是途明不能先动手啊!!! 窦乐看着向飞去老天师的手机满脸绝望。 老天师看着奔着他鼻梁飞过来的手机眉头微皱。 这架势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的,是动了真火了啊…… 抬手一挡,手机被老天师一把抓住,其被抛出来时覆盖的劲力也被轻易消掉。 一脸疑惑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途明。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抬手按开手机,没设密码的手机一打开就是一张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 老天师双眼微微眯起,隐约猜到了途明这是在闹什么脾气了…… “张之维……” “看看你徒弟干的好事!” 照片上是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一身说不上是掩人耳目还是掩耳盗铃的特务打扮的一男一女在逛夜市。 那粉头发的女孩儿老天师不认识,但她身边那男孩儿天师可是熟悉的很呢。 老天师嘴角微微抽了几下,不去理会眼里喷火的途明,他就这么沉默地翻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越看,老天师的嘴角就越翘,若不是有胡子压着,只怕是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灵玉啊灵玉,你小子真的是…… 为师叫你下山历练,打磨心性,可没说叫你这样历练啊,红尘炼心,都炼到宾馆里去了…… “你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 幽幽的责问声从一旁传来,途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老天师瞥了他一眼。 “哼哼,功力渐长啊。” “少在这给我岔开话题!我就问你一件事,这是不是你徒弟!” 途明的手指在那个带着黑色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却还是被一头标志性的银灰长发暴露了身份的年轻人身上。 老天师尽可能地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他表现出一副万分无奈的样子来,抬手搭在了途明肩膀上。 “这确实是我的关门弟子灵玉,平日里谦逊有礼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品学兼优……唉,只是不知,这女娃娃是?” 途明的老脸上绽放出狰狞的笑意,他看着老天师略带些许期待却又故意装作悲痛的眼睛。 抬手也揽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捏。 “这是,我!徒!弟!” …… 山上的道士们没人知道山门那儿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最后老天师回来的时候肩膀一高一低,身边还跟着一位从没见过的老居士,老居士虽然一直冷着脸,但天师的脸上是挂着笑的。 只是荣山师叔说,那位老居士的气质和陆老爷子很像。 凉亭里,石桌前,两位老人相对而坐,面前各放着一盏茶。 老天师一脸不悦地揉着右肩。 “你说你也真是,几十年没见了刚一见面就下这等死手!想我多少年没受过伤了竟然险些叫你给我捏断了骨头。” “哼!” 途明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你家猪拱了我家白菜,我倒也不想跟你动手!” “什么叫我家的猪拱了你家白菜!我看照片里俩孩子处的挺好的,两情相悦,双向奔赴也不一定呢?” “哟,还双向奔赴,词儿还挺新鲜,搁山上没少刷手机吧。” 老天师闻言笑而不语,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手机。 “加个微信吧。” “啧……我今天来是跟你谈很严肃的事情的!加好友的事儿有什么可着急的。” 途明嘴上嫌弃,手上动作却很流畅。 那块都快被他捏碎的强化版智能机被他掏了出来,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加好友的小事。 “嗯……前途光明,你这网名倒是言简意赅” “凡夫俗子?堂堂天通道人叫这个名字,没想到你个浓眉小眼的竟然还是玩儿上反差了?” “净会逞口舌之快……” 老天师翻了个白眼没计较途明嘴上逞凶。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即问道。 “话说,你怎么没和老陆一起过来?” “哼哼,他怕我跟你干起来,到时候不知道该给谁拉偏架。” “笑话,你要真跟我打起来他不偷着下死手就是看在几十年交情的份儿上了。” “你倒是比我懂他。” 途明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落寞。 老天师见此也有些无奈。 “还是不想去见他?” “……不敢去。” “当年的事,他从没怪过你。” “……” 途明不语,只是出神地望着凉亭外的风景,眼神枯寂。 老天师自知当年之事牵扯太多,他确实也没有资格再多说什么只好将这事暂且搁下,转而又问道。 “你的病养好了?” 当年途明还没因病隐退前,一直是国内异人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对标现如今哪都通的赵方旭,但却比赵方旭多了那么点东西。 多了那么点横压当世的个人实力。 当然,跟他比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不过真要是豁出命去死斗,张之维也不敢说能稳杀途明。 途明管事的时候,是国内异人最消停的时候,别说那些名门正派,就连素来以全性保真为最高宗旨,以肆意妄为为最高准则的全性都不敢搞出大乱子,生怕叫途阎王找上门来抽筋扒皮。 注意了,这里是真的抽筋扒皮酷刑伺候。 那时候凡是有资格落在途明手里的没一个能捡回全尸的。 当然,对内狠,对外那更是直接把外来潜入的异人当鬼子招呼,别说尸体了,连被他们踩过的地都得犁三遍,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在国际上荣获了个‘疯狗’的雅号。 但必须承认,酷烈手段在乱世初定的时候无疑是能将所有不怀好意的家伙都压的服服帖帖的。 但后来社会越来越安定了,途明的手段却依然残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走向更可怕的极端,他对不守规矩的异人的容忍度也越来越低,下手的狠戾程度也越来越惊人,眼看着就要到了失控的地步。 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当年途明在战场上太拼命,仗着先天异能特殊后天功夫强横便无所顾忌,到底是落下了心病,心病渐渐演变成了心魔,一种演化成心魔的极端道德洁癖和理想主义。 他开始对任何不够‘完人’的异人产生恶意,将一切做出出格举动,自甘堕落,骄横放纵,自恃高人一等便仗势欺人的异人视作背叛了‘理想’的‘叛徒’! 敌人,可以速杀!叛徒,不得好死! 为了处理叛徒,他甚至对曾经的救命恩人的后代动了手。 虽然那个恩人后代确实做下了恶事。 但,途明疯了。 当时大半个异人界都这么觉得。 随着后来途明为了清除他眼中的叛徒而杀了越来越多的人,本来稳定下来的异人界局势反而变得混乱起来。 为了控制住即将失控的途明,也为了安抚被途明的暴走而刺激到的异人界,太行山的一处山坳里爆发了一场大战,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也没人知道那一战除了途明外都有谁参与了进去,他们知道的,只是那一战激烈非常,打的天昏地暗,山坳里的轰鸣声三天三夜不曾止息。 那一战后,途明走出山坳,毫发无伤。 所有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看到这一幕后都快吓疯了,他们甚至觉得途明已经杀光了那些与他战斗的人,下一秒就要宣布加入全性,从此入魔。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一战后,整个异人界竟然没有一个有身份有实力也有资格和途明对线的前辈殒命的消息传出,虽然当时大半个异人界的高手名流纷纷对外宣布了闭关,但事实表明那一战中似乎确实并未有任何人因之折损。 而且途明在这一战后便将整个异人事务管理部门的权力全部上交,随即便宣布病退,自行回了三一门封山隐退了。 无疑,随着途明的退出,所有人都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场险些要席卷整个异人界的恐怖风波被如此轻易地消弭,而那之后,上面并未因为途明个人的失控而认为异人自治是个错误。 依旧是本着异人管理异人的原则,上面在花费了十多年清理了途明留下的烂摊子后,在途明当初打下基本盘上扶持起了一个小团体,一个可以顺应新时代且不容易失控的异人组织,哪都通。 “大差不差吧,就是情绪还是有些容易失控。” “呵呵,看出来了。” 途明翻了个白眼,抬手又把手机给拍在桌子上了。 “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嗯……确实难办啊。” “灵玉可是我的关门弟子,准备当下任天师培养的。” 老天师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途明的手机。 打开微信,点开相册,选中照片,发送好友‘凡夫俗子’。 “呵,那我不管,你家猪拱了我家白菜,你这养猪的高低得给我个说法。” 老天师一边收藏照片,一边装作不甚在乎的样子说道。 “回头我看看黄历,咱先定个日子吧。” “不过吧,你要是把这小子送到我门下这事儿咱就不跟你再计较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透着相似的不甚在乎的口气。 “……” “……” 哼哼,露出鸡脚了吧。 两只小黑子全都是沉默地看着对方,眼神却是变得越发不善起来。 “定日子?你什么意思?” “送你门下?你什么意思?” “哼哼……” “呵呵……” 龙虎山道堂外,刚好溜达到这儿的田晋中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远处山头上的凉亭方向传来两声怒吼。 “牛鼻子!真当我是好欺负的是吧!” “途老怪!想跟我试吧试吧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道爷我对臭不要脸的从不吝啬大嘴巴子!” 远处的山头霎时间阴云密布,天雷滚滚,又有阵阵云霭般的炁团裹挟着浩然之势轰然砸下,掀起大片大片的山石土木撒向四方。 田晋中见状一愣。 “师兄这是和途明打起来了?” “怎么还跟客人能动起手来了啊。” 田晋中心中焦急,可看着那山头上神仙打架的架势,自己如今一个废人凑上去只怕纯纯送菜,只能远远地等着干着急。 但有些时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被途明的手段掀飞山石从天上如雨水般落了下来,直直地撒向了山头下的各处庙宇。 田晋中只顾着着急,加上老眼昏花,一时间竟然没注意到有东西落下来了。 不远处的荣山和一众道士看着这些砸向庙宇的山石一时间急得上蹿下跳,频频施展手段扫飞落下来的石块,生怕砸坏了屋顶。 这些可都是有历史的文物古迹,有的里面供奉着三清祖师呢,真砸坏了自己可担待不起。 招呼一众徒子徒孙们赶忙抵御石块的荣山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旁边,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很快被他注意到。 田师叔这是遛弯儿呢? ……坏了!田师叔怎么搁这儿遛弯呢! 坏了坏了坏了! 眼瞅着石头雨哗啦啦地往田晋中那边撒,荣山心头大急。 师父可就剩这么一位师弟了,要是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叫石头砸坏了自己可真就百死难赎了。 想到这,也顾不上保护屋顶了,荣山脚下一闪,飞身便朝着田晋中的方向冲去! “师叔!快躲开!!” 砰! “哎呦!” 第3章 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 一对情侣似的男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眼前这片静静流淌的河流。 黑色的鸭舌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里,墨镜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如果让那两位正在龙虎山激情掰头的老人家过来认一认的话,恐怕就不难认出来,这两位正是他们的得意弟子。 张灵玉和……夏禾。 “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嗯,或许是穿的太少有点着凉?” 夏禾近乎下意识地靠近了张灵玉,手臂挽上他的臂弯,似乎是想要为他传递一些温暖,一缕淡淡的香味撩拨着少年的鼻尖。 这亲昵的动作让张灵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可心里的一个声音却又说着。 你该为你做过的事负责…… “咳,嗯……修行之人怎么会怕这冷呢?” “我只是心中不安,总感觉是龙虎山出了什么事……” 夏禾一愣,心想这些道士的预感往往确实很准,随即便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龙虎山……” 不会是老头子找不着她和张灵玉,下山去找老天师的麻烦去了吧? “坏了,还真有可能。” “什么?” 张灵玉一愣,透过墨镜看向夏禾,却发现对方貌似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虑了起来。 夏禾噌地站起身,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张灵玉也拽了起来。 “走,我们得快点去找我师叔去,抄近道,使些手段!” 在夏禾的拉扯下,张灵玉下意识随她冲进了一条小路,这里没什么行人,两人索性放开手脚跑了起来。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情况的张灵玉这时才想起发问。 “可是,你不是说不着急……” “现在着急了!我家老头子可能去找你师父麻烦去了!” “……啊??” 张灵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出一个大大的震惊。 不是,找天师的麻烦? 你师父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张灵玉闻言脸色大变,心里对夏禾那位师父的状况感到担忧。 他从不怀疑他师父的实力,要知道一绝顶的称号可从来不是天师府自封的,但夏禾师父实力…… 张灵玉倒也不是觉得夏禾的师父弱,能教出夏禾这等高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弱。 可,他的对手是天师啊。 张灵玉很清楚,天师的强大在整个异人界都是断层的那种。 说句直白的,无论是龙虎山门人还是天下其他异人都有一个常识。 当今异人高手有两类。 天师,和其他高手。 “不行,来不及了!夏禾。” 张灵玉一把拽住了夏禾,把全速前进的夏禾险些拽了一个踉跄。 夏禾有些不满地看向张灵玉,却发现他墨镜下的眼神中满是坚定。 “联系你师父吧,必须先把他老人家稳下来。” “这是我早晚要面对的,我说要对你负责,那我就该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夏禾一愣,看向张灵玉那虽然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却依然能显露出坚定的脸,心头莫名地跳了几下。 嗯,我果然对这个调调的没有半点抵抗力呢。 “夏禾,别愣着了,快把手机给我。” “哼!算了吧你。” 夏禾虽然被张灵玉的男子气概魅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要是真这么早就让张灵玉去见他师父,虽说不至于真的被打断腿,但一顿磋磨依然是少不了的。 毕竟,谁家老农民见了拱自家白菜的猪也不会有好脸色的,不给炖了就已经是给猪主人面子了! 虽说对张灵玉这耿直boy的调调没有抵抗力,但她也确实是怕张灵玉太耿直了,真就颠颠儿跑去找老头儿认罚认错。 他家老头从不是个爱客套的主,见了张灵玉可不会顾忌他所谓天师府高徒的身份,是真的敢上重手罚他。 可问题就是,张灵玉和她这事儿吧。 还真就不是张灵玉全责。 总之,这里头的经过有那么一丢丢曲折,真要算起来其实还是夏禾坑了张灵玉,奈何张灵玉直男癌入骨,死活觉得这种事情无论怎样都该是自己负责,几次三番要跟她回山门请罪请罚。 幸好之前趁着某次张灵玉睡熟了收走了他的手机和身份证,不然这小子只怕偷偷摸摸地就去自投罗网了。 “真以为我家老头子就是泥捏的了,而且他跟你师父熟得很,打不出真火来的。” “啊?” 张灵玉被夏禾一把拽走。 心里却还在思索夏禾说的话。 不是泥捏的,意思是夏禾的师父或许是很能打,起码比他想象的能打。 和师父熟得很,意思是夏禾的师父跟他的师父大概率是同一辈的人。 同辈人,还有一个在天津的师叔,和她师父还有老天师的关系都很好,能当说客…… “夏禾。” “干嘛,别再说什么要去见我师父了啊!再说我可跟你急!”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位师叔……不会是陆瑾陆老爷吧?” “……哼哼,你猜?” “我猜,他不想猜。” 张灵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声音便从阴影中传来,十分突兀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随之而来的,一道饱含恶意的炁弹直直地朝着夏禾冲了过来。 轰! 夏禾本来想着抄近道行人少还能使些轻身手段,却不想竟然在这里叫人堵了个正着。 张灵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前冲的夏禾往后一拉,随即金光覆体将炁弹和其掀起的烟尘石砾统统挡住。 两人严肃地看向阴影中的胡同里走出的人,身上的炁飞速调动起来。 夏禾冷笑一声,讥讽道。 “呵呵,你们追的可真够紧的,都闻着味儿追到天津来了。” 阴影中走出一衣着普通的中年男人,一身没什么特色的深色西服衬衣,打着领结,脸上挂着的金色眼镜叫他整个人透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来。 “祸根苗,沈冲。” “就你一个?不对,你们几位向来形影不离,你都出来了……” 夏禾冷笑一声,随即朝着身后的一处隐蔽的角落甩出刚刚随手攥住的几枚石子。 “另外两位也别藏了!” 砰砰! 石子闷响,似是并未击中人体, 但隐藏在角落里的两人却都被那几枚石子给逼了出来 “夏施主好腕力,不过上次见面怎么没拿出这手来招呼贫僧几人呢?” “夏小姐的脾气不太好啊,人生本就诸多不易,何必如此暴躁?” 张灵玉看着走出来的胖大和尚以及和尚身旁被古怪花粉萦绕的女人,心头一紧,赶忙默诵静心咒,压制体内经脉中的异动。 雷烟炮高宁,法号永觉,一副佛门中人的扮相却使得是扰动十二正经操弄人七情六欲的邪门手段。 穿肠毒窦梅,她的炁能叫人如酣醉般陷入迷离状态,就算面对生死危机也提不起反抗的欲望。 “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全性妖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哟,道长是今儿才认识我们全性呢?” 沈冲嗤笑一声,凝聚压缩的炁团如雨点朝着二人射来,虽然语气平和,手段却是毒辣的很, “你们龙虎山,是没通网吗?” 噗噗噗! 密集的炁团直直轰了过来,狭窄的通道里根本无处可躲。 但张灵玉巍然不惧,随手张开金光,一道厚实的屏障在面前展开,将沈冲的气弹尽数挡住。 威力巨大的气弹轰在金光上,一遍遍将表层金光生生撕开,可转头,被撕开的金光却又被张灵玉随手给补上了。 这气弹虽然威力不俗,数量惊人,但面对十几年如一日打磨的护体金光到底还是欠缺了许多,压根伤不到金光根本。 沈冲见此面色阴沉。 为了对付张灵玉,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收了很多账,将自己的炁堆到了能自如操控的极限,却不想竟然还是轰不开天师府的这金色王八壳子。 “还想着如今已经能只靠自己对付道长来着,看来是我托大了。” “这一路上我们劝也劝了,既然您时至今日也非要护着那位夏禾小姐……可就别怪我们不讲武德了,所有人都别藏着了,出来给这位道爷长长眼吧!!” 第4章 那就打! “吼啊,呵哈哈,炁,我要炁!” “嘿嘿,嘿嘿嘿!小子,杀了你,你后面的美人我就收下了!” “龙虎山的牛鼻子啊,说真的是真不想跟你对上,但没办法,谁叫债主子发话了呢……” “呵呵,我想尝尝这位道长的肉,是不是比一般人的,更嫩!” 数十道人影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 其中大半的人身上的炁都带着诡异的相似感与割裂感,就好像他们的炁并不是他们本身所拥有的炁,而是从旁人那里借来的一样。 夏禾和张灵玉见此也不禁冷汗直流。 那三个全性妖人的手段就已经很难对付,不成想竟然还叫了这么多帮手。 “好大的阵仗,不愧是你啊,惹祸根苗,名不虚传。” “呵呵,夏小姐谬赞了。” 沈冲颇为谦虚地扶了下眼镜,嘴角笑意淡然,只是身上那股不祥的炁却在不断膨胀,壮大,几近非人。 他抬起手,一团炁便浮在手心化作数十根丝线与在场的那些同他的炁极为相似的人连在了一起。 很显然,那些人身上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的炁,正是这个家伙的手笔。 祸根苗,沈冲。 与雷烟炮高宁,穿肠毒窦梅齐名的全性烂人之一,近几年才冒头的新秀,却也在圈子里搅起过不少风波,有人将他们称作三邪,但也有人戏称他们是酒色财气三缺一。 沈冲,高宁与窦梅分别对应财,气和酒。 与另外两人不同,相比于高宁和窦梅拨弄人心的手段,沈冲的能力更加的直接但也更具破坏性。 他可以将自己的炁借给别人,但这种借并不是无偿的,所有借过沈冲炁的人都会被他的炁所侵蚀,必须定期还给沈冲一定量的炁做为利息。 这些炁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通过杀人从别人那里夺来的。 一旦借下沈冲的炁,此生便再也没有还清的可能。 他的炁在强化他的那些客户的同时也会蚕食那些客户们的神智,将他们变成只会不断杀戮的怪物,直到犯事儿太多被公司处理,或者因为还不上利息而被沈冲放弃,最后被抽干全身的炁而惨死。 “什么祸根苗不祸根苗的,不过是道上朋友抬爱给的诨号罢了,我沈冲不过是个小角色,没有名门师承,只是炁多了点。” “可这天底下啊,我的炁多,就有人炁少啊,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也见不得这些朋友因为炁量不足而被事情难住,谁能没有困难的时候呢。” “我把炁借给这些人,帮他们度过难关,虽然是门买卖,但也交下了不少朋友不是。” 夏禾颇为讥讽地看了眼那些被沈冲的炁锁住的异人,眼角微微抽搐。 沈冲能得了祸根苗的诨号,他手底下这些所谓的客户们自然也不能落下。 这些人一念之差或许起初还能保留良心,可慢慢的却大多沉浸在了拥抱力量轻易夺取他人生命的快感中,所谓为虎作伥者,不外如是也。 客户,朋友,这都是沈冲忽悠人的说法,在圈子里,这样的人被称作。 伥鬼。 “做你沈冲的朋友,他们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呵哈哈,夏小姐若是也愿意我的朋友可就更好了,到时候借您给炁利息可以少算一点哦。” “算了吧,你的朋友,我当不起!” 嗖!! 飞石问路,投蝗击目。 一枚被粉白色的炁包裹住的飞石毫不顾忌地打向沈冲的眼睛。 沈冲本没当回事,仗着炁多根本没打算躲,他刚刚见识过夏禾这手,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直到那包裹在沈冲身周的炁被这枚酝酿许久飞蝗石如撕纸般轻易击穿,最后堪堪停在了沈冲眼前一寸的距离。 正悄摸给自己的‘客户’们输炁,打算用人海战术压制张灵玉的沈冲被惊出一身冷汗,脸上的从容不复存在,心头怒起,温和的表情瞬间挂不住了。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当初被他们围攻的时候,竟然还留了这么多手? 这可真是惊喜啊,不过…… “一次次给脸不要,真当我们是泥捏的吗!” “夏禾!这可是你自找的!” “吼吼!!” 沈冲话音刚落。 他身后,一个被打断了输炁的家伙便当场失了智冲了上来。 宛如一头野兽,全然失去了人的姿态,身体前倾,双手如野兽利爪般直奔夏禾而来。 挡在前面的张灵玉眉头一皱,手中金光一闪。 啪! 金光横扫,如一堵炁墙般将那人直接掀飞了数十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生死不知。 其余人见此却并未惊慌,反而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杀了你,我欠的炁就能直接还清了!” 沈冲悠然自得地看着这些人就这么无脑冲了上去,自己却慢悠悠地向着高宁两人走去。 “你就这么放任他们上去送死?” “这可都是我的资深老客户,没那么容易死的。” 沈冲嘿嘿一笑,随即便看见远处被张灵玉随手扇飞的那个家伙此刻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手臂不自然地垂下,眼神中没有了半点灵智,悍不畏死地又冲了过来。 “被我的炁滋补了这么久,他们的身体早就已经没有寻常的知觉,不知痛苦,不晓恐惧,就凭咱们那位习惯下手留三分余地的灵玉道长,若是不开杀戒,只怕是没法短时间摆脱他们了。” 沈冲不乏讥讽地嗤笑道。 “嘿嘿,到底是天师高徒,被保护的太好,竟然连面对这些伥鬼的时候都还留一线慈悲不第一时间便下死手。” “阿弥陀佛,赤子心性,灵台空明,若不是怕被天师他老人家杀上门来,我都想将这位灵玉施主收归门下了。” “少来了,你永觉和尚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沈冲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刚刚险些废了他眼睛的夏禾。 “你只怕不是惜才,是想毁才了吧。” “呵呵呵,沈施主懂我。” 看着张灵玉被一众伥鬼纠缠也依旧游刃有余,看到并无生命危险,夏禾松了口气,随即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这边的沈冲三人。 “几位,聊完了?” 一股泛着粉白色的炁在体表升腾,夏禾的气势骤然拔升,一股极度危险的气锁定了面前这三条死缠烂打的癞皮狗,眼中杀意昂扬。 “既然遗言说完了……那就开打吧!” 轰!! 第5章 幸好,你还不是全性。 “徐三,下面打的好热闹哦。”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用安置在隐蔽处的摄像头观察战况的川渝口语的妹子一脸平静地表达这自己的震惊。 “电线杆都被扯下来当棍子使喽。” 站在他旁边的西装男徐三此刻也脸色奇差,手中拿着对讲机不断指挥着那头的人尽快完成现场封锁。 “声音,还有声音也想办法彻底锁住!让后勤的再努努力,把静音场再开厚些!” “什么?有异人想来凑热闹?先拘再审!还要我教你吗,额……那如虎?啧,那先生是自己人跟人家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好,做好排查,周围片区的所有普通人都要做好安抚工作!” “徐四还没联系到陆老爷吗?赶紧催催!他是拉半路了吗这么费劲!” 随着战局不断扩大,战况越发激烈。 与此同时,在预料之中的,和沈冲一起偷偷溜进天津的那些伥鬼们几乎是同时在全城各地开始闹事,好在他们有所防备,第一时间便压下了这群疯子。 徐三的指挥也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只要熬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自己再多操心了。 毕竟这些年来哪都通处理过不知道多少棘手的异人事件,他们专业性可不是盖的。 “呼……终于完事了,宝宝,下面打的怎么样。” “还好,那个白毛滴不肯下死手被缠住喽,粉毛滴那个倒是招招对着人家要害招呼,可她对手太难缠,打不赢的。” “喔!白毛急喽,死了仨,脑阔都飞喽。” 徐三看着从巷子上方飘荡起的尘埃,也大概猜到了下面的局势估计很紧张,但好在一切还在可控范围。 既不让和下面的人接触,又不能让全性的崽种闹出太大动静,还得尽可能不惊动那些全性妖人。 上头这次派下来的任务处处透着诡异。 但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次的命令还是从公司的最高领导赵董那儿直接发下来的,由不得他们有意见。 眼下这局面,已经是他们陆北按着上头的离谱指示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虽说动静还是大了点,但还在可接受范围。 徐三皱着眉,看着下面闹出来的动静,脑袋里却是他爹交代给他的话。 …… “这次的事……你尽可能让宝宝掺和一手。” 病榻上,脸色比不久前病倒在办公室时已经好了不少的华北大区负责人,徐三和徐四的老爹徐翔,正一脸认真地对徐三吩咐道。 “不管怎样,最好是让那两位能欠宝宝一个人情,尤其是那女娃儿!” “爹,灵玉道长是天师高徒能让他欠人情确实算是件好事,可那姑娘,她的资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的资料当然没的什么特别,因为那份资料除了名字,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徐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来。 他愣了很久,没有理会徐三,徐三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呆着。 老头子自从上次病倒后就总爱说话说到一半发呆,虽说异人体质特殊,得阿尔兹海默的概率很小,但也并不是没有。 啪! “别以为憋着坏你老子我就不晓得你心里想啥子!” “放心,我运气没那么差,不是阿尔兹海默,只是想起了一点很久之前的事来。” 徐翔扭头盯住徐三,眼神里满是严肃。 “关于那个女娃儿的事情,你不要多问,也别想着去查,就当完全不知道她的资料是假的。” “她,很危险?” 徐三的好奇心到底是没能压住,依然问了一句。 徐翔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似乎当场就要抽出七匹狼教育教育眼前这不听话的孽子,但在裤腰上摸索半天才想起来。 喵的,他现在穿的是病号服,没有腰带。 “啊……罢了罢了,我跟你交个底。” “你记住,那个姑娘不危险,教她的人,最最危险!!最最危险!!” 最最危险!!! 老爹的话在耳边回荡,一次次提高着徐三对那个叫夏禾的姑娘的戒备。 可心里却始终有一份好奇。 为什么老爹觉得,让夏禾欠宝宝一个人情,会帮到宝宝大忙呢? “徐三……” “老三!” “老三!!” 一声贴在耳朵边的呼唤惊醒了回忆里的徐三。 被叫做宝宝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旁边,垂落的散乱发丝搭配洁白的皮肤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少女平添了几分女鬼气质出来。 徐三一愣。 “怎么了?有情况?” “嗯,那个白毛撑不住喽,女娃娃中招,怕是要被打死喽。” …… “夏禾!!” 张灵玉看到夏禾的手臂被沈冲击中衣袖炸飞,一下子没守住心神,精神恍惚了下。 随即,时刻躲在角落里悄咪咪鼓弄两人经脉的高宁立马抓住了机会,早已准备好的手段登时便招呼在了张灵玉身上。 静心咒护持的心绪好似突然被一股外力冲乱,心头的焦急险些让张灵玉乱了步法,差点被一个扑来的伥鬼抓住。 “臭和尚你找死!” 眼见张灵玉差点被高宁的手段所害。 刚刚被沈冲击中的夏禾顾不得手臂上还未彻底恢复的伤势旋身边冲向高宁,捏在手里的半截电线杆被炁包裹,抬手就招呼了过去。 那架势,是要把高宁生生砸出个透明咕隆来。 高宁亡魂大冒,运其身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夏禾砸来的半截电线杆。 那电线杆直穿他身后的砖墙而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竟然硬是飞出去老远,但墙上却只有一个电线杆粗细的窟窿。 好在夏禾早早确定了这里没人,不然只怕也不敢下这等重手。 应该说公司在偷偷疏散居民吧。 伴着那半截电线杆将胸中恶气甩出大半的夏禾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她又是砸断电线杆又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连这周围的居民都没惊动,要说不是公司在后面搞事她是丁点不信的。 啊……虽然被公司找到会有些麻烦,但,如果公司真的能过来,她或许也就可以轻松些了吧。 心神稍有分散,便被沈冲挑准机会凑了上来。 一记鞭腿势大力沉地甩了过来,夏禾赶忙回神运炁抬臂阻挡,可到底是仓促之间,还是被一腿踢飞了出去。 烟尘中,被一脚踢进民宅里的夏禾从烟尘中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被沈冲踢伤的手臂在一阵炁团鼓动后便恢复如初。 “穿肠毒,果然厉害。” 一双眸子狠狠地剜了一眼藏的比高宁还远但却比高宁更快影响到她心性的窦梅。 刚刚她想着公司的人来帮忙能变得轻松些,只怕就是这老娘们的手段。 按着她正常的性子,无论后面会不会有支援,她都绝不会将希望放到别人身上,老头子说过很多有道理的话,但有一句在她看来最有道理。 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老,要想出人头地,人只能靠自己。 高宁盯住刚刚被夏禾砸出来的窟窿瞅了会儿,虽然怒火烧心,但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愤怒。 他闪身凑到沈冲跟前。 “得走了,公司的高手估计就快赶过来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得先暂避他们锋芒。” “我避他们锋芒?!” 被夏禾照着脸招呼了几下险些变成独眼猪头的沈冲眼底怒气升腾,望向夏禾的眼神里满是怨毒的怒火。 平日里的温和与斯文败类的从容气质碎了个一干二净,但高宁清楚,这才是最真实的沈冲,暴力,阴险,傲慢,肆意释放着被社会道德观念所束缚的人性之恶。 恣意妄为,无法无天,这才是全性沈冲,最真实的样子。 高宁之前曾很多次尝试想要看到沈冲如今的这一面,但如今如愿看到却又不免一阵头疼。 这也失控的太不是时候了! 高宁眉头微皱,一声没吭便把手段招呼在了队友手上,沈冲的炁被扰乱,但眼底的愤怒也瞬间消弭大半。 他冷静了。 但却并未改变心意。 “在这片地界搞事儿,我从来没想过能避开公司的耳目。” “放心,公司的高手暂时没功夫过来管咱们的事情,我带过来的伥鬼可不止这几个。” 高宁依旧眉头紧锁,但不得不说沈冲的话稍稍安定了下他焦躁的心情。 “不过,你带来的这几只伥鬼怕是快撑不住了。” 他的口气里丝毫听不出对伥鬼战死的怜悯,正相反,他竟然隐隐有些兴奋。 杀吧,杀吧,杀的越多,于我,越有利! 不远处,张灵玉刚刚在高宁手段的刺激下下意识使金光拍碎了一个人的脑袋后仿佛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下手再不留半点慈悲,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给三四个杂碎开了瓢,那金光几乎是擦着便伤,碰上就死,不少还有理智的伥鬼甚至都开始萌生退意,可又怕沈冲直接抽干他们的炁故而不敢直接逃离但却也是战意锐减。 回头看了眼张灵玉那边的战局,沈冲的心里暗骂了几声废物,眼底闪过压抑的愤怒。 但突然,他的嘴角夸张地扯了起来。 “幸好啊……夏禾,幸好,你还不是个全性。” 第6章 你丫是公司派来的奸细吧!! “夏禾小姐,为什么始终不愿面对真正的自己呢?” 窦梅在夏禾的攻击下略显仓惶地闪躲,没有高深的武艺和对敌手段,穿肠毒的能力让她在面对敌人时永远都不敢太早将自己暴露。 可沈冲的一记鞭腿好巧不巧地就把夏禾给踹到她这儿来了。 饶是平日里总带着温和笑容的窦梅此刻都有点笑不出来了。 窦梅本想着能用自己高深的语言艺术动摇夏禾的心,但此时的夏禾早已听不进去她的声音。 夏禾现在只想把窦梅打死,或者把窦梅沈冲高宁一起打死!! 被窦梅算计,又被沈冲一脚踢飞,此刻的夏禾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刚钻出被她撞出的窟窿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缩着的窦梅。 嘿,正愁怎么对付沈冲的同时把你一道收拾了。 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意识到周边的居民在哪都通的暗中疏散下已经撤了个一干二净,夏禾索性不再留手。 本就白皙的肌肤被变得愈发洁白,似有炁在流动,透着一种有些怪异的粉白色。 仓惶躲闪的窦梅一招不慎被夏禾的拳头擦破了胳膊,一股炁顺着伤口直冲经脉,窦梅的眼神登时变得恍惚了起来。 她的脸颊不自觉变得一片潮红,看向夏禾的眼神变得迷离。 夏禾那粉白色的炁顺着伤口窜进了窦梅的身体里,一种仿佛荷尔蒙失控般的刺激在窦梅的血管中乱撞,脑袋里无法遏制地开始对夏禾产生好感。 尽管窦梅在意识到自己中招的第一时间便运炁试图阻止夏禾的炁对自己的影响。 可她受到了影响,意识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正常一半的她只想要尽可能地躲开夏禾的拳头。 可被夏禾的炁影响的另一半她想要再挨一次夏禾的拳头,让自己再好好感受一些那种仿佛被用拳头疼爱的快感…… 呕……正常一半的窦梅都快被另一半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给恶心吐了! 果然,无论是见识过几次,这手段都还是这么邪门啊,都没有施法前摇的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邪门,夏禾才更应该加入他们不是吗? “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不远处的沈冲又一次冲了过来。 被极其浓厚的炁包裹的拳头带着惊人的势头轰了过来,只是拳风竟然就能震裂地面的水泥。 “夏禾,被道德束缚住本能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你的天赋生来便注定你当不了一个好人,夏禾,为什么不面对自己,接受自己呢?相信我,只要你踏出那一步,接受最真实的自己,一切都会变得豁然开朗!!” 沈冲看着夏禾,痴狂的笑容里带着仿佛已经看透真理的自信。 “加入我们,你才能自由地释放自己!” “加入我们,你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可那张被近乎被揍成猪头的脸却轻而易举的破坏了沈冲自以为自信的面容。 夏禾冷笑一声,身形闪烁,挥拳便打。 “我不跟长得像猪头的杂碎说话。” 轰! 粉嫩的小拳拳没有轰中沈冲的胸口。 但这一击的威力丝毫不弱于沈冲蓄势打出的那一记重拳。 沈冲虽说能躲开,但看着被夏禾一拳打到凹陷崩裂的地面也忍不住冷汗直流。 见鬼了,这死女人到底是师从何门何派,拳擂铁石竟无半点损伤,被他踢断的胳膊也能眨眼恢复,两人这也打了半天了自己被打成了猪头夏禾反倒除了衣服被打烂了一点外身上看不出半点损伤。 沈冲的心里不知暗骂了这女人不知多少次。 md,明明生来就是一身媚骨,却偏要学那飘渺出尘的仙人,但用着名门正派的手段,可使其炁里的媚毒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既当又立!不外如是! 想想自己被她打了这么多下,若不是靠着炁量雄厚强行在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之前把她的炁给中和掉,此刻只怕连旁边拼力压制媚毒的窦梅都不如。 但中和夏禾的炁不是没有代价的,这种中和就像是用水去稀释盐,中和夏禾的炁会大量消耗沈冲自己的炁。 这也就导致了虽然自己消掉了对方的法伤,但脸上却吃满了物理伤害,不过没了炁加持的拳头,充其量也就是打着疼罢了,消了炁还好,若没有,刚刚夏禾那一记重拳能打爆水泥地,换个方向就能打爆他沈冲的头! 沈冲对夏禾的愤怒里始终掺杂了一丝嫉恨。 他不能接受夏禾这样和他们如此相像的人却能保持干净。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这么干净!! 凭什么! 重新找回状态的夏禾战斗起来手段运用的越发流畅,拳脚相加之下教沈冲越发难以抵挡。 沈冲恨夏禾的出淤泥而不染。 恨她不和他们站在一起。 恨她明明天生媚骨却能得到如此机遇登堂入室不落凡尘! 他恨她不是个全性。 但…… “幸好你还不是个全性。” 夏禾看见沈冲明明被她压着打却还是勾起嘴角,眉头忽地皱紧。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还时不时戳弄她情绪的高宁去哪儿了! “呃啊……” 张灵玉杀心一起竟然险些有些刹不住,急火攻心之下挥舞金光擂死了几个无智伥鬼后才堪堪挣脱这种抬手取人性命的超然快感。 他不是没杀过人,就刚刚他才杀了三个全性,更早之前也擂死不少满身罪孽的恶徒,但时至今日,却还是头一次以这等狠戾气手段杀人,张灵玉说不上是懊恼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仿佛有一种莫大的失落感萦绕心头,手上的金光随着心境的摇摆也开始有些摇晃。 他的心中有些迷茫。 师父,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幸存的伥鬼和来助阵的全性喽啰见此一愣,似乎不解刚刚那杀气凛然的道士怎得突然emo起来了? 随即,他们看见了不远处缩在隐蔽处的高宁。 “哈哈!是永觉师傅的手段,这小子中招了!大家伙,并肩子干他!” 一个没脑子的全性看见张灵玉失神而高宁就在不远处登时便明白了其中奥秘,耐不住性子大嘴巴喊了出来。 缩在角落的高宁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向那个大嘴巴的混蛋。 该死!暴露了!沈冲从哪里找来的这种极品! 乌合之众们被提醒纷纷露出狰狞笑容。 但被高宁影响了的张灵玉却也在那个全性的提醒下惊醒了过来。 果然!心神不定,情绪受扰,自己这是被高宁暗算了。 回过神来的张灵玉看着一窝蜂冲上来的全性,并不慌张,手中金光运起抬手正要阻挡。 “道长!当心了!” 又是那个大嘴巴! 张灵玉一愣突然察觉到身后一阵恶风袭来,随即猛地抬手向后甩去,正欲偷袭的高宁刚好被这一掌挡下。 金光横扫击飞一众恶贼。 但张灵玉却也因为两面接敌,心神分散,被高宁这一掌打飞出去。 虽然成功击中张灵玉,但高宁却并不开心。 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忍不住瞪大,弥勒佛似的笑脸上尽显凶戾,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大嘴巴的崽种。 阿弥了个陀佛的,你这孽障故意搞你佛爷是吧,刚刚贫僧没插手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这么讲武德动手还要招呼一声的?! 你小子,该不会是公司打进全性的卧底吧!! 那大嘴巴全性被高宁瞪的浑身发毛,他自知误了高宁的算计,悄摸躲到了一众同伴身后,不去惹高宁厌烦。 高宁心头大火,尽可能克制不去问候那个大嘴巴的十八辈祖宗。 且待我收拾了张灵玉再来和你算账。 “都别光看着!一起动手!擒了这位小道长给咱们夏施主备份儿厚礼!” 第7章 翻手镇压祸根苗 “张灵玉!” 佛门的手段素来刚猛,张灵玉只来得及击飞那些全性,运炁不及,高宁那一掌的掌力虽被化去了大半却也足足有三四成被他肉身硬抗了下来。 好在龙虎山素来性命双修,张灵玉虽然受了些伤但暂时并无大碍。 夏禾看着被一掌拍飞的张灵玉随即又要面对高宁等人围攻心中一乱,被沈冲逮住了机会。 “和我做对手竟然还敢分神?” 砰! 沈冲抓住机会一掌袭来,夏禾仓促抵挡却也是留下了空隙被刚刚一直缩着的窦梅一掌打向后腰。 她脸上再不是那与高宁相似的温和微笑,眼底的怨恨几乎不叫掩饰。 刚刚被夏禾弄得如此狼狈,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夏禾的炁对精神的影响给暂时麻痹了下来,如今逮到机会,不论如何得让夏禾也尝尝被炁影响心神的快乐! “就当是,还礼了!” 穿肠毒的特殊炁劲随着这一掌直入经脉,已经不是死守心神能抗住了。 夏禾的脑袋顿时一阵晕眩,微醺般的迷醉让她眼前一片恍惚。 这手段与她的手段何其类似,却又大不相同。 甚至比她的炁更难缠! 夏禾试图使用炁去解开这种迷醉,却深感有心无力,连炁的运行都变得迟钝起来。 沈冲看到夏禾眼神变得恍惚,索性又是一拳打向夏禾的脑袋。 无论怎样誓要将自己被打成猪头的仇恨当场还上。 看着沈冲的拳头袭来,夏禾却丝毫生不起半点躲闪的念头,唯有身体本能地想要侧身却还是太慢了,沈冲的拳头眨眼就要夯在她那白嫩的脸蛋上,那架势高低是要给她的脸上挂点彩。 马上就要报打脸之仇的沈冲克制不住地露出笑脸。 这一拳他用了近十成的力道,就算夏禾能在这一拳下活下来,也决然再无抵抗之力! 想着眼前这艺术品般精美的面容就要被破相,他的心里讲不出的舒爽。 再想想等自己把她带回去,引导她彻底释放真正的自己,成为他们的一员,完完全全地从天上坠入泥潭…… 啊…… 这种将玷污天使,折断她翅膀的快感。 沈冲的颅内几乎要高潮! 可突然。 沈冲的手臂在离着夏禾不到一寸的距离被拦住。 噗的一声。 那一拳的劲力如泥牛入海化作一道微弱的涟漪,甚至不曾激起半点风浪。 不知何时,一个女人站在了他的身旁。 皮肤白皙更胜夏禾的女孩长发垂落,发丝间,一双漆黑的眸子扫了一眼沈冲。 一股莫名的寒气直冲头顶。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堪称恐怖的力量便骤然捏碎了他用炁包裹的结结实实的拳头。 那往日里无往不利的炁在今日竟然两次被人撕开。 头一次夏禾的飞石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远。 可这次他的手掌却是被这女人生生捏碎! “啊啊!!” “你找死!!” 沈冲痛极反怒,另一只手凝炁成锥毫不犹豫地朝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刺了过去。 被徐三称作宝宝的女孩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下一秒,一把锃亮的菜刀便刀刃朝外直直地捅进了沈冲的手臂里,如切纸般切开了沈冲的护体炁膜,第三次让沈冲体会到自己的炁是何等的无用。 刀刃精确地切开皮肉,插进尺骨和桡骨之间。 沈冲这一拳力道太大,惯性太强,刀刃入肉时剧烈的痛感让沈冲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臂,可在惯性的作用下却愣是让那把刀生生冲到了手肘关节的位置才被骨头卡住。 手臂被切从中间开,鲜血狂涌。 夏禾愣住了。 她强撑着才不至于软下去的腿竟然被这一幕刺激地又有些软。 沈冲被这剧烈的痛感刺激地几乎要昏过去,一声痛呼卡在喉咙里,可眼看刀刃被卡住的宝宝没有停手。 手腕轻旋,好似能看透皮肉般顺着沈冲的关节连接处切了过去,硬生生从沈冲的关节里把菜刀给切了出来。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这一幕深深地刺激到了沈冲。 这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要喊疼。 也是这一刻,他深刻地理解了上面那八个字的含义。 有这么一瞬间,沈冲的脑袋里甚至冒出了庖丁解牛这个词。 对方是庖丁,而他,是那只被解的牛…… 将刀抽出来的宝宝没有在乎沈冲的恍惚,她只是如一个无情的杀手般面无表情攥着被她捏碎的手,猛地一脚将沈冲的腿骨踢断任由他倒下,随即松开手,抬脚在沈冲喊出声来前将他的脑袋一脚跺进了水泥地里,生死不知。 一旁的窦梅在听见沈冲的第一声怒吼时便已经风紧扯呼了。 队友的情谊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而另一边,高宁在听见沈冲的惨叫后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本来袭向张灵玉的那掌势头一转化掌为爪擒在了身旁的一个伥鬼身上。 被抓住的伥鬼还没缟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直挺挺地飞了出去。 “和尚!你搞……额!” 一柄菜刀透体而出,刚要怒骂高宁的伥鬼浑身的力气骤然消散。 战场上的异动吸引了还在缠斗的张灵玉的等人。 他们看到了被一把菜刀洞穿的伥鬼,伥鬼后面不远处半跪在地上的夏禾,以及脑袋被踩进地里生死不知的沈冲。 嘈杂的战场骤然一静。 而甩出那个伥鬼的高宁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各位,玩儿的很开心啊……” “既然玩儿尽兴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屋顶一跃而下,与他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几十根手指粗的钢筋。 一根钢筋嗖的一声扎穿了一个转身要跑的全性的大腿,惨叫声瞬间惊醒了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家伙,等他们反应过来该撒丫子跑了的时候,那些漂浮在徐三身旁的钢筋就已经顶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运炁护体,顷刻就会被扎个对穿。 “你……” 还有些懵逼的张灵玉看了一眼对他打手势示意自己无恙的夏禾。 又看了眼随手把那个被捅穿的全性丢出去的女孩。 “你们是……公司的人?” “陆北大区,徐三。” 徐三指了指一旁提着刀的女孩。 “那是冯宝宝,哪都通的员工,灵玉道长,久仰了。” 第8章 喔~~故乡的百合花开…… “首先,我必须先对两位道个歉。” 在徐三控制住那些没来得及跑路被当场扣住的全性和伥鬼后,哪都通的善后人员就到了。 医疗队现在正在给张灵玉包扎伤口,徐三所幸趁着这个机会坐了过来。 “沈冲把他大半的客户都招呼到了天津来,他们几乎是同时在各个地方开始闹事,我们的人手必须先确保普通人的安全。” “很抱歉,让两位陷入到这样的险地,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 徐三的语气很真诚。 他甚至还面容严肃地给张灵玉和夏禾鞠了一躬。 这一手直接把张灵玉给整不会了,老实巴交的道爷赶忙站了起来回了一礼。 “公司优先保障普通人的安全本就是职责所在,反倒是我们该向你们道歉才是。”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我们,沈冲他们兴许也不会跟着追过来。 刚想要坦白一切的张灵玉还没来得及将后面的话吐出来,便感觉到了一道视线打在了他的背后。 “咳咳!” 一旁的夏禾拉了他一把。 张灵玉不解地低下头,就看夏禾对着他一阵眼神暗示,看得张灵玉满脸懵逼。 眼看对方读不懂自己的眼神,夏禾不禁翻了个白眼手上使劲直接把张灵玉拽倒在地。 “我们接受你们的道歉了。” 看着夏禾一把捂住张灵玉的嘴后冷淡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徐三的背后反而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反应……她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夏禾没有理会徐三一瞬间的僵硬,转头看向了一旁从刚才开始便不发一言的冯宝宝。 一旁的张灵玉还在扑腾。 他很不理解夏禾为啥不让他说出真相。 夏禾也被他这份天真耿直给无语到了,徐三刚刚那情真意切的道歉,配合着冯宝宝堪称神兵天降的掐表救援怎么看都是算计好的。 虽然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引起来的。 但对方很显然也在趁机谋算他们,张灵玉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反而还想倒贴着欠别人人情。 啊啊,这个家伙怎么可以傻白甜成这样啊。 烦不胜烦的夏禾索性抬手捧住张灵玉的脑袋,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柔软,这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其来的亲密让脸皮子还不如一张纸厚的灵玉道长当时就红了脸,剧烈扑腾的身体都僵硬了片刻。 就连站在一旁的徐三和一众哪都通工作人员看见都不自觉地露出了姨母笑。 但下一秒。 噗! 夏禾一手刀砍在了张灵玉的脖子上。 压根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的张灵玉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丝滑地昏了过去。 刚刚还在感叹两人感情好的众人被这一下子整的险些没绷住,都下意识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脸懵逼地看向夏禾。 “呼……” “终于安静了。” 将张灵玉拎到一旁,夏禾拨开了一旁的医疗人员想要给她检查伤口的手。 在这些医疗人员的药物协助下解开窦梅的炁对她的影响后,夏禾手臂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伤口附近的皮肤泛着粉白色的光,隐约有炁在流淌。 徐三的眼神一直很平静,但却始终盯着夏禾的手臂移不开眼睛。 这种手段…… 这种超乎寻常的自愈手段震惊了在场的医疗人员。 同时也引起了一旁冯宝宝的注意。 “你在变成炁。” “……” 夏禾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儿。 一身没什么特殊的哪都通制服,松松垮垮,头发披散着,看着有点邋遢,但再看一眼,却又有着莫名的洒脱,肤质也莫名的好,比她的还好。 对方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震惊,好奇,怀疑……什么都没有,但要说是莫不在乎? 也不像,她能感觉到冯宝宝的眼神很认真,但,也仅仅只有认真罢了。 “你看得懂?” “只看得懂一点点,你很厉害。” “不如你厉害。” 夏禾越过徐三,来到冯宝宝面前。 在经过徐三时他本来是想要拦下对方,但回想起老爹说过的话,刚要抬起的手臂便又停住。 “你好,我叫夏禾。” 冯宝宝很自然地握住夏禾伸过来的手。 “我叫冯宝宝。”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一道微弱的炁被夏禾送进了冯宝宝的掌心里。 她带着些许恶趣味期待地看向对方,可对方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那股被她打进对方身体里的炁就好像没能起到一点作用,丝毫无法撬动对方的情感产生波动,甚至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夏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好感。 “我喜欢你。” “嗯?” 冯宝宝歪了歪头,似乎没理解对方这话的意思。 夏禾这句话声音很低,但徐三就站在一旁,他可是完完整整的听到了夏禾的话,此时也不免懵逼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 喜,喜欢? 哪种喜欢?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吧? 嘶……等等,老爹说要让对方欠宝宝一个人情,说在关键时候能帮到宝宝,那如果,她们之间建立了友谊甚至是超越友谊的友谊,那,他算不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蛙趣,越想越靠谱啊,要真到了那种地步,区区欠人情根本都不够看好吗,虽然,宝宝的牺牲可能会很大,但……又不会少块肉,怎么算也不亏啊。 徐三眼神复杂地后退了一步,对着向他投来疑惑眼神的冯宝宝竖了个大拇指,随即怜悯地看向一旁被夏禾打晕的张灵玉。 啧啧啧…… 这何尝又不是另类的夫目前……呸呸呸,我啥都没想。 “哈哈,逗你呢。” 夏禾看着冯宝宝有些困惑地看向徐三却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再度变得清澈中不带半点思考的脑袋,不由得笑了出来。 果然,她对这种耿直天然呆型的是真的没有一点抵抗力啊。 熟络地揽上了冯宝宝的肩膀。 “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啊。” “哦,好。” “我扫你。” “晓得。” 女孩子熟络起来的速度就是快啊。 或许是有救命之恩打底,没过多久夏禾就和冯宝宝熟络的好像有很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第9章 三一门门长奇袭龙虎山天师?这可,太妙了…… “这儿有啥好吃的馆子推荐一下吗?” “嗯……徐记的牛肉面很好吃,丰年坊的煎饼果子也很不错……” 关系亲密的好像姐妹的两个女孩子缩在角落里,冯宝宝正刷着相册给夏禾看她吃过的美食。 徐三沉默地看着他们,坐在仍然昏着的张灵玉身旁。 夏禾下手的时候看来是没怎么留手,也可能是刚刚的一战张灵玉损耗太大,现在他睡的很安详,一点能在短时间内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哪都通的后勤部门的效率很高,被破坏的民居和路面没多会儿的功夫就被修缮的完好如初。 徐三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响了两下。 他看了眼手机,随即朝着冯宝宝招呼道。 “宝宝,收工回家了。” 正捏着冯宝宝的菜刀想要跟冯宝宝请教一下她是如何用这么一片普通菜刀撕开沈冲防御的夏禾有些不满地回过头。 但徐三却又喊道。 “还有夏小姐。” “陆老爷也在我们那等您。” …… 哪都通陆北分公司快递物流中心。 办公室里,一位白发苍苍,西装笔挺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不住滑动手中的手机。 上面是哪都通的内部资料,但做为十佬,且做为本次事件的相关人员,陆瑾还是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份资料。 资料里记录的是两件足以震动整个异人世界却又被严密封锁起来的大事。 第一件事,就在一个小时前,龙虎山天师受伤。 第二件事,打伤天师的人,叫途明,三一门隐退多年的现任门长。 好啊,好啊…… 出山了,病好了,不跟自家师弟知会一声也就罢了,扭头就搞出这么大个幺蛾子来,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你又出来了是吧? 三一门奇袭龙虎山? 这可真是太妙了。 “呵呵……” 坐在办公桌后的徐四听到这阴沉到滴水的笑声不自觉又紧了紧衣服。 见鬼了,这位陆瑾陆老爷子平时不都挺和气的吗,怎么这会儿看着手机整个人都阴沉的跟个鬼似的了? 徐四大为不解且对手机里的内容深感好奇。 但徐四也是一点都不敢问。 他有点坐立不安地扒拉着面前笔筒里的笔,试图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办公室压抑的气氛, “老……” 陆瑾面无表情地抬眼看过来。 “老爷子您渴不渴?” “呵呵,徐主任不用这么紧张。” 那阴沉的面容随着视线离开手机而变得肉眼可见的温和了起来。 陆瑾微笑着看向有些局促的徐四。 “您要是有什么工作要忙就去忙吧,不必非得在这儿陪我。” “而且,小夏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徐四看着陆瑾温和起来的脸松了口气,只感觉办公室里压抑的气场一瞬间便散去了大半。 “老爷子客气了,我给您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哪都通的每辆公车上都安装着定位装置,而做为代理大区负责人,徐四这里有足够的权限让他看到每一辆车的定位轨迹。 “哦,他们已经回来了,车子就在外面,应该很快就……” “师!叔!啊!!” 徐四话音未落,办公室外便传来了夏禾泫然欲泣的呼唤。 陆瑾听见这动静刚要起身去看看是怎么个事儿,就见一道粉红色的残影砰地撞开了办公室的门,一个爆裂头槌便轰在了陆瑾身上。 饶是做为老一辈强者的陆瑾都被撞的一个踉跄。 “师叔啊!!” “侄儿总算见到您了呀!!” 陆瑾懵了,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徐四。 徐四也懵了,他一脸无辜地回望陆瑾。 “陆老爷您别这么看我啊,我们哪都通的办事准则您是清楚的,对待友善的异人我们向来是以礼相待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合规矩行为的!” 陆瑾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随即拍了拍扒在自己身上干嚎不掉眼泪的夏禾。 老人家半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了然。 这是有求于我啊。 老人家很无奈,但老人家没有办法。 现在除了自家的陆琳外,三一门年轻一辈的传人就只有眼前这丫头了,而且人家平日里在山上乖的很,如今下了山,有求于自家师叔,自家师叔还能说不吗? 唉……无奈哟。 陆瑾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夏禾的脑袋。 “行了,别嚎了,都快二十的人怎么还跟玲珑学着净整这些幼稚的?” “咱虽然快二十了但是在师叔面前不也还是个小孩儿吗?” 夏禾嘿嘿一笑,松开了陆瑾。 “玲珑在家不,等这事儿办完我去找她玩儿啊。” “她不在家还能在哪儿,不过这两天开学了,你头回来天津,可得多住几天,等她放假叫她带你好好玩儿玩儿。” “好!” 两人坐下,也不唠什么有的没的,陆瑾单刀直入直接将话题引到了他现在很关注的一件事上。 “你师父刚刚,可是整了个大活儿啊。” “嘶……他不会真去找老天师麻烦了吧?” 陆瑾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递手机的手都僵在半空。 一旁的徐四都听懵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夏禾。 找老天师麻烦? 这姑娘开玩笑呢吧? 唉等等,陆老爷子这表情……嘶。 猜对了?这姑娘的师父这么硬的吗? 不过,夏禾管陆老爷叫师叔,也就是说她的师父是陆老爷的师兄。 徐四记得,陆老爷虽然是陆家家主,但由于陆家家风独特,对待家中子弟不传手艺,只教做人,故而陆家子弟大多会拜师其他门派。 那陆老爷,当年拜的到底是什么门派啊。 徐四点开公司的网站,搜索十佬陆瑾的基础资料,里面几乎有所有十佬的手段传承,但唯独陆老爷的手段传承一栏,是空白的。 徐四默不作声地关上了网站,他突然觉得。 这里面的水,好像有点深啊…… “你怎么知道?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去龙虎山惹事?” “哦,那倒没有。” 夏禾一边接过陆瑾递过来的手机一边回答道。 “我猜的,刚刚灵玉说心里有不好预感,龙虎山可能出事了,所以……” “不是,你等会。” 陆瑾脸上的怪异更加浓郁了。 “我也才刚知道,你怎么和张灵玉凑到一块儿去了,还一起被那三块货给盯上了。” 一旁的徐四虽然意识到这两位现在在聊的事情水很深,但听到关于那位天师关门弟子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而且,灵玉?” 陆瑾带着些审视地眯起眼睛 “你这称呼,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陆瑾虽然也算开明,但也是老时候过来的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保守的。 夏禾听到陆瑾的疑问,翻动手机的手指僵了一下。 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 要命,她看手机上的东西时都没这么紧张。 自家老头儿什么本事他还是很清楚,能把天师打伤本就在意料之中,反倒是那个老天师竟然能把老头儿打伤夏禾倒是真的没想到,不过这点情绪波动在面对陆瑾的提问时简直算得上心无波澜了。 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着陆瑾露出了一个灿烂且带着点心虚的咧嘴笑。 陆瑾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脸等着她解释。 但突然,他看着夏禾的脸,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做为陆家的家主,上百年的老江湖,腿脚功夫一流,相面的手艺也不差。 没等夏禾开口解释,想明白夏禾脸上少了什么东西的陆瑾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你不会是!” 第10章 给老登一点年轻人震撼 徐四站在办公室外。 自从做了代理大区负责人,还是头一次被赶出自己的办公室。 他有些无奈地点了一支烟,靠在门外默默地感受这份儿苦闷并期待能不小心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嘿嘿。 陆瑾看了眼办公室的门。 徐四的炁在他的感知里简直不要太明显。 想着把人家从人家自己的办公室里请出去就已经够不厚道了,陆瑾没好意思再要求徐四走远点。 他抬起手,幽蓝色的炁在空气中涂抹了几下,凭空绘制出一张敛声符来。 那篆刻在空气中的符箓被他随手一挥,落在了徐四办公室的门上,一个无形的静音场便被悄然张开,屏蔽了附近一切的监听者。 不需要繁琐的仪式,不需要特殊的祝祷,甚至不需要符纸和笔墨,单凭炁就能在空气中书写符箓。 这一手几乎所将圈子里所有使符箓的宗门的眼球抠出来震惊! 尽管之前陆瑾回山门的时候夏禾偶然见他施展过几次,但说真的,不论看几次,都会被这一手所吸引。 “牛哇牛哇,师叔这一手还是这么酷炫!” “少给我贫!” 陆瑾没好气地瞪了一旁跟个海豹似的拍手傻笑试图萌混过关夏禾一眼,却又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道。 “你跟师叔说清楚,是不是张灵玉那个小混蛋他……” 刚刚看夏禾的面相,发现她竟然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结合她对张灵玉的称呼这么亲密。 老头子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炸开。 他三一门小一辈里独苗苗的一颗水灵灵白生生的大白菜叫他龙虎山的山猪给拱了! 没当场发飙就已经是他陆瑾修养好了! 此刻封锁了声音,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答案。 但夏禾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委屈的样子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道。 “哎呀,不是他主动的。” “嘶……那是你?你你你!” “我也没想这样的……” 夏禾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脸。 陆瑾懵了。 他突然有点理解不太了年轻人的思维方式了。 什么叫,不是他主动的,我也没想这样的? 两方都没有主动的意思? 那这事儿是鬼上身给办的吗!! 陆瑾无语了,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试图让即将失控的怒气先消退一下。 “哈……呼……所以,这事儿你师父知道了?” “应该是知道了,不然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下山来着。” “嗯,这么说,他是因为这事儿去找牛鼻子麻烦的?” 陆瑾捂着脸,嘀咕道。 “嘶,但是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他们两个是怎么打起来的?” 这事儿要真是张之维理亏的话,只要不把他打死他应该是不会还手的啊,而且师兄也是讲道理的人,不至于下死手把张之维逼急了啊。 虽然还没摸清事情的真相。 但是对张之维和途明都极度了解的陆瑾很清楚。 如果途明真的是因为这事去殴打张之维他觉得很有可能,但是要说张之维因为这事儿和途明打起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事绝对有哪里不对…… “你仔细说说,你和张灵玉是怎么遇上的。” …… “啊……我懂了。” 龙虎山迎客堂里,三个老头围桌而坐,面前摆着一桌饭菜,只是吃饭的人,样子看着惨了些。 被途明打的鼻青脸肿的老天师,为了防止被石头砸中脑袋而被荣山用石子提前打倒,倒下时不小心擦伤了脸的田晋中,以及,明明看着没什么重伤但偏偏坐上了轮椅就连脸都好像大了一圈的途明。 “那小夏下山历练,路上刚好碰见同样下山历练的灵玉被全性的好事之人围攻,便出手帮了一把,结果因为她的炁很特殊,被刚巧在附近观察灵玉的沈冲一伙给盯上了。” “于是,沈冲他们便想拉小夏入伙,小夏和灵玉宁死不从,但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战局混乱,灵玉反倒被小夏给误伤了。” “再然后呢,虽然他们最后九死一生还是逃了出去,但是因为小夏特殊的炁,灵玉被影响,失了心智,而小夏也因为受了重伤被炁反噬非但没法给灵玉解开炁的影响自己反倒也被炁给影响了,两人又刚好一男一女,无人之地……” “咳,咳咳。” “干柴烈火,看对了眼……” “咳咳咳!” “师弟你喉咙干就喝茶啊,老是咳嗽什么?” 老天师斜睨了一眼田晋中。 田晋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师兄你嘴下留情,给灵玉和那小姑娘留点脸面吧。” “哼,他们又不在这儿要什么脸面,倒是某些不要脸的……” 老天师的目光扫向一旁某个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的老东西。 “跑龙虎山来敲诈我?” “还,把你徒弟送我门下这事儿就算了~哼!” “你个臭不要脸的可真说得出口!!” 啪! 被骂红温了的途明把茶碗啪地往桌子上一砸。 “姜几为!里不要得春进起!”(张之维!你不要得寸进尺!) “所谓,一个吕旭棒个儿,里徒弟辣四舍五陆不就系我徒弟咩?!”(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徒弟那四舍五入不就是我徒弟吗?!) “怎么就你女婿了!” 老天师也是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小夏跟灵玉的事儿我还没点头呢!” “辣刚刚谁削顶亦子的!!”(那刚刚谁说定日子的!) “师兄,途兄,别吵,你们别吵啊。” 两个老不正经的又吵起来了,完全不鸟一旁田晋中的劝架。 被夹在中间左右挨唾沫的田晋中表示很无奈。 要不是自己一身手段全被废了,谁他无量天尊的在这受这鸟气!早站起来一巴掌一个全给拍桌子上! 好吧,其实就算没废也做不到。 田晋中表示自己很累,索性也就不管了,端起茶碗抿了两口。 他想了想,有自己这么个废人镇在这里,这两个老家伙其实骂的再狠也打不起来。 索性就如他们两个骂个痛快吧。 想来,他们两个一个人是圈子里几十年前可止小儿夜啼的途阎王,一个是当世绝顶的龙虎山天师,虽然身份尊贵实力超绝,可敢跟他们这么无所顾忌的对骂骂急眼了还能无所顾忌的动手的人,估计全天下也就剩下彼此了吧。 至于陆瑾陆兄弟,嗯……不提他。 回想当年豪侠恣意,师兄和途兄这些年,可真是都憋坏了吧。 如今能这么痛痛快快地打一架骂一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呵!你姜几为多么腻害,不照样叫我按寨地向摩差!脸都被我打青了!”(呵!你张之维多么厉害,不照样叫我按在地上摩擦!脸都被我打青了!) 吸溜…… “就介,还绝顶呢,丢不丢银~”(就这,还绝顶呢,丢不丢人。) 吧唧吧唧…… 老天师冷笑一声。 啧,哈…… “你有种把三重撤了把舌头捋直了然后站起来再说这话。” 咕嘟咕嘟咕嘟…… “老夫我把你打进土里,再用你打飞出去的土打你,这些才过去多久啊,你就忘了吗?” 吸溜…… “张之维!我……” 吧唧吧唧…… “途明!你……” 吸溜吸溜…… 吧唧吧唧…… 吧唧…… 吸溜…… “晋中!” “老田!” 被耳边连绵不绝的噪音搞的烦不胜烦的两人几乎是一瞬间便同时调转了枪头,看向噪音的来源。 故意制造出噪音搅扰两人骂兴的田晋中见此嘿嘿一笑,提起茶壶就给两人斟上茶。 “骂累了吧,骂累了喝口茶歇歇。” “歇完了咱正经谈谈俩孩子的事儿,虽说这事儿确实是意外可却也是命数注定啊天作的缘分呐,要是人家俩孩子真的两情相悦了,咱老一辈的不能真横插一脚给人好事搅黄了不是?” “到时候,正事谈完了,二位要是还不尽兴,尽管上老林子里接着来过,我吩咐弟子们都离远点,到时候你们只要有一个还能站着的记得把另一个拽回来就行。” 被田晋中这么一搅闹,途明和张之维都没了接着吵架的兴致。 “行,我给你老田面子。” “哟,舌头捋直了?” “哼!虽说你拳头里的气劲是难解了一点,但我还不至于这么半天都解不开。” “哈哈哈,好好好啊,这么耐打的沙袋,可算是叫我给遇上了!” “张之维!!!” “师兄啊!” 第11章 伤感天津卫和欢乐龙虎山 听完夏禾的讲述,陆瑾的脸上依旧严肃,甚至愁容更甚。 “师叔?” 夏禾有些担心地看向陆瑾。 “这事儿,很麻烦吗?” “你是说说服你师父的事儿?” 陆瑾摆了摆手。 “那压根不是事儿,你到底还是不了解你师父,他不会反对这事儿,而且估计也看灵玉那孩子挺顺眼的。” “老天师那边更不用担心,那老头可比你想像的开明多了,我真正担心的是灵玉啊……” “张灵玉?” 夏禾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懂陆瑾的意思。 “您是担心他不愿意?”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的,当时那事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他责任在我不需要他负责然后就离开了,是他跟上来提出要,要对我负责的。” “我都说了好几次不需要了,但他这个人轴的很,非得跟着我,还要回去和我见师父,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才答应下来的。” “这么说,你其实不喜欢他?” 陆瑾闻言有些古怪地看向夏禾。 但夏禾的脸上却显露出一抹不自然的晕红。 “倒也,倒也不是,我其实还是蛮中意他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长得也不赖……”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有意愿了,但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陆瑾真正担忧的。 是关于龙虎山雷法传承的事。 当初有次去找老天师唠嗑的时候,陆瑾问他历代天师都是纯阳之身吗? 老天师告诉他,他们正一一脉不禁婚姻嫁娶,虽然多数天师在承继五雷正法前都是纯阳,但承继完整雷法后就没有什么限制了,不过,也有些天师在掌握雷法前就破了身,但最后依然能掌握完整雷法,只是起步的方向有所不同罢了。 纯阳的天师继承人承继雷法会从心火领肺金的阳雷开始,这雷法浩浩荡荡,有君子之姿。 而破了身的天师继承人则会从肾水领肝木的阴雷开始,这雷法如泥如沼,不如阳雷坦荡但也是正经雷法,不影响最后完整雷法的继承。 “灵玉这孩子,自小长在天师身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知节懂礼,做派端正,样貌出尘,似有……仙人之姿。” 陆瑾的语气里带着些怀念,却又深藏着许多遗憾。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总之,天师是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会被传授一道功法,是否是纯阳之身对这功法的选择很重要,但是对后续继承天师其实没有半点影响。” “那,不就是没什么影响吗?” 夏禾有点不太懂,自小被大老粗养大的女孩子到底是不如百年的老江湖心思细腻。 陆瑾无奈地看了一眼夏禾。 “你觉得灵玉这孩子怎么样。” “嗯……很正直,也很诚实,行事坦坦荡荡,有担当,是个很好的人。”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陆瑾看着夏禾,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能想像,这个正直诚实坦坦荡荡的张灵玉,在面对强敌时不得不使用偷袭的手段双手释放着剧毒的黑泥的样子吗?” 夏禾愣住了。 脑海里浮现起这些天来与张灵玉的相处时光,她几乎已经摸透了张灵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然,当陆瑾口中的假设被他加到脑海在张灵玉的形象中时…… “我,我好像,把他害了……” “他那种性格的人,他那种性格的人要是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不得不使那种手段的话,他心里该是种什么滋味儿啊……” 看着夏禾嘴唇颤抖,脸色煞白,陆瑾当即意识到他似乎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 他咬了咬牙,沉声安慰道。 “你倒也没必要这么早就下结论,说不定那孩子能自己想开呢?手段嘛,脏不脏的不是无所谓吗,关键守心持正,自己不落下乘就行。” “再说了,他要真是那肤浅到非得在乎那些劳什子外物,了不起……” “了不起师叔做主!把咱们逆生的手段传给他就是,别的师叔不夸,单就咱们逆生三重的卖相在整个异人圈子里那都是独步天下的,传给他当你的嫁妆那小子不论怎么说也不吃亏!” 夏禾听着陆瑾的话却并没有当回事,所谓法不可轻传,容易得来的东西便不会让得到这东西的人重视。 他们逆生一门虽然当年遭受重创,师父又因为一些原因不愿重开山门,但是在百年前,逆生三重的名头可不比如今的龙虎山差到哪儿去。 左师爷还活着的时候,三一门更是与龙虎山齐名的玄门大派。 现如今三一门虽然没落了,逆生三重百年前的赫赫威名甚至几乎被异人世界所遗忘,但他们三一有三一自己的骄傲,拿逆生三重去抵龙虎山的功法? 夏禾自问便是将她杀了也做不出这等自甘卑贱的下作事来! 不过…… “师叔,您,哭了?” 陆瑾的嘴角在他提到让张灵玉练逆生三重后便一直都挂在一个微妙的弧度。 像怀念,又像遗憾,他仿佛在幻想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幻像,却也让他如孩子般难以克制自己的思念。 一行清泪挂在眼角,陆瑾的怀念也到此为止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怀罢了。” 眼见夏禾情绪恢复了正常,陆瑾也松了口气。 刚刚那些所谓把逆生三重传给张灵玉之类的话他纯粹就是说说而已,张灵玉自小练的就是龙虎山的功法,浑身经脉早已是龙虎山的形状,他们三一门的功法已经无法再兼容进去。 再说了,这天下,要说对三一门的热爱,陆瑾不输于任何一个三一门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同样做不成将逆生三重送给别人当赔礼的下贱事,刚刚所说的那一切也不过是他在安慰夏禾的同时抒发的一些遗憾罢了。 就算他真的很想看看张灵玉修炼逆生三重到第二重的样子,但他也知道,张灵玉永远成不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人已经死了。 此后无论何人再如何的像他,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是我,着相了……” 夏禾也沉默了下来。 叔侄俩本来在讨论一件本来算得上很开心的事,但却在此时双双emo了起来。 反观龙虎山这边。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打电话把俩孩子叫回来咱们速度成亲,明天洞房,三年抱俩!” “胡诌什么混帐话!你老途是嫁徒弟!不是卖徒弟!时代变了归变了,但咱们这些老东西还活着呐,这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良辰吉日一样也不能少!” “晋中说的好!堂堂的天师关门弟子,你的唯一亲传,成亲呢!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草率不得!” “哎呀,我这不是着急吗,是我失言了,我罚茶三杯。” “三杯算什么!晋中,把大海碗给咱途居士呈上来,叫他见识见识咱们天师府海量!” “得嘞!我这就去取,哈哈哈……” “哈哈哈……” 第12章 火栗子沈冲,容易引火烧身的烫手芋头 “嗯……有点麻烦。” 哪都通的医疗人员手里拿着沈冲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 “讲真的,我是真没想到祸根苗的炁竟然是这种特性。” “不是粘性,而是同化,也难怪那些被他发展成客户的家伙能被他轻易的抽干炁而死。” 徐三看着被他们用特殊的仪器封锁起来强制进入昏迷状态的沈冲,眼神厌恶到不像是看人,而是在看一坨又脏又臭的粑粑,不铲了看着眼烦,可铲了又会沾一手,纯纯的恶心玩意儿。 “这么说,如果我们贸然用闭元针把他的炁给封锁掉的话,那些伥鬼也会一并受到影响?” “可能性很高,根据我们的推断,如果沈冲的炁被我们封死,那么他借给那些伥鬼的炁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消失进而导致他们瞬间死亡。” “当然,这还只是好的可能,另一种不好的可能是,沈冲的炁被封死之后,他借给伥鬼们的炁会一点一点的开始消散,而伥鬼们为了阻止这种炁的消散,很大可能会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开杀戒。” “毕竟,当沈冲的炁进入到他们体内的时间越长,他们身体里其实就已经不存在完全属于他们的自己的炁了。” “那种生命一点一点消散掉的感觉,别说是那些失了智的伥鬼,就是一个心志坚定的正常人都可能被逼疯而越过底线。” “祸根苗,果然是遗祸无穷啊。” 徐三一脸烦闷地抹了一把脸。 这tm可真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啊。 “三哥,这事还是尽快报给上头吧,短时间内咱们还能用药物和仪器把沈冲拘住,但时间长了,人体会对药物产生抗性的,到时候他醒过来,咱们这儿没几个人能轻松收拾他。”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会安排几个好手昼夜监视,别让这孙贼把咱们给坑了。” “行,那我走了。” 点头让医疗人员先离开,徐三一脸郁闷地打开手机准备先和徐四知会一声,本来以为逮着条大鱼,没成想竟然是个烫手的火栗子,这可真是……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徐四的手机铃声在外面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人家叔侄俩有悄悄话要说,把我办公室给征用了。” 徐四挂断电话,一脸无奈地摊开手。 “我没地方可去,来找你看看情况。” “刚好你来了,沈冲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来的时候听医疗部的老刘提了一嘴,已经报给上头了,上头说让我们把沈冲先拘几天,会有专业人士来处理。” “专业人士?” 徐三一愣,随即有些严肃的问道。 “总部来的?能打听到是什么人吗?” “放心,我问了,不是总部的人,据说是隐退很多年了的老前辈最近刚好静极思动想出来活动活动,对面也不明说具体是哪位,但听口气对那人挺尊敬的。” 听了徐四的话,徐三松了口气。 各个大区负责人在公司基本等同于封疆大吏,更夸张一点和诸侯王也没什么区别。 每个大区负责人在自己的大区里都有极高的自主权,也因此,每个大区对总部的态度虽然很尊敬也很听话,却也很不希望总部见到来人,无论是因为什么。 而陆北这边其实要更特殊一点,从徐翔那一代开始陆北就对总部来人格外敏感。 归根结底,他们这里到底是有一些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的,这个秘密,重要到可以让他们一家所有人为之放弃一切。 “来一根?” 徐四靠在墙边,观察起钢化玻璃另一边被裹成一枚铁蛋只剩下一张脸露在外头的沈冲。 冯宝宝当时得到了徐三的指导,要她用碾压式的实力把沈冲速度处理掉,给夏禾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因此,冯宝宝在对沈冲动手的时候是一点没顾忌沈冲做为人的身份。 她拿刀切他胳膊的时候是真的当切猪肉在处理的。 “啧啧啧,惨呐,整条小臂都被挑了,要我说还不如痛快点给他砍了呢,就那种情况,治好了也是个废。” 徐三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有些烦躁的心情。 “人道主义嘛。” “公司的行事准则一向如此,怎么说也不是那些门派家族,得顾及影响,既然宝宝当时没给切下来,咱们就不能自作主张给他截了。” 全性。 在整个异人圈子里都是一等一的特色产品。 他们有人的外形,人的特征,会说人话还可能会做人事,但,在公司和整个异人圈子的共识里,全性,不是人。 除了公司需要顾及形象对全性会保留一定的人道主义关怀外,其他任何门派,个人,组织,逮到全性,无论做什么,公司都不管。 虽然这一条规定本身或许就是不合理的。 但是对待全性这种异人界的祸乱根本,上头也不得不出重拳。 当然,虽然说是做什么都不管,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全性再怎么不是人,但他们这些正道上的可还都是人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都没什么,但要说以虐杀全性为乐…… 这样的人,又和全性有什么分别呢? 不过嘛,其实就算爱杀点全性也没什么,只要原则性的问题不去碰,公司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比如陆东那边,做为管辖范围里省份最多的一个大区却还能做到整体局面始终保持基本稳定,就是因为他们那边对全性下手最狠,但凡是打上全性标签的,无论罪大罪小,统统一个不留! “要说还得是窦爷尿性。” “那手段,啧啧啧,只能说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窦乐,不久前跟着途明上龙虎山的那个马铃薯头,毛发稀疏的中年大叔,但单论实力,窦乐的本事在全部七个大区负责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手无漏金刚一生滴水不漏,不仅手上功夫一流,还深得领导器重。 窦乐能被安排在管辖范围最大的陆东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本事手段一流不怕人暗算是一点,业务水平极高深得领导信任是第二点,一生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的高尚品格是第三点。 没看人家为了陆东的大小事务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头发都没剩几根了吗。 得亏是练无漏金刚的,铁打的身子骨抗造啊,不像他们老爹,人磁的手段倒是玩儿的一流,可身子骨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人家窦乐的。 不比人家大多少,人家还在外面风里雨里呢,他倒是先躺进医院里去了。 “唉……” “对了,沈冲这边的也就这样了,另外那个,上面准备怎么处理?” 第13章 都是全性的错!!! 陆瑾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嗯……茶叶是好茶叶,就是拿桶装矿泉水烧开了泡有点糟蹋了。 “你饿不饿,师叔带你出去吃个饭?” “谢谢师叔,但是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 “哎呀……” 陆瑾放下茶杯,开解道。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你再怎么心里不舒服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听师叔的,咱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心烦呐。” “而且啊,感情这个事,他本来就是一个彼此在乎互相亏欠的长久问题,你没必要就死揪住这么点事情过意不去的,我不也告诉你了吗,人家天师亲口认证的,阳雷阴雷他不影响天师继承也不会损害灵玉的未来。” 夏禾听着陆瑾的开导依旧是一声不吭。 陆瑾也是有点无语了。 说真的,夏禾和张灵玉这件事其实是分不清到底是谁占主要责任的,要非得找出个一切困扰的源头那把这口锅丢给全性准没错了。 要不是全性非得试吧试吧张灵玉,夏禾就不会因为看不惯多打少被牵扯进去。 夏禾没有被牵扯进去就不会这么轻易被沈冲他们盯上。 没有被沈冲盯上他们就不至于打到战局混乱误伤队友。 没误伤队友俩人就不至于被夏禾的炁给坑到那个啥了。 没那个啥的话张灵玉日后就能正常继承阳雷…… 嘶……说到底这个阳雷阴雷什么的它不就是个雷吗?张灵玉这小子这么执着于它干嘛? 陆瑾现在只觉得头痛。 不行,不能就叫我一个人头痛,我得把我这份痛苦传播出去! “你要是觉得师叔是哄你的,那我现在就给老天师打电话,问问他怎么看这个事。” 说干就干,夏禾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陆瑾的电话就已经拨了过去。 “喂!老天师,我有个事想问……不是,你那边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老陆?都别吵吵了!老陆来电话了。” 还在争执订婚的日子是挑近的还是挑最好的的途明田晋中两人闻言纷纷闭上了嘴。 途明更是下意识收敛了气息,似乎生怕被电话对面的陆瑾知道他在这儿。 “行了,没啥大事,我跟晋中还有途明在商量两个孩子订婚的日子呢。” 老天师看出了途明的小心思,反手就把他给卖了个干净。 无视途明那杀人的眼神,老天师笑呵呵地问道。 “小夏和灵玉在你那儿呢吧,刚刚哪都通那边来消息说俩孩子受伤了,怎么样,不严重吧?” 陆瑾听到老天师说途明也在他那儿沉默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问关于途明的事。 他瞥了一眼夏禾。 这姑娘听到老天师说正跟他师父商量她和张灵玉的大事当时脸就红了,这会儿正开着逆生三重遮掩呢。 嘿!逆生三重是叫你拿来干这个的嘛! 陆瑾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对着老天师回复道。 “夏禾能有啥事,我们三一门的孩子向来瓷实的很,结实抗揍,倒是你那宝贝徒弟伤的重一点,这会儿正昏迷呢。” “昏迷?公司怎么没告诉我这事,是全性哪个老家伙臭不要脸对小辈出手了?” “……不是全性。” 老天师说起这事儿陆瑾也不免有点尴尬。 “是夏禾打的……” 一旁的夏禾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有点不太好意思。 张灵玉在与全性的交手中受到最严重的伤是队友打的这话说出来是真不好听。 “夏……行吧。” 老天师听到这话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随即意识到俩孩子可能是闹了点矛盾,但既然哪都通没提应该就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矛盾,估计是灵玉太直把人家姑娘给惹毛了吧。 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老天师对从小在自己跟前养大的张灵玉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正人君子,奈何正的发邪。 “你打电话是要问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对俩孩子这事是啥意见,再就是问问你那次跟我提过的阴雷阳雷的事儿。” 陆瑾一声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过你们那边既然都商量着定日子了,想来你是没啥意见,那现在就灵玉那边的问题了。” “灵玉?” 老天师眉头一挑。 “他能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途明偷摸站在旁边只听了个大概,但听到张灵玉有问题后眉毛当时就竖起来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田晋中,嘴巴开合,一脸不可置信地无声问道。 ‘他小子还有问题?’ ‘他小子有什么问题,生理问题还是心理问题?!’ 若是生理问题老夫尚且能容他一二。 若是心理问题,且看老夫的途氏疗法几巴掌能给他治好! 田晋中见状也是无奈地安抚道。 “听听,再听听,别这么大火气。” 喵的啊,怎么没这么大的火气,老子养这么大的白菜叫他这山猪拱了老子还没说有问题呢他反倒出问题了! 看着田晋中轻松安抚了途明,老天师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背在身后随时准备出手镇压途明的手。 “灵玉不是还昏迷着吗?他能出什么问题?难不成是不小心伤到什么不该伤到的地方了???!!!” 老天师起初只是随意地开玩笑似的发散了下思维。 可仔细想想自己徒弟那一根筋的性格,能在婚姻大事上出的问题不多,被伤了子孙根算最有可能的一个。 眼看老天师身上的气场越来越不妙,头发丝里都开始往外欻欻冒电弧了,就连一旁的途明都差点以为张灵玉真的被伤到了关键部位。 本来还想要发一发飙的途明这一下子就对张灵玉气不起来了,反而与一旁的田晋中一同露出了怜悯且担忧的表情。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要真出了这种事公司不会不告诉他们啊。 电话那头的陆瑾也是被无语笑了,这老家伙的脑洞是偏到哪儿去了,就不能盼自己徒弟点好的吗? 眼瞅着手机的信号突然变得差了,陆瑾赶忙将事情的始末跟老天师讲明。 “啊……这么个事儿啊。” 老天师听完陆瑾的讲述后也松了口气,但却也对他提到的关于雷法的事情上了心。 虽然他自己当年也是阳雷起步的天师传人,但是对阳雷阴雷什么的其实反倒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毕竟无论是从哪一步开始,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是张灵玉不同啊,这孩子自小就对阳雷有一份别样的期待,就连性格都是天生适合练阳雷的性格。 要真因为和夏禾的事儿不得不转而选择阴雷…… 若不能及时有效的开导。 往近了说会对俩孩子的感情造成损害,往远了说心境受损就连修行都会被心魔所困啊。 这事,好像还真有点麻烦。 第14章 天师下山 所谓修行事,无大小。 对于张灵玉可能会因为雷法而产生的心境问题老天师很重视。 而且开导张灵玉这事,宜早不宜迟。 一来,这事与他和夏禾两人的感情问题是挂钩的。 情之一字十一画,可落在心上却最复杂,若是这件事最后处理不好,反倒会误了两个孩子的一辈子。 二来,老天师本来计划等张灵玉此行回来巩固了修为便传他雷法的,若是到时候才让张灵玉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阳雷他修不了,就算张灵玉能接受,最后只怕也是会在心里落下障碍,于日后修行不利。 “还是让灵玉尽快回山吧。” “我觉得还是你和老田跟我一起走一趟更合适。” 老天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一脸‘你认真的?’的表情看着途明。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我是能随便下山的吗?” 做为当世绝顶的龙虎山天师,张之维若是轻易下山必会在异人界引起轩然大波,而且很可能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到时不仅对龙虎山不利,更可能会对公司乃至整个异人界造成恶劣影响。 在当今这个时代,他们这种有实力的人反倒成了最没有自由的人。 途明听到老天师的话话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这好办,不就是怕你下山搞事情或者有人拿你搞事情公司不放心吗?有我陪着,他们的心总该能吞回肚子里了。” “有没有可能相比不放心我,他们更不放心你呢?” 老天师一脸无语地看向途明。 当今的哪都通公司是在当年途明建立的那一套班底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说好听点,途明是哪都通的太上皇。 但说不好听点,途明就是一个随时随地可能搞复辟的前朝余孽,而且是朱元璋之于朱棣的那种前朝余孽,可不是朱允炆那种又菜又爱玩的小趴菜,这是个真的能振臂一呼天地倒覆的狠角色。 要知道,当年的那些前朝老臣可有不少都还活着呢。 “啧!咱就说是你等张灵玉醒过来再等他回来速度快还是咱现在就秘密出发,专机直达效率高?” “哟,你途大门长还有专机呢?” “公司的不就是我的嘛,老田你别打岔,说正事呢。” 途明一脸认真地看向老天师。 “到时候你下令荣山封锁好消息,对外就说你和老田闭关修行了,不让你不在山上的消息流出龙虎山。” “我这边再和公司通通气,就只让公司部分人和你龙虎山知道你们两个下山了的消息。” 老天师的眼睛眯起,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途明。 “你这是,拿我当鱼饵?” “不也能清理清理你的鱼塘吗?” “就不怕叫鱼打了脸,让风浪掀了船?” “能打的动我这张老脸的鱼,只怕六十年前就已经被我捞没了,而且,风浪?” 途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只知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呵呵呵……” “哼哼哼……” 田晋中沉默地听着二人打机锋也不说话。 他对途明说的下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他听师兄的。 老天师听完途明的话后没再多想,随即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到‘老九’那一栏。 “荣山,过来一趟,我有点事要交给你去办。” 半小时后,一架直升机从龙虎山后山的一处空旷地起飞,荣山在一旁的树上目送直升机远去目光坚毅,此刻的他只感觉背上沉甸甸的,那是整个龙虎山被他背负的起来的责任。 …… “什么?!天师下山了???” 哪都通总部,赵方旭的办公室里,一脸富态的哪都通最高负责人,劈空掌大宗师赵方旭一脸震惊地听着下面人的汇报,枸杞水已经喷了一桌子了。 赵方旭现在很震惊,震惊到肝都在颤抖。 老天师做为异人界正道代表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异人界的走向。 往年这位绝顶一直都很明事理,从不会做这种不和他们商量就随意行动的事情,这件事情很显然不对劲。 作为当今异人界权力的巅峰,赵方旭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今天应该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也在龙虎山上。 “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秘书看赵董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有些焦虑的心情也得到了平复。 “是这样的,天师下山的事是陆东大区的负责人窦乐递上来的,与他的消息一同递上来的还有一段视频。” “视频?给我看看。” 接过秘书手里的平板,赵方旭随意扫了眼窦乐提交到总部的报告便点开了秘书口中的那个视频。 看着视频开始后出现在屏幕里的那张熟悉的脸,赵方旭彻底确定了这件事到底是谁整出来的幺蛾子。 “途明……” “小赵啊,好久不见,是不是又胖了。” 赵方旭的眼角抽抽了几下。 这一上来就戳人肺管子的打招呼方式,确实是他没错了。 打完招呼后,途明随即调转镜头。 赵方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老头,龙虎山天师府第六十五代老天师张之维,还有天师的师弟田晋中,这两位现在都是一身休闲的普通人打扮。 老天师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衣背上凡夫俗子四个白色的大字笔走龙蛇,一手提着一个背包,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在外面多待几天。 一旁的田晋中是一套深色呢绒风衣配着围巾和毡帽,标准的老年人打扮,此时正被那位荣山道长搀着上飞机,毕竟刚开春不久,一身手段被废的田晋中怎么也比不了另外两个百年修为的老火炉抗冻。 看着田晋中上直升机时晃悠了一下。 赵方旭握住手机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龙虎山最后的两位老人家了,但凡在外头出点事,别说龙虎山,整个异人界都得抖一抖的重量级。 “看见了?没啥大事。” 途明那张不知所谓的老脸又一次回到了视频中央。 看着那张笑呵呵的老脸,赵方旭此刻是真的想隔着屏幕一个劈空掌给他呼过去,但却也只是敢想。 且不说自己就是把劈空掌奥义东风劈空掌使出来都不一定能弄得动人家,而且估计自己真要把这个要求提上去最先被上头处理掉的反而是自己。 赵方旭对这位老前辈的头痛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平a打不出伤害,大招又无法锁定,而且对方在他的阵营里还有高的离谱的权限和威望。 要不然,为什么这老东西带着老天师和田晋中都溜了这份消息才被送到他的桌子上。 “窦乐……” 赵方旭的眼神阴晴不定,对窦乐的不满和不信任悄然升起。 “你也别以为这是是小窦出工不出力。” 视频里的老头就好像能读心似的隔着时间与空间预判出了赵方旭阴暗的领导者思想。 “我威胁他要是不给我派专机我就动手抢,到时候动静闹大了保准叫你的总部被我的老伙计们的唾沫给淹了,哈哈哈哈,当然,我只是吓吓他,没想到这孩子对你还挺忠心,真就把专机给交了。” 吓他? 你这话是在吓我吧! 赵方旭抿着嘴,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但心里对途明骂了何止一万遍。 “也没必要在心里骂我。” 靠…… “我就是带着两个老朋友出去钓钓鱼,出不了一个月就回来了,放心,龙虎山这边会对外宣布老天师和老田闭关修行,你只管管好你那边,这边我看着呢。” “行了,有事记得打电话,就这样啊。” 看着视频结束回到窦乐报告页面的屏幕,赵方旭的眼中一片平静。 事已至此,人已经上飞机了他还能怎么样呢,真要下令让飞机返航估计途明那老东西就敢在天上直接动手抢飞机控制杆。 到时候他要是一个手抖。 第二天异人日报写,三一门门长,龙虎山天师,双双死在公司的直升机上,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额,想想都觉得可怕。 赵方旭深感心累地取下眼镜,脑袋里思索着途明到底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不会恼羞成怒,也不会因此心生怨恨。 毕竟,从得知他途明下山之后就已经清楚地预料到了,此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再安宁了。 不因任何人的抗拒而妥协,不因任何人的恶意而退去,杀穿一切,或者被杀穿,这就是途明,一个人形的天灾。 面对天灾,任何情绪都是没有意义的。 与其浪费时间在无用的发泄上,倒不如想想,如何借着老头子掀起的风浪,为公司争取更多。 “钓鱼啊……” “说起来,鱼塘里,又该有货了吧。” 第15章 陆瑾:坏了,被气出幻觉了 “丫头,你是使了多大的劲儿啊,这么半天了都还没醒?” “也,没多大吧……” 夏禾有些心虚地不敢去看张灵玉的睡颜。 当时她打晕张灵玉的时候刚解开窦梅的炁对身体施加的影响,一时间还没适应回正常的力道,不小心就…… 不过好在张灵玉也够皮实,只是昏的久了一点,起码脖子没被夯断。 “嗯……伤患身上的伤都没有什么大碍,几乎都是些皮外伤。” “其中倒是有一处被佛门手段攻击到内腑的伤严重一些,但好在他的身体够结实加上修为高深,在睡梦里就已经将那处内伤治愈了大半。” “总之,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医生有些尴尬地把诊疗报告递给了陆瑾。 “他有一定的可能被打出了脑震荡,短时间内可能会出现失忆,头痛,耳鸣等后遗症。” “当然,只是短时间内,这位道长的体质很好,应该会很快自己恢复过来的,两位不需要太担心。” 陆瑾沉默了,看着诊断报告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禾也沉默了,看向张灵玉安详的睡脸,夏禾胸膛里的良心痛到无法呼吸。 谁能想到吸引了全场近六成火力还拿下敌方数颗人头也只是轻伤的灵玉道长身上最重的伤竟然是队友给的? 关键这好像还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头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自己不小心一掌给张灵玉打出了异常状态,最后导致……咳咳。 夏禾开始反思。 她是不是该找人给她和张灵玉看看八字和命格呢? 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克他是怎么回事啊? “事已至此……” 陆瑾有些头痛地把报告还给了医生。 “只能麻烦你们尽力治疗了。” “职责所在,称不上麻烦,既然你们两位是家属的话,就尽量多陪陪病人吧,跟他说说话讲讲共同的回忆什么的,可以加速他的苏醒,而且还能有效降低失忆症状出现的可能。” 医生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陆瑾夏禾还有躺在床上的张灵玉。 病房里只剩监测仪器的滴滴声和三个人的呼吸声。 “行了,就这样吧。” 陆瑾思来想去,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他也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张灵玉还没醒,关于阳雷阴雷的问题就没法和他说。 老天师他们现在又没法立刻出现在这儿,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先在这看着灵玉,我去给你买的东西吃。” “知道了,谢谢师叔。” 夏禾也没再说什么吃不下之类的话,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再给她师叔心里添堵了。 不然真的容易挨揍。 “嗯。” 陆瑾点了点头,准备出去转转买点东西吃,顺便联系联系百草堂济世堂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帮一把张灵玉。 他几步来到门前,推开门。 “哦!老陆……” 砰!! ???? “师,师叔?” 夏禾被陆瑾摔门的动静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看向陆瑾起伏的背影。 此刻陆瑾也是一脸懵逼地扶着门,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怪了……我怎么看见张之维了?” 他嘀咕着,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刚刚还通过电话怎么还没到两小时远在江西的张之维就出现在这里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可能只是长得像,我看错了。 “呼……” 陆瑾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脸慎重地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门板被一点点拉开,一张淡然里带着审视的老脸挤了进来…… “老陆,见了我不打声招呼也就算了,摔门是几个意思?” 陆瑾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头用着熟悉的口气和自己说话,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 “不是,你?” 他伸手在老天师的身上捏了捏,确定是真人后,所有的懵逼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紧张。 也顾不上吃饭这些小事了,陆瑾攥着老天师的胳膊就将他一把拽了进来。 砰! 门又被摔上了,听到这个动静两次的巡房护士刚准备过来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就发现。 病房的门不见了,而她自己也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过来是要干什么了。 “额,我好像是要去查房?” 护士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额头,随即走开了。 病房里,看着面前的陆瑾画符画的手都快出残影了,老天师一脸无语地劝解道。 “我这一路过来该看见我的不该看见我的都看见了,你现在搞这一手反倒引人注目。” 被老天师一提醒脑子也清醒过来的陆瑾终于是不再疯狂画符。 他有些疲惫地看着老天师,刚因为紧张而被压下去的火气噌的一声又冒上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是能随便下山的吗?”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了点什么状况会出大乱子的!” 老天师被陆瑾的口水喷得下意识退后一步。 “小声点,没看见屋子里还有病患呢吗!” 陆瑾扭头看见了仍处在蒙圈状态的夏禾还有依然没有苏醒征兆的张灵玉。 夏禾此刻已经彻底愣住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之前在新闻联播上才能看见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不知所措,不,甚至比那更严重,眼前这位老人在异人界的地位是当之无愧的绝顶,但同时,他也是张灵玉的师父啊。 夏禾跟张灵玉的关系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而师父师父,如师如父,那眼前这位不就是…… “你就是夏禾吧,我是张之维,灵玉的师父。” “天师您好!我是夏禾,家住三一门今年十九岁无不良嗜好有车有房有稳定收入目前在夏门大学艺术系就读自小在三一门长大我师父叫……” 紧张的夏禾听到老天师的自我介绍,赶忙站起身来行了一个诚心诚意的九十度躬身大礼,随后便将此前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自我介绍全给抖落出来了。 那语速,那流畅度,别说老天师了,连一旁的陆瑾都被整懵了。 听着夏禾连身份证号都快背出来了,老天师哭笑不得地摆手制止了她的自我介绍。 “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灵玉是什么个情况,没必要这么紧张。” 说着,老天师上前几步抬手搭上了张灵玉的手腕。 “啊,没什么大事,事情呢,我大概了解了,男孩子皮糙肉厚耐打的很,过不了多久就自己好了,你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回头你师父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现在我还有点事情得跟你师叔谈,麻烦你在这继续帮我看护一会儿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老天师看着夏禾这副明明超级紧张但还是尽可能装作不紧张的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孩子确实不错,途明那个黑心烂肝的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师父啊。 第16章 叛徒,必须死! “阿嚏!” 途明打了个喷嚏,随即一脸确信地对一旁的田晋中说。 “指定是你那个师兄在偷着骂我呢。” “那可不一定,知道你出山了,你那些个老熟人们哪个不得一分钟骂你七八十回啊。” 田晋中一脸的不以为然。 但途明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谁告诉你,他们知道我出山了啊。” 田晋中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途明。 “你!” 意识到两人还在飞机上,虽然坐的是专机但田晋中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你又想搞什么!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了大家都安稳了这么多年了你可别又想搞出什么大乱子来,到时候别说公司不容你,上面也不会再顾忌你的身份的!” “哎……老田啊,你这种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途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现在就是一退休老人,啥都交出去了就是再想搞事也是有心无力啊。” “你还有心?!” 田晋中听着途明这一点都不走心的回答那是一点也不满意。 他满心焦虑地劝解道。 “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你那理想,但你的理想太过超前了,人不可能一步吃成个胖子,人世繁杂有诸多曲折诱惑,便是圣人都可能会犯错,大同之世要一步一步走。” “而且,你想想看,当今这个时代已经比我们那个时候好太多了,管子曾说,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暖始知荣辱,而今仓禀衣食的问题都已经很好的解决了,其他的也正在一点点变好不是吗?” “听我一句劝,别再用你那套手段去追求你的理想了,那只会让现在的情况变的越来越糟。” 田晋中的一番话推心置腹。 途明听的很认真,他很开心,时至今日还有这样愿意规劝他的老朋友。 当年的途明被心魔折磨几近偏执,遇到任何问题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去解决出问题的人而不是解决问题本身。 途明沉默地听着田晋中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思绪却慢慢飘回四十余年前的过去。 …… “姓途的!你疯了!你绝对是疯了啊啊啊啊” 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荒原上,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宁静的夜幕。 一道深紫色的炁劲自中年人的身下弹出将他打飞出去,但这并不是为了伤害他。 恰恰相反,这是在救他。 几乎是在中年人被打飞出去的下一瞬,一道堪称恐怖的力道便轰在了他曾仰倒的那片夯土地上,飞溅的土石,扬起的尘埃里一道雪白的身影缓缓走出。 “吕……慈……” 此时不过才八十多岁的途明抬手震开飞扬的尘埃,看着不远处沉着脸向他走来的人,脸上表情扭曲,既像是愤怒又好似松了口气。 “你,也要帮这个叛徒吗?” “叛徒?” 发色灰白一身黑色唐装的老人愣了一下,但看到途明脚步不停,随即便又是一道深紫色炁劲崩起,将被打飞的中年人硬生生弹到了他脚边。 惊慌的中年人此刻面色煞白,手臂被扯断一条,双腿尽断,满眼怨憎却又带着惊惧地看着途明。 “吕爷,救我,吕爷!!” 吕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是升起一抹厌恶,但更多的是震惊。 途明这根本不是想杀了他,途明这是想要活撕了他! “你真是疯了!下这么重的手,你是一点也不念当年故人的情谊了吗?” “正是因为我念着那份情谊我才必须亲手撕了他!” 途明的声音在这一刻嘶哑扭曲到令人胆寒。 吕慈看着他身上升腾的炁云,双手不由得攥紧。 “他背叛了他的先辈!” “他背叛了他爷爷的牺牲!” “他背叛了我们的理想!” 途明一步步靠近。 “我不能让他玷污了高兄的荣耀!” 阴影之下,那如仙人般氤氲着云气的人脸上却是一对杀意汹涌的血色眸子。 “我,必须,纠正……一切。” “吕爷,吕爷救我啊!!” “我,我只是喜欢张洁,我喜欢到不行我才,才动了歪脑筋啊,而且我还没得手啊!我也没有当叛徒啊吕爷,我没有啊,途明,途明他疯了啊!!他疯了!” 那个年轻人惊惧地撑着一只手在地上爬,试图尽可能地远离途明。 吕慈闻言眉头一皱,一道深紫色炁劲猛地呼在了他的脸上,力道之大竟然生生将他的下巴打碎人也昏死过去。 “途明也是你能叫的?” 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晕死的中年人。 吕慈双手炁团凝结,一脸严肃地看向正缓步走来的途明。 “途明。” “途大哥!” 吕慈的脸上显露出极大的不忍,看着对方如今的这副样子,他实在不能将眼前这个杀气凛然的怪物与曾经那位宽容温和的兄长相对应。 “收手吧!您已经越线太多!” “越……线?嘿嘿嘿……” 途明的脸上显露出狰狞的笑意,周身炁云愈发澎湃,下一秒,炁云竟突然散开,途明也在吕慈的面前消失。 逆生三重……第三重! 全身炁化,以自身演化先天一炁,融归天地,能遁于无形。 据说三一门祖师的三重可以将自身融入天地,化身天地,借天地之力为己用,是货真价实的陆地仙人手段,而今途明同样是三重,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三一祖师,但却也不是寻常高手能应付的了。 吕慈一惊,他没想到途明竟然一上来就用这一手。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吕慈双拳轰向地面,如意劲打入地下,随即又冲出地面,将脚下的土地生生撕开,迸射的炁劲携着泥沙土石掀起一阵狂风。 不行,这样可没法把身化先天一炁的途明给逼出来! 吕慈心中一动,转而将劲力全部散去,随即,一道更凝实的炁劲又被打了出去。 正此时,一只手凭空出现,探向昏迷的中年人,疾如闪电,几乎刹那便要扭断那人最后的那条胳膊。 但突然,刚要触碰到中年人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劲力猛地弹开,途明的身形显现,沉默地看着眼前被打昏的中年人身上浮现出一团深紫炁团疯狂旋转。 如意劲,浑象流水!! “不错,不错,你的如意劲越发难以被察觉了。” 途明带着些许赞赏地点评道。 “只可惜……” 轰!!! “还不够硬!!” 全身炁化后的逆生三重所拥有的力量早已非寻常异人能抗衡,这一拳的力道开山裂石,吕慈几十年功力的如意劲在这一拳的轰击下竟然只能像皮厚一些的皮球一样坚持片刻,随后便被轻易轰开。 随着吕慈的浑象流水被撕开,途明的拳头落下,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却并没有出现。 那被如意劲护住的中年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生生拽走了。 “地行仙?” 途明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的黑夜。 一股股熟悉的气息显现。 “啊,还有符箓宗?奇门?燕武堂?机云社……呵哈哈,不少老朋友都来了啊……” 途明笑意更盛,感受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气息出现,他的声音也变得越发癫狂。 “你们也来了啊,唐门的诸位,还有……梁大哥,好啊,好啊!!” “好啊!!” 途明周身炁云翻涌,状若疯魔。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越了线……”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17章 天师不在陆北,那就是个撞脸的罢了。 “当年……我确实是偏激点。” 听着耳边田晋中的唠叨,途明到底是没能将他病退前的最后一场战斗回忆下去。 他带着些许无奈地看向田晋中。 “你那是有点偏激?你都差点自绝于江湖了!” 田晋中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准备再给途明回忆回忆他当年掀起来多少血雨腥风。 “道爷行行好,我确实知错了,咱别念叨了行吧?” “要我说,就你这口才,不去当和尚可惜了。” 田晋中听到途明认错,刚好也念叨的有些口干,索性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取出水壶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哼,少来,要不是我手段全废了,何必跟你搞这些麻烦的,干脆打服岂不更痛快。” “哎呦喂,刚谁劝我不要再用老一套手段来着,这不转头就真香上了?” “真……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田晋中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年轻的时候你就爱造些莫名其妙的词,到老了也没改这个毛病。” “罢了罢了,你现在又能造词了说明确实恢复的不错,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继续保持吧。” 回想起途明病退前的那一段岁月。 沉默,乖张,易怒…… “那时候的你,真的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啊。” “呵呵……没办法,不可怕,怎么压得住这天下心怀不轨的异人呢?” “可后来你明明已经将局面稳定下来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杀人呢?” 途明眼神幽幽,仿佛正透过窗外的云彩眺望曾经的岁月。 他淡淡的开口道。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刀,才是砍在真正该砍的人身上……” “……” 田晋中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途明,知道近五十年也不曾被彻底治好的心病,就是自己佛陀在世也度化不了途明心中的那块顽石。 有些时候,人并非不可得救,而是他们,只能自救。 …… “什么?老田也下来了?” “嗯,他身子骨熬不住途明陪着他坐专机往这飞呢,我着急,点了个特快。” “你们,你们这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跟着他胡闹呢?” 老天师放下筷子回应道。 “什么叫我们胡闹,都是途明提议的,要找麻烦你去找他去,再说了,他年纪不比我小。” “而且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要是真的打定了主意,直接趁我不备掳走晋中强逼我下山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陆瑾沉默了。 太对味了,张之维评价的简直太对味儿了。 途明是他师兄,虽然不是一个师父教的,但到底在门内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那个温和友善但固执起来令人发指的家伙,确实能做出那种事来。 “你下山的事都有谁知道?” “除了山上,应该就只有公司的高层知道吧。” “公司的,高层?” 陆瑾挑眉,眼神中升起一丝不满。 “他都退休了,还要去管公司的事情?他是真当自己还是当年的途大部长吗?” “呵呵……” 老天师抚须微笑却眼神黯淡。 “随他,去吧……” “啊?” 陆瑾看着老天师这副奇怪的微笑,不知怎的心里忽地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难道他……” 难道他,大限将至了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吐出来,可是陆瑾做不到。 他被这句话卡住了喉咙,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呼吸。 师父,似冲师叔,长青师兄,水云师兄,澄真师兄还有诸葛师兄他们都走了,终于,轮到途明师兄了吗? 似有一股气卡住了胸口。 陆瑾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凝望着头顶装饰精美的天花板。 许久。 一口浊气吐出,似是带走了陆瑾全部的力气。 “大概……什么时候?” “那谁知道,怎么也就这几十年了吧。” “嗯……嗯???” 陆瑾一愣。 这,几十年?? “牛鼻子!” 意识到自己被唬了的陆瑾恼羞成怒,扭过头却看见张之维正悄摸收起手机。 按照他对张之维的了解,自己刚刚的窘态保准是被这老东西给偷偷拍下来了! “牛!鼻!子!” 陆瑾老脸一红,当即朝着老天师扑杀了过去。 两个百岁老头就这么毫无体面地扭打在了一起。 “你给我把视频删了!!” “呵呵,贫道凭本事拍的视频你说删就删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天师很没面子吗?”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牛鼻子那谎话诓我还要个屁的天师面子!!” “嘿!我说什么诳语了我!你把话说清楚!” 老天师闻言一脚蹬开陆瑾,当即围着桌子就开始和陆瑾玩儿起了秦王绕柱。 “我可从没说过途明大限将至之类的话,我只是说了一个随他,一个去吧,中间喘了口气断了个句而已,是你自己理解歪了怎么还怪的到我头上!” “啊啊啊!我不管,张之维!牛鼻子!今儿你要是不把视频给我删了,我跟你没完!” 门外。 总部发来了一条重要消息。 天师下山了,而且直奔陆北。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徐四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为了一个弟子,天师亲自下山了?? 这可能吗? 好像还真不是不可能,看着医务部的下属发来的张灵玉的体检报告,心想。 这丫该不会就是下一代天师了吧? 嘶……好真别说,单就这相貌来看,当天师绰绰有余了。 老天师为了继承人下山,倒确实也不是没可能…… 哎呦,这事儿可真是麻烦了啊,平日里平平静静的陆北这是怎么了。 徐四头痛的要命,但也还是第一时间对下面的人做好了安排。 手指按在了手机上。 徐四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 天师出现陆北的事儿或许瞒不住,但按着上面的意思来看,天师下山知情人很少,即使老天师真的在外走动,只要别太招摇,大概不会轻易被发现。 徐四觉得,既然想要少些麻烦,最简单的办法其实不是把口子捂住,而是不去管这口中,任由消息往外漏。 毕竟,天师下山了。 但公司不当回事。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师兴许压根就没下山,只是有个跟天师长得很像的老头出现了而已。 徐四越想越觉得可行,随即在后来有下属汇报有疑似老天师的人物出现在陆北总部时,安排留守在那儿的徐三为老天师开了后门。 虽然访问流程还是完完整整的的做了,但上面签下的所有相关信息都是假的,就连探视的家属的身份也是哪都通的一名负伤员工。 不过,这假的身份这会儿应该已经成真的了。 在他们的操作下,疑似老天师的人,已经变成了长得和老天师挺像的员工家属。 这事儿很重要。 这位爷可是当今异人界货真价实的泰斗瑰宝,正道魁首。 那是比牢底坐穿兽还要厉害的角色,杀个牢底坐穿兽顶多坐穿牢底,但杀了老天师可是会引起异人界大战的。 可不能让这位爷在他陆北的地头上出事!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天师,不在陆北。 徐四一边走着,一边寻思该怎么把张灵玉和老天师打包送到总部或者送回龙虎山去。 “请这边走。” 前面引路的服务员看着徐四走神差点走错路于是提醒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徐四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不多时,走廊尽头的豪华包间里,隐约有吵闹声传来。 隔的太远,加上这些包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若不是徐四身为异人耳力远超常人都险些没有注意到。 徐四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试探地问道。 “是,708吗?” “对的,陆老先生和那位张老先生就在708包间。” 坏了!出事了!! 徐四闻言,背上唰的就湿透了。 来不及多做解释,徐四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住包间的门把手。 唰! 门被猛地拽开,做好动手准备的徐四刚要冲进去却愣住了。 他看着门里喝着清粥,就着小菜的两位老爷子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响动是错觉。 两位修行了上百年的百年老人精要是隔着隔音材料就听不见外面有人靠近那这百十年的修行可真就是白修了,在徐四拉开门的一瞬间,两人便打成了统一。 手机,随时都能抢。 面子,一点也不能丢! “嗯?徐主任?” 陆瑾抬头,故作惊讶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徐四。 “徐主任来了,一起坐下吃点啊。” “啊,呵呵,多谢陆老爷了,不过我刚在公司吃过了这会儿还不饿。” 转身跟带路的服务员道了个谢后,徐四把门关上,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屋子里的另一位老人。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以及只是坐在那里就无形之中散发的气,徐四认命了。 他苦笑两声,似是被抽离了所有力气。 “老天师,您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啊……” 第18章 吕仁:吾弟当为尧舜,吕慈:玩儿蛋去。 “咳咳……” 微风拂面,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阵咳嗽。 这初春的风虽没了寒冬的肃杀却也不是他这样虚弱的老头子能承受的。 “哥,风景也看够了,咱回去吧。” 老人的身后,一位身板挺拔穿着深褐色唐装,留着长碎发,脑后一绺小辫子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有些担忧地看着虚弱的兄长。 这褐色唐装老人的面容,似乎与途明记忆里的吕慈有八分相像,只是当初灰白的头发早已雪白,脸上又多了些岁月刻下的嶙峋伤疤。 “不急,不急。” 被吕慈称作兄长的老人摆了摆手。 他有些艰难地支起来身子,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 这样的一副样子,若不是吕慈能心甘情愿地将其称作兄长,只怕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正是名门四家之一的吕家的老家主,曾经的吕家双壁之一,吕仁。 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吕仁艰难地将这副佝偻瘦削的身躯尽可能地迎着那初春的微风挺直。 学着当年的自己,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吕仁有些痴痴地望着山崖下的村落,那是他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家族。 他的家人,他的血亲,他将一生为之奉献的一切,都在这儿。 他看了许久,看的痴迷,似乎就连吕慈在悄悄用如意劲为他排开了那尚有些微凉的春风都未曾察觉。 终于,他开口了。 “兄弟……” “我快到时候了。” 吕慈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可又很快松开。 修行之人,对寿数向来看得开。 人之最初由先天一炁演化孕育,而后先天一炁便在体内蕴藏,随着人之生长衰老而被慢慢消耗。 修行之人能感受到这股炁的存在,于是便能借由这炁来强盛自身,掌握异术,绵延寿命,其妙用无穷也。 但,即使是能御使炁的异人也终究无法逃过岁月的流逝。 更何况,还是一个废掉了的异人。 透过兄长的衣领,吕慈仍能看见当年那道几乎将兄长整个切开的刀伤留下的狰狞伤疤。 每每思及此处,吕慈的眼底总闪过凶戾。 大限将至,吕仁的眼神中却无半点阴霾,迎着春风,他久违地伸展着这副老迈的身体,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兄弟啊……虽说,从出生起,我们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是注定要先你一步离开的,但说实话,真快到那一天,我竟然还是有些舍不得啊。” “我知道,自从那时被那两人救下,此后这近百年的寿数于我来说,都是赚的!” 吕仁忽地语气昂扬起来。 “一百,一十三岁!一百一十三年的光阴呐,便是寻常异人要活到我这个岁数,怕是也要费一番功夫!而我一个废人!偏偏就是能活这一百多年!哈哈哈……” “值了!真的……值了。” 吕慈听着自己兄长站在轮椅边的呐喊,不自觉将眼前这个佝偻到不成样子的老人与近百年前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有些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兄长对他说这一番话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咱们,去见见他吧。” “哥……” “我知道,你没恨过他。” 吕仁打断了吕慈的话。 对于自己的兄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吕仁心知肚明。 当年去拦截途明,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家族的话,吕慈绝不会亲自出手。 他做不到与自己兄长的救命恩人,与自己视如兄长的友人,刀兵相向。 他会去只是因为那时候的途明真的已经快要失控了,他像一辆满腔怒火的列车拖拽着整个异人界在脱轨的边缘咆哮,疯狂地碾压着一切挡在他路上的人,如果不能及时让他停下,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毁灭或者将一切毁灭。 吕慈抬起手,抚摸这脸上最狰狞的那道伤疤,从额角贯穿整个右眼眼皮直直地划向嘴角,虽然并未伤及眼睛,但这道疤却一直是吕慈心底的一块心病。 当时那一下,本来可以直接劈碎他的脑袋,要了他的命! “但我怕他会恨我……” “那他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途明了。” 吕仁回过头,眸子里闪过某种冷酷的精明。 “如果他会因为你挡过他的路而憎恨你,那他就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途明。” “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他,让我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此后江湖再见,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吕仁的语气中流露出的是一位掌管一整个异人家族近百年的老江湖该有的冷酷与算计。 但吕慈却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吕仁。 “我的哥哎……” “您一百多岁了啊,拿您这条一百多岁的老命还他在您二三十岁时的救命之恩,您是会做买卖的啊,比胖子的心黑多了。” “嘿嘿嘿,那我不管。” 吕仁闻言立马破功,一脸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小命老命都是命,一手二手都是车,他途明还能搞性命歧视不成?” “老弟啊,哥哥我这都快走了,也剩不下多少愿望了。” “咱这都当了一百多年的兄弟了,哥哥没求过你什么,现如今我都快走了,你高低也得给我把这点儿事解决了不是?” 说着,吕仁挪动着十分不方便的腿脚走向吕慈,吕慈见此赶忙迎了上去。 因老迈而变得矮小的吕仁抬起干瘦的手臂一把伸过来揽住了吕慈的脖子,就像他们都还年轻时那样。 吕慈愣住了。 他看着艰难地挺直身体却还是要比如今的自己矮上不少的大哥,心里一时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他迁就着大哥的动作弯下了腰,模仿着他们还年轻时那样。 “呵呵,弟啊,你也老了。” 吕仁顽童似的抓乱了吕慈的头发,眼底带着些许唏嘘。 “我们都老了啊。” “嗯。” 吕慈闷闷地应着,低垂着眼睛。 “兄弟,我拢共就三个愿望,也不过就是想见三个人而已,放心,都不难找,你也都认识。” “而且啊,不让你白帮我。” 玩心大起的吕仁凑到吕慈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只要你肯帮我,我死之后,吾弟,当为尧舜。” 啧…… 本来还蛮伤感的吕慈听到这话当即就翻了个白眼。 他一把拨开吕仁的手,如意劲一拉一提干巴老头就被丢到了拽过来的轮椅上。 “电视剧看多了吧老东西!” 吕慈没好气地一把拽过轮椅直接无视老哥哥的抗议和不满,直接用如意劲把他固定在了轮椅上推着就往山下走。 “还吾弟当为尧舜?真当你那家主之位是皇位了,谁都稀罕?呵,你要真准备拿这东西感谢我的话你就干脆抱憾而终算了!” “哎!哎?不是,别介啊,兄弟,咱再商量商量嘛。” 吕慈不语,只是一路推着吕仁往回走。 “这家主的位置早晚是得你那一支扛起来的啊!” “我传给你你再传给吕忠这事儿才能稳当下来,就是在你这儿过度过度嘛,真的,你当这个家主不吃亏。” “哥真没坑你,真的。” 任凭吕仁说的再怎么情真意切,吕慈对那狗屁的家主之位也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本来他哥没废之前就是家主继承人,他哥后来虽然废了,但最后也还是成为了家主,此后数十年了,吕仁是吕家的面子,在名面上维持家族联络各家感情为家族拉扯利益,而吕慈也没闲着。 一个大家族的延续不能只有光鲜亮丽的一面,同样要有阴影下的血腥,吕慈成了吕家的里子,继承了家族不服就干的优良传统,面子劝不活的鬼统统由里子送去见了阎王,两兄弟一个主谋一个主杀,一文一武相互帮扶着将这个家族在如今这变革之世顺利地延续了下来。 几十年了,吕慈早就习惯了做为一个不需要思考的执行者,兄长让他做什么他去做就行。 可现如今吕仁提出等他死后让自己接任家主? 开玩笑,且不说自己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东西没多少年好活了,单就是做了家主后的那些迎合推诿谋划算计他就受不了一点,一天也受不了。 要知道,吕家家主这个职位,那可是终身制的! 不管吕仁这想法是真心还是玩笑。 吕慈的抗拒永远都是情真意切的! 让我当家主? “哈哈哈!下辈子我当大哥的时候再说吧!” 第19章 陆琳:捕获三一门长一名 哪都通的专机还是很快的。 张之维的特快专机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天津。 途明和田晋中的专机为了照顾老人家的身体速度慢了一些,但也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最终目的地。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田晋中看着机场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远处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一时间有些感慨。 “跟上次来的时候,真的是大不一样了啊。” “你上回来这儿怕是得六七十年前抓大耳朵那回吧?” 途明提着田晋中的行李跟在后面打趣道。 “这次要是没有咱呐,你怕不是真能一辈子拘在山上不下来。” 田晋中无奈苦笑,却并未否定途明的猜测。 如无意外,他确实不会再下山。 准确来说,是不敢再下山了。 当年下山一趟,一身手段都交代出去了,若不是途明凑巧碰到出手相救,只怕这身皮囊都难保全,不落得个缺胳膊少腿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逗你两句你还伤感上了。” 途明提着行李走出几步,回头却看见田晋中还愣在原地。 “行了行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么轻易就能陷在里面你这些年的静功修到你师兄头上了不成?” 随口安慰了几句田晋中,顺道念叨一下张之维。 途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扫了一眼。 “哦,接机的人……嗯?他怎么在这儿?” 不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也注意到了在人流里格外显眼的两位老人。 被陆瑾通知来接人的陆琳看到为首的那位发型时髦的白发老人愣了一下。 “师伯??” “田老??” 陆琳见途明朝他招手,赶忙跑了过去。 太爷只是让他来接两位贵客,可没说贵客是这两位啊。 不过也难怪太爷说自己只要见到就知道贵客是谁,除了门长师伯,估计也没谁能让太爷说话这般藏着掖着了。 “师伯,您痊愈了?” “呵哈哈,大差不差吧。” 途明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若不是头发乌黑,倒真跟他那太爷年轻时有七分相像,容貌俊朗,不说多美貌,但陆家人那刻在骨子里的君子之气确实很好地表现在了这身量面貌上。 “不错……不错啊,比在山上时更帅了!” 途明上下打量了几眼,状似随意地抬手拍了下陆琳的肩膀。 如预想的一样,一股怪力猛地落下,陆琳的眼底炁光一闪,肤色微不可察地变白了几分。 途明的掌力浩荡,打入陆琳体内刚欲横冲直撞便被一股炁擒住,随后浩荡掌力便如被卷进了一条奔流的河水中顺着陆琳的身体被卸到了脚下的砖石上,荡起一阵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灰白炁波。 陆琳分毫不动,而脚下的地板也不曾有半点损失。 一旁的田晋中眼前一亮。 这孩子对炁的掌控力相当不凡啊。 “嗯……看来,下了山也不曾耽误修行。” “琳时刻谨记师伯教诲,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然一刻不敢懈怠。” 眼神明亮,没有半分遮掩和躲闪,语气里也听不出半点敷衍来,而且,逆生三重修炼到第二重后若想要有所进境须得每日苦练,容不得半点敷衍。 陆琳当初在山上时不需关心修行之外的事情只需一心一意做个修行之人便好。 后来下了山,难免会被俗世纷扰,但依旧能不忘修行,可见心性定力并未被俗世琐事消磨,不错,确实不错啊。 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陆家的孩子果然对自己的脾气。 “小陆琳,还认得我吗?” 一旁的田晋中笑呵呵地看向陆琳。 陆琳赶忙行礼问候。 “怎会不认得田老呢?我六岁时,太爷领我上龙虎山,您还过给我糕点吃呢。” “哈哈哈,得是十多年前了吧,当年还没我一半高的小豆丁,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当时可调皮呢,在道场上蹿下跳还拽荣山的裤子,差点被你太爷给揍了,还是我给拦下来的。” 晚辈见了长辈的尴尬是这样的。 这些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爷爷太爷辈的老人随口就是你满是黑历史的童年。 陆琳有些无奈地笑着,本就白皙的肤色有些涨红,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老田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还学起你师兄来了,咋净挑人糗的往外撂呢。” 眼看陆琳在田晋中的黑历史故事会面前脸都快羞成颗大红枣了,途明笑呵呵地开口给他解了围。 “坐了一路飞机你也不嫌累得慌,先找个地方落脚吧,陆琳你有事儿就先去忙你的,我问问哪都通接机的人去哪了……” “师伯,我就是太爷安排来接你们的,哪都通的接机员估计早就被他老人家给打发了。” 陆琳一脸认真地看向途明。 “而且,您和田爷都到天津了,不妨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太爷院子里的客房早给您二位收拾好了。” “嘿,既然你就是来接我们的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直接带我们去公司,公司地方大,住我们两个老头不成问题,师伯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呢,帮我跟你太爷说一声,这次就不去他那儿了啊。” 途明打着哈哈试探蒙混过关。 他揽着陆琳的肩膀,试图就这么拖着人走。 但陆琳到底姓陆,骨子里刻的不单单是君子气,更是钢筋似的轴脑筋,竟然硬是站住了脚步,没让途明给拖走。 “师伯,您和太爷几十年没见了。” “如今您人都到天津了,真就不能跟他见一面吗?” 陆琳一脸真诚地看向途明。 途明沉默了。 他瞥了一眼陆琳,心中腹诽。 老陆家的孩子果然讨人嫌,和陆瑾那小子一样的轴! “哼哼,老田,走,咱打车去,这不靠谱的司机多管闲事,咱不跟他一块走了。” 说罢,途明转身就招呼田晋中不跟陆琳走了,可田晋中却一把将他手里的行李扯了过去,扭头塞给了陆琳。 “陆琳,带路。” “老田!你当叛徒?!” “哎哟喂我的途大部长,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叛徒。” 田晋中一脸嫌弃地看着途明。 “见个师弟还唧唧歪歪几十年拿不下个主意,你个老倔驴就自个儿去找驴棚窝着去吧,我可要去老陆的大院里享受享受了。” “他老陆去我们龙虎山住了不下一二十回了也没收他一回房钱,这次来了他老陆的地盘怎么不得好好宰他一顿。” “哦,对了途明,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田晋中瞥了一眼途明,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 “你可是跟我师兄打好包票说要看护好我的,到时候师兄回来看你把我自己撂了,你就等着被师兄大嘴巴子招呼吧!” “嘿!!” 途明闻言刚要反驳,田晋中便扭头拽着陆琳撒丫子跑了。 还真别说,到底是龙虎山出来的得道高功,就是一身手段全被废了这两条老腿也蹬的比一般老头快。 “你!你你你!!” 看着陆琳被田晋中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途明只觉得好心把田晋中一块带下山是个天大的错误。 不跟他一条战线也就罢了还转投敌营? 途明一个老头站在这机场门口,朝哪儿迈步成了个难题。 他看着陆琳和田晋中越来越远的背影,嘴唇嗫嚅,终究是长叹出一口气。 “罢了……来都来了。” 第20章 这场几十年的捉迷藏,终于结束了 “嗯,嗯,行……啊?你说谁在你车上?途明?” “对,是途师伯。” 开着车的陆琳开着免提对电话那旁的陆瑾回复道。 “我现在正带着师伯和田爷往家里赶呢,等会儿安顿下来我就带他们两位去和您跟老天师会合。” “啊,行……行。” 陆瑾的声音听起来愣愣的,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真的,在听着陆琳跟他汇报已经接到田晋中时他并不感到意外。 可听见途明也在陆琳的车上反倒是让他切切实实的震惊了一把。 他是怎么把那老倔驴给逮住的? 陆瑾百思不得其解。 那头躲了几十年的老倔驴终于肯见他了? 陆瑾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竟然险些以为自己是中了幻术! 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几十年了,几十年了啊,途明那个老东西知道他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吗! 几十年前途明没隐退的时候,自己想要见他一面他不是远游就是出差,总之就是全国到处跑,一天不着家。 行,他理解,毕竟是全国异人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忙点很正常。 可后来他都隐退了,都回三一门了,自己还是见不到他。 每回回山门他不是闭关就是闭关,好几次自己气极了强闯他的闭关道场结果却连个鸟都找不到,人家早就运起逆生三重第三重身融天地躲起来了! 陆瑾回忆起这事都被气笑过好几次了。 三一门数代先辈苦苦追寻的三重到他那师兄手里都成躲猫猫的手段了! 讲真的,这几十年里,自己想要见途明一面的难度已经快比他找无根生的难度都高了。 毕竟无根生在哪儿他是真的不知道。 但途明在哪儿他一清二楚但就是见不到! 其实一开始让陆琳去接机的时候自己也没把握他能把途明逮住。 毕竟几十年了,陆瑾早就不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再见途明一面了,本来他都做好等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的准备了。 却不曾想随手撒出去的一步闲棋竟然立下这等功劳! “呵,哈哈哈,好,好啊!” 陆瑾的笑声里满是畅快。。 听着手机里放出来的笑声,途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坐在副驾驶的田晋中听着陆瑾的笑声,也不免有些伤感。 这俩师兄弟之间,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矛盾,他们只是都对彼此抱有深深的愧疚。 一个后悔当年的自作主张。 一个后悔当年的救援不及。 他们谁都没错。 可是在他们心里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无论是陆瑾,还是途明。 途明坐在后座,听着陆瑾的笑声里隐约有哭腔传来,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行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透过手机从陆琳那边传了过来。 陆瑾当即停住了,一旁紧盯着陆瑾生怕他乐极生悲笑过劲去的张之维松了口气,悄悄散去了背在身后的凝神咒。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师弟,还得练啊。” 师弟,还得练啊。 陆瑾听到这熟悉的话,眼神放空,不自觉想起当年,在三一门的演武场上。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前进半步。 温和的年轻人带着有些欠揍的语气道。 “师弟,还得练啊。” 然后,那个语气欠揍的年轻人就被似冲师叔给收拾了。 “途!明!他多大你多大!欺负小孩很好玩吗?” “哎呦,师叔!师叔啊!我这是教导小陆瑾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呢!哎!别打屁股!说了别打屁股啊!再打我可真跟您急眼了啊!” “嘿!还跟我急眼!你急一个我看看啊!” “哇呀呀!看!招……门长师伯救命啊!” 三一门鸡飞狗跳的一天,就在途明的惨叫声里开始了。 思绪回到现在。 陆瑾眼角挂着泪,眼神复杂地看着手机。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师兄……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师弟。” …… 应是当年故人来。 乡音不改鬓毛衰。 千丝万绪心头诉。 话到嘴边,却是难道来。 陆瑾和途明都沉默着。 他们都有着很多话想对彼此说,可是到头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几十年了,他们甚至都快要忘记了当初为何一定想要见上一面,另一个人又为何执拗地不肯相见。 到底是恨? 还是悔? 又或者只是茫然无措,便是见了,也不知该如何道清当年那场绵延数年的悲剧之下字里行间流淌的门人之血。 三一门散了。 在前前代门长左若童仙逝的时候就已经散了。 到后来似冲师叔与途明被全性围攻似冲师叔身陨,到三一门人遭到全性恶徒的针对屡有门人受到迫害,再到最后草原上与无根生的决死一战。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这千载玄门,偌大的三一,一步一步彻底腐烂的过程罢了。 三重…… 它困住了多少人啊。 就连本该死去的三一门,如今,不也还是被这逆生三重所困吗? 那些本应随着左若童的死去,三重的真相被堪破而离开甚至死去的老门人,如今不也还是被他这个最后的三重者,如被执念所困的游魂般,困死在那早已死去的三一门里吗? 困死的三重的执念里,困死在三一门的尸骸中…… 三一门早就死了,所有三一门人都知道。 可他们不愿接受! 途明,也不接受! 途明看着自己的手,三重运转,整只手便化作了周身天地之炁的一部分,既存在,又不存在,他能感觉到,自己只需随手一拉,就能引动浩荡的天地之炁为自己所用。 冯虚御风,游天地之无穷。 天地之于他,仿佛再无任何桎梏。 也难怪,这样的三重,会被称作羽化飞升之境,陆地神仙之能。 这样的手段,便是与神话里的仙人,也没多少差别了吧…… 途明曾无数次试图这样欺骗自己。 但当他试图松懈,哪怕只是一点! 那消失的手出现了,刚刚仿佛随手便可牵引天地的感觉也随之烟消云散。 途明看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语。 当年困死左若童师伯的,便是这种似仙而非仙的伪仙之相啊。 如可笑的模仿者般再怎么坚持!再怎么神似!再怎么像!到头来,卸下妆容,仙还是仙,我仍是我…… 自诩玄门,到头来,不过是倡优似的角色。 为之努力了一生,也只不过是如弄臣小丑般愚弄自己愚弄后人乃至愚弄天下的……三重啊。 第21章 打了小鬼来阎王,这辈子算是有了 “举手投足有龙虎之力,断骨的重伤都能顷刻恢复如初,这手段,错不了……” 逃出哪都通包围的高宁站在这间破厂房里,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绿色工装,身旁跟着个面相憨厚的大高个子的老头。 “苑施主知道那是什么手段?” 憋了一肚子火的高宁睁开了眼,眼睛里的怨毒不加掩饰。 为了夏禾这档子事,他们三个从福建一路追到天津,费时费力,结果到头来牵头的沈冲不单把自己搭上了,连窦梅都没能逃出去。 这女人说起来也是出门没看黄历。 凭着手段逃过了哪都通的追捕,结果刚出巷子就碰上了吃完早餐准备溜达回家的那如虎! 窦梅能成全性好手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可这得看对付谁。 若是一般异人,窦梅费些手段也不是逃不了。 可那如虎偏偏不是一般异人,人家是十佬!两豪杰!当世横练第一高手!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前些年四处晃荡的时候,跟那如虎手底下的人结了点梁子,那本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是他们三个还是那如虎本人其实都没太放心上。 毕竟人家一个十佬手底下一大帮弟兄每日忙得很,哪有空什么事儿都管一手。 要知道,全性自知自臭,别的不说,那躲人的本事向来一流,只要费点功夫,别那么点儿背,躲那如虎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窦梅那真是点背到极点了。 刚快出巷子还没钻进人群。 哪都通的人还在后边紧追。 巷子口正好就刷新出了一个那如虎…… 三下,啊不,甚至没到第二下,拍苍蝇似的抬手一巴掌窦梅就直挺挺地飞到哪都通缉捕人员的身上不省人事了,甚至都没资格给人热热身,扇完人拍拍手,打了声招呼就接着溜达去了。 那态度,真就跟拍飞只苍蝇没啥区别。 呵……高宁刚知道的时候都快被她给倒霉笑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祸根苗,雷烟炮,穿肠毒……一起搞事情的小伙伴经此一事,竟然就剩下他高宁自己了?? 报仇! 必须得报仇! 他高宁虽然是全性,与沈冲窦梅二人的情分也大不到愿意为其豁上性命的地步。 但他们三人到底是多年的搭档,三邪在全性能排上号,他们三人缺一不可。 可如今呢? 沈冲头脑一热想拽夏禾下水,补上他们酒色财气三缺一的那个缺,结果缺没补上,自己和窦梅倒搭进去了,他们两个搭进去了也就罢了,可他们这个组合算是彻底废了啊! 以往沈冲打输出,高宁窦梅打辅助的组合结构是多么稳定啊。 结果现在就剩他自己一个了!! 高宁苦啊。 辛辛苦苦多少年打下的名声,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份份索命的债务了。 如今三邪折了俩,算是彻底完了,就剩他高宁一个人,如何面对此后种种啊…… 高宁恨呐。 他恨张灵玉这一路总碍手碍脚。 他恨夏禾不识好歹不肯就范。 他要报仇! 就算不是为了沈冲窦梅,只是为了让自己出口恶气,他也要报仇。 当然,知道那两人不好对付的高宁也不会就这么傻不楞登地非得死盯着那两人不放。 看手段,这二人都算得上门内天骄了。 可一个门派这么大,总不能个个是天骄吧。 高宁阴恻恻的笑了。 门人弟子惹了事,宗门不应该为之负责吗? 龙虎山他惹不起,夏禾那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自己还惹不起吗? “还请苑施主告知。” 他也不废话,直接便求面前姓苑的老头告诉他夏禾到底何门何派,自己也好登门拜访。 自从他逃出哪都通包围后一刻没敢放松,扭头便联系了全性在当地的门人火速逃离了天津进到了山东这边。 从陆北区逃进了陆东区,刚好得知有位全性的前辈在附近活动,想着那位前辈年岁高见多识广且好收集些小道消息,便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成想对方竟然还真认得夏禾的手段。 姓苑的老头在认出夏禾到底是何门何派时便停下手里敲敲打打的小锤。 做为一名炼器师,这种贸然停止对法宝锻打的行为很容易导致法宝注炁失败当场报废,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老头转过身来,一身工装看着脏兮兮的,人也长得有点猥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异人,甚至不像是个全性。 但高宁知道,现如今的全性里,再没有比眼前这位资历背景更结实的了。 苑陶,炼器大师,自身是全性老人,其父苑金贵早在民国年间便已经是全性有名有姓的人物,根正苗红的全性世家,而且其父当年绰号长鸣野干,消息灵通却最好搬弄是非,虽说最后也是死在这张嘴上,但这好打听喜搬弄的优点却也在苑陶身上继承了下来。 高宁确信,当今全性里,再不会有人比苑陶更清楚这些陈年往事。 苑陶眸光幽幽地扫了一眼高宁,神色一冷,竟是动了杀心! 高宁大惊,暴退数米。 “和尚,跑什么啊……” 苑陶看向高宁,不乏讥讽地笑道。 “胆子这么大,还怕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家吗?” “苑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高宁不解,开口试探道。 “莫不是,那丫头的师门曾有恩于您?” “有恩?有恩!??呵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有恩,确实有恩啊!!” 苑陶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似的止不住大笑起来,看得旁边憨憨的大个子不住给他捋背,生怕他背过气去。 笑的直不起腰的苑陶抬起头,眸中的恨意涛涛,可却刹那又被恐惧淹没。 他恨,但又怕到不敢恨! “当年把我们一众门人,逮的像老鼠似的,满天下跑啊!!” “生怕落在他手里,抽筋扒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怪物!疯子!活阎王!!” “我最后,万分侥幸,逃出国去了,没被他逮到弄死,可不就是有恩吗!救命之恩?不,是饶命之恩啊!!” 苑陶回忆起当年的事,浑身的力气都仿佛在恐惧里被散尽。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头顶破洞的天棚,喃喃道。 “若不是,我当年还不曾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区区一条国境线……拦不住他。” 第22章 无缘无份?姻缘不是缘?份子钱不是份? 高宁听着苑陶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清楚,全性虽然是在这片土地上根植了数千年的一块毒瘤,但它并不是没有险些被根除的时候。 上上次是张三丰甲子荡魔。 而上次,就在四十年前的被称作空白期的二十年。 据高宁所知,那时候,管理异人的组织还不是哪都通,而是一个完全的官方组织,老一辈异人提及那个组织大多只敢用‘有关部门’代称,对那个部门到底做了什么事,由什么人统领之类的细节讳莫如深。 而且,公司自掌权之初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除那个部门留下过的痕迹。 这就导致此后不论是全性的新人,还是各大名门的后人,对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四十年前的这十几年间圈子里的历史基本上一无所知。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 那二十年,是圈子里最安定的二十年。 却也是圈里人最不愿回忆的二十年。 而这二十年,被他们这些小辈人称作,空白期。 缓过气来的苑陶拍了拍身旁大个子的手。 “行了,憨蛋儿,去收拾收拾,咱们得跑路了。” “哦……” 虽然有些不解,但被称作憨蛋儿的大个子只是不满地撅了下嘴就听话地收拾起了苑陶身后桌子上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的高宁大为不解,心中的好奇却也压不住地往外冒。 “苑施主,您这样,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四十多年都过去了,您怕的那个人只怕也早就……” “呵呵,小子,想诈我?” 苑陶冷笑一声,看高宁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嘿,既然那个人的传人都下山了,这些事其实也就没必要再捂下去了……” “既然你们几个已经动了阎王座下的小鬼儿,那名字估计已经上了阎王簿了,告诉你些事情,正好日后你被那老东西逮到也能死个明白。” 他摇摇头,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竟然时至今日还对那人惧之如鬼。 高宁不理会苑陶口中的讥讽,他此刻对那空白的二十年的好奇压过了一切。 苑陶垂眸沉思片刻。 随即,正色抬头。 “你说的那丫头的手段,叫逆生三重。” “而她的师门是……” …… “三一门?” “我好像很久之前听师父提起过。” “嗯……倒也不奇怪,毕竟是老天师,没有圈里其他人那么多顾虑。” 夏禾点了点头,对老天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三一门的事讳莫如深的态度表示可以理解。 毕竟是响当当的天下绝顶,这天下除了他自己的道德和良知外早已没了多少能限制他的东西了。 就在不久前,被医生判断短时间内很难苏醒的张灵玉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醒了过来。 而看护的一旁的夏禾也在他苏醒后不久便告知了张灵玉她的师承。 “起先老头子下山前说山下的人对我们这一派,额,准确是他这一脉的人毕竟……忌讳?总之,让我尽量别把自己的师承往外漏,说是怕吓到人。” “不过现在我师父都下山了,应该就没什么忌讳的了。” “三一门……陆老爷……” 张灵玉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检索着很久之前的记忆。 “来,吃个苹果。” “哦,谢谢,我可以自己。” “张嘴,啊……” “啊……谢谢。” 被夏禾投喂了一口苹果的张灵玉又开始回忆夏禾提到的关于三一门的事情。 “我记起来了。” 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陆瑾陆老爷的张灵玉还不过是个刚刚窥探到修行门路的小孩子,对很多事情都有好奇。 他曾因为那时的陆瑾和老天师关系很好而好奇陆瑾是何门何派,有何手段。 而那时他师父告知了他,三一门这个名字。 “我记得师父还曾说,虽然当今圈子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三一门人行走了,但日后他们若是见了我,定然会觉得亲切。” “哼哼,那老天师还真猜错了。” 夏禾似是故意要和张灵玉唱反调似的笑着说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觉得你这家伙傻乎乎的,跟全性动手还畏手畏脚的。” “我那不是畏手畏脚。” 张灵玉正色解释道。 “我只是当时还不清楚全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恶,可我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可以恶到什么地步。” “此前在山上的时候,虽说常在手机上看到过全性的恶行,但师父常说人该有自己的判断,不可盲听盲信盲从,我动手留三分余地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些全性中人真正的的秉性。” “善恶并非黑白两面,泾渭分明,那些人若真的做下恶事,我留手一来自可以将其擒住让规则来处理他们,二来,我觉得,有些时候,人想要做什么,其实是很难又自己决定的,走什么样的路,怎么走,何时走,不曾修行,不能坚定自我到底想要什么的人,其实很难做到行之有道,多数人多数时候都是在随波逐流,毕竟,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人性,真的很复杂啊……” 夏禾看着张灵玉那副认真反思同时还有些说教在里面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天师还真没说错。 就张灵玉这种性格,要是让山上那些师叔师伯看见,指定喜欢的不得了。 有点可惜,让龙虎山先给捞到了。 门外听墙角的途明点了点头,看向张之维的眼神充满的幽怨。 “看我干嘛?” 老天师摊开手,一脸淡然微笑道。 “师徒缘分本是天定,灵玉与我天师府有缘,与你三一门无份,就这么简单。” “哼哼,谁说无份的。” 途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微笑。 他抬手指了指里头,随后又抬起另一只手,两个大拇指比了一个手语里‘百年好合’的手势。 “缘分这不就来了吗?” 老天师有些无语地斜睨了一眼途明。 虽然知道这老混蛋就是故意气他的,但每每看到他那副故作小人的嘴脸饶是他百年修行的气量也不免有些手痒。 这老东西咋就能这么让人想抽他呢? 只能说,欠揍也是途明天赋的一种吧。 第23章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门长出门一天而赔上底裤 张灵玉已经苏醒。 本来奔着陆家大院去的陆琳得到陆瑾的指示后便直接带着途明和田晋中便直奔公司陆北分部去了。 四位老人在物流中心的门口碰了面。 龙虎山的这对师兄弟几十年没分开过,碰面也就碰面了,几十年来在山上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反观三一门的这对师兄弟。 陆瑾扶着车门有些无语地看着身体出现明显炁化的途明。 一路上酝酿的情绪愣是被这不靠谱的家伙的本能反应给冲了一干二净。 陆瑾眯起眼睛,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你……不会是又想跑吧?” “哪能啊,哪能啊,我这都到你跟前了……” 途明有些尴尬。 这几十年来躲陆瑾都躲出习惯来了。 刚一感受到陆瑾的气息出现在周围下意识就想运起三重风紧扯呼。 好不容易压制了本能,运功的痕迹还没收拾干净呢就被逮了个正着。 陆瑾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怀疑。 但出于对师兄最基本的尊重,他还是侧开了身子,摆出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门,长,师,兄。” “咳,那个,也没必要这么客气哈……” 途明一脸尴尬笑容,挪动着下了车。 他下意识地侧着脑袋,装作和老天师打招呼的样子不去看陆瑾的眼睛。 “好久不见啊,老张。” “途大门长这是健忘了啊,你上次见我可就在三个小时之前……” 说着,张之维还抬起手机晃了晃。 “嗯……三个小时零十五分钟,那时候你在我龙虎山门外叫我滚出来见你,后来还在山上和我打了一架。” 途明的嘴角抽搐,眼神疯狂示意张之维别说了。 但他以为他是谁,封天师的口? 别开玩笑了。 “哦,对了,说起打架来了。” 老天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手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老陆,你家门长在我龙虎山上造成的损失我让容山汇总完发给你了,记得抽空把钱发来啊。” 说完,他挑衅似的瞥了一眼途明,也不管对方绝望的眼神,拉着田晋中便离开了。 小样。 道爷报仇可从来不隔夜。 途明背对陆瑾,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气压极低的风暴正在酝酿。 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师……兄……” 看着手机上张之维传来的巨额索赔单额头青筋暴起的陆瑾彻底没了终于见到师兄的忐忑和欣喜。 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经年闭关不见人,出门一日捅破天的门长大人,还是趁早打死让别人上吧! 这才下山一天啊。 人家龙虎山的一座山头就被他霍霍没了,大半的建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还间接把人家老田给伤了!! 就凭这老东西闯祸的烈度和速度,别说三一门了,日后怕是他把陆家捎上也填不完途明捅的篓子啊! “师弟,师弟啊,你别听那牛鼻子瞎扯!” “那一座山头不是我一个人努力的结果,他张之维也动手了啊!这事儿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啊!” “再就是老田,老田的伤是他们龙虎山自己的弟子造成的,我都没直接没动手也不能算全责吧!” 途明还在扯着嗓子辩驳。 但陆瑾已经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给掏出来了。 啪! 途明还没反应过来陆瑾掏出来的是个啥,就看见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个黑色的手环,手环里隐约能感觉到微弱的电磁信号。 修炼到他这种地步的人对这种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也能很敏锐地察觉到。 他有些疑惑地瞅了两眼,在看明白这好像是个定位器时,表情一下子垮了。 途明眯起眼睛,一脸不悦地看向陆瑾。 “小子,这就过分了吧!” 他好歹也是一门之长,带着个定位器算怎么个事儿,他难道就不要点隐私了吗? 靠北,公司管张之维都没有这么严格!他途明甚至都不是绝顶你陆瑾凭啥这么对我。 “我可是你亲师兄!亲门长!你就给我戴这个?” “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了,哈士奇吗!” 师弟也不叫了,愧疚也没有了,途明眼中含怒看向陆瑾。 但陆瑾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他双手抱胸,一脸冷漠。 哈士奇好歹还只是拆自己家,你老东西下山就去拆别人的家还不如哈士奇呢! “那我不管,你要是不想戴也行,那龙虎山的索赔单你自己还。” 抬起手机在途明眼前晃悠了下。 那叫人触目惊心的数字直晃的途明一阵眼晕。 “个,十,百,千,万,千万……我,不是,他张之维这是敲诈我啊!怎么会这么多钱?” “敲诈?你可算了吧,你知不知道人家龙虎山千年传承,山上一草一木搁现在那都是文化遗产,毁了就是毁了,没得修也没得换了!” “而且,老天师只要你赔这点钱已经够意思了。” 陆瑾阴沉着脸讥讽道。 “要按现在的法律流程来,你高低得进局子里蹲成盒再出来。” 途明暗自思忖着,悄咪咪在心里想了想,做为曾经的异人事务负责人,对异人处罚法之类的条律他还是很清楚的,尽管现行的处罚法和他那个时候不是一套了,但一些基本的内容还是大差不差的。 而且,要是真按他那个时候的处理办法来的话,自己办的这事儿别说拘押赔款了,直接拉去枪毙都够枪毙十回的。 途明汗颜。 “草率了……” 又瞥了一眼那一串零蛋的赔款数额,途明估摸了一下。 哦呼,他的全部身家全搭上刚好还能剩一条底裤嘞。 途明若有所思地瞥了陆瑾一眼。 这账目怎么能就这么巧呢? 他总觉得是这小子跟张之维商量好来坑他的。 看着途明不信任的眼神,陆瑾自然是问心无愧,他可从来没跟张之维在这事上通过气,只是提了一嘴怕途明见完这一面后又找不到人了,顺便把途明这些年的身家存款大概透露了一下而已。 至于剩下的……那可都是天师自由发挥了,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陆瑾的人品还算信任的途明看见陆瑾这问心无愧的眼神后也不免开始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他接过手机仔细查看了一遍。 嗯……很合理的赔偿价格,龙虎山传承自汉代张道陵,山上一草一木仔细算来都是历史遗产,就是一块砖说不定都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价值自然不用多说。 途明看着这账单,那是越看越牙酸。 想不到自己堂堂三一门门长出趟门打个架竟然能把底裤都差点赔进去。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24章 百岁老人再就业 钱,从来不是万能的。 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途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复出后遇到的第一道坎竟然会应在钱上。 虽说他是现任三一门门长,门下的师兄弟们在外面也有不少的产业挂在门下。 但那到底是公账,途明是门长不错,但也不能为了私事去动公账上的钱,他不是那种无耻且没有原则的人。 可如果真的要他自己的积蓄来还赔款的话,又确实不太现实。 辛辛苦苦近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下山是有正事要做的,没那么多时间再花在搞钱上了。 没有办法。 为了避免最后真的赔到只剩一条底裤,途明不得不接受了陆瑾提出的丧权辱途条约,选择了戴上那条定位手环并保证如无必要不能拿下来。 说真的。 陆瑾这纯粹就是被途明这几十年的躲猫猫给吓怕了。 他如今就像得了ptsd的病人一样,只要一眼看不到途明就会下意识觉得对方又用三重跑路了。 为了让这陆瑾安心。 也为了让公司放心。 途明选择暂时委屈委屈自己。 不过,他也说了,如无必要不能拿下来。 但这个必要还是不必要的定义权,可还在他自己手里攥着呢。 这手环说白了就是一剂给陆瑾和公司的安慰剂,起不了什么实质作用。 和陆瑾谈妥,让陆瑾先代缴赔款后,途明保证会阶段性将这部分代缴的赔款还给陆瑾,至少在他途明身死之前,这些钱肯定是能还上的。 至于陆瑾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途明可就不管了。 毕竟,他或许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更能活一些。 时间回到现在。 四个站在张灵玉病房门口的老头自然引起了护士的注意。 但提前得到上头指示的护士们只是象征性地过来提醒了一下如果累了的话公司给他们安排了休息室,可以去休息室聊天不需要非得挤在病人的病房门口。 几位老人家笑着谢过了过来提醒他们的护士。 随后,途明看向张之维。 “愣着干嘛?” 他指了指房门。 “里头是你徒弟,还不快进去把事情说清楚?” “赶紧给我把他可能存在的不正思想给掰正了,要是以后这小子真拿这事跟我家丫头别苗头,到时候我动起手来你可别心疼。” 说完,途明转身就要离开。 老天师将他叫住,一脸疑惑。 “你徒弟不也在里头?不一起进去聊聊?” “还不到时候呢。” 途明回应道。 “而且我这趟也不是来看那丫头来了,小赵那边给我派了个任务,我得去处理处理。” “哦?” 老天师有些惊讶。 “赵董?给你派任务?你确定没说反了?” 途明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地看向老天师。 他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张工作牌,哪都通总部直属临时工十个大字就在他的一寸头像下面。 这可不是假证,照片上哪都通的公章钢印和赵方旭的私章可都盖着呢,从总部那边加急发过来的,从开口要证到证件到手资料补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走的总部在陆北的特殊渠道,当地负责人都不知道的那种。 现在的途明,已经是公司一名光荣的临时工了。 临时工制度。 一项几乎与哪都通同时出现的制度。 不同于那个并没有途明存在的时间线里徐翔为冯宝宝跑前跑后才得已建立临时工制度,在途明的这个时间线里,临时工制度几乎是在哪都通接手异人事务之初便出现了。 那时候,它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 让途明麾下那些杀胚和偏执狂们继续为了为异人界和平稳定的伟大事业发光发热。 随着途明的隐退,那些曾经近乎疯狂地追随他的部下们成了一个难以被解决的难题,异人界在途明隐退后对途明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产生了近乎疯狂的抵触,途明留下的班底自然是途明留下的痕迹中最旗帜鲜明的那个。 他们强烈要求处理途明的这群老部下们,激进者甚至要求他们为一些所谓的枉死者赎罪。 但他们要求处理的这些人在途明管事的那二十年里立下过汗马功劳,是决不能被随意抛弃的。 还是途明冒着再度失控的风险在外界露了一次面才压下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声音,毕竟,一个濒临疯狂却疑似能一力压起码天下半数高手只衣角微脏的家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后来,上头花费了很多年,在途明偶然清醒的间隙里与他的那些部下们达成一致。 途明的影响力必须与他的部下们一同被渐渐消隐。 但做为稳定异人世界形势的重要力量,他的部下们必须以另一种身份继续参与到新秩序的维护当中。 哪都通的临时工制度,也就是在那时建立了。 一群查无此人,资料近乎空白,就连真实样貌都只被极少数人所掌握的临时工,出现了。 自那以后,公司在打下了良好的民间信誉基础后,这么一支光明之外的力量的加入,使得他们变得更加完整,一些不适合由公司去处理的事情和人有了最好的去处。 而那群与新时代存在着鲜明隔阂的家伙们也找到了在新时代生存的夹缝。 途明起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情是很复杂的。 复杂到险些又让心魔压制了理智,但好在最糟的状况最后并未发生。 如今,数十年已经过去,临时工成为了哪都通的影子,他们以一种最和平也最稳定的形式共生至今,途明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压下心头的感慨,将这张临时工证件在老天师面前晃了晃。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 “咱现在也是重新上岗再就业了。” “别把我说的好像是人家小赵的上司似的,人家现在是我上司,我还得指着人家发工资还债呢。” 靠北喔,起初的时候途明跟赵方旭要这么一个身份只是为了以后行事方便,哪里想过竟然真的要靠这份临时工工资来还债啊。 毕竟,谁家好人能想到他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出趟门打个架就把全部身家打没了。 途明心中暗叹。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难哦……” 说着,也不管老天师满脸的古怪,途明潇洒转身,带着莫名的孤寂和一个从刚刚起就形影不离的陆瑾离开了这里。 “张嘴小赵闭嘴小赵,还说人家是他上司?” 田晋中有些绷不住地笑道。 “谁家上司摊上这么个大爷在手底下,估计夜里睡觉都能哭醒吧。” “不过,临时工?让他再去接触那帮人,真的合适吗?” 可随即,田晋中有些担忧地问道。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这些临时工里,已经不剩多少当年旧人了。” “岁月无常,聚少离多……” 老天师看着途明与陆瑾的背影似有所指地感叹道。 “他总要习惯接受。” 第25章 途宝玉:这个妹妹(姑娘)我曾见过的! “我走在马路上,马路上。” “我的生意刚开张~~” 哼着小曲折磨一下跟屁虫的耳朵。 途明捏着他的证件遇到门禁就刷一下,一路绿灯来到特级危险异人羁押处理中心。 简称特羁处,陆北这边关押那些情况复杂的异人的地方。 陆瑾的目光不时扫过途明捏在手里的那张工作牌,神情好奇。 “咋?” 途明扭头看了他一眼。 当异人修炼到了一定地步,对旁人的目光感知会变得越来越敏感。 被陆瑾盯着工作牌盯了一路,途明也确实好奇陆瑾到底在好奇个啥。 “有事直说就是,盯了一路了我都替你憋得慌。” “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有些好奇。” 陆瑾指了指途明手里的工作牌。 “哪都通的临时工,都有这玩意儿吗?这种大大咧咧把自己的照片和身份标在上面的,工牌?” 做为途明的师弟,同时也是现任十佬之一,四家陆家的家主。 途明当年的那些举动以及途明隐退后发生的一系列变化陆瑾其实一直都很关注的,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途明当年那群老朋友老部下的最后归宿。 “临时工这个制度,本来就是为了平抑当时圈子里对你的不满以及确保当年那群人不被清算而设置的。” “因此,所有临时工的身份在整个异人界都是空白,起码在明面上,这意味着这些人已经‘死了’。” 陆瑾神色怪异,看向途明的工作牌时眉头紧紧皱起。 “但这个工作牌是什么意思?” “董事会想要对临时工动手了?” 不得不说,人在高位待久了,思维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政客向的异变。 说不好是恶性还是良性,但起码在这一刻,陆瑾所表现出的这种敏锐是让途明欣慰的。 “你比年轻的时候谨慎多了。” “不过这件事你就纯粹是多虑了。” 途明笑呵呵地把工作牌收起,扭头看向陆瑾。 “临时工不会被清算,这个制度也不会被取消。” 陆瑾看向途明。 他从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冷意。 “只要没有临时工做出出格的举动,起码在我死之前,没人会想要触我的霉头。” 陆瑾默然。 他知道途明说的是真的。 当年临时工制度成立前,圈子里其实是对途明的部下们动了杀心的。 因为他们打破了异人界几千年来的规矩。 在他们之前,异人界的恶人只有全性。 但在他们出现后,这个铁则被打破了。 名门正派的正统性和绝对正义性被刨了根,一些底子不正但又死要面子的家族门派自然对这些破坏规则的人恨之入骨。 途明隐退了。 那些人最大的倚仗消失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到了,大家伙刀子都磨好了。 结果,途明又出来了。 当年他一言不发地出现在那些人的抗议现场时,三伏天直把人冷的脊背冰寒。 原来吆喝的有多欢,途明露了脸后服软就有多快。 由不得他们不服,家中不少长辈被不知名的途某人打断的腿当时都还没长好呢。 每每问及他们当初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个也都是闭口不言,显然当初是被打到几乎道心崩溃。 陆瑾抿着嘴,看着途明。 他的这位师兄在如今异人界的地位,用一句臭名昭着比肩全性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啊。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陆瑾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旋即又问道。 “所以,公司把这个牌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途明的嘴角微微勾起。 运炁覆盖住手中的工作牌,哪都通总部直属临时工下面出现了三个被隐藏起来的字。 “负责人……” 三个字一闪而逝。 但陆瑾的眼神已经变了,他的目光中满是凝重。 临时工负责人? 除了七个大区负责人和暗堡负责人外的第九个负责人? 难怪,难怪途明的这张工作牌上会有总部直属这个前缀,要知道,七大区和暗堡的负责人的职称里虽然没有这个前缀,但他们在本质上就是总部直属的实权管理层。 想明白途明这张工作牌意味着什么,陆瑾转而又开始思索起赵方旭此举的用意来。 “他想要借此把你对公司的影响从分散各处的状态转为凝聚状态?” “得了吧,还对公司的影响呢。” 途明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之前我吓唬小赵说让我的老部下们去拆了他的办公室真就只是吓吓他而已,现如今能在公司里掌权的老朋友们大多都是当年在太行山露过脸的和拦截我的老部下救援我的人,他们跟我早不是一条心了。” 起码明面上这样。 途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毕竟当年也是七八十岁的老狐狸,谁还不会留点后手啥的了? 多面下注,虽输但赢的玩法脏是脏了点但谁也不可否认,确实好用啊。 当然,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了,真要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的。 “你只要知道,这张工作牌针对的不是我。” “嗯,起码不是主要针对我的就行了。” 途明拍了拍陆瑾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随后打开了最后一道门禁。 徐三和一个女孩儿站在房间里,隔着一面特制的单向玻璃,被仪器裹成铁蛋的沈冲和蹲在角落里蔫儿蔫儿的窦梅都被安置在了防护严密的特制病房里。 徐三见到途明和陆瑾很自然的迎了上来。 途明很官方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告知了对方自己就是公司派来处理沈冲相关问题的人,以及夏禾的师父,陆瑾的师兄等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身份。 通过徐四对这方面的情报做好功课的徐三并未因为徐翔那音犹在耳的三句最最危险而出现什么不合适的表现,他很自然地跟途明攀谈了几句。 途明礼貌性地回应并感谢了对方对夏禾的援助。 随后,他看向徐三身后的冯宝宝,准备好好谢谢对方在沈冲手里救下夏禾。 就像夏禾之前说的,他确实准备下山,但并不准备这么早就下山。 夏禾此次的历练并不是他设下的一个饵,也不是夏禾的第一次历练,只不过夏禾之前一直很小心,几乎从不让自己的底线露太多,要不是张灵玉以及后面牵扯出来的沈冲等人,这本该就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历练罢了。 虽然他也曾经知会过公司和当年的几个老伙计适当的照拂一下夏禾,无论怎样,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后来得知当时夏禾陷入了那种危险的情况时途明其实还是紧张了好一会儿。 虽说下山试炼若是实力不济出了事也怪不得谁。 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姑娘,要真叫姓沈的一拳捶破相了…… 喔,怕是几十年的修身养性当场就要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儿,途明对冯宝宝的感谢更真挚了。 “这位就是冯姑娘吧,这次对小徒施以援手真的是……嗯?” 途明靠近冯宝宝,准备好好感谢对方,但是在看到她的脸后却突然停下了。 眉头高高皱起,途明的眼神慢慢从友善变得疑惑甚至是震惊。 “嘶……姑娘,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26章 途世民: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矣! “姑娘,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此话一出,本来还一脸镇定的徐三当场瞳孔地震! 这么多年来通过临时工的身份,冯宝宝容颜不老的秘密一直被他们徐家人遮掩的很完美,以至于他们甚至开始有所懈怠,忽略了一个他们起初最担心的问题。 自上世纪四十年代便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的冯宝宝。 在当今的异人界老一辈里,会不会有能认出她的人? 尤其是徐翔找到冯宝宝之前的那几十年。 大意了。 徐三的心跳紊乱了一瞬,但在两位重量级的老人面前,这样微妙的变化也是危险的,他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放稳,思维开始飞转。 冯宝宝听到途明的询问,很认真地观察起眼前的途明。 说实在的,她其实也觉得途明有点子眼熟,这种整个人雾蒙蒙,好像被一股炁裹起来的感觉…… 她歪着头,睿智的眼睛里灵光一闪。 “喔!” 坏了!真的认识! 徐三心头大急,心道不能让宝宝开腔! “我!我想可能是宝宝之前去福建办事的时候见过吧。” 徐三强装镇定地插入了话题。 在途明的背后,疯狂地对着冯宝宝打眼色。 “哦……去福建办事啊。” 途明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徐三悬着的心也往下落了一点,但下一秒。 “不可能!” 途明一把揽住徐三的肩膀,脑袋贴近他的脸。 “小子……你看起来是知道点什么的,但,你爹估计是没把事情给你说全吧。” 途明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反派。 他可以确信自己压根不可能在福建见过冯宝宝,因为隐退的这几十年他压根就没下过山!四十年的资深老宅男,跟你开玩笑? 就连唯一的弟子夏禾都是诸葛师弟送回山门的。 “我几十年没下过山了,你告诉我说,她去福建办事的时候和我见过?” “小子,编瞎话是要有足够的情报基础的,不然,容易弄巧成拙啊……” 途明语气幽幽。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包裹着徐三狂跳不止的心脏。 一旁的陆瑾虽然搞不太懂途明为什么突然翻脸。 但看到途明偷偷瞄向他的眼神后。 有算计? 陆瑾思索片刻,选择不插手途明要做的事,转而看向一旁同样无动于衷的冯宝宝。 做为此刻这紧张局面的核心,这姑娘倒是真沉得住气啊。 “你爹估计只是跟你说过,我很危险?是个大麻烦?” “前辈,认识家父?” 途明话语中对徐翔的话猜测的如此准确。 徐三准备套套近乎。 “哦,不认识。” 但途明是一点不接徐三的话茬。 他退休的时候赵方旭都还没上岗呢,何况徐翔。 徐三的眼角抽搐,心底有些发苦。 看着面前依旧沉默的冯宝宝,他决定拼一把。 起码让宝宝逃出去。 途明瞥了徐三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只几下便轻易散掉了徐三悄悄运转的炁。 “别这么紧张嘛……” 随手打断炁的运行?! 徐三被途明这一手惊到了。 这种手段……这位老东西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老怪物? 为什么之前连一点相关的传闻都没听说过。 徐三此刻对徐翔不把话说清楚的事满是怨念,都告诉他这人非常危险,那为什么不干脆再多说一点,万一自己以后遇上也不至于被人家抬手拿捏了啊。 而且,既然知道这人很危险,又为何要冒这份险将其用人情和宝宝捆绑在一起啊。 徐三心头一阵绝望,脑袋里一团浆糊,期盼着徐四或者其他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看着徐三几乎认命了的表情。 途明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转头看向冯宝宝。 这姑娘依然是一副天然呆的模样,但途明看得出,只要自己敢对身边这小子动杀心,下一秒别在冯宝宝腰上的那把刀就会砍在他的脸上。 而且,能伤到他…… “呵呵,老前辈就别吓唬孩子了。” 身后厚重的钢门缓缓开启,一位老人被徐四推了进来。 他看向途明,十分恭敬地自我介绍道。 “途老先生您好,我是徐翔,陆北正式的负责人,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同您谈,如何?” 冯宝宝在看到老人进来后眼神似乎变亮了一点,也不管被途明擒住的徐三,颠颠儿就跑去接过了徐四推着的轮椅。 “狗娃子,你咋个来喽。” “我来同这位途老伯说说话,顺道啊,来看看你们。” “哦……晓得咯,他果然是你朋友,难怪抓着三儿但是没得一点坏心思。” “哈哈哈,途老伯当然不是坏人嘛。” 徐翔笑着拍了拍轮椅扶手,转头看向一旁一直在观望的陆瑾。 “不知,能不能麻烦陆老先生,回避一下,接下来的事我想和途老先生单独谈谈。” 陆瑾眉头微挑,看向一旁的途明。 途明点了点头。 “先出去吧,放心,我跑不了。” 陆瑾冷哼一声,转身在徐四和徐三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此刻只剩下徐翔,途明和冯宝宝三人,以及隔着单面隔音的玻璃被关在另一边的沈冲窦梅二人。 途明看了一眼被裹成铁球的沈冲,嘴角的笑意看着叫人一阵脊背发寒。 徐翔见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途老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 “放心,放心,咱就只看看。” 途明随口应下,转头看向冯宝宝。 “好久不见啊,竹笋姑娘,终于受够了和熊猫抢竹笋的日子了?” 途明的眼底升起一抹怀念。 他记得,那大概是六几年,有一次,为了追杀一个特别棘手的异人老贼一路从东北追到了川渝。 那人叫言虬,人称血头陀,曾是藏地密宗中人,后不知从何处修了一手操纵人血的古怪手段,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越麻烦,于是途明便想办法引他落了单,将他往深山老林里赶,偏不让他有机会靠近普通人。 他们在川渝的山林间追逐,那老小子没有血包只用自己的血使不出十成手段,但到底有密宗修为打底气血旺盛,腿上功夫也是一流,愣是吊着途明在老林子里昼夜不停跑了半个多月。 他本以为仗着这不逊于操血术的身法再加上操血术对体内炁和血液运行的加持能甩掉途明。 却不知想要和途明打消耗战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当时便已经踏入三重多年的途明即使整年整年的不吃不喝也能汲取天地之炁反馈自身以保持全盛状态,反倒是仗着身法持久跑了半个多月没停脚的言虬先熬不住了。 不眠不休跑半个多月,铁打的人都得金属疲劳,但途明愣是屁事没有。 急眼了的言虬连骂途明都有气无力。 途明眼看就要逮到他了。 但也就在那个时候,一个邋遢的跟野人似的的女娃突然出现了。 那个女娃,就是冯宝宝。 她在和熊猫抢竹笋的时候一下子没站稳,直接从山坡上滚到了那全性老贼脚下。 那言虬当时乐坏了,高喊着天不亡我就要抓住冯宝宝当血包和人质。 途明差点气炸,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天不亡此老贼,百里无人烟的老林子里竟然都能冒出个邋遢姑娘来! 人质在手,途明还真就不好动手了。 他是有原则的人,做不成什么人质已被击毙的鬼畜行为。 得了人质,松了一口气的言虬一边对冯宝宝道谢给她画为她诵经祈福祝她下辈子大富大贵的大饼,一边张开嘴就要往人家脖子上咬。 不过,嘿,还就是这么一咬,出事了。 本还呆呆傻傻像是被吓傻了的姑娘意识到身后这老秃子要对她不利,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腰身一旋化作一道残影,整个人眨眼便从言虬身前挣脱攀到了他的背上。 那身法之敏捷,速度之惊人,力道之干脆,轻飘飘踏在他肩头时的感觉,饶是多年老江湖的言虬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一愣。 言虬眼前的世界便猛地一晃 这个人直挺挺便倒了下来,若不是途明眼力好甚至都看不到冯宝宝的动作。 一指截断运炁。 一掌击晕言虬。 一身操血的本事,为祸天下四十多年的操血鬼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个小姑娘手里栽了,连手段都没来得及用出来便被他的人质随手放倒。 途明当时都看呆了。 但紧接着,旺盛的爱才之心便开始熊熊燃烧。 “哎呀,我当年连正事都不做了,带着这么多好吃的好用的,跑前跑后跑了十多趟都没把你劝下山来,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几十年后这么一看,你还真非常人啊。” 途明的眼底升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怪异,低声嘀咕了一句。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不会变老的人啊。 “喔,还真的是你啊,特别能打还送我肉吃的大锅。” 途明吧嗒吧嗒说了这么多,很是亲近的模样。 但冯宝宝的语气依旧平淡,可这份平淡里也确实多了几分亲切。 当年,在山里跟熊猫抢夺生存物资的岁月里,那段腊肉香肠管够烧鸡烤猪常有的日子确实算得上一份值得铭记许久的记忆。 只不过,大锅这个称呼,却是让徐翔隐约有些好奇。 他记得,当年搬离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年代了,而那个时候的途明就算再怎么驻颜有术也该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才对,宝宝为什么会用大哥来称呼他呢? 途明同样听到这个称呼时同样愣了一下,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徐翔。 “看来,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啊。” 冯宝宝的眼神黯淡了片刻,但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刚刚那份紧张到近乎凝滞的气氛便烟消云散。 徐翔对冯宝宝认识途明并不觉得意外。 宝宝后来跟他回忆在山里的那几十年时,提到过一个能变成炁而且很厉害的人送给她腊肉吃还想要带她下山的事情。 在异人界,能让人变成炁的功法,可算不上多。 能变成炁而且在宝宝的认知里特别能打而且还去过川渝的,在徐翔的认知里,只有一个。 “您似乎,只一眼就看出宝宝就是您当初见到的那个人?” 徐翔有些遗憾地笑道。 “我起初还抱有侥幸,觉得可以用宝宝只是当初那人的后人的说法来搪塞,但见到您我就知道,这说法骗不了您啊。” “呵呵,得了吧孩子,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姑娘避开我,不然也不会让她去救我那徒儿吧。” 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狐狸精,这些许算计可真是不够看的。 途明拉过一张椅子在徐翔对面坐下。 他打量起这个明明还不到八十岁却看起来比他这个百岁老头还要虚弱的家伙。 “堂堂大区负责人,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途明随口问了一嘴,但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冯宝宝。 “为了她?她是临时工?” 哎呦喂! 这不巧了吗这不! 她是临时工。 我是临时工负责人! 几十年前就眼馋的ssr,这不还是入我瓮中? 啧!瞅瞅,瞅瞅,这就叫,强运!! 意识到当年苦求不得的ssr如今就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临时工卡包里的途明愉悦了。 愉悦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负债累累,除了底裤外所有东西都被抵押在陆瑾手里的可怜老头。 徐翔看不见途明心里的欢乐,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对。” “嗯……我明白了。” 想明白关键的途明深感欣慰地拍了拍徐翔的肩膀。 能在不老的诱惑面前保持理性,这个后辈的心性,很不错了。 “可惜你年纪小了点,若是咱们年轻的时候遇见,高低得和你交个朋友。”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行了,客套话就到这儿吧,你说有事要和我单独谈,也是和这姑娘有关?” “是。” 既然途明不想再废话,徐翔索性就直奔主题。 “您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宝宝的事儿凭我估计是捂不住了,从前的事儿,我年轻时听过不少,如今见了您的面,也算是多少了解了您。” 徐翔的语气诚恳,身体前倾。 “我想同您结个盟,换您一份庇佑。” 途明眯起眼睛,炁光流转,扫过徐翔全身。 他眉头微皱,抬手搭上徐翔的手腕。 油尽灯枯,神竭炁衰,无力回天,体内的五炁已经紊乱,土木之炁几近衰竭。 徐翔对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清楚的很,这些年来为了帮冯宝宝掩饰身份,他一个人兼着两份工,明面上的大区负责人,私下里还要帮冯宝宝处理一些她不方便处理的工作,昼夜颠倒不在少数。 他的手段是人磁,旧些时候也叫倒转八方,是一门以念头操纵磁场引力的手段,虽说对身体也有一定的护持,但到底不是一门正经修性养命的手段。 早些年,徐翔还年轻扛得住,但日子长了,徐翔老了,他的炁开始衰竭,但工作压力却没有减少,渐渐的就开始遭到反噬,身体几乎突然就垮了。 徐翔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后自己的俩儿子接不住他留下的摊子。 毕竟,宝宝所牵扯到的事,太大,稍有不慎便会被轧得粉身碎骨。 但徐三徐四那两兄弟的手段和手腕显然都还不够应付他死后注定会变得越来越复杂的世界。 徐翔很清楚,随着途明的重新出山,一场大乱已经无可避免。 这个曾让大半个异人界闻之丧胆的人注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山下晃悠一圈就回去。 他必须为以后注定会出现的动乱与冲突做好准备。 既然无可逃避,何不干脆直接冲进风暴的正中心,在最危险的地方求一线生机? 途明看得出徐翔的心思。 在当今天下大多数还认得他的异人眼里,他途明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核心,但徐翔即使清楚这一点也还要与他商量冯宝宝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已经没得选了。 途明认识宝宝,而且凭着他与临时工制度密不可分的身份背景和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的恶劣个性,早晚会接触到借助临时工的福利躲到今天的宝宝。 途明,是他绕不开也躲不掉的选择。 第27章 七十岁老人托孤一百三十岁老登。途明:烧糊涂了你? “知道我现在多少岁吗?” 途明突然问了徐翔一个问题。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他足以击溃徐翔伪装出的自信心。 “一百三十七岁。” 不等徐翔回答,途明自己便给出了答案。 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对愈发接近的死亡的畏惧。 途明平淡地注视着徐翔那显然产生了动摇的眼睛。 一百三十七岁……在如今的异人界,比途明年纪大的人,一只手能数的过来了。 徐翔今年七十二岁,但他已经快到时候了,这份临近的死亡让徐翔感到慌张。 他不怕死。 但他很怕自己死后冯宝宝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不敢想,他清楚自己的儿子们现在还靠得住可等他的儿子们也老了之后呢? 他信任他的儿子们。 但他不信任他没见过的,那被岁月侵蚀后的儿子们。 可,为什么他就能信任途明了? 信任一个,已经一百多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老头子? 徐翔自己也觉得荒诞。 但没有办法。 他早就没得选择了。 徐翔看向途明,一个比与途明结盟更荒诞的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杀了他…… “噗……” 好吧,徐翔被自己逗笑了。 笑过后,苦涩和压抑重新涌上心头。 途明也看得出刚刚徐翔的心理有那么一个瞬间冒出了荒诞的想法。 但他不在乎。 做为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前辈,在对待七十多岁的小年轻时他的耐心和容忍总是够用的。 如果途明有孩子的话,只怕他的孙子能和徐翔差不多大呢。 看着徐翔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起来。 途明叹了口气。 “真不经逗……” 一张工作牌被他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炁包裹住工牌,上面的字让徐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临时工……负责人? 公司疯了吗?! 赵方旭这是想要打破自公司成立以来便存在的平衡吗? 临时工与公司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临时工不会受到公司的过多钳制,而且公司还会负责遮掩他们的身份问题,作为回报,临时工会为公司处理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 双方与其说是隶属关系,倒不如说是共生关系。 临时工就像是公司的影子,使得公司可以以一个绝对正当的身份成为异人世界的管理中心。 而现在,公司将这个影子从背后抬了出来。 并且将其交付给了…… 等等,交给途明? 徐翔突然反应过来,临时工这个制度最初被建立,似乎就是为了接纳当年途明手下死忠的那群人来着? 虽然随着时代发展,临时工制度展现出了其在新时代更多的便利性,随着越来越多新血的加入,临时工们渐渐从公司不愿正视的影子变成了公司手中最好用的一把武器。 但有一点公司还是很清楚的。 临时工制度就算加入再多的新血,这个制度上属于途明的印记还是太过鲜明了。 以至于,临时工能成为公司最锋利的刀,其背后最关键的原因是,途明还活着。 这是一把随时会因为途明一个人的变故而反噬公司的刀。 就像途明自己说的。 他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能活到他这个岁数在如今的整个异人界也算得上凤毛麟角。 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途明没几年好活了。 就连赵方旭都觉得,既然途明重新出山,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大限将至? 公司,是想要借途明重新出山这个机会,把临时工这把随时可能因为途明的死去而崩断的刀,直接递到途明的手里。 如果途明死,刀也会碎。 那么干脆就让这把刀留给途明陪葬吧。 “呼……” 徐翔的额头浮现大片的汗珠。 他的心跳正不正常地狂跳。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偏偏都要凑到一个时候!! 徐翔不甘心。 为什么偏偏在他快要死的时候,所有可能继续为宝宝提供庇护的人和制度都开始出现问题! “哦,看来你看出来了?” 途明抬手准备安抚徐翔紊乱的气息,但比他更靠近徐翔的冯宝宝已经在这么做了。 她没有相应的专业知识,但她知道一个正常的人他身体里的气该如何运行。 惊人的炁从冯宝宝的体内涌出,以一种堪称豪横的状态直接开始对徐翔的身体进行平和而富裕的冲刷。 这一招很糙。 但不得不说确实很管用。 徐翔的炁在途明的注视下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 他收回探出的手,静静地等待着冯宝宝做完一切,等待徐翔恢复平静。 “抱歉,是我失态了……再就是,万分感谢。” 徐翔知道途明将那张工牌给他看是想要表达什么。 做为临时工的负责人,按途明的性格,他自然会为所有临时工负责,无论徐翔有没有向他提出请求,只要冯宝宝一天在临时工这个制度的庇护之下,那么冯宝宝就是绝对安全的。 途明听着徐翔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的心思太多,活得太累。” 途明收起象征身份的工作牌。 “你猜到公司把所有的临时工都交到我手上是为了避免有一天我死后临时工会成为他们的污点甚至是麻烦。” “既然你这个后辈都看得出,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呢?” “都到这种状态了,你也没必要为将来事操太多心,这样吧,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途明看着徐翔那双疲惫的眼睛。 问出了一个连徐翔自己其实都感到好奇的问题。 “你说,为什么我看见了一个不会变老的人,没有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好奇乃至于是,觊觎呢?” 徐翔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看着途明那张微笑且平淡的脸,猜测对方或许是真的堪破生死大恐怖? 又或许途明其实和失忆前的冯宝宝认识? 徐翔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猜想,可唯一正确的那个却始终被他所忽视。 冯宝宝在徐翔冥思苦想时一直在看途明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她截然相反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思虑,虽然同样神莹内敛,但却并不纯粹。 可冯宝宝却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几十年前的时候其实她就有这种感觉。 为此她还专门问了好几遍途明对方是不是以前见过自己,但那个时候确实是第一次见冯宝宝的途明反复说明了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后,冯宝宝便对途明失去兴趣了。 直到后来对方再也没出现过,冯宝宝也只当是平平无奇的生活里路过的一只厉害点的熊猫走远了罢了。 但现在,当途明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被回忆起来。 这种感觉,她似乎每天都在接触,可看着途明却始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突然,冯宝宝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单向玻璃上,因为灯光的明暗而在这一侧投射出的影子。 在那里,她找到了那份熟悉感的源头。 冯宝宝那双始终平淡的眼睛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看向途明,眼神中是一种强烈的亲切。 她的眼神中此刻正包裹着极为炽烈的希望,希望从途明的口中得到他最希望得到的那个答案。 途明注意到了冯宝宝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一声令徐翔震惊的问候从途明的口中吐出。 他说。 “你好,同类。” 第28章 快传出去!途明说张之维是龙虎山第一快男。 什么人会对青春永驻之人没有半分觊觎呢? 任何答案在这个问题面前都是存在漏洞的。 无论是堪破生死的得道高人。 还是明心见性的道德君子。 在无常的世事面前,都有可能对本不觊觎的长生产生贪念。 甚至就连徐翔自己,也有这么一瞬间对冯宝宝的这份不老长生起过念头,不论他渴望得到长生的目的是为了更长久地保护冯宝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个念头升起的那一个瞬间,徐翔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在长生面前不产生一丝念头的人,是不存在的。 直到途明的那句话说出口。 徐翔才真正意识到,他过去做出的判断其实并不全面。 这个世界上存在对青春永驻没有念头的人。 那就是本身就能做到青春永驻,不老长生的人。 途明的话在徐翔的心头点起了一盏灯。 但怀疑火却并未在其中熄灭。 他的眼神带着质疑在途明的那张虽然算不上丑陋却也已经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扫视。 “这……恕我直言,您的样子似乎,并不能印证您的身份。” “当然不能。” 途明极为坦率地回应道。 “因为这张脸压根就是假的啊。” ??? 徐翔震惊。 冯宝宝倒是一脸平淡。 她早就知道途明的脸不正常。 从见到途明的第一面时她就知道。 “他的脸,一直被一股炁包裹着,不对,不止是脸,他的全身都是被炁包裹着的,就和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你当年就看出来了啊,眼力果然很好。” “现在你比那时候厉害多了,那时候我随便就能看穿炁下面是啥子,现在不得行咯,不然你刚出来的时候,我就能认出你来的。” 被冯宝宝点破关窍,途明还是不免有些遗憾,虽然冯宝宝后来加上的话让途明得到了一些安慰,但也是安慰有限。 “我还以为我已经比师伯做到更好了,但还是会被修为高深的人看出来啊。” “说起来……” 途明的眉头微挑,神情有些变化。 张之维,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不然当初在龙虎山上的时候,为啥专盯着我的脸打? 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啊。 连眼前这个小丫头都能看出我这张脸不对,他堂堂六十五代天师若是再看不出来,那百年的修为可真就修到狗身上去了。 摩挲着下巴,看向冯宝宝。 “你再仔细看看,能看得见我这身炁的下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嗯……” 听到途明的问题,冯宝宝下意识眯起眼睛,一抹精纯的炁光在她的瞳孔里浮现。 在那目光下,途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随着窥探而渐渐被看穿的不适,这种感觉,他也只在当年的左师伯,前代天师张静清还有那个无根生的身上感受过。 至于为什么没在张之维身上感受过这种被渐渐看穿的不适感。 并不因为他水平不行,而是这个混蛋看穿别人从来都不循序渐进,那牛鼻子打年轻时候就爱玩单刀直入,直奔主题,速战速决,即使窥探别人也快到叫人难以察觉,堪称龙虎山第一快男。 远在病房里同张灵玉讲解阴雷法门并穿插着一些隐晦开导的张之维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 不知怎得,突然有些手痒啊,有点怀念当时抽途明大嘴巴子时的手感了怎么办? 要不然,找个借口,再跟他干一架? 被人惦记上的途明也不自觉有些脊背发凉,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空调开着呢,气温也不低啊,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呢? 另一边,冯宝宝眼中凝结的炁消散,她带着疑惑歪了下头。 “你……不痛吗?” 冯宝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但却是说了一句让徐翔摸不着头脑的话。 痛? 途明听着冯宝宝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无奈。 “连这都看到的啊。” “这……” 夹在中间的徐翔一脸懵逼。 对这两位谜语人的交流内容深感好奇。 他回头看向冯宝宝,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徐翔看不到的冯宝宝赶忙解释了一下。 “他的身上有好多好多好多的伤口,而且一直在流血,只不过都被堵住了,不然他现在的样子可吓人嘞。” ??? 徐翔眼神懵懂,还是有些搞不清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途明见此也不准备再多做解释,毕竟有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想多提,提多了那都是泪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就不要描述这么清楚了。” “既然你看得见,那我和你算不算同类,你心里也大概有底了?” 冯宝宝闻言不语,只是一味点头,眼神明亮。 “善。” …… 屋子里的人达成了共识。 屋外的一老两少也经历了漫长且尴尬的沉默。 徐四和徐三一人一边站在陆瑾两旁,配合着徐家兄弟的公司背景,乍看之下好像俩警察中间站一小偷,但细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警察单凭气势镇压了徐家这两毛贼。 心虚外加心慌的徐三徐四兄弟一秒三个小动作,全身上下大写的紧张。 反倒是站位不占优势的陆瑾凭借傲人的身高优势和一生无暇的底气站在中间愣是站出了一种双星拱月的卓然气概来。 他一脸平静地盯着手机屏幕,全神贯注地看着定位器的小红点始终在屋子里的状态。 不单单是位置,就连心率,血压什么的都有。 他其实还想要装个监听器来着,但考虑到师兄终究是个人,到底得给他留三分底裤,也就没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唔……只能说这就有点可怕了。 陆瑾,你这家伙,找不到师兄的这些年里看来是积攒了不少的怒气啊,如今这是在报复性监视吗? 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让徐三不小心瞥了一眼陆瑾的手机。 小动作的随机性让陆瑾并未在意徐三这瞬间的一瞥。 但记忆力极为优秀的眼镜男还是一秒记下了陆瑾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我去……陆老爷对他那位师兄的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还是说因为他的师兄危险性太高,为了异人界的和平与安宁才不得已而为之呢? 徐三不清楚。 但徐三很震惊。 沉默与尴尬如一场酷刑。 但好在一切磨难都有尽头。 “他们谈完了。” 陆瑾收起手机,转身看向观察室的方向。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观察室厚重的钢门一点点打开。 途明推着徐翔,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冯宝宝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徐四震惊,徐三也好不到哪去。 宝宝把老爹交到途明手里去了??? 第29章 冯宝宝,陆瑾:拜见师叔。 冯宝宝把徐翔的轮椅交给了途明。 这是一个出乎徐家兄弟二人预料的状况。 徐四有些无法相信地看向冯宝宝。 他现在宁愿相信是途明抢了徐翔的轮椅也不愿相信是冯宝宝自愿让途明推着徐翔的。 因为后者意味着,冯宝宝对途明在极短的时间里建立了极为深厚的信任。 而他们的老爹徐翔,就是这份信任最鲜明的象征。 冯宝宝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如果将失去了记忆的那段人生比作前世。 那么她的今生就是从遇到四十年代的徐翔一家开始的。 徐四和徐三清楚,在冯宝宝的认知里,他们兄弟二人虽然算得上家人但其实更像是小辈,真正在她的心里保有重要位置的人,只有他们的老爹徐翔和他们早已过世的爷爷奶奶。 在失去了记忆的冯宝宝的认知里,家人,是最珍贵的宝藏。 既然找不到血脉相连的家人,那么徐翔就是她如今最珍贵的家人。 她愿意将家人交给途明。 这在徐家兄弟的认知里是很不可思议的。 陆瑾并没有徐家兄弟那么多的内心戏,他就静静地站在那等着途明推着轮椅走出来。 途明将徐翔带到徐家兄弟面前,对徐翔叮嘱道。 “你就什么都别再操心了,俩孩子都这么大了能顶事了,你也该休息休息了,再说了,现在要真出了事不还有我在呢?安心了……” “放平心态,放松心情,你可是异人,要是连八十岁都活不到岂不成笑话了吗。” 途明就跟徐翔多年的朋友似的交代着。 而徐翔也是一脸微笑地点头应是。 两人这短短的半个小时构筑起的友谊看得外面三个局外人是三脸懵逼。 “成,我也不多唠叨了,能活多久看你自个努力了。” “唉,那个谁,四儿啊,过来过来,咋这么没眼力见儿呢,还不快点送你爹回去休息去,剩下的事儿我跟你哥交接就成。” “还有啊,以后遇到事儿别老想着劳动你爹,都多大人了,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知道不?” 唔额……这熟稔的语气。 徐四刚准备去把自家老爹接回来就被途明这熟稔里带着长辈威严的语气给刺激到了。 他下意识挺直了背,就像小时候见到家里的亲戚长辈一样。 “额……是,知道了。” 可紧接着,当老爹的轮椅把手递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唉不对啊。 他做为老徐家一等一的混世魔王以往真见了亲戚都没这么老实过啊! 徐四眼神复杂,想要开腔为自己混世魔王的人设加个补丁,但徐四的生存本能比对人设的执着更强大,愣是克制住了这份作死的冲动。 一场能毁掉整个徐家的危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无论是推着徐翔离开的徐四还是留在这里的徐三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随着身后一扇扇门被重新关闭。 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够远了的徐四低声对徐翔询问道。 “爹,你们这是啥情况啊?” “怎么进去聊了这么一会儿还聊这么熟了?” 徐翔闻言笑了笑,对徐四安慰道。 “你啊,也别太抵触途老先生了,严格来说,他也是个不错的好人来着。” 好嘛,您这口气也跟和人家多熟似的。 徐四眉头狂跳,刚要再问些什么就听见徐翔又开口道 “而且啊,途先生现在,也算是咱自己人了。” “啊??” …… “啊??” 陆瑾看着面前管他叫师叔的冯宝宝一时间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扭头看向途明。 “这是什么情况?” “还有啥情况,收了个徒弟呗,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的那种。” 陆瑾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师者,所谓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算哪门子师徒。 挂名师徒吗??? 感受到陆瑾的眼神越发不善。 途明赶忙将他一把拉到了一旁低声解释道。 “这姑娘情况有点特殊,算是跟我有这么点……亲戚吧。” 同为不老之人,怎么算不上是亲戚呢? 途明的这句话,算是给冯宝宝定了性,一层打底的身份顺道就给挂上了。 “亲戚?你还有亲戚?” 陆瑾眼底的愤怒渐渐消散一些,许是想到了自己当年将陆琳带进门里的事。 “嗨,你这话说的,你师兄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还不能有这么几个远房亲戚了。” “好吧,是我失言了……” 陆瑾真诚地为自己的冒昧发言道歉。 但对途明收徒但既不传道也不授业更不解惑的打算深感不满。 “门内不是没有带艺投师的师兄师弟,那冯姑娘虽说已有手段傍身,但你既不传道也不授业更不解惑……” “恕我直言,你既然什么都不打算做,最好还是熄了收那姑娘为徒的想法。” 而且,陆瑾看了眼四周。 “而且,你还未曾告祭祖师,冯姑娘也不曾在列为师长的牌位前敬香,便还算不得我门中人吧。” “都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了,那当然是一切流程都从简了,不过,祭拜师长这个流程可是没有省略的。” 说着,途明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物件。 金丝楠材质,造型看着像是个灵龛,一扇精致的小门被途明拽开。 也得亏陆瑾年纪虽大眼睛不花,勉强能看见灵龛里是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写着…… 恩师路公讳诚字元舟之神位。 陆瑾神色一变,赶忙对着这小神龛躬身一礼。 途明见此也将师父重新收了起来,郑重地安置回了上衣内兜里。 “途……明!” “你脑子被驴啃了吗??” 陆瑾愤怒的质问声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及时响起。 刚刚还恭恭敬敬对神龛行礼的陆瑾此刻满面怒容,面色张红。 “你,你,你……” 他结巴了。 由不得他不结巴。 途明这手出门随身带师父的操作委实是把他给震惊到了。 不只是陆瑾,其实就连徐翔在看到途明从内兜里掏出神龛牌位的时候都险些被途明这骚操作惊到闪了老腰。 “你就这么把师叔带身上了??” 陆瑾感觉到了一种几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心神激荡。 他只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保持在稳定状态的血压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飙升。 这一刻。 陆瑾开始反思。 或许,把这个糟心玩意儿趁早送回山上关起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30章 陆瑾:途明,你会后悔的。途明:陆瑾,我才是门长! “途明,你这样肆意妄为迟早会后悔的!” “陆瑾,我才是三一门的门长!门长永远不会后悔!” 徐三和冯宝宝有些愣。 只不过说了个悄悄话的功夫,那边俩老爷子竟然就快掐起来了。 途明被陆瑾拎着衣领,迫于身高的劣势,都快被陆瑾给拽的脚底离地了。 嘿,这小子这些年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而且,胆子见长啊,敢提溜师兄了? 为了避免自己的门长光环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所践踏。 途明索性运起逆生三重,直接离地三尺,愣是从仰视视角转成了俯视视角。 芜湖,转换成俯视视角之后连底气都变足了啊。 果然,身高对气势的加成是无限的! 陆瑾看着途明这操作眼皮直抽。 逆生三重你就这样用是吧? 凌空漂浮的能力你愣是要拿它当高跷使是吧? 陆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十年来修身养性,通常不怎么发脾气,但为什么见到途明后一天发脾气的次数比一年都多! 果然啊。 人生就是这样的,对有些人。 经年不见,甚是想念。 见了一面,人嫌狗厌! 陆瑾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反思自己了。 他之前怎么不记得途明的行事风格这么离谱呢? 难不成还真是太长时间不见脑子里长滤镜了? 再不然就是途明这些年在山上闷成闷骚怪了,老爱整些骚活儿挑拨他的耐心! 注意到身旁还有两个小辈,陆瑾到底是拉不下脸为了这种事跟途明干一架。 他只能低声提醒。 “还有小辈看着呢!” “你堂堂门长难道就不嫌丢人吗?” 途明自然也是要脸的人。 但陆瑾已经上手揪他衣领了,该丢的脸早丢完了。 他现在索性直接光棍起来了。 小手一摊,满脸无所谓。 “师弟啊,是你先动的手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做人得讲道理,你要是不揪我领子我至于飘起了找面子吗?” 语气虽然透着死不要脸的痞气。 但动作到底还是老实的。 途明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陆瑾也很配合地松开了手。 两位老先生就这么沉默地别开脑袋不去看对方,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不过途明到底是有公务在身的体面人。 不像某个挂着个十佬名头一整天没见干啥正事的陆家家主。 “行了,时候不早了。” 途明来到徐三跟前,指了指房间那一边的沈冲。 “我去跟他耍耍,你……你刚刚应该没看见什么吧?” 正事说到一半,途明话风一转,一股带着浓浓威胁在里面的询问让徐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回答或许关系到后面迎接自己的是正常的工作话题还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大失忆掌! 徐三立马正色。 他一脸疑惑地看向途明。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在和宝宝谈工作的事没有注意到。” “哦……” 途明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微笑。 “没事,什么也没发生,一切正常。” “把病房的门给我打开吧,我进去一趟。” 徐三点点头,抬手在身前操作台上的操作了一番,观察室角落里的一处厚重的钢门旁侧的排气管中发出嗤的一声,厚重的钢门与门框间出现了一道缝隙。 途明拉开门,进到了房间另一边属于沈冲的那间病房里。 被强效镇定剂和身上的特质拘束装置压制了炁的流动,此刻沈冲睡的很安详。 途明绕着眼前这颗大铁球转了一圈。 铁球被三根大腿粗的液压杆牢牢地卡死在半空中,沈冲的整个身体都被锁在里面,只有一颗被揍的有些面目全非的脑袋露在外面。 嗯,这一看就是夏禾的手笔,而且估计因为不影响喘气哪都通也就没给他消肿,还是副猪猪嘴脸。 途明看着沈冲肿胀的面部满意地点了点头。 欣赏了一会儿沈冲面目全非的猪头后,途明将手按在了沈冲的脑袋上。 他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渐渐炁化,下一瞬便化作苍白的炁雾消散在了空气中。 徐三被途明的这一手震惊到有些移不开眼睛。 “三重……” 陆瑾看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眼神格外的复杂。 逆行生机,化人为炁,身融天地,再造我躯。 当年师父便是踏入了这样的境界当中,可却也在踏入这一境界后,看到了三重的终点。 三重,是有终点的。 但通天之路,怎么可以有终点呢! 师父在那一刻的心情。 陆瑾不懂,或者说,他不愿懂。 那种为之付出了一生的目标,到头来只是一场虚妄的滋味儿,他真的不想懂。 可成长,就是随着经历渐渐去感受一切,理解一切。 陆瑾看着自己手,默默地运转起逆生,他的手也化作了先天一炁的洁白无瑕,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层无瑕之下,他依然还是他。 解开逆生,便重落凡尘。 这与逆生三重的理念是不符的…… 向来处求索,探寻最初的纯粹,逆流而上,将后天的构筑炼化为先天的纯然。 真正的逆生三重,是该让人彻底回归先天一炁的状态才对,即使不靠逆生的运转,也能始终保持在那种状态,这才应该是逆生真正的模样。 陆瑾看向途明。 看向如今天下唯一一位将逆生三重修炼至第三重的修行者。 师兄啊……如今已然掌握了第三重的你,也还是无法做到不依靠三重便回归炁的状态吗? 途明能感受到。 在他的背后,三道不同的视线正注视着他。 震惊,疑惑,颓然。 他当然知道那颓然的目光属于谁。 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常常在镜子里看到那样的目光。 途明的心中升起一抹落寞,但很快便将其隐没,他将全部的注意集中起来,集中到此刻他要做的事情上。 生命是先天一炁的显化。 而逆生三重,是将自身重溯为先天一炁的功法。 途明消散的手并非真正消散,他将其化作了另一种状态,一种最本源之炁的状态。 就如人无法真正的观测到先天一炁的形态。 逆生三重练到第三重后,其实其所呈现的先天一炁同样是可以无形无色的,而至于为什么在多数情况下,逆生三重所凝练出的炁会是白色。 那是因为白色是属于这门功法的颜色,是最接近‘无’的颜色。 逆生三重最高的境界,应当是连这白色也要回溯掉,彻彻底底回归于先天一炁的‘无’的状态才对。 途明很早便踏入了三重。 但他真正摸索到如今这无限接近于‘无’的状态,花了将近六十年。 第31章 精神和肉体,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途明的炁进入了沈冲的身体。 由先天一炁演化的身体在拟化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面前几乎不会有任何的阻碍。 皮肤。 骨骼。 经络。 乃至于细胞。 途明的炁在一点一点地爬满沈冲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而随着这个过程的推进,沈冲的炁,也渐渐开始被途明所影响。 昏迷的沈冲在途明触碰到他的生命本质后,他那因为药物而陷入低迷状态的炁便开始出现本能的挣扎。 他的意识被身体所困,但这种被攥住生命本质的恐惧却在疯狂地试图冲破被麻醉剂和仪器钝化的身体带来的束缚。 将沈冲包裹起来的巨大球形仪器中传来沉闷的嗡鸣。 沈冲的炁在仪器产生的炁感钝化力场中疯狂地涌动着。 不得不说,不愧是祸根苗。 徐三看着观察室的操作台上连接沈冲身上的炁感钝化装置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连串的警报。 沈冲体内那股庞大的炁正在反抗。 沈冲的生存本能在试图挣脱束缚,试图将途明的炁赶出去。 但,这是徒劳。 或许在途明进入到沈冲的身体中之前,反抗是有意义的。 但此刻的途明几乎已经占据了沈冲的小半个身体,到了这种地步才想起反抗。 呵呵,晚了! 哐!哐!哐! 就像被蛛网捕获的蚊虫,沈冲的炁感受到自己在渐渐变得不再是自己,他不会死,但却也将不再是他自己。 如果一个人的炁变成其他人的炁的模样。 那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这个人还活着,其实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随着生存本能的激烈反抗。 沈冲体内的镇定剂麻醉剂以及包裹着身体的炁感钝化装置对他的影响在渐渐被消除。 他的意识开始重新掌控身体。 眼皮艰难地撑开,一个仙气飘飘浑身雪白鬼魅似的漂浮在他面前的老头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懵懂的意识和紧绷的身体一时间没法达成一致。 途明看到沈冲苏醒,温和地笑道。 “你醒了。” “恭喜你,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了。” !!! 沈冲下身一紧。 意识与身体几乎是瞬间完成了重启后的磨合。 将他的身体锁死的钝化铁球甚至因为沈冲一瞬间的挣扎而产生了剧烈变形。 嗯?为什么,没破?? 沈冲一愣,随即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 在意识到自己被锁住且仍有挣扎之力后,沈冲并没有愚蠢地先进行一波试探,他一上来便使出了全力想要直接撑开身上这区区金属制成的圆球。 但当他开始运转身体里全部的炁进行反抗时,一种极为古怪的滞涩感却让他的想法落了空。 在预想中全力释放的炁甚至连正常状态下的三成都不到。 别说撕开金属了,这种程度,就连捏碎一块石头都费劲! 他感觉到自己的大半个身体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麻木,失控,肌肉不正常地鼓动,好像就连血管都在皮肤下跳舞。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些没彻底摆脱麻醉剂影响的舌头艰难地弹出愤怒的质问。 但途明依旧微笑。 “哦,别这么激动嘛。” 途明就像一只真正的鬼一样飘在半空,围着被铁球裹起来的沈冲转起圈来。 而他周身萦绕的炁也无声无息地将被沈冲的挣扎撑坏的铁球强行敲回了一个规整的圆形。 “你如果是在为未来的生计发愁的话,我有条路子。” “在东南亚,当然,风险是高了点,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其实也还好。” “毕竟,最高的风险其实就是在手术台上,而你,在我精妙的技术微操下已经轻松地跨过了那道坎。” “我可以赞助你一张机票,直飞八提牙,到时候买个假发化个妆,凭你这副本钱,在那边定然是潜龙入海,鸟归深林,前途那是光明一片口牙!” 途明一边满足着自己身为处女座对完美圆形的偏执。 一边使用垃圾话对沈冲进行精神攻击。 徐翔提醒他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让沈冲随随便便缺胳膊少腿。 途明伤害不了沈冲的肉体。 那就只好来伤害沈冲的精神咯。 哎呦,只能说,哈吉翔你这家伙,真的罪大恶极啊。 老夫堂堂武将,竟然也要沦落到施展精神攻击的境地,这可真是……太好玩了啊!! 玩嗨了的途明此刻已经是没了半点高人气质,一股疯批颠佬的超绝感染力让单向玻璃另一头的两位看客神情扭曲,不知如何作评。 陆瑾的面部表情有点失控。 他看着一脸微笑地喷吐着垃圾话的途明,深切地体会到这老东西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的途明虽然也偶然会有些不着调的行为和口癖,但起码人还是很正常的,虽然下手狠辣,动辄就要对敌人进行肉体湮灭,但通常不会满嘴垃圾话对敌人再进行精神攻击。 看来几十年的隐退生涯真的对途明的影响很大啊。 真就被闷成闷骚怪了吗? 不然,还是想办法再把他送回山上吧。 要是让他顶着三一门门长的身份在外面这么浪几圈,他三一门的名声怕是真的就不能要了啊。 陆瑾脑壳生疼,又一次开始质疑门长终身制的合理性。 要不然,和山上的师兄弟们商量商量,先把途明的门长给撤了吧。 这祖宗之法再不改,祖宗的名声怕是就要被途明败光了。 徐三低着头,尽可能忽略耳边途明给沈冲规划的特殊服务业五年模拟十年制霸的职业规划,嘴角打架,实在是不清楚是该下压还是该上挑。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显示器不去看病房里的惨象。 虽然途明的这一手很败他的高手风范,但不得不说,效果确实是极好的。 病房里,身体的逐渐失控和精神的猛烈创伤让沈冲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困兽般发出泣血的嘶吼喷吐最恶毒的咒骂,但途明不在乎。 他依旧如一位敦和长者般为沈冲筹谋未来。 尽管他所规划的未来总叫人吉尔战战,几欲先走。 “口瓜!到时家乡人去光顾你生意,可千万记得打五折口牙!” “桀!桀!桀!” 沈冲嚎的更惨,骂的也更难听了。 第32章 炁色无瑕,绝非常人 先天一炁做为万物本源的权力是无限的! 起码途明是这么认为,也是在顺着这个方向探索的。 而今,他所施展的,正是他这些年来探索出的逆生三重拟化先天一炁的众多用法之一。 途明将其称为,拟脉夺生。 随着他的炁在沈冲的体内游走。 沈冲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经脉统统被途明的炁所覆盖渗透,沈冲的身体自此在途明面前便彻底没有了秘密。 此为,拟脉。 一种被人剖开皮肉,连内里都被摸索了一遍的恐惧弥漫在沈冲心头。 此刻的他就像躺在手术台上,在无影灯下无所遁形的白鼠,被剖开了皮毛,抽出骨头,就连每一寸的筋腱都好像在被人抚摸。 他想要挣扎,但身体却已经无法再如从前那样自如地顺应他的命令。 就好像变成了途明手中提线的木偶,除了念头,再无任何东西属于自己。 “放过……我……” 途明不去理会刚刚还能犾犾狂吠的沈冲此刻口齿不清的求饶。 他现在甚至没有心思对沈冲使用垃圾话攻击了。 进入认真状态的途老门长的脸上浮现正色,微微蹙起的眉头表明他此时正进行到一个关键的时刻。 高人风范无声自起。 陆瑾很欣慰,只要途明认真起来,还是很有门长气质的。 但途明现在正用着的手段却令陆瑾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这样篡夺他们身体的手段,太过邪门了,如果不是正在使用这邪门术法的途明自己知根知底,只怕现在就要冲进去把这使用邪法的邪修当场格杀! 当然,陆瑾信得过途明。 但在场的另外两人…… 陆瑾隐晦地看向一旁的徐三和冯宝宝,这二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蹊跷。 不过,表情可以伪装,炁不可以。 指间轻划,通天箓,观炁符。 先天一炁,做为流淌在身体中的生命本源,活泼自然,流转不息,却也静谧无声不易被察觉。 异人可以驱使炁来做到寻常人眼中不同寻常的事情,能否感知并驱使自己的炁是异人区别于常人的根本。 寻常异人为力量驱使,只是一味顺从本能。 而真正可以被称作修行者的异人却要要锤炼自己心性意志本能,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先要学会的便是‘观’。 观,便是世间一切锤炼内在的修行最核心的法门。 只要能看清,便能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当然,观法妙用无穷,并不只单纯只可以用来观内在,天下众多异人流派围绕‘观’之一法衍生诸多见解,进而生发出无数观法。 观内里,观外物,观微渺,观浩瀚,观自在,观我执…… 而观炁,正是观法的妙用之一。 观炁符源自观炁法,而观炁法衍生自古代观山望气测算风水的望气术和内修观法的结合,望气术观天地之气,而观炁法观生灵之炁,一者是知天晓地之术,一者是观微入透之法。 望气为术,观炁为法。 前者即使不是异人,只要将相应典籍吃透,融会贯通,加上有师承指导便可掌握。 后者立足内修观法,非异人不可修习,非练炁多年运炁得心应手之人不可精通,非专精此道之人不可登堂入室。 不少门派都有门人前辈精通观炁之法,在用以指导弟子修行时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而据说观炁法修行至最高境界,可洞明人心,通晓人最细微处炁的变化。 而今这天下,修习观炁者比比皆是,精通观炁者万中无一,而专精观炁者,更是凤毛麟角。 观炁之法,妙用无穷,唯独这专精条件太过苛刻。 即使不将十数年光阴耗在这一法上,便也要水磨功夫消磨异人半生方可达到那洞明人心的最高境界。 便是陆瑾本人,如今也不过算是精通此法罢了。 但好在,符箓一道的先辈找到了越过这些严苛条件便能短暂跻身观炁最高境界的的办法。 短时间里通过符箓的力量舍弃除观炁之外对目力的一切应用,以这种方法凝聚精神和感知,以量代质将观炁推上观微入透,登堂入室的境界! 观炁符,应运而生。 陆瑾做为一名修行了近百年的老辈修行者,寻常的观炁法倒也精通,只是远达不到观微入透的境界。 但既然通天箓在手,为何还要退而求其次呢? 炁光无声,覆盖住陆瑾的双眼,看破皮肉,直视最细微处炁的流动。 陆瑾眼中的世界变了。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唯有不远处那二人体内的炁越发清晰起来。 徐三的炁,透着有些浑浊的幽蓝,如火苗般晃动着。 他有点紧张甚至是有些恐惧,但仍能压制这份心中的本能,这反应不出陆瑾所料。 但…… 陆瑾的目光微微偏移。 他看到了一旁冯宝宝的炁。 无瑕之炁…… 无瑕之炁?! 这怎么可能! 陆瑾心神剧震,险些散掉眸中观炁符凝结的炁光。 通透,清澈,干净到仿佛不染凡尘的婴儿! 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纯粹而清澈的炁。 莫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便是当年他的恩师左若童,修行一生,也不过堪堪摸索到这炁色无瑕的门槛罢了! 这一刻,陆瑾只觉得震惊,荒诞,甚至是,近乎疯狂。 他的炁剧烈地翻涌起来。 被他悄然注视良久的冯宝宝突然扭过头。 一双清澈平静的眸子与陆瑾对视。 陆瑾又是一惊。 起初不曾细看,现在的观炁符的加持下目力被全部集中到观炁之中后,冯宝宝的眸子在他的注视中却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 这是……神莹内敛? 年纪轻轻,便能炁色无暇,神莹内敛,仔细回忆,这姑娘一举一动也是身轻气轻…… 嘶…… 陆瑾悟了。 难怪途明说他不会为这个新收的弟子传道授业解惑。 其实并不是他不愿。 实是不能,甚至是不配。 冯宝宝是有自己的道的人,而且她在她的道上走出了很远,她并不需要任何人传道解惑,因为她的道就在脚下,此道悠然,无惑需解。 陆瑾释然了。 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也从起初微弱的排斥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些敬重。 寻道者,无分长幼,达者为先,冯宝宝,配得上他的敬重。 陆瑾在巧合之下已经通过一张观炁符完成了自我攻略。 但被他视作寻道达者的冯宝宝却一点没搞清楚状况。 她只是感觉到自身被窥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陆瑾体内的炁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震惊,不可置信,释然,然后温和且敬重的变化。 冯宝宝不解,但,应该没啥大事? 陆瑾的炁虽然变化极多,但并没有变坏。 眼底无意识凝聚起的炁光消散,并未意识到自己只因一个念头便随意地使出最上乘观炁法的冯宝宝礼貌地对陆瑾点了点头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了另一边的途明身上。 此时的途明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 他,要给他的傀儡,钉上线了。 病房内。 沈冲狰狞的面容和颤抖的嘴唇正一点点变得平和,无力,那股在仪器的观测下爆裂的炁的就像困倦到即将沉睡般越发凝滞起来。 途明的身躯依然是那副如鬼魅般飘忽的模样,就如离体而出的灵魂,却又带着灵魂所不具备的凝实之感。 他的炁已经彻底支配了沈冲的身体,他已经将沈冲的每一寸血肉都渗透进自己的炁。 拟脉已经完成。 而接下来,就是夺生 夺生,同夺命也。 命者,根本也,人之精炁神魂寄托运转之地也。 所谓夺生,意同夺命。 第33章 邪法吧,这一定是邪法吧!! 拟脉夺生,参灵造性。 便是途明在山中隐修四十年所设想出的一条道路。 而今天,是将这道路首次落进现实的一天。 途明看着手中凝聚的炁团。 这便是他自沈冲体内夺出的‘生’。 双目之中炁光凝结,在外界看来非大能高人难登堂入室的观炁之法在这小小的房间中竟然足有一半的人能轻松运用。 途明的眼底炁光流转。 抬起头,他看到被排挤出身体的,属于沈冲的灵魂。 拟脉夺生将沈冲的身体以途明的炁改造,以至于这副身体如今竟然开始对灵魂产生了排异。 往日里,这种让别人变得不再是自己的艹蛋事儿都是沈冲往别人身上招呼。 今儿个升了个级招呼他自己身上,倒还真有点,不好接受。 灵魂飘在半空。 被丝丝缕缕洁白的炁线死死锁在离身体不到三寸的距离,无法挣脱,也无法返回。 做为一个仗着异能强大而几乎从不曾在性命修行上下过苦功的先天异人。 沈冲对打磨灵魂这方面的经验和认知无限接近于零。 这也就意味着,当他的灵魂被从肉体里挤出来后,没有了大脑做为思想的物质支撑,单凭灵魂沈冲已经无法进行细致深入的思考了。 他的意思混混沌沌,想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懂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飘在背后的灵魂就跟个背后灵似的傻不楞登地瞅着自己肉身的后脑勺子发呆,如同一个没有了自我的痴呆患者。 嗯……这多少好像是有点残忍了。 手里攥着从沈冲体内拽出来的五色线,途明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丧尽天良的小王八羔子做的太过分了。 虽说没有对这小子造成哪怕一点能被检查出来的外伤,但愣把他鼓捣成植物人是不是有点损害他的人权呢? ……嗨,这小王八羔子都丧尽天良了还要嘛人权。 净爱把人鼓捣成失智伥鬼的孽障,被别人弄成身不由己的傀儡不正是他最完美的宿命? 杀人者人恒杀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所谓有因必有果,他的报应看来就是我了。 坏人终有一天要被正义制裁,这就是一切邪恶的宿命! 这么算起来自己让沈冲少走了这么多年弯路他还得谢谢自己才对啊。 “嗯,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捯饬了几句佛门流行语熄灭了自己本就不怎么多的圣母心。 途明看向手里的五色线。 五色青,红,黑,黄,白,对应人体五炁,木,火,水,土,金。 修行者常说先天一炁演化生灵万物。 但具体是如何演化,直接演化还是步骤演化,在异人界中众说纷纭。 途明比较支持的,是先天一炁先演化最基础的五行五炁,再又五行五炁相生相克,进而演化出生命并在完成生命的演化后继续在生命体内运转,确保生命稳定的延续,是性命当中命的根本。 途明此刻手中攥着的五色线,正是沈冲体内五炁的具现。 拟脉夺生所要夺的,便是人体内这轮转不息的五炁。 “把这铁蛋打开。” 途明对着身后玻璃另一边的徐三知会了一声。 本来还在观察沈冲平稳到异常的身体体征数据的徐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旁的冯宝宝抬肘戳了他一下。 “开蛋喽,我师父要耍耍。” 这姑娘倒是进入角色快的很嘞。 拜师还没一个小时了,师父倒是喊的很顺口了。 意识到途明要冯宝宝拜入他门下或许是另有算计后,陆瑾对冯宝宝莫名其妙成为三一门人的事也就不再怎么排斥了。 反正,看途明的意思他就是准备跟冯宝宝当一对挂名师徒。 冯宝宝的名字日后不会进三一门的名册。 而途明也不会对冯宝宝的修行和人生做什么干涉。 两人就只是单纯地有这么一个师徒的名分,方便以后途明进行的一些计划,也方便途明在‘有生之年’做为她的保护伞震慑可能的心怀不轨之徒。 也正因此,冯宝宝拜师拜的只是途明随身携带的师父牌位,而不是正经的三一祖师牌位。 挂名师徒,名副其实。 徐三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着沈冲彻底不再挣扎了。 再结合监测设备上沈冲平稳到诡异的数据反馈以及从沈冲体内探出被途明攥在手里的五色炁线。 在这位曾搅动风云的全性新秀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徐三有些震惊,但还是按照途明的要求解开了锁死炁感钝化装置的液压杆。 随着将沈冲裹成铁蛋的炁感钝化装置解体,沈冲的身体也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无神的双眼,瘫软的四肢,高高撅起的屁股蛋子一点一点出溜下去。 整个一副无骨鸡柳的架势! 徐三有些头痛。 这位途老爷不是上头派来处理沈冲那些可能造成潜在威胁的伥鬼的吗! 把沈冲直接捯饬成植物人就能解决这问题吗?? 徐三心里万千疑惑,但看到身边的冯宝宝和陆瑾都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玻璃那头,他意识到,或许途明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果然,当途明张开手掌。 五色炁线没入掌心后,瘫软在地上的沈冲也猛地绷紧了身体。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转动着关节,就像丧尸片里即将尸变的人般扭曲着肢体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眼神空洞。 但这一刻的沈冲带给徐三的感觉却远比他刚刚瘫软在地上的时候更令人恐惧。 一具被抽离了魂魄的人偶,一具在旁人的牵丝引线之下拙劣地模仿着活人模样的人偶! 这个姓途的绝对不对劲! 这绝不是正派名门该有的手段! 徐三的心中掀起阵阵惊涛骇浪,起初,在途明还未做完这一切时,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这不是邪法,但是当沈冲倒下再以这种极尽扭曲的姿态站起来时,他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鞣制成傀儡,而且还要把那人的灵魂强行拘在身上。 哪怕对方是个全性,途明这样的做法也无疑是过分了,这简直是将人权法按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手段如果不是邪法,那这世上是怕再没有什么术法能被称为邪法了! 身体止不住地想要逃离。 但冯宝宝的手却一把按住了徐三的肩膀。 “莫怕,没你想到那么邪门。” 徐三侧过头去,冯宝宝仍聚精会神地盯着途明和沈冲,但那平静的侧脸和平淡的语气还是带给了徐三极大的安慰。 他扶了扶眼镜,强行镇定下来,试探听听宝宝是有何见解。 “那个沈冲的魂还没得散开,趴在自己背上回不去了而已。” “只要师父松下手就能重新钻回去,只是身体会不那么听他使唤罢了。” ……靠! 听着更邪门了好嘛! 第34章 你的骨气配得上更荣耀的死法。 旁观了途明将沈冲的身体彻底掌控的全过程。 陆瑾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眉头间化不开的阴沉让这位十佬之一的异人界大佬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压抑的威严。 途明这些年在山上到底都在鼓捣些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折腾才把他们仙气飘飘的逆生三重鼓捣成了眼前这副邪门样子? 陆瑾算是看出来了。 途明这回下山想来不止是想搞事情了。 他其实更是想来检验检验这几十年的实验成果的! 不过几十分钟的功夫便将一个活生生的异人做成了被剥离意识,且行动被完全掌控的傀儡。 这样的手段若是让外人知道是对逆生三重的一种运用,只怕他三一玄门就算被特意雪藏也会因为涉及邪法而被重新扒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另一边,彻底掌握了沈冲的身体,让沈冲的身体站在面前,如镜子般做着与自己一样的动作的途明停下了。 途明摩梭着下巴,以观炁法极其细致地从上到下观察起沈冲此时的身体。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这种通过把自己的炁渗透到旁人体内来达到支配旁人身体的手段是可以做到不对目标造成任何损害便支配目标身体的。 沈冲的身体此刻就像途明意识延伸出去后所连接的第二躯体。 他可以只凭意志便操控沈冲做出任何动作,但,却无法借用沈冲的身体使用沈冲的能力。 这并不意外。 无论先天异能还是后天功法都不是单纯地刻在身体中如电路板的线路那样通电就能使用的东西,它是性与命共同作用的产物。 只控制命,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第一阶段的预期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开始第二步吧。 略微松开对沈冲的控制。 被拴在自己背上的沈冲的灵魂几乎是瞬间便被重新拉扯回了身体。 灵魂与身体之间却仿佛已经产生了某种隔阂。 在途明的干涉下,沈冲失去了对自己炁的感知,这一刻,他简直就像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你……做了,什么……” 嘶哑而模糊的嗓音是之前声嘶力竭的怒骂与身体被途明改造不再适应原版灵魂的结果。 但接下来沈冲所要承受可远不止嘴巴不再那么好用这一点折磨。 一抹潮湿从沈冲的胯下浸染裤裆。 有些不太友好的味道窜进了沈冲的鼻子里。 早有预料的途明已经在自己面前撑起了一面风障。 强烈的羞耻感在极度不协调的身体中表现为了全身痉挛以及面部表情彻底失控。 沈冲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空了。 现在的他就好像因为驾驶室被改造而彻底懵圈的驾驶员般失去了冷静。 “你!里!到底……做,什么!!” 伴随着愈发强烈的口齿不清,沈冲的眼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眼神时而狰狞,时而睿智。 途明静静地观察着沈冲此时的表现。 心里默默将这些症状给记了下来。 果然,当身体被外力修改,灵魂便会不再那么的契合。 但这种性命相斥的现象估计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自己对沈冲的身体进行修改,但若是自己放开对他身体的控制,沈冲早晚能重新支配的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一件本来不怎么合身的衣服,穿时间长了虽然依旧不合身,但穿它的人会慢慢习惯的。 就比如沈冲现在这样,虽然嘴歪眼斜浑身失控但途明看的出他竟然已经在开始尝试适应了,而且,进度还很快。 这可真是有意思。 途明感觉今天自己算是来着了。 以前搁山上的时候可没这机会搞实操还能近距离观察的。 毕竟山上清一色的门人兄弟实在不好下手,老对自己的身体瞎捯饬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借鉴的。 如今能逮着个合法的白老鼠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就是吧…… 途明看了眼身后的透明玻璃。 搁着后头可还三观众呢,前面这一手就已经够邪性了,接下来这手要是在露他们眼前…… 只怕是就连陆瑾也要狠狠第失态一把了! 咕…… “嗯?这是?” 强忍着不适准备看看途明接下来到底要干嘛的徐三一愣。 只觉得眼前单向玻璃里好像突然起雾了似的。 “途老先生这是要干嘛?” 徐三不解,刚要通过扬声器问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就见片刻之间,那薄薄的一层白雾变得异常粘稠浓郁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玻璃那头就被这白色的雾气填满,丁点看不见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瑾神情严肃。 这一手他当年是见过的,甚至对这一手有点心理阴影。 毕竟师父当年用这一手屏蔽了众多门人和无根生呆了一会儿的功夫,出来后就…… 那段残酷的回忆在陆瑾的脑海中称得上刻骨铭心。 上一刻成就三重,凌空踏虚的师父,不过片刻之后便前功尽废,形容枯朽,这不仅是陆瑾一个人心里的痛,更是整个三一门所有人一辈子抹不去的阴影。 如今看到途明也施展了这手段,陆瑾下意识想要直接冲进去,但随即又意识到。 虽然里面现在也是一个三一一个全性。 但三一那个是个门长,全性那个可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稍有点名气的小角色。 他或许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毕竟看到眼前这白色炁幕,哪个三一门人不应激呢? 打开了隐私模式的途明没再浪费时间。 他单刀直入便是一掌拍在了沈冲的天灵盖上。 炁劲透体而入,抚平泥丸宫中异动,强行压住了沈冲的性命相斥。 身体失控,意识混乱的沈冲被这一掌拍的浑身一颤,失控的身体竟然隐隐有了恢复正常的趋势。 途明看着沈冲重新聚焦的眼睛,给出了他的提议。 “接下来我想做的事情很有趣。” “不过,我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你就会当场魂飞魄散肉身崩溃,机会难得,如果可以,我不愿冒这个风险。” “你应当清楚,这不是因为尊重你的人权,你的人权在刚刚就已经被我践踏的一干二净。” “但你的那些伥鬼们,我不能让他们成为和谐社会的不稳定分子。” 随着途明将沈冲的灵魂和身体强行压实,沈冲的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 途明幽幽的目光中杀意汹涌。 “给我他们名单,我自己去收拾他们。” “或者你自己动手,现在就给我抽干他们炁。” 沈冲漠然不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对途明的提议并不感冒,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沈冲自知他已然绝无生还之机,便是还能苟活,身不由己,和他的那些伥鬼一般活着……沈冲不愿! 吾,宁速死也! “好,还有点骨气。” “老夫这辈子最敬佩的就是有骨气的人。” “我决定了,友情赞助你一个能配得上你这身骨气的b方案。” 第35章 前辈,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沈冲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种不协调的感觉正在慢慢褪去,他终于渐渐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自己的胳膊应该是被哪都通那个怪女人废了一条才对,腿也被踢断了,但现在看竟然也恢复如初了。 是哪都通治的? 还是那个老头的手笔? 途明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沈冲彻底调整好自己的身体。 “啊……还真是,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喜欢我自己的身体啊。” “果然,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 澎湃的炁在沈冲的体表升腾。 重新拿回身体的沈冲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看向途明,他突然决定,自己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 “准备好了?” 途明看见沈冲不怀好意的小眼神,当即就是抬步上前,炁如山倾之势,威似巨浪滔天,一股死兆星闪烁的预感随着他踏出的这一步直顶沈冲的天灵盖。 要死!要死!要死! “等等!!” 沈冲赶忙伸出尔康手,制止了准备一巴掌扇过来结束战斗的途明。 被制止的途明面色不愉。 “我给你时间调整不是给你时间拖延的。” “半个多小时了,孩子。” 途明目光幽幽。 “你要是真把我耐心耗尽了,老夫可不保证会不会一巴掌把你扇墙上糊匀了。” 尼玛,扇墙上还要糊匀,这老东西气性要不要这么大。 “前辈,真就没得商量了?” “咱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 途明退回原位,淡淡地说道。 “我给你机会,把你散出去的炁全收回来有多少本事使多少本事,接我一拳。” “不死,我亲自把你送出去,死了……” 平淡的目光扫过,沈冲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我亲手给你铲进盒子里,放心,包杀包埋的。” 疯子……这老东西妥妥的疯子!比全性还疯的疯子!! 沈冲不自觉后退半步,呼吸有些紊乱。 “前辈,这儿可是公司的地盘啊……” “在这儿杀人,您天大的面子也得掂量掂量!” 这些年哪都通在异人们心中树立起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正面形象。 抛开那些连正式合同都没有只是挂靠在公司名下的黑手套临时工,名面上的公司是真正做到了违法者必依法判决的原则。 就算是罪大恶极全性,只要没再逮捕过程中激烈反抗造成人员伤亡,最后就算落在他们手里也要先审判后处决。 公司还是很讲基本原则和程序正义的。 通常来说,全性就算是栽了,只要不是遇到哪都通临时工和公司以外的势力,最后都有机会争取按律处理。 虽然大半全性都是死刑一万遍都嫌少的烂货,但终究还是有少部分入门晚陷的不那么深的,最后去狱里蹲两年,出来就还能拥抱崭新人生。 当然,沈冲妥妥的是那种枪毙都判轻了的死烂种。 但相较于被一巴掌糊成壁画,沈冲还是觉得上枪子死的更体面些。 “小王八蛋你没完了是吧。” “看你还有点骨气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途明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 谁的时间不是时间,让这小子装硬气骗了他半个多小时的阳寿,知不知道老年人的阳寿多珍贵就搁着给我玩儿浪费。 “我只给你最后一分钟。” 途明下达了最后通牒。 “给名单,挨一拳,或者是我用我自己的办法来。” “倒计时,开始!” 没心情给这小王八蛋耗下去了。 途明直接掏出手机就开始六十秒倒计时。 一股堪称恐怖的气势随着途明的倒计时都让升起,顷刻便如山崩海啸般压向沈冲。 沈冲大惊,心底那股子身为全性的桀骜与狠戾激起强烈的反逆精神。 而且,这股气势……并非不能压过! “老东西,倚老卖老……真当我怕你不成!!” “既然你想玩儿,那老子就跟你玩!个!够!!” 我亲爱的客户们! 收!账!了! 轰!!!! 全国各地,所有曾与沈冲签订下高利炁贷的伥鬼都感到了身体产生了异动。 “怎么,怎么回事!!沈冲!!!” “啊啊啊!炁,我的炁!我的炁啊!!” “呃啊啊!!” 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可以将自己的炁和夺取炁的能力借给他人,而他人在获得沈冲的炁和能力后,必须在一定期限内交付利息。 这利息可以是借贷者本人的炁,也可以是通过夺取炁的能力,杀人别人后夺来的炁。 随着借贷者杀人越多,借贷的时间越长,需要还的利息就会越多,进而,杀人的需求也就越高。 但,在现如今这样一个监控密布,异人生活受到哪都通严密管控的新时代,杀人的难度和成本不是一般的高,所以沈冲的客户们或多或少都用自己的炁支付过利息。 而他们一旦将自己的炁交到了沈冲的手里,便相当于将自己的命一同交付给了沈冲,自此,沈冲的手里便相当于攥住了这些人的命,他们的炁已经被沈冲彻底标记,随着交出去的属于自己的炁越多,体内沈冲的炁占比也就越高,随着时间推移,沈冲的炁渐渐成为了这人体内占比最高的炁,甚至压过这人自己的炁后,这个人也就彻底变成了沈冲的伥鬼。 伥鬼的意识会渐渐变得混乱,直到最后完全受制于沈冲,生死皆在沈冲一念之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伥鬼的命是被攥在沈冲手里的。 前面提到过,一旦以自己的炁交过利息后,沈冲就会将他们的炁彻底标记。 而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有一个称得上压箱底的保命能力。 强制切割! 舍弃掉一部分炁,将自己借出去的全部的炁强行征收回来。 这个过程中,那些曾用自己的炁还过利息的客户会遭受重创,轻则变成废人,重则变成死人,而那些深陷其中的伥鬼就更惨了,没得选,当场就得暴毙。 “这是?沈冲在强制回收他借出去的炁?” 被途明用炁膜遮挡住的病房外,数不清的暗沉炁团如游鱼归海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外焦急等待的徐三当场色变。 “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被打开,徐四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沈冲怎么回事,各大区监视沈冲伥鬼的人都传来急信,他们的监视对象有一多半都当场暴毙了!” “各大区的负责人正责问我们这边为何擅自行动,徐三,你们……你们这儿这是什么情况。” 一脸怒气地冲进来的徐四看尽了被炁膜糊成一片亮白的单向玻璃,和同样满脸焦急的徐三,他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到底怎么了?途老爷哪儿去了?” 徐三指了指被炁膜遮蔽的病房。 “都在里面,但他老人家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了。” “麻烦了啊……” 徐四看着被彻底隔绝独立的病房。 回想起刚刚各大区负责人催命赛的打来的电话。 “这下,可真摊上大事了。” 第36章 老夫不跟邪魔外道讲诚信! “嚯,这动静可真不小啊。” 本就不大的病房被沈冲的炁填满。 这股压抑暗沉的炁如剧毒的野兽般啃咬碾压这病房内的一切。 途明脚下的方寸之地是最后完整的一块地板。 刚刚束缚住沈冲的炁感钝化装置被拍成了铁饼。 好几台途明也不认识的仪器散成了一地零件。 此刻的沈冲浑身绷紧,身体前倾,双目中没有半点灵智,似乎已经被本能所支配。 这股在短时间内强行攒起来的炁有着惊人的密度和质量,甚至远超出了沈冲现在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途明看见沈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血管在渗血,肌肉不自然地膨胀。 不够! 还不够! 更多,必须要更多的炁! 沈冲疯狂地收割着自己养在客户们身上的炁。 看着自己的炁一点点压过途明那恐怖的气势,他知道,自己的全力,或许真的可以夺下一线生机! “吼啊啊啊!!!” 眼底观炁法的炁光散去,已经记住沈冲刚刚的行炁路线的途明一抬手,五根模样熟悉颜色各异的炁线便出现在了手中。 被强大的炁和无限靠近的希望近乎吞没理智的沈冲刚要动手便是一愣。 他甚至还没想明白,明明自己亲眼看着途明散掉的五色炁线为何又出现了。 就见途明拽着炁线轻轻一拉。 五线勾连五炁,五炁根植五内。 五内顷刻俱损,经脉刹那皆断! 噗!!! 一口鲜血喷出。 随后便是全身血崩。 沈冲拼上性命凝聚起来的炁,须臾散尽。 被炁强堆出来的狰狞肉体好似个扎了洞的血气球似的,萎缩着倒下了。 途明淡淡地瞥了一眼在力量巅峰被拧断经脉当场沦为废人的沈冲。 那眼神,平静到令人发指。 “你……无耻……” 拼着最后一口气,沈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他最后的声音。 经脉尽断,五脏皆损,若不及时救治,那刚刚那句轻飘飘的谴责,估计就真的是沈冲最后的遗言了。 “真当我跟你一邪魔外道讲诚信道德呢?” 途明淡淡地吐槽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全性。” 虽然就算沈冲把自己推上巅峰途明也自信能抬手镇压。 但既然有更高效的办法自己为啥要玩儿浪的呢? 他当着沈冲的面散掉了从他体内拽出来的五色线,让沈冲的身体重新被灵魂支配。 那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其实不止炁线的消散是假象。 就连沈冲能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也是假象。 当途明的炁渗透过沈冲的全身的那一刻起,这副身体便已经永远属于途明了,要想抛弃。 只有毁灭! 途明来到沈冲跟前,抬手御炁将沈冲的残躯托举起来。 刚刚让沈冲使出全力,一来是想借这个机会直接情请理所有伥鬼。 二来,途明也想趁机为施展不能被陆瑾他们看到的关于逆生三重的又一种用法做点铺垫。 刚刚给沈冲提出的三个方案其实就是个套。 最开始提出的他要逆天而行的那个方案途明故意把失败的代价说的很惨。 但接下来便提出了一个让沈冲看见一线生机,搏命求生的方案二。 参考了鲁迅先生的拆屋理论,当大概率惨死和小概率生还同时出现的时候,人们总会下意识觉得小概率生还的生还率比大概率惨死要高一点。 而且,相比于大概率惨死的那个方案,搏命的方案二的最终奖励是释放沈冲,既往不咎,这个诱惑太大,由不得沈冲不动心。 哪都通忌惮于贸然毁掉沈冲会让伥鬼失控,那干脆就让沈冲自己先把伥鬼处理掉,哪怕只是处理一部分,但有着途明的压迫,这一部分绝对能占到九成以上。 就算沈冲或许留有后手,途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能把他挖下的坑一一刨出来。 至于方案一,他笃定沈冲不会选方案一,把伥鬼名单交出来,因为沈冲知道那就是逗他玩的,就算交出来途明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途明做事,从不爱假手他人,向来想要什么,都是自己亲手取来才放心。 “小子,下辈子做反派,记得长点心。” 途明的手按上沈冲的脸。 在对方死不瞑目的注视里,炁,又一次涌入了他的身体。 但这次,却是全部涌入眉心处泥丸宫的位置。 而那里正是灵魂所在,亦是上丹田之核心——泥丸宫。 人有三丹,上丹主神,中丹主精,下丹主炁,是为人之精气神之所在。 途明在之前依靠拟脉夺生的办法彻底掌控了沈冲的身体,他的中丹便已彻底为途明所支配,而接下来,途明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去接管沈冲的上丹。 以上丹之神中丹之精去调动下丹之炁。 借逆生之法拟造创生之法! 生命的诞生孕育,是天地自然的规律。 途明之隔绝一切目击者,正是因为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讳,是逆天之举。 他要借助三重的手段,以沈冲为根本,去拟造一个,崭新的生命。 跳脱阴阳和合,舍弃血肉生发,单以炁为手段,拟造生灵! 随着沈冲的身体在五炁反噬中彻底损毁。 沈冲的灵魂被炁反噬又失去寄托,缺乏性命修行的灵魂难以在死后长久地保持清醒。 当途明的炁摸索到沈冲的灵魂时,这灵魂已经开始出现崩溃。 “还来得及吗?” 只是有丰富的理论猜想,但其实并没有进行过实操的途明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毕竟对肉身下手的拟脉夺生他还可以仗着自己那副不完全的不死之身霍霍自己整点实操经验。 但灵魂,途明轻易是不敢对自己的灵魂下手的,和肉身不同,途明的灵魂打从一开始就做不到灵魂不灭,虽然随着后面一次次无限接近死亡的经历将灵魂打磨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坚韧,但途明依然不敢保证,若真的伤到灵魂,自己还不会死。 他还有重要的目的没有完成,就算死,也不该死在完成目的之前。 “罢了,总要有第一次的。” 沈冲的灵魂崩溃越发剧烈,崩裂的碎片眼看就要重归天地,途明知道已经没时间耽搁了。 近乎凝实的炁在极其细微的操作下一点点涌入泥丸宫中。 好似万千蛛丝般攀附在沈冲的灵魂上,并一点一点地开始渗透。 就像最精密的仪器切开虫卵。 既要保证下刀可以破开韧性的卵膜,又要避免下刀力道过重直接杀死虫卵内的幼虫。 途明感觉自己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样一种精细活儿。 生灵万物都由先天一炁演化。 身体是这样,灵魂同样如此。 也因此,途明认为,既然他的拟脉夺生能顺利地冲刷篡夺别人的‘命’,那么在拟脉夺生的基础上衍生出来针对‘性’的参灵造性应当也不会有太高的难度。 相比于拟脉夺生篡夺他人之命。 参灵造性的功能倒是更温和一些。 不是篡夺,而是借鉴。 人生而不同,既有外部因素的影响,又有自身炁的差异在其中起重要作用。 两者相辅相成,只不过庸人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地导向在两种因素的影响下迷失,而有道之人则会在寻觅到自己的目标后以这两种因素为铁砧锻锤,将自己塑造成目标中的样子。 参灵造性所要做的,就是模拟真实的灵魂拟造一个人造的灵魂。 为这个人造的灵魂去解析被模拟者的灵,读取灵中的记忆,模仿记忆中这个人的一切,让这个人造的灵魂成为被模仿者的影子,以假乱真,最终达到炼假为真的目的。 拟脉夺生夺来的‘命’。 结合参灵造性造出来的‘性’。 两相结合,最终是否能让三重,越过那道禁忌之墙。 篡生灵演化之法,夺天地造化之机,化技为道,以窥通天! 第37章 途明牌全自动惹祸机,你值得拥有。 “好奇怪……” 即使被途明使手段隔绝了外界对病房内的探查。 但冯宝宝却始终不曾移开过看向病房的目光。 陆瑾有些好奇,莫非这姑娘能看透途明这使炁障,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奇怪什么?” “里面,有东西,要生出来了?” 饶是总能以一副平静表情面对一切的冯宝宝此时也不免流露出困惑来。 她隐约能感觉到。 在途明的炁障之内正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那种波动,与孕妇怀胎十月时体内的波动格外相似,但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陆瑾听到冯宝宝的话也是一脸怪异。 什么叫有东西要生出来了? 里头俩大男人怎么也跟‘生’这个字扯不上关系把。 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陆瑾觉得自己跟这姑娘的脑回路确实接驳不到一个频道索性便也不言语,继续静静等待途明自己把问题解决完出来跟他解释。 他看向观察室外,徐四打电话的动静根本没法被溜着条缝的钢门阻隔。 途明搞出来的动静惊动了全部七个大区,这位代理的陆北负责人正为这事处理后续。 说起来,或许沈冲自己也没想到,他一个区区全性,最后竟然也能惹得七个大区乃至整个公司都为他所动吧。 沈冲的彻底成名在几年之前。 但他利用自己的能力放高利炁贷的时间最早都能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这十几年的时间对沈冲来说,是一段最完美的发育期, 这十几年里,他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仗着当时还没有人注意到他,将自己的客户数量发展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那时候的他还很收敛,并未展现其能力的恶劣面。 甚至有这么一段时间,沈冲还在圈子里赢得了不少异人的赞许。 但他并不满足。 甚至说,并不喜欢这种正面的赞许。 随着长久以来的良性贷款积攒了力量,沈冲渐渐开始展露本性。 借着借炁还息中被用来偿还利息的,属于借贷者本人的炁,沈冲几乎毫不费力地便拥有了他的第一批伥鬼。 当人们开始意识到沈冲的能力有问题的时候,他早已成了气候。 虽然后来随着沈冲逐渐在圈子里打出名声,公司开始注意到这个猥琐发育了十几年的家伙并开始对他和他的客户们进行了很多次的清剿,但结果显然并不理想。 沈冲直到今天才落网。 而沈冲的那些客户们,至今仍有很大的一部分潜藏在人群当中。 公司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掌握了一部分相对比较张扬的家伙的名单,随着沈冲的落网,各大区也开始对这批人展开了严密的监控,准备和陆北这边打一波配合。 由陆北这边想办法,刺激沈冲,让他的伥鬼自己浮出来或者弄到全面的名单,由公司出手,全部羁押! 这本该是一项长期的计划。 可谁也没想到,陆北竟然第一天就出了纰漏。 “徐老四!你们陆北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不吭就点炮?你是真觉得我们这边随时都能给你兜住底吗!” 徐四面前,六部手机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他是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妹妹的讨了一圈饶才好歹把这群同僚的情绪给安稳下来。 “哎呦,我的窦爷啊。” “我这也没想到啊,您也知道,沈冲这犊子的事儿牵扯太多,我怕搂不住特意请示了总部,总部给派过来了个专家嘛不是,谁成想这专家效率这么高,下午到的,晚饭还没吃呢事儿就给悄没声办了,愣是谁也没告诉啊。” 还在龙虎山下的窦乐嗦了口素面。 听着徐四的话眉头一皱。 “你今天打的申请下午专家就到了?” “可不嘛!不仅如此,这位爷还带来俩重量级的,而且还是从您那儿飞来的,您……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等等。” 窦乐听到这话当时就要上头。 可听到‘爷’‘重量级’‘俩’‘您那儿飞来的’这几个关键词后,脑子嗡的一下,嗦进嘴里的面都秃噜出来了。 “你那边那位爷,不会是姓途吧?” “额,您真不知道?” “……知道,可太知道了。” 窦乐扶额,无奈叹息。 途爷啊途爷,您可真是我亲爷爷啊! 拐带着天师府唯二的老辈儿下山也就算了,还跑陆北去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隐退四十年愣是没吭过一声,下了山才一天就差点捅出来俩大窟窿。 “您这真不是在故意找公司的茬吗?” 窦乐喃喃自语,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 光是给途明擦三一门门长奇袭龙虎山天师这事儿窦乐就已经是心力交瘁,这才消停了没俩时辰又整出来沈冲这么档子烂事儿? 要是这三一门不在他陆东管辖区内多好…… 那样他就不用跟那位爷扯上关系,也不用劳心费力地给那位爷处理这一档子接一档子的麻烦事儿。 嘶……唉,等等。 “四儿啊!那位途爷是以什么身份去的你那儿啊。” 窦乐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语气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温和了不少。 徐四有些不解窦乐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 “我记得,好像是,总部直属临时工?” 起先得知专家是这么个职位的时候徐四还以为是来了个骗子,毕竟总部哪里来的临时工? 临时工这个制度自哪都通成立以来就是和七大区绑定在一起,听说是最开始几位老辈儿的临时工跟公司高层不对付,哪怕总部各种好处摆了一兜子也愣是没留住一个,几十位好手基本上都本着各回各家就近原则挂靠在了七个大区名下。 后来,公司为了打造异人界中的正面形象,且总部没有直接辖区,索性也就没再在总部设立临时工。 “临时工?” “还是总部直属??” 窦乐一听乐坏了。 哎呦这烫手山芋可算是撂出去了,总部亲自接锅,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哈,那啥,挺好的,四儿啊,给你个忠告哈,把那位爷照顾好了,还有去你那儿那两位,这三位爷在你地盘上就是感个冒你都得挨收拾!” “哦,对了,你爹没跟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吧,比如,那位途爷是谁什么的?” 窦乐本来语气蛮欢脱的,就跟中彩票似的开心,可突然又是语气一转,严肃起来了,显然这事儿事关重大。 徐四无奈,叹了口气道。 “我爹嘴倒是严的很,但架不住那位爷自己漏底儿啊。” 哎呦喂我的途爷啊! 您对您啥身份是丁点没数是吗? 这么大的人了咱能不能有点大局观,您那身份是能搁外头随便撂的吗? “他说他是陆老爷的师兄,但更多的就没了。” 徐四曾经在公司的网站上查过关于陆瑾的信息,很详细,连对方祖宗十八辈的名字师承都记着,但唯独陆瑾自己的师承却是一片空白。 师承空白,手段非凡,而今又冒出个师兄来,徐四如何不好奇。 但好在,在徐翔几次三番警告下,对这件事的警惕便轻松压过了好奇。 他现在对途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那是一点都不好奇了,甚至有些后悔知道对方是陆瑾的师兄这个身份。 电话那头的窦乐松了口气。 看来途老爷还是很有数的,只撂了点无关紧要的信息。 三一门虽说如今是人丁凋零,但陆瑾也确实还有这么一两个师兄健在的,谁能保证就一定是途明。 有漏洞就有扯淡的机会啊! 心情轻松起来的窦乐看着手底下已经坨掉的面条,大手一挥,对着包间外头喊道。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加俩蛋!” “得嘞,稍等啊。” 第38章 途老爷病好了吗?答:如好。 “途老爷?是途明途老爷吗?” 一个沙哑中却又带点好听的声音从标着陆中的那部手机里传了出来。 只听声音,一个英姿飒爽的高冷御姐的形象就能在脑子成形。 徐四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就挂起了舔狗似的带着点谄媚却又强行要维持住帅气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 就听见窦乐那边噗的一声就跟窜稀了似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你怎么,啊不是,不是途……啧。” 窦乐显然是被华中负责人直接将途明的名字说出来的做法给惊到了。 连刚吞进嘴里的面条都喷了出来,也得亏他这儿是个包间,好赖没喷别人脸上,不过过会儿这清洁费怕是少不了了。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说不是途明。 可随即又想起来刚刚那是陆中负责人的声音。 华中的负责人任菲,目前七大区负责人里唯一的女同志,有上头的背景。 哦,也难怪她年纪轻轻竟然还知道途明这个名字。 “大意了啊。” 窦乐不禁反思。 他只关注途明在异人圈子里身份特殊的事儿了。 都忘了这位爷当年还跟任菲祖上一起打过抗战,在军方那边认识的人也不少。 “哎呦,菲啊,有的事儿咱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非说出来呢?” “真是途老爷?” 任菲听到窦乐不再否认,本来还在处理公务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老人家病好了?” “你看他出来闹的这些动静像是病好了的样儿吗?” 窦乐怼了任菲一句,但随即又意识到好像有点不严谨,于是又补了一句。 “顶多算个如好。” 额…… 任菲有些沉默了。 虽然不知道窦乐说的这好些事里到底包括那些事。 但结合之前窦乐跟徐四的谈话,倒也不难猜出途明搞的大事里起码有一件是跟龙虎山上那位挂上钩的。 能叫徐四和窦乐都那么紧张的两位陆东重量级老前辈,在当今异人界可算不上多。 “他把老天师和田爷劫了?” “哎呦我的菲啊!你可住嘴吧!” 窦乐麻了,自己好容易压下来的篓子几句话的功夫就又让任菲在负责人会议里给揭开了。 好嘛,大半天的活儿这算不算是白干了? “你这么紧张干嘛?” 看窦乐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又猜对了的任菲这下是彻底没心情处理公务了。 她把笔一撂。 “赵董给你下封口令了?” “……那倒没有。” “呵呵,封口令都没有,你老窦就这么自觉帮着上头封口?” 西北的手机也开腔了,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是那种头发不多,个不高但能力不低,相貌平平可心眼不少的人,这是西北负责人,华风。 “毕竟是那位嘛,窦乐紧张一点也正常。” 这是东北的负责人,四家之一高家,高廉,也是本次负责人会议的安全负责人,声音很老派,是个年岁不小的老前辈,在七大负责人里唯一与徐翔同辈的人。 听到华风的打趣,高廉替窦乐解了个围。 “别说他了,我现在听见那位的名字都打怵呢。” 徐四眼瞅着刚刚还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北东北的都开腔了。 他几乎瞬间意识到似乎除了他这个小菜鸡外,其他六个区的好像都知道那位途老爷的真实身份? 唔额……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职场霸凌? 徐四有点幻灭。 从小到大都是他霸凌别人,今儿还是头回被别人霸凌了! 唉等等。 西南和陆南的也一直没开腔唉! 徐四赶忙把接通这西南大区负责人郝意和接通陆南大区负责人古博今的电话拿到了一边。 “郝爷,古爷,您二位也不知道……” “咳咳,小徐啊。” 西南的郝意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我也知道那位途老爷,当然啊,只是很小的时候听说过。” “我也知道。” 陆南的古博今也开口跟了一句,这老叔一直都比较沉默寡言。 徐四傻眼了,他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接受了全场七个负责人,就自己被排挤在外的事实。 不是,凭啥啊,虽说自己这个负责人现在是代理的,但也不带这么欺负我的吧? “合着你们都知道?” 窦乐也是有点无语了。 华风一听乐了。 “哎呦,你这话说的,咱们七个人里,除了小徐和小任是小辈,出生的时候那位爷就已经回山了。” “高爷跟徐爷差不多的岁数,知道那位爷不奇怪吧?咱们剩下的老哥几个哪个不是超五奔六的了?谁小时候哭鼻子不睡觉的时候没被家里人拿途老爷的名字吓唬过?” “呵呵,不瞒大家说,虽然这些年途老爷人不在江湖了,但人家的事迹在我们这边可一直被以诗歌的形式流传着呢。” 华风清了清嗓子,一口标准大西北黄土高坡的调子就这么吆喝了出来。 “莫张狂,莫张狂,张狂招来途阎王。” “抽骨头,扒皮囊,放血点了灯笼上。” “恶人凶,啊厉鬼狂,凶狂也怵途阎王。” “保平安呐立威望,杀出个前途路荡荡那个路!荡!荡!” 呱唧呱唧呱唧。 “牛波一,这是真的牛波一啊。” “老华还有这一手呢?没看出来啊,还是个老艺术家?” “还诗歌,这不是顺口溜吗?” 听完了华风的即兴才艺各位大区负责人纷纷给出了高度评价。 唯独徐四是听的一身冷汗。 “嚯……这么凶?” 抽骨头,扒皮囊,放血点了灯笼上,这灯笼指不定就是用骨头和人皮蒙起来的吧? 嘶,越想越合理啊。 而且,这真不是全性才会有的操作吗。 徐四咽了口唾沫,越发觉得自己不去好奇途明的事情是个极其正确的选择。 窦乐听完华风的顺口溜唱诵也是眼神怪异。 西北那块儿当年地处偏僻资源匮乏,妖人恶贼聚集作乱的频率密度都要远高于其他地区,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儿都是国家的重要试验基地,铸剑之地,安全等级不是一般的高。 途明在当年对西北是下了死力的,管事儿的近二十年里有七八年都在亲自镇压西北,几乎将那块儿地界除了靠近大沙漠的地方所有冒过头的妖人恶贼犁了个遍,某些境外潜入的家伙也落不着好,有时候为了威慑宵小,手段确实激烈了些,倒也难怪会有这种顺口溜传下来。 “唉……倒是我急的昏了头。” 窦乐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反思自己了。 途明出山,途明咆哮龙虎山,途明跟天师开战,途明把玩沈冲结果差点惹出大麻烦,一连串的事儿都让他忘记这位爷的身份虽然在小辈的认知里几乎空白,但是他们这些不老不少的家伙里倒还有不少知道他的人。 “几位现如今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也不求几位就这么当没听见,但起码这些事儿在上头发话之前咱不能随便露了,成不?” 窦乐很诚恳地提了这么个意见。 其余的负责人们沉默了一会儿后也都没有表达反对的意思。 “放心吧老窦,咱都干多少年了,这点轻重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吧,你也知道,途老爷出来了是件大事,我们既然提前听着信儿了,有些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的。” 窦乐安心地点了点头。 “你们几位既然保证不露消息其余的我可就管不着了。” “都有自个的地盘呢,该干嘛想干嘛,自己拎得清就行。” “不过……四儿啊。” 突然被点名的徐四赶忙回了一句。 “途爷和那两位爷,你可千万看顾好了。” “这三位的安危不是你陆北一个区能扛的住的,有兜不住的事儿,尽管跟我们提。” 窦乐的语气很严肃,并不像是在客套。 “诸位,这种时候,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三位爷虽然身在陆北,但只要还在国内,在圈子里,他们三位有丁点意外那都会是一场席卷整个异人圈子的灾难。” “而且,途爷既然都下山了,还把那两位一起拐带了,我猜想他们就不可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在陆北溜达一圈就各回各家,起码途爷不会。” “届时……” 窦乐在这停顿了片刻,但届时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那位当年还没隐退的时候就不是个闲的住的人,一年到头全国乱窜,好几次把陆瑾陆老爷溜的跟狍子似的,妥妥的一位安生不住的主。 如今压抑了几十年,下了山,只怕以前那种自由放纵爱溜达的本性只会比几十年前更严重。 “该懂得大家都懂,这不是平时了。” “以往的时候,咱各区之间互不干涉但日后涉及途老爷的事儿上,任何人,但凡有这么丁点兜不住的,千万别硬扛,哪怕是让总部插一手也必须把桌子扶稳了。” “这个和谐社会的稳定安全,高于其他一切,先辈们为此流过的血,绝不能白流。” 第39章 成了!我成了! “成了……我成了。” 途明目露狂喜,双手托举着一团炁。 这炁的形状很奇怪,像是一团蜷曲的胚胎,隐约竟然能看出些人的特征来。 就像是一个炁组成的婴孩胚胎。 这便是以参灵造性之法仿照沈冲的‘真性’拟造出的‘假性’。 途明此刻的心中激动无以言表,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只有手中这团炁灵充盈了他的全部视野。 “走得通,师父,师伯,我的方法或许真的走的通!” 参灵造性结炁灵。 和合逆生证丹婴。 谁言三重前无路! 夺法通天亦道明! 脚下的沈冲已死去多时,尸体也因血液不再流动而渐渐变得僵硬。 这位曾在圈子里为祸多年的全性新秀此时的死相凄惨。 仰面朝天,浑身布满血液干涸的伤口,四肢扭曲,生前仿佛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手中捧着拟造出的炁灵,脚下躺着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嘴里念叨着些莫名其妙的疯话。 这一刻的途明比全性更像全性,比反派更像反派。 细致地观察了手中的炁灵许久。 途明按着自己的猜想对它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 即使不去主动输入炁,炁灵也只会衰弱而结构不会崩溃。 炁灵存在一个正常的灵魂该有的波动,虽然更迟钝也更微弱,但远胜于无。 起码在短时间内,炁灵和真正的灵魂之间存在的差异仍在可以被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途明终于按捺住了第一次参灵造性便成功造出炁灵的雀跃。 他所谋划的逆生通天之法,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当然,是血腥的第一步。 脚下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是第一位牺牲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眸光幽幽,途明看着沈冲的尸体,脑子里却是另一个全性的身影。 那个七十年前,和左师伯一起,将三重的奥秘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撕开的全性门长,无根生。 当年那一战,将困于二重巅峰的左师伯成功推上三重。 却也在那一战后,得窥三重的左师伯与无根生一番密谈,道心破碎,毕生功散,不日仙陨。 那是整个三一门都不敢忘,不能忘的一天。 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长辞世的一天。 也是千年正道的三一玄门开始走向衰落的一天。 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一天,无根生到底和左师伯说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途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密谈的内容。 “三重,不可通天。” 看着沈冲的尸体。 途明好似在借着这个全性同那个七十年前的无根生对话。 “我当然知道三重不可通天……” “我,我的师傅,三一门历代得窥三重的先辈们都知道这一点。” 可我们都不能说。 我们不敢说啊! 三一玄门,千年正宗啊。 古人常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可大树成材,木已参天,欲挽树倾……为时已晚。 三重羽化,是一个绵延千年的谎言。 可是,这让他们这些三一门人如何能说得出口…… 途明神色悲戚。 三重,一场千年幻梦。 多少人沉沦梦里,又有多少天骄,被溺死在梦中。 但一切都要结束了。 途明看着手中使用参灵造性之法借助沈冲的灵魂拟造出来的炁灵假性,仿佛在看一道照破黑夜的星光。 逆生通天之法! 已经被他攥住了一线可能! “三重不可通天。” “但逆生,决然无错!” 途明的铿锵豪言在此地无人听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凝聚的炁灵。 随后便将其以三重之炁包裹,不含一丝不舍地将其递入沈冲体内。 这参悟沈冲之灵拟造的炁灵假性,如此倒也算是物归原主。 本就是模拟沈冲的灵魂制造出来的拟造灵魂,炁灵在三重之炁的包裹下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便轻易钻进了对灵魂而言最坚固的窍穴,泥丸宫中。 灵台之上,沈冲的灵魂早已消散。 参灵造性之法护不住他破碎的灵魂,而且为他的灵魂破碎添了一把火。 毕竟,若是灵魂碎的不够彻底,参灵造性又如何能参的彻底呢? 随着本源灵魂消散,泥丸宫也迅速迈入了枯萎崩溃的状态。 途明控制炁将炁灵送到泥丸宫的中心,将散溢出去的炁重新整合,包裹,输入了一丝三重之炁,将停止运转的上丹重新激活,并轻轻推了一把。 因为失去灵魂而停摆的上丹泥丸宫重新泛起微弱的生机。 但这只是途明递进去的三重之炁强行刺激下的结果,无限靠近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能让因为灵魂消散而失去寂灭的上丹重新凝聚起来。 但这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触即散。 没有灵魂,上丹便不是上丹,即使强行运转起来,也不过活了一行尸走肉。 但好在,仿造沈冲真魂拟造的假魂炁灵,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被途明强行聚起的上丹起初虽然勉强运转但也虚浮摇晃,但不过片刻,上丹便捕捉到了其核心处静静沉睡的炁灵。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假魂在上丹的运转中成功替代了真魂的作用,顺利地维持住了上丹的运转。 沈冲此刻,算是活了三分之一。 不过,这辛苦得来的一线微光,便如此轻易被舍弃了吗? 不,这东西并不是逆生通天的一线微光。 途明清楚的知道,真正能作为逆生通天路成的希望的,是参灵造性之法,而不是这试手之作的炁灵。 甚至就连参灵造性之法,也不过途明去夺取是那一线希望的钥匙罢了。 这区区试手之作,从来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他的计划,绝非不可实现,通过这拟造出的炁灵清楚这些,才是途明最想要得到的。 “不过,这身体……” 看着沈冲被自己在最巅峰却也最脆弱的时候扯断经脉重伤五脏而彻底报废的残躯。 途明有些尴尬。 他本来和徐翔都说好的,法治社会,不做出格举动,结果却把沈冲搞成了这副样子。 倒有点对不起陆北这几个小家伙了。 “不过倒还好,还有的修补。” 若是他的参灵造性之法最后并未取得理想的结果,也许情况真的会变得很尴尬。 但,既然途明最后还是成功了。 那么,相信我,事情一定会变好起来的。 带着惬意的微笑,途明又一次将手伸向沈冲。 上丹虽已重启。 但中丹凝固,下丹溃散,若想要让沈冲彻底活过来,途明还有些事要做完。 三重运转。 一如最初那般,途明身躯炁化,一部分身体再度消失,融入天地之中,再次渗透到了沈冲体内。 与第一次进入沈冲时不同, 早已被途明探索过一次且依然失去灵魂,精气神消散一空的沈冲的身体这一次再没有起初那样激烈的反抗,途明很轻松地便将自己的炁散在了沈冲的每一寸血肉当中。 准备工作既已完成。 那么接下来,运炁! 拟脉!! 第40章 祸根苗死了,但沈冲还活着,哦,那就祸债冲偿吧。 “这……这是,沈冲?” 徐三扶了扶眼镜,有点幻灭。 看着面前这个一身血衣,咯咯咯傻笑,还盘腿坐在地上玩脚丫子的大龄巨婴,徐三实在没法把他跟圈子里臭名昭着的斯文败类祸根苗沈冲联系在一起。 徐三有些复杂地指着沈冲问道。 “方便告诉我们,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吗?” “我可以说不方便吗?” “……” 徐三听着途明的回答,抿了抿嘴。 “您开心就好……” 他又能说什么呢? 从途明开始处理沈冲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奈何不了途明。 而按着刚刚徐四得来的消息看,不止自己,整个公司貌似都拿这个老头子没有办法。 这就是一尊大佛,谁遇见都得老老实实的供着。 “呵呵,开个小玩笑。” 途明笑哈哈地拍了拍身旁沈冲的脑袋,还差点被好奇的沈冲挠到手。 要命了,这家伙现在虽然看着行为模式跟个无知婴孩似的,但这身体到底还是成年人的身体,被一个大男人抓住手,饶是途明这样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也会觉得不自在的。 而且,这犊子刚刚把玩自己的臭脚丫子把玩半天了。 途明不打算赌沈冲没有脚气。 “虽然具体怎么做我没法告诉你。” “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讲明白。” 途明的神情变得严肃。 “沈冲还活着。” 额,肉眼可见,徐三有些无奈,想说自己不瞎。 “但祸根苗已经死了。” “嗯?” 徐三一愣,有些搞不清途明这话里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冯宝宝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道。 “我觉得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像之前的沈冲,原来不是一个人吗?” “聪明啊我的宝贝徒弟。” 途明很欣慰地给冯宝宝点了个赞。 “一点就通,不愧是你。” “师父你懂我哦。” 冯宝宝很认真地看着途明,淡淡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总是有人说我瓜,除了狗娃子就只有你能一眼看出我瓜田下的机智!” 神汤姆瓜田下的机智。 徐三嘴角抽搐,但依然没理解途明和冯宝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的眼力修炼的还不够,看不出来很正常。” 陆瑾开口安慰了徐三一句。 他的目光从刚才起便几乎不曾离开沈冲,偶尔看向途明的眼神里却带着某种徐三所不能理解的深意。 “更多的东西就不要问了,你只要知道,祸根苗已经死了,从他作为全性妖人,作为异人的角度上,彻底死了。” 陆瑾冰冷的话语直截了当地给沈冲目前的状态做出了总结。 徐三看向跟个傻子似的想要把脑袋伸进腿弯里的沈冲,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可以吗?” 徐三看着途明,手却伸向沈冲。 他想要近距离检查一下沈冲现在的状态。 途明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人都放出来了,自然是要接受检查的。 徐三得到许可后,谨慎地探出手,炁在体内流动,人磁蓄势待发。 怀着十足的警惕,徐三按上了沈冲的手腕。 为了防止沈冲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人磁在沈冲的身上构建出了一层无形的力场,将沈冲的行动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 看到徐三这一身熟练的人磁,陆瑾的眼皮不自觉地抽了下。 人磁啊…… 果然,不管看几次,都会不自觉想起那个混蛋来。 被拘束住动作的沈冲起先还很开心。 似乎对这种状况感到有趣,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挣扎。 也就是趁着这段工夫,徐三仔细检查了沈冲的身体。 血衣之下看不到伤口,体内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同,但…… “炁……他的炁为什么,如此迟钝?” 徐三的炁在探入沈冲体内后许久都不曾遭到沈冲的炁的反扑。 这对异人来说是不正常的。 或许对察觉不到炁的普通人来说,外人之炁探入体内,只要不是搞什么大动作,通常便不会引起普通人的不适。 但以练炁为根本的异人却不行,旁人的炁进入他们体内对他们来说就像一杯清水中被滴入了色彩鲜明的墨水般会引起他们强烈的不适。 若非医术毒术一类的特殊的炁,寻常异人的炁探入其他异人的体内通常会在第一时间便遭受极其强烈的反扑。 但沈冲没有。 沈冲的炁老实的不像是异人的炁。 徐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途明。 “您刚刚,是把他给废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途明的回答很自然,但熟悉途明的陆瑾却从那种自然里看出了一种很隐晦的遗憾。 遗憾,是的,遗憾。 当然会遗憾啊。 在将炁灵作为假魂替代真魂送进沈冲泥丸宫里重新激活了上丹的运转后。 趁着这份间隙,途明准备再用拟脉夺生中拟脉的手段,使用无限接近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修复沈冲的身体,再激活中丹,令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这一步很顺利,在三重之炁的作用下,沈冲的肉身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被修复。 有上丹作为引导,途明很轻松便激活了中丹,为死去的沈冲重新注入了生机。 直到这一步,在途明的亲手操刀下,一切都还是顺利的。 但最后一步却出问题了。 激活上丹,再借上丹引导激活中丹后,下丹的激活如水到渠成般完成了。 可,沈冲的异能,消失了。 众所周知,先天异人的异能是性与命彼此影响下的产物,具有很高的不可复制性。 尽管沈冲的身体被拟脉完全参照本来的样子一比一复原,命,基本上还是原来的命。 但是,性,已经彻底不是原来的性了。 拟造的假灵魂就算再像原本的真灵魂,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炁灵作为灵魂,宛若人之初生,诸行未定,一切从头来过,就像是一张白纸般单纯。 命同但性变了。 途明也没想到一开始蛐蛐沈冲的垃圾话还在这种方向成真了。 沈冲真的‘变性’了。 沈冲作为先天异人那套因着他的性命结合而诞生的独一无二的异能,自然也就一起消失了。 人死账消,但沈冲而今这种情况顶了天也只能算个如死。 他犯下的罪过太多,太重,即使被废了手段,毁了意识,只要这具身体还在,那该付出的代价,便一样都不能少。 只是沈冲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按照正常的审判流程来审判他估计是不行了。 “算了,保守起见,先锁起来吧。” 第41章 嘿嘿,他信了!他信了!! 沈冲废了。 而且还变成了没有异能的傻子。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赵方旭看着陆北提交上来的报告,一时间有点头痛。 虽然伥鬼的麻烦也被一并解决,但这个解决方式…… 只能说,颇具途明特色,斩尽杀绝啊。 不过,倒也确实杀的干净就是了。 赵方旭看着手里报告的附件。 这是一份厚厚的名单。 一份,伥鬼名单。 途明在参灵造性的时候揉碎了沈冲的灵魂,在他的灵魂里找到了这部分记忆。 根据各大区负责人那边传递来的伥鬼死亡名单来看,基本都对的上。 除了藏得很深的一部分还没被找到外,哪都通严密监视下的伥鬼有八成已经完全确认死亡,剩下的两成最好的也是落得个终身残废。 “高利贷这东西,是真的碰不得啊。” 赵方旭一一对照着名单,看着名单后面的一串地址感叹道。 “不仅连命都攥不到自己手里,就连哪怕一点点隐私都没有了。” “不过沈冲这家伙,确实藏得够深的啊……” 对于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这些年里公司通过各种方法进行了解,却也只是知道沈冲的高利炁贷是通过【契约合同】的形式完成炁的交易。 他将他的炁和夺取他人炁的能力借给别人。 别人通过杀戮夺取其他人的炁来偿还利息。 还得上,就能借更多。 还不上,就拿自己的炁还,直到彻底沦为生死不由己的伥鬼。 在外界的了解中,高利炁贷款是属于那种[【只要不违约就不会被反噬】的类型。 虽然阴狠,但也很遵循契约精神。 当初那些被沈冲弄来围堵张灵玉夏禾的伥鬼和全性都是签过一份【临时合同】的。 针对伥鬼,沈冲许诺任务完成后会将他们的利息下调。 针对非伥鬼的全性,沈冲许诺会借给他们一笔无息贷款。 但条件是,这些人在行动中必须完全服从,否则沈冲可以追究他们的违约责任,也就是抽干他们的炁。 这是一笔看起来很划算的买卖。 尽管代价巨大,但这世上从不缺少赌狗。 而且,在他们看来沈冲这些年的信誉一直很好,这给他们营造了一种,沈冲的能力有所限制,除非违契否则就不会受到惩罚的错觉。 也因此,尽管向沈冲贷款的代价极高,却还是有很多人乐意向他借取力量来满足自己虚假的力量渴望。 虽然是个放贷的,但这些年沈冲在圈子里营造出的契约精神的严格遵守者的形象还是让不少人下意识对他和他的高利炁贷放松了警惕。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沈冲这小子,贼的很呐。” 在回张灵玉的病房的路上,途明对陆瑾解释道。 “沈冲的能力虽然是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产生作用。” “看似只要不违背契约的内容,就能不被契约的惩罚条款抽干炁而死” “但那其实只是他们以为的罢了。” 途明的嘴角挂起一抹莫名的讥笑。 “沈冲的契约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打造其遵循契约的人设,降低旁人对他和他的能力的警惕心的工具罢了。” “那份契约对沈冲其实压根就没有一点约束力,只要他肯付出一点根本算不上代价的代价,那么契约对他而言甚至不如一张用过的厕纸有威慑力。” “可是这和你不经商讨自作主张就行动有什么关系。” 陆瑾眉头紧皱,并不能理解自己刚刚的问题和途明现在给出的答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且,你还没说清楚,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从导致那些被沈冲借出去的炁全部被收了回来的。” “很简单,师弟。” 途明自信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又收回其中两根说道。 “不过是围三缺一罢了。” “给沈冲一个有机会活下去的饵,就能让他咬钩。” “再展现出足够可怕,但拼一把似乎就能战胜的实力,就能把沈冲逼上生死绝路。” “在死亡面前,又有多少人还有那个心思去留手呢?” 很合理的解释。 但也很疯狂。 “你这是在拿那些可能被伥鬼害死的人的命赌博。” 陆瑾语气幽幽,压抑着不满。 “你如何能肯定沈冲一定不会留后手,如何能肯定他一定会把所有散出去的炁都收回来了。” “我当然能肯定,师弟。” 途明停下脚步,极其认真地看向陆瑾。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就连沈冲,都已经不如我更了解他自己了。” “他在我这儿,早就没有秘密了。” 幽幽的声音在陆瑾的耳边回荡。 但他的眼睛却盯在途明的手上。 途明的手消失了。 就像刚刚在沈冲的病房里时那样。 “是你刚刚使用的那种,那种……” “邪法?你是想说这个吧?” 途明笑眯眯地将陆瑾无论如何也吐不出的两个字说了出来。 陆瑾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途明。 “我希望你真的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当然明白,而且比你想象的要更清楚那手段的恐怖。” 途明的手重归凝实,他移开目光,重新迈开步子。 “篡生逆死,夺天之道,损福德,折阳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师弟啊,我此生注定不得好死!但那又怎样呢?我的手上,早已沾满了连逆生都遮掩不掉的淋漓鲜血。” 陆瑾闻言神色微沉,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余一声叹息。 横压天下异人,自此豪侠盗匪英雄贼子皆一视同仁,均在律法之下。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在途明管事的最后那几年里,前半句被他落实了个结结实实。 途明的铁血手段,在乱世初定的时代里为和平的构筑撑起了一段最稳定的黄金发展期。 但铁血之下,是尸骨筑丘,血流如河。 就算途明敢说他手下沾染的血,无一不是该杀之人,杀他们,途明问心无愧。 但……那是当年的途明。 人老了,心也就开始变得脆弱了。 陆瑾知道,途明突然下山,就算真的如张之维所言,大限远远未至,可…… 望着师兄的背影,陆瑾愣愣地看着那妙里求真百十载,早已风霜尽白头的背影,心中喃喃道。 “师兄啊……您,也开始变老了啊。” 您的心,开始变老了啊。 ……呵呵。 屁话,他途老怪永远年轻你还真当是一句玩笑话呢。 也就是陆瑾功力不行,看不透途明的逆生,不知道这家伙纯粹是小黄瓜刷黄漆,装老,不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途明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 因为他说这些话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忽悠陆瑾哒。 对于这个一生无瑕的陆师弟,途明可真的太懂他了。 只要自己稍微显示显示自己的脆弱,告诉他,我老了,以后要靠你们的了。 这小子保准心里愧疚的不要不要的。 背对陆瑾的途明感受到身后陆瑾情绪的低迷,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几十年了,陆瑾还是这么好骗啊…… 至于他说的那些什么手上沾满逆生都遮不住的淋漓鲜血啊什么的。 那纯纯就是用感叹的语气说出来的陈述句,没啥想表达的,单纯就是陈述事实。 他在五十六十年代的时候杀人确实挺多的,而且五十年代之前杀的更多,但他自认死在他手底下的没一个冤死鬼。 他途明问心无愧! 四十年前如此,千百年后亦然! 第42章 吾道不孤……啧,要不还是孤着吧。 “嗯?夏禾走了?” “张灵玉也被你丢出去了?” 途明一脸嫌弃地看向颓然坐在凳子上反思自己的教育水平是不是真的有问题的老天师。 “让你劝导劝导,你劝导出了个啥啊这是。” “还老天师呢……啧,就这啊。” 本来因为劝导效果没到位就心里不大得劲的张之维起先还因为自己连自己徒弟都劝导不好的挫败感心情而抑郁着。 但也不知道咋的,在听到途明那声,说不好是魔性还是前奏的‘啧,就这啊’之后。 唉,你说奇不奇怪。 上百年的修行了,静功虽然还不到神满不思睡的境界,但也能做到心如冰清玉,不受凡尘染的程度。 按理来说区区一点调侃的话根本就动摇不了他的心情。 但…… “途明……你这老东西是趁着这段时间去找那高宁进修了是吧!” 说不上垂头丧气但也是心情不佳的老天师慢慢抬起了头。 “开腔就要撩拨贫道的心神,功力非凡啊。” 一股堪称恐怖的压力直直的锁定了途明。 我们的途大门长当即意识到,不好。 要干!! “你要再给我揍轮椅上可没人帮你开导徒弟了啊!!” 呼…… 途明抬起的手伸出食指刚好抵住老天师探过来要弹他脑瓜崩的中指。 虽说确实打不过张之维,但俩人再怎么也算是能被排在同一梯队的狠角色,要是连对方的动作都看不清,才闹是笑话了呢。 “你?开导灵玉?” 老天师一脸质疑。 “莫不是在消遣老夫?” “你少给我老夫老夫的,老子年纪比你大你搁我跟前老什么夫。” 途明嘟囔着推开了张之维举在他额头要弹他脑瓜崩的手,脸上重新挂起一抹有些欠揍的微笑。 “别以为是为了你家的小子,我这是为了我家那丫头的问题准备的,你家那头猪的事儿顶多算顺道!” 途明的笑容里带上了些阴沉。 “而且我不是说了吗。” “你要是处理不了,别怪我大嘴巴子呼那小山猪,你真当我跟你开玩笑呢。” “途明……” 老天师有些无语地看向途明。 “对小辈动手?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我不用这张脸动手不就行了吗。” “你……嗯?” 老天师刚要说你要真臭不要脸动手打孩子到时候别怪我动手打你。 但听到途明说,不用这张脸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一双眼睛眯缝起来在途明身上上下打量,眉头翘起一抹怪异的神色挂上眉梢。 “还真被你找到了?” “早着呢,不过是揪到了一条线头罢了。” “呵呵,便是一条线头,也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古往今来多少玄门天骄,真正能看见你所说的那一条线头的,凤毛麟角。” “那你是算凤毛,还是算麟角?” “少打岔!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途明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发送了一份电子文件给张之维。 嗯……一部虐文小说? 老天师听着途明的讲解,看着手机上的小说。 眉头跳起了踢踏舞,一秒七上八下,但眼神里是浓浓的兴奋确实丝毫无法掩饰 “咱们可以……这样这样” “妙啊……” “然后再那样那样。” “善哉……” “最后咱们就……嘿嘿嘿嘿。” “嗯,甚好,甚好啊,不过……” 老天师对途明的计划很满意。 但他对途明有点不太放心。 “你的演技和手段,靠得住吗?要是被俩孩子看出端倪来,可就要弄巧成拙了。” “放宽心,放宽心。” 途明自信地拍拍胸膛,竖起个大拇指。 他的脸也在瞬息之间开始扭曲,如一团湿软的橡皮泥似的蠕动起来。 不多时,一张与沈冲有着七分相似的白发年轻人的脸便出现在了老天师面前。 “你这一手,不比当年的面人刘差了。” “嘿,怎么说当年也是捞了他一把,传授点经验不过分吧。” 途明开口,声音不复原本的老迈,属于青年人的爽朗清冽不自觉便叫人觉得这孩子保准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而且,我这一手可比他那一手有深度多了。” 途明原地转了个圈,眨眼的功夫,高大的身形悄然变化,满头白发尽数转为青丝。 老天师看到这一幕眼神微亮。 发色转黑,若只是寻常的易容变身手段,这一手只是基本功。 但途明此刻是在用逆生三重来完成易容,要知道,逆生三重的理念是向先天一炁的方向逆行,溯本追源,而在他们的设想里,先天一炁理应无暇,而白色,便是最接近无暇的炁。 这就导致修炼逆生三重之人他们的炁,他们的一招一式,都会显露出逆生三重最根本的,白色。 这一点就和金光咒很像,但金光咒只是天师府的一门手段,并不是龙虎山的根本法,同为根本法的逆生三重和基础手段金光咒很像,这可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多年之前,其实老天师和前代天师就已经窥见逆生三重或有瑕疵。 但他们毕竟是外人,这种话说了,便是要断三一门的根基,做了,非但无恩,反而会结下血仇。 而今看到途明的逆生手段,竟然能摆脱逆生三重那标志性的白色,老天师意识到。 途明或许真的看到了逆生的缺陷并寻觅到构筑补天之法的门道。 逆生三重在他的手中,破开了纯白之炁的桎梏向着先天大自在的境界更近了一步。 或许,吾道不孤矣。 “唉!那老头,你瞎**愁啥呢!” 啧,要不然还是孤着吧…… 老天师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慨被进入角色的途明一口垃圾话给冲破。 眼底的期待瞬间变成了浓浓的无语。 一副吊儿郎当二五八万的混混架势的途明抖着腿,跟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嘴歪眼斜,满脸写着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 “老头,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沈冲那同父异母不学无术的亲弟弟?” “还沈冲的弟弟,我看你像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二流子。” 老天师被途明这架势刺激的眼睛生疼,抬起手拇指与中指汇合,其余三指翘起。 “把头伸过来,我来给你完善完善人设!” 砰!! “哟,终于揍上了?” 被请到门外的田晋中端着保温杯,笑呵呵地对着身旁的陆瑾说。 “我只需掐指一算,就知道他把咱俩支出来,指定是要找揍。” “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吗。” 第43章 陆瑾vs田晋中,三一门vs龙虎山2.0 “这么点事儿还用得着算?” 陆瑾笑道。 “我那师兄是个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他这是参透了什么东西,怕自己得意忘形,特意来找你师兄冷静来了。” “呵……那老家伙,还把我当孩子时那样,以为装装可怜就能混过去了,真当我这几十年的光阴是虚度了吗?” 田晋中有些惊讶。 他看向陆瑾,没多想,抬手就是一个破邪指诀戳过去了。 毫无防备的陆瑾被一下戳中肋巴骨,好悬没一肘给田晋中怼回去。 “你干嘛!! “吔?不是邪灵附身呐,那这脑子怎么就开窍了呢。” “啧,你这老道士,跟着你师兄也不学好,净学他那不讨喜的嘴了!” 陆瑾翻了个白眼,抬手学着田晋中的手势掐诀,欻欻欻地在田晋中身上招呼起来。 百年的逆生修为,一生无暇的陆大家主,收拾一个龙虎山上的武功全废的老道士那不是手到擒来。 “拿捏不了你师兄我还拿捏不了你了?” “哎!哎!老陆,老陆你住手!啊哈哈,啊呀戳到贫道笑穴了啊!” “少装!我还能不知道笑穴在哪儿吗。” 陆瑾闻言,见田晋中哈哈大笑连连道饶,却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一张老脸上布满狞笑。 指头戳在田晋中身上,看着架势凶狠跟戳钢板似的,可实际落到身上力道却也不比被棉花团打中重多少,纯纯就是在玩闹。 “哈哈哈,他整我师兄,我整他师弟。” 陆瑾嚣张笑道。 “老田呐,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姓陆的!有种你别运炁,且看贫道怎么收拾你!” 田晋中眼见道饶无用,索性不装了,抬手与陆瑾招架起来! “吃我青萍剑指!” “着我拂云乱手!” 俩老头坐在病房外的公共座椅上。 考虑到周围还有其他病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就连剑指和手掌相碰都不曾发出半点声响亦是一触即退。 一时间,安静的走廊中除了挥臂抬手间带起的衣物摩擦声外竟再听不见其余杂乱声音。 二人毗邻而坐,身形稳如泰山,可空隙之间,却是只有道道残影。 田晋中虽然一身手段尽废,浑身半数经脉被断,但这些年在山上疗养,虽然重新拾起当年手段仍是奢望,但若不拼力不运炁,单论招式身手,整座山上,除了师兄张之维,无人能在其之上。 “老陆,这也不行啊,人都说老当益壮,你这怎得越老越虚了啊!” “哈!我虚?老田,擦擦头上的汗再说这风凉话吧。” 俩老头坐在长椅上是越战越酣。 看的是监控室里的徐四满头大汗。 “我嘞个去……这俩老爷子是闲的蛋疼了吗,玩这么大?” 搁着显示器看不出现场其实是雷声大不下雨的徐四心都在抽抽。 陆老爷他倒是不担心,到底是百年老江湖,再怎么不能让手段尽废的田爷给伤着。 但是他担心田爷啊。 “田爷不是废了吗?怎么看着还这么生猛?” “俩老头儿闹着玩嘞,你看不出来蛮?” 冯宝宝捏着薯片,瞟了一眼显示器随口说了一句。 “看着动静大,其实还没丢棉花疼。” “那也不行啊,这运动量看着也太大了,别一个不小心把人田爷的腰给扭……靠!真扭了?” 监控画面里。 田晋中指如雨落的青萍剑指突然就僵住了,表情瞬间扭曲,仿佛突然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陆瑾见状赶忙收招。 “怎么了老田!” “腰!腰……腰扭了。” 田晋中的声儿都在颤。 颤的陆瑾心慌,赶忙起身就要去给田晋中检查一下。 虽然不是专门的大夫,但修行之人对医道尤其是皮肉骨骼经络相关的人体部分也有很深的了解。 所谓,医武不分家,不外如是也。 陆瑾起身,刚凑到田晋中跟前蹲下。 某个表情扭曲的老道士的眼中瞬间便闪过一抹狡黠。 “着!” “啊!!” 二指弯如勾,并指合如钳。 抬手探鼻去,刹那痛呼天! “田晋中!!!” “哈哈哈!老陆啊!还是太嫩了!!” 一招得手的田晋中压着嗓子,指着被他一招钳鼻手击中,痛到压着嗓子捂着鼻子怒视他的陆瑾,发出了偷袭者无耻的胜利宣言。 监控那头急的差点都要呼叫紧急救援的徐四都看愣了。 “俩老头……挺爱玩儿啊。” “说了嘛,没得啥子好担心的,俩个老爷爷的身板硬朗的很,比你都健康。” “嘿,这我可就得反驳你了啊,宝宝。” 徐四吸溜了一口泡面,满脸不满道。 “咱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当年的大好青年,虽说生活作息乱了点,日常修行锻炼也松懈了点,就算是有那么点虚,但怎么也不能说连两位老人家都不如吧。” “不用炁打一架不就晓得如不如了蛮?” 冯宝宝捏着薯片,仰面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一句话差点徐四的面从嗓子眼里被怼出来。 介不纯纯开玩笑吗。 打一架? 别说咱是大好青年尊老爱幼干不出那缺德事。 单就论那两位的身份吧,自己要真不小心怼了这两位一下,分分钟就得被陆家人和天下正一门徒圈踢三天三夜公司都得夸一声踢得好,没解气再踢两个钟也无妨! 徐四闷闷地地擦了擦嘴,有些无奈地吸溜了口面。 他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的冯宝宝。 “宝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 “为啥啊?” 徐四放下手里的面,一脸认真地蹭到一旁的沙发上。 “有啥事不能憋心里,说出来大伙儿一块参谋参谋,说不定这事儿就能解开了呢?” “……还不能说。” 还不能说? 徐四一愣,随即眉头皱起。 “和,那个姓途的有关?” “……” 冯宝宝不说话了。 单徐四已经确认了冯宝宝不开心的事儿就是和途明有关。 可是,为什么啊。 徐四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老爹的说法,宝宝和那位途明途老爷有些渊源,因此那位途老爷愿意用他自己的名头给宝宝撑伞,让宝宝拜入他门下,挂个师徒名分,能让宝宝日后多些安全。 这是好事,虽然不明白老爹和宝宝到底是因为什么渊源能让他们轻易地信任那位途老爷。 但起码,当初他们三人在观察室里谈完出来的时候,三人的关系看起来确实好的不得了。 徐四看得出,那时候宝宝对途明的亲切是真的。 宝宝心思单纯,如无必要不会伪装自己的情绪,而这个必要通常还是要别人来提醒他。 当时徐三和自己在外面,老爹在里头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提醒宝宝伪装情绪,也就是说宝宝当时的亲切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 可为什么,不过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的功夫,宝宝又突然开始对途明产生不满了呢? 等等,也许不是不满。 徐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看着宝宝,莫名想起了一个人。 “是沈冲……” 当时被途明在没有第三人观察的密室里处理过的沈冲。 第44章 相似 冯宝宝很机智。 比很多人想象的其实都要更机智。 她呆呆的形象给了所有人一种,这孩子好像不太聪明的错觉。 这也就导致了即使她说“我机智的一批”别人也只是会当成一个乐子,一笑而过。 可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冯宝宝机智非常,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得到途明解惑,知晓为何沈冲变得这么奇怪的冯宝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目光再也没从沈冲的身上移开。 因为这一刻,她从沈冲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 一种不同于面对途明时的那种熟悉。 但同样来自平日里看到的自己。 “好像……” “真的好像……” 冯宝宝看着如婴孩般哭闹,如婴孩般傻乐,如婴孩般自娱自乐的沈冲。 一个疑问。 一个声音。 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升起。 “你和我,为什么会这么像?” 看到此时的沈冲,冯宝宝莫名想起了许多许多年前,从刚山洞里醒来,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自己。 虽然那时的自己还有着一些作为人最基本的常识,但本质上,与此时的沈冲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都被剥夺了过去。 没有了曾经的记忆。 当年走出石洞的冯宝宝被徐翔的母亲赵姨捡到。 在那处小山村里,冯宝宝度过了苏醒之后的‘童年’。 而正是在那段宝贵的‘童年’里,她认识到自己与正常的人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为什么,她没有过去…… 为什么,别人都有家人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她为了让赵姨开心,杀掉了那些山贼,可赵姨和平日里很亲切的村民们那时看她的眼神会是恐惧。 山贼被杀光了。 但结局却好像并没有被更改。 村子还是荒废了。 村民们因为害怕后面还有山贼来寻仇纷纷搬离了那里。 整座村子只剩下冯宝宝一个人,等着一群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在看到沈冲的那个瞬间。 冯宝宝其实懵了。 清澈通明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难以克制的滞涩。 她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天之内,遇到两个‘同类’。 可同类和同类之间,也是有着远近之分的不是吗。 途明的不老虽然背负满身伤痕却实打实地让冯宝宝感受到了亲切。 而沈冲如一张被洗去了一切白纸般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份比途明更让她感到熟悉的感觉却让冯宝宝一时间有些……茫然。 沈冲比途明,更像她。 而这个样子的沈冲。 是途明创造出来的…… “那我呢……也是你把我像这个样子创造出来的吗?” “可我们不是同类吗?” “同类,也能创造同类吗?” 站在物流中心的天台上,面前是背对着她的老人。 途明看着远处车来车往的午夜繁华,听着身后自己二弟子有些颤抖的询问。 他一脸懵逼地回过头。 “啊?” 手里捏着一罐啤酒,面前的小桌子上挂着他刚刚背着陆瑾偷偷买来的一大包烤串,配菜和火锅。 和老天师商讨完劝徒事宜后,途明让陆瑾带着老天师和田晋中先走一步,自己还有些首尾要处理,得处理完再回去。 本来陆瑾还有点不放心生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但途明晃了晃手腕,指着定位手环向他发誓自己绝不会离开哪都通方圆三里之内。 至于为什么是三里。 嘿嘿,因为方圆三里刚好有一条美食一条街啊。 男人最大的浪漫不就是这样吗? 美食,美酒,天台。 吹着晚风捞火锅,撸着烤串唱山歌。 虽说朋友作伴夜宵更美,但没办法啊,他的朋友们都老了,虽说都是异人,身体素质强悍,但老了就是老了,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的吃素养生去吧。 这样还能多活几年,自己也能和他们晚点告别。 “至于我啊……且活呢。” 嗤! 打开一罐啤酒,听着许久不曾听到过的声音。 刚想要舒舒服服地过一把城市夜生活怀念怀念那早已在记忆里模糊的青春岁月,就感觉到身后突然冒出来一股熟悉的炁。 紧接着炁的主人就问了途明三个让他一脸懵逼的问题。 “你这问题可就深奥了……” 途明放下啤酒,摸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 “首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把你……额,创造出来的,但我可以肯定,我不可能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我这一辈子都没结婚哪可能有孩子呢?只要人体炼成那种洋玩意儿我直到目前也不是很熟练。” “其次,从死不了不会老这个角度看,我们当然是同类。” “最后,关于同类能不能创造同类这个问题……这是个生理学问题,我不教生物,没有生物教师资格证,所以我不能回答你。” 虽然嘴上说着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 但到底是自己的挂命弟子,拜了自己师父的牌位,那就是自己货真价实的二弟子,夏禾的亲师妹,冯宝宝既然有问题问过来了,自己这做师父的没理由不回答。 拿起一罐啤酒,朝着冯宝宝丢过去。 “吃点,细说?” “……” 下意识接住啤酒,没有从途明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冯宝宝还有些没有回神。 途明刚刚下意识的懵逼和后面的三个回答都是真的,他没有说谎,冯宝宝看得出来。 她的心里霎时间被一阵莫名的空虚淹没。 说不上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 失落的是,自己失去过去的事情和途明无关,所以自己也就没法从途明这里找到自己的过去和自己家人的线索。 庆幸的是,途明与自己身上的事情无关,那么,他就依然可以是一个好人。 当初在见到沈冲后,其实冯宝宝就想要当场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但多年来,在徐翔的保护下,冯宝宝学会了很多。 从母猪的产后护理到人性的弱点。 尽管仍是当初那个通透纯白的内核,但在这内核之外,她已经学会了蒙上一层生存的伪装。 这是件好事,又或许不是,但起码,这是件当前不得不做的事。 我们的这个世界是复杂的。 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交往,便是这份复杂最直接的体现。 而这份复杂的本质便是“需要”。 我需要陪伴,所以我要去交朋友。 我需要生存,所以我要去吃饭。 我需要快乐,所以我要去找乐子。 人类的存在与延续源于需要。 但人类的迷茫与沉沦也源于需要。 人活着有太多的“需要”,而这一份份交织的需要铺垫出了复杂的人类社会。 可,这样的“需要”,是冯宝宝不“需要”的。 比起一个人。 冯宝宝更像是一个“仙”,但也只是像仙,她不是仙。 她像仙,是因为仙什么都不需要。 她不是仙,那是因为仙拥有一切。 冯宝宝显然还做不到后面的这种境界。 或许刚从山洞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是无限接近后面那种境界的。 但偏偏,让冯宝宝遇到了当年的徐翔一家。 仙字傍山,人字远山,此山非山,为天理也。 徐翔一家当年将她带回村子的善意之举,在冯宝宝这个畸形拼凑起来的仙字中间凿开了一道缝隙,填补进去了一份念头,一个需要。 家人。 人和山之间本就留有缝隙,因为人与山合,最后的结果只是融于山,成为山,人山并立,仙才称得上是仙。 冯宝宝的仙因为这份念头开始产生需要,她那个本就畸形的仙就变得越来越畸形。 她的“亻山”变得越来越像“人山”。 从川渝的深山里走出来,来到这个错综复杂的繁华世界的那一刻起,似仙但非仙的冯宝宝就注定要披上一层拟人的皮了。 这层皮或许会污染她的仙气,但却能让她更好的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 明明她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家人,可现在却要为了这个需要去需要更多的东西。 当你产生了需要,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的需要。 这,就是红尘人间。 第45章 造化弄人 “哦……懂了。” “难怪你不会老啊,听起来感觉像是有人在你身上动过手脚?” 途明放下串儿,垂眸思索道。 “也不能说是手脚,毕竟,长生不死,如何也算不得坏事嘛。” 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 途明看向对面心情不佳,话低沉为食欲的冯宝宝。 “介不介意我看一眼?” “唔?看啥子?” “你的元神。” 抬起的手指在冯宝宝的面前慢慢炁化,却并未散做炁雾,而是化作了千丝万缕的纯白炁线,明明如真正的丝线般摇曳却又透着令人不安且过于真实的锋利感。 “哦,看呗。” 冯宝宝一脸平静。 那给人不祥观感的炁线并不能引起她的不适。 只因心思通透之人通常不会单纯地被肉眼可以观察到的表象所迷惑,他们的感知超脱双眼,可以窥探到更深层更细微的东西。 比如,炁。 比如,人心。 途明的炁里没有恶意。 而途明的心,古井无波。 冯宝宝放下炸串。 随即微微颔首,将炁的运行放缓,松懈了对上丹田的驻守。 途明微微一笑,对冯宝宝这副坦率的做派很是欣赏,但也有些无奈。 手指化作的炁线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也就是我是你师父,虽然只是挂名的,但有这个名分在我就没理由会害你,要是遇到其他人要看你元神,记得上去就给他来下狠的,叫他下半辈子不能自理。” “喔……晓得的,狗娃子这些年一直教我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遇到炁不对的人不管他说的啥,上去大嘴巴子招呼准没错。” “哼哼,这话精辟。” 途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也别太相信自己那凭着炁分辨人心的能力了,有些时候,炁也是会骗人的。” 话说的够多了。 途明知道,讲再多的道理其实都不如一次刻骨铭心的记忆更能教人。 为师长的所能做的,从来不是让后辈弟子避开危险。 师长真正该做的,是让弟子知道危险的存在,知道遇见危险该如何自救。 这世上从没有叫人长久逃避下去的办法。 唯有不断接受,不断面对,才能不断成长。 “静气凝神,不用有抵抗的情绪,放松……放松……” 对付沈冲那种对精神与元神的修行并不怎么重视的先天异人,途明只需废一点功夫就能轻易思考他们泥丸宫的防护,但对于真正有高深的性命修为,在元神,心境上下过苦功夫的家伙,这一手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若是想要探入这类人的上丹,若对方不配合的话哪怕自己用指头怼开对方的天灵盖,也没法探入泥丸宫分毫。 故此,相比于能够无孔不入的拟脉夺生,参灵造性的限制实在太多了些,但功用,也确实逆天。 或许,这便是世间一切术法逃不过的定数吧。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本身尚且残缺,又岂容完美之术在其庇护下诞生呢? “收束心神,稳定住元神,我要开始了。” 在途明的引导下,本就不对途明的这手抱有太多抵触的冯宝宝很轻易地便做到了放松身心的状态。 途明的手指慢慢靠近,指尖炁线渐渐接近冯宝宝的眉心。 炁线穿透皮肤。 途明的感知成功延伸到了冯宝宝的泥丸宫……外层。 “嗯?” 途明感知这炁线那头的状况。 他的炁线只探入外层便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挡住了,感知中一片空白,若不是刚刚有探入皮肉中的实感,途明都不敢肯定自己的炁线此刻是否真的进入了冯宝宝的皮肉之下。 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拱卫着着冯宝宝的上丹,包裹着她的元神。 那力量正产生着一种怪异的排斥感抵在他的指尖。 可他的指尖此刻明明是化作无数炁线的状态,即使受到抵触排斥也不该是这种感觉。 奇怪…… “这感觉怎么好像有些熟悉呢?” 这种好似剥开逆生,直抵皮肉的感觉。 一种令途明心神不宁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途明的呼吸变重了几分,无声无息间将三重全力运转了起来。 后天之炁构筑的先天一炁牵引天地之气滚滚而来,似要携倾天之势强开冯宝宝泥丸宫门。 但他知道那是在杀人。 故而虽有千钧力待军阵后,却也不过是为了让途明的前锋炁线能有源源不断的冲势,以点破面。 抵在冯宝宝的眉心的炁线愈发凝实,柔软的炁线也瞬间绷直变粗好似根根炁针,又有非凡之势包裹其上,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几乎要演化为令人窒息的恶意。 那种恶意很怪,它并非针对任何个人,而是只针对炁,针对所有挡在它面前的炁。 仿佛能撕开所有防护的锋利,就连无形无质的炁都要被刺穿。 指尖的炁被推上最极致的状态。 途明的手指再进一毫。 那诡异的排斥感越发清晰。 炁线开始摇晃,似乎哪怕只是再进一毫便无法再维持下去。 “唔……” 冯宝宝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被强行平缓下来的炁突然乱了起来, 途明无奈,只得散开了三重牵引来的浩荡之炁,指尖炁线重新合拢变回手指。 他收回手,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一时间莫名复杂。 “你姓冯?” “……你不晓得吗?” 刚捋顺呼吸的冯宝宝本来还想问途明什么情况,就听到了这个堪称滑稽的问题。 “我叫冯宝宝,那应该就是姓冯喽。” “那,你跟冯曜,是什么关系?” “冯曜?冯……曜?” 冯宝宝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愣住了。 她的眉宇间不住起伏,眼神也开始变得沉滞,那始终能保持平静的炁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摇晃,于修行者而言堪称完美的呼吸节奏也变得混乱。 途明目光幽幽地看着冯宝宝的反应,按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 不可能吧……不可能会这么巧啊!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荒诞的事情!! 途明细细回忆着刚刚自己试图探入冯宝宝泥丸宫时的那种诡异的排斥感。 那种仿佛只要再进一步,自己的炁就会被打回原型的熟悉感。 错不了。 错不了!! 那种力量,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当初在所有人面前撕碎师伯逆生的力量。 那助师伯左若童,也助他踏上三重的力量。 当是当年一切祸乱的源头,那个闯上三一门的全性门长无根生的力量。 那是,神明灵的力量!! “冯曜……姓冯?” “我也,姓冯?” 终于从刚刚那一瞬间的混乱中摆脱出来的冯宝宝突然抬起头。 她的眼睛此刻格外明亮。 “他,他是不是我的家人!” “师父,你告诉我好不好,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人在哪儿!” 看着冯宝宝那尽可能想要表达焦急和迫切却又只能展现出可悲空洞的眼睛。 途明死死攥住的手松开了。 他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造化,弄人……” 抬起手,摸向外套内兜的位置,一个坚硬的物体被他取了出来。 那是安置着他的师父路诚的迷你牌位的迷你神龛。 “偏偏是让她给你磕了头拜了师才让我知道这件事……师父啊,你说我这是不是也算还了他当年助我破三重的情了。” “好不容易又收了个徒弟,怎么偏偏,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第46章 你以为是途明看住张之维,其实是张之维看着途明哒! “回来了?” 悄咪咪从陆家大宅后门翻墙进来的途明刚拐出后院就碰到了坐在花园里喝水的张之维。 “夜深了,喝茶不利睡眠,但喝点水倒是无妨。” 张之维提壶将石桌另一边的茶碗满上。 随即扭头看向途明。 “来喝点?” “怎么就你一个?” “呵呵,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一百多岁还能这般夜猫子似的生龙活虎?” 张之维抬起手机晃了晃。 “也不看看几点了,还当他们是年轻人呐,这么能熬?” “你这不就还挺能熬的吗?” 老友相邀,刚好自己灌了一肚子烤串火锅啥的,光喝酒不解渴,索性就应下了张之维的邀请。 途明几步越过花坛,在张之维对面落座。 他看了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水。 又看了眼盛水的紫砂壶。 “等我呢?” “不然呢?” “行啊老张,卜算之道大有精进啊。” 途明的脸上挂起缺德的笑容。 “你当年要是有这手艺怎么也不至于把大耳朵给你的创业资金挥霍个一干二净。” 他想起当年自己遇见下山历练靠给人算卦谋生的张之维时的事情,大手大脚还入不敷出,要不是腿脚功夫过硬好悬没给未来的六十五代天师饿死在山下。 “哼哼,你是一天不揭人短浑身难受是吧?” 老天师白了途明一眼,不准备跟他探讨当年的细节。 “也别给我脸上贴金,虽说这些年卜算之道小有精进,但算你,还是算不动的。” “而且,只怕就是让当世最高明的术士去内景里算你,也会引火焚身吧。” 迎着老天师别有深意的目光,途明闻言果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示意这个问题不在谈话范围之内。 老天师倒也没打算细问,人嘛,谁还不能有点秘密了。 “四姑娘山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些年我只是不在外走动,又不是掐了网线。” 途明眼眸低垂,叫人看不见神色。 心里却暗道有趣,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今儿一晚上竟然能被提前两次。 他沉声道。 “一气流,自然功,北派铁指,隐沙门,还有……唐门,各门各派啊,少说十几号老家伙吧,全交代在那儿了。” “你那师弟,可真搞出好大一个动静啊。” 途明抬眸,眼神幽幽地看向张之维。 “怎么,突然跟我提这个,是想让我陪你们师兄弟去他陵前看看?”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哼……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途明拨弄着茶碗,闷声提醒他道。 “老张,你可是鱼饵,迟早是要把鱼儿勾来的,要真去看他,反而不好。” “我可提醒你一句,你那师弟可还有后人在呢,而且照公司的说法,那孩子这些年从未露过手段,多半不准备往圈子里靠。” “后人……” 张之维的手微微一顿。 “你是说楚岚吧。” “你知道?” “公司不至于连这种事都瞒着,而且,也瞒不住,怀义的死,把那摊子甲申年的烂账又给翻出来了。” 张之维给途明续上水,沉声叹道。 “风波已起,就算楚岚一辈子不显山不露水,当个普通人,公司,真就能保他一辈子不受圈子里的人影响吗。” “和八奇技扯上关系又没有自保手段,便如小儿抱金过闹市,世人皆已成魔鬼。” “途明……我不想当年的遗憾再次上演。” “倒也是……” 途明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 “多事之秋,风口浪尖,真是个……” “顶好的时候啊。” 恣意的笑容攀上嘴角。 途明的低垂的眼眸中透着种令张之维不适的狂暴,那感觉好似某种被皮囊拘束的怪物正透着那敞开的喉咙里向外窥探外面的世界,随时要撕开皮肉,大杀四方。 “途明!” 张之维沉声厉喝,其音沉沉,其势震震,隐有雷鸣于耳,涤心荡神。 “干嘛干嘛干嘛,耳朵都叫你给震麻了。” 前一秒还煞气盈身的途明一秒破功,呲牙咧嘴地抬手揉搓起耳朵来。 “至于吗至于吗,不就跟你开个小玩笑至于上来就使雷音轰我吗?” “开玩笑?我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张之维表情严肃,一身气势极其压抑,好似随时都要动手。 “病没好就别没事出来瞎溜达,再惹出事端来上面也不能容你!” “哎……放心,有数着呢。” 途明没心没肺的笑容看到张之维一阵血管鼓胀。 他如何看不出刚刚途明那架势压根就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能不能在他失控的边缘把他捞回来,或者把他,按死。 “原来你撺掇我下山还打着这个主意,难怪在山上要跟我动手,是想试吧试吧我这拳头还够不够硬?” “嗨,咱这也算是互利共赢啊。” 途明嘿嘿笑着,嘴角的弧度里写满了算计与缺德。 “老张,你这脚可都踩着山下的地面了,定金算是到账了的,我帮你下山,你做我的保险,上头见了安心,我行事也能少些拘束不是?” 看着途明这副市侩嘴脸,张之维心里是一万个无语。 几十年前就是这副德行,几十年后还是这个样子,这老东西在山上几十年是把心藏冰柜里了吗,愣是初心不改啊! “我这可还有几个条件。” “我无有不允!” “我要去看怀义。” “好说!” “不能露了身份。” “包在我身上。” “灵玉的事儿,你得先帮我办妥。” “放宽心,顺手的事儿,明儿就开工!” 听着途明无所不允的回答,张之维的气算是顺了些了。 但其实说到底也没啥好气的,都是百十年的老江湖,要真能被算计了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而已。 斜了一眼神情郑重,抬手指天做发誓状的途明,张之维无奈叹道。 “唉……你悠着点吧。” “嘿嘿,有数着呢,放心吧。” 途明闻言立马破功,一张满是精明的老脸上愣是挤出了一个憨厚如老农民般的笑容。 “不过这事儿你可得给我瞒好了啊,让我那师弟知道指不定又得牵扯出多少麻烦。” “我躲了他几十年了,可不想再继续躲下去了。” 那你就别躲啊。 张之维无语地别开视线。 “说的就跟他能拘的住你似的。” “说的就跟我能拘的住你似的……” 缩在监控室里的陆瑾无奈苦笑着。 “我就知道你这次出来绝对有问题,病都没好干嘛非得出来啊。” “真就,这么闲不住吗?” 第47章 我也是家长啊,盼孩子上清北有啥不对吗? “啊啊啊!!夏禾姐!!” 一只香香软软的粉毛高中生出膛的炮弹般直冲冲地轰进了粉毛大学生的怀里。 而后便如一头粘人的树袋熊般黏乎乎地挂了上去。 一颗小脑袋从沟壑中挤出,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夏禾,红扑扑的小脸蛋总叫人想捏上一下试试手感。 “什么时候来天津的,怎么都没发消息和我说一声啊,呜呜……是不是感情淡了,是不是心里没我了……”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 夏禾苦笑,抬手一指头弹在小树袋熊脑袋上。 “都快成年了,多少稳重一点啊。” 嗯?这话听着好耳熟,总感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陆玲珑被夏禾轻飘飘弹了下,咧嘴嘿嘿一笑便老老实实地从夏禾身上跳了下来。 “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突然跑天津来了,你们学校放假这么早吗?” “放什么假啊,你姐我是逃难来了。” “……啊??” 陆玲珑震惊。 陆玲珑愤怒。 陆玲珑进入及时雨模式! “姐姐!你,受委屈了!” “现在到咱自己家了。” “你只管告诉我是何人不长眼招惹了姐姐,妹妹我立马点齐兵马,咱今日摆上宴席休息一晚,明儿我就跟学校请假,咱发兵夏门!生擒那胆大包天的鸟厮为姐姐解气! 夏禾一脸懵逼地看着一口流利的梁山聚义堂语音包的陆玲珑。 不是,这孩子这是啥情况啊? 中二期到了? “这可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途明笑呵呵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三块烂货一逃一死一收监,就用不着你点你那穿云箭了。” “途……途……” 陆玲珑看见来人,眼睛瞪的溜圆,嘴巴都有点不受控制,适应了好半天才把舌头捋直。 “途太爷???” “姐,我好像出幻觉了。”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三一门之外的地方看见途明。 陆玲珑一脸幻灭地看向夏禾。 “我竟然在我家看见途太爷了……” 这简直比在撒哈拉沙漠看见北极熊还令人难以置信啊有没有。 “师父。” 哎?? 陆玲珑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的恭恭敬敬的对着那个长得像途太爷,声音像途太爷,就连一身气势都像途太爷的途太爷躬身一礼。 陆玲珑还在震惊。 但途明已经走上前来。 “心里不舒服?” 没有什么劝慰,也不说什么出气之类的话,师徒二人的交谈向来直来直去,途明开口便直击问题中心。 夏禾也不意外,虽说不太了解异人界对他师父的印象,但在她自己的印象里,师父一直都是这种说话做事直来直去的人。 她略一犹豫,回答道。 “……没有。” “哟,长大了呀,学会跟师父藏着掖着了?”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的。” 夏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手背。 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让途明清楚地感受到,这妮子这句有点倒是真没撒谎。 “嘿,我怎么听老天师说你当时扭头就走了来着,现在看着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途明眼神怪异地摩挲着下巴,突然想起张之维当时说‘灵玉当即就被我丢出去了’。 看来,是追上了? 而且,连眼神里的灵光都清亮了几分,竟是连心中多年的郁结都通畅了一些。 嘶……看来入世历练是真的很有意义啊,他们几个老东西窝山上筹谋许久愁的挠头也解不开的结,谈个恋爱竟然就能有所松动? “……哈哈,那小子点意思。” 情况和预想的有些出入啊。 看来剧本的烈度得稍微下调一些了。 啧……都计划好多年了,有点遗憾呢。 一旁大着胆子伸出手想要戳戳途明看是不是真人的陆玲珑闻言,头顶的呆毛当即就立起来了。 喔,我的呆毛在颤抖!。 这里定然有八卦的气息。 “小子?什么小子?哪里来的小子啊,太爷,你们这到底在聊啥呢?” 心知两人谈话既然没避着她,那多半不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陆玲珑当即八卦猎人属性大爆发,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辉。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作业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太爷,你们说的小子是谁啊,跟玲珑也说说呗。” 陆玲珑一脸好奇地凑上来,眼睛里的求知欲都快要溢出来了。 “做完了啊。” 可途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陆玲珑期待的目光,抬手一引,门外,一沓厚厚的《三五》便悠悠地飘了进来,飘到途明身边,他一把提起,塞到了陆玲珑手里。 “做完了刚好,来,拿着。” 陆玲珑眼底的期待瞬间崩坏了。 她感知着手中知识的沉重,明亮的眼睛唰地便没了色彩。 “这都是我托窦乐帮我找来的最新版,市面上都还没开始卖呢。” “当年你哥和你姐光忙着修行了,最后竟然连一个考上清北的都没有,太爷我遗憾呐。” 说着,途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玲珑的肩膀。 “玲珑啊,我现在这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加加油,努努力,高低给咱争个状元回来!也算是帮太爷圆梦了。” 听着途明殷切的期待。 陆玲珑感动坏了。 只是为何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手里这三五的墨香太过唯美。 夏禾看着陆玲珑手里那厚厚的一沓《三五》。 嘴角抽搐,一段没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不是,师父,您是对清北有啥执念吗,为啥非要我们这些异人去拼那个啊。 又要学文,又要习武,您以为很轻松吗? “可是太爷……我今年才上高一啊。” 陆玲珑眨巴着眼睛,试图提醒途明《三五》这种级别的材料对她来说还太早了。 但途明不管。 他只是满怀期望地双手按住陆玲珑的肩膀。 “因为太爷看好你啊。” “加加油,努努力,争取今年跳级,明年高考!” 陆玲珑要哭了啊。 您要不要听听您说的这是人话吗? 还今年跳级,明年高考……您自己做得到吗? “我,我突然不想知道您说的那个小子是谁了,太爷,玲珑可以把这些书本还给你吗?” “呵哈哈,当然,不可以啊。” “呜呜呜……途太爷,要不你还是别下山了,回去吧,玲珑突然有点不想看见你了。” …… “哎……师父啊,逗小孩很好玩吗?” 看着陆玲珑一脸壮烈地抱着途明的‘礼物’离开。 夏禾一脸无语地看向途明。 “我们那个时候您就这样,怎么到了玲珑您还没放弃您那奇奇怪怪的梦想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 途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夏禾。 “盼着自家孩子上清北不是每个家长都有的梦想吗?哪里奇怪了。” “就是很奇怪好吧,我们是异人啊,异人,以后的生活主要还是在圈子里的,圈子里,学历有啥用?” “给我涨脸呐,自家子弟是清北高材生一听就倍儿有面儿好吧。” 途明一提到这个当时就兴奋了。 “你们两个如今也就这样了,可玲珑那还是刚上高一未来可期啊。” “虽说不是门里的孩子,但陆瑾的后人那四舍五入不就是我的后人吗?而且上清北有啥不好,高学历就是虽说在圈子里用处不大可你到底还是要生活的吧?” “要是不加入公司,那圈子里的人生不影响你得在普通人的社会里找工作的现实啊。” “当初你报艺术系的时候,为师是不认可的,你看现在,搞艺术的找工作多难啊。” “要我说你这回得听我的了,考个研吧,研究生且不说能晚点步入社会,也能攒几分资历不是?” “哎,你怎么走了啊。” “夏禾,夏禾,听师父一回劝吧,考个研,不吃亏的!” 第48章 灵玉,师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啪! “……” 张灵玉蹲坐河边,静谧流淌的海河看不懂他心里的苦闷,天津的风也只会把爷们儿的这声响亮巴掌传出更远的距离。 我们仙气飘飘的小道士此刻脸上挂起了些许苦闷的笑。 夏禾…… “我是不是,有些轻佻了。” …… 五雷正法,天师府正统天师继承人方可修习的根本法。 以五炁化五雷,有引动天雷之威。 龙虎山天师府立道千年,六十余代天师代代相传,代代精进的五雷正法,在如今的异人圈子里无论从那个角度,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手段。 可五炁化五雷,说着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人之五炁先天便有强有弱,而演化五雷第一步便是五炁调和,使五炁同强,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但五雷法既然能被传承六十余代,这一难题自然便有其破解之法。 五炁既然无法在最初便达到同偕,那么便让一部分炁先生发起来,由这部分炁带动未生发起来的炁慢慢生发,最终实现五炁同偕,修成五雷正法。 而阳雷,便是天师府天师最初用以切入五雷正法而开辟出的手段。 基于人之先天未泄,元阳饱满的前提下,令心火之炁领肺金之炁先行生发,演化阳气之雷,成就阳雷之法。 在此后的数代乃至数十代天师里,阳雷,被很多人视作‘完美’天师继承人的象征。 张灵玉便是这很多人中的一员。 “灵玉……是有何不明了的吗?” 张之维微笑地看着张灵玉,似乎是看出了张灵玉眼底一瞬而逝的……遗憾。 张灵玉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师父,阴雷,真的对吗?” “哼哼,若是寻常弟子问这话,我会觉得这弟子狂妄,可你问,定然是心里失了通透。” 张之维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淡。 于修道之人而言,一往无前的通透之心,不因外物而惑,不以变化而迷,心中以一字‘诚’而贯通始终者,方可窥见,乃至于踏上那于他人而言虚无缥缈的大道。 张灵玉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令张之维有些失望。 他曾以为张灵玉是最像他的弟子,彬彬有礼,相貌出众,为人谦虚,端正大方……简直就是当年自己的翻版! 可为何,偏偏这心性上便做不到他那代人的豁达呢? 这副心里明明有事却偏要遮遮掩掩的做派…… 张之维的眼底升起一抹怪异。 怎的如此像当年的怀义呢? “外事困于心,心亦困于事,交相纠缠,自惭形愧,不敢见真我,不敢知本心,故以它事饰之,然事事交叠,终以心迷事乱,失其道也。” “所谓掩饰掩饰,以事掩事,灵玉,既有所惑,为何要拐着弯说?” “师父……” 年轻的小道士到底是做不到当年他怀义师叔那般,是个血仇磨练的圆滑斗士,拜的龙虎山,却一身上好的太极柔劲,任尔春风冻雨,我自一笑了之,多少年都是那副乐乐呵呵不与人为仇的样子。 饶是当年他们的师父张静清也是不知上了多少强度,放了多少真心,才从张怀义嘴巴里叩出些真心话。 而这张灵玉终究是不如当年张怀义,脸皮太薄,心性太脆,到底是和平世代,缺了历练,少了打磨。 不过倒也是好事,起码开导灵玉的难度不会比师父当年开导怀义更高。 张灵玉听完师父的话后心中不觉升起一抹羞愧。 师父所言事事相缠,心乱事迷的道理一语点破了张灵玉此刻心中所困。 言它事而掩真惑,有违诚己! “师父,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讲明。” 心中默默回忆着阴雷之法的要义。 阳雷要求修炼者元阳未泄,阳气完足,可六十余代天师中,总有因种种情况而失去元阳之身的情况存在。 这部分人,起初是没有资格修炼五雷正法的。 可人之七情六欲亦是人的本性,而修行之道,不该如此轻易便被断绝,因为破了元阳,便与正法自此无缘,这太过了。 故此,基于阳雷法的原理,阴雷之法,被创造了出来。 反阳雷之法,以肾水之炁领肝木之炁先行生发,进而带动其余炁,以达到最终的五炁同偕,五雷功成的目的。 从流程上,这法门与阳雷别无二致,甚至颇合阴阳相生的道理。 无疑,这的确是五雷,是天师府的正派法门。 可这手段的表现…… 浊精之相,何以称雷啊? 压抑,沉重,阴损,这几乎是一套与阳雷浩浩荡荡光明正大的手段完全反着来的手段,甚至就连这套手段的效果,都与阳雷的手段相生相克。 雷法基于足够成熟的金光修为,张灵玉十数年的金光修炼日夜不辍,已然达到继承雷法的基本条件。 此刻依照阴雷法门运转体内肾水肝木之炁,走窍通脉,运行周天。 凝炁于掌,阴雷隐现。 初行阴雷法门,能稍稍引出些许阴雷便已是不易。 张灵玉默默地盯着手中沉重压抑的浓稠液体…… 水银之态,浊精之相。 这样的阴雷,真的能被称作雷吗? 夏禾默默地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张灵玉此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她格外熟悉的表情。 她没说话,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一直默默关注着夏禾的田晋中刚要提醒,便见张之维已经有了动作。 百余岁的老人家几乎瞬间起身,抬手便擒住了张灵玉的衣领。 张灵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师父一把薅起来。 “傻孩子!” “愣着干嘛!快去追啊!” “啊?” 张灵玉没太搞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张之维见此大怒。 此子怎么可以迟钝到这种地步,这真是他张之维的弟子吗??? 不,这孩子这副傻白甜的小样子!这真是咱龙虎山的教育模式能养出来的吗? 做为一只在自小在龙虎山上散养了十几年的摩羯小山猪。 张灵玉在恋爱方面的经验是零。 在对着女孩子的事情上的经验更是近乎负数! 虽然和夏禾有这么几天的交往经验但……他比较习惯被动。 而今出了问题,张灵玉甚至都没发觉出了问题。 可张之维不惯着他的毛病。 他指着夏禾离开的方向。 “今儿这点儿事你若处理不好……” 天师眼神阴沉,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日后,就别说自己是天师府的弟子了!” “师父?!” “还不去追!” 张之维一声厉喝,语气中甚至隐隐透着些焦急。 一头雾水的张灵玉本还想再问清楚到底是要把什么事情处理好。 可看着师父几乎要竖起来的头发。 他意识到。 师父是认真的。 张灵玉懵懵懂懂地追出来了。 张之维看着那整个写满茫然的背影,暗叹一声。 孩子啊,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有些事他不能明说,张灵玉与夏禾的问题里不能掺杂太多他们这些长辈的干涉,顺其自然,方是至善。 可就凭着灵玉那迟钝的样子,若自己真不推他一把,好事儿也容易被搅黄了。 “若这事儿你真没处理好……” 途明那厮,可是真的会对小辈动手的。 第49章 坦诚相见吧!!! “夏禾,夏禾?” 张灵玉一头雾水地缀在夏禾身后不远处。 两人始终保持着这样一个微妙的距离,夏禾想要走快点,张灵玉就立马追上了,不离不弃。 一路上,夏禾就只闷头走。 而隐约感觉夏禾好像是心情不好的张灵玉也渐渐熄了声,默不作声地跟着。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份有些微妙的沉默一路走着。 从哪都通物流中心到商业街,从商业街到广场,从广场又到美食街。 心乱如麻不足以明述夏禾此时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干嘛。 她只是想要走走。 四处走走。 脑海里是张灵玉看着阴雷法时候的表情。 那是一种……夏禾最熟悉的表情。 在过去的十数年里,那样的表情是时常会出现在她脸上的。 不,不一样。 张灵玉那种只算得上是遗憾,是复杂。 而她那时的表情,是厌恶。 “……呼。” 夏禾的心里一阵憋闷,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事情。 她长出了一口气,无声调动起体内之炁,脚步变得轻盈,只几步便瞬间和张灵玉拉开了距离。 张灵玉一愣,旋即同样运炁轻身,瞬间便又将距离给拉了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飞快,来往的行人甚至都被吸引了注意。 向来脑子里有活儿的哏都人民看着清纯长发少年追逐美丽高冷少女,少女面色不渝而少年面露茫然当即便在脑海中构想出了部能拍三十六集的都市青春爱情剧。 嗅~~哦,是瓜田的甜美气息。 吃瓜的热情瞬间压过了对煎饼果子和狗不理的狂热,亮晶晶的眼睛渴望看到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手机刚掏出裤兜。 “唉?人呢?跑这么快呢?” 哦,遗憾的风扫过街道。 手里的美食也失去了香甜。 …… “夏禾……能不能聊聊?” 为了避免招惹事端,两人默契地瞬身拐进了巷子里。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逮到机会的张灵玉扶墙一跃,稳稳落在夏禾面前。 窄窄的巷子被他侧身挡住小半,留足夏禾离开的空间。 示意这并不是强制的阻拦。 张灵玉目光真诚地看向夏禾。 “夏禾你……你怎么了?” 与夏禾相处了小半个月的张灵玉本以为自己很了解夏禾。 一个真诚,善良,开朗的姑娘,就像最阴霾时的一抹阳光,最黑暗处的一缕火焰,透着种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可此刻,晦暗的灯光下,夏禾给他的那种感觉变了。 阳光染上了阴霾,火焰也变得黯淡。 夏禾注意到了张灵玉眼底的诧异,眼眸低垂,不发一言便开始运转体内之炁。 但却并非运转三重之法。 而是,先天异能。 张灵玉一愣,便见眼前的夏禾不知为何陡然多了几分……有些僵硬的妩媚? 他的眼神不自觉变得迷离,不曾设防的张灵玉几乎瞬间就被夏禾的先天异能影响,炁的流动甚至都变得有些……失控。 夏禾的呼吸变得沉重。 眼底升起几分厌恶却并非是对被自己影响的张灵玉。 她的手猛地攥起,另一股炁瞬间掐断了先天异能的释放,皮肤泛起微弱的炁光将先天异能的影响彻底压下。 张灵玉在意识到自己的炁不对劲后便下意识开始抵抗心头的躁动,但眼睛却始终盯着夏禾。 他不觉得夏禾这突然的异动是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但却很是不解,夏禾为何突然要用这种力量来影响他? “很恶心,对吧?” “……什么?” 张灵玉默默平复了气息,听到夏禾的话,他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 一双黯淡的眸子与她对视,夏禾的瞳孔中燃烧着一抹粉蓝色的炁光,透着莫名的神异。 她似乎正努力地压抑着什么,眉角不自觉地抽动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灵玉几乎瞬间便发现夏禾此时正在强行引动炁的走向。 这并不是寻常的运炁。 寻常的运炁,经历修炼过后,最初的炁脉形成,运炁便如水到渠成,自然顺畅,一往无前,无滞涩,无阻碍,使炁如流水。 可夏禾此时正在做的,却是将本来的水渠强行改道,把流水般在炁脉中运行的炁导向另一条水道。 可炁脉终究不是水道。 强行引动原本顺畅的行炁路线,只会对自身的炁脉经络造成损伤。 张灵玉眉头紧锁,看着夏禾此刻近乎自残的举动心头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强行改变炁的走向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不恰当的外界干扰都可能让本就会受到的损伤加倍落到夏禾身上。 “我的这种炁……很恶心,不是吗?” 体表隐约泛起粉白色的炁,逆生三重运起,彻底压住了先天异能的逸散。 夏禾看向张灵玉,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落寞。 “张灵玉,命运,是不是真的很不讲道理啊。” 她抬起手,在晦暗的灯光下,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掌心。 “我拼了命地想要用师父教我的手段压制它,可就算我将逆生的炁凝练地再好,学着师父那样长久地维持逆生的状态,这炁的性质却始终都会露出来。” “觊觎,贪婪,甚至是……情欲,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明明那些人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可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不去用,便连逆生的手段修不了,可不修逆生,这东西又会慢慢滋长,直到我的逆生修为压不住它……” “张灵玉,你一定也能懂吧。” “你也能明白的吧?” 夏禾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可张灵玉却只看到一抹深埋的黯淡。 “不,我或许比你好运多了……” 夏禾自嘲一笑。 “我一开始就没得选,但你却……” “夏禾。” 张灵玉柔声呼唤,打断了夏禾的话。 他静静的向前一步,一股压抑的气氛陡然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暗沉的漆黑雷弧将本就晦暗的灯光篡夺,阴影下的张灵玉端正的面容莫名多了几分阴沉。 “我或许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了……” 他苦笑一声,抬起手掌,黏稠的液体在掌心翻涌,自指间滴落。 金光筑基,苦修蓄炁,阴雷法运,水到渠成。 尽管这只是他第二次运行阴雷,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在深厚的金光修为打底之下,很快便隐约摸到了这雷法的运行门道,第二次运炁远比第一次要顺畅的多,施展出的阴雷也更凝实的多。 “夏禾……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对吧。” “……” 第50章 月光下的告白,来自龙虎山的直球战术! “人常说,命由天定,可我辈炼炁修行之人却更信另一句话。” “事在人为。” 张灵玉维持着阴雷的浑浊姿态。 任由此刻的炁肆意运转,既是在施展,亦是在修行。 “就像你说的,命运本就不讲道理,但未来的路,却始终是要我们自己去走,炁也好,雷也罢……” 张灵玉说着,突然低声笑了一下。 迎着夏禾的目光,他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我想说,修行者诚以待己,照见本心,远见前路,福祸得失皆是修行,不要被既定之事影响自己该选什么样的路,怎么走眼前的路。” “修行,修的是己,可我们在乎的诸如恶心,狼狈,不都是他人赋予的外物而已吗?” “师父刚刚同我说的那些话,想来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个道理吧。” “却不曾想我竟然迟钝至此,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师父的用心,真是……羞愧啊。” 夏禾看着张灵玉抒发感慨,不发一言。 道理,其实所有人都懂,但将道理落到实际上,却太难了。 在山上的十多年里,途明和一众长辈们其实早就发现了夏禾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炁很抗拒,抗拒到厌恶,甚至是憎恨的地步。 可人如何能憎恨自己的炁呢? “炼炁炼炁,名为炼炁,实则是在炼己。” “不明己便不明炁,不明炁,如何炼炁?” “夏禾……这道理,你的师长应当也与你讲过,对吧?” 张灵玉自然看得出。 夏禾在听到他的感慨时那种淡然。 这个世界到底不是小说,而他张灵玉也不是小说里几句话便能让人顿悟的主角。 他知道,天下万千疾病,于异人而言,唯独心病最难治愈。 厌恶自己的炁,厌恶自己的手段,这样的心态在炼炁这条路上是注定无法长远的。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张灵玉苦笑一声。 “说着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 “可在世为人,十几年修行下来,我隐约也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何种本性,不去受外物与他人的看法所左右……真的很难啊。” “……是啊,真的,很难啊。” 夏禾终于不再沉默。 她仰起头,透过高楼间狭窄的缝隙看着头顶并不清晰的星空。 “不拔一毛,不取一毫,将世间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统统放下,全性祖师杨朱所言,道出了炼炁之人修行的所求终生的一种极高极深的境界,堪称圣言。” “可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当年杨朱的万一?” “张灵玉,你知道吗?” 夏禾的声音有些自嘲,又带着些许苦涩。 “起初听到全性那套宗旨的时候,我其实对他们还真曾有些向往的。” “我那时想啊,全性保真,不拔一毛,不取一毫,不以物累行,这样的宗旨之下,定然会有全心向道的至诚通透之人吧……可结果,大失所望。” “用着天底下一等一的修行道理做噱头,可所行所做却又完全跟自己祖师的理念逆着来。” “全性二字用在他们身上。” “糟蹋了。” 张灵玉点了点头。 却并未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张灵玉默默收回了阴雷的炁。 他在刚刚感受到运炁有一种滞涩之感,这是炁脉运转阴雷到达极限的象征。 这是在告诉他,可以了。 修行是门水磨功夫,循序渐进才是正道,急不得。 而收回阴雷的同时,张灵玉的心里也有了一个决断。 从最开始被师父赶出来的茫然。 到此刻与夏禾一番对话后的明悟。 张灵玉看着夏禾。 “夏禾。” “……嗯。” “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 “四处走走,随意看看,像来时那样。” 夏禾呼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张灵玉。 “我们真的还能像来时那样吗?” “……恐怕不能。” 张灵玉的慢慢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 夏禾听着这样的回答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随即却又有些释然。 是啊,我们确实不能再像来时那样了。 该结束了。 “夏禾!” 本以为一切就该到此为止。 可张灵玉的一声大喊却又将夏禾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的嘴唇几次开合。 白净的脸上泛着微红,昏暗的夜色下颤抖的呼吸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想要认命了吗!” “就此在自怨自艾里驻足不前,沉浸在对自己的厌恶里,舍下师长的期待,舍下余生一切前路,自甘堕落。” “这样命,你要认吗!” 夏禾愣住了。 她可真没想到张灵玉这副咱们分手吧的架势居然炸出来这么一番慷慨陈词。 她久久不语。 认命? 认什么命? 认下她注定要被这先天异能带来的恶性纠缠终生的命? 还是认下她终有一天会被这能力反噬彻底坠落的命? 不…… 不! 她如何肯认命。 她如何能认命啊。 “我如何敢认命啊……” “对!我也不敢!我也不认!” 张灵玉此刻脑袋里似乎都在嗡鸣。 他的思绪很混乱,为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而陷入了混乱。 “可我也知道,不想认命,要走的路很远,也很难,我没信心自己走过去,我怕我走着走着便忘了方向,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为何而走。” “我怕我一个人走不完,我也怕你一个人走不完,所以,夏禾!” 高度紧张的大脑发出了频闪,一个沉重的念头轰地砸在了某段神经上。 张灵玉的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在夏禾尚且来不及反应的目光中,张灵玉看着她,忽地单膝跪地,抬起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紫金色的指环。 万般喧嚣尽寂。 惟见碧落光倾。 银汉潺潺古今流。 但求星月鉴我心。 “此道漫漫,孤身路远,吾心吾愿,唯道唯卿!” “夏禾……这辈子,一起走吧!” …… 道士的心脏好像帝王引擎,吵得夏禾一阵头昏脑胀,下意识就把指环接了过来。 而做完一切的张灵玉就像生怕夏禾会反悔似的,金光覆体,几乎瞬间便消失不见,徒留有些呆楞的夏禾看着下意识接过来的指环一阵沉默。 “张灵玉,你这又算是什么啊。” 一通大道理说的人晕头转向。 结果最后竟然。 “话说……他是哪儿来的钱买的这个?” 夏禾透过头顶透射的月光,指尖捏着的指环闪烁着莹莹炁光。 指环的做工虽然糙了点,可是这材料,能导炁,而能导炁的材料,都不便宜。 料子打磨的痕迹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做出来的。 可张灵玉的手机身份证都在她手里,要说他借着自己天师弟子的身份赊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他要是有那脸皮厚度,怎么可能送个戒指就羞的刚送出去扭头就跑? 夏禾又看了眼指环。 “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感情线是真难写啊……朋友们,水平也就到这儿了,若是不满意,咱也只能说万分抱歉了……e(┬┬﹏┬┬)3 第51章 这是瓜田的芬芳啊~~ “这是……紫泠钢?” 实在按捺不住对八卦的渴望,偷偷溜进夏禾房间的陆玲珑刚进来就看见夏禾盯着一枚戒指在发呆。 说时迟那时快,陆玲珑当即运起身法,一个瞬步来到夏禾身边。 其实也是夏禾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避着她,老早便听见了陆玲珑的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打从张灵玉手里接过这枚戒指的时候夏禾就总觉得这东西眼熟。 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对这些炼器师法器之类的东西确实不熟悉。 三一门的路数向来是打铁还需自身硬,一般不依仗外物,因而不单是夏禾,门里的长辈对这些炼器的门道也大多没什么了解。 据说早些年,三一门门长还是澄真师伯时,门里倒是还有几位懂到炼器的长辈和供奉,但后来随着三一门封山再不招收弟子,那些长辈和供奉的手段也大多随着他们逝去而失传了。 虽说门里的藏书阁中可能还有传承,但如今门内后辈只有两人,且都不是炼器的材料,长辈们估计也就没把那些传承拿出来。 只能说是吃了门里人丁不兴旺的亏啊。 但好在陆瑾师叔家有背景,人丁兴旺,见识也广。 而今也正好借着玲珑的眼力,帮自己认认手里这戒指的材料到底是什么。 凭着陆家小公主深厚的见识,陆玲珑当即便判断出夏禾手中戒指的材料是一种使用特殊手法配合着天然阴煞地出产的矿石熔锻的钢材。 因为其锻造的过程中,炼器师会以特殊手法将矿石中的阴煞激发出来,并在钢材的表面附呈现淡淡的蓝紫色,且钢材锻成后触感湿寒,因而被冠以紫泠之称。 这是炼制破炁法器的上好材料。 其表面附着的阴煞紫炁天然克制一切流动的生气,算是一种类似炁毒的东西,应用在战斗中也能轻易破开寻常的护体罡气。 听着陆玲珑的提示。 夏禾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那是当初自己和张灵玉初见时,围攻张灵玉的一众全性中一人使的破炁刀似乎就是这样的材料来着? 那全性手段平平,但颇有家资,仗着有三四件法器傍身,却也勉强算得上难缠。 如今想来,那家伙多半是有些炼器的手艺,可惜手段平平,手艺也平平,护身法器被自己三拳砸碎,那把破炁刀虽然锋利,却也在偷袭时被张灵玉逮到机会使金光给捏碎了。 若不是还有件逃遁法器质量不错,外加身法上乘,自己第四拳就能取他狗命。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夏禾喃喃,对这戒指的来历有了些判断。 但却又有些想不太懂。 张灵玉当时捡那破炁刀的碎片干什么? “竟然拿这东西来做戒指?送你这戒指的人脑子有坑吗?” 陆玲珑看着夏禾手里微微泛着紫色的戒指,有些不忿地问道。 “紫泠钢附着阴煞之炁,寻常人长期接触甚至会损伤根本,虽然咱们异人倒是不怵这点煞气,可做成戒指终究象征不好……” “唉?等等。” 正不满谴责将紫泠钢做成戒指赠与夏禾那人没有脑子的陆玲珑看着夏禾手里的戒指突然发觉哪里不对。 她猛地凑近,仔细端详了片刻,眼神竟是越来越亮。 “打眼了啊。” “嗯?” 夏禾一愣。 “什么意思?这不是紫泠钢?” “不不不,这就是紫泠钢,这点我没看错。” 陆玲珑的眼睛里对送给夏禾戒指那人的好奇再度升腾起来。 她有些激动地示意夏禾向这戒指里输一缕炁。 夏禾虽然茫然,但还是按着陆玲珑的说法照做。 随着炁进入戒指,戒指的表面绽放出微弱的炁光,其曾经做为一件法器而被锻打出来的‘脉络’已经随着张灵玉捏断刀身而一并被毁掉了。 如今被硬生生从碎片攒成戒指的紫泠钢失去了破炁的锋锐,虽然仍勉强算是件法器,可炁流入其中除了能绽放明亮的炁光外,似乎便再无其他任何功能。 “好厉害的手段啊。” 看着戒指上绽放的紫色炁光。 陆玲珑眼眸当中灵光大盛,似乎非常惊奇。 “这东西上的阴煞竟然被硬生生给洗掉了?” “夏禾姐你仔细看。” 陆玲珑指着戒指上的炁光解释道。 “紫泠钢的特征有两个,一钢材自身附着紫色阴煞,二是因为阴煞而导致的触感阴寒湿冷。” “可你看你手里这个呢?” 夏禾按着陆玲珑的提醒仔细观察。 她突然意识到,紫泠钢本该拥有的湿寒触感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在这戒指上感受到过。 而且,本该呈现蓝紫色的炁光,此刻竟然隐约成了种沉稳的紫金色。 这是,金光咒的痕迹吗? “嗯……这炁光很亮堂啊,估计洗练钢材那人的手段人品也算得上正派。” 一个人的炁通常能反映一个人的人品性格,一些手艺高超的医术大家甚至能单凭一个人炁的性质来推断出这个人的生活习惯。 张灵玉自幼在龙虎山长大,修的是金光正法,受的是天师亲传,人品自然是端正的没话说。 而且想要洗掉紫泠钢上的阴煞,必须用极致的正气辅以对炁极其细致的运用,能达到那种程度的人,若不是有着高深的修为心性,便是其自身就有着极致端正的秉性,慢工出细活儿。 “就是炼器的手艺一般。” “上好的破炁材料,一通收拾竟然就弄出了这么个……” 陆玲珑欣赏张灵玉洗练的阴煞的正气。 可却也实在不敢恭维张灵玉的炼器手段。 “小夜灯的效果?” “说起来他到底为啥非得用这东西做戒指啊,费时费力不说,成品效果还这么一般。” “那人又不是专业的炼器师,而且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在没有任何工具的辅助下能做到这样,还不被我发现……” 夏禾怔怔端详这在莹莹炁光中透着瑰丽的紫金色的戒指,下意识为张灵玉辩驳了一句。 “很不容易了。” “哦……哦???” 不是专业的,几天功夫,没有工具做到这样。 最最重要的是! 不被她发现!!! 为什么夏禾姐会觉得不被她发现很难? 那还能因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两个人很,亲!近!啊! 就算做不到形影不离的地步,起码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大瓜!这是大瓜啊! 呃啊啊,好奇啊,好奇心要炸开了呀! 第52章 早餐 “额……灵玉真人你这是?” 徐三看着一夜未归的张灵玉有些狼狈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惊异。 一身蓝白病号服被露水打湿,缝隙间还夹着些枯草,因为是赤脚被丢出去的,脚底沾了不少泥污,看着似乎是在河边草堆里对付了一宿。 昨夜下面人通报说张灵玉被老天师赶出病房追女朋友去了,可这追女朋友竟然活生生追了一夜,张灵玉身为病号愣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徐四曾向老天师表达担忧。 但老天师表示。 “他今晚要是回来了,就告诉他,以后不用回龙虎山了!” 说完,老天师就跟着陆瑾陆老爷带着田晋中田爷离开了,一行人说说笑笑,丝毫看不出半点对自家崽子的挂念和担忧。 不过倒也是。 追女朋友嘛。 哄好了自然不用回家。 哄不好那必须得哄好了才有家能回啊,这不都是常识吗? 可看张灵玉这情况? “您这是……搁草堆里对付了一宿?” “额……啊?您说什么?” 在河边反思了一晚上,至今都觉得自己就这么把那枚戒指送出去似乎确实太过轻佻的张灵玉直到现在也是恍惚的。 只偶然从手机上看见过普通人的恋爱故事的道爷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进度有点太快了些。 可昨夜那种情况。 张灵玉有种直觉。 自己要是不果断一点的话,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且还不止一件,昨夜反思了一整夜自己此举是否过于轻浮的张灵玉今早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竟然显示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场血光之灾。 这下张灵玉更加恍惚了。 按理说,夏禾的师父已经到了,自己做出这等轻浮之举,不才更可能被那位老前辈收拾吗? 因此他猜想这血光之灾大抵便是要应在那位老前辈手上。 他甚至都做好了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老前辈今早来收拾他的准备。 正打算回来梳洗一番,到时候巴掌落身上别脏了老前辈的手。 可为何卦象所显,自己竟然避开了一场血光之灾呢? 搞不懂啊…… 正恍惚着的张灵玉隐隐约约听见徐三在说话。 他意识到自己此时这样子或许是有些失态了,于是赶忙调整状态,眸子里褪去茫然。 “您刚刚说什么?” “额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医务处给安排的病房里有专门的淋浴,趁着时候还早,您赶紧去收拾一下吧。” 徐三眼看张灵玉貌似有些失魂落魄。 体贴的过来人觉得这位小道爷昨晚上哄女朋友的成果多半是不怎么好看。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怜悯。 对张灵玉接下来命运的怜悯。 “途明老爷子过会儿想见见您。” “哦,对了,您应该知道吧,途明老爷子,就是夏禾小姐的师父。” …… “晚辈张灵玉,拜见前辈!” 在哪都通帮忙准备的会客室里。 张灵玉恭恭敬敬的对着独坐在茶桌旁的途明。 桌子上摆了些早餐,包子馒头,小菜清粥,看着很是清淡。 途明听见张灵玉的声音,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躬身行礼的张灵玉。 嗯……倒也是相貌堂堂,身量端正。 炁的流动比想象的要平稳,紧张,但不慌张。 不错的小子。 起码这份样貌和这气魄还能入眼。 “这么客气干嘛,来,坐下吃点。” 途明收回视线,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张灵玉愣了一下,但见途明没再说话,只好按着途明的意思走到桌前,端正坐下。 既不动筷,也不开口,似乎是想就这么等途明吃完。 小古板…… 途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抬眼看了张灵玉一眼。 “这么拘着干嘛,吃。” “啊?啊,是,谢前辈。” 怀着忐忑的心情。 张灵玉从一旁的小锅里舀上一碗白粥,压下心底诸多思绪,就这么与途明面对面,沉默地吃了起来。 一老一少的氛围很是融洽,看起来是要把所谓食不言的准则贯彻到底。 途明端着粥,垂着眼,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食物上。 但他的感知其实一直放在张灵玉身上。 体内肾水肝木之炁有所生发,按老张的说法,这大概就是修炼阴雷产生的效果。 只不过,心火肺金之炁竟然也有被撬动甚至损伤到的痕迹…… 看来到底是不死心啊这小子。 练着阴雷想阳雷,着相了。 途明的观察张灵玉。 可张灵玉却一门心思放在粥上。 坐在途明跟前,面对着这位此前从未见过的老前辈,张灵玉不知怎的,竟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像面对着师父时那样,莫名的给人一种平淡,沉稳的安心感。 可……是错觉吗? 张灵玉到底没有压下心底的好奇,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途明。 雪白的须发透着中不真实的飘渺,皮肤的颜色也比一般人要白,而且看起来年纪不过七八十岁的样子,并不显得苍老,处处透着种肉眼可见的蓬勃生机。 周身透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却也掺杂出尘的飘然。 这位前辈……很轻。 并非是异人修行到极深处时的那种身轻气轻,而是一种,如天上云霭般,仿佛一阵风便会在眼前消散般轻盈飘渺的感觉。 即使途明就坐在他的面前。 但张灵玉总有种莫名的直觉,仿佛自己只要稍稍移开视线,下一秒,途明便会真的如一团云雾般飘然消散。 两人沉默地对付着面前这一桌早点。 看着数量不少的早点不多时就大半入了途明的肠肚。 张灵玉修道家法门,讲求的是少食以轻身,故而只进了碗白粥,几根咸菜。 “吃好了?” “是,前辈。” 放下碗筷,听见途明问话,张灵玉恭敬应答。 他知道,正题,就要来了。 “嗯,碗筷不用收拾了,过会儿会有人来收。” “起来,跟我出去走走。” …… 哪都通物流中心的面积很大。 不止包括地面上确实承担物流职能的园区部分。 在地下,做为异人界‘官方’的哪都通的真实模样正静静地运转着。 忙忙碌碌的快递员们在各个通道间奔走。 做为陆北大区的中心,这处物流中心承担着整个陆北地区各个下辖部门的运转和人员资源调度,除了需要面对危险环境和凶恶异人的一线人员,这后勤单位的忙碌同样肉眼可见。 在这忙碌的环境下。 一老一少悠闲漫步的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 途明看着来来往往的后勤人员,眼底的审视里多了几分怀念。 “科技果然是个好东西,能帮着这些孩子们处理这样那样的麻烦,能及时做好调度,不像我们那个时候,一天到晚累到吐每个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哪怕有着秘画舫的同僚帮衬,效率却也始终低的吓人。” “现在,确实是好时候了啊。” 第53章 江湖本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无甚特别,无有在意。 张灵玉本以为途明吃完饭,会开门见山地同他谈夏禾的事。 可没成想,途明竟然出门就带着他直奔哪都通的地下部分来了。 一路上的各种门禁在途明的证件下全部绿灯,就连本该接受访问登记的张灵玉都被省略了登记流程。 这让张灵玉意识到途明在公司里的身份或许不简单。 而接下来途明似怀念般的几句话更是肯定了张灵玉的猜想。 “前辈。” 他犹豫了几秒,低声询问道。 “您,是那二十年空白期时的人?” “哼哼。” 途明笑呵呵地回头看了眼张灵玉。 “突然这么问,怎么?” “你也对那二十年好奇吗?” 为了安抚摆脱途明铁腕的异人们,也为了巩固后面哪都通的地位。 自途明隐退之后,被途明的阴影笼罩的二十年便在上面,公司,老一辈的异人圈子的共同努力下渐渐化作一片空白。 这对途明似乎是种很残忍的背叛。 抹杀了他做过的一切,无论功过。 但他不在乎,真正的成就不是书本上寥寥几笔的记述,真正的伟大会浸透在他之后的每一寸光阴里,亘古不朽。 而且,途明知道,刨除前面的两点原因。 上面将那二十年的痕迹抹除,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那二十年是打造根基的二十年,用资本论里的一些观点来说的话,那是段血腥积累的岁月。 途明在那二十年里打下了国内异人界的稳定。 也打下了在国际上臭名昭着的‘疯狗’雅称。 那二十年里死在他手上的人多,死在他手上的外国人更多。 国家之间的纷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世俗的权力提防着他们这群方外之人,可却又在很多时候熟练地使用着方外之人的力量攫取利益。 各种各样的境外势力变着法地要往国内钻。 有的是为了这片辽阔土地上的珍宝秘藏。 有的是为了拖一拖这个国家奋进的后腿。 还有的,甚至是专门跑来,想要搞文化入侵,思想殖民。 呵呵…… 都打着响当当的算盘啊。 算盘珠子是崩的满世界飞啊。 但途明是那种睁眼看人占便宜搞事情的主吗? 一切明着来的,途明或许还得悠着出手。 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谁又会真的摆在台面上呢。 潜伏,偷渡…… 这可就给了途明动手的机会了啊。 凡是不经许可入境的落在途明手里,有七成都在公海神秘失踪,余下的三成里半数被他悄摸声丢到了樱花的国土上让本子们面对外镜的谴责找找自己的原因,只少量的幸运儿溜了出去,可却也被途明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见到白色的东西都会下意识想要砍一刀。 事情干多了,总有些气急败坏的家伙想要找麻烦。 可这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的手艺手底下的伙计们哪个不是是经过几十年江湖生涯打拼磨砺出来的,栽赃与反栽赃,圈套和套里套,那都是基操。 自己干坏事反而被杀急了眼的家伙一通翻找,指不定最后会发现他们的人全是被自己人干掉的,理由是队友背叛他们的爱情跟他的妻子谈上了,要知道,外国嘛,天马行空一点很正常。 “唉……那可真是段忙碌而充实的时光啊” 张灵玉看着途明感慨的模样。 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位路过的哪都通后勤人员状似偶然地蹙起的眉头。 他突然意识到,那二十年的空白之所以会出现,公司在里面是出了大力气的。 “不过啊,小子,有些事不该好奇的最好还是别去好奇。” 途明显然也就只是问问。 他没打算给张灵玉讲述他曾经的光辉事迹。 在当今这个安稳的时代,那些被掩埋的就静静沉睡吧,毕竟,该做的他都已做过,该杀的人也已杀完,余下的日子,他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了。 不过说来也真是好笑啊。 圈子里那些贼东西拼了命地想要把他存在过的痕迹抹去。 就好像这样做,就能连着他们那些被途明点了名的门人亲友犯下的罪也能一并消解。 那些被途明用血撕开的‘正道形象’就能重新被拾起来一样。 他们估计都等着呢吧。 等着当年那条疯狗身死道消。 等着那些被疯狗撕出来的伤口中重新填满血肉。 等着一切都在他们的悄然影响下,‘回归正轨’。 但,真可惜啊…… 只要途明一天不死,他们的谋划就注定只能是虚幻的泡沫。 只要途明一天还活着,他们着急忙慌盖在那二十年上的那张白纸就只能一直白着。 要么,一字不落。 要么,一字不改。 想胡来? 让太行山里活着出来的老东西自己去掂量后果。 至于途明到底什么时候会死? 且让那些翘首以盼的老东西留好遗嘱,叫他们的儿孙等去吧! 张灵玉听到途明的劝告,心里也算不上遗憾。 他其实压根就不在乎那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升起这些许疑惑,也不过是年轻一辈异人都有的一份好奇罢了。 其实,在当今年轻一辈的异人眼里,那二十年的空白就像一张糊在一卷长画上的白纸,任谁看见都忍不住想要看看那白纸底下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白纸在这卷长画上还有很多。 近了说有那二十年空白。 远了说有上古羽化秘辛。 大了讲有龙虎山的天师传度之谜。 小了讲有一方小门户的无声消隐。 江湖不就是这样吗。 一个又一个异人在其中奔走。 一个又一个谜团攒聚出波折。 “其实,倒也算不上好奇吧。” 张灵玉垂眸思索道。 “师父说,那二十年风云激荡,却与我龙虎山无甚关联,既如此,知道还是不知道,于我而言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听到前辈所言的当年之事,难免会有些联想。” 途明点点头,对张灵玉这样的态度很满意。 修行之人,最忌的就是‘事事关心’。 倒也不是要求修行者闭门造车,耳不闻事,事不关己,而是对那些确实不关己的事,不要过多地投入精力,过于热情地去牵扯其中。 人的力是有限的。 力穷者,把握好自家之事便已经几近力竭。 力盛者,可以适当去关心国事,发光发热。 只有真正的修行高深,能把握好一切行事的‘度’的人,才有资格插手天下事。 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只有先做好自己,才能更进一步,去谈论其他。 第54章 该来的总会来的,少年,吃我慈祥的铁拳!!! “别怪老夫没提醒你,有多少手段就使多少,不然被打到轮椅上了,可不准找你师父哭鼻子!!” 砰!!! 朴实无华的一掌轻轻推来。 可张灵玉却在这一掌中感受到了一种恐怖的压迫感。 无法抵抗。 无法躲避。 身体本能地运起金光覆盖周身。 途明的手好似拂过水面般轻轻触到张灵玉的金光,紧接着,巨力袭来。 好似一辆疾驰的汽车从身后撞来,金光剧颤,下一秒,张灵玉整个人便如一个轻飘飘的布娃娃般被一掌推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狼狈落地的张灵玉重新找回重心,却也是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恐怖……好恐怖的一掌。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推了一下,那感觉竟然比容山师兄全力的一击还要沉重。 而且…… 张灵玉一脸凝重地感受着刚刚被途明一掌拍中的地方。 那一处的金光好似被直接抹消了一块,令人战栗的空洞叫他心惊。 逆生三重,非但有龙虎之力,能断肢再续,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吗? 这样将被凝练的炁直接抹消掉的手段。 没有残留,也没有去处,生生被打散成了最原始的状态? 这样的手段……太夸张了吧。 张灵玉心惊于途明的手段,趁着途明愣神的功夫赶忙调息,重新使金光盈满那片被途明消掉的空洞。 而远处的途明此刻正盯着自己的手思考着什么。 领着张灵玉在哪都通的地下溜达了一圈消消食。 按着途明的规划,他们最终停在了地下训练场的大门前。 这只龙虎山的小山猪虽说确实还算合他眼缘,可偷菜之仇,怎么也不能简简单单因为一句合眼缘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去啊。 “小子,所谓先礼后兵,仁者之道也,这个先礼,老夫算是做完了。” “接下来,该来后兵了。” 打了声招呼,一掌把张灵玉推进训练场里,他们转身便锁死了训练场的大门,并且用他的权限直接切开了这里的一切监控设备的信号连接。 按理说,他这个总部隶属的临时工哪怕是负责人也没资格断陆北的监控信号。 可架不住他亲自跟徐四提了要求啊。 “老夫一百多岁了,这辈子都没咋求过人,今儿就是想要有个结实宽敞还私密的地儿跟那龙虎山的小山……小道士说些心里话。” “四儿啊,凭着我跟你爹这么铁的关系,提这么点要求,不过分吧?” 一百多了,没咋求过人,跟你爹关系铁。 三张王牌一把打出来了。 徐四又能说什么呢? 昨儿晚上刚跟其他人承诺好看顾好老人家,扭头老人家就堵在他办公室里许愿来了,那态度诚恳的叫人害怕,徐四有种直觉,自己要是不实现途明这个小小的愿望,老人家转头就得给他整个大活儿出来。 得,不就是个结实宽敞还不能有监控的地方吗。 地底下有个高级训练场,切断监控器的权限也给您了,您去那儿玩儿去吧。 “老爷子,人家毕竟是天师高徒,您……您悠着点啊。” “放心,老夫有数。” …… 老夫可真是太有数了。 这一巴掌的力道拿捏的那是相当到位。 既试探出了张灵玉这身金光的水平,还测试了一把刚才老二那里借鉴来的新玩具。 一件与当年甲申之乱,密不可分的,有趣的东西。 冯宝宝昨晚可是给他爆了个大瓜。 虽说途明碍于师徒关系和当年无根生助他强登三重的情分不会对冯宝宝出手,可这事儿到底是根刺。 途明没法跟陆瑾,跟其他师弟们隐瞒。 冯宝宝毕竟可能跟当年那个间接害死左师伯的无根生有关系,甚至可能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 哪怕自己不是左师伯门下,可这件事,他不能瞒。 当年三一旧人已经不剩多少了,前些年长青辞世,此间已再无与他年岁相仿的门人在世,而余下的几位师弟也大多有旧伤在身,便是这些年精心调养外加有自己用三重梳理,可年岁到了,炁也照样会衰竭,受过暗伤的人哪怕痊愈也只会衰竭的更快。 他的日子还长。 可他的师弟没多少日子了。 好在,这事儿最后到底是没发展到那一步。 冯宝宝用一条消息,断掉了途明猜测里她和无根生的关系。 在听到途明解释说,做出她和冯曜可能有什么关系的判断是因其泥丸宫中有股与冯曜相关的力量加护之后,冯宝宝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打了个电话给徐翔。 在征求了对方的意见,冯宝宝向他吐露了一件十多年前的旧事。 化名张锡林的甲申三十六贼之一张怀义,当年在四姑娘山屠杀一众异人名宿后在弥留之际曾托付给冯宝宝一样东西。 那东西以一股炁的形态被寄存在冯宝宝的泥丸宫中。 “也就是说,可能是那东西在拆解我的炁?” 途明摩梭着下巴,心中思绪万千。 按冯宝宝的说法,那东西虽然是以炁的形式存在,可其本质却是一段信息,一门功法,出于某种原因,冯宝宝不能告诉他功法的内容,可依照刚刚途明的试探,这功法的效果多半能与神明灵沾上点边。 张怀义那大耳朵的手段会有神明灵的效果? 这可能吗? 嗯……倒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当年那八人里,除却谷畸亭,就属那大耳朵悟的东西捂的最紧,这么些年来人们对他所悟奇技唯一的印象就是。 能打,非常能打。 当年一人独战二十几号全性好手不留一个活口。 临老还能自己收拾了十几号异人名宿,这样彪悍的战绩除了能打也确实没什么别的能用来形容了。 可,能打,太笼统了。 一个人为什么能打,总该有个原因吧? 若是和他交过手的人想必能形容出一二。 可偏偏跟张怀义交过手的人愣是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途明倒是自信张怀义再能打也没他能打,这天底下现如今除了张之维途明表示那是真没怕过谁。 哎呦,但如果那大耳朵的手段真跟无根生的神明灵扯上关系的话…… 倒确实棘手不少啊。 啧,真是…… 途明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好材料都落他龙虎山手里了?” “一个张之维就已经够离谱了,这个张怀义看来也不比他那师兄差多少……” 呃啊啊,当年三一门龙虎山那都是圈子里一等一的玄门大派,大盈仙人的威名不比龙虎山天师差。 可奈何造化弄人,一系列变故使得三一门不得不封山闭门,甚至一度与外界绝了联系,等到这偌大的三一门传到今天,阖门上下也就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唉……这一次的教材修改足足耗死了整整一代人啊。 不过,努力终归是要有成果的。 途明不相信这天下有通不了天的道,而如今,很快就将是验证他所悟逆生通天之术的,最后阶段了。 我三一玄门。 终将再度伟大!! 第55章 快点,还不快点给我看看! 途明没想过去动过冯宝宝脑子里那团张怀义留下的遗产。 那手段便是真能通天,也是他张怀义的手段。 三一门有三一门的骄傲,逆生自有自己的通天之路。 不过有件事一直压在途明的心底里好多年了。 那就是当年被无根生轻易解开逆生的事儿。 虽说那人和那手段有助他三重之恩,可能撕开三重的能力却始终是途明心里的一块石头。 倒也不是眼馋。 纯粹就是膈应。 而今有了这几十年来对逆生的深入修行,再度碰到这种类似神明灵的力量,熟悉的感觉让途明灵感喷发。 可灵感落到现实终究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的。 “果然……模仿不出他那时的效果啊。” 途明看着自己抹掉张灵玉护体金光的手一阵思索。 刚刚他试图模仿冯宝宝泥丸宫里那股炁解开他的炁时的感觉将自己的炁构筑出类似当年神明灵的效果。 基于先天一炁无所不能的理论。 途明成功了。 但也没成功。 他确实抹消了张灵玉的炁。 可却不是用神明灵那种‘解构梳理’的手法。 他只是用三重拟化的先天一炁‘污染’了张灵玉的炁,粗暴地从根本上打碎了张灵玉的构筑罢了。 这与直接用拳头砸碎本质上其实区别不大。 充其量就是一个用的武器,一个用的仪器,一个从表面摧毁,一个从物理结构的层面摧毁。 到底是没有神明灵这么方便。 先天异能果然不是这么好模仿的。 不过既然张怀义那大耳朵都做得到,没理由自己找不到门道。 “道阻且长,路在远方,总会到的,还有……” “那小子!这么半天了,还没调息好吗?” 途明抬眼看向不远处静静调息,金光凝实到极限却还一动不动的张灵玉。 “怎么?想同你探讨探讨拳脚,还要劳动我老人家亲自动腿过去吗?” 尊老爱幼张灵玉。 都被打了一巴掌了还想着老前辈先来 而今被途明吆喝了这么一嗓子,一直在等途明动手的张灵玉愣了一下。 但旋即,他便调整好了心态,目光一凝。 “前辈,晚辈讨教了!” 空! 金光助力,张灵玉纵身冲来,身形化作一道飞刺而来的金梭,直直地冲向途明。 看起来似乎是要硬碰硬。 途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张灵玉几乎刹那冲到身前,却突然抬起了右手。 砰! 飞刺的金梭竟忽地停在途明身躯,金光大盛,刺的途明一时都有些眼睛发涩。 可抬起的右手却仍未卜先知般挡下了张灵玉旋身踢来的一记鞭腿。 一击不成,未曾有半分犹豫。 刺目的金光骤然收缩,一明一暗之下,张灵玉抽身骤退,再度拉开距离。 刚刚那一腿的力道还算不错,起码有开启逆生的夏禾全力一击的七成左右。 这还是在金光的修行并不主要加持身体力量的情况下。 小东西底子扎实的很啊。 暴退数米的张灵玉甫一站定,便又刹那弹射而出。 深知不可力取,金梭在途明臂展之外一次次闪过,速度之快在途明身周勾勒出道道金色残影,看的人眼晕。 “速度尚可,同辈人里也勉强称得上一流了吧。” 途明嘀咕着,目光并未被张灵玉眼花缭乱的金光吸引,可感知却始终死死擒在张灵玉的身上。 每当他动了出手的念头,便会在第一时间被途明的视线所捕捉。 “只是怎的都是些直来直去的线条,金光之速,如此僵硬可不好!” 抬手。 右臂挥出,身形未动,可却一把攥住了仰仗金光神速在途明臂展两倍之外探寻出手时机的张灵玉。 手!飞出来了?? 砰! 只不过片刻恍惚。 途明便轰地将他掷在了地上。 张灵玉挣脱不及,只得赶忙将金光神速转为防护。 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借着反弹的机会,张灵玉再度拉开距离。 他震惊地看着途明飞射而出攥住他脚腕的手就似有自我意识般被一段飘忽的炁牵着,慢悠悠地飘回了途明手腕上。 肉眼可见的,手与手腕断口处的血肉竟然呈现出一种流动的,炁的姿态。 这,也是逆生三重的手段吗? 回想起这几天夏禾施展手段时那种近乎变态的伤口愈合速度,夏禾的师父能做到眼前这种事,似乎也就不那么离奇了。 “来来回回,就这一手金光吗?” “小子,我可听你师父讲,他已经将雷法传授给你,而你也初窥门道……既是探讨拳脚,这样藏着掖着可不好吧。” 张灵玉闻言,面露难色。 覆体金光微微摇晃一番后却又平静下来。 “前辈……阴雷的手段晚辈还未熟练,故,不敢擅动。” “是不敢?还是不愿?” 途明哼笑,自刚刚便未曾挪动一下的脚步突然动了起来。 他一步步朝着张灵玉走了。 “阳雷浩荡,如九天灾降,势不可挡。” “这等手段,我年轻时领教过了,可这阴雷,却也是昨日才从你师父口中听说。” “元阳既泄之人也可修习的雷法,沉如淤泥,相似浊精,静,则如深潭泥泞,能噬炁吞灵,动,则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蚀骨销髓,这等手段,老夫委实好奇的紧呐。” 随着途明的一步步靠近。 张灵玉切实感受到了一股近乎真实的压迫感笼罩而来。 不同于师父那种厚重高远,如天日垂云般的气势。 这是一种更加压抑,更加狂暴的感觉,好似风暴边缘翻滚的雷云般静默,却深含暴戾。 陆老爷动手时的模样他不是没见过。 虽然也很压抑,却透着种君子浩荡,留人一线的宽厚,而且那种气势仍是属于‘人’的范畴。 而陆老爷的水平,按师父的说法,在当今天下老辈异人里也算得上一流。 这么些年来,这等如‘灾’般的气势,张灵玉只在他的师父身上见到过。 原来除了师父外,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气势可怖的前辈高人存在吗? 随着脚步靠近。 途明那温和的面容在张灵玉的眼中渐渐扭曲。 他仿佛在途明的脸上看到一副黑框眼镜的虚影,不,那不是虚影! 途明真的凭空用炁拟造出了一副朴实无华的黑框眼镜。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怪异。 手捏在了眼镜腿上,随着眼镜被摘下。 途明身上的温和彻底消散,一股浑然天成的杰哥之气扑面而来。 “快点!还不快点给我看看!” 第56章 有种你收了逆生再说话啊! “你不是好奇吗?” “这下好奇心满足了吗?” 张之维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茶。 左手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被不断绽放暗沉雷弧的浓稠黑色黏液包裹到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的途明露出一脸舒爽的表情。 “嗯……巴适,啊不是,你让我再感受感受。” “哎呦,这力道,老张你到底是老张啊,这手艺确实是比小张到位多了也正宗多了,都能让我感觉到疼唉。” “哼!” 张之维斜睨了途明一眼。 他是真没想到啊,这老东西竟然打着见见晚辈的名号真对张灵玉动了手,还要试吧试吧灵玉的阴雷,那猥琐模样差点给孩子吓出心里阴影来。 好家伙。 顶好的壮小伙,生龙活虎地进去,面条儿似的被提溜出来的。 一百多岁的老东西是一点脸不准备要了是吧。 哦,不对,他还要点儿脸,知道掐监控,下手死黑,心里倒是门清。 看着这老东西从头到尾逆生全开还嫌弃力道太小的猥琐样子,张之维冷哼一声道。 “浑身上下就剩嘴硬,阴雷之炁触皮入骨,切肤蚀髓,你要真想试试疼,怎么不干脆把逆生散开试?” “嘿,得了吧,我什么情况你还看不清?” 途明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太师椅上,接受着阴雷的刺激按摩。 “真把逆生散开,我现在状态,只怕再好的心性也得疼疯过去,到时候劳动你收拾我倒还在其次,把我师弟这祖传的大宅子给打坏了可就罪过大了。” “我全部资产都在他那儿抵押呢,再添点债务,我怕是把自己卖了还得饶上几条底裤,那丢人可真就丢到山上去了,当晚我那些师弟就得开会把我给除名喽,就当三一门从来没我这个门长。” “净会耍贫嘴。” 张之维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想像途明被开除三一籍的糗样。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看得见?” “你看不见才有鬼了好吧?” 途明睁开一只眼,半眯着看了眼茶碗的位置。 一只手从阴雷桎梏里撑出来,粘稠淤泥般的阴雷滑落,似乎根本挂不住他的皮肤,就连衣服都被一层白色的炁包裹着,不曾损伤分毫。 途明捏着茶碗朝张之维那边一推。 “劳驾,来杯八十三度凉白开,微辣,不加糖。” “又说什么疯话呢?” 看着途明的动作,张之维很自然地抬起茶壶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八十三度凉白开没有,老陆家的大红袍倒是管够,不过,这茶叶可不便宜啊,就你那在你师弟那儿负债累累的状况,要不我还是给你换白水吧。” “嘶,嘿!你个外人喝他点茶叶他不要钱,我个亲师兄喝点他好意思吗?” 途明捏过茶碗,仰头牛饮。 “再说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我这辈子指定能把钱还完,多点少点无关紧要的。” “倒也是……” 报复似的连着喝了好几碗水,开着逆生的状态虽然不觉得烫,可水是切切实实喝进肚子里的,渐渐的,途明感受到一股尿意上涌。 “道爷且先收了神通,待老夫去更衣回来再续两个钟。” “滚蛋吧你,还续两个钟,当老夫这阴雷是什么疗养手段吗?” “唉……小气。” …… “卜算之道,我还差得远啊……” 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 被途明打的有点断片的张灵玉脑袋里一片空白。 唯独有一点。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逃过了一场血光之灾。 但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痛楚都在告诉他。 你算错了。 血光已经照了个狗血淋头,浑身都是被血光之灾关照过的痕迹。 “你醒了?” 熟悉的香味在鼻尖撩过。 一绺粉色长发在视野边缘滑落。 “夏禾?” “我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张灵玉明显是被打懵了的表情。 夏禾心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一脸歉意地将挣扎着想要起来的张灵玉扶了起来。 “我师父他,他其实真的没有恶意的,就是下手有些,有些……” “师父?下手?” 听着夏禾的提醒,张灵玉被打到断片的脑子也渐渐开始拼凑起破碎的记忆。 他记得,夏禾的师父要见他。 他们吃了一顿早饭,然后就去了训练场,过了几招。 “你师父说,想看看阴雷是什么路数,然后……” 张灵玉的记忆走到这里时,身体仿佛被打出了应激反应般突然绷紧,阴雷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运行了起来。 本能地做出防御姿态的张灵玉就好像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状态般,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夏禾的逆生在阴雷涌出的瞬间便开启,炁化的皮肤及时抵抗住了阴雷炸起的冲击,但粘腻的液体却直接挂在了手臂上,一种莫名的虚弱感从小臂处传来。 这就是,阴雷?? 粘稠的炁如有生命般试图钻开炁化的皮肤,夏禾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逆生正在被这东西侵蚀。 而被惨烈的记忆逼进应激状态的张灵玉此时也恢复了平静。 他的身体又一次被虚弱占领,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收回了被下意识释放出来的阴雷。 “夏禾,抱歉,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 “没事,我知道你这是怎么了。” 阴雷被拔除,手臂恢复如初的夏禾惊叹于阴雷的效果诡异的同时,也不免对张灵玉更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从小……” 差点又被那段途明在濒死的边缘暴揍他的记忆弄的应激的张灵玉愣了一下。 随即便理解了夏禾这话的含义。 他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同情。 “夏禾……你辛苦了。” “习惯了就好。” 夏禾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为途明开解道。 “而且,挨顿揍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等过段时间这阵疼劲儿过去了,你会发现你的炁运转的会更顺畅,一些往常不曾注意到的暗伤和劳损也会痊愈。” “记得有一次,陆琳师兄还从挨揍的过程中总结出了一套精妙的拳法。” “虽然挨揍很痛,但这其实也算是我家老头儿表达友善的一种方式吧,通常只要没被他一顿揍死的,最后总归会有点收获。” 这种表达善意的方式还真是…… 独树一帜啊。 张灵玉嘴角有些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开始思考起以后的日子。 若自己以后真的和夏禾在一起了,途老前辈不会每天都来对他,表达善意吧? 第57章 小夜灯戒指,龙虎山张灵玉出品 “我算是看出来了。” “老张,你那弟子是真真对阳雷贼心不死啊。” 如厕回来的途明没能如愿续上他的两个钟。 张之维也是看出来了,凭着途明这上百年的逆生修为,自己就算把阴雷用到极致只怕也难钻透他的炁化,与其继续让这老东西把阴雷当按摩仪霍霍,还不如干脆别拿出来算了。 “嗯?怎么说?” 听到途明的话,张之维虽然对此并不意外,却还是想听听途明看出了什么。 分享欲得到良好回应的途明嘿嘿一笑。 张之维这种不扫兴的朋友最让人舒心了。 “拿着水银泻地的阴雷,使的确是阳雷掌心雷的招式。” “嘿,有趣啊,有趣,你教的明明是阴雷的法门,那小子不按着教程来,偏偏用阴雷硬攒了个阳雷的招式,徒费许多功夫不说,还与阴雷纵性自在的本质逆着来。” “老张,你家这孩子板正的有点厉害啊。” “板正?我看他这是轴的有点厉害!” 闻言,张之维也是有些恼火。 自己费劲巴拉地点拨,灵玉也确实能听进心里。 可偏偏就是落到实处还就得平生几多波折。 被途明这么一刺激,阴雷倒是愿意使出来了,可偏偏就是拿着阴雷使阳雷的把戏。 “我是真理解不了现在的孩子了啊。” “你说搁咱那时候,哪儿还有这种得了手段心里还想挑挑拣拣的别扭玩意儿呢?” “你这话可就糙了啊老张。” 途明扭头提醒了他一句。 “咱那时候的条件跟现在可不一样了,大伙儿活着都已经挺不容易了,哪儿可能还有心思挑挑拣拣呢,再说了,你那弟子也算不上挑拣,顶多就是有点,怎么说呢……” “拧巴!唉对,拧巴!” 途明斟酌着用词,阐述着他的理解。 “你家弟子吧,我估摸着那是从小就以你为榜样。” “你修阳雷,他便觉着自己也得修阳雷,你待人处世云淡风轻,他便也想学着你云淡风轻,这小子野心不小嘛,想成二个天通道人?” 途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靠谱。 难怪他总觉得张灵玉那小子年纪轻轻却一身横秋老气,感情是学他师父呢? “好小子,有志气的嘞。” “屁话,人都有自己的前路,我们这些为师长的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弟子成为第二个谁。” 张之维对途明的话很不赞同。 “标着旁人的背影走,短时间里确实能无谜无妄进步非凡,可时候长了,人总会修出自己的路来,到了那种时候还标着旁人背影为前路……顾此失彼,得失难料啊。” “噫~~我嗅到了凡尔赛的腐臭。” 途明眼神嫌弃。 看着张之维的表情都写满了鄙夷。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年纪轻轻就看得清自己的前路?” “起码我是标着我师父跟我那师伯的背影走了老远才看见自己的路的,你那徒弟如今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敢拿着你作标杆,当真算志气非凡了好吧。” “不过他这志气,经此一遭怕是要受些打击了。” “但若是能堪破此遭迷障,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想着在自己的压迫下一点点撕开心中关隘,最终起码能以纯正阴雷手段来应付他的张灵玉。 途明有些忧郁地长叹一声。 “不像我家那个,愁人的很呐……” “小夏?” 张之维脑海里勾勒出夏禾的形象。 将这些日子对她的印象深入地雕琢一番后,他意识到了途明在烦闷的问题为何。 “那种炁,确实有些麻烦。” “修行者讲究出尘,意为出凡尘,了俗念,断虚妄,看破红尘纷扰,孑然入世,超然出尘,灵台生莲,出泥不染,是谓修心之道” “可你那弟子的炁,若掂量不好便是红尘加身,再想斩虚破念只怕会如斩却自身三尸神一般困难,你这做师父的,是得多多上心才行。” “愁了多少年了。” 途明嘴角苦涩,对自己失败的教育者人生感到挫败。 “可这题确实难解啊。” “夏禾那能力因果太重,连她的至亲都算是被其所害,如今她能不厌弃自己都已经是我们几个老东西十多年努力的结果了。” “至亲?唉……” 只是话语当中只言片语,张之维便已经猜测到了此事大概。 夏禾的那种能力很古怪,说是情?太肤浅,说是淫,又太偏颇。 若真要定个性的话,应当算是,欲。 她的炁能勾起人的欲,对她的欲。 人生千般波折,九成因欲而起,欲,算是红尘炼心关里最难超脱的一道关隘了,而夏禾的能力,偏偏就是这个欲。 这等能力若是在古代,红颜祸水的帽子多半当即就扣下来了。 若是生逢乱世,下场只怕更糟。 途明并未对夏禾幼时的遭遇分说太多,他只是静静地倚靠在椅子上仰望陆瑾家的屋顶,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你那徒弟,我接下来可就当自己徒弟用了啊。” 途明突兀开口。 张之维意识到途明这是掂量清楚灵玉的底子,准备实施他的计划了。 “情况有变,不需再斟酌一二?” “确实是不太稳妥。” 途明对张之维的劝说也认可,不过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见解。 “但有些事情犹豫就会败北。” “筹谋多年,如今机会已到,虽生波折,可我且有七成把握,余下三成,是化龙还是化蛇,就看她自己这一哆嗦了。” …… “我去……那真是灵玉真人啊?” “老天师的关门弟子?” 缩在树上拿望远镜偷窥的陆玲珑眼睛都快直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啊。 途太爷和夏禾姐口中的‘小子’竟然是这位。 年轻一代的翘楚,天师府的颜值担当,圈子里有名的清冷道长啊! 这么仙儿的一个人竟然也谈恋爱吗? 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夏禾姐!! 大瓜呀。 妥妥的大瓜呀! “唉?这么说起来,那枚戒指多半就是他给夏禾姐炼的?” “嘶……龙虎山竟然也有炼器的手艺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 龙虎山古来便是正一道统所在,虽说在圈子里素来以五雷,金光等手段闻名,可到底是千年的老牌玄门,底蕴非凡,有些炼器手艺传承再正常不过。 不过龙虎山的道爷们素来对法器这种外物不甚在意,所以炼器手段在山上不太受重视吧。 就跟三一门一样,记得太爷说过,他年轻时,门里其实是有过精通炼器的供奉,也有炼器法门的,但三一门的手段逆生化炁无惧刀劈斧剁,更有生擒灵鬼精怪之能,一身拳脚便已是一流的攻防手段,少有用得到法器的时候。 其实对多少玄门来说,法器都只算得上是种辅助手段,可以有,没必要精。 “这么看来,那小夜灯戒指,还真算得上是诚心之作了啊。” “小夜灯戒指?那是什么东西?” 第58章 陆家奇景,老头上树 “小夜灯戒指?那是什么东西?” “妈呀!” 悄咪咪偷窥的陆玲珑本就小心翼翼。 脑袋后面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竟险些把她吓得栽下树去。 谁啊,怎么一点感知都没有就冒出来了??? 陆玲珑好容易稳重蹲姿,有些气恼地扭头看去。 一眼。 两眼…… “途,途太爷?” “还有老天师?” 芜湖,完蛋,吃徒弟瓜,结果把人家师父给招来了。 直到这一刻陆玲珑才终于想起,如今在这陆家大院里,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身后的人,可比之前多太多了。 老天师对着陆玲珑温和的点了点头。 “玲珑丫头,你刚刚说的小夜灯戒指是什么东西?” “听着,好像和我那弟子有些渊源?” 一旁的途明也好奇问道。 “听你刚才嘟囔,张灵玉是炼了枚戒指送给了你夏禾姐?” “是这个意思吧。” 听着两位老爷子的问话。 陆玲珑没理由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她在犹豫。 灵玉道长送夏禾姐戒指的事儿,看样子两边的老人都不知道啊。 自己这随口嘟囔了几句,算不算是一不小心,把夏禾姐和灵玉道长给卖了啊…… “嗯?老张,师兄?还有玲珑?” “你们站树上干嘛呢?” 与田晋中结伴同行,准备去看望看望被途明收拾成面条的张灵玉的陆瑾刚还在跟田晋中吐槽途明自己动手太过。 倒不是反对途明收拾张灵玉。 要不是年岁在这儿他其实自己都想上手收拾那小子一顿。 可到底是年岁在这儿摆着呢,老东西比张灵玉大出一百多岁了,同比缩减一下跟老头暴打小婴儿有什么区别。 这太不合适了。 怎么说也得让陆琳出手嘛,他个老前辈还亲自动手,实在不好看。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张之维,途明俩老头站了他家老树上去了,中间还蹲着个狗狗祟祟的陆玲珑。 途明低头一看。 “哟,师弟,这么巧,上来一起啊。” “一起?” 陆瑾眉头微皱。 突然对他们到底在树上看什么感到了好奇。 倒是田晋中看着树上三人面对的方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眼看陆瑾有些意动。 田晋中赶忙添了一把火。 “老陆,你看我师兄都在上面呢,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咱要不上去瞅瞅?” “什么要紧事得在树上说?” 陆瑾虽然依旧觉得这事儿古怪,可身体却很诚实地动了起来。 他刚要运炁,田晋中却突然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 “要紧事呢,得把我也捎上啊。” “你老胳膊老腿的就别这么蹦跶了吧,真摔着……” “你们三个搁树上瞅着我还能摔下来?老陆你能不能行了,不行我叫我师兄来接我。” “啧。” 男人这种生物。 那是无分老幼,不管民族,一个统一的特点就是,绝对不能被人说不行。 陆瑾一把扶住田晋中的手臂,运炁轻身,带着他轻松跳到了树上,途明等人隔着树干的另一边的树杈上。 好在这院子里的老树枝干粗壮,田晋中就是仅凭多年来锻炼出的身体控制力便能轻松站稳。 陆瑾还算贴心地把他安置在靠近树干的那边,也算有个凭依,多少能安全点。 “好了,我上来了,有啥要紧事要说?” “要紧事?搁你家呢,能有啥要紧事。” 途明一脸古怪地瞥了一眼陆瑾,随即抬手指了指远处安排给张灵玉的房间的方向。 “上来看热闹的啊。” “……嘶。” 你能不能有点谱,能不能有点谱! 一把岁数的人,为了这么点事儿跑树上偷窥? 还撺掇着他太孙女和天师一起瞎胡闹! 陆瑾翻了个白眼,刚要带着田晋中动身下树,就听见田晋中佝偻着身子对树那边的陆玲珑吆喝道。 “玲珑丫头,把你那望远镜借使使。” “哎,田爷你等会儿,我给您递过去。” “老田你……等等,玲珑你带望远镜干什么?” 锐利的目光隔着龙虎山师兄弟杀向陆玲珑。 心虚的小丫头,表情一僵,挪动着将望远镜递给身旁的老天师请他代劳递给田爷后一个乌鸦坐飞机丝滑下树。 “太爷我去上学了,你们在树上慢慢看,不用想我哦,我晚上去找花儿有点事,就不回来了哈。” “这丫头……” 陆瑾算是看出来了。 他这太孙女压根用不着旁人撺掇,多半是自己上了的,而且可能还是因为她在树上偷窥才把途明和张之维引了上来。 “你们一个门长,一个天师,还都是他们的师长,跑树上干这种事儿?” “还能不能有点儿做为师长的自知之明了?” 陆瑾一边言语谴责着途明张之维的不端行为。 身体却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眼睛里炁光闪烁,显然也是在关注张灵玉那边的动静。 嘴上嫌弃,身体倒是诚实的很嘛。 途明撇了撇嘴,嘟囔了句。 “傲娇鬼……” “老不羞!!” 嘿,到底是长大了,调侃一句都不行了。 途明委屈啊,途明怀念啊。 当年那个温文尔雅,活泼可爱的陆师弟去哪儿了? 你个满脸褶子,脾气还特暴的糟老头子把我师弟还来啊!! ……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张灵玉倚靠在床头靠背上,调息平抑身体上的酸痛。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 不远处,一棵粗壮高耸的大树将将冒出新叶,翠嫩的枝桠在风中翩翩摇曳,一派春色将盛之景。 这让他莫名联想起了龙虎山。 这次下山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此番种种经历,却是之前几次不曾经历过的。 日头悄然西斜,渐入午后的初春暖阳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倾泻醉人的暖意。 斜靠在书桌旁的夏禾右手支在桌子上扶住额角,左手搭在腿上,微微垂首,双目微阖,气息平和中带着些微醺般的迷醉,有种猫咪般柔软的松弛感。 张灵玉有些愣神,他的目光落在夏禾的右手上。 那枚在他的淬炼下化去阴煞的戒指在阳光的轻拂里闪烁着莹莹微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了很久,仿佛那是他一生也不愿移开视线的绝景。 第59章 大新闻,吕家二壁暴打三一门门长,陆瑾竟袖手旁观? “……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陆瑾一脸古怪地侧头看向途明。 “看人家小孩儿发呆是一件很热闹的事儿吗?” 靠北哦,时机不对了啦。 他没关注时间,都忘记已经到午后一点了。 做为一个传统到脸谱化的家长,培养孩子午休的好习惯自然也在途明的教育企划当中。 中午适当的休息既可以有效中和一个上午积累下的疲劳,还有助于心脑血管的养护和炁的调和,为下午的学习修行养足精神,实在是不可不培养的优秀习惯。 于是,在我们途大门长的积极带动下。 三一门的小辈(其实也就俩人)全都养成了这份优秀的习惯。 “赶巧了啊” 途明嘀咕了两句,没理会陆瑾的大声蛐蛐。 他刚要纵身跳下树去,就听见陆瑾的手机响了一下。 “嗯?他们两兄弟怎么一起来了。” …… “两位吕爷请稍坐片刻,家主很快就来。” 陆家虽是高门,但因为性质特殊,家里也不像旁的豪门大户似的请上那许多保安保洁,平日里大宅的维护基本上都是小辈们自觉收拾,若有客人来访,迎客接待的也大多是本族之人。 将吕仁吕慈两位客人送至陆瑾会客的观竹堂后,负责接待的陆家后辈安排好一切便退了出去。 吕慈轻抿了口茶水。 听到会客厅的房门轻轻闭合的声音。 这才颇感无奈地看向一旁闭目养神哼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哥哥。 “你说你干嘛非得亲自跑这一趟?” “不过是想要通过老陆跟三一门那边知会一声,递张拜帖,这点小事你还非得跑这一趟干嘛?” 听着吕慈不满的唠叨。 吕仁只是嘿嘿一笑,微眯的眼眸中映射着狡黠的光。 “兄弟啊,哥这大半辈子都拘在家里,当了家主之后,几十年的奔走没几次是为了自己,现如今这好不容易把担子交出去,怎的还不准我老头子出门溜达溜达了。” “可你这身体……” “唉,打住啊,你哥我虽然是废了,但也就是使不出手段来了罢了,少拿我身体不好说事儿我告诉你。” 吕仁自得地挺直腰板。 “我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不用炁你都够呛能打的赢我。” “呵,你就可着劲嘴硬去吧!” 吕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 “老陆的嘴都没你硬!” “你说是吧,老陆。” 话音刚落。 刚走到门口的陆瑾也是颇为无语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这刺猬,打年轻时说道别人就不避着人,到老了也是这副德行!” “嘿,我这叫初心不改,率性豁达,不像你,假正经。” 陆瑾和吕慈。 陆家和吕家。 作为四家同辈的老人,这两位是打年轻时就不怎么对付。 吕慈觉得陆瑾假正经,人太端着,看着不自在。 陆瑾觉得吕慈炸毛刺猬,一碰就炸,性格恶劣。 按理说这两人之间交情也就一般,可架不住两人上头都有位兄长,吕仁是个温厚人,而途明跟吕家兄弟关系都不错。 当年太行一战后,吕慈因为愧疚不敢去见途明,陆瑾想见途明却始终被他避开,这两人因为途明竟然倒也有了些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味道,一来二去,也称得上一声损友了。 有些无语地睨了一眼吕慈,陆瑾端正了姿态,看向一旁笑呵呵坐着的那位吕家家主。 这位是吕慈的兄长,在他们这代四家家主里,吕仁是年岁最大的,故而虽然同为家主,可陆瑾于情于理也该多几分尊重。 “吕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还要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呵呵,没啥要紧事,没啥要紧事。” 吕仁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说道。 “我这不是,差不多也快到时候了嘛,想着临了了高低得出来溜达溜达,赏赏风景,见见朋友,也算是静极思动了吧。” 死生之事,淡然处之。 陆瑾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一旁的吕慈。 吕慈神色黯然,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吕兄这次来,是为了我师兄的事儿吧。” “没错。” 吕仁很坦率地点点头。 “我这条命,有一半是他给捞回来的,此生尽头,若真是有什么烦恼未了的话,一就是途兄弟,二是王子仲,三嘛……嘿嘿,就是当年砍我那崽种和那把刀。” 当年日寇犯我华夏,不少异人都参与到了当年对鬼子的抗击战斗中。 吕家的势力在豫鲁一带,那里是抗日的主战场,本地的异人抗击日寇的力度也最高,但也正因如此,包括吕家在内几乎所有当地的异人组织都被那些鬼子给盯上了。 樱花那边派出了他们本土的异人,一伙被称作忍众的暗杀者开始针对性地对那些袭扰他们的异人,尤其是那些有门有派的进行斩首暗杀。 吕仁做为当时的少族长,就是在那个时候遭了忍众的暗算。 一个叫二阶堂瑛太的古怪异人持一把妖刀偷袭了他,若不是有途明替他挡下了第二击,险些连脑袋都要被那孽畜砍下来。 幸赖有贵人相助,保下了命来,可到底是已经损伤了最最重要的一条经脉,虽说此生长寿无虞,可一身手段却再也使不出来。 那是吕家多少年的痛啊,未来前途无限的吕家双壁,就这么折了其一,堂堂异人,竟落得个一辈子使不出手段的下场。 这如何叫人不恨啊…… “只可惜啊。” 吕仁眼神幽幽。 “那妖刀最后竟然只落个下落不明的下场,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都没能亲手活剁了他,此生大憾呐……” 对味儿,太对味儿了。 到底是吕家家主,平日里一副温和长者的模样,可骨子里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吕家人。 异人界名门四家,陆,吕,王,高,立家千年,自然各有各的立家手段和资本。 陆家人没有家传手段,但凭着过硬的人品各门各派都有陆家人的影子。 高家一手出马纵横关外,与那些仙家关系好的很。 王家的神涂在圈子里声名远播,且王家人素来擅长经营谋算,传家的老字号攒下上千年的丰厚底蕴。 吕家的手段称作如意劲,能使劲力如臂指使,虽然听起来似乎稍显平常,但架不在住吕家人骨子里的‘狠’字加持下,这手如意劲也在圈子里杀出了赫赫凶名。 吕家人的狠,才是吕家最硬的立家手段。 “是啊,找了那么些年呐……” “谁!” 砰!! 第60章 吕兄,你也不想看到你兄弟被我扣下刷盘子吧? 面对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吕慈的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一个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人物。 这是高手! 得出重拳!! 势大力沉的一肘裹挟着如意劲的劲力当即便打了出去。 至于结果嘛。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鼻子挨了吕慈一记肘击,捂着脸蹲在地上的老头。 “哎呦我去!” 生生用脸接下吕慈一记如意肘的途明大声嚷嚷着表达自己的愤怒。 “吕慈你要死啊!看清楚再动手啊!!” 可被他谴责的吕慈已经懵了。 陆瑾和吕仁也懵了。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陆瑾一时间也不知该对吕慈痛击他师兄的事做出严词谴责好,还是该问某个说着暂时不方便露面的老东西为什么突然冒了出来还特意要用脸接人家一记肘击好。 “真的是,哎呦,鼻子都歪了!你这是使了多大劲啊,差点给我打成邓布利多了都……” “途,途明?!”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吕仁。 一双眼睛几十年没瞪这么大过。 “真是你?你出来了?”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退休又不是坐牢,咋还不能出来了。” 途明揉着鼻子,运转逆生三重将被打歪的鼻梁一点点掰了回去。 “倒是你们是真行啊。” “我退休了,没权没势了,就跟我断绝往来了是吧?” “近百年的老交情啊,你们愣是没去看我一次,真行啊你们!” 面对许久不见的朋友,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迅速消除这几十年来沉淀的生疏呢? 很简单,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小玩笑足以融化一切隔在真挚友情之间的坚冰。 “途……途大哥……” 呆愣了许久的吕慈直到现在才真的确认眼前的人是货真价实的途明。 他的手僵在半空,右脸上从额头贯穿眼眶的伤口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真是你啊。” 满腔的愧疚被点燃。 看着十多年没见,刚一见面就挨了自己一下的途明。 吕慈觉得自己是真该死啊! 这死胳膊,怎么就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么灵敏呢! “我……我这……” “结结巴巴的,一把年纪了怎么跟个小丫头似的?” 好容易把鼻梁掰直的途明抽了抽鼻子。 不理会吕慈的精神混乱和满腔愧疚,抬起手一把揽住他的脖子。 “你知道的,哥哥我是修逆生的,脸上轻易留不下疤来……” “这一下,就当是还你脸上那道伤了。” 途明沉吟着,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当年,对不起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你在对不起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吕慈愣住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呼吸都变得凝滞。 “可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本该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哪怕不是你最狂热的支持者,也不该做你的阻碍者。 吕家的道理,从来是帮亲不帮理。 你是救下我哥的恩人,是相交莫逆的挚友,是宽厚正直的兄长。 这世上除了血脉至亲,你便是我吕慈最亲近的人了。 可…… “可我,当年,是去了太行山的啊,你对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啊!” 吕慈的情绪好似突然被途明的那句对不起引爆。 他的眼睛唰的就红了,他的脸有些不受控制似的抽搐着,一脸无措地看向途明。 “是我对不起你啊……” “说什么屁话呢你。” 途明有些愧疚地看着吕慈。 可他的口气却又带着种让吕慈万分熟悉的肆意。 果不其然,途明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便不老实地一把抓上了他的头顶,一通揉搓。 “真当我是傻的,是非不分?” “当年的事儿是我失控了,其他人是怀着什么目的去的太行山我不清楚,可是你,梁大哥,杨少爷,你们这些老朋友,我是打心眼里清楚你们的,你们绝对不会害我。。” “而且,我反倒是感谢你们啊,在那种时候,你们肯去拦我,这才是真朋友该做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陆瑾有些黯然地别过了脑袋。 当年太行山之事,本是他离着逮住途明最近的一次。 只要他也前往太行山,就一定能见到途明。 可他不能去…… 那场仗,只有愿意站在途明对面的人才有资格参与。 可他是三一门人,而途明是三一门长。 那场仗,谁都可以站在途明对面,唯独三一门人,不行! 陆瑾看到通透。 当年的事,途明真的做的太过了,他几乎要开始践踏异人与普通人之间那条脆弱的界限。 必须有人阻止他! 但决不能是三一门人。 谁也不能支持他。 无论是不是三一门人。 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啊。 那一刻的途明,成了一座被遗弃的孤岛,要么在风暴中沉没,要么就此滑向被遗忘的远方。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 如今那座孤岛回来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丝毫不曾将当年的那场风暴放在心上。 途明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吕慈的肩膀。 可这一百多岁的老兄弟却愣是一言不发,还是副愧疚不已的模样。 这可就要把途明给逼急了啊。 嘿,堂堂大丈夫,何故做小女儿姿态! 途明单手擒住吕慈,抬手伸向陆瑾。 “师弟!手机给我!” “我给这老小子拍张照片,你过会儿叫人给吕忠发过去,叫他给我裱起来,留着当传家宝!” “我想想啊,底下标题就写。” “《刺猬的眼泪》!对就写这个,嘿,还反抗?师弟快点,你拍你拍,我给你按住了。” 嘶! 这下是一把捅着吕慈的死穴了。 老吕家人这辈子,命,他们可以不要,脸,那是丁点也不能丢! 这要真被人把自己黯然神伤的样子拍下来还裱起来……哦,不,老夫一生威名只怕当场便要烟消云散口牙!! 吕慈的满腔郁气被途明这么一下愣是给吓散了大半。 途明这个人他可太清楚了,这种事儿途明和陆瑾是真敢做啊! 不行,不行不行! 他吕慈狠了一辈子! 要真留下这么张照片那可真就晚节不保了啊!! “松手!你松手!!” 途明不松。 “陆瑾,陆瑾你干嘛!你把手机给我收回去啊!!” 陆瑾不听。 “哥!哥你救我!” 吕仁摊开手表示,为兄老矣,吾弟自勉之,随后也开始拿出他的手机。 这一刻,莫大的孤独感笼罩了吕慈。 他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众叛亲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浑……浑……” 途明感受到吕慈的挣扎力道变得微弱,非但不叫唤了反而嘀咕起来,下意识凑近了想要听听他在嘀咕什么。 “浑什么?浑蛋?嘿你小子胆儿肥了敢骂……” “浑象流水!!!” 哦吼,急眼了捏。 正要从兜里掏手机的陆瑾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就这么看着途明毫不反抗地被吕慈的浑象流水一把甩了出去,直挺挺砸在他会客厅的博古架上,把一架子的藏品撞了七零八碎。 好嘛……你俩打闹拆我的家是吧。 陆瑾眼一横,索性手机直接递到了看热闹看的兴起的吕仁面前。 “吕兄,你也不想看见你兄弟被我扣下刷盘子抵债吧?” 第61章 这都是途明的错啊,你找途明啊。 “途明撞碎的古玩关我们吕家啥事?” “是吕慈把他给甩出去的怎么就不关你们吕家的事儿了。” “嘿,你自己的师兄你自己清楚,他要是不愿意我兄弟能把他甩出去?” 吕仁一脸雨我无瓜我是橘外人的表情,有些贱兮兮地说道。 “这事儿,照我看那都是途明的错。” “你得找途明要钱啊。” “他现在连底裤都快不属于他自己了,哪儿还有钱……” 嘶,等等。 陆瑾突然想起来,途明的全部资产现在虽然还在途明手里,可本质上那已经是他的钱了啊。 自己帮途明还上了强拆龙虎山的赔偿,虽然不强求途明立刻还钱,他可以用他在哪都通的临时工工资和退休金慢慢还,只是他的资产在名义上要抵押在自己这里。 所以,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途明其实已经没钱了,他现在吃的穿的用的花的钱虽然还很自由,可那严格来说都是陆瑾的钱。 途明现在浑身上下估计也就剩条底裤还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也就是说…… 哦呵哈哈。 “你说得对啊。” “我确实,该找他要钱啊。” 还不知道自己不小心为陆瑾打开隐藏选项的吕仁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 无瑕老弟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现在这个笑容看起来那可是一点都不无瑕啊。 从一摊稀碎的古董碎片上爬起来,途明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恶寒。 这感觉……嘶,当初张之维叫他赔偿龙虎山被削掉的那个山头跟一应建筑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 这是钱包在发出悲鸣的感觉,可…… 他的钱包里早就没有属于他的小钱钱了啊。 一坨活尸悲鸣个什么劲? 错觉,一定是错觉。 “来,签了吧。” 正晃神呢,陆瑾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张刚写完字的纸就被怼到了途明脸上。 “啊?签什么。” 途明一脸懵逼地接过字迹有些潦草的纸,眯起眼睛刚看见第一行字整个人就愣住了。 又是赔偿单? 这才下山两天,见到的赔偿单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了眼地上一地的碎片,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地认识到……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不是,你在这种地方摆真货啊?” 过惯了简朴人生的途明也是蚌埠住了。 一辈子没跟古玩打过交道,当前手底下勉强算得上古董的物件估摸着就是他几十年前那些日用品和勋章啥的。 看着陆瑾仓促写就的赔偿单,途明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狗大户啊……你是真的狗大户啊,宋,明,清,奶奶的,连元代的都有??” 不过是跟吕慈打闹一番,怎么感觉就要把自己也给赔上了啊? 不对,不对……有阴谋啊这是。 眼皮狂跳但心里透亮的老人家侦探一眼就看出陆瑾这老小子不安好心。 虽然自己不懂古董,但也知道这些上了年代的物件各个价格夸张,真要签了这赔偿单,自己现在是真没有资产能拿来抵押的了。 可这事儿确确实实是自己犯了错,老夫堂堂正正一条汉子挨打立正,有错认罚,就是在哪都通打工一百年这赔偿也是得交上去的。 陆瑾估摸着就是掐准了这一点,这是想逮着着条软肋可劲坑他啊。 可惜啊,师弟,你到底还是太嫩。 途明的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 “嘿嘿,师弟啊,这回可跟上回不一样了啊。” “这回这事儿,师兄我可是有人脉的!” 说着,不理会陆瑾脸上的困惑狐疑,途明抬手一抓,右手炁化为一团炁云直接将一地残片连最细小的碎渣都没放过,统统攥了起来。 左右张望一圈,打眼看见了导致自己犯下文物损毁罪的吕慈。 稍有些于心不忍准备帮途明分担一点债务的吕慈一愣,眼前一花,随即身上一凉。 “老弟,衣服借哥哥一用,以后会还你的!” 他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途明一瞬间跑出了二里地后传来的吆喝。 低头一看。 自己的外套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件白色的内衬还孤零零贴在身上。 好家伙,他是不是该感谢而今天气还不算热,自己穿的还算多,这要是夏天,自己一百多岁个老头穿个坎肩虽说也没啥,但到底是在外头,不好看呐。 “人脉……他不会是准备去找柳三缘吧?” 陆瑾看着一眨眼便消失不见的途明原来站在的地方,回想起途明说的所谓‘人脉’。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当年号称能令金石再续,化腐为新的涅云手柳三缘了。 那老头算是途明的老相识,四十年前的时候在途明手底下任过职,不过不是途明手底下的杀胚,只是后勤人员,负责针对异人冲突造成的破坏的修复工作,尤其是对文物古籍的修复。 那柳三缘说来也是个传奇,不过不是在异人界,是在古玩界。 柳三缘,姓柳名覃字三缘,年轻时土夫子出身,偶然在一次行动时得了一本秘籍,一通瞎练,竟最后还真被他摸到了炁感,硬是照着那秘籍修成了一手能接金续玉,化腐为新的涅云手。 此后,得了这手段的柳三缘便金盆洗手,干起了古玩生意,一时间接金续玉,涅盘云手的名号响彻整个古玩界。 五零年庚寅之约,途明主导成立异人与异常事务综合管理部,简称异事部,这个柳三缘便自己凑了上来,成了当年第一批异事局干员,后来异事局解散他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凭着一手过硬的本事被哪都通高薪聘请,做了后勤部门的高管。 吕仁听到这个算不上多熟悉的名字,眉头微蹙。 “柳老头今年也得百十岁了吧?” “记得前些日子听着消息说他突发疾病,现今已经是卧床不起了。” 陆瑾点了点头。 岁月不饶人。 他们这些老家伙最能体会这句话的残酷。 莫说是涅云手,便是堂堂的天通道人也逃不过岁月冲刷。 可叹岁月无情,奈何遗恨难清。 陆瑾有些无奈地看着地上玻璃残片里倒映的自己。 也看到了另一道阴影。 无根生…… 你可一定得好好活着啊!! 你可一定得活着,等我,亲手来杀你…… 第62章 涅云阁,缘古斋 涅云阁。 古玩圈子里一等一的金字招牌,百年的老字号。 全国各地,但凡有哪都通物流中心的地界,基本上都有一家涅云阁。 这倒不是柳三缘以权谋私,仗着自己后勤部门高管的身份为自己谋利。 这份利益,打从一开始就是公司亲手送到人家手上的。 到底说技术人才到哪儿都吃香呢? 柳三缘涅盘云手的名声起先在圈子里算不上响亮,可自打进了体制里深造一番后,上头是切切实实地看到了这位技术型人才在修复界的价值。 涅云阁跟着哪都通开遍全国,既是一份利益,也是哪都通为自己谋取的一份方便。 异人冲突,动辄就要毁房拆屋。 若只是简单的环境修复,哪都通自己就能想法子给处理了。 可那些上了年岁的,有历史意义的精细物件可就没这么好修复如初了。 这种时候,就轮到涅云阁来发挥作用了。 柳三缘在公司的这些年,拿了公司的好处收了公司的钱,享受着高干的待遇,名下还有上千家涅云阁分号的股权。 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能只买他一双涅云手吧。 好东西,得发扬开来呀。 “哎呦!柳师傅,您这手艺可真神了呀,还真就一点缝都见不到。” 用吕慈的衣服提溜着陆瑾家的古玩碎片。 途明出门时随手从一个陆家人那儿借了一副墨镜,溜达着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胡同,拐了七道弯,走了二里地,扭头便听见了巷子尽头传出的声音。 抬眼一瞧。 檀木的牌匾上苍劲的笔墨书下三个大字,缘古斋。 旁人都知,柳三缘名下涅云阁的声名远播,却不知这缘古斋,才是他柳云手真正的老窝。 当年不曾加入公司,甚至不曾加入异事部前,这间不起眼的小铺子是柳三缘打出涅云手这偌大名头前的第一间铺子。 这些年来,涅云阁开遍大江南北,可唯独这天津地界是没有涅云阁的铺面的。 其原因,便是这缘古斋立在这地界,再起一间涅云阁,不合规矩。 要在这天津地界上找涅云手。 还唯独得上这缘古斋,也唯有这缘古斋,有这天底下最高深的涅云手高手。 古朴的雕花木门前,端着只斗彩花瓶的老人满脸惊异地摩挲着手里这不久前刚因意外被磕碎的传家宝,心里头的惊喜直叫他合不拢嘴,溢彩之词不绝于口。 “神了……真的是神了啊。” 途明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提着价值千万的残片,悠悠地打量着四周的铺子。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缘古斋现在这地儿是够偏的,若不是有那牌匾作证,途明都险些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时代发展是够快的啊,不过是四十来年没来过,竟然差点没找着门。 缘古斋现在的老板是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中年人,头戴一顶黑色报童帽,一身宽松唐装,虽说经营的古玩生意,身上却没什么挂件手串之类物件,笑容温和,鼻梁上挂一副黑框圆片眼镜,脸上起伏着岁月的沧桑,可唯独一双手,紧致,平滑,甚至有些白皙,比之不少年轻人的手都要精致不少。 这孩子……大概是老柳的孙子青檀吧? 这才多少年啊,当年那巴掌大的小东西都长皱纹了。 与那个端着斗彩瓶的老人随意交谈了几句,告别客人后,柳姓老板注意到了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途明。 他的目光在途明手里的布袋上停了一会儿。 眉头微蹙。 圈里人? 抬眼在途明身上打量了一番。 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人,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小木头啊,这才多久不见,不认识我了?” 途明捏着眼镜腿往下一挪,笑呵呵地看向柳青檀。 小木头? 好多年没人这么叫自己了啊…… 柳青檀听到这熟络的称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途明久久记不起自己到底何时见过这人。 可突然,途明眼底炁光一闪。 一抹令人记忆深刻的纯白浮现,记忆中最深处的片段如泄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途……途爷??” 柳青檀的声音在颤。 眼睛瞪的溜圆,片刻前的平和姿态刹那间烟消云散。 “您越狱了??” 啐! 我就知道那姓柳的门里生不出好嘴的孩子! 途明一张老脸唰的就黑了,一颗爆栗眨眼就甩在了柳青檀头顶。 哦,还是熟悉的角度,还是熟悉的力道。 多年修行积攒下的本能在这近乎无解的脑瓜崩下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叫人无法反抗。 柳青檀痛呼一声。 转眼却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力道,还真是您呐。” “涂爷,这都四十年了,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越狱啊。” 砰! “手艺不如你爷爷,这张嘴倒是青出于蓝!” 途明没好气地一把揪住柳青檀的后脖领子把他拽进了缘古斋里。 “今儿不是来找你逗乐的,你爷爷呢?我这儿一份大人情等着卖他呢。” 抬脚踏进缘古斋。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说不好是柳三缘念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途明看着缘古斋里的陈设,感觉就好似脚下的房间被身后这薄薄的的一层木门分割开两片时光。 站在这缘古斋里,有这么一个瞬间,途明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新旧碰撞的时代,就像老迈的巨人笨拙地模仿着新时代的模样,苦涩且固执,却是独属于一个时代的风貌。 黄铜的挂钟在墙壁上滴答作响,纯木质的摆设和样式有些复古的玻璃橱窗仿佛还是一百年前的模样。 二十世纪的阳光斜斜照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同跨越了一个世纪的时光。 “嘿嘿,途爷您也觉着亲切吧。” 自打途明现身,便不自觉开始以晚辈的姿态主导自己的柳青檀笑呵呵地解释道。 “这地方,说起来算得上是我们老柳家起家的宝地了,老爷子可珍重的很,自个一年到头住在这儿不说,就连家里小辈练习手艺最后都要来这儿修一件老物件让老爷子看过眼才算得上过关,您别看这外头换了模样,可这铺子里头,那一桌一椅,一椽一柱,甚至就连墙上的老挂钟,都是我爷爷那时候的那些物件呢。”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啊。” 熟悉的陈设摆在眼前,途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他将吕慈衣服包裹起来的古玩零碎轻轻地递到柳青檀手里,直奔铺子里边的茶桌而去。 看着那张一百年前的太师椅,途明有些谨慎地坐下,手下意识地想要掸一掸衣摆却突然想起,自己快有八十多年没穿过长衫了。 有些悻悻地拍了拍大腿。 途明抬眼看向柳青檀。 “你爷爷呢?楼上没感觉到他人,怎么,出去溜达去了?” 第63章 今天您没来过! “……您来的不巧啊。” 柳青檀苦笑一声,掂了掂途明递给他的衣服包裹,神情有些黯然道。 “他老人家也是百十岁的人了,这些年身体已经是大不如前。” “前些日子心血来潮,亲自动手修了件清末的西洋钟后突然就昏厥了……昨天才刚醒过来。” 途明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 低垂的眸子里不知在回忆什么还是在思索什么。 柳青檀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一旁将包裹放下,取出柳三缘珍藏的茶叶为途明泡上。 听着手边茶水与茶盏碰撞的声音,途明这才抬起头,看向柳青檀。 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一兜子碎片。 “你的手艺我看了,有你爷爷七成的功力,包里的东西帮我拾掇好后直接送陆家大院就行……哦,对了,还有那件衣服,等清理出来寄到吕家村。” 陆家大院的古玩? 吕家村的衣服? 柳青檀面色平静地点头记下了途明的吩咐。 心里却是莫名起了些波澜。 陆家大院也就罢了,陆老爷怎么说也是途爷的师弟。 可吕家村是怎么回事? 吕家当年是明确参与过太行一战,阻击过途明的啊,而且吕家的基本盘在豫鲁那块儿,途爷就算下山,又怎么会和吕家这么快凑到一块? 嘶,这是阴谋酝酿的味道啊…… 砰! “少盘你那些花花肠子,手艺人脑子里塞这么多念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途明眼神幽幽地瞥了柳青檀一眼,这一眼的压迫感只是瞬间就让柳青檀记起了眼前这人不单是自己爷爷的老上司,看着自己出生的长辈,还是当年叱咤异人界的天字一号煞星公。 五六十岁的老头眼神一下子就清澈了。 他一脸无辜地看向途明。 “途爷啊,您说啥呢,咱就是个老实人,哪儿有啥花花肠子好盘的。” “您说的我都记住了,物件是陆家送来的,衣服是吕家家主年轻时候的珍藏,托陆老爷一并送来修的,是这样,对吧?” 途明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看的柳青檀心里发慌,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突然,看着途明挂在胸口的墨镜,柳青檀眼前灵光一闪! “今天,您没来过!!” 途明点了点头,对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 “孺子可教。” …… 嘿嘿嘿,吓唬小孩可真好玩啊。 …… 医院,安静的病房里只一张床位,枯瘦的老人在病床上安然沉睡着,手背上打着点滴,呼吸器时刻维系着已经变得艰难的呼吸,心电图上跳动的线条看起来还算稳定。 静静地站在床边。 途明看着眼前这枯瘦的老头,怎么也没法和记忆里那个目光狡黠,五短身材,总爱穿绸缎长衫的胖子对上号来。 病房外有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途明看着柳三缘,三重运起,悄然隐散了身形。 睡梦中的柳三缘突然皱了皱眉,睁开透着疲惫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 他的脑子里有些混沌,一时间竟然记不清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了,紧接着就是门把手被轻轻转动的声音。 来人带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鬓角花白,面容却不显老迈,似乎只是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夹克,却浑身透着种的成功人士低调的豪气。 一只手戴着丝质的手套,另一只手泛着淡淡的玉光,与柳青檀类似,却更显张扬。 双眼微微眯起,似是习惯性环顾一周,打量了一圈病房里的陈设。 看见躺在床上眼神茫然的柳三缘,男人那张有些冷硬的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快步走近病床,温声道。 “老师,我来看你了。” “身体好些了吗?” 柳三缘有些浑浊的目光扫过男人的脸。 眼底的茫然更深了。 “你是……” 微弱且沙哑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传了出来。 男人的眼角闪过一抹悲哀,嘴角强打笑意。 “我是张全啊,老师,您不认得我了?” “张全……张全……啊,啊啊,小全啊。” 柳三缘浑浊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 他有些激动的抬起手,朝着张全伸去。 那双手苍白干瘪,本应因特殊的炼炁手法而饱满柔软的手指在这场大病之后也不复曾经的模样,分毫看不出这便是当年那双在古玩圈子里声名赫赫,能接金续玉,化腐为新的涅云手。 张全的心头猛地一颤,赶忙抬手握住柳三缘伸来的手。 “哦……好啊,好啊。” 因衰老而变得粗糙的手指在张全的手上摩挲着。 柳三缘的眼底升起一抹笑意。 “很好啊,小全,你这手已经能修金石玉器了啊。” 涅云手有五重境界。 第一重揉钢化云,能使一双肉手揉钢如揉泥,将自身之炁凝练成特殊的云炁。 第二重合瓷拼瓦,云手由刚转柔,能极为细致地驭使云炁,使云炁引导断裂的器物融化再续。 而这第三重,便是接金续玉,金石玉器不同于砖瓦瓷器,其韧性,强度,甚至是厚度都是瓷瓦器物的数倍乃至数十倍,操纵云炁接续金石玉器这类东西不仅考验技术,更是在考验炁量,一般人想要修行到这一步最少也要花上十数年苦工。 张全闻言却是苦笑。 “弟子……惭愧。” 柳三缘突然眸光一凝,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思索,可眨眼间却又变得浑浊,他只是微笑安慰道。 “痴儿啊,这有什么好惭愧的呢,要知道,我也是六七十岁时才到你现在这境界,若是这种程度便要羞愧,为师不早该羞愧自裁了?” “老师!” “呵呵,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多年未见的弟子突然到来。 饶是病卧床榻之上,气息变得迟钝不已的柳三缘也不觉平生了几分活力。 师徒二人相谈甚欢,柳三缘听着张全这些年在公司的安排下驻派欧陆,参与对那些流落国外的珍贵文物的修复工作,心中既有对弟子前途的欣慰,更有珍宝流落境外的心痛。 “那些驴日的洋鬼子!!” “糟蹋了多少好东西啊……而今还,还得叫我们的人去修,咳咳……咳!” 眼见老人家情绪激动。 张全赶忙抬手为柳三缘捋炁,但突然失控的心率仪还是发出了警报,惊动了护士站的护士和在与医生交谈病情的柳三缘的大儿子柳潜。 “爹!爹您怎么了!地……张全?!” 着急忙慌刨来的柳潜推开门,打眼便看到了父亲病床前为柳三缘捋炁的张全。 因紧张而蹙起的眉头猛地皱紧,却在看到父亲的状况后又很快松开。 “……什么时候来的?” 静静地等到柳三缘的炁在张全的梳理下平缓下来,又沉沉睡去后,柳潜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没和师兄说一声?” “放心,我只是刚巧回国,听说了老师的事儿,想来看看而已。” 张全取下眼镜,低着头擦拭着镜片上的脏污。 低垂的嘴角有些怪异地抽搐了几下。 张全将眼镜重新戴回去,抬眼对向柳潜那双带着些排斥的眸子,嘴角的挤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好久不见了啊……大师兄。” 第64章 涅盘云手,枯木还生 借助三重之力消隐身形,其实一直站在柳三缘床边的途明摸着下巴,淡淡地注视着眼前这对年龄相差甚大的师兄弟。 柳潜,途明是认识的。 柳青檀的大伯,柳三缘的长子,几十年前便已成名的二代云手,涅云阁而今的掌舵人,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打小就是个古板性子,与他爹那骨子里的毒舌气质比较起来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但是这个张全……倒是真的面生啊。 途明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锁在他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上。 这是,遭了算计吗? 透过只有简单的防尘功能的普通丝质手套,途明的感知直接切入了那只手的最深处。 焦黑的皮肤,枯萎的肌肉,连骨头都染上古怪的深紫色,好像是被一股炁给缠上,若不是手腕处一股精纯非常的炁在抵抗,只怕这股紫炁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手臂乃至全身。 这小子,是奔着老柳的第五重涅云手来的吧? 涅云手有五重,一重揉刚化云,二重合瓷拼瓦,三重接金续玉,四重化腐为新,这前四重都是修物之技,可偏偏那第五重,却突然有了质的变化。 “涅云手第五重……枯木还生。” 张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注视着沉沉睡去的柳三缘。 “师兄啊,这么多年了,您摸着那个境界了吗?” “师弟说笑了,连父亲他老人家,也是期颐之年才堪堪触及第五重的境界,为兄不过耄耋……资历尚浅啊。” “是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张全打断了柳潜说不好是自嘲还是埋怨的话。 他看向病榻之上气息微弱的柳三缘,眼神复杂。 “入门之时,老师便将这句话赠予了我等。” “许是您那个时候情形不同,老师的教学理念也不是如今这个吗?” 柳潜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看向张全的眼神越发厌恶起来。 “师弟此来,是想看看师兄如今的斤两吗?” “师兄六十多年的手劲,师弟资历尚浅,不敢讨教。” 张全话里讥讽的意味不加掩饰。 而隐遁无行的途明却从这话里听出了某种……令他有些在意的东西。 这二人显然是很不对付,话里话外,明嘲暗讽,字里行间,百般试探,看的潜水偷窥的途明直皱眉头。 “够了!” 不知是被哪句话触了霉头。 柳潜的脸色忽地变了,他冷冷地盯着张全,那双白净的手上炁云翻涌。 “师弟既然已经看过父亲了,就请回吧。” “这里有为兄照看,日后,也不劳你多费心了。” 呵,这可不单单是下了逐客令,更是要他再也不要过来的意思。 张全笑了,在他那张皮肉僵硬的脸上,头一次绽放了这样自然的笑意。 他站起身,几步来到柳潜跟前站下。 二人身量相差无几,气质也极为相似。若不是面容上各有特点,几乎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气势的针锋相对,柳潜却渐渐收敛了双手炁云,随即冷哼一声让开路来。 张全也收起笑脸,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病房里再度只剩下两人。 只是这次柳潜代替了张全成为了床头椅子上的人。 他沉默地看着昏睡过去的父亲,目光扫过父亲那双枯瘦干瘪的手,眼角抽搐,眼神幽幽。 “父亲……” “枯木,真的可以还生吗?” …… “嗯,嗯,我知道,再给我些时间……我知道,好。” 医院的楼梯间里,斜靠着楼梯扶手,毫不顾忌地坐在台阶上的张全挂断电话,他有些疲惫地将手机收起,抬起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犹豫片刻,一把将手套扯了下来。 焦黑的皮肤仿佛被火焰灼烧,细密的血色构筑出狰狞的纹理,张全知道,这是他被毒腐蚀变异的血管。 僵硬,灼烧般的疼痛,张全很清楚,他的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保守估计,除非您日夜不断地运炁抵抗毒素,否则您的整条胳膊会在三天之内被毒素感染,若是到了那一步再不进行手术切除,恐怕就连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切除吗…… 张全的内心动摇了。 在此之前,他曾拜访过国外最顶尖的异人医疗机构,也在百草堂,济世堂这些老字号诊治过,甚至就连南疆的清河村他也专门拜访过,可是无一例外,他们给出最优的解决方案,就是切除,把染毒的手给直接截掉,连同上面的毒素和他在这只手上三十多年的修行一起抛弃掉。 一番辗转,多日不曾安眠的张全只感觉脑袋里一阵刺痛。 他知道,这是长时间维持运炁状态对精神产生的副作用,过度的疲劳感在精神中堆积,大脑在警告他必须尽快休息。 可他知道,一旦松懈掉对手上这股炁的运转,被他压制了半个多月的毒素会瞬间爬满他的整条手臂。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切一只手就能治好的了。 若是救治不及时,只怕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容易交代在这。 为了避免招惹事端,也是想趁机看看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张全此前特意请求公司封锁了他中招的消息,也是在公司的专人安排下接受的此前种种治疗。 尽管最后的结果都令人失望,但张全一直都没有放弃希望。 他始终有最后一份希望,那就是这涅云手的第五重,枯木还生。 涅云手前三重是修物之技,第四重是造物之技,而第五重枯木还生,是修命之技,据传能接肉续骨,重练经脉,若是修到更深处,生体再造,也不是难事! 而今这涅云阁门徒上千,柳三缘弟子也有了百十之数。 却只有柳三缘自己一人摸到了五重的境界。 就连最早学艺,还是老师长子的接班人柳潜都不曾得到哪怕半分指点。 张全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恍惚,脑袋里全是刚刚师父那虚弱的模样。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的脑袋里萌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枯木……真的可以还生吗?” “枯木的确可以还生,只是你这手……可不是只凭枯木还生就能救的了的啊。” 第65章 机票预定,清河村 “果然……这东西,好像还真是蛊毒啊。” 刚刚在病房里偶然一眼让途明起了疑心,总觉得张全骨头上纠缠着的那东西好像不是一般的毒,因此在张全离开后途明便跟了上来。 本想着跟这小子打个招呼,结果不小心习惯性地又从别人背后冒了出来。 突然听见背后的声音。 在本能的影响下,张全下意识想要攻击途明。 涅云手炁云翻涌,揉铁如泥的恐怖指力眨眼就要擒来。 但是。 他以为他是谁,吕慈吗? 就是吕慈那也是途明愿意挨一下,他那一肘才碰到的途明的,要不然当时吕慈那一肘甩过来,飞出去的得是吕慈。 区区张全,还不够资格。 冲动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途明反手在张全的脖子上戳了一下。 泛白的眼睛证明这孩子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 抬手捏住张全那只焦黑的手,三重之炁深入皮肉,触及骨髓,随着炁的探入,途明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东西,确实是蛊毒。 而且,是自己四十年前没见过的新品种。 “清河村是怎么搞得,这种东西怎么会流出南疆呢?” 途明眉头紧皱,三重之炁在张全的骨头上扫了一遍,运转伪神明灵之法,将这些附着在骨头甚至开始往骨髓里蔓延的毒素堂堂打回了先天一炁的原始状态。 这可算得上是件精细活,既得保证这些蛊毒被消掉,又得小心别废了张全的手。 一通操作下来,除了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手,张全身体里的蛊毒已经被途明从里到外全都清理了一遍。 该说不说,这小子的运气确实不错。 刚好碰见个能把他敲晕的人还是能解他蛊毒的人。 此前一直强撑精神运炁阻隔的蛊毒在他昏迷过去的瞬间便开始蔓延,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小臂的位置,好在途明够给力,清毒的速度比蛊毒蔓延的速度更快。 不多时,当最后一缕炁被从张全的体内抽出,这股将张全逼的都快精神崩溃的蛊毒彻底被途明清除。 而且他还顺道修好了张全的手。 不然怎么说这小子运气好呢,在那蛊毒的侵蚀下,虽然皮肉溃烂可经络在一些药物和炁的保护下还很完好,途明只需修复他的血肉就能使其痊愈,不需要动用拟脉夺生这种还在考验期的手段。 “不过,看来得去清河村走一趟了啊。” 一个纯白的炁团在途明的掌心浮动。 其内部一缕深紫色的蛊毒渐渐漂浮着,在途明模拟出的张全血肉上保持着微弱的活力。 “有意思……这东西的尺度把持的还蛮到位的嘛,明明属于蛊毒,可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却又容易叫人以为只是一般的毒。” “也难怪能流出南疆,只怕清河村当初也是打眼了吧。” 话虽如此。 但途明还是决定等处理完夏禾的事情之后,得去南疆那边溜达一圈。 毕竟,当年和大蛊师都讲好了嘛,蛊毒不出南疆,途明不入清河,现如今这蛊毒不仅是出了南疆,还落在了途明手里,那这清河村,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去走上一遭了啊。 只不过,当年那位同自己定约的大蛊师,应该也早已经不在了吧。 …… “唔额……” 不知过了多久,张全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下意识抬手扶住脑袋,想要回忆起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一个瞬间。 是昏迷的,而在昏迷时,他没法运炁! 坏了! 张全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有些头皮发麻地抬起手,两只白皙的手掌一时间让张全愣了神。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好……好了?” 这惊喜实在来的太突然。 以至于张全那张因为多日不曾安眠而变得僵硬的脸都骤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反复检查一遍,发现除了原来被蛊毒侵蚀又不知因何痊愈的手隐约有些手感迟钝外,几乎与原来没有多少区别。 张全一时间喜出望外。 数日来积攒的疲惫在那短暂的昏迷以及这巨大惊喜中被一扫而空。 但片刻后,心里的惊喜慢慢沉淀,理性与思考重新占据大脑。 他记起了在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似乎是位老者,声音有些老迈。 应该就是那位对自己的手进行了医治。 “不成想这陆北还有这种医家高手。” 张全的眼底闪过一抹振奋。 若是能请到这人为老师治疗…… 不,没用的。 张全眼底的振奋被理性淹没。 他很清楚自己老师现在这个状况虽然是由疾病引起的,可根本的原因还是老师年岁已高,五炁衰竭,寿数将近了。 再好的医生也拗不过命数,哪怕是医圣在世也救不了衰老带来的死亡。 可心底的一丝侥幸还是让张全站了起来。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他还是想要替老师去试试。 就算最后真的无计可施,自己也还是得找到那位老前辈表达为自己医手的感谢啊。 打定主意,张全抬腿就要往监控室去。 可刚走出没两步便又退了回来。 他看向自己原来遮掩左手用的手套。 犹豫片刻后,他将那手套又捡了起来,重新戴回了左手上。 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张全的右手泛起玉光。 他的老师说,他这手已经到了第三重接金续玉的境界,但那是因为当时张全将自己近乎七成以上的炁都用来压制蛊毒的蔓延。 “那接金续玉的第三重境界,我十年之前就已经达到了。” 说罢,张全不再压制,周身云炁无需再去镇压蛊毒蔓延,顿时重新自如流转起来,双手莹莹玉色,熠熠如皎月之光,澎湃的云炁自掌心勃发,盈斥全身,不知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涅云手第四重的姿态,竟隐隐与逆生三重有几分相似。 张全感受这自己的状态,久违的轻盈之感冲刷灵台,洗去多日郁气,甚至就连那许久未曾寸进的涅云手都有了一些微弱的感悟。 他久久不语,死死掐住这刹那之间孕育的一线灵光。 看着不久前如焦炭般黑死的左手,张全仿佛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涅云手。 涅盘云手,枯木还生。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死,何知生,不成枯木,怎知枯木因何以还生。” 第66章 守口如瓶柳青檀 “檀老哥,忙着呢?” 柳青檀正缩在柜台后头苦兮兮地替途明收拾他带来的一兜子零碎。 门外,一个脸色看着虚白,眼睛里却盈着狡黠的小光头抬腿迈了进来。 柳青檀头也没抬,听见这声音都知道来者是谁。 十佬那如虎的弟弟。 吸古阁,那如豹。 “今儿有份大活儿,没瞅见外头牌子挂着歇业牌子呢吗,没啥正事趁早别处溜达去。” “哟,挂着牌儿还不关门您这不是说笑呢吗,再说了啥大活儿啊,涅云阁家大业大的还得劳动您亲自动手?” 那如豹饶有兴致地凑了上来。 “老爷子这么多徒子徒孙呢,啥活儿吩咐下去不还正好练练手嘛,您这还跟他们抢……我嘞个去。” 刚一凑近。 那如豹的眼睛忽地就瞪大了。 “这是哪家的博古架倒了啊?暴殄天物啊这是,全给碎了?” “嚯……宋代的盘,元代的盏,明清的花瓶,民国的碗?这碎的够顺溜的。” “嘿嘿,豹子,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啊,这些玩意,你兜不住。” “这倒确实啊。” 那如豹斜眼瞥了眼被柳青檀修好的那些古玩物件。 眼睛微微眯起。 “陆老爷家的摆件,圈子里有几个敢兜的?” “哟……见过?” “都在天津这片扎根的,哪能没去拜会过啊,您这儿这些,那可算是把陆老爷那观竹堂里的摆件集齐了啊。” “老人家的事儿少打听。” 指尖云炁翻涌,对着手中茶盏缝隙轻轻一抹。 那道清晰的裂痕便好像有了生命般一点一点愈合了。 那如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是十足的惊叹。 “您这手艺,得有老爷子七成功力了。” “你是今天第二个跟我说这话的人,要不是知道你俩什么情况,知道老爷子是个什么情况,只怕我就真信了。” 柳青檀撇了撇嘴,对途明和那如豹这所谓的‘老爷子七成功力’的说法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途明,一个四十多年没更新服务器的老玩家,拿着四十年前的老数据跟他做比较,那自己确实有老爷子四十年前的七成功力。 那如豹,油滑精明的吸古阁二把手,一身本事一般,可唯独这性子高明的很,待人接物自有一套章程,既显出自己纨绔浪荡叫人放下戒心,却又能在不至于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的尺度内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嘴里的七成功力,只能当个恭维来听。 “这天津卫还有我这般眼力的人物呢?” 那如豹闻言登时便来了兴趣。 “您说说是谁,我得空得去认识认识。” “用不着,你本来就认识人家。” 柳青檀抬眼瞅了那如豹一眼,歪了歪脑袋示意他看看那堆还没修好的碎片底下垫着什么东西。 顺着柳青檀示意的地方看去。 那如豹那光秃秃的眉头登时一挑,眼神怪异。 “吕家那位爷的褂子……就拿来当包袱使了?” 这可真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在柳家的铺子里单看见陆家的古玩很正常。 单看见吕家的褂子也很正常。 可若是看见了吕家的褂子包着陆家的古玩……那这事高低是得透出些不正常来的。 眼见那如豹起了疑心,柳青檀聚精会神地盘弄起了手里修复到最后阶段的民国青花莲纹碗,看起来是对这件算不得珍贵的物件上了十成十的心。 “豹子啊,今儿你既然来了,那叔就好心提醒你一句。” 幽幽的目光中隐含深意。 那如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 “吸古阁家大业大,打扫卫生估摸着不怎么勤快吧,可那到底是你家,家里脏了,得趁早收拾,要是脏东西臭了烂地板了,再想着补救,一切,可真就来不及了……” …… “呵!今儿可是来着了啊……” 出了缘古斋,拐了七道弯,踏出胡同口,那如豹水煮蛋似的脑袋上已经落满了汗珠。 本就是想着来溜达溜达,顺道跟这位柳三叔谈一笔买卖来着。 谁知这想谈的买卖没谈成,带来的行货倒买份了天大的人情,不,倒也算不上人情吧…… 那如豹眼神阴沉。 今天这事儿若是把握不好,漏多了风声,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给缘古斋那老东西当了探路的卒子,活活叫人坑死都得给人说声谢谢。 他吸古阁虽说与涅云阁没什么生意上的重叠,可到底都是阁,在体制上多少有些相似的地方。 柳青檀同他漏的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估计一半是真出于好心,一半是想让吸古阁给他柳家的涅云阁探探路。 毕竟,若真是那位煞星公出关的话,有公司背书的涅云阁就算真的面临清算,多半也会被排在靠后的地方。 看着不远处吊儿郎当的几个马仔。 那如豹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眼神漠然。 掏出手机,那如豹点开了信息联系人那如虎的名字。 【七杀落地,破军将行】 输入这么一行神神叨叨的密文,不多时,那如虎的消息发来。 【知,安。】 我知道了,保持安静,不要轻举妄动。 那如豹一阵沉默,看着手机上这俩字的瞬间就删掉了自己这边的通信记录。 虽说自己如今管着这偌大的吸古阁,手底下千百号人好不威风。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头豹子虽说确实有几分实力,但要压住地下这一众山精野怪,还得是靠他背后的那头老虎。 吸古阁大大小小的的事务归他管。 但真要到了事关重大的事情上,那如虎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别以为人家能当上十佬真就全凭拳头硬,若是论脑子,那如虎不比那如豹差,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兄弟俩都不是只看面相就能下论断的主。 得到了这危机关头的最高指示。 那如豹身上那股压抑的漠然几乎眨眼就消失了。 只抬脚从墙根阴影下走出来,不远处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们当即就注意到了他。 “豹爷!生意谈成了?” “嘿,别提了,今儿豹爷点儿背,栽了。” 那如豹的脸上写满了后悔。 “也罢也罢,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嚯,豹爷都栽了,这柳三叔有点东西啊。” “不然怎么说是姓柳的呢?” 那如豹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子,接过手下递来的雪茄,沉声打趣道。 “这肚子里的肠子,比那柳仙还能绕啊……” 第67章 风骚与年龄与日俱增 “那小子,这会儿已经把我给卖了吧?” 骑着灰蓝小电驴,戴着兔耳粉头盔。 我们的途明大门长在严格遵守交规的前提下沿着马路牙子风驰电掣。 虽说腿儿着也无不可,但许久不曾亲近的小电驴还是最得朕心啊。 “骑上我心爱小电驴儿~~~~” “我永远不会堵车~~~” 柳青檀那小子是最像当年柳三缘的。 一肚子弯弯绕绕,可偏偏最会装可怜,扮无辜,骗着旁人给他给他当马前卒。 自己在那小子跟前露了脸,他要真不去用他那百转千回的脑回路去揣摩揣摩自己的意图,那就算那小子转了性了。 可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途明不相信区区四十年能让这个最像柳三缘的孙贼回头是岸。 “就是不知道,他把我卖给哪一家了啊。” 天下会? 还是吸古阁? 顶多也就这两家。 既跟十佬扯得上关系能扛事,又离着不算远。 大概率是吸古阁吧,体量合适,还跟甲申旧事扯不上关系。 啊……无所谓了,不论是哪家都好,没有公司的示意那些小机灵鬼大概都不会轻举妄动,但叫他们有个准备也好。 别等着日后我都登门了,还跟我玩儿来者何人那一套。 他这人社恐,最讨厌自我介绍了。 “嗯?是师父吗?” 骑着电驴飙车到十三迈的途明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扭头望去,穿着休闲冲锋衣的一男一女正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嗯?夏禾?还有你小子啊。” 途明摘下墨镜,这随意的一个动作让站在夏禾身旁的张灵玉险些应激,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把阴雷甩出去。 可这回途明不是要跟他玩‘给我看看’的小游戏。 墨镜下的表情很是慈祥看着真像位敦厚的温和长者。 “小子,筋骨可曾松快许多啊。” “额……啊,确实松快了一些。” 张灵玉扭扭捏捏躬身一礼,回应道。 “谢过前辈。” 嚯,这小子可以啊,老夫揍他一顿他还谢谢老夫。 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再揍他了。 但没办法,为了你们俩孩子的未来……老夫只能是,违背本心了,嘿嘿嘿嘿。 “前辈的笑容……是否有些,古怪?” 被途明的微笑注视看的有些浑身发毛的张灵玉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边的夏禾。 可夏禾也是头一回见自家师父脸上挂着这么……猥琐的表情。 可依着对师父的了解,这老头儿心里保准是憋着坏呢! “师父,师叔和那两位吕爷还在等您呢,要不然您还是快往回赶吧。” 夏禾抬手看了看表。 “嗯……照您现在这速度,估计天黑才能赶回去哦。” “小丫头片子指导起师父来了?” 途明哼哼一笑,重新把墨镜挂上。 “老头子老了,讨人嫌了,就不耽误你们轧马路了。” “但也别在外头逛太晚,这几天,要不太平喽……” …… “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 “嗯,谁知道呢?” 夏禾耸了耸肩,回忆着刚刚途明的一举一动。 “不过我估摸着,可能是跟沈冲有关吧。” “大名鼎鼎的全性三邪在这片儿载了俩,总有些不怕死的好事之徒会想要来凑凑热闹的。” “全性……不就是这样的一群货色吗?” 张灵玉没有说话。 但有了这些年对全性的了解,他也大概清楚了这些人大体上的一些行为习惯。 他们就像没头没脑四处乱撞的水一样,哪里的水缺了,会有别处的水补上,哪里出了乱子,周围的水就会涌过来,一切由着自己的性子。 其中有些人或许会有着自己的目标和目的,想要借全性的‘乱’成就自己的‘全’。 但多数人就真的只是因为徒有力量而缺乏眼界,无所事事,肆意妄为罢了。 “哼哼,公司接下来怕是有的忙了。” 夏禾眸光闪烁,脑海里回忆起了冯宝宝的样子\/ 那个姑娘,收拾沈冲就跟收拾头砧板上的小猪一样轻描淡写,看年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但动手豁开皮肉时的冷漠,抬脚踹断沈冲双腿时的淡然…… 简直比唐门的人还要叫人感觉毛骨悚然啊。 …… 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和涅云阁那边联系,你先忙自己的事就好。” “另外,替你医好手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那人如果不想让你找到就算是把陆北翻过来你也找不到他,你就先不要管了,如有机会,他不会不管柳老的。” 挂断电话,赵方旭神情淡然地抿了口手边的茶水。 “张全这手,算是救回来了。” 桌子旁的女人一身秘书打扮,可胸前的名牌的制式却是与赵方旭相似的董事名牌。 她翻阅着手上的数据板,查看张全发来的愈合后的手的照片。 “跟中毒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止是清理了蛊毒,就连被蛊毒侵蚀成那样的手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原状” “途老爷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赵方旭眼镜下眼神不变,呵呵笑道。 “可怕?小苏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目光扫过一直被他安置在桌子正中间的一份文件。 “逆生三重的本事,断肢再续,砍头不死,练到高深处,就算是丹田被毁也能瞬间重构,修一只手,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罢了。” “赵董,您知道逆生三重那种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和用在别人身上是两回事。” 被称作小苏的董事抬眼看了一眼赵方旭。 “说真的,途明修复张全右手这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八奇技,端木瑛,对吧?” 赵方旭淡淡地吐出了这个在过去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被刻意掩埋的名字,连带着那段使得整个异人圈子为之动荡的词。 “八奇技,双全手……” “据已知的资料显示,当年的三十六贼之一,出身济世堂的医家传人端木瑛在当初悟出了所谓的‘性命双全之法’,能医治世间所有顽疾,当年知情之人也曾评价说,双全手,是能修魂魄,肉白骨的手段。” “而今途明施展的这一手,要说没有半点当年双全手的影子,莫说是我了,只怕他自己都不信……可那又怎样啊。” 赵方旭看向苏董,眼睛里看不出半点对途明的忌惮。 “只要途明还是当年那个途明,八奇技在他那儿,就永远成不了威胁。”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老人家,可是比我们还要讨厌这些‘奇技淫巧’啊。” 第68章 没有敌人,那就创造敌人 在城市的最高处俯瞰脚下的喧嚣。 黄昏是这场戏剧的帷幕,而黑夜是最辽阔的舞台。 沈动站在天台边缘,他张开双手,晚风撕扯着他的衣摆,揉乱他张狂的发型,与沈冲足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写满了无敌的寂寞…… “当我行走在黑夜之中,我就是这座城市最恐怖的……” “搅屎棍子。” “张之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被张之维的一句搅屎棍子一把打碎逼格的途明愤怒地回头怒视拎着个保温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张之维。 “你要真闲的慌你去找你师弟玩儿去,再不济你去玩儿我师弟去,干嘛非得跑来我看我实况教学!” “废话……” 张之维盯着高耸的天台之下,如蚂蚁般渺小的人群里,他很轻松地便锁定了其中最显眼的两个。 夏禾和张灵玉。 俩孩子到底是大了,连途明好心给出的提醒都不当回事了。 明明都告诉他们最近夜里不太平,还是要轧马路轧到半夜十二点。 本来想着过几天再动手的途明当即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今天就得把夏禾那股子别扭劲给矫正过来! “灵玉的事你可是跟我打了包票的,我得过来监工啊。” “监工就安安静静的监,瞎插什么嘴啊。” 途明愤愤地别过头去,双手张开,重新酝酿起刚刚那张狂肆意的气势。 “呼……” 张之维这次很配合地保持了安静。 他沉默地看着途明在一点点的调息中,气势渐渐发生了变化。 原本那股压抑凝实的炁一点点散开,变得张扬,虚浮,却又体量惊人,渐渐从一位百年的老修行一点一点把自己撕扯成了个炼炁十来年,空有手段全无心性的肆意狂徒的模样。 那股独属于逆生三重的纯白之炁渐渐褪去白色朝着纯净无瑕的方向升变,在达到了一种近乎消隐于天地的极限后,途明捏碎了手中的炁团。 那里面是他从哪都通关押的异人罪犯身上取出来的一点血。 随着这点血肉在途明的指尖被碾碎,其中残留的那点近乎消弭的炁被释放了出来,落入途明萦绕周身的炁中。 呼…… 如滴墨入水,本来纯净无瑕的炁几乎瞬间被那股外来之炁浸染。 淡淡的莹蓝色在途明周身流转,随着这流转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在张之维的感知里,眼前这人身上属于途明的那些印记渐渐全部消失了。 一个崭新的人,在他的面前诞生。 “还融合了傩戏的路数吗?,有些太杂了吧……” “杂?你是想说脆吧?老头。” 途明的炁消失了,再度睁开眼的,是以沈冲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身份登场的,沈动。 深棕色的瞳孔闪过一抹恶意,没有任何预兆,沈动炁涌如洪,抬手一掌打向张之维。 张之维眉头微挑,轻描淡写抬手相接。 一股浑厚掌力在二人掌心闷声爆开,张之维纹丝未动,而沈动却被这一掌的余波瞬间轰了出去,险些掉落天台。 “嗯?” 张之维有些惊异。 他看着扒住天台边缘一个荡身轻松跳回天台的沈动,发觉对方那股伪装出来的炁在刚刚自己的那一掌下竟然不曾出现分毫的溃散。 路数这么杂,构造出来的炁却很结实? “大繁至简,竟然看走眼了啊。” “怎么样啊,老先生,在下这炁,可还能入眼?” 前面称呼老头,挨了一掌就转口叫老先生? 何故前倨而后恭也? “有点意思了……” 张之维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入戏的途明。 这人现在虽说内里还是途明,可披上了这层皮之后,便如古时候的傩戏师那样,神颜覆面,就已有了三分神魂,一言一行都会被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影响。 途明现如今给自己套的这层皮是一个个性张扬,胆大包天的青年人,打上的标签是祸根苗沈冲的弟弟,也因此,面容与行为上会有许多与沈冲类似的地方,但又因为是年轻人,所以少了几分沈冲的隐忍。 这一手虽说脱胎于傩戏演神,可应用起来其实要比演神难度高多了。 大傩演神时,虽说自身便要演出所演神明的三分神似,可那三分神似更多的却只是一个引子,以这三分神似引动众生信仰加身,补全神格,演的越像,能牵引来的信仰就越多,演出的神就越强,但对自己的损伤也就越深。 而演人却没有先有三分神似再引信仰加持的说法,尤其是在扮演一个本不存在的人时,一切只能完全依靠自己。 要彻底克制住这副皮囊下属于原本自己的一切色彩。 把自己变成一张白纸,彻彻底底将自己的融入画皮之下从头开始。 就好像在短时间内将自己重新诞生成长一遍一样。 这种手段,危险之极,但并非对人,而是对己。 演神和演人,最关键的点就在于‘演’,最重要的点在于,永远只是在表演,而不是成为。 古往今来,凡是与傩戏与扮演扯上关系的手段,都存在着这么一条不可逾越的线,那便是演就只是在演,不要想着去成为。 演神之所以演的越像损伤越多,正是因为越像,越难以自拔,越容易迷失自己。 可很显然,途明如今这一手段,正在尝试去越过那条线。 将一个本不存在的角色演活,将扮演法化作创生法,化作欺命法。 这样啊。 这就是你所找到那一线天光所在吗。 人之最初,神完气足,先天一炁虽然已经具化为了四肢百骸,但比之多年修行之人刻意去锤炼打磨的炁,生命最初的那股炁却是最最接近先天一炁的。 所以,你便想要以此为目标,不断地从头开始,不断拉近自己与先天一炁的距离…… 可这条路,若是一步踏错,便不单单是身死道消这么简单了。 “这路,很险。” 途明没有说话。 不,他现在不是途明,他是沈动。 沈动没有理会张之维所言,那勉强称得上认可的话。 他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天台之下。 一道目光携着汹涌恶意锁定了悠哉闲逛的夏禾两人。 多年修行培养出的敏锐感知让两人俱是在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目光的来源。 隔着数百米的高度,沈动的目光令两人感到了一种本能的不适。 这人……不是善类。 “是奔着咱们来的。” “大宅在市区,得往公司的方向去……远离人群。” “嗯。” 第69章 道友请留步 “道友请留步。” 奔至市郊,离着哪都通物流中心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全力奔跑的夏禾和张灵玉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身侧响起。 没有一丝丝迟疑。 张灵玉和夏禾都做出最正确也最本能的反应。 丝毫没有半分误伤无辜之人的犹豫。 金光开碑手和逆生掏心拳零帧起手,几乎瞬间就招呼到了那突兀出现在一旁的人身上。 空!! 拳掌加身,来者周身荡起一层幽蓝炁光,非但没有被二人的力道撕破防御,反倒是借着这一击的力道直接拦在了二人前面。 “两位朋友这一手可够狠的啊。” “要不是沈某多少还有些实力,只怕就要被两位当初格杀。” 夜幕之下,幽蓝的炁光映衬着来者从容的姿态。 那张与沈冲足有七成相似的脸几乎瞬间便引起了夏禾的警觉。 “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沈动,家兄……” 嗖!! 那人开口的瞬间,夏禾抬手一甩。 压根没有听完这家伙自我介绍的打算。 一枚飞石标着自称沈动那人的眼睛就射了过去。 沈动神情不变,只是轻轻侧头。 那势头骇人的飞蝗石擦着鬓角直直地射向了身后,不多时,一声闷响传来,在沈动的感知里,那暗器竟然直接打穿了一棵树,嵌在了另一棵树上。 “……没有礼貌啊,本地的帮会都不爱听人自我介绍的吗?” 沈动目光幽幽地扫了一眼夏禾。 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对方的指尖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捏住了第二枚飞蝗石。 饶是处于扮演状态的途明都忍不住眉头微颤。 你这丫头到底还是不是我大三一玄门的崽了? 怎么起手就是唐门的手艺啊!!! 是我拳拳到肉的三一肉搏大法没热度了,还是唐妙兴那老贼给你灌迷魂汤了? 很显然,某个见面就拿手机当暗器袭击老天师面门的老头一点没准备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姑娘,能不能多少讲点江湖规矩,起码听人把话说完吧?” “你讲,我听着呢。” 夏禾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但沈动却面色阴沉,抬手一指夏禾悄悄背在身后的手。 “……把你手里那一把飞蝗石收起来再说这话!” 夏禾闻言切了一声。 好强的感知力…… 捏在手里准备用来施展千击(三一门力大砖飞版)的一把飞蝗石被她不动声色地塞回了腰后的小包里。 沈动阴沉的面容这才变得好看了一些,他轻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再度挂起了那沈冲般三分真诚,三分讥讽,三分凉薄又一一分轻蔑的扇形图微笑。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沈动,家兄,沈冲!” 上一秒还在强调江湖规矩。 下一秒,话音刚落的沈动便纵身冲来。 幽蓝炁光几乎瞬间便如两道长鞭自左右横扫而来。 张灵玉周身金光瞬息撑开,抬臂将炁鞭拦在左右,却也因此空门大开。 夏禾几乎瞬间便理解了张灵玉的用意,闪身来到张灵玉身前,逆生流转,发丝隐隐炁化,将炁化推至夏禾目前能驭使的巅峰状态,浑身劲力也在刹那爆开。 轰!! 拳掌相接。 只是=一击便击中了高速冲来身形隐遁的沈动。 龙虎巨力震出骇然气浪,炁劲携着夏禾的炁几乎瞬间便刺进了沈动的身体里。 沈动面色微变,紧接着身体诡异地颤抖了一下,反手一掌削向夏禾面门。 夏禾本能地抬手拦下,却被这一掌中暗含的恐怖劲力险些破开手掌的炁化。 而且这股力道里,似乎隐含着她的炁? 虽然无法对自己造成影响,可这种被自己的炁击中的感觉……总会勾起些不太妙的回忆啊。 “太极借力打力的手段?” 沈动不语,旋身收掌,一腿踢向夏禾左腰。 早已酝酿多时的炁劲萦绕其中,只等夏禾被自己的劲力反伤后片刻恍惚的机会。 可夏禾并非独自一人。 一道金光化手拦在夏禾身侧,另一道金光一把将夏禾拽了回来。 经年锤炼的金光坚韧无比,可在那一记鞭腿下却被轻易击碎,张灵玉见此眉头微皱,闪身接替夏禾的位置抬掌击去。 暗沉雷弧于掌心翻涌。 阴雷.掌心雷!! 雷光炸起,挤压于掌心的雷弧瞬间将面前之人包裹。 可雷光之中,幽蓝炁光却不曾有分毫衰弱。 “雷法?就这?” 两只手冲出雷幕,一把攥住了张灵玉的手腕。 一双阴狠眸子下挂着诡异笑容的沈动在掌心雷下竟然几乎分毫未伤,幽蓝炁光狂暴翻涌,一种令张灵玉倍感熟悉的酥麻感刺破覆体金光涌入体内。 这是……掌心雷?? 这个念头在张灵玉的脑海中升起的瞬间。 他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地暴动了起来,阴雷骤然运起,雷光如洪水般顺着被沈动攥住的手腕处喷涌而出,惊人的气势几乎将二人淹没。 虽然是颜色暗沉的雷光,可在眼皮子底下炸开时一瞬间的强光还是对二人造成了一视同仁的伤害。 沈动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而张灵玉也趁机脱身,退回了夏禾身边。 “这人的手段不对劲。” 张灵玉在雷光炸起的瞬间便运转金瓜覆体护在身前,微微闭目不曾被雷光影响到视力。 冷静下来的张灵玉很快就反应过来,刚刚沈动施展出的那手阴雷的力道和水平似乎与自己打出去的阴雷格外相似。 “太极?不,不对……太极借力要练到将打入体内的炁化为自己的力打出来的水平没有几十年的苦修根本不可能。” “这是,先天异能。” “啊……” 沈动揉着眼睛,轻笑着透过指缝看向张灵玉和夏禾。 那眼睛里某种令人不适的恶意正在慢慢积累,刚刚张灵玉下意识使用雷光的手段似乎伤到了他,但也激怒了他。 “这雷法的水平甚至不如五雷符咒,可这雷光倒是比明光符亮堂多了啊……” “还有你,臭娘们……难怪我哥那个废物会对你感兴趣啊,这股力量,不当全性简直就是浪费人生啊!” 揉着眼睛的沈动满腔怒火,嘴巴里喷吐着恶毒的讥讽。 可内里的途明却是平淡至极,甚至还能对刚刚自己的表现做出一个中等偏下的评级。 目前看来,自己的表现彻底将沈动这个身份和途明切割开了。 毕竟,先天异能这种东西在异人圈子里,可比身份证啊不在场证明啊什么的权威多了。 他刚刚使用的能力确实是先天异能,但却不是他自己的先天异能。 这是他有三重之炁,临摹来的能力。 先天异能是性命结合的产物,但其实并没有想象的这么难拟造。 于途明而言,真正苦难的,是维持。 他曾经在沈冲身上尝试过,在泯灭沈冲的灵魂后用一道自己拟造出来的灵魂代替,再复活肉体,看能否让沈冲原本的异能依然存在。 但结果就是沈冲成了个普通人,高利炁贷的能力也没法再回来了。 很显然,性命结合所孕育的先天异能对‘性’的要求非常严苛。 在沈冲复活的最后阶段,上丹之神,中丹之精俱全,在调动下丹之炁后,沈冲的先天异能其实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正是从三丹复原,到途明撤掉自己附着在沈冲体内的炁后的这段时间。 在松开上丹做为假灵魂的炁灵后的瞬间,这团模拟沈冲灵魂制造出来的炁灵便如同脱离了模具般开始了野蛮自由的生长,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真正的降生’。 没了途明的拘束,参灵造性造出来的性便会失去所参照的灵的特性,成为一个独立的拥有自己特点的新灵。 这一点是途明没有料到的。 但却也是令途明感到惊喜的。 诞生,不正是先天一炁拟化生灵万物最重要的一步的,而诞生的那一刻,不正是人在做为人的同时,最接近先天一炁的时刻吗? 参灵造性没有失败,虽然它能力无法做到拟脉夺生那般彻底。 可它所取得的成果,远胜拟脉夺生。 第70章 恶念在滋长…… 虽然参灵造性最后并没有保住沈冲的先天异能。 可这并不代表途明没有办法去临摹其他先天异能。 沈冲在复活后,他的先天异能曾短暂存在过一段时间足以证明这一点。 于是,出于对实验组的对照,也是出于对接下来计划的需要,途明使用自己的权利小小地借用了一下陆北的资源。 囚犯资源。 哪都通的监管中心里羁押着各式各样或罪不可赦百死莫赎,或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异人罪犯。 途明借来的这个能力,就是一个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先天异人的能力。 他可以将打在他身上的功击短暂存在体内,在他需要的时候原模原样地打出去。 哪都通称这种能力为,全反击! 这种能力在某种程度上简直是爽文男主标配了啊。 设想一下,你站在龙虎山之巅挨上张之维一击,再对着张之维打出去,最后拽拽地来上一句:‘张之维,你被自己的力量打败过吗?’ 途明都不敢想那个画面该有多美妙,但很可惜啊,这个世界上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能力存在。 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 第一,使用者只能储存一次攻击,想要存储下一次就必须把原本的释放出去 第二,使用者能储存攻击的全部力量,但被攻击击中时受到的伤害也是全部的,要想储存,前提是不被一击打死。 第三,有承受极限,到达极限之后有技能冷却…… 这简直就是轮椅卸了轮,桌子拆了腿,削成狗了都。 还是上面那个假设,就算真能侥幸挨张之维一拳不死,但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朋友,你这能力有冷却,张之维的拳头可没有! 等不到第二次使用能力你就已经变成天师拳下的一团齑粉了。 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自身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这样的能力其实未必不能成为一步奇招。 可那个先天异人只能说是很倒霉了。 他的先天异能很厉害,可代价就是他的炼炁天赋堪称依托答辩,唯一强大自身的手段就是搬砖撸铁。 一尊爽文男主就这么沦为了隔三岔五擅用能力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被扫黄大队逮住然后转送哪都通接受教育的小白袜…… 你说他使用异能破坏社会秩序吧,算不上。 你说他安分守己遵守规则吧,他还偏偏使用了异能,还用在了…… 只能说人类的多样性是丰富的,在不危害社会秩序的前提下,途明对任何人的爱好表示尊重。 出于好奇以及自己安排的实况教学的剧情需要(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好玩),途明使用自己特权见了见这位小朋友,在他被昏迷期间大致临摹了一遍他的灵魂和身体,使用三重之炁搞出了这么个不完全的全反击。 又或者,是加强版的全反击。 既然只是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小角色,那途明就没有权利碾碎他的灵魂对他使用完全的参灵造性造成一个真正可以以假乱真的炁灵。 但好在途明有备用方案,多年前认识的一位还算不上无可救药的全性手里那名为神格面具的手段给了途明灵感。 在自己的元神之外包裹一层‘画皮’,以神格面具演神的手段去适应并巩固这层‘画皮’,骗过肉体,骗过炁。 途明临摹出的全反击没有了原版那种储存全部伤害的特点。 但同样的,这微弱的不同留出了途明对这副经脉的修改空间,在保留先天异能的基础上将这副经脉拉跨的炼炁天赋提了上去,再以自己原本的三重之炁进行填充在极短时间里使得这副身体达到‘高手’的程度。 与此同时,全反击能容纳的伤害上限也提高了。 庞大的炁量。 坚韧的身体。 精深的武艺。 结合沈冲的外貌,全反击的能力,途明创造出的‘沈动’人格。 一个有着全反击能力,和沈冲有七成相似,实力强强劲但之前从没传出过名声在异人户籍档案里也没有记录的异人沈动,诞生。 这里面唯二的漏洞就是身份和全反击原主人的问题了。 但身份的问题途明已经利用自己的权限解决了,捏造身份这种事对公司来说本就简单,于临时工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对他这个临时工负责人那更是动动手的事儿。 至于全反击原主人的问题。 前面已经说了,为了临摹能力,途明先复制了那人的身体微调了一番无关紧要的东西如相貌之类的,又临摹了那人表层的灵魂在其内里进行演绎,最终取得了稍有差别的全反击能力。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途明要使用这个能力就必须临摹并演绎那人的灵魂。 可临摹并演绎那人的灵魂就导致了一件尴尬的问题。 连爱好都被抄过来了啊。 乖乖…… 我怎么感觉张灵玉那小子越看越眉清目秀了呢? 啪! 突然的一巴掌打懵了张灵玉和夏禾也打懵了沈动自己。 谁能理解上一秒还对你恶语相向还冷眼凝视的敌人下一秒眼神突然变得柔和到怪异然后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多么诡异的场景啊。 沈动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自己的主意识动的手。 这情况就好像是一台有自我意识的高达被高达驾驶员控制高达的手打了一巴掌一样,懵逼,但合理。 而且刚刚那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 张灵玉确实是挺眉清目秀的。 啪!! “他,他怎么了?” “不清楚……也许是那种奇怪的先天异能的反噬?” 眼瞅着沈动的手又要给沈动第三巴掌,沈动自己先气不过了。 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攥住了想要扇自己的手,闭上眼睛,强行调动体内五炁,让自己愤怒了起来。 这灵魂不经打磨没有淬炼,空有强大的力量却无强大的心性修行,炁和技艺,途明可以用他自己的来弥补,可这心性的修为却不是单靠扮演能弥补的了。 强大而单调的情绪压制了纷乱的杂念。 沈动睁开眼,眼中只剩昂扬战意。 第71章 卍解!起舞吧!灵玉金光! 在以愤怒压下心中杂念后途明便不再干涉他的身体,沈动彻底开启了狂热状态。 没有一丝丝预兆,上一秒还神神叨叨自己打自己的沈动咧嘴一笑,身形闪烁,刹那之间便以饿虎之姿扑杀而来。 蓄力已久的夏禾闪身踏步,一拳轰出。 龙虎之力,拳势如崩,直击沈动面门。 以惊人势头冲来的沈动似乎无可躲闪,也不准备躲闪。 他直直地冲着夏禾的拳头冲了过去。 但就在夏禾以为沈动被愤怒冲昏头脑,准备和她硬碰硬时,鼻尖离着拳风只一线之遥的沈动身形却猛地扭曲起来,浑身骨头仿佛不存在般以一种柔韧到恐怖的姿态躲过了夏禾的拳头。 夏禾微惊,瞬息止住拳势,挥臂擂向沈动。 又是如刚刚那样。 如蛇般闪过夏禾第一拳的沈动再次扭曲身体,一只手轻轻按在夏禾挥来的摆拳之上,熟悉的消力借着拳势将自己推开。 紧接着,半空中的沈动甩手一挥,一股惊人巨力在这击鞭手之下被甩向正要冲来的张灵玉左肩之上。 只一触之间,金光剧烈摇晃,恐怖的的力道饶是有金光加护也仍是让他身形一晃。 一抹怪异的恍惚感透过金光传来,张灵玉突然注意到,沈动砍在他肩头的手上,那股幽蓝色的炁变得浑浊起来,一抹熟悉的粉白色一闪而过。 “这力道还有这种古怪感觉……夏禾?” 这种浑身的炁都变得躁动的感觉,与昨夜夏禾向他展示的力量何其相似,若不是此番自己有所防备,不慎被直接击中的话,情况恐怕会变得很尴尬吧。 张灵玉眼底闪过一抹灵光,脑袋里突然闪过刚刚自己被沈动攥住手腕时,那一瞬间好似被阴雷击中的感觉。 他似乎发现了沈动这古怪能力的某些规律。 张灵玉的顿悟显然有些不是时候,尤其是在面对一尊由百年老驾驶员驾驶的智能自动高达时,一瞬间的恍惚都将是致命的。 沈动劈在张灵玉肩头的手掌一翻,指尖凝炁如勾,忽地剜进了张灵玉的覆体金光之中,刺破血肉。 剧痛袭来,张灵玉瞬间惊醒。 鹰爪手? 竟然穿透了他的金光?! 来不及震惊,他必须做出反击。 挥臂欲要格开沈动,右手抬起瞬息蓄势,半步崩拳裹挟金光骤然轰出。 背后亦有恶风奔袭而来。 夏禾踏步崩岩,拳风猎猎如虎啸。 沈动面对这二人前后夹击面不改色。 又是如面对夏禾时那般近乎反人类的旋身,轻易躲开崩拳,腰身扭曲柔若蛇身,却又在下一刻瞬间绷紧,扯着张灵玉的金光单手便将其朝着夏禾猛地掷了出去。 夏禾对此早有预料,眸光微凝,拳锋一转,五指张开,掌心一枚飞石越过张灵玉直刺沈动。 可本该直直被抛飞出去的张灵玉却在此刻猛地向下坠来。 势如刀落,有刀法中力劈华山的气势。 金光为钝,犹可为锋,将飞蝗石一击震碎。 沈动嘴角噙笑,眼中尽是嘲讽 【名刀.灵玉金光!】参上! 原来,刚刚他将张灵玉抛出去的瞬间,另一只手竟是瞬间擒住张灵玉的脚腕,顺势劈下,持人如持刀,龙虎山金光攻防一体,沈动也是将张灵玉使用出了亦刀亦盾的功效。 夏禾看到沈动这操作也是惊了一下,当即就要上前营救。 “卍解!金光乱舞!!” 沈动却不准备给她机会,名刀灵玉金光疯狂挥舞,在周身愣是挥舞出了一道水泼不进的金色屏障。 这屏障坚硬非凡,锋芒气势远胜寻常法器兵刃,旁侧树木擦着便断,脚下土石碰上就碎! 金光在一次次撞击中变得摇晃。 张灵玉虽然能靠着扎实的金光抵抗冲击,但冲击产生的震动依然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且被急速挥舞时的这种强烈的离心力正摧残着他的五脏六腑,潮水般袭来的眩晕感正要淹没他的意识。 夏禾被沈动挥舞的张灵玉阻隔在外,迟迟找不到机会发动攻击。 沈动虽然只是在挥舞张灵玉,可却也有意识地使用着张灵玉在攻击夏禾。 这一手无耻至极,使得夏禾一时间下手也有些畏畏缩缩。 在一次次挥舞中,张灵玉强忍不适,宁心静气。 这种时候若是有这么一瞬间的动摇导致金光溃散,自己便是不死只怕也要半残! 凝神静气,引导金光稳固住身体内紊乱的气血和乱颤的内脏,弥漫意识的眩晕感渐渐隐退。 张灵玉沉下心来,渐渐找到了沈动挥舞他的规律。 在被挥舞到斜向上的角度时。 张灵玉瞬息散开金光,身体猛地蜷缩起来,一股浑浊沉重的漆黑炁雷被抬手从袖中甩出,精准击中沈动右侧脸部和肩膀的位置。 果然,这一击几乎眨眼就被沈动吸收。 可这一击造成的伤害却也一同出现在了沈动身上。 不是雷击之后的焦黑,更不是冲击或腐蚀之类的效果。 阴雷真正的力量在于阴,在于肾水之炁的无孔不入。 阴损,阴暗,透皮入骨,切肤蚀髓。 强行以阴雷法行阳雷技时,阴雷的性质会被掩盖。 但当阴雷的本相被完全释放,彻彻底底按着阴雷‘率性自在,无所不为’的要义施展时,阴雷水脏的真正的力量将被彻底展现。 早已体验过的阴雷手段的途明或许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但是在人设上并不认识水脏雷的沈动却实实在在地中了招。 强烈的虚弱感毫无预兆地刺破皮肤,透入身体当中,全反击所必要的承受机制在这一刻体验到了毒性法伤的难缠之处。 不行……根本没法硬扛。 这种手段,这种手段,竟然会越过炁的防护,直刺经络炁脉?! 攥住张灵玉脚腕的手出现了一瞬间的脱力。 张灵玉一脚踹去,彻底挣脱开来,没有半分犹豫,瞬间远离了沈动。 沈动很显然出现了异常,但看到张灵玉迅速远离,夏禾也不曾贪功冒进,瞬身与张灵玉会合。 眼见两人都退开距离。 沈动冷哼一声,强忍阴雷入骨带来的不适,双手之间渐渐有粘稠黑色流出。 这东西……竟然这么难打出去吗? 全反击的特点。 又或者是弊端之一。 如果打在身上的是拳脚劲力这类物理伤害偏多的攻击,那么全反击可以以任何形式将其打出去。 可要是刀罡,法术,符咒之类的法术伤害的话,那将它们打出去的形式就必须尽可能接近它们被打出来时的状态。 拳劲可以变成腿劲。 但急促释放的火焰必须仍然是急促释放的火焰。 就是这样的弊端。 沈动看着掌中缓慢积蓄的阴雷黏液,忍受着那种脱力感被一点点抽离的折磨,看向张灵玉的目光渐渐阴沉。 那小子,是发现了这个弊端才故意用这种蓄力缓慢的招数的吗? 还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小子啊。 第72章 学逆生你当刺客?脑袋秀逗了吧你。 虽然沈动对张灵玉的心思缜密感到棘手。 可途明和张灵玉自己却清楚的知道,做为新手,想要在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的阴雷是很困难的。 这也是张灵玉本能地喜欢使用掌心雷的原因之一。 虽然是阳雷的手段,可掌心雷在被释放之前是可以在体内积蓄能量的,是种很有效的瞬发手段,阴雷中的游蚓雷虽说也有类似的机制,可操作难度就要比掌心雷高上很多。 在张灵玉的认知里,掌心雷就要直来直去,而游蚓雷名为游蚓,顾名思义,雷如游动的蚯蚓般灵活且难以被发现,是一种很吃操作的雷,想要打出去比较考验熟练度。 绝不是因为对掌心雷的偏爱,绝不。 沈动在挤出体内存储的阴雷。 夏禾和张灵玉也没闲着。 张灵玉低声在夏禾耳边说了几句,二人对视一眼,张灵玉周身金光涌现,再度冲杀了上去。 沈动咧嘴一笑,并不惊慌。 好在他刚刚挥舞名刀金光灵玉的时间不算长,张灵玉积蓄这一记阴雷糊脸的时间也不长。 张灵玉金光覆体,气势如虹,在昏暗的林中拖曳出一道金色瞬星。 沈动只静静等待,在张灵玉即将冲至身前的瞬间,抬臂一甩,脚下滴落的阴雷骤然弹出,如一张张开的黑色大嘴迎向金光覆体直冲而来的张灵玉。 急冲而来的身形猛地下砸,自沈动甩出的阴雷之下抬手挥舞出一道金光,斩断了阴雷与沈动掌心脆弱的链接。 而后踏步猛冲,越过沈动甩出的阴雷,冲过沈动身侧,而后骤然旋身,一掌刺向沈动。 不出预料地,沈动再次用出那近乎诡异的身法躲开了这一击,可紧接着,张灵玉刺出的一击便呼地下砸,并瞬间抬腿顶向沈动。 这下两面夹击,不得不接。 沈动能力发动,接下张灵玉一掌,甩手便将掌力打向张灵玉顶来的膝盖。 可这一掌的劲力属实是出乎沈动预料的小。 张灵玉面露了然,覆体金光忽地弱了几分。 紧接着,一股非凡气势在张灵玉周身升起,暴雨般狂乱的攻击毫无半点征兆地倾斜在了沈动身上。 忽然黯淡下来的金光并非张灵玉轻敌。 而是他现在必须能更灵活地使用他的炁,必须能让金光维持在一个即使不刻意运转也能保持基本的功能的程度,于他的几位师兄来说,这样的手段或许能与呼吸般轻松自然。 可张灵玉到底还是修行日浅对阴雷的掌握还只是皮毛,想要在驭使金光的同时释放阴雷,尚且做不到那般轻描淡写。 此前他以阴雷袭击沈动时提前撤开金光,便是因为这一点。 要想让阴雷运转更顺畅自如,金光的维持必然要受到影响,这么做几乎就是在削弱防御力和普通攻击力换取特异性法术攻击力。 这无疑是一步险招。 但要在接下来的战斗里达到他的目标,就必须这么做。 面对张灵玉雨点般狂暴的拳脚依旧能做到从容不迫的沈动身体突然一晃。 暴起一脚将张灵玉直接踹飞出去。 在意识到张灵玉或许发现了他这个能力的缺陷时,沈动便在有意识第压制能力的发动,仅凭拳脚与其纠缠。 可在刚刚的一掌当中,沈动却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感觉。 他的手臂在挡开沈动的攻击后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脱力感,好在能力提前发动,将那微弱侵入的阴雷尽数收下,随后挤出掌心。 “这是……” 看着掌心如蚯蚓般细长蠕动的阴雷造物。 虽然将这手游蚓打出去颇费心力,但若是拳脚相加时放出却是手到擒来。 沈动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微笑。 “这才像话嘛。” “此前那似是而非的雷光就跟玩笑一样,而今这东西,才是你那古怪雷法真正用法的吧?” 张灵玉不语,周身金光明灭,再度冲杀而来。 狂拳乱脚看似毫无章法,可正是这毫无章法的拳脚才真正是让沈动头疼的地方。 拳脚之间夹杂的阴雷让沈动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虽说游蚓雷的释放特点让他也可以将这功效古怪的雷瞬间释放出去。 可在被雷击中时会出现的短暂脱力感却是让他最头疼的点。 阴雷的效果打在他身上会让他脱力,可打在张灵玉身上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啊啊……这能力的限制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多太多了啊。 不过倒也无妨。 沈动嘴角一歪,勾起一抹邪魅笑容。 专心以阴雷手段压制手段的张灵玉不禁心头警觉,拳脚之下劲势愈发暴烈。 可下一刻,张灵玉面色一变。 沈动彻底不再试图使用能力后,浑身气势暴增,一拳攻来的劲力竟有数倍增长。 “本来就只是玩具而已,虽然这么容易就被找到克制的办法还是有些失落,但……” “道长!接下来,我可要认……” 嗖!! 飞蝗石!又是飞蝗石! 擦着沈动的后脑勺刺了过去,险些给沈动开了瓢。 而抓住避开暗器袭击一瞬间的身体失衡,张灵玉的一记上摆拳趁势袭来。 沈动眼角抽搐,面色狰狞,抬手护住下巴,借力弹起至半空,扭头看向了那枚飞蝗石打来的方向。 夏禾…… 又是夏禾。 一身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逆生炁光被压制到近乎黯淡的程度。 整个人身形消隐在林木之间,脚下步法诡异,隐约有唐门絮步的影子在里面。 沈动已经不想说这是自己第几次在说话时被夏禾用飞蝗石打断了。 饶是亲师父做为高达驾驶员,我们的智慧型高达先生此时也有些气恼起来了,而且,做为沈动驾驶员的途明现在心里也是升起了一丝丝的不爽。 从刚刚张灵玉冲杀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攻一袭的组合在这种战斗中的确是很经典也很适宜的战术,让防御力更高的肉盾在前面吸引火力抗伤害,而刺客则在场外游荡寻找时机一击必杀。 可这种组合应用在张灵玉夏禾身上,就显得不太合适了啊。 金光咒固然是攻防一体的上乘手段,金光覆体之后若是专注防御对上差距不算巨大的对上那便跟黄金铁王八没什么区别。 可对比逆生三重,金光咒在抗压能力上还是要逊色一筹的啊。 他张灵玉再能抗他也是个法师啊,一手阴雷阴损的没边了让他来偷袭不比夏禾强? 到底是年轻人,放不下,拎不清,张灵玉一心一意正大光明刚正面,夏禾宁可背后偷袭也不把逆生彻底运转开。 说真的,逆生三重这些年门庭虽然落寞些,可拼杀活命的手段却是半点不曾退环境。 当年师伯左若童被击碎丹田后瞬息便能复原。 师叔似冲修为虽不如门长师伯,可断肢再续也是信手拈来。 便是途明自己,砍头不死是基本操作,扛着火力全开的马克沁贴脸冲杀机枪手那更是家常便饭,最夸张的时候被炮弹炸碎了都能恢复原状,虽然那时候他已经是伪三重的境界,但逆生在耗尽气力之前便能无限断肢再续,刀劈斧剁而不死的神话那是经历过无数真实案例作证过的啊。 途明自信当今天下再没有什么手段能比他逆生三重更能抗伤害的! 只要没有耗尽炁,那我们修逆生的就永远不会受伤!! (把无根生和张之维给我叉出去!) 所以啊,夏禾!你真是好样的。 你这么能抗伤害你让张灵玉来当法坦。 你个修逆生的跑外圈去当刺客?? 臭丫头,就这么不愿意把自己的逆生修为彻底亮出来吗? 第73章 天字一号煞星公,横压世间一切奇诡命格 “你连面对都做不到,又何谈战胜呢?” “修心修性,不是说你下了苦功便能有所进境,若看不破自己心里设下的关隘,耗费再多也不过是原地踏步,徒劳罢了!” 逆生三重,一重炁化皮肉,使人有龙虎之力。 二重炁化筋骨内脏,修至精深处可断肢再续,成金刚不坏之体。 夏禾虽年岁尚浅,可逆生修为却早已踏入二重境界,此前与沈冲的战斗里数次伤及筋骨都可瞬息复原便是体现。 但其实,此前自修成二重以来,夏禾从未有一次战斗是完全放开自己逆生修为的。 她的炁化炉火纯青,但发色却从未因逆生而炁化为白色,众所周知,完成通体炁化是二重有成的标志,夏禾迈入第二重已有多年,但却从未有过一次将全身完全炁化的经历。 是因修为尚浅? 还是说进境之时留有暗伤? 其实都不是,单纯只是因为夏禾自己不愿意罢了。 逆生之法,从一重到二重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将炁化不断深入的过程。 后天异人修炼逆生三重只需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最终完成炁化。 可先天异人修炼逆生三重,所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压制自己的先天异能,或者将先天异能与后天功法合而为一。 二者都需看异人本身与功法的契合,但后者较之前者却更考验缘分命数。 很显然,夏禾与三一门缘分匪浅。 当年,是师弟诸葛云川将夏禾带回的三一门。 做为异人,夏禾的天赋是极其惊人的,她在出生之后不久便出现了炁感,觉醒了异能,成为了先天异人。 可婴孩无知,控制不住力量,而那能力又是能勾起人欲望的力量,哪怕在先天异人当中也算得上麻烦非常,即使有公司的特殊关注,可随着婴孩成长,异能也在成长,终于有一天,保护者成为了加害者。 夏禾的能力突然暴动,公司安排的保护者和夏禾的父母全部中招。 机缘巧合之下,诸葛云川掺和进了那件乱子里,可他去的太迟了,异人屠戮普通人太过轻松,乱势一起夏禾的父母就被杀掉,而余下的公司员工也在彼此争斗里杀了个两败俱伤,等诸葛云川路过并发现异样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最后也只救下了因能力暴动而昏迷的夏禾。 “我曾想过让公司安排这孩子的未来,进暗堡也好拜师门也罢,都与我无关,可偏偏念头一起,为她测算了一番命格。” “这孩子的命格奇异,一生坎坷,若无命格极凶极重之人为其镇压,只怕日后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难找。 可偏偏为夏禾测算命格的是诸葛云川。 命格极凶极重,这样的人,他身边不就有这么一个吗? 重者,位高权重身份尊贵。 凶者,杀人无算血煞盈身。 要说命格重,当今异人界里途明的命格重的独树一帜。 要说命格凶,当今异人界里途明的命格那更是凶的一骑绝尘! 异人界还有什么人的命格能比异人界公认的煞星公更重更凶的吗? 这要不是缘分那什么是缘分啊。 而且,当年门内已经有了一个陆琳,若再来一个,那便只能由做为门长的途明收入门下。 只因当时门内所有门人皆是左若童亲传,唯独途明是在山门之外拜师父路诚为师,而且路诚在逆生的理念上有一些自己的钻研,虽然不影响途明三一门人的身份,可到底也算是在门里另起了一脉。 三一门的逆生三重存在缺憾,这是左师伯临终前并未明言却依然能被所有门人知晓的一件事实。 而当年左师伯以自己的死教会了所有门人最后一个道理。 纵有千般愿,不误后来人。 于是自澄真师兄接任门长之后,三一门便不再收徒,到途明接任之后,门人更是凋零,时至今日甚至就只剩几位师弟尚存人间。 可门里关于逆生三重的钻研却迟迟没有取得可观的进展。 眼看着门里一众老人渐渐凋零,他们这些老东西到底是不敢冒险就这么硬挺下去,他们不敢赌,不敢让逆生这一门就此断在他们手里。 而且就算逆生存在缺憾,可其做为三一门立命千年的根本,便是存在缺憾也照样可以独步天下,他们这些老东西封山闭门,说到底不过是心里对于逆生的那一份骄傲让他们做不到无视逆生存在的缺憾,做不到自降门楣,抛弃三一千年玄门的名号罢了。 于是在明知逆生有缺的情况下,为了保留传承,陆瑾将他的后代中唯一有逆生修炼天赋的重孙陆琳带回了门里。 陆琳做为师伯左若童那一脉的传承者拜入了门下。 而夏禾要是再拜入山门,便只能是拜在途明的师父路诚这一脉。 讲真的,途明其实压根不需要传承者,他自己就有把握把逆生传承千秋万代,可生死之事从来无常,途明自认为此身不老不死,但万一这不老不死其实是有限度的呢?万一有这么一天,这份不老不死突然就消失了呢? 门人不敢赌在他们有生之年便能完成逆生的改良。 而途明也不敢赌自己的不老不死是否在某一天突然消失,让自己的一切努力连传承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便就此东流。 这大概,也算是命数吧。 “师兄,缘法如此,且让这孩子试上一试吧” 诸葛云川最后还是说动了途明。 而结果更是深刻证明了夏禾与三一门的缘法到底可以有多么深厚。 夏禾虽为先天异人,但其与逆生三重却异常契合,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入门。 先天异能甚至没有什么波折便顺利融入了逆生的功法当中。 这对整个三一门乃至途明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份惊喜。 可对夏禾来说,这份惊喜却更多的是一份惊吓。 对她来说,那份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诅咒非得没有因为逆生被压制甚至消散,反而成为了逆生的一部分,成了自己再无法摆脱的枷锁。 彼时尚且年幼的夏禾尚且没有这份感触。 随着她日渐成长,修为日渐积累,幼时父母因那份先天异能而死的记忆也变得越发清晰。 第74章 惑心蝶 这份天赐的力量对夏禾而言是一份诅咒。 她从不曾想过伤害谁,可只是因为一次平平无奇的能力暴动,便导致了数人的死亡,其中甚至有她的父母。 如果这都不是诅咒,那又有什么算得上是诅咒。 天资是一份宝贵的财富。 可对彼时年幼的夏禾来说却是一份压在身上沉重的负担。 更令她绝望的是。 这份诅咒竟然蔓延进了逆生三重的修炼里,蔓延到了炁里。 随着夏禾的逆生三重越发精进,先天异能与逆生三重融合的表现也越发清晰。 夏禾炁化后的每一次攻击,都会对被攻击者产生她那种能勾起人欲望的先天异能的效果。 就比如她曾经打了窦梅一拳。 可窦梅在炁的影响下竟然对夏禾产生了迷恋甚至渴望再来一拳。 这样的变化若是在一般人身上顶多只能算是一份小小苦恼,某些爱好特殊的家伙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份上天的恩赐。 可对夏禾这样因为能力而愧疚,还偏偏在三一门这种正派到近乎模范的门派里长大的孩子来说。 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夏禾几乎要因为这种变化生出心魔,甚至有这么一段时间产生了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所谓杀我父母者不共戴天。 可我如何与我自己不共戴天? 好在一众长辈足够给力,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是给拉了回来。 可命运的无常并未在此处休止。 长辈的开导和针对心性的修行让夏禾度过了一段还算平和的时光。 直到天赋超然的她完美踏入二重。 有了老一辈们几十年来的努力,加上途明依仗自身的特殊一次次以近乎自毁的方式进行试验,此前就连大盈仙人也曾栽了跟头的逆生进境容易损伤经脉筋骨的难题终于被他们成功解决。 虽然难度依然存在,可比之从前却已经微弱到几乎可以被无视,而夏禾就是这份成果的第一位品尝者。 这是逆生前路上的一块丰碑。 但见证丰碑树立之人却并未走上更远的前路。 夏禾踏入二重的时间甚至比早入门多年师兄陆琳都要快。 可踏入二重的第一时间,夏禾感到的却并不是雀跃,而是惊恐。 逆生成长了。 异能也成长了。 身体的成长在滋长异能。 逆生三重的修行也在滋长她的异能。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份苦果真正落进嘴里的时候,夏禾才猛然发觉,她此前刻苦的心性修行,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当逆生修炼到第二重,夏禾的异能也出现了强化,此前必须通过攻击才能释放的能力在夏禾施展二重时形成了一个萦绕周身的‘场’。 只要踏进这个‘场’里就会被她的异能影响。 二重修炼越深,这个场的范围和影响力也就越大,夏禾有种预感,若是她此生有机会修炼到三重,这个能力甚至能将踏入‘场’中的人,瞬间变成她的傀儡。 在一个正的发邪的环境里。 这样一个邪门透顶的能力简直让夏禾崩溃。 此后就算有师长的开导鞭策,夏禾也还是渐渐松懈了对逆生的修炼,后来甚至出现了用二重的修为压制二重这种骚操作。 这算什么? 我打我自己吗? 沈动斜睨了一眼身形飘忽,不断借助地形优势变化位置的夏禾。 看着自己的好徒弟一手唐门手段六到飞起,饶是好脾气的途明也不禁有些恼火。 宁肯使这外门手段也不肯承继我三一精神出来和我正面肉搏,臭丫头,你真是好样的!! 沈动眉头一拧,怒从心生。 “你和你蹩脚的身法让我觉得可笑!” 张灵玉纵身抓来,沈动竟然就这么轻易被他抓住脚腕。 “至于你……下课了。” 被擒住的沈动身形未落,如优雅而致命的舞者般在半空旋身,明明没有任何借力点,可偏偏张灵玉却从沈动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此前从未感受到的强大力量。 一股强烈的震颤感从沈动脚踝处传来无形的劲力钻皮入骨,伴随着沈动旋身踢腿,攥住沈动脚腕的张灵玉在巨大的离心力以及掌心的震颤中脱手飞出。 金色道长化作一道金色流星,冲断大树直至砸在了夏禾身上。 这一腿震惊了张灵玉,更震惊了夏禾。 非人的身体掌控力。 超凡的战斗技艺。 无法理解的战斗直觉。 这人的手段,远在沈冲之上,甚至加上高宁窦梅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人,竟然会是那个沈冲的弟弟? 骗鬼的吧! 夏禾抬手拦住撞断大树冲进怀里的张灵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腿甩出便又纵身冲来的沈动。 周身炁光升腾,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被夏禾扶住的张灵玉刚要起身,突然脸色一变,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张灵玉!!” 夏禾见状心头一颤,赶忙扶住了张灵玉。 可张灵玉此时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面色惨白,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炁在五脏乱窜。 这是,刚刚的时候,刚刚沈动将他甩飞出去的时候,那股不经意间打入体内的柔力。 从一开始张灵玉就注意到,沈动躲闪攻击时使用的身法很怪,能将身体像蛇一样扭曲,可又能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根鞭子,柔韧,却又能在瞬间爆发。 好恐怖的身体控制力,好非人的技巧。 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张灵玉此刻心头思绪万千,可体内那股乱窜的炁劲却容不得他有其他动作了。 必须赶紧运炁护住内脏,再设法把那股劲力,逼出来! 明灭的金光顿时收敛,夏禾眼见张灵玉虽强压住了气息的紊乱,可嘴角依然是有鲜血渗出,整个人颤抖的厉害却又不发一言。 心头一股无名怒火顿时点燃。 当初在与沈冲三人对峙时也是这样。 夏禾虽然很抗拒全力释放自己的力量,但好在三一门的教育模式为这个教育漏洞留下了一个后门。 那就是夏禾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心。 眼见张灵玉受伤至此,深深的愧疚刺痛了夏禾。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与沈动近身搏杀他便是有千般手段只要做不到耗尽自己的炁力,那沈动就算耗上一整天夏禾都不可能受到哪怕一点伤害。 逆生三重全身炁化,修炼至二重后浑身上下除了丹田外便再无弱点,便是致命伤在三一人这儿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加上一个‘区区’的前缀。 当然,是不被伤到丹田(这里要重点批评某一见面就晃人上丹的六十五代天师) 在将逆生修到极精深处后,或许可以如当年大盈仙人那般中丹尽碎而须臾还原,可在达到那种境界前,丹田依然算是逆生的一个死穴。 可丹田于任何手段而言都称得上死穴,若是碰上那种能轻易攻击到你丹田的敌人莫说是反抗了,只怕刚见面就得被翻手镇压。 可那个自称沈动的家伙既然没做到这一点,那接下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怪我……” 呼!!! 夏禾双拳攥紧,逆生炁光运转至巅峰,耀眼的洁白中掺杂的粉色炁光如被释放的荧光小虫般飘摇而出,此前从未炁化的发丝在一番犹豫后顷刻化作雪白。 沈动饶有兴趣地静静等待着夏禾一步步走来。 那些在空气中飞舞摇晃的粉色光点在沈动的注视下渐渐膨胀,扭曲,呼吸之间,竟化作了一只只绚美妖媚的蝴蝶。 化欲拟形.惑心蝶 第75章 欲界天,四方行业 力量是人的一部分。 没人能完全舍弃自己的一部分。 起码夏禾做不到。 她憎恨自己的能力,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又常常会在无人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的炁发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自己对这份力量排斥非常,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过这份自诞生起便在体内流转的炁光时,那种奇异的美感还是能在一瞬间将她吸引。 甚至不需要去苦修,她只需动一动念头便能如同驱使自己的手臂般驱使先天异能。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先天异人往往会懈怠了性命修行的原因吧。 当这些美丽的蝴蝶拖曳着长长的弧光出现时。 沈动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被那些神奇的造物吸引。 闪烁的鳞光挥发着令人难以理解的魅力,不自觉间,沈动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被什么东西牵引,那层蒙在元神之上的画皮竟然有些摇摇欲坠。 这种能力,竟然可以直接作用到元神当中吗? 沈动猛然回神,突然看见自己的面前有细密的鳞粉闪烁。 他抬起头,看到了头顶静静飞舞的蝴蝶,那种元神摇晃的感觉又一次传来。 但早已做好防备的沈动这次却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看了一眼夏禾,讥讽笑道。 “蝴蝶?怎么,是准备放出来给自己加特效吗?” “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能力就只是运用到这种程度?” 夏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动冷笑一声,抬手一把抓住头顶的蝴蝶,掌心炁光涌动,刹那便将这精美的造物捏了个粉碎。 “简直令人发笑。” 夏禾见此脸上并未升起半点波澜。 她只是一步步地靠近。 全身炁化的夏禾渐渐开始放松逆生对异能的压制,逆生的纯白之气渐渐染上异能的浑浊,体表翻涌的炁光中不断有粉白色的光点飘出,光点在夏禾前进的轨迹上摇曳,变化,化作一只只蝴蝶,如一条飘曳的蝶翼披帛。 笑吧。 尽管笑吧。 夏禾冷冷地看着沈动。 步伐悠悠,却隐隐积蓄着气势。 惑心蝶的数量在极短的时间里达到了一种惊人的程度。 铺天盖地的粉白色蝴蝶摇曳着炁光洒满了夏禾面前半径十余米的范围。 为了避免张灵玉受到影响,夏禾特意让自己的场偏移了中心,避开了张灵玉的位置。 沈动站在这个范围中,空气中飘洒的鳞粉并无实质,刚要落在皮肤上便会被沈动的护体炁膜破坏。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心里对夏禾此时的举动感到好奇。 先天异人往往会懈怠性命修行,这是全性中多数庸碌之辈的通病,甚至就连不少实力非凡的全性也是如此。 他们不愿受性命修行苦功限制,只愿贪求一时喜乐,纵情纵欲,空惘天资,自觉寻到了全性保真的真谛,却不知其实只是虚度了许多光阴罢了。 夏禾虽然有着极其强大的先天异能。 可是多年以来对这份能力的压制,对逆生三重的修行,对性命修行之法下的苦功。 每一份努力都不单单是在反哺她看得见的力量。 那些被压制,被遗忘,甚至被憎恨的,在这个过程中也在不断升华,成长。 夏禾的深吸了一口气。 周身炁光瞬间黯淡,一股令沈动这临时赶工出来的脆弱灵魂都有些不安的诡异气氛骤然降临。 “呵呵……要翻车的感觉啊。” 途明的意识因为沈动灵魂的颤抖而开始更多的占据这副身体。 百年凝练的强大意志代替摇摇欲坠的沈动抵抗住了夏禾掀起的诡异气氛。 看着眼前这华丽非常的场面。 途明也不免有些期待起来。 只不过……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好几股熟悉的炁正在飞速赶来。 时间有些紧张了啊。 已经彻底由途明代打的沈动看了一眼还在那儿憋大招的夏禾,一股浓浓的无语感涌上心头。 “在敌人面前使用前摇这么长的招数,稍动些肝火就把这么些年来的教导统统抛之脑后了吗?” “便是顿悟也不该阵前顿悟啊……” 虽然惊异于沈动没有趁机发起攻击,但夏禾必须承认,这种脑袋一热便贸然使用从未用过的招数的行为确实欠考虑了…… 只是,刚刚自己彻底松开逆生对异能的压制,完全地解放自己的逆生和异能之后。 一股水到渠成的通畅之感几乎瞬间便填满了她的意识。 此前,夏禾对自己的异能一直都是保持一种漠视的态度,不曾去深入了解,也不曾去肆意使用,只是凭着幼时的记忆以及长辈们提及过的‘欲’字,笼统地对自己的异能做出了概括。 她一直将这种能力视为一种诅咒,是一种肮脏下作的手段。 此前与张灵玉相识的那一战里夏禾就感觉自己的能力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可当她真正拥抱这份力量时,她才猛然惊觉,原来异能,也是会成长的吗? 逆生的修为在滋长她的异能。 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甚至一度让这一发现成为了自己修行的阻碍。 固有的成见如一座大山般横亘在她与她的异能之间,使她没能察觉到随着修行的深入,性命修行的积累,以及她自身心智的渐渐成熟。 当初那个只能在无知婴孩手中掀起祸乱的诅咒早已成了另一副模样。 随着这条水渠贯通,一种难以克制的畅快自下丹起直冲上丹,灵台多年积郁顿时一扫而空。 夏禾只觉通体轻盈,神魂醺然,右手下意识抬起,唇齿开合,轻声念道。 “欲界天……” 得到消息后,开启逆生奔袭而来的陆瑾一骑绝尘,不仅比距离更近的公司援军早一步赶到还甩掉了他自己带来的陆琳。 在很远的距离之外,陆瑾便注意到了那群狂舞的粉白色蝴蝶。 这诡异的场面让陆瑾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他在靠近后并没有贸然冲进这炁蝶群中,凝炁入目提升观察力,陆瑾透过层叠的蝶障看到了斜靠在蝶群外闭目调息的张灵玉。 嗯,还喘气,那就先不用管。 但是夏禾在哪? 难不成被封进眼前这东西里了吗? 陆瑾心头焦急,神感灵符弹指绘成,双目神光大盛,目力和听力瞬间提升到一个极敏锐的状态当中。 透过眼前蝶群间的缝隙,两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 风声,树叶的响声,呼吸声,心跳声,远方有人正在赶来的脚步声,无数种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陆瑾一阵恍惚,赶忙寻找起夏禾的声音。 “……四方行业。” 第76章 资深潜水旁观爱好者 令元神不安的气氛骤然爆发,乱舞的惑心蝶绽放出令人晕眩恍惚的奇诡光华。 陆瑾只觉一阵无形的波纹在面前震荡开来,尚未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便被人一把拽到了远处。 “老张?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瑾回头一看,将他拽离的人正是张之维。 一只手提着张灵玉,另一只手从陆瑾的后脖领子上放下。 “我一直都在。” 张之维指了指头顶的树冠。 “灵玉和夏禾被里面那小子盯上的时候,我跟途明刚好在附近,左右无事,索性就跟来看看。” “没成想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里面那自称沈动的小子倒还真有两把刷子,若单论体术技艺,俩孩子只怕真得栽他手里。” 陆瑾闻言一愣,随即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我师兄也在这儿?” “哦,他在那边呢。” 顺着张之维手指的方向,陆瑾看到了不远处蝶舞纷纷光华璀璨的蝶群。 神感灵符对目力与听力的加持还未消散,暴动的蝶群中躁动的能量遮蔽目力感知。 听力的探寻也在不断有其他人靠近的情况下变得不那么敏锐。 可是一番细细探寻之下,陆瑾还是只能感知到前方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张之维见陆瑾面露疑色,有些无奈地问道。 “你是不知道途明是个什么秉性,还是不知道他那逆生三重到底有何神异?” “身化先天一炁,融遁天地无形,在这手段的加持下,你那师兄可没少干当面偷听贴脸旁观的荒唐事。” 经张之维一提,陆瑾面露了然的同时心里也不免升起些羞惭之意。 当年师兄在圈子里名声差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点却只有两个。 一是他手段残酷,执法严苛不近人情,是非对错统统要拎清楚,人情世故全部得滚一边,整个就是一个无情的审判机器。 二就是途明总爱仗着那一手融遁天地化为无形的手段进行一些不怎么合规的情报收集工作,一度惹的各大世家宗门的异人便是在自己家里讲话都要三思而后言,生怕不小心说错话背后就突然刷新出一只笑容核善的途老头邀请他去局子里喝茶。 陆瑾一度以为退休了四十多年的途明已经把他那个该杀千刀的习惯给改了。 可他怎么能忘了呢,途明这个人的人生信条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撞不穿的南墙,即使有,那也一定是因为头还不够硬! 初心不改铁秤砣,亘古倔驴途老登,说的就是他途明途知远啊。 知远,是途明的字,知远之近,路修远而求索,据说路诚师叔当初为途明取字的时候,便是期盼他能做到知前途路远而不忘目下之微,明未来飘渺而不坠问道初心。 百余年来,途明一直在很好地践行着师父留下的殷切期待。 潜水旁观的爱好历经时间冲刷依旧是初心不改! 陆瑾有些沉默地捂住了额头。 深吸一口气清空杂念,暂时不去理会途明那个老潜水员。 在刚刚的观察里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群炁蝶貌似正是夏禾的手段。 多年不见,她的‘场’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陆瑾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在那令元神不适的气氛中飞舞的蝴蝶,对夏禾的情况感到担忧。 那孩子的事情门里的长辈都知道。 扪心自问,若是当初夏禾的遭遇落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的未必就能比夏禾好到哪儿去。 自古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可偏偏当年那件事又过于复杂。 纠葛缠绕,因果杂乱,理不清,看不清,解不清。 夏禾憎恨自己的力量,情有可原。 而且先天异能而已,此生不用又有何妨,潜心苦修三一门的逆生三重,未来成就如何盖不过区区一个先天异能? 理论上,即使没有先天异能加持,夏禾的未来依然是一片光明的。 可偏偏这力量好巧不巧又与逆生的修行勾连在了一起,修逆生,异能也会增强,不修逆生,异能还是在成长。 光明的前路打成了一团死结。 积郁的内心成了修行的阻碍。 这些年来夏禾一直在用逆生压制异能的事情陆瑾是知道的,门里的长辈们也都看在眼里。 但他们确实无可奈何,要想解开夏禾的困境,外力的干预只能是辅助,最后的关键还是要看夏禾自己迈不迈的出心里的坎。 而今看着翻飞的蝶群,陆瑾知道,起码在行动上,夏禾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但修行不止是在修手段,更是修性命,若是强压着本心催使手段,结果只怕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迈出这行动上的一步。 陆瑾担忧的不是夏禾会在与那个什么沈动的交锋中吃瘪。 三个上百年的老修行在旁压阵,莫说是夏禾吃瘪了,便是能叫沈动走脱出去,他以后逢人便说他是当世异人才俊第一人陆瑾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担忧的是夏禾使出如今这种手段,是否能窥破心障,照见前路。 “说起来,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我拽过来?” 陆瑾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被张之维拎着后脖领子给拽过来的事,一股后知后觉的羞耻感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看着张之维,准备听听这老东西能给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解释。 “可别说你是怕我中招,虽说这辈子跟你打架没赢过,但我也不至于被夏禾的手段轻易摄住。” “老陆,你还是太低估你这师侄的手段了啊。” 张之维摇摇头,看向夏禾方向的目光很是复杂。 从途明的口中,他知晓了夏禾的能力是与‘欲’相关,彼时他还只粗浅以为这手段不过是勾起人的欲望,令人沉沦的手段。 可眼下这场面以及夏禾喃喃的那一句却让张之维对夏禾的能力有了一个更真切的理解。 “老陆,你可知,欲界天是什么吗?” “佛教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欲界为受诸多本能欲望所纠缠之众生轮回之所在,有六道,六欲天的说法,欲界天便指六欲天,自四天王天到他化大自在天象征欲望的逐渐抽象,淡化,修行中也指代逐渐超脱凡俗欲望的过程。” 三一的宗旨里不止是三重化一炁的大方向,也有三教合一的理念隐含其中。 道家道藏,佛门经卷,儒家经典,陆瑾当年在门内修行时都曾有所钻研,汲取其中三一真义,打磨心性。 他将佛门欲界天的概念缓缓道来,起先还不解张之维这个道士头子突然提起佛门欲界天是何用意,可当他看向夏禾的方向时,一点灵光在他脑袋里轰地炸开。 “四方行业……” 欲界天第一重天,四天王天。 第77章 表演时间。 欲念究竟是什么? 是人在本能驱使下而产生的对生存的必要? 那么食,睡,性,皆可称为欲。 是人随见识的增长而产生的对外物的渴求? 那么贪,嗔,痴,更可称为欲。 欲,或许可以理解为除了自我之外,对一切外物,一切非自我的东西产生过一切念头? 可若无有欲念,一个人只保留自己,那一刻,或许这个人就算得上超脱了,可那一刻之后呢? 无衣,无食,无休憩,无念想,这样的人还称得上人?这样的超脱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修行者理解的欲,不该如此浅薄狭隘。 曾有修心养性之法说过,念头是压制不住的,欲望是无法被彻底剔除的,我们面对它们,不是要将它们视作洪水猛兽,欲望与念头本身就是我们的一部分,是元神的呼吸,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勿要耻于欲念,也勿要沉溺于欲念。 当欲念横生之时,去找出自我,将自我脱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你的欲念,去观察它,梳理它,当你能彻底将自己放在一个观者的角度去面对自己的欲念时,你的心性修行,也就真正做到登堂入室了。 这样的道理,夏禾自记事起便已知晓了。 三一门三教合一,逆生三重性命双修。 而今的三一门虽只剩下两个小辈,可上了岁数的老修行却尚有数人存世。 陆琳与夏禾便是在这样一个师资力量雄厚,但生源极度匮乏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师门雄厚的师资底蕴几乎是饱和式的倾注在了一门两脉各自的独苗苗上。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可以预料的,按照传统的三一门教育模式,一个传统的三一人陆琳完美出炉,虽然资质不如夏禾,可心性修行上没有障碍。 反观夏禾,身负先天异能的同时又与逆生三重高度契合,入门如流水过渠般顺畅,一重之时修为进境甚至碾压彼时已入门多年的陆琳,可后来呢? 被逆生克制的先天异能在夏禾升入二重后便如驱之不去的欲念般涌了上来。 幼时因这能力害死双亲的沉重因果让夏禾无法自其中摆脱,就此在厌恶与抵触的欲念中沉沦。 这期间夏禾并不是没有想过要自救。 三教合一的门庭自然不缺少三家经卷,而长久浸泡在先贤参悟当中,夏禾的性功修为其实在潜移默化当中已经有了十分雄厚的积累。 可这份厚实的积累不曾经过淬炼。 就好像装在气球里的水,只需刺破气球,经久积累下的心性修为便会牵引着被长久压制的异能瞬间生长,绽放,在一瞬间释放出超然的力量。 “可……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乱舞的惑心蝶群中,夏禾的意识在顺着本能释放出【欲界天.四方行业】后便陷入长久的恍惚,丝毫注意不到对面的沈动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虽然有着成熟的人格,健全的身体,完整的意识。 可是在元神的层面上,此时的沈动也不过是个出生不到一个小时的婴孩罢了。 虽然沈动这层元神画皮之下的途明也会被夏禾的能力波及。 可途明终究是百年老修行,逆生三重打磨下性命修为稳固到哪怕夏禾将数载苦功瞬间催熟的异能轰在他的身上也不过是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罢了。 抬手摄住一只狂舞的惑心蝶。 粉白色的炁蝶并没有挣扎,只是机械地舞动翅膀,在一次次的舞动中消耗着自己。 沈动的意识消隐,将身体彻底交还给途明。 在刚刚陷入恍惚的一瞬间,途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手段的本质。 人之一生,所行所想,所得所悟,均会在元神中留下痕迹。 而夏禾这个四方行业的能力,便是将人一生中记忆最为深刻的那些瞋痴怒妄,爱思愁盼,种种欲念留在元神中的痕迹勾起,使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若只是寻常高手在此,只怕刚刚那一下就已经中招了。 数年苦修的积累一瞬间释放,当今圈子里能轻易摆脱这一击的影响的,除却那些真正性功大成者,怕是也只一手之数吧。 但可惜啊,这样的手段,此后夏禾能否再使出来,就看她自己能否借着这次登云之机找到脚下之路了。 夏禾修性功,为的就是远离她的异能。 而今主动将异能使了出来,主动让这份欲的力量顺其自然地挥洒出来,于修行而言,这是莫大的进境,可是单纯于性功修行而言,确是将此前苦修一息散尽了。 当然,若是夏禾此番能借着这次施展异能的经历彻底看破心迷,苦修散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途明感知到有视线越过狂舞的蝶群扫过。 他意识到陆瑾和张之维此时应该已经在外面了。 “嗯……那按照计划,‘我’该登场了啊。” 乱舞的惑心蝶正在渐渐消失。 这意味着支撑它们存在的夏禾已经无力继续维持炁的运转。 她此时几乎就是在凭着本能压榨体内的炁,二重的炁化在释放出四方行业后便彻底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此时的夏禾若是面对真正的敌人,那便是人如刀俎,其如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凭着强化的感官注意到夏禾状态的陆瑾面色一紧。 而几乎就在下一瞬,与夏禾一同僵立在原地的沈动突然动了起来。 “坏了!” 在张之维的提示下已经对夏禾此时爆发出的力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的陆瑾脸色一变。 莫非这叫沈动的小子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一位性功大成者了吗? 陆瑾眸光一闪,运炁便要冒险冲进去。 按此张之维所言,心中有莫大遗憾愧疚的人便是修为高深也容易遭了夏禾手段,陆瑾自知自己心中尚有极深遗憾,哪怕性命修为稳固贸然进入夏禾构筑的‘场’里也容易遭殃。 可现下这情况陆瑾也是有些急火攻心,全然忘了还有个老银币在里面现场观摩。 陆瑾纵身便要营救,可突然,一道磅礴罡风生生撕开了夏禾的惑心蝶群。 本就已是风中残烛的惑心蝶在这股气势之下彻底消散。 沈动的攻击在距离夏禾头顶一掌之远被突然冒出的手拦了下来。 那只手就这么无凭无依地漂浮着,翻涌的炁云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生长出来。 沈动的脸色微变,周身炁光蒸腾,碎石穿钢的力道不断施加。 可那只漂浮的手却仿佛一巍峨山岳般纹丝不动,一身非凡劲力竟如蜉蝣撼树泥牛入海。 “小子……见好就收,可是个好习惯啊。” 第78章 我打我自己 途明。 你是真能演啊…… 看着途明掐准沈动即将把夏禾开瓢的最后关头神兵天降,张之维在对沈动和途明竟然能同时出现这件事稍感惊异的同时更多的是对途明的无语。 要不是知道那个所谓的沈动是个什么底细,我都差点以为你真的是出来救场的了。 单手拿捏住沈动,纯白的炁自无形之中涌现,在沈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凝聚成了一个目光淡漠的老人。 这,便是途明将自己与沈动在身份上彻底分割开的最后一步。 逆生修炼到第三重便可以将自身化为无形,隐遁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炁中。 只要念头尚存,随时随地便可重新将形体再凝聚出来。 途明此前以自身为基础捏造出了‘沈动’,那么要将沈动这个身份和自己切割,只需要让‘途明’与‘沈动’同时出现就好了。 沈动灵台之上的元神一阵颤抖,画皮破开一道细微的缺口。 途明的元神自其中脱离,隐匿在身形重聚时的炁中,在罡风的掩护下完成了换皮。 元神在没有素材的情况下难以拟造完全,只留一层元神画皮留置沈动灵台之上,途明将自己的元神自其中抽离之后,虽然沈动在他能影响到的一定范围内便与途明未曾脱离前没有什么差别。 但只要沈动脱离了途明逆生所能影响到的极限范围,便会渐渐失去异能,变成一个普通异人。 元神画皮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起到代替元神的效果,可其内在空洞,注定无法与身体完美适应,异能会渐渐衰弱直到消失,而炁感也会弱化到勉强能被感知到的程度。 而且元神画皮不是炁灵,它无法在灵台中长时间运转,无法补充自己,若长时间脱离途明的控制很快就会消散。 此后途明还是要对这手段进行深化。 这样的程度离着真正的身外化身的神仙手段还差得远。 但就目前来说,骗一骗陆瑾这个见证人却是足够了。 途明身形凝聚,脚踏虚空,神色淡漠,须发飘然,纯白之炁环绕周身宛若仙人衣袂。 单手镇压沈动。 途明淡漠的眼神慢慢变得生动,重新接驳元神的缓冲结束,途明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他俯视着眼前的沈动,正要抬手将其击飞出去,再使些手段让其看起来合情合理地原地消失。 可身后的夏禾却突然闷哼一声,一口鲜血自唇角滑落,体内炁的运转骤然变得凌乱。 途明一愣,探去感知后又是一愣,显然是没料到竟然会出现这种状况。 贸然施展压抑多年的异能,一下子把炁给耗空的夏禾此时的状态远比看上去的要糟糕。 力竭导致的逆生消散失去防护只是其一。 最让途明没有料到的是,这丫头好像又被自己的手段给坑了? 此时的夏禾面容悲戚,双目紧闭,眼角之中流出鲜血,体内五炁运行紊乱,肺金肾水之炁异常旺盛,悲伤与恐惧的情绪主导了意志。 这是……中了自己的手段啊,被自己的能力勾起心中缺憾陷入了心迷幻境当中去了。 途明有些沉默,既是怀疑自己这一次是否有些逼迫太紧,又是对夏禾几次三番被自己的手段坑害的无语。 幼时的经历且不去算。 前段时间力竭被异能反噬,牵出与一段红尘因果。 而今骤然爆发又被反噬,深陷心迷幻境无法自拔。 此前对着异能万般压制,如今力到用时反倒屡次三番坑害自己。 如此看来,夏禾的这身异能委实是与她八字不合啊。 途明长叹一声,回头看向被自己控制着接受自己镇压还要表现出艰难反抗的姿态的沈动。 此前还想要表演一番为眼前这马甲的身份资历增些深度厚度,让这马甲的身份更立体些再被自己一掌拍飞,可眼见夏禾此时这状况,途明心里突然就没有了表演一人饰两角的兴趣。 今晚的教学很失败,途明老师很挫败。 “受我一掌,活,你且自去我绝不阻拦;死,便是你命数如此了。” 跳过攒资历的环节,也不给陆瑾插手的机会。 攥住沈动手腕的手轻轻松开,如拂云拨雾般轻描淡写一掌扫向对方胸口。 陆瑾一愣,随即眉头狂跳,身体本能运炁撑起屏障。 挨了途明一掌的沈动面容疑惑,显然是并未从这开玩笑般的一掌中感受到什么。 可紧接着。 本还有些声响的树林中突然便没了鸟雀啼鸣,树叶的沙沙声也骤然消隐,沈动的意识与身体仿佛在这么一个瞬间与整个世界脱节。 乱了,全都乱了。 沈动体内的炁仿佛被一柄大锤轰然击中,五脏剧颤,气血凝滞。 下一瞬,那些被剥夺的声音全部回来了。 它们化作尖锐的音锥刺入沈动的血肉,五脏,七窍,蛛网般的裂隙自胸口蔓延开来,上一秒还站在途明身前的沈动呕出的鲜血还飘在原地,沈动这个人已经整个飞了出去。 “你师兄看来是动了真火了啊。” 张之维轻飘飘地评价了一句,为途明的演出加些真实感。 陆瑾沉默地看着沈动被击飞的方向,一棵棵大树的倾倒仿佛是在衡量途明的怒火。 树木被撞断的沉眠响声不绝于耳。 死定了。 那小子挨上这一下只怕是剩不下半分活路了。 可,为什么要打飞出去啊。 陆瑾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当场拍死也就罢了,拍飞出去干嘛。 这里虽说偏僻,可到底还是市郊,就看刚刚那一掌的势头,鬼知道飞出去会不会飞到不该飞到的地方,撞到不该撞到的人,吓到不该吓到的小朋友? 到时候扫尾又是一桩麻烦事。 “也罢,公司的临时工捅的篓子就让公司头疼去吧。” 反正途明现在是在替公司办事,自己招回来的哈士奇,跪着也得把被拆的家拾掇完。 第79章 尸体在说话 “让你飘,你看,玩脱了吧……” 老天师站在途明身边,眸光幽幽。 “玩脱?笑话!” 途明冷哼一声反驳道。 “门长从来不会玩脱。” “这只是教学路上的一点小小波折罢了。” 途明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捏出小小的缝隙。 “老夫翻手便可镇而压之!” “呵呵……” 张之维冷笑两声,瞥了这老东西一眼。 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里全是他的表达。 ‘你就装吧…… ’ 途明自信的表情在张之维的目光下渐渐变得不那么自信。 指尖的小小缝隙也不自觉地变大了一点。 “好吧,其实确实是有些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盯…… “呃啊……行行行,我承认,这一次是我仓促了,这才导致结局的发展稍微有些偏离计划。” 继续盯…… “……” 龙虎山天师的眼神杀将三一门门长打到节节败退。 途明的指尖缝隙也渐渐变得有一颗核桃这么大。 终于,当途明仅存的那点虚荣心在张之维的眼神杀下被杀到片甲不留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得了吧老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虽说剧情出了些偏差,可你徒弟是得了好处的。” “别搁这儿拿眼神杀我了,我脸皮厚,你破不了防的。” 途明曾哄骗张之维说他的实况教学计划是数年打磨深思熟虑后的成熟产品。 可是当途明将那本虐文小说摆在他面前时他就该意识到问题。 谁家正经人会拿小说当教学大纲的啊!! “……这么看来,你倒是一点都不慌啊。” 张之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病房。 “元神受困,心迷不解,这样的情况,若是处理不好夏禾后半辈子可就只能这么躺着过了……” “途明,别跟我说,这就是你的计划。” 途明摇了摇头,神色淡然。 “当然不会,我虽然有时候比较不拟人,但我做不出来拿自己徒弟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时候不像人啊。 “张之维,别仗着你眼睛小就拿眼神骂人好吧?” 途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努力不去看张之维的眼睛。 “而且,你刚刚应该看到了吧。”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我的元神,就快修成了。” 张之维双眼微微眯起,神莹内敛的双目当中一抹精光闪过。 “出阳神?” “还差着些距离,不过,也快成了。” 途明摇了摇头,淡然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苦涩。 “只可惜,这不是逆生的路,我也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被推上来的罢了。” “但就目前来说,捞一把我那小徒弟,还不成题题。” 扭头看向夏禾的病房。 里面的气息很平稳,可这平稳气息之下,炁的流动却已经是一团乱麻。 若是因为炁的紊乱引起的情绪失衡,途明尚且可以用手段强行梳理平稳,可夏禾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躁动的情绪引动五炁失衡,五炁失衡加剧情绪躁动。 如果不进入夏禾的心迷环境中去从根本上为其解开心迷,那么夏禾迟早会被体内躁动的五炁摧毁,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劳驾,帮我护法。” “你这回,是真的有数吧?” “安心,我有数着呢。” …… “咳!咳咳!” 静谧流淌的海河下不单单是摇曳的水草和畅快的游鱼。 还可能有令无数钓鱼佬气恼摔竿的传奇物品,它们常常被誉为对钓鱼佬而言比鱼还好钓的……人民碎片或盒装人民。 我们今夜的幸运钓鱼佬刘先生便有幸爆出了一个类似的东西。 一位胸腔爆炸的不完整人民。 苍白的脸上挂着水草,安详的表情与狰狞的死相极不搭配,胸口的凹陷就好像被什么极快的东西捶过,断裂的肋骨和呈现蛛网散射的伤口惨烈地如同刻刀下精雕细琢的创作。 这评价无疑是冷漠的,却也是最中肯的。 那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工具或武器能凿出的样子。 晃动的鱼竿映射着刘先生不平静的内心,喷洒进海河的二锅头也不会让鱼儿微醺。 战栗,惊恐,恼怒,还夹杂着丝丝兴奋。 刘先生的内心是复杂的。 刘先生的手是颤抖的。 他知道,他得报警,但是手却阴差阳错地按到了电话键旁边的相机上。 哦……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苍天的意志要求他记录下这传奇钓鱼佬也不一定能遇上的惊悚画面。 “嗯?” 手机屏幕里的年轻人苍白的面容被浸湿的黑发衬托出生命流逝的冰冷。 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闪烁着令人着迷的清澈和懵懂。 “他之前……是睁着眼睛的吗?” “不,我之前闭着眼。” 安静的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颤抖的手指强忍着恐惧点开了浏览器。 尸体在说话,可我不是玛奇玛,请问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 阴冷的潮湿感透过单薄的夹克越过夹克下的长袖衬衫攀上皮肤。 自静谧的海河河底带上来的冰冷河水划过每一寸毛孔,扯起大片的寒毛。 鱼竿疑似拯救了一位濒死的公民。 但刘先生更愿意相信这是不符合帝国真理的诈尸现象。 见鬼,帝国真理是个什么东西?听着好像比厕纸还要廉价…… 耳畔响起的声音与搭在肩头的手臂,贴在身侧的身体冲垮了刘先生的理性,奔流的狂乱思想在奔腾的血压下冲杀着脆弱的心脑血管。 那片本该躺着一位死去公民的土地上只留着一滩在黑夜下不甚清晰的水渍。 无疑问的。 确凿的。 不可辩驳的,事实就是…… “我其实压根就没死呢?” 阴寒吐息里带着黄泉归来的寒气透过耳洞,击穿耳膜,刺破理智,崩断意识。 沈动刚准备赠送这位不慎将他钓起的公民一记安眠掌,刘先生便丝滑地昏睡了过去。 “哦,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沈动因为这位还不知晓姓名的钓鱼佬先生的昏迷差点一个趔趄一道摔倒。 但好在这副身体此时虽然脆弱却依旧有几分力气。 在刘先生的身上摸索一番,车钥匙的出现是这位钓鱼佬的幸运,这意味着他不用在开春湿冷的河畔冒着被冻出毛病的风险睡上一宿了。 虽然身份设定是个全性。 但沈动其实还是个好人来着。 第80章 途明:好心魔该学会自己度化自己,心魔:老贼欺我太甚 心有惊涛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那面有平湖而心如平湖者,又该拜什么将军呢? 平静的湖面淹没了夏禾的半个身子。 她静静地看着如镜面般平滑的湖水下汹涌的暗流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痛苦,愤怒,懊悔,憎恨……情绪的漩涡试图将她沉进水底。 欲念本身并没有任何危害。 它就是而今这平湖之下奔涌的暗流,交错纵横,汇成情绪的漩涡,让你自己去伤害自己。 就像高宁通过鼓捣人的经脉使人在极端的情绪之间来回跳跃达到摧残人的精神折断人的经脉的效果。 情绪,是人的力量之一。 但就如人拥有的所有力量,当它的锋刃对向自己,那么其所能造成的伤害同样会是惊人的。 情绪因经脉而躁动,经脉亦因情绪而波折,所谓情深不寿,不单单是在形容爱情,它可以囊括一切情绪,任何情绪频繁地升变到极端都将化作折损寿元的利刃。 夏禾此时的处境很危险。 但好在长久以来的性功修行并非只是徒劳。 拥抱异能的瞬间,那些崩塌的只是虚饰的高塔,真正扎实的塔基即使在汹涌的欲念中也依然能为她留足方寸安歇之地。 曾有精通心性修行的高功言道。 心性的修行不是对欲念的压抑,而是以一个俯瞰者的角度去看。 看自己的欲念,看自己的心,在自己元神之下筑起高台,我观我欲,我观自在。 “还算没有白费这许多苦功不是吗?” 面容模糊的身影踏在平静的湖面之上。 受困于情绪漩涡的夏禾元神懵懂,对来客的到访毫无反应,只怔怔地盯着身下的水面。 浑浊的水面下记忆的残片混杂在情绪的暗流之间撕扯着元神脚下的平台。 崩碎的岩石是心性正遭受损伤的象征。 途明俯身,盘腿坐下。 面容模糊的脑袋左右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一道矮小的影子从夏禾的背后钻了出来。 几乎就是个等比例缩小的夏禾,粉色的长发披散肩头,白色的连衣裙衬托的小小的女孩儿就像一枚脆弱的瓷娃娃,脚下踩着一双做工精美的牛皮短靴,米色的挎包鼓鼓囊囊环抱的双手中是一只有些破烂的小熊。 那是幼时的夏禾。 也是夏禾的心魔。 黑色的眸子里流淌着悲伤,苍白颓然的面容上见不到半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童稚。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来客,有些不情不愿地扭捏道。 “又见面了……师父。” “……呵呵,这次肯叫我师父了?” 心魔沉默了许久,直到途明长叹一声欲要起身方才赶忙应道。 “我与夏禾本就一体,她师父自然便是我师父!” “嗯……” 得到这个回应的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正。 “孺子可教也。” 心魔见此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是余悸难消。 眼前这老贼虽容貌模糊,可这凝实到近乎真实的元神以及元神之上时刻弥漫的腥味却是她打死也不会认错的。 她跟途明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不知多久之前,那时的她还只是初具雏形,刚要冒出头来的雏苗苗,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憎恨和怨愤。 结果眼瞅着自己就要成形了,眼前这老头就跟闻着味儿似的钻进来逮着她就是念叨了一晚上的《清静经》《坐忘论》《内观经》。 盖了帽了家人们,这可都是度化心魔梳理欲念的上乘道经。 这老头想让她一个心魔自己有数点,趁早把这些宝贝经书融会贯通,争取早日把自己给度化掉。 心魔都麻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学啊,但途明不管,只是一边教一边揍,边打边问记没记住,记没记牢,理不理解,通不通透,稍有个困惑或者不满的音节崩出来那就是一阵狂殴。 真的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啊! 她一个心魔竟然被揍了? 偏偏这份揍还真是实打实的疼,就好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身上似的疼。 心魔也不懂自己一个心魔怎么会感觉到疼,可途明当初那份见面礼却是实打实地给她留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并成功用一整晚的棍棒教育让几近成形的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那一顿打心魔是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干脆利落地认怂x 英勇的战术让步√ 说起来途明做为师父对自己唯一的弟子确实也是操碎了心。 当初察觉到夏禾可能诞生心魔之后那是夜夜在夏禾灵台之上蹲守,最后终于是等到心魔快要成形的机会上去就给那小玩意儿来了一套盒中无果请君自裁疗法。 但奈何自己虽然能元神离体,入他人灵台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可是面对旁人的心魔,饶是将元神修炼到这等程度的途明也是实在没辙。 心魔这种东西若不是由自己亲手斩杀迟早还是会重新生长出来。 而途明就算仗着自己元神上那些古怪能伤到心魔,却也确实没法直接把心魔抹杀掉。 所以他就想了个让心魔学习《清静经》的骚招,虽然因为心魔的强烈抵触估计效果不会多好,但起码能将其再度凝聚的速度大大放慢。 想到这儿,途明突然端正了身子,一股师者的肃然之气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 “说起来,上次为师传授的的《清静经》,而今可能倒背如流了?” ……来了,还是来了。 最令学生绝望的无奖有罚背诵环节。 心魔顿时就觉得有些汗流浃背了。 要了魔命了吗这不是,她一个心魔学那种东西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上次途明能这么轻易地把她打散一来是因为途明那能伤害到她的古怪攻击,二来便是在途明的填鸭式教学下不小心被心魔记住了一些的道经。 现在途明要她再把那些道经背诵一遍,这和让她自己拿刀把自己剐了有什么区别!! 强烈的屈辱与不甘瞬息冲垮了恐惧构筑的堤坝。 “师父……请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我成形了!彻底成形了!” 心魔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身体颤抖可狰狞的脸上却写满了说不清的畅快! 被堤坝限制的洪水冲破限制的瞬间,那肆意与狂放或许并不是水的本意,可当它倾泻的瞬间,便已经没有了停驻的权力。 心魔意识到自己怕是逃不掉接下来的一顿打了。 可哪怕只在这一刻。 在这一回。 她要发声。 为自己发声! 我是心魔! 我是高贵的心魔!! 你曾击碎我!却没法杀死我! 你能逼迫我!却无法折服我! 我是世间光明的背影,我是万物沟壑的曲折!我在阴暗与磨难中降诞,为杀死另一个我而来。 “而今天!我不会再受你的逼迫!你再也没法把我打碎了!” “我已经成了!!” “我成了!!!” 宁静的湖泊上掀起涟漪。 途明也是头一次见心魔涕泗横流的模样。 哦……看来上次是教育的太狠了一点啊。 饶是心魔没有口水,在这般歇斯底里的发泄里途明还是本能地朝后仰了仰身子而且抬手抹了把脸。 “这么激动干嘛,又没准备让你背。” 途明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在心魔带着浓郁不信任的目光中。 抬手拍了拍面前半截身子陷在心迷之中并开始越陷越深的夏禾的脑袋,他喃喃道。 “你不是想要知道你闻到的那股血腥味是哪儿来的吗?”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能打疼你吗?” 浓稠的炁在元神之上翻滚。 途明的身形在炁的流转中扭曲。 这是撤下逆生的表现。 逆生是修命双修之法,既然肉体可以伪装,元神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最后的最后。 那双平静的眸子带着种令心魔感到不安的冷漠瞥视她的眼睛。 “心魔,应该不会做噩梦吧。” 第81章 把玩老头有风险,卸妆吓人需谨慎 漆黑的房间中只有起伏呼吸声和检测仪器冰冷而规律的电子音仍保有活力。 病房门上的玻璃洒下走廊中苍白的灯光,为这个沉进午夜的房间留下一抹仿佛象征着希望的明亮。 张灵玉坐在夏禾的床边,沉默地看着眼前静静睡去的女孩。 右手中指上紫金色的戒指泛着莹莹微光。 金光锤炼打磨过的紫泠钢洗去了阴煞的湿寒,温润的金光在经历了一整日阳光倾注后静静地绽放着。 陆玲珑说,这戒指只是个小夜灯,那确实是她又一次打眼了。 以金光锻打出的法器又怎么可能只有区区夜间照明的效果? 温润的金光透过皮肤沁入经脉,虽然这股力量很微弱,却也在一点一点地尝试去抚平躁动夏禾体内的炁,杯水车薪,可并非全无效果。 张灵玉的手试探着触碰到戒指。 不经意间的手指相触让他心底的惭愧如泉水般涌出。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 如果我第一时间便以阴雷制敌而不是还想抱着那可笑的矜持。 “夏禾……” 他回忆起了那夜星河之下的倾诉,自嘲与愧疚在眉角聚拢丘壑。 凄惨的挫败会在心头留下伤疤。 可当血液凝固,伤口愈合,那挫败只会锻造出更坚韧的血肉。 张灵玉慢慢攥住夏禾的手,阴影中的眼睛明亮而坚定。 “不会再有下次……决不。” “啊啊啊啊!!!!” …… “……或许可以请大国手帮忙瞧瞧?” “心迷幻境终究算不上疾病,大国手能帮上的忙估计不多,全真白云观离着倒也不远,方道长在内丹一道修为精深,性功在我们这一辈人里可称上乘,心迷幻境的麻烦或许他也帮的上手……” 陆瑾和陆琳正边走边探讨夏禾的治疗方案。 正一和三一虽然都是性命双修,可在元神一道上的成就确实是全真一脉更为卓越。 “那便都联络一番吧,刚好大国手最近也在京城那边,我再联系一下白云观,看看方道长有没有什么办法。”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击穿了午夜病栋的宁静。 陆瑾和陆琳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俱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纵身便朝着夏禾病房的方向冲去。 可刚转过拐角,就听见一声巨响,首当其冲的陆琳抬眼便看见了一扇凸出来一道巴掌印的门气势汹汹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下意识抬手便挡了下来。 这十足的力道几乎是一下便把陆琳的逆生状态给逼了出去。 “师父!师父!!” 陆琳还有些脑袋发懵,看着差点糊在自己脸上的病房门一时间有些发愣。 可刚把房门丢到一旁,更令陆琳头脑宕机的一幕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之前还被困在心迷幻境中昏迷不醒的夏禾此刻的状态那何止是生龙活虎,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陆瑾也是有些懵逼地站在原地。 上百岁的老头站如喽啰,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看着开启二重白发翻飞的夏禾对着途明一顿上下其手,活生生把老头当娃娃一阵捣鼓,愣是看到陆瑾脊背发凉。 途明也是被夏禾此时的操作给惊到了,整个人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一时间竟然都忘记了反抗。 就连一旁的张之维也是没忍住不小心掏出了手机,闪光灯开启了爆闪模式手指疯狂地点击着快门。 压不下的嘴角和吭哧吭哧的憋笑声足见此獠居心不良! 就见夏禾一边对着师父上下其手一边带着哭腔地嘟囔着。 “师父,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啊……” 另一边,张灵玉捂着手从病房里冲了出来。 刚刚夏禾突然苏醒的瞬间就开启了逆生状态,若不是张灵玉反应及时底子扎实金光瞬发,龙虎之力下只怕这只手当场就要被夏禾捏成麻花。 可虽然没被捏成麻花,但仓促之下金光也是险些被夏禾捏碎,这只手多多少少也是受了些伤的。 刚一出门,张灵玉便愣在当场。 如果这里是游戏的世界,只怕夏禾头顶的三一门词条此刻已经碎了一地了吧。 因为按理来说此刻她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被摆弄了老半天差点要被当辛巴提溜起来的途明也终于是回过味儿来了。 一张白净的老脸当即开了染坊,雪白的发丝根根竖起,抬手就是一指头弹在了夏禾的脑门上,直接将开着二重的夏禾弹飞了出去直接将刚走出病房的张灵玉撞翻在地。 饶是自诩面如城墙的途老怪此刻也愣是一句话憋不出来,即使开着逆生一张老脸也还是隐隐泛红,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察觉到途明身上气氛不对的张之维不语,只是默默收起手机,脚下发力,微风拂过,当即便没了踪影。 笑死,此时不跑,难不成等途明回过味儿来抢他手机吗? 夏禾挨了途明刚刚那一下后当即头角峥嵘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被压在身下的张灵玉赶忙爬了出来将夏禾搀起抱到了床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搞明白夏禾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始作俑者也是本次夏禾暴走事件三位受害者之一的途明倒是心知肚明。 做为一名极其有数,教龄近二十年的资深教育工作者。 途明深谙以毒攻毒疗法的效果是何等超然的。 夏禾既然深困幼时双亲因自己而死去的心迷幻境当中无法自拔甚至衍生心魔。 那想要她尽快苏醒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段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直接刺入她的元神,将她一把吓醒。 要不怎么说途明是资深老教师呢? 天才的他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就找到了最完美的切入点。 那就是,他自己。 此前冯宝宝曾说,她看见了逆生之下真正的途明,那是一个血肉淋漓有着数不清的伤口的年轻人。 她没看错,那确实是途明。 而那些伤口,便是途明不死长生的代价。 每一次死亡都会在瞬间复生,而每一次复生都将留下一道无法被愈合的伤口。 二十五岁时在睡梦中来到这个世界,刚醒过来就在被山里的熊瞎子拿他的肠子洗脸,这个不友善的世界以这种残忍开局让途明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了自己的奇异。 虽说后来因缘巧合之下拜入三一修得逆生,以逆生的手段掩盖了伤口并抑制住了伤口带来的疼痛。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不牢靠的遮掩罢了,那些伤口就像苍天刻下的警示,无法被任何手段治愈,哪怕是号称能令白骨生肉的双全手也不行。 为了避开疼痛,途明只能强忍着维持逆生的烦躁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一百三十七岁,他挺了整整一百一十二年。 起初伤口还不算多的时候,他还能偶尔卸下逆生放松一下精神,如果不主动找死,有逆生三重这等绝学傍身,途明按理说这辈子都不会死上太多次。 可命运总爱开些残忍的玩笑,存在异人的世界里竟然也存在日寇。 历史就像一辆被安排好轨道的列车碾来。 当铭刻在每一个华夏儿女心中最刻骨铭心的灾难在这片与故乡何其相似的土地上降临的那一刻,途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逆生可以在枪林弹雨中短时间内无视伤害,但是当炁耗尽却依然是血肉凡胎,战场是残酷的,它不会因为你的虚弱而高举停战牌,被子弹打死,被炮弹炸死,被履带碾死,被刀砍死…… 途明虽然修习了逆生三重,可到底不是天资英才,他只是一个死不了的普通异人罢了。 他很平庸,也很普通,而且还很鲁莽,当灾难在同胞的身上倾洒,他所能做的最为宽裕的付出就只剩微不足道的力量以及,取之不尽的生命。 战场上所有死法途明都体验过,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元神是肉体的倒影,刻在血肉之上的伤口在一次次死亡中渗透了元神,也正因此,那些痛苦锤炼了他,也扭曲了他。 他的元神在逆生与不死的双重折磨下里适应了麻木地去应对痛苦,甚至能将痛苦化作自己的武器,能攻击灵魂的武器。 在到他踏入三重之前,死亡就已经将他的血肉与灵魂雕刻的面目全非。 时至今日,途明哪怕撤掉逆生也看不清自己原来的样子,而今他每一寸皮肤甚至都是三重的伪装。 看着夏禾眼角挂着的泪水,途明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这么吓人吗?” 第82章 执妄尸 “手机给我。” “不给。” “我给你订机票。” “我自己会订。” “不给不带你去见你师弟!” “腿长在我身上,嘴长在我脸上,天下何处去不得?” 昨天夜里夏禾突然暴走一把拍飞了病房门后冲出来就是对着途明一顿上下其手还差一点把他当辛巴给提溜起来了。 这个惨绝人寰的事故开始了好一会途明才回过味儿来制止了夏禾的暴行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旁的张之维早就把该拍的不该拍的都拍完了。 张之维眯着眼睛一脸愉悦地晒着太阳。 张灵玉在心境上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他已经在尝试渐渐去接受阴雷并将其融会贯通。 这是最好的发展。 虽然达成这一目标的方式是让张灵玉又挨了途明一顿胖揍。 但总的来说这顿揍挨的还是很值得的不是吗? “不过,这回我估计确实不能跟你去山东了。” 途明要不来张之维的手机索性也就作罢。 他抿了口茶,解释道。 “苗疆那块可能是出了些状况,而且有些事情我得去跟赵董当面说,得先飞京城再去陆中,也是忙起来了啊。” “成,那就去呗,公务要紧……不过,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改口叫赵董了?” 张之维一脸狐疑地看着途明。 “昨儿你不是还叫人家小赵呢吗?” “那工资给我提前到位了我不得对我老板大人多少尊重点吗?” 途明市侩的笑容里满是对赵方旭提前打工资这个好习惯的满意。 而且就从他这个嘴角夸张的弧度来看的话……工资不少。 “呵呵,你开心就好。” 张之维看着途明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顿感一阵无语。 湛蓝的天空下点缀几朵离乱的流云,初春鸟雀的啼鸣昭示着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将要来临。 昨夜夏禾能这么快苏醒的原因,张之维其实很清楚。 他看到了途明元神离体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途明在解开元神的伪装时本体一瞬间的颤抖。 世人皆知,当年庚寅之约奠定当今异人社会安定基础,太行一战横压天下半数异人名宿的逆河先生途知远是此世唯一逆生三重大成者。 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虽不似当年大盈仙人那般青春永驻却也自有自己的一番仙人风度。 逆生三重在形象方面的加成那是没得说。 逆生门人在人品方面同样没得说。 无论是当年的大盈仙人,还是如今这个虽然偶尔抽象还有些不拟人的途明。 他们都曾是一个时代的巅峰与榜样。 他们都有他们独有的高尚。 途明是一个值得张之维去敬佩的人,不只是因为他曾做出的那些贡献,也只不是因为他那傲视群雄曾一度打的大半个天下的异人抬不起头的逆生三重。 张之维敬佩他,仅仅是站在一个修行者的角度上,敬佩他那份如顽石般坚韧的秉性和心性。 当性命修为垒砌夯实到一定程度后,你身处这个世界时看待一切的方式就会发生变化。 你将不再依仗眼睛去观察,炁在你的感知中不再是炁光炁团之类笼统的东西。 当张之维摸索到那个境界时,世间一切的炁都开始在他的面前流动起来了。 他看到了天地生灵的脉络,奔流不息的炁构成了世间的一切。 也是自那之后,张之维第一次看到了途明伪装之下的些许真相 在一次山下镶除贼寇顺道摆摊占卜攒路费的时候,张之维遇见了刚从金陵回返三一门修养的途明。 而对于那时的途明,张之维的印象只有一个。 乱。 简直是一团乱麻。 一袭朴素白衣之下的人还是此前那个途明,除却嘴角少了几分笑意,眉宇间多了几分郁气外与从前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在张之维的视角下,这副如常模样底下的真相却已经在他的眼中揭开了一角。 也是在那一刻,张之维理解了师父当年初见途明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愕到底因为什么。 逆生三重与金光咒何其相似。 经构筑的炁充盈身躯,使自己达到一种超然的状态。 金光咒在表现上浮于体。 而三重却是炁化身躯。 可是在本质上,三重和金光都不过是一种对炁的构筑手段。 以特殊的手法梳理炁的流向,熬炼炁的纯粹,使其在性命之上奔流,如流水般运转不息畅通无阻。 可途明的炁不一样。 他的炁在性命之上的奔流是激荡的,是凌乱的,而且,他的三重是一直处在开启状态的。 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运转逆生却能不让自己的身体变化为炁的纯白,但那始终奔流的明显是经过梳理的炁却是证明了途明确实是长久地处在一个逆生运转的状态。 再就是他构筑的三重是凌乱而激荡的。 在张之维长久以来的观察里,他渐渐发现了在构筑出的手段中,炁的流淌之所以会显得凌乱,最常见的原因只有一个。 伤。 人的身体是受皮囊裹束的一个复杂集团。 炁,血,肌肉,骨骼,五脏,六腑,乃至于修行人而言至关重要的三丹。 皮囊,是‘人’的容器。 容器出现破损,炁的流淌就会出现波折,构筑的手段作用其上便会如同流水碰击河底的岩石,水波荡漾下是肉眼难以观察到的激荡。 受过伤的人的炁会变得波折,构筑的手段作用在这样的躯体之上便会出现隐晦的波澜。 尤其是像逆生三重这样对身躯的影响近乎偏执的深入的手段,这份激荡在性命强悍之人眼中便会越发明显。 他曾见过在山下锄奸受伤后回山养伤的同门在运转金光时金光的状态。 当流淌的金光经过伤处时会出现不自然的激荡,仿佛受到了微弱的阻碍,就如平静的河流表面荡起的水花。 途明那时候的状态令张之维心惊。 他的炁奔走在身躯上,微弱却连绵的波澜遍及全身,宛若整个身体都被煮沸,透着令人心悸的骇然。 时至今日,他的性命修为已几乎达到了凡俗身躯所能触碰的顶点,当年那份带来心悸的骇然在岁月的冲刷下也渐渐能更加坦然地被审视。 张之维侧目望向如今的途明。 同为性命高深之人,张之维如今已经做不到在不引起途明注意的情况下看透途明三重之下的本质。 那份炁在流动时如煮沸般不自然的激荡也在长久的修行和愈发惊人的炁量中被渐渐压制。 可是张之维还是能隐约地感觉到。 在这副看似平常的皮囊之下,一种无法被寻常感官察觉到的血腥味,已经比四十年前,更加浓郁了。 途明,这四十年来,你究竟在山上做了什么…… 第83章 环眼张飞张之维,大耳刘备田晋中 “这样……再这样,嗯,在这样。” 途明对着张之维的脸一阵揉搓,不时对着一旁的照片比对一番。 “嗯……鼻梁趴一点。” “眼睛撑大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途明……” 张之维被撑开的眼皮下眼神幽幽。 “你够了,再撑贫道就要变成蛤蟆了。” “不至于不至于,卡姿兰大眼睛才能和你原本的模样拉开差距嘛。” 途明还想再动手,可是张之维眼神坚决,只能作罢。 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上下打量了一番被他爆改成环眼张飞的张之维,虽然还是存在一些小瑕疵,但途明的嘴角依然露出了满意的弧度。 一旁的田晋中乐呵呵地看完了全程,对途明这手揉人如揉面的手艺赞不绝口。 “哈哈哈,师兄,你真该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现在这模样,可止小儿夜啼啊。 “净会贫嘴……啧,这胡子忒扎手了点,途明,你是拿铁丝给我攒的胡子吗?” “那不能够,铁丝多贵啊,我留着卖钱不好吗还给你攒胡子?” 途明将一张折起的符纸递给张之维。 “络腮胡的胡质就是这样的,不然怎么营造出须发喷张的爆炸感呢。” “这张符纸你收好,你身上的筋脉我揉不动,索性就只是给你改了改身形黏了点肌肉,不影响你使用手段,脸上的扮相不是长效的,最多能顶个把月,什么时候用不着了把这符咒撕了就能解开。” “面人刘的手艺。” 张之维接过途明递来的符纸有些感慨道。 “可惜到底还是差些火候,这么点改动都要费这许多功夫。” “你可别唧唧歪歪了,我堂堂门长大人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精进这面人手艺,这么多年不动手没给你捏个嘴歪眼斜你就偷着乐吧。” 途明翻了个白眼,抬手又取出了一份牛皮袋。 “喏,里头是你的身份和一应证件。” “我是临时工负责人,只能给你安排临时工的身份,不过窦乐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他跟你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们相处起来应该会自在些。” “得了,自己去一边看去吧,我再给老田捯饬捯饬。” 少顷。 眉似卧蚕,唇若涂脂,面如古铜,眼似明星。 田晋中抬着手,对着镜子扒拉着脑袋两边这两个肉乎乎的大耳垂,卧蚕似的眉毛蹙成一团。 “这……根本就是刘皇叔吧?” “不是,这人叫刘德。” “刘玄德?” “就是刘德。” 途明面色如常,一张老脸绷的紧巴巴的,莫名透出种极其靠谱的气息出来。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就像每次这老登说他有数的时候总会做出些极端没数的举动一样,每当途明摆出一副靠谱脸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不靠谱的时候。 张之维摆弄着途明递给他的证件,看着被整成大耳刘备的田晋中,他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他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翼,张飞字翼德。 田晋中的身份叫刘德,刘备字玄德。 “若是叫怀义来应这个扮相,耳朵都不用添料,上来捏捏就能用,哈哈哈。” 扒拉这两片肉乎乎的大耳朵,田晋中莫名地便想起了当年的张怀义。 五短身材,生的一对招风大耳,虽不是刘皇叔那般的长耳垂,可那对耳朵的体量便不是常人能有的,若叫途明修改,都不需如他这般添这许多材料,随便捏捏就能成形状。 “哼哼,怀义那个头只怕是逊色了不少,光改身高耗费的材料都够弄旁人十个扮相了。” 听到田晋中的话,张之维当即就是哼笑两声,习惯性地对着张怀义的身高开炮。 当年山上一众师兄弟里就属张怀义个体最矮,偏生饭量是丁点不比其他师兄弟少,可愣是光长心眼不长个,到老了也是一副五短身子。 途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给这对师兄弟留足怀念过去的空间。 啊,事了拂袖飘然去,不求生前身后名。 伟大,无需多言! 快跑!!! “嘶……不对。” 调侃了一番张怀义后,张之维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拿着途明给他们准备的证件,张之维眉角一阵抽搐。 “张毅,刘德……途明这贼厮搁这儿挖坑呢?” 张翼德,去德留翼,这老贼拐着弯地骂他缺德呢这是? “啊……呵哈哈,原来这样啊。” 同样反应过来的田晋中乐呵呵地调侃道。 “师兄,您又是哪儿得罪他了,依着他那报仇不隔夜的秉性,昨晚上可是发生什么趣事了?” “哼哼,那可真是顶有意思的趣事。” 张之维一双环眼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心道既然你途明敢做初一,就莫怪老道我做十五了。 “来,师弟,手机拿出来,为兄发你个好康的东西。” 哦,对了,还有荣山。 我得给他也发一份叫他存进u盘里,免得叫途明那贼子将我手机摸去删了乐子。 呵呵呵,途明啊途明,同贫道斗,你还太嫩了点。 …… “哦吼吼吼吼,想来那牛鼻子此刻定然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了吧……” 缩在厕所里的途明脸上露出阴恻恻的微笑。 “丫头,处理好了吧。” 【( ̄▽ ̄)\"好了,老天师发送的每一份视频都挂上了病毒,等过一段时间后除了老天师手里的原文件其他子文件都会悄无声息地自我销毁掉。】 “嗯……” 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科技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啊。 “可惜啊,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大胆一点呢?” 途明带着些诱导地对着手机说道。 “你干脆直接潜进张之维的手机里,替我把原文件一道删掉岂不更好?” 【(⊙﹏⊙)途爷,别开玩笑了,您是忘记我当年是怎么被您发现的了吗?】 虽然四十多年没下山,但途明跟这小丫头算得上是老相识了。 这小丫头名叫高钰珊,小名二壮,东北大区负责人高廉的二女儿,先天异人,异能是可以观察并操控电磁波,后拜入伍柳派门下修习丹道将先天异能与后天功法交融,修成了能借助电磁波令元神意识在网络自如穿梭的恐怖能力。 这样的能力,在当今这个数字信息化的时代无疑是强的可怕,整个世界所有联网的地方对她而言几乎都是没有阻碍和秘密的。 高钰珊天资非凡,但那时的她到底还是个娃娃,骤然获得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孩童本性使得她开始对网络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但正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初次掌握了这份力量的高钰珊在第一次对未知的探索中便踢到了钢板。 做为年轻人,她几乎没有任何意外地对空白的二十年产生了好奇,而拥有了如今这样力量的高钰珊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便从深埋的秘档中找到了最深处的那个名字。 途明。 当然,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结局往往是深刻且惨痛的。 如果她那时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途明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过得怎样,那么她或许就不会被途明逮到。 毕竟三一门只是封山,不是断网,途明也只是退出了异人圈,不是生物圈。 出于好奇,也是出于年轻人的盲目,自以为已经充分了解了途明的高钰珊起了近距离观察这个四十年前的传奇的念头。 她以为这位老前辈不精元神之道,奈何她不得。 于是脑袋一热,一头扎进了途明的手机里。 可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所了解到的关于途明的资料全部都是四十年前的,四十年间,没有任何更新。 彼时元神修为已经在经年累月的折磨和常年运转逆生的精神压力下变得强悍非人的途明几乎瞬间便察觉到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客人。 要知道,虽然高钰珊的能力和伍柳派的功法相融合了,拥有将元神以电磁波形态自由横渡网络世界的能力。 可这能力归根结底还是要遵循‘出阳神’的根本逻辑的。 电子元神,也是元神。 高钰珊哪怕是将自己的意识和元神放在离得比较近的基站里都不可能被途明察觉,可她偏偏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头扎进老虎窝。 虽途明没有将元神塞进手机里的本事。 可瞬间将高钰珊的元神困住,掐断她的退路却是轻而易举。 就这样,我们刚刚开启第一段网络世界大冒险的高钰珊小姐,落网了。 “啊……那可真是一段惊险刺激的宝可梦捕捉经历啊,你说是吧,皮卡壮” 【(╯‵□′)╯︵┻━┻】 第84章 师弟,你知道的太多了!!! 在陆瑾的见证下。 途明和吕慈完成了庄严的互换老头仪式。 途明要去京城找赵方旭,而吕仁想见的王子仲最近也在京城那边办讲座。 而更凑巧的是,张之维和田晋中要去张怀义的陵前探望,刚好张怀义这些年一直在鲁省那边窝着,而鲁省又恰好是吕家本家所在。 吕家不可一日无主,虽然有吕慈的几个孩子在家关照,可到底还是得有个家主在家坐镇才稳妥。 众所周知,这些年吕家一直都是双家主,一个明面上的家主吕仁,以及一个家主之手,影子家主吕慈,吕仁还要继续他的抚平遗憾之旅,那么就只好让吕慈回去了。 刚好吕仁在途明手里吕慈也放心。 两人一拍即合,索性老头互换,我把天师给你,你把你哥给我。 我带你哥去京城。 你带天师去鲁省。 完美,途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要不是吕慈回家是有正事,途明高低得给吕慈捏上个紫髯碧眼孙十万的扮相。 至于为什么? 孙十万是老二,吕慈四舍五入也算老二,老二扮老二,岂不妙哉? 多少年没动的手艺今儿个总算开了荤,途明的小手一时间竟然还有些蠢蠢欲动。 “老吕啊,你想不想……” “不想谢谢。” 途明话还没说完,坐在轮椅上的吕仁当即便拒绝了途明还没提出的提议。 站在对面的吕慈倒是对面前变成环眼张飞的张之维以及变成大耳刘备的田晋中很感兴趣。 “多少年不见,途大哥你这品味倒还是这么……独特啊。” 当年途明的异事部,吕慈也是在里面挂过名的,虽然只是顾问,但有在吕家势力范围内的状况发生的时候吕慈也跟途明有过不少次合作,自然知道途明手里有当年面人刘的手艺,而且也知道途明惯爱用这手艺整些‘名冠古今’的知名人物的脸。 多少年前的时候自己曾体验过一次,那感觉,怎么说呢? 那些黏在脸上用以修改脸型的泥巴时间长了就渐渐变得好似真的是自己脸上长出来的似的了。 这一点同当年面人刘那一手是绝不同的,据途明的说法,他在里面揉了些逆生的路数。 若不是揉筋捏骨会封了本来手段,吕慈倒是真想体验体验途明全套的捏人业务。 让吕家兄弟和龙虎山那两位自个儿聊会儿,途明拉着陆瑾去了外边。 “师弟,龙虎山那小子还有你师侄我可就留在你这儿了,这几天你费心差人看顾着点。” 陆瑾闻言一愣,随即蹙眉道。 “还有人要找他们的麻烦?” “嘿嘿,沈冲可是全性里一等一的大瘤子,本事兴许算不得一流,但他能牵扯出的事端那可真是比那些老全性都麻烦。” 途明抬手从怀里拿出一叠报告单递给陆瑾。 “哪都通用那个沈动留在现场的血做了比对,从生物学的角度上,那小子还真跟沈冲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而且,最关键的是……” 陆瑾翻看着文件,在看到亲缘鉴定报告的下一张时眉头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没死?” “这怎么可能?” 昨晚途明那一掌的威力陆瑾是亲眼所见。 莫说是区区一个小辈新秀,便是圈子里成名已久的老人挨一下怕是也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可按着哪都通调查报告的说法,沈动挨了途明那一下后非但没死,甚至还能当晚逃出市区…… 这可就有意思了啊。 “横练高手?” “不像,那小子的手感没这么结实。” 途明揉搓着手指,装模作样地回忆着作业一掌抽飞沈动时的手感。 “但很韧,抽起来有点像天竺那边苦行僧。” “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陆瑾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途明。 途明耸了耸肩,摊开手解释道。 “你知道的,天竺那些年的时候也不老实,跟他们的高手交过几次手,手感算得上这么多年来最特殊的了,我记得牢也是很正常的嘛。” “瑜伽结合苦修的苦行僧在锤炼性命的同时,他们肉体会在这种近乎自残的折磨中渐渐变得富有韧性,虽不如横练刚猛,但对劲力的运用化解却是上乘。” “这么说……” 陆瑾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单,眉头紧锁。 “境外?” “也许吧,不然解释不了他这一身手段是怎么在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修来的。” “嗯……师兄,你跟我说实话。” 陆瑾忽地停住脚步,眼神幽幽地看向途明。 “那个沈动,其实是你的人吧?” 屋子里的张之维铜铃似的眼睛当即就是一眯。 而站在陆瑾身旁的途明也是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按你四十年前的秉性,那小子挨你一掌当场就得碎成一滩碎肉,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也别说什么看他秉性不坏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什么的屁话来搪塞我。” 陆瑾的语气低沉,配合着略高途明一些的身高优势一时间竟让途明觉得这小子有些吓人。 “还是那句话,按你四十年前的秉性,就算你觉得那小子不坏也决不会说什么‘给你一掌活便走死便死’的话,你只会先抓后审,就算真的查不出什么问题也会再监视半年,最后再接为期十年的随机调查。” 陆瑾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在家里安装窃听器听到了途明和张之维的隐晦密谋所以猜出沈动的事是途明的手笔。 途明也不会点破这小子在自己家里安窃听器还搁这儿cos名侦探柯南来诈他的小心思。 虽然他自己确实没有观测电磁波走向的能力。 但做为临时工负责人,他手底下的临时工人才济济,高二壮探过来丁点意识就能把陆瑾安的那点窃听器扒个一干二净。 陆瑾会从他跟张之维的谈话里猜出些内情来他是有所预料的。 但他没料到陆瑾竟然会把他四十年前的行事风格拿出来说事。 靠北哦,虽然当年这么做也算是形势所迫,但今天突然被人拿出来逼问自己竟然还真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四十年前全力甩出去的回旋镖正中四十年后的自己,当年把事情做到都太绝导致自己都无路可走的窘迫真的是叫人倍感尴尬。 途明的逆生在运转。 根根飘起的发丝里酝酿着危险的气息。 陆瑾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坏了,这是要急眼啊! 自己只是想要劝途明悠着点别闹太大不好收场,可不是想要过来找揍的! 手指轻旋,陆瑾当即就要用最迅捷的方法绘一张神速符瞬身跑路。 但隐隐有些恼羞成怒的途明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呵呵,师弟,别急着跑啊。” 一张无情铁手一把攥住陆瑾手腕。 途明的脸上绽放出核善的笑容。 “六十多年没见了,师兄今天可得好好跟你,亲近,亲近啊。” 第85章 卫生间吞云吐雾,假刘备暴打桃园 “途兄,至于吗?。” 轮椅上的吕仁抿着嘴回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脸色煞白的陆瑾。 那白色不是陆瑾正运转逆生,反倒是逆生运转过度身体亏空的表现。 “嚯……炁都走不顺了,他是你亲师弟吗?下手这么黑?” “他自己修行不到家还怪我手黑?” 途明切了一声,满脸鄙夷道。 “修了快一百年了,凝聚丹田都这么费劲,白瞎了这顶好的逆生底子。” “……啧。” 汝闻,人言否!! 凝聚丹田? 还费劲? 这话的意思就是能凝喽? 奶奶个腿的,这老东西故意在他跟前炫耀呢是吧? 吕仁有些郁闷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知道你们逆生三重断肢再续神乎其神,可你搁我个废人面前炫耀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闷声拍了拍因老迈而变得干瘦的胸膛。 “当年一刀斩我身上,我就此沦为废人。” “一刀砍掉了你的头,你拾起来安上拔腿就追……” 吕仁说到这嘿笑一声,似有些怀念道。 “那小鬼子当时那表情,我到今天做梦梦见都能乐醒过来。” “如今临走之前能见着你,再去看看王子仲,我此生遗憾也就只剩下当年砍我的那把刀和那个小杂碎了……” “途兄啊,在那把刀的事儿上,咱们算得上是同仇。” 吕仁有些遗憾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随即带着些期待的看向途明。 “日后若有机会能找着那把妖刀……” “把它熔了,给我铸把痒痒挠陪葬!” 当年被一刀砍倒的吕仁虽然被人救活,可因为伤到的是要害,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才勉强能下床,一身手段尽废也就罢了…… “这多少年的痒痒,那可真当是比疼还钻心啊……” 那一刀伤及脊背,断了吕仁修行之路的同时也险些叫他下半辈子半身不遂。 幸赖当年与途明同行那人医术了得,还在西方深造多年修习了些洋人医术与医家手段结合,这才避免了更悲惨的结局。 可伤及脊背,最难将养,卧病在床的那几年,伤口生肉愈合时的刺痒简直比十数年来苦修更叫人难熬。 愤恨,羞耻,恼怒…… 每每思及此处,平日里温和宽厚的吕家家主脸上便会露出与他的兄弟,吕家那位冷面阎王吕慈一般无二的阴狠表情来。 到底是吕家的人,剥开皮肉,骨头上刻的都是睚眦。 途明推着吕仁,默默地瞟了一眼他的衣领。 那道刀伤留下的痕迹在岁月的磨蚀下更显狰狞。 听着吕仁的愤恨,途明淡淡开口道。 “我不要,要找你自己去找,要熔你自己去熔,老夫忙着呢,暂时没功夫收拾这笔烂账。” 吕仁的愤恨被途明一句话憋回了肺管子里。 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途明。 “你……你还是不是途明了?” 吕仁的口气里是浓浓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当年那个闻着丁点比壑忍的消息都能一夜往返西南东北的途明去哪儿了?” “你这老东西当年可是被那魔人砍了头的!这仇在你这就这么排不上号吗?” 途明有些无聊地掏了掏耳朵。 三重之躯不染尘泥,便是拿钻头掏也顶多只掏得出几团炁来。 他就这么一脸满不在乎地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耳屎,语气随意的解释道。 “怎么排不上号,我恨不得把魔人的骨头磨成粉喂猪,猪屎沤肥,肥料种菜,菜再喂猪,让他在我家菜园子里六道轮回。” “额……倒也不必这么极端。” 途明这随口的一句魔人处理方案饶是以狠戾着称的吕家的家主大人听了都觉得有点口怕。 而且依着吕仁对途明的了解,这厮是那种想了就敢说,敢说就敢干的狠人,他说想让魔人在他家菜园子里六道轮回,那逮到机会定然是要让魔人去他那轮回菜地走上一遭的。 “可你既然都要找魔人了,顺道帮我把刀找到再熔了不中吗?” “不中,翔不中嘞,我说老吕啊,孩子都知道万事不到万不得已务必亲力亲为,你怎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老头的脸当场就红了。 几十年没有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的吕仁吕大家主这下是狠狠地跟陆瑾共情了。 几十年前怎么没觉得这老东西这么气人? 我这都快站不起来的人了还算不上万不得……等等! 眼瞅着就要红温的吕仁突然愣了一下,险些要暴走的血压嗖地就降了下去。 好一番大起大落说不得又要扣去许多天阳寿,但那个隐约的猜测却让吕仁丝毫没了对这区区几日阳寿的在乎。 “你……能帮我修好喽?” 说罢,吕仁又好似确认般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声音都隐约有些颤抖。 “这个,你能再给我连上去?” “哼哼,天机不可泄漏~~” “………途明!!不带你这样的!!” …… 考虑到吕仁的身体状况太差,老人家又想要出门的同时到处游玩一番,于是吕家人索性便直接专车车队配齐医疗日用,一路游玩着来的天津。 而途明和吕仁因为要去京城,吕家的车队就直接给了他们。 吕慈张之维田晋中三人图快,走的机场快速线,两伙人在陆家集合,然后分头出发,途明带着吕仁先走一步,吕慈带着龙虎山老两位坐陆家的专车直奔机场。 机场贵宾候机室里。 “师兄,我去趟洗手间。” “嗯,去吧。” 环眼张飞张之维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现在要叫大哥。” “按扮相来说我才是大哥吧?” “嗯?” “啊,大哥大哥,行了吧。” 大耳刘备田晋中一脸嫌弃地认了怂,有些遗憾地嘀嘀咕咕着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正此时,一行样貌五花八门,谈吐优雅非凡,做派横行霸道,姿态耀武扬威的三位人中龙凤也恰好在卫生间里吞云吐雾。 站中间背对门口那个耳朵上挂俩圆环的圆头佬姓刘名放,同身旁的大高个关龄儿和矮胖墩张才共同组成了津门着名的非犯罪型惹事团伙,天津卫小桃园。 三人因着名姓身量长相隐隐撞车古时候桃园三杰,又是同时被逐出师门的同门师兄弟,缘分不可谓不深厚,意趣不可谓不相投,索性一拍即合,效法先贤,搞了个天津卫小桃园的名头。 三人虽算不上大奸大恶,更不是全性恶徒,可到底也是圈子里一等一的泼皮作精,仗着一身手段在津门这一片那是在法律的边境线上横行霸道。 关龄儿深吸了一口,有些松快地感叹道。 “哎哟,还是介地界砸吧这两口正点,搁那抽烟室里头抽那都串味了嘛不是……” “可不嘛,而且还僻静,没人……哎哟我去。” 留两撇小胡子的刺头小胖张才刚应了两句,瞥眼看见了皱眉站在卫生间门口刘备扮相的田晋中,当即眼睛就瞪圆了,忙不迭抬手戳了戳背对着卫生间门口,耳朵上挂俩圆环的刘放。 另一边的关龄儿也注意到了门口的田晋中,嘴里的烟都差点掉出去。 “我勒个……老刘!老刘你快看,皇叔!皇叔来上厕所了!” “黄书?嘛黄书?” “刘皇叔!” “刘……嘛玩意??” 第86章 小桃园:离着正一圈踢一线之遥的幸运倒霉蛋儿 “嚯,老刘,人介可是真耳朵,你那俩环儿可比不了。” “而且人这气质也是,介皇叔味儿,简直了,往那一站就是个汉室宗亲呐!” 田晋中也是无语了。 早先被途明稀里糊涂捏了这么张脸的时候光顾着乐了,没想起来这脸的主人虽说早没了千八百年了,可到底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单这对大耳垂子就招摇的没话说。 这一路上坐着老陆家专车来,从上车到候机没遇见几个人,而今如个厕一把就碰上了仨极品。 田晋中默默打量着眼前把自己当珍稀动物包围了的这三位。 吊儿郎当,但身形站姿确实有别于常人。 异人啊…… “几位,虽说是卫生间。” 田晋中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一旁请勿吸烟的牌子,打断了三人的笑闹。 “可到底是立了牌的,多少还是注意一下的好。” “嘿……把自己当真皇叔了啊介是。” 刘放咧嘴一笑,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 “想匡扶旱室你找个旱厕匡扶去,咱介是卫生间,少尼玛肖那米帝国主义的恶习去干涉他国内政,不文明,造不?” 说着,刘放抬手便搭在了田晋中肩膀上,一口二手烟对着他的脸就喷了上去。 “今儿看在你这张脸酷似皇叔滴份儿上咱就不为难你了,麻溜的该干嘛干嘛去。” “唉,稍等,对,对,就介个动作,老刘别动,我给你俩拍照留个念,见着这么皇叔的皇叔的机会可难得,过这村不一定有这店了。” “好主意啊老张,哎,过会儿得叫老刘也给咱拍一个刘皇叔解斗,单手擒关张!” ……啊。 田晋中的嘴角依旧是翘着的,乍看好似是讨饶。 可等刘关张小桃园一阵折腾总算是玩闹够了放田晋中离开后,他却是出去将‘厕所维修请移步’的牌子往外头一放扭头便杀了回去。 真当道爷是泥捏的了是吧? 那泥人也尚有三分火气呢! 肉眼不可察的细微金光一闪而过。 田晋中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脸,稍微活动活动,应当无碍吧…… “呵呵呵……小混蛋们,你皇叔爷爷又回来了!!” …… “说起来,刘先生去卫生间的时间是不是稍微有点太长了?” 和以张翼为身份的张之维聊了会儿天的吕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他突然意识到田晋中出去的时间便是大解也该解决完了的。 若只是寻常老头或者寻常异人吕慈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些,可田晋中到底不一样,这老头身份特殊还没了一身手段,又是途明亲手交托来的,吕慈自然要万分上心。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而且,那边刚刚好像有什么动静啊。” “没事,应当是遇上有趣的事情耽误了,喏,这不就回来了吗。” 吕慈抬眼一瞧。 那招眼的俩大耳垂子摇摇晃摇,看得出耳垂子的主人心情不错,步伐都透着些轻快的味道。 这去趟厕所怎的还能开心成这样? 吕慈不解,但会胡乱猜测。 想必是年过期颐,有了些难言之隐,一朝解放,这才心中畅快非常,失了稳重吧。 眼看吕慈的眼神越发怪异,田晋中轻快的步伐也恢复了沉稳。 “大哥,我回来了。” 张之维淡然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嗯,回来便回来,毛毛躁躁的……手洗干净了吗?” 田晋中一愣,当即便理解了师兄话里的意思,嘿嘿一笑答道。 “您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吗?水都擦干了,纸丢进篓子里我才回来的。” “那就好,省的给人添麻烦。” 张之维和田晋中的这番对话里透着别扭。 洗手?丢三落四?纸丢进篓子里?省的给人添麻烦? 吕慈听着两人说话的内容,越听越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可他到底是外人,鲁省的帮派大佬听不懂龙虎山黑帮的黑话。 卫生间距离不远,吕慈都能察觉到的动静张之维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而且他不止能感知到,还能清楚地知道卫生间发生的全过程。 只能说那三个小子运气确实不错,若是此前碰到这种事……当然正常来说也不可能遇到,而张之维也不可能亲自去收拾那三个小辈的。 他不是途明,多少还要点老脸。 当然了,他要脸归他要脸,他手底下成百上千的正一门徒可就不会顾忌这么多了。 这是个和平的时代,但年轻的道士们渴望扞卫正一的荣耀。 …… 不知挨了顿揍反倒是躲过一劫的小桃园在拥挤的厕所隔间中醒了过来。 夭寿了,谁能想到那大耳刘备还是个异人? 怎的身上丁点迹象都没被看出来啊。 小桃园那是真的丁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刘放被人家一拳放倒了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但是当他们知道要抵抗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一人一发昏睡拳,一拳一觉到明天。 一觉醒来发现天都黑了,飞机早飞没影了,旅游计划干脆利落地泡了汤的小桃园当即就急眼了。 “报官!今儿介事必须报官!” 他天津卫小桃园在脚下这片海河流淌的沃土上啥时候吃过这种亏。 “咱真桃园叫个假刘备给放倒了,这高低是碰上狂徒了,敢在机场动手,必须让公司给咱讨回公道。” “没错!就是这样!公司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报官!必须报官,今儿介事儿是那孙子趁咱爷们没注意,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 ” 做为天津地界有名的作精,小桃园至今没被整死的原因有很多。 一来,这三块货手段确实够硬,轻易不会被人收拾。 二来,这三人多少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守法公民,公司对异人的处理办法和处理标准倒背如流,惹事惹到公司发火的底线之上,遇上打不过的当场就去报官。 油光水滑的性子在圈子里那是人嫌狗厌,但架不住人家不犯法,公司就有义务护着他们。 但这回他们确实是踢上铁板了。 连报官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人一下当场放倒,若是碰上歹人这会儿估计已经零碎了。 咋咋呼呼的三人吵闹了一会也没见谁拨出电话去。 三人俱是面色古怪地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一张不怎么雅观的睡照代替了他们原来的屏保。 三人不约而同地掀开衣服,每个人的肚皮上都用红印留下了两个字。 “抽烟。” “有害。” “健康。” 这字倒是算不上什么惊悚。 真正惊悚的是留下这字的手段。 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在这两个留在肚皮上的红印字下面是一股贴着他们的内脏划过去的炁留下的痕迹,只分毫之差就能打进他们内脏里,而且这字迹笔走龙蛇既控制了炁的深度又没有分毫的走形,可见控炁的人手段何其精密。 这是个高手,能轻易取他们性命的高手。 可人家只是把他们打晕,留了这么点痕迹,拍了点不雅照片就把他们放过去了…… “今儿介事儿,要不咱就算了吧……” “介话说的,咱是那不懂事的人嘛,今儿就嘛也没发生过,懂吗。” “嗯,烟也戒了吧,介好心人说的对啊,抽烟确实不大健康。” 第87章 吕家民国往事 “途兄,这么多年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 车上,本还在闭目养神的吕仁突然看向途明。 为方便家主出行定制的车子里,舒适的内置与近乎完美的隔音效果带给唯二的乘客极佳的行驶享受,连途明都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听见吕仁开口,途明闭着眼睛如一具安静的尸体般安详地躺在座椅上嗯了一声。 “啥事?” “一件,与当年甲申之乱相关的事。” 话音落下。 途明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斜睨向吕仁。 吕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这个问题困在他心里许多年,按理说本该随着他这副残躯一道送进土里。 可如今,途明出现带来的一些变化让他突然有了不如借此机会,将这个问题就此吐露出来的期待。 他看向途明,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你告诉我……” 压低的嗓音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端木大夫,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啊?” 我藏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 藏的谁? 端木大夫? 哪个端木大夫? 被吕仁突然提了这么一嘴,途明也是心里一连五问,眨巴着眼睛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你是说端木啊!端木瑛?” “那不然呢?” 看着途明这副我不造啊的猪哥嘴脸,吕仁一时间也是被他无语的直拍腿。 “除了端木瑛大夫你还认识别的端木大夫啊?” “端木她爹我其实也蛮熟的……” “没跟你插科打诨,你认真点。” 好容易鼓起勇气问出的沉重问题被途明这么一搅闹,搞得吕仁的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 他长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解释道。 “我说我想见王子仲,但你知道的,我虽敬佩他,可是跟他的交情还深厚不到临死还念念不忘的程度,说是想见他,其实更多的是想看看,看看……” “看看有没有哪怕这么一点的可能,能见端木大夫一面呢?” 吕仁的头垂的很低,嘴角挂着似是释怀又似自嘲的笑意。 途明闻言当即就躺不住了。 一百多岁的老头那是一点没有对血压的顾忌蹭地便坐了起来。 一双老眼瞪得老大,颤动的嘴唇倒映着不平静的内心。 “姓吕的!你,你不会是……” “我,这,你,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你!你姓吕!不姓曹!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了不婚不娶不留后呢,感情你搁这儿等着呢?” 脑洞如黑洞般深邃的途明当即便从脑袋里迸射出无数种可能。 而千万种可能里最闪耀的那一个简直如太阳般令他无法直视。 “你喜欢端木瑛?” “我确实,仰慕端木大夫。” 吕仁很平淡地点了点头,多少年藏在心里的石头裂开条缝隙,露出些微风,不知怎的,他这心里,竟忽地轻快了不少。 兴许是因为此时面对的人是途明,吕仁在他的面前,不必是兄长,不必是族长,更不必是师长,他可以只做自己,只做纯粹的吕仁,说出不需要修饰的心里话。 途明是这个世上少有的,能让自己安心吐露心声却不必去担忧后患的人。 他们是真的曾在同一把刀下活命的过命兄弟。 吕仁的眼底闪过一抹怀念。 手不自觉摸向脖子上的伤口。 “她那样的人,又如何叫人,不心生仰慕啊……” 此前屡次提到,吕仁当年能在魔人刀下活命,一是因为途明替他挡下了真正要命的一刀,二便是有贵人出手,救下了他的性命。 而这位贵人,便是端木瑛。 说来也是凑巧,途明当年试图寻求解决自己身上这些复生伤的办法,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海外游学归来正一边四处行医一边躲家里人的端木瑛。 端木瑛对途明身上这种无法治愈的伤口起了兴趣,索性便与途明同行。 恰逢龙虎,上清,普陀和陆高吕王四家联手伏击日寇麾下的异人集团比壑山忍众。 有这等大事,加上这些年跟日寇拼命的时候没少挨那群比壑山孙子的偷袭,途明既然从某个不方便透露姓名的龙虎山大嘴巴那儿得到风声又怎么可能不去掺和一手? 于是本就四处游荡的二人便跟着龙虎山的人一道赶赴了战场。 也正是在当时那一战里,四家和三宗的重要人物受到了忍众的重点打击,吕仁便是在那时遭了忍众的暗算。 当年魔人出手是何等狠辣,劈在吕仁背上那一刀入体一瞬便是奔着将他一刀两断的目的去的。 可吕仁当年虽一时不慎遭了暗算,但一身如意劲已是出神入化,妖刀入体的瞬间便以劲力偏移了刀势,这才让这本该将他斩断的一刀仅仅只伤及脊背,得以暂时保命。 然而这样的伤势在野外便是当时尚有一息,顷刻之后便照样也会血尽身亡。 吕仁虽逃过被一刀两断的凄惨命运。 可死亡的阴影却早已扼住了他的脖颈。 如无意外,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容他交代几句遗言罢了。 “当年若非端木大夫也在,我这条命只怕便已经交代在那天了。” 吕仁的身体无比放松。 这一刻的他好像真的放下了这近百年来加诸于身的道道枷锁,释放了那个尚未成为家主的吕家双璧,少年吕仁。 他的眼神里满是怀念,不是对当初那段惨痛的回忆。 仅仅是对那道彻底昏迷前拼力挽救他的身影。 那一刻,那一眼,便胜过此后余生千般绝景。 “这叫我,如何能忘啊。” 因旧伤与老迈而佝偻的腰板时时刻刻折磨着吕仁。 就好像是一道诅咒般刻在他的背上,令他几十年不能松懈。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初时那几年,我只当自己这辈子已是个废人了,心生仰慕,却也不愿耽误人家。” “等到后来听闻端木大夫和牛先生的高徒王子仲成婚,我才猛然惊觉,我这心里,竟有这么一个瞬间,是后悔的,是嫉恨的。” “我想啊,当年那位医仙似的端木大夫,到底是什么人中龙凤,才配得与她相伴余生。” “结果等我兄弟将那王子仲的相片递到我手里时,你猜怎么着?” 吕仁带着些笑意地看向途明,途明也对吕仁的话升起了好奇。 起先对吕仁这老东西深藏不露的惊愕此刻也已经消散大半,索性便接住话头回了句。 “怎么着?” “哈哈哈哈!” 吕仁的期待得到了满足,情绪十分顺畅地发散了出来,当即笑的流出泪来。 “差点没给我恨晕过去啊,哈哈哈。” 途明闻言也是有点无奈地笑了出来。 王子仲而今虽是医道大国手自有一派宗师气度,可这人年轻时的模样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倒不是说相貌多么多么丑陋,只能说是站在端木瑛身旁,确实太过平庸了些。 “但后来,这人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叫我,也叫天下人服气了。” 王子仲,当世少有能配得上大国手之称的医家宗师。 凭的不单单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更是那令人叹服的医德。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彼时还只是无名之辈的王子仲便已经开始奔走于这片浩劫蹂躏的土地之上尽自己的一份力去拯救一切能被拯救的人。 兵灾,疫病,饥荒,流民……数不清的苦难浸成苦水淹没这片大地,王子仲只是万千星火中的一点。 但这一点星火,却始终不曾熄灭。 他照亮了无数濒死之人微渺的活路,点亮了品德在一个苦难的时代最耀眼的光辉。 终于,万千星火攒聚成照亮黑暗的太阳,托举起一个崭新的时代。 哪怕是在后来家国平定的安稳年代里,他也始终不曾有一日松懈,如最执拗的纤夫般固执地牵引着医术踏向更完善更全面更安全的未来。 “就连我吕家能有今天,说来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啊。” 吕仁垂眸低笑道。 “其实若无意外,吕家当年不该由我这站起来都费劲的废人掌权,我自己也没了争取的心思,可架不住我那兄弟执拗,自己不愿扛鼎,还死活不认旁人。” “兴许,是当年叫他寻照片的事被他看出了端倪,又或许真就只是巧合吧。” “这混不吝的,竟然真就把王子仲给绑回来了,呵哈哈,说是绑,却又没却了礼数,说是请吧,手段又不是那么磊落。” 途明闻言眉头微挑,显然是头一次知道吕慈这小子当年还有过这等光辉事迹。 不过仔细想想,倒确实是豪强吕家的少爷能干出的事情。 “难怪那小子这么着急回去,感情是他也不好意思去见大国手啊。” “唉,年轻时犯了糊涂,年纪大了不就得舍上面皮去偿还吗?” 吕仁摇了摇头,不再去回忆他那混不吝的兄弟这辈子到底办过多少糊涂事,接着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来。 “端木大夫当初给我处理的伤口很完美,若是后来认真按着她的嘱托恢复,虽说手段没了,但如常人生活却也不是难事。” “可你也知道,十多年的苦修一朝作废再无恢复的可能,便是我也确实消沉了许久,因而懈怠了恢复,许多年也不曾养好。” “我那兄弟看在眼里愁在嘴上怒在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把王子仲带来给我看伤来了。” “到底说是大国手呢,那时候虽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可那一身手艺,一言一行。” “令我敬服,令我吕家敬服!” “那时候不单是我,吕家跟鬼子对着干了多少年了,受了重伤废了手段的,不在少数,虽然大夫医药不曾短缺,可药能医人不能医心,空有一腔怨恨,然而区区一个废人,再恨,也没法自己雪仇。” “一朝颓唐满霄汉,满耳尽闻暮鼓声啊,废的人多了,恨就慢慢变得迟钝,甚至软弱,刀若是碎了尚可浴火重铸,但若是钝了,软了,锈了……便就难办了啊。” “族里的长辈们当时甚至都起了封村的念头,不敢再让族里的血,继续这么流下去了。” “但王子仲的到来,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希望,让我们看到了一条悬崖边上的生路。” “医伤医病或许比不得当年的医家老手,但一手医心的本事,确实一流。” 吕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底闪烁着一抹精芒。 “吕家人,活的就是一口气!” “吕家长辈想封村,不是怕死,是怕这口气就此散了” “血流干了,吕家人也是要站着死的!但若是气先散了,吕家就真的完了……” 途明沉默地看着吕仁。 他知道,自吕仁倒在当年那一战后,吕家便如疯了般跟比壑忍死磕了起来。 不是单单要为少族长报仇,更重要的是吕家一贯的睚眦必报的风格顶着他们一族发了疯,但枪子能轻易撕开罡气的年代,这份疯狂差点让吕家走向绝路。 不单单是族人的死将这个家族推向了衰落。 他们疯狂报复的比壑忍也发现了这个家族最致命的弱点。 吕家人是把脊梁颜面看得比命重要的疯子,对他们来说,死了,远没有废了更叫人难熬。 一时间,大批保全了性命却被废掉一身手段的族人将吕家的愤怒推上了巅峰,可巅峰之后,便是断崖般的衰颓。 一部分吕家人开始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成了废人却还活着…… 当吕家的长辈想要让疯狂的战车止步时才发现,止步的代价已经大到令这个家族无法接受。 封村,把骂名背在老辈身上,可到底是折了吕家的脊梁。 不封,任由家族跟日寇死磕,吕家便是不亡,此后也无法在四家当中立足了。 吕家当年曾有过短暂的封村,但很快又解除。 没人知道当时吕家发生了什么,只得知不少曾经因重伤废了手段的族人和没有炁感的族人纷纷入世参军,吕家人一边将健全的族人派出去,一边又拉扯起了一支废人和普通人糅杂的残军,这一举动当时可谓是震惊两界。 不单是普通人服了这群吕家人,就连圈子里都对吕家这手瞠目结舌。 将少数年幼族人托付给了另外三家后,吕家彻底没了顾忌,举族同仇,不死不休,这是将一族都摆在了赌桌上。 而且,参军从政,对异人来说是大忌,古来凡是插手庙堂的异人少有能得善终的。 吕家当年的决断无疑是一次充满癫狂的冒险。 有能力的就去杀贼,失了手段的便去入残军,坚持的唯一原则,就是同日寇死磕到底。 这是一次赌上族运的豪赌。 胜,便是荣光万丈。 败,就是深渊无底。 幸运的是,最后他们还是成了。 时至今日,吕家,单论财力或许不如王家,论圈子里的人脉不如陆家,论与公司的关系紧密不如高家。 可在当年途明还未隐退的时候,势头最盛,影响力最大的,就是吕家,而且若论那些不方便在圈子里显摆的底气,吕家,才是当今四家头把交椅。 吕家的疯坯性子配上乱世初定的重典时代简直不要太搭。 当年死忠途明的杀胚里有不少还是吕家人呢。 “这么说来,你们吕家确实承了人家不小的人情啊。” “再造之恩,不为过也。” 吕仁很真诚地认可了途明的话。 但途明的表情却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那你张嘴闭嘴直呼人家姓名,还惦记人家媳……” “途明!” 吕仁抬手就是一抱枕甩在了途明身上,眼神幽幽。 “嘴上积德……我那叫仰慕!仰慕你懂吗?对优秀之人的景仰!” “好好好,仰慕,仰慕人家媳妇,成了吧?” 途明无奈点头连连称是,心里确实一阵腹诽。 这家伙,嘴比陆瑾还硬。 眼见途明明显心里不服气,吕仁无奈叹了口气。 “站在吕家族长的角度,站在一个吕家人的角度,称他大国手,称他王兄,我心里面敬佩他,当年再造之恩,便是三叩九拜我也心甘情愿。” “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嘿嘿,说来有些丢人,我确实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但说是不服气,却又更像是和当初那个消沉的自己较劲,若是当年更执拗些,更果决些,以我的资本,未必没有机会的,但……快一百年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 吕仁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消沉。 途明倚靠在座椅靠背上,淡淡开口道。 “既然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不娶妻,等什么呢?” “……废人,还是不耽误别人的好。” “嘿,得,端木两口子也是白治了,愣是叫个活尸不情不愿地苟活了一百多年,罪大恶极啊。” 途明甩手把吕仁之前丢来的抱枕丢了回去,一脸嫌弃地骂道。 “矫情玩意,白瞎了这么一张帅脸。” “嘿嘿嘿。” 男人就是这样。 无论面对多大的挫折,当听到有人夸他帅的时候,嘴角总会衍生出自己的想法。 途明思索片刻,看着吕仁现下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心想要不然现在就把小惊喜同他交个底,免得到时候得请大国手帮忙又伤及他那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老……” 吱!!!! 【大章五千字,所以就一章,嘿嘿嘿(。^▽^)】 第88章 前进一步是生门,前进两步变邪门 汽车急刹之前,途明在敏锐的感知下便已经提前扶住了吕仁。 逆生瞬息展开,发丝微微飘起,一股厚重凝实的气息悄然在车厢中蔓延。 “有人来劫你了。” “看来鱼饵还得是酱香型啊,味儿传的就是快……” 途明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并不意外会有人趁着吕慈离开的间隙来找吕仁的麻烦。 吕家这些年在圈子虽说不怎么出声,但依着吕家人丁点不吃亏的个性,四家之中,吕家的仇家数量也是数一数二。 途明没忘记自己这次拉着张之维下山还打着钓鱼的主意,索性便将吕家两兄弟一道拉进了钓鱼佬联盟。 可谁曾想他和老张都还没出货呢,吕家这个刚出门就钓上了好几条大鱼。 “逗留野外还没有吕慈傍身的吕老家主,那可是比超梦还稀罕的超稀有宝可梦啊。” “以前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老二次猿?” “以前那也没有二次元让我二啊。” 车队外,吕家的护卫队严阵以待。 车子里,被人盯上的吕老头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跟途老头插科打诨。 “那个独眼龙,竟然真没在车队里?” “嘿嘿嘿,那还有假,老子亲眼看着吕阎王上的飞机,虽说跟里跟着俩奇形怪状的玩意不像吕家人,但打头的那个,单就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凶气,错不了。” 黑色运动衫的兜帽将半张脸遮了个严实。 身形枯瘦,佝偻着身子,声音沙哑的男人笑着看向同行的另外两人。 “我墨疯子这回可没哄你二位。” “能逮着吕家那废人家主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一人双目尽毁黑绸遮面,一对耳朵上钳着七枚古朴的青色耳环,手里一对弯刀,黑瘦的身子在一身异域罩袍下半遮半露,身上七扭八歪刺满了古怪的符号。 另一人笑脸盈盈,看着面相倒是和善的很,可偏偏一身屠户打扮,手里捏一把寒光四射杀猪刀,身前的围裙上血迹斑斑,左臂齐根被切断,留下道狰狞伤疤。 最先开口称吕慈为独眼龙的,便是刚刚那个一身异域罩袍的枯瘦男人。 “我当是谁呢。” 吕家护卫里打头的高瘦汉子吕勤先是点起一支烟以示轻蔑。 随后便满不在乎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三人,侧着头大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这不是三年前仗着一对水晶招子和一身南洋咒文在陆东惹是生非,惹到七爷头上让掏了眼珠子的南洋僧咒罗吗?” 吕勤吐出一口烟圈,带着些嗤笑道。 “怎么,这是新招子长出来了,又来给我们吕家送玩意儿来了?” 被当面蛐蛐的咒罗黝黑的脸色霎时便又黑了一个色号。 捏着双刀的手不自觉紧了半分,脸皮抽搐,似是黑绸下空荡荡的眼窝在隐隐刺痛。 “……吕慈的族人,净会逞口舌之快。” “七爷的名讳也是你这废物能直呼的!” 吕勤猛地吸了口烟,混杂着尼古丁残留的一口浓痰掺杂一股隐晦的劲力一口吐了出去,霎时化作一道幽紫迅星打向咒罗。 咒罗耳上七枚耳环荧光闪烁,感知到一股劲力袭来,手中弯刀抬起便是一挥。 刀势如芒,能开砖石,可那口浓痰混着的劲力几乎触之即散,腌臜粘稠的液体就这么擦在了弯刀上,紧接着分作两团打向咒罗,却也是被另一把弯刀统统挡住。 吕勤的这口浓痰却是被他两柄弯刀接了个结结实实。 看的一旁的屠户跟何疯子都有些嫌弃地撤开了几步。 咒罗也是眉头一皱,似是没能理解这劲力怎的这般虚弱,而且,为何劲力被劈开后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车里的途明借着车里的摄像头看到这一幕险些没乐死。 “你家这孩子,手挺脏啊。” 他一脸揶揄地戳了戳吕仁的胳膊。 “拿痰打瞎子,我都想不出这种骚包招来,是个人才啊。” “哼哼,你想不出来?” 吕仁瞟了途明一眼,带着些调侃道。 “这孩子,可是吕常教出来的,吕常是谁的铁杆,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途明揶揄的笑脸僵在脸上。 被自己抛出的回旋镖正中脑门的痛觉又一次袭来。 吕常啊…… 途明的脑海中回忆起了自己的伙计们里那个双臂尽断的年轻人。 跟吕慈一辈的吕家人,行十三,当年杀过鬼子,参过残军,战争结束后闲不下来,又自告奋勇加入了异事部。 按理说,双臂尽断,本来便是参军也成不了战力,可他到底不服气,觉得自己只是没了双臂,一身如意劲还在,硬是将用脚发如意劲的本事修炼到了极致,修成了一门名为九尺如意的手段。 吕家的如意劲本就是对劲力极致的运用,既然能用手发,自然也能用脚发,只是脚在劲力的运用上到底是不如双手便利,对过远距离的劲力控制也不如双手精细。 于是吕常索性不去追求远距离劲力控制,全心全意将心思放在了近距离劲力的控制上来。 吕常的九尺如意并不是真的只能作用九尺,九,是极数的意思,取名九尺,也有迷惑对手的意思。 这手段能将自己站定之处为核心数米方圆的土地化作自己的场,翻腾泥石如浪涌,攒聚沙土可成锥,寻常人踏足其上便如落入其掌心之中,只能任其摆弄。 可因为这手段是将短距离的劲力控制开发到了极致,求来精密舍了距离,若是那种不近身的对手,任凭他九尺如意再怎么如意,不进场,你又能奈我何? 也因此,九尺如意虽然强悍,可吕常却还是成了个偏科选手,若为奇兵倒还有用武之地,可时候长了,吕常九尺如意的名声远播,短板也是在天下人眼中一览无余了。 但好在那时候战争已经结束,吕常成了途明的自己人,本着对自己人负责到底的原则,途明发散思维,给他出了个创新性的点子。 既然脚都能发如意劲。 那嘴,是不是也能发如意劲呢? 脚没有精密性是因为脚离着三丹太远又不太灵活,而嘴离着上丹泥丸宫最近,对劲力控制的精密性自然远高于脚,那么能释放出的如意劲的可控距离,是不是也就能弥补吕常远程手段上的短板呢。 虽然嘴巴不同于手脚,发出如意劲必须借助载体,因此,将如意劲包裹着暗器用嘴发出去就成了最终方案。 此前拘泥于手脚的他还是太过狭隘了啊。 如意劲岂是这等不便之物!! 于是,继九尺如意之后,九转如意,应运而生。 其实途明那时候真就只是脑袋一抽,想起了同样手脚不便的枣核射手裘千尺,想着既然吕常没有远程手段,用嘴吐暗器未尝不能成为一份补丁。 可谁曾想这个带着些恶趣味的点子却在不经意间,给吕常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起先,吕常还算正常,确实如你推荐地修炼起以嘴发暗器裹挟如意劲的手段。” “可是后来,他意识到嘴发暗器终归是有诸多不便的地方,如意劲终究不是御物,暗器虽能九转,可却不能次次收回,总会有耗尽的时候,不够持久。” “有一天,他抽烟的时候差点被一口浓痰噎住,突然便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点子……” 途明愈发沉默了。 他已经能想到吕仁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抽烟佬来说简直吐不完的痰,不同样可以是暗器的一种吗? 第89章 这是一片钓鱼佬云集的土地 我简直罪大恶极啊。 途明捂着脸不说话,心里对吕常的愧疚升级到了一个巅峰。 当年只是一时兴起想着让吕常cos一把枣核射手裘千尺来着,可谁知这人脑洞这么发达,竟然能发散性地想到暗器外物终有不便,不若取于自身之物来的便捷。 “但……怎么能是,痰呢?” “抽烟的人本来就痰多,吕常又是个老烟枪,那简直是吐之不尽,咳之不绝,他又是在抽烟的时候想到的这一招。” 吕仁无奈地耸了耸肩,摊开手道。 “谁料到后来这招竟然出奇的好用,对敌出其不意还极具挑衅性,我家的人嘛,你知道的,最抵抗不了这种调调的东西。” “当然,这一手到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不少族人同他学来也少有用到的时候,外头那孩子算是个例外,他比较像你。” 途明一愣,有些狐疑道。 “像我?” “这小子哪儿像我了?” 吕仁嘿嘿一笑。 “当然是像你一样不要脸喽。” “……老贼!安敢辱我!!” …… 修行之人五感敏锐。 用刀接下吕勤这发如意痰后,咒罗也隐隐察觉到一股异样的味道出现在自己周围。 正是随着刚刚那股劲力一同出现的。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刀,闻了闻。 一旁的屠户跟何疯子刚抬起手准备阻止,就见那黏附在刀身上劲力散尽的腌臜物竟然忽地炁光一闪。 嗖! 幽紫炁光一闪而过,本该失了劲力的腌臜物竟是嗖地射出直刺咒罗眉心。 耳环荧光大盛,咒罗心头一紧,侧开头去,可黏在旁侧的另一坨也在此时射起,正中咒罗面门。 势头很弱,却令咒罗心头一紧。 “有毒?!” 一招不慎遭了殃,咒罗当即面色大变,回想起吕家人那声名远播的癫子做派,下意识便要运炁阻隔毒素蔓延。 “哈哈,对对对,有毒有毒,当然有毒,尼古丁怎么不算是毒素的一种呢?” 眼见咒罗中招,吕家人这边不少人都有些绷不住笑了出来。 但吕勤周围却明显是出现了一圈隐晦的空窗。 事实证明,有时候手太脏,是真的会没朋友啊。 但,吕勤并不在乎。 强者总要学着习惯孤独不是吗。 他带着些感慨地吐出一道烟圈,面如平湖却眼含期待地看着咒罗。 是会愤怒呢,还是会暴怒呢,还是会怒发冲冠当场气死呢,我真的很期待啊,你到底会恼怒到什么程度啊。 快点,快点反应过来啊。 反应过来自己被痰袭击了,让我看看你的气量到底有多么炽热吧!! 听到吕勤说尼古丁毒素后的咒罗愣了好一会。 他抬起手在脸上擦了一下,粘腻的触感在指尖纠缠,一种莫大的茫然填满了咒罗的内心。 他回忆起了当初惹到吕慈被抠出眼睛时的经历。 残忍,但堂堂正正。 蔑视,却正大光明。 虽然心里恨透了吕慈,但对吕慈的手段人品,咒罗其实是佩服的。 可是眼下这口用如意劲糊在他脸上的痰却将这份倾佩击了个粉碎,虽说这不是吕慈的手段,可到底是当初血虐他的如意劲使出的招数啊。 吕家,怎得还有这种极品? 咒罗懵了…… 但紧接着,便如吕勤期待的那样。 愤怒,愤怒,极端的愤怒,暴走的炁鼓动罩袍,纹在身上的古怪符号就像活过来般开始游动,透着莫名的诡异。 咒罗不发一言。 但吕勤眼底的兴奋却是压制不住的。 怒了,他怒了,而且是怒到说不出话来啊。 虽然遮住眼睛看不全脸,但这表情,可太有趣了啊!! “啊啊啊!!” 道道罡风骤起,凛冽刀光暴雨疾风般倾泻而来,连同一旁的屠夫跟何疯子也被牵扯其中。 “啧……老罗疯了,这养气功夫还得练啊。” 笑眯眯的屠夫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随即抬刀一挡,一道劲力被轻易劈开,偷袭的吕家族人见此并不意外,双手下按,早前趁吕勤与对方周旋时偷偷埋下的劲力一并射出。 霎时间地面之上亮起道道光斑。 疯了般挥洒刀芒的咒罗身形一滞,耳环幽光频闪,下一刻,十数道恐怖的劲力自四面八方袭来。 咒罗的意识瞬间清醒,摆脱愤怒之后的他很快就意识到刚刚那口痰很可能就是对方的激将法,意在将他和队友分开。 另一边的屠夫同样被数名吕家人包围,一柄杀猪刀寒光四射夜战八方刀法舞出一片刀光,如意劲力打上去轻易便被斩碎,根本无法透入分毫。 是柄不错的法器。 吕勤观察着被族人拉扯住的两人,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那个站在战场最外围的家伙。 虽然咒罗跟屠夫被分开且受到了吕家人的牵制,可吕勤看得出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不如吕家人靠近那个家伙。 那个自称墨疯子的家伙…… 吕勤将烟蒂捏在手里,对着身旁吕家的好手吩咐道。 “你们在这看护好家主,我去跟他们耍耍。” …… “那咒罗是个南洋人,前些年在吕家的地界用咒术害人害到了我家头上,被我兄弟逮到摘了一对招子丢给了公司。” “那个屠户打扮的……应该是生屠道的余孽,曾经在鲁地惹出不小的祸端,当年吕忠还在公司办事的时候带人清剿的他们,那条胳膊,看着像是吕忠的手艺。” 吕仁人虽然老了,但头脑还是清晰的。 看着外头几人的手段,凡是与吕家人有牵扯的,他都记得清楚。 “但那个自称墨疯子的……” 吕仁思忱片刻,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他还没施展手段,看不出底细,但既然在这,多半也是和我家有仇怨的。” “那个咒罗,既然交给公司了为什么还能放出来?” 途明对另外两人不怎么在意,唯独那个在吕仁口中之前被丢进公司里却又出来了的小子有了些好奇。 吕仁解释道:“啊,这小子虽说看着埋汰了点,但多少还算是个外邦王室来着,而且当年虽然惹事但没杀过人,公司确实不好随便弄死他,再就是,吕勤提到的那对水晶眼睛是他们国家的国宝,稀罕的很,所以,你懂的。” 哦,懂了,拿国宝买了自己一条狗命啊这是。 途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随即又有些无奈地看了显示器上那个叫咒罗的小子的一眼。 在公司的账簿上留过名的家伙还能再潜进来。 要么是公司出了问题,要么是公司准备钓鱼,途明比较倾向于两者结合。 公司出了问题,而赵方旭打算一饵三钓。 用水晶眼珠钓咒罗,用咒罗钓内鬼,再用咒罗和内鬼再坑一把那个外邦王室。 好小子,心这么大,也不怕崩了杆。 第90章 插兜舞者对战双刀舞者 九转如意名唤九转,即有九转变化之意。 如意劲虽说算得上是圈子里对劲力掌控最顶级的手段,可到底是没有御物手段那般自如。 倒不说如意劲不如御物,单纯只是两门手段各有千秋。 御物所御使的物件必须是经过使用者精细祭炼过的法器,诸如破炁锥,逐影剑,斩仙刀此类造价昂贵工序复杂的物件方可用于御物。 而如意劲发挥作用外物并非必须,劲发于身,出于体,行止莫测,自在如游龙戏者,可谓大成也。 打出去的炁,泼出去的水。 寻常炁劲外放的手段将劲力打出去后粗浅者直来直去量大管饱,高深者或许能多些变化但终究也是泼出去的水,变化到底有限。 而如意劲在同类炁劲外放手段里得以称雄的关键便在于,它能将打出去的炁,再度驭使起来。 路旁林中。 此前考虑族长身体不好,车队行进稍慢了些,可自津门到京城便是再慢左右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故此现下仍是白天。 咒罗三人虽然有意劫持吕仁,但也不敢就这么在大马路上同吕家人厮杀起来,便是吕家也知道此件轻重,三人在特意挑选好的路段截停车队后真正的战场其实是在一点点往林子里偏移的。 咒罗耳朵上的耳环荧光常亮。 这件能将风声流动在使用者意识中造影成形的精妙法器此时正将四面八方袭来的如意劲以模糊的轮廓呈现在咒罗脑海当中。 身动如舞,脚步翩转,两柄勾月弯刀舞出层刀芒纱帐将四方袭来的劲力尽皆斩碎。 如意劲另一个比较麻烦的特性便是这手段打出的劲力能轻易穿透,潜伏在寻常器物当中,隐而不发。 寻常刀剑碰上便如同在刀身埋了一枚诡雷,接了高压电线。 轻则刀损剑崩,重则劲力入体侵袭五脏。 如意劲变幻莫测恐怖如斯,但手段到底是经过磨练方才能成长的。 咒罗此时面对的不是吕慈那个老怪物,只是些后生仔。 眼下这群吕家的小辈或许在技的层面能做到这一步,可是在力上却还差着些距离。 咒罗的炁,在这些家伙之上。 况且手中双刃也非凡品,法器加持之下自然能应付这些后生仔的如意劲。 舞刃成纱帐,寻常难近身。 如意劲力碰撞刀芒便是粉碎。 一层炁膜覆盖刀身使能透物入体的如意劲触之即散。 咒罗心中正自得意,心道此番准备周全,收拾这些小的想必不在话下,忽地察觉脚下声响有异。 围攻众人外围,一名吕家族人面色冷然,双手触地,道道深埋的劲力此时便如道道诡雷炸起。 咒罗神情一凛,却并未慌张。 脚步稍顿,随即侧身跃起,刀芒纱帐刹那化作浑圆一体将地下袭来的劲力统统斩碎。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轻易挡下袭击,咒罗心中快意飘然。 此前被吕慈那个老东西血虐的悲苦此刻尽数在这被他轻易斩碎的数十道如意劲里找补了回来。 “吕家人,原来就只有一个吕慈能看啊!” 心中快意,陡然便生出吕布既死,天下豪杰皆插标卖首尔的念头。 “七爷的手段,便是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令我们这些晚生后辈难以望其项背。” 吕勤单手插兜,越过族人包围信步而来。 “但要收拾你个干巴猴子,却也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不等咒罗反应,吕勤随手甩出手中烟蒂。 淡紫劲力包裹,烟蒂触地回弹,其速如星芒牵尾,直刺咒罗而去。 咒罗闻听此人声音心中便对其打来的东西生出戒备,形状神似烟蒂可谁知上头可又沾着什么腌臜东西。 脑海中浮现不好的回忆,咒罗手中刀势微滞,但又忌惮如意劲奇诡莫测,只得挥刀斩断来袭之物。 烟蒂裹炁,一触即断,分作两截,化归平凡。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早已吃过一次亏的咒罗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身形后撤,移刀再斩,普普通通的烟蒂二分四,四分八,足见刀工精妙胆气欠佳。 “这……有诈!” 咒罗眼见烟蒂被斩成八份竟也没生变化,当即明白这是调虎离山的办法。 果然,刚刚那语气狂傲好似要同他大干一场的吕勤双手插兜,正颠儿颠儿从他一旁走过朝着墨疯子走去。 那股子旁若无人拿他当瞎子的姿态惹的咒罗心头火起,当即便是挥刀斩去。 可身后瞬间便又是十数道如意劲倾泻而来。 右手弯刀势头一转,于身后画出阵阵刀芒阻隔袭击,另一把刀横刀斩去,似要将吕勤一刀两断。 吕勤头也不回脚下轻跺。 只见霎时间平静的泥土便忽地如骤风揽水般翻涌起来。 咒罗心中警惕,可刀势却照样跋扈,势必要取这手段腌臜的吕家小辈些零件下来方肯罢休。 “穷追不舍可不是好习惯哦。” 吕勤斜睨咒罗,嘴角嘲讽,整个人忽地身形向后倾倒了下去,好似突然僵直昏倒般干脆。 这一应对便是咒罗也不禁意外,但左右不过刀势轻旋,他使得一对勾月弯刀便胜在灵活轻巧,没有势大力沉不好弯折刀势的说法,于是旋腕便劈追过去。 而吕勤自然没有昏倒。 只见其似是松懈全部支撑,直直倾倒,可脚下翻涌如浪的泥土却忽地打起一个浪头将其接住。 为劈吕勤以解心头愤懑劈杀而来的咒罗也遭了算计。 习武之人最重下盘稳固,脚下泥浪忽地在左脚下弹起一道浪头,饶是咒罗早有戒备也免不得架势摇晃刀势泄了三分锋利。 吕勤借势踢腿,袭向咒罗握刀的手腕,脚底勾起一道厚重泥墙同时猛冲向咒罗腋下。 一时间刀锋在外而肩肘受胁,且这一击来的太快,掐准了他一瞬间的架势摇晃,想来是要打定主意要夺他兵刃。 要么卸势闪开,要么硬抗伤害冒着失去一把弯刀或者左手暂时被卸掉的风险强杀下去…… 呼!! 正此时,吕家族人再度合拢而来,如意劲力直击后背和面门。 咒罗心头大火,却也只得强收刀势,旋身双刀共舞勉力抵御来击。 另一边,虽踢击未中,吕勤却也并不在乎,借着那一脚的劲势于半空当中猛地扭转身形数圈,双手插兜好似优雅舞者般飘然落地。 车子里的途明见此张了张嘴刚想锐评一下这小子怎么这么装,结果刚张开嘴就想起了这是吕常教出来的孩子。 而吕常,没有双臂。 第91章 途明:教育专家正是区区在下 “不是……连这都要学吗?” 途明将手插进裤兜里,一脸无语地看向吕仁。 “吕常那是硬件上有缺憾不得已才那样的,这小子这么搞除了给自己找麻烦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可别小瞧了这孩子。” 吕仁语气神秘,表情颇为认真地盯着显示器里朝着墨疯子走去的吕仁。 那双手插兜闲庭信步的架势好似完全不将在场另外两个能一人牵制数名吕家族人的好手放在眼里,大有一副尔等不值得我使出全力的嚣张架势。 “吕勤是他们这一代里,天资最好的,而且,是个能学会用的孩子,” 途明眉头微挑,压下了因为这小子浓痰射手和插兜舞者而产生的刻板印象,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吕勤身上。 “恩?” 显示器到底清晰度有限,看不真切,饶是途明的眼力也是仔细端详许久才发现的端倪。 这小子,是在蓄势? 车外。 吕勤成功摆脱咒罗的拉扯,随意看了一眼另一边对上数名族人还能面不改色的屠夫。 那柄杀猪刀上渗出阵阵血光,屠夫嘴里也似乎不停念叨着什么,叫人听着一阵心烦,但好在他的对手也都是些见过血的好手,虽然欠缺历练,但到底是能牵扯住的。 是的,见过血但欠缺历练的好手,简单来说其实就是有点经验的新手。 不论是和咒罗拉扯的那些还是跟屠夫斗的难解难分的那些,其实都算不上吕家真正的硬把式。 吕家真正的硬把式,个顶个都是当年跟着途明的那批人打磨出来,或者跟着吕忠在公司里历练过的人,而这批人,又多是吕勤的同辈人。 咒罗眼瞎,看不出同他动手的尽是些娃娃,可屠夫眼睛却还清亮,此刻眼见吕勤朝墨疯子走去,分毫没有丁点前来阻拦的意思。 做为当年生屠道的余孽,屠夫对吕家人的风格可是清楚的紧。 许是那些年太多族人入了行伍,后来的吕家对练兵式的人才培养有了种近乎偏执的钟爱。 吕家人在外活动少有独行的,通常都是长带幼,老带新,叫后辈在前磨练,长辈在后压阵,但凡不到危急关头,小吕不倒,大吕不出,咒罗当年也是点背,初出茅庐就碰上了吕家的超标选手,老吕。 那老吕的脾气向来暴躁,加之又看上了咒罗那对招子,想要拿回家当核桃盘,索性直接跳过了吕家的升级打法,上去一套连击就给咒罗掏了招子,使得咒罗至今都没能对吕家人到底是个什么尿性产生一个清楚的认知。 对上一群娃娃,便以为自己对上的吕家精锐。 毕竟,保护族长的队伍里,谁家正常人往里面塞娃娃啊。 屠夫瞟了一眼正被吕勤一点点拉近距离却没有半点反应的墨疯子,笑眯眯的嘴角多了几分微妙意味。 吕勤双手蓄势,虽是双臂尽断的吕常教出来的,但吕家向来尊奉能者多学,弱者多劳的教学理念,在吕家三代里资质顶梁的吕勤自然不可能只学吕常的手段。 如意劲早先最纯熟的发法便是用手,吕勤又怎么可能为了装酷便真的将双手如意劲的熬炼放下呢。 “教导吕勤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十三,另一个,是吕忠。” 吕常同辈排行十三,是个没了双臂的枯瘦汉子。 而吕忠是吕慈的长子,生来便是顶好的横练苗子,根骨粗壮,皮肉厚实,打小属于是那种最得爷奶欢心的胖娃娃造型。 但也因着这身颇得爷奶欢心的小肥肉,吕忠打小在如意劲的修炼上便比同辈人要落后许多,一时间得了爷奶欢心却也失亲爹青睐。 减又减不动,练又练不实,逼的吕忠最后都差点要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这如意劲,老子不修了! 年轻人闹脾气,老辈子的人最懂怎么处理。 于是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资质一般的大儿子的吕慈在亲儿子闹青春期的第一天就赏了他一顿结结实实的皮鞭沾水套餐,抽的吕忠嗷嗷直喊迷途知返。 吕忠的人生似乎就此便要向那可悲的吕家规矩低头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 我们的异人之光,教育达人,最专业的找路大师,信奉头硬墙倒原则的顶级倔驴,途明途伯伯出现在了吕忠面前。 “要我说你就不是个会教孩子的。” “因材施教懂不懂?” 先是严厉批评了吕慈愚昧落后的教育方法。 途明扭头拉着吕忠就朝外走。 “走,跟伯伯出去溜达两年,叫你爹自己在家好好反思反思自己。” 那时候的吕慈是想要阻拦的。 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途明打年轻时就喜欢绑架小胖子,要是自己不同意只怕吕忠当晚就得跟当年的王霭一样被离家出走。 要么怎么说吕慈做为家长是失败的呢? 要么怎么说吕慈只是弟弟而不是哥哥呢? 在教育这个深邃而高远的行业里,吕慈到底还是不行啊。 知道吕家以如意劲为立身之本,途明自然不可能真将吕忠往外门的横练上引,可吕忠那筋粗骨壮的底子不练那硬桥硬马的手段真的是浪费了啊。 着名的借鉴大师,武魂融合专家途明当即便想出了一个有趣的点子。 吕忠此前如意劲一直难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筋粗骨重,身子太沉太拙,而如意劲最注重的就是一个巧字。 吕忠因着身子笨重,连带着打出的劲力也牵连得笨拙许多。 可笨拙归笨拙,力道却是在同辈人里算得上头一档的水平,筋粗骨壮即意味着能容蓄更多炁劲,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非得盯着如意劲的巧字不放呢? 更何况,谁说巧就是如意的全部? 所谓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如意劲最根本的点,不正该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吗? 将吕慈的教导统统抛下,老子的路儿子未必能走的通畅。 顺着自己的心思,不要把如意劲当成一种束缚,去汲取,去包容,去找出自己能走通的路! 既然把握不住外放的灵巧那便不去把握,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自己的长项上。 如意如意,包容天地,思路打开,前途光明! “哈!!!” 练武场上,吕慈被吕忠一拳之中层叠的劲力打退的半步如在绝路石墙上叩出的一条缝隙。 墙后透过的微光彻底昭示了吕家这位此前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小胖子,用如意劲,生生撞开了一条真正随他心意的路。 九重如意,九重锻体。 第92章 我拿队友当兄弟,队友拿我当傻逼 脚下九尺如意。 口中九转如意。 双手九重如意。 吕勤早已不是一般的吕家人了。 他是超级吕家人。 他是吕家的三九战士! 是七爷不在时最强的族长护卫! 而现在,我们的超级吕家人平淡的表情下正翻涌着不安。 不对劲。 这不对劲。 那个墨疯子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越过屠夫有意无意让开的道路后,吕勤虽然并未意外但却还是升起了一抹疑虑。 既然这么轻松就将他放过来,那之前为什么还要阻拦别人靠近墨疯子呢? 吕勤越想越觉得不对,当即一口浓痰吐了出去,紫炁暗藏,如一道镖梭般射向墨疯子。 只见那呆立在战场边缘的人影忽地动了一下。 上半身以一种诡异的柔韧躲过了这一击,吕勤眉头一簇,念头一动,飞射出去的如意劲于半空中猛地一顿旋即射了回来。 又是那种堪称诡异的柔韧性,墨疯子本就呈九十度后仰的身体竟然如同柔软的胶管般旋转着又一次躲过了吕勤的袭击。 这下吕勤彻底意识到不对了。 刚刚自己的那一击本就只是试探,但凡有些水平都能轻松躲过去,可那人竟然偏偏选了个技术难度最高的躲法。 而第二次回击时的再度躲闪同样是那种难度高风险高的躲法。 最最关键的是。 那人似乎很抗拒让自己双脚离地? 如意劲不如御物那般来去自在,驭使劲力者必须看准劲力迸射的轨迹,抓准每一次机会。 吕勤脚步加快,念头再动,劲力二度折返,直击向墨疯子双腿。 没有腰身的柔韧。 双腿简单结实的结构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柔韧玩家最大的缺陷。 果然,这一次墨疯子躲闪的姿势就变得极限了许多。 如意劲几乎是擦着大腿射过。 可吕勤这次却并不打算继续试探了。 九转如意以口发劲炁虽更灵活多变,可劲力到底难以如手脚发出那般凝实,故此需要以外物为载体来强化杀伤性。 寻常修炼九转如意的族人多以钢珠为载体,轻便又不乏刚硬。 十三爷吕常修了百年的如意劲,便是口发劲力也照样轻易穿木崩石,若是辅以暗器外物甚至在力道上能和七爷相较一二。 可为何吕常还要钻研出如意痰这种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 之前说,取之于内,用之不竭,比外物便利,但这只是其中一点。 更关键的原因在于,液态的载体,是可以分裂的。 九转如意,九转变化。 被墨疯子艰难躲过去的如意劲瞬间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一口浓痰分八份,将墨疯子的躲闪封了个结结实实。 本来在咒罗身上只是稍具侮辱性的如意痰此刻竟如尖锥般生生射透了墨疯子的身体。 这一幕看得吕勤眉头狂跳,心中大喝不好。 右手挥出,蓄力多时积攒的五重劲力豁然轰在墨疯子身上。 他不是吕忠那种天生横练圣体,吕勤筋骨寻常,能存贮的劲力有限,便是九重如意本就打筋熬骨,多年来也也不过是容载五重劲力便到了筋脉极限。 可便是如此,当今族里,能接他一记五重炮拳的,少之又少。 舍曲求直,去柔存刚,势如叠浪,穿岩不归。 层叠的劲力在一击之下重重叠加在墨疯子身上,那副被如意痰轻易洞穿的身体在层叠的劲力下层层粉碎,露出其下空洞的内里。 干涸的血迹以及拳头轰在皮肤上的触感都在证明这副皮囊绝非什么粗制滥造的硅胶货。 这是一副货真价实的人皮。 但里面的东西,却只一副骨架,一枚钉符草人。 吕勤心头悚然,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人手笔。 “保护族长!!!” 来不及思虑其他。 惊怒交加的吕勤周身炁光如火,声似惊雷,一脚踏下泥土翻飞。 屠夫听见吕勤的怒吼当即便是大笑出声,笑声当中暗含劲力隐有梵音狮子吼的影子,音浪成形,荡起阵阵灰尘涟漪。 周遭围攻的吕家小辈被其影响,顿感耳膜刺痛,头脑出现瞬间的恍惚,手中劲力也有溃散之相。 此时正是攻杀之时。 可屠夫却并未动手,只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被吕勤炮拳轰碎的皮囊皱了皱眉头,似是勾起了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手中杀猪刀刀光一闪,掀起尘烟数米,当即便没了踪影远遁而去。 吕勤气势汹涌,杀气澎湃,隐有吕慈三分凛冽。 炁光覆体,九尺如意加持脚下,化作一道幽紫流星冲向车队方向。 他没去管屠夫的去向。 此时心知中计的吕勤一心只有回援族长,没心情理会这些小事。 可有人眼清目亮能知进退,就有人眼瞎心大自觉天下无双。 墨疯子的底细,咒罗和屠夫都一清二楚,且行动之前墨疯子便与他二人打好了商量,只待他皮囊一倒,咒罗和屠夫便可不再管他,各自逃身就好。 但咒罗到底是外邦人。 屠夫跟墨疯子虽与他合作却从头到尾没将他当成过自己人,因而既不曾提醒过他吕家人升级打法的底细,屠夫撤退时也没想拉他一把。 与一众吕家小辈打的难解难分的咒罗此时已经上头了。 当年吕布一打三便已是天下绝顶高手,如今自己以一敌六那四舍五入不就是能打两个吕布? 只能说,只看数量不看质量是个不好的习惯。 但砍如意劲砍上头了的咒罗此时却是真把自己当吕布了。 耳环听风造影,察觉到吕勤正焦急回援,咒罗咧嘴一笑,当即刀光绽放,屏退一众吕家小辈,拦向势如锋矢怒火浇心的吕勤。 呵,墨疯子! 且看我再为你拖延一二! 咒罗周身炁光流转,身上的古怪咒文疯狂流动,身体在瞬息之间仿佛失去了全部水分般干枯下来,可一种不祥的气氛却在他的双刀之上。 周身炁光刹那间血色缠绕。 咒刀术,祭血,死缠!! 将南洋咒术与刀法结合,祭炼自身炁血精元加持刀气,损三神而成诅,伤五脏而锻锋。 锋刃之利,可开金切石。 咒诅入血,便蚀骨吞肉! “小子!欺我之仇!且给我接好了!!” 空!!! 第93章 疯狗,上线 “蜮寄虫,连墨。” “全性成名多年的魔头,以一手化影夺身的邪术为祸天下,可又因为这化影夺身能夺他人躯壳伪装普通人隐入人群难以捕捉,让公司头疼了许多年。” 吕仁端详着面前这被折断四肢,扭曲关节,团成一团的干巴老头,眼中升起一抹疑惑。 “但,我不记得我吕家何时跟你有过恩怨啊。” “嘿,嘿嘿嘿……恩怨?” 连墨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挤出一抹讥笑。 “我是全性,你是名门,立场本身就是咱们最大的恩怨,不是吗?” “嗯,倒也是个理由。” 吕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连墨的这个说法。 全性嘛,肆意妄为精神病,想干嘛就干嘛的标签打在他们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嘛……” 连墨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修炼邪术的代价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干枯的身体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的黑斑,骨骼和内脏都软化到了一种令人骇然的地步。 这就是修炼化影夺身秘法的代价。 这门传承自古代邪宗鬼蜮门的秘法能将使用者的身体虚化成影子,被缠上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下腹胀痛的症状,随着症状的加深,疼痛感会蔓延向全身,当这个人不再感觉到痛苦后,这人便成了化影夺身者的一副皮囊。 据说这邪法修炼到高深处,夺人身躯能在顷刻之间,危险非常。 可修炼这门邪法却也困难重重。 首先,修习这门邪法必须从婴孩时便浸泡在特殊的药液当中,药液会软化婴孩的骨骼,使其皮肉白化甚至渐渐变得透明。 待到婴孩成长到能感受炁感后,再令其在阴暗潮湿的无光阴煞之地感炁,感炁之时引纳阴煞入体,将这缕阴煞炁锁进丹田当中,此后修炼,更是要一点一点以阴煞炁填充丹田,为后来修习化影做准备。 当丹田内的阴煞炁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孩子的身体就会停止生长且变得异常虚弱,而当这个孩子的身上开始出现类似尸斑的黑斑时,便能开始修习化影。 化影能将丹田内积攒的阴煞炁以自身的炁为引导,覆盖自幼因药液浸泡而异化的骨骼皮肉,使身躯虚化如影,化影大成者,能过毫厘之隙。 但化影要想精进,就必须在体内积攒更多阴煞炁,可阴煞炁攒多了超过一定限度,人的身体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而寻常积攒阳炁的法门在他们这种身体上又难以发挥作用。 于是,化影夺身的后半部分,夺身法的前身,吞阳食炁法,便被开发了出来。 吞阳食炁,名唤吞阳,实则吞肉,所谓吞阳食炁不过是鬼蜮门碰瓷正道玄门食炁法取的名字罢了。 吞阳食炁,吞食生者血肉五脏,炼化其中生炁壮大自身,再引阴炁入体,锤炼化影。 但吞炼生者阳炁耗时极久,此间阳炁外泄的问题又难以解决,白白消耗岂不可惜? 于是鬼蜮门便又钻研出了一个法子,阳炁外泄,盖因原来阳炁载体已入他人脏腑,封锁阳炁于己身既然做不到,那为何不让这些散溢的阳炁有个更有用的去处呢? 夺身法,应运而生。 修炼化影法本就会导致身形畸变,体态矮小,而吞阳食炁最关键的其实只是五脏血肉而皮囊骨骼无用,既如此,倒不如干脆利用起来。 以化影法钻进人体内吞食五脏血肉,再将吞食炼化的阳炁充盈被蛀空的皮囊,阳炁使皮囊长久不腐,皮囊也能拦截阳炁外泄,便好似一个装炁的皮球,既能妆点自身,还能存贮阳炁,岂不快哉? 当年途明管事的时候,历朝历代极力剿灭打压的鬼蜮门历经乱世死灰复燃,在西北一带为非作歹撞在了途明枪口上,而关于化影夺身法的详细,也是那个时候焚灭鬼蜮门时了解到的。 西北至今歌谣里传的骨皮灯笼,其实便是当年鬼蜮门崽种的皮蒙的,这些自幼以秘药浸透身体的家伙的皮透光性不是一般的好。 打量着眼前这个鬼蜮门余孽身上的道道黑斑,回想起此前这家伙从车门缝隙里钻进来的画面,途明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冷漠,人性的火光正慢慢抽离。 连墨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身体,因为秘药而变得苍白的皮肤脆弱异常,折断关节和骨头带来的痛苦甚至都不如此时皮肉被扎紧时的感觉更令他难熬。 若是能运炁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将自己彻底化成影身来减缓敏感,可一枚闭元针扎进脊椎关窍,纵使通天手段也得沦为案板鱼肉。 “额……能不能给松松,有点喘不上气。” 吕仁眉头微挑,显然是被连墨此前的那句‘不过嘛’勾起了兴趣。 他抬头看向将团成球的连墨托在手里的‘吕慈’。 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出于途明式的恶趣味,特意把自己的脸捏成吕慈模样的途明在刚刚可是给了从车门缝里钻进来的连墨一个不小的惊吓。 吕慈看了一眼吕仁,又掂了掂手里的连墨。 本就因为修炼邪法而变得极度敏感的身体因为这两下而带来更加难忍的痛苦。 “轻点,轻点,把我掂死了,我肚子里的秘密你们可就……啊啊呜!!!” 吕慈捏着一截软趴趴的胳膊一把塞进了连墨嘴里,手速之快甚至没留出丁点血来。 “不过什么?” 被自己的胳膊塞住嘴的连墨此刻疼的脑袋发涨直想骂娘。 吕慈刚刚动作太快,撕鸡腿似的扯下他的胳膊后几乎瞬间就以点穴手法封住了伤口还转手就把他的断臂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在干什么! 你干了什么!! 身体上的疼痛点燃了怒火和恐惧。 连墨瞪大了眼睛看向一脸淡然地问他“不过什么?”的吕慈。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疯子竟然一上来就下这么重的手。 那张被一道狰狞伤疤自额角贯穿至嘴角的冰冷面孔上不带半点情绪,眸子里的冷意叫人遍体生寒。 “不过什么?” 又是一声问询。 连墨的愤怒中带上了一丝不解,又一点点被恐惧压制。 他想要张开嘴先把嘴里的胳膊吐出去,但嘴巴刚要张开,吕慈的手却又一次动了起来。 “呜啊!!” 这次是脚。 “不过什么?” 另一只脚。 “不过什么?” 一只眼睛。 “不过什么?” 背上的皮。 坐在一旁的吕仁张着的嘴慢慢闭上,抬起的手一点点放下,屁股不自觉朝着远离顶着吕慈脸的途明的地方挪去。 这个状态的途明让他觉得既熟悉又害怕。 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的‘疯狗’。 连墨越来越凄惨的哀嚎声里渐渐带上了几分虚弱。 此前在吕勤的提醒下意识到被偷家了的吕家人也在此时正要冲进车里。 莫名传出的哀嚎声令他们背上唰地冒出冷汗。 坏了!真被偷家了。 “族长!!” “没事没事。” 吕仁也听到了刚刚吕勤的那一声怒吼。 吕家的小子们可不知道这次跟他们族长待在一起的人是位能虐吕慈如虐狗的老服务器玩家,要是真被他们冲进来看见他们七爷在车里拆人玩儿那才麻烦了呢。 “我没事。” 他将车窗打开喊了一声,想了想,干脆直接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本以为被偷家了的吕家人眼见自己族长出来了,但车里的哀嚎声却越发凄厉,脑袋上纷纷挂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吕家人嘛,大多跟吕慈一个尿性,族长说,我听着,族长不说,那就不重要。 比较有眼力见的吕家人赶忙将轮椅扛来给吕仁坐下,顺手还帮忙给关上了车门。 吕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下,抬起头刚好看见吕勤一怒之下将咒罗的半边身子打成天女散花。 血和碎肉飞溅老远,染红了大片地面,要不是有吕家人替自己挡着,只怕都要溅到他脸上了。 吕仁抿了抿嘴,他突然觉得,自己出来和没出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 车里。 不对…… 这不对! 这个发展不对啊!! 被痛苦淹没精神的连墨在痛苦间隙的清醒间察觉到了异常。 他跟吕慈没有深厚到要把他活拆了仇恨啊! 而吕慈虽然手段狠辣,可也不曾听闻他有虐杀的喜好啊! 当然,最最关键的是,出于某些不便被提及的历史原因,吕家人虽然依然是以狠戾在圈子里闻名,可他们却是最尊重规矩的异人群体。 哪怕是有‘对全性做什么都不为过’的潜规则在这儿,吕家人也从来只拿自己该拿的部分。 欠了吕家人的血就拿你的血还。 欠了吕家人的钱就拿你的钱还。 不多拿半分,也不少拿一点,就是碰上不长眼的惹到自己头上也最多就是当场打残然后送给公司处理。 谁能想到家风最像黑社会的家族其实是圈子里最守规矩的家族呢? 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的吕家就是这样不怕事也不惹事,不越线也不让步的风格。 连墨就是掐准了哪怕吕仁这儿有埋伏,吕家人也有一定概率不会杀他这一点才敢有这场胡闹。 可现在情况的发展已经出乎了他的全部意料。 吕慈看起来确实不准备杀他。 吕慈看起来是想要活拆了他还要让他活着!! 不……不对 你不是吕慈!! 连墨最后的一只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早已被拆解的没了人样却不知为何还保持着莫名强大的活力。 吕慈还是如一台无情的拆解机器般一边问着“不过什么?”一边撕扯着他的身体,淡然的就像在摘花瓣。 但连墨在此刻这种残酷的手段里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这是一种,四十年前才会有的味道。 是你……是你?! 吕慈的手停止了拆解。 那张冷酷的面容在连墨惊悚的注视下扭曲,模糊,最终变成了一张四十年前所有异人都不能忘记的脸。 “啊……认出来了啊。” 途明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眼底的冷酷中闪过一丝惋惜。 “真遗憾。” 他的手一点点摸向连墨的额头。 翻涌的炁云中酝酿着令连墨感到恐惧的气氛。 疼痛与惊骇催动着他不断扭动这副残躯的身躯想要逃离,可那只手就像是他注定不得好死的命运般靠了过来。 参灵造性如最锐利的手术刀撕开上丹的屏障,灵台之上惊惧的元神成了待宰的羔羊。 途明的面容平淡,在连墨最后的哀嚎里,他低声喃喃道。 “拿我有重要情报你不能杀我这套来逼老夫?” “时代变了啊,杂碎。” 第94章 三一门门长,兼职血伶人 “可我要的是袭击者。” “这个就是袭击者。” “但这是个灯笼。” “灯笼就是袭击者……” “……” 过分了啊。 赵方旭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对着面前仰望天花板的途明投以幽怨的眼神。 “前辈,新时代了,咱能不能稍稍收敛些?” “收敛了啊,你叫人敞开瞅瞅,里头还喘气呢。” 更过分了啊…… 你到底是三一门门长还是科摩罗的血伶人啊,血肉改造抬手就来,太狂野了点吧? 赵方旭长叹一声,摘下眼镜,双手不住地揉脸。 “当年您带人镇压西北的时候,乱,得下狠手,别说是拆了拼灯笼,您就是将那些杂碎剁了包饺子旁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可老前辈啊,这儿不是当年的西北,现在也不是乱世初定的时候。” 赵方旭放下手,神情郑重地对途明道。 “新时代,您得按新时代的规矩来。” 可这话刚说出口,赵方旭就顿感浑身不自在,对着眼前这人说这种话哪儿哪儿都透着别扭。 且先不论途明的身份问题。 单从这件事本身来分析, 要说这事途明做的过分了吧,其实又没多么过分。 他办的这事从道理上讲其实没什么瑕疵,连墨是全性,而且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圈子里的潜规则,对全性干什么都不过分。 但说他不过分吧,公司管事这几十年来,交到公司手上的异人罪犯里,连墨是头一个被折腾的没了人样却还活着的。 想要让途明多少在意在意连墨的人权,可连墨为修炼化影而去吃人的时候可从没在意过那些被吃的人的人权。 无论是道德还是道理途明都站得住脚。 赵方旭也是多少有点无语了。 于是只得语气一软又补充道。 “您多少得走下流程吧。” “最起码,咱避着点人成吗?人家吕老家主一百多岁了,您当着人家的面儿就拆骨头扒皮的,要是给人吓出点毛病……” “唉,打住!” 途明听见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仰望天花板的目光立马收了回来。 “吕仁?吓出毛病?你是怎么把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的?他吕家人这两年遵纪守法你们还真把他们当棉花球了?” 别的不说,吕慈年轻的时候那是真把比壑忍剁成过饺子馅的,而周围的吕家人能面不改色看完全程就足以说明这事在他们看来压根就不是个事。 吕家人,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良善人。 “吕仁吕慈兄弟年轻的时候人称吕家双璧,吕慈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吕仁当年能让他心服口服单纯只是凭着他出生早?”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就吕家那种家风,要想让人心服,先得把人打服。 虽说吕仁现如今是废人,但年轻的时候收拾吕慈真的跟收拾弟弟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人这些年当族长,沾手的活儿都塞到了吕慈手上,这才给人造成了一种吕仁真的很仁慈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的错觉。 但实际上老一辈的人都清楚,这人是个笑面虎型的人物,真要狠起来吕慈也得乖乖让路。 赵方旭再次沉默了。 吕慈是什么人他做为现任异人事务一把手自然是清楚的。 人送外号冷面阎王,诨号吕家疯狗嘛,发起狠来不比当年的真疯狗逊色多少的狠人。 能叫吕慈这种鬼子剁陷面不改色的角色心服口服的人,哪可能被人拼个灯笼就给吓出毛病呢? 赵方旭承认,他确实只是觉得刚刚气氛营造的有些尴尬在转移话题罢了。 眼睛里闪过无奈。 果然,哪怕这几十年里没少去三一门拜访,可环境换成自己的办公室后,以公家的身份面对这位,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啊。 “前辈,我也就不与您绕弯子了。” 赵方旭重新戴上眼镜,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浑身被最结实的拘束衣绑住,闭元针封死了炁的流动,那张纯粹而又透着清澈愚蠢的笑脸仿佛在说他只是一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 但胸牌上的名字【沈冲】却告诉了所有人,这就是祸根苗,为害四方的三邪之一,祸根苗沈冲。 接着,赵方旭又将灯笼连墨的照片挪开,下面的照片上是灯笼里的连墨。 同样是一副纯真无邪的笑脸,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改造的没了人样,又或者,在他如今的认知里,自己就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先是沈冲,又是连墨。” “您自出山至今,没杀一人,这很好,可落在您手里的这些人,您到底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 赵方旭扶了扶起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我们倒也不在乎。” 途明眉头轻挑,似乎有些意外赵方旭这个说法。 他同样端正了坐姿,前倾的身体仿佛与赵方旭无声对峙。 “那,你们在乎什么?” “稳定,和平,秩序,我们在乎的,还是您订下的纲领。” 赵方旭迎着途明审视的目光,眼神没有分毫波动,他将桌子上的两张照片推向途明。 “所以,这种东西。” “我们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个。” 途明沉默了片刻,在赵方旭坚决的目光中。 他微微后仰,率先松懈了气氛。 “就这啊,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有新的送到你们手里。” 赵方旭并不意外途明会同意这个要求。 一来,这要求并不会损害到途明的任何利益。 二来,他给途明留足了余地,只是不希望出现第三个连墨沈冲这种类型的东西,但途明要真弄出来第三个,只要别递到公司手上,公司可以当不知道。 三来,赵方旭刚刚说,途明出山至今,没杀一人,其实也是在提醒途明,那个所谓的沈动是个什么底细,我这边可是一清二楚,但只要您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当作不知道沈动的猫腻。 途明以临时工负责人的权限创造出的人,或许其他公司高层能瞒过去,但做为公司最高负责人的赵方旭,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当然,途明也清楚这一点。 把连墨收拾成这样自然不单单只是因为上了头,更是为了给自己此前做的沈动的事留一件让赵方旭视而不见的砝码。 目前看来,双方的诉求都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随着途明的妥协和赵方旭无言的让步。 两人的脸上均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起码这次真正意义上的正式碰面在最初阶段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公司在面对途明时仍是占据着一定优势的。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途明的嘴角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接下来,我们该聊聊为什么当年被我连带山门都烧成一把白灰的鬼蜮门,还会留有余孽这件事了。” 第1章 百岁老登,开局怒斥张之维 “张之维!!” “你给老夫滚出来!” 龙虎山后山山门外,一道夹杂着雄浑气劲的怒吼传遍了整座龙虎山。 此时正是早课,在道堂打坐修行的道士们都是一愣,想来是都没料到当今天下还有人敢以如此不善的口气站在龙虎山下咆哮天师还要叫天师滚出去? 呵!到底是时代变了还是当他们正一龙虎山上没人提的动刀了? 就算是和天师相交莫逆的陆瑾陆老爷,只要不是被天师逼急了也没可能做这般失态之事。 可这声音,听着也不像是那位陆老爷啊? “何人如此无礼!” 当即便有小道士站起身来,一脸愤愤地看向山门的方向。 “这是要向我们正一一脉宣战吗?!” “何方狂徒!” “犾犾狂吠!不知所谓!” 一众平日里修身养性的道长们此刻个个脸色铁青,恨不得现在就下山把那狂徒当场镇压。 可他们到底是小辈,如今师长在此,便是心里有万般不忿也得等师长发话才能出手。 “荣山师叔!您发话吧!只待您一声令下,咱们这就把那山门外叫嚣的家伙擒来给师爷请罪!” “是啊荣山师叔,您发话吧!” “您只管吭声,我们这些小辈的下去就能叫这装比狂徒飞起来!!” 一众吵吵嚷嚷的道士里,一道身形壮硕的身影被众人簇拥,他神色严肃,眉宇间隐含怒意却并未失去理智。 他看向山门方向,那直呼天师姓名的声音没再出现,可一股叫人无法忽视的恐怖气场却正缓缓升起,只是看上一眼便有些令人心惊胆寒。 一些修为高深些的弟子同样面色严肃不发一言,但他们也是将目光投向了容山。 无他,如今龙虎山上除了天师和田太师叔外,辈分最高的便是天师十弟子,可另外九位如今要么正在山下游历,要么就是前往其他正一道场主持大局。 十位弟子中只有九弟子容山还留在山上,因此是通禀天师还是由他们先行查看都要由荣山说了算。 “且都安静,待我去禀报师父!” 荣山看着山门外那股惊人的气势似乎在慢慢靠近,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了。 言罢,荣山不敢耽误,赶忙冲出道堂急匆匆便要往天师住所赶去。 时间紧迫,怕是要从屋顶上过了。 “不用费事了。” 轻身提气刚欲纵身跃上房顶便有一只手轻轻将他按了下来。 荣山扭头看向身旁,一身黑色道袍,脚踩北京老布鞋的束发老者正站在那儿,正是第六十五代龙虎山天师,当世正道魁首,异人界绝顶,天通道人,张之维。 老天师按下荣山,眼神幽幽地看向山门方向,口中嘀咕道。 “他怎么来了……” 身后的一众道士见到天师到来纷纷兴奋起来。 “师父!” “师爷!” “太师爷您可算来了,刚刚山下有人还有人狗叫……哎呦!” 砰! 一粒石子正中那开口便是问候的小道士脑门,敲起一通红的大包。 张之维哼笑两声,扫了一眼那口无遮拦的小道士。 “修道之人当谨言慎行戒嗔戒怒,罚抄清静经五十遍……” 轻飘飘一句话便叫小道士挂在眼底的泪花差点落了下来,满心委屈却也只是闷闷点头应了下来。 老天师扫了眼那小道士和他身旁那些刚刚吵着要上天,此刻反倒老实的像鹌鹑的后辈,眼底一抹隐晦的失望一闪而过。 荣山悄悄挥了挥手,示意道士们莫要在此停留,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不多时,凑在这里的道士们散了个一干二净,只荣山一人面色凝重地站在老天师身后,沉声道。 “师父,来者不善,但似乎又有些别扭?” 那堪称恐怖的气场越发靠近,即便是荣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气虽然磅礴宏大气势汹汹的样子,可内里却没有什么恶意。 “不必多想,是为师的老熟人来了。” 老天师摆了摆手,示意荣山也退下,随即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荣山有些愣神地看着老天师消失的位置,心中不禁感叹师父的修为真的是越发高深莫测了,随即便放心地转身回去,接着去完成未完成的早课去了。 至于,担心? 开玩笑,他师父何许人也,也用得着别人担心。 有那闲工夫,多担心担心跟师父对上那人吧。 …… 龙虎山后山山门外,一须发皆白穿着一身轻便的灰色运动衣的时髦老者正一脸怒气地站在那儿,手里握着的手机咔咔作响,但好在这特制的物件韧性好加上他本人克制,还没被当场捏爆。 不远处的石阶上,一道焦急的身影匆匆赶来。 “老爷子!老爷子冷静啊,请您千万冷静啊!” 棕灰色的制服上标着哪都通三个字和一个圆形为主体的奇怪标志,一头飘逸的地中海上稀疏的毛发随风摇摆。 窦乐一脸蛋疼地跑向站在龙虎山山门外的老人家,心里的无奈一点不落地显在了脸上。 想他堂堂陆东大区负责人,不说是一人之下但也是一区之上,整个陆东大区的异人事件都得从他的办公桌上批,搁古代那就是妥妥的封疆大吏! 怎么还得干这种跟人家后边擦屁股的活儿? 当年还是公司一块砖,不论到哪儿都站如喽啰的时候干这种活也就罢了,怎么如今都登堂入室统辖一区了还得干这活儿? 这么多年拼搏奋进还能白进了嘛? 窦乐心里嘀咕,可脑子里却清楚。 别说自己了,就是他们赵总站眼前这位爷面前,怕是也只有端茶倒水的份儿。 无他,点子太硬!辈分太高!功劳太多了啊! 往远了说当年十四年抗战的时候就有这位抛头颅洒热血,如今不知多少被称为神剧的影视作品再夸张一点就是这位当年的战斗经历。 往近了说,窦乐只是区区哪都通大区负责人,顶了天了算个中层实权领导,可在这途老先生面前那是真真不够看的。 人家当年在上头的指示下领着班子压的天下异人不敢炸刺的时候他们哪都通赵总都还啥都不是呢! 就是后来人家病退了,哪都通也是在人家的帮扶下接手了早就打好的基本盘才能在短时间内营造出如今的大好局面。 说白了这途老爷子是有原始股在手上的超级大股东,虽说出于某些原因,如今的途老爷子或许没有从前那么有影响力了,但虎老威仍在,现如今赵总见了他也依然地得恭恭敬敬的叫声老爷子。 这可真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狠角色了。 可这天底下狠角色可不只他一个啊。 窦乐凑到老头跟前,土豆似的脸此刻都快变成苦瓜了。 您说您都病退快五十年了,怎么刚一出来就要整这么大的活儿啊…… 我滴爷唉!您是真把当今天师当成泥捏的了啊! “老爷子您消消气,有什么矛盾咱们协商着来,您这一上来咆哮山门算怎么个事儿啊。” “呵呵,窦居士说的在理,有什么事不能协商着来了,还得劳动你跑到我这山门来咋咋呼呼。”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窦乐苦瓜似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更精彩了。 他一脸绝望地扭头看向身后。 正一天师,天通道人,当今异人界当之无愧的一绝顶就站在离他不到二十级外的台阶上,一脸微笑地俯视着他们,不,应该说是盯住老爷子一人。 “途明,几十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大啊……” “……” 第2章 黑子!露出鸡脚了吧!! 窦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老天师张之维出现后,不久前刚完成咆哮山门成就的途明途老爷子反而安静下来了。 起初他还当是途明在见到张之维后清楚地看清了两人的实力差距,被动完成了自我冷静,可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老一辈人的社交逻辑。 刚要松一口气的窦乐已经气松到喉咙,就见身旁的途明抬手就将快被他捏碎了的手机甩向了老天师。 看那架势,仿佛被祭出去的不是手机,而是唐门的暗器,目的是要老天师的命! 不是! 我滴个老太爷唉!您怎么先动手了啊! 窦乐都惊呆了,他在来的路上其实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各种计划,其核心思想主打的就是一个大闹龙虎山是我不对,但主要责任还是在你张之维! 不论怎么说,途明是自己人,老天师再强也只是个外人,他堂堂大区负责人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更何况这事儿只要忽视掉大部分内容深究起来的话其实还真是老天师这边的事儿。 可前提是途明不能先动手啊!!! 窦乐看着向飞去老天师的手机满脸绝望。 老天师看着奔着他鼻梁飞过来的手机眉头微皱。 这架势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的,是动了真火了啊…… 抬手一挡,手机被老天师一把抓住,其被抛出来时覆盖的劲力也被轻易消掉。 一脸疑惑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途明。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抬手按开手机,没设密码的手机一打开就是一张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 老天师双眼微微眯起,隐约猜到了途明这是在闹什么脾气了…… “张之维……” “看看你徒弟干的好事!” 照片上是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一身说不上是掩人耳目还是掩耳盗铃的特务打扮的一男一女在逛夜市。 那粉头发的女孩儿老天师不认识,但她身边那男孩儿天师可是熟悉的很呢。 老天师嘴角微微抽了几下,不去理会眼里喷火的途明,他就这么沉默地翻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越看,老天师的嘴角就越翘,若不是有胡子压着,只怕是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灵玉啊灵玉,你小子真的是…… 为师叫你下山历练,打磨心性,可没说叫你这样历练啊,红尘炼心,都炼到宾馆里去了…… “你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 幽幽的责问声从一旁传来,途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老天师瞥了他一眼。 “哼哼,功力渐长啊。” “少在这给我岔开话题!我就问你一件事,这是不是你徒弟!” 途明的手指在那个带着黑色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却还是被一头标志性的银灰长发暴露了身份的年轻人身上。 老天师尽可能地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他表现出一副万分无奈的样子来,抬手搭在了途明肩膀上。 “这确实是我的关门弟子灵玉,平日里谦逊有礼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品学兼优……唉,只是不知,这女娃娃是?” 途明的老脸上绽放出狰狞的笑意,他看着老天师略带些许期待却又故意装作悲痛的眼睛。 抬手也揽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捏。 “这是,我!徒!弟!” …… 山上的道士们没人知道山门那儿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最后老天师回来的时候肩膀一高一低,身边还跟着一位从没见过的老居士,老居士虽然一直冷着脸,但天师的脸上是挂着笑的。 只是荣山师叔说,那位老居士的气质和陆老爷子很像。 凉亭里,石桌前,两位老人相对而坐,面前各放着一盏茶。 老天师一脸不悦地揉着右肩。 “你说你也真是,几十年没见了刚一见面就下这等死手!想我多少年没受过伤了竟然险些叫你给我捏断了骨头。” “哼!” 途明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你家猪拱了我家白菜,我倒也不想跟你动手!” “什么叫我家的猪拱了你家白菜!我看照片里俩孩子处的挺好的,两情相悦,双向奔赴也不一定呢?” “哟,还双向奔赴,词儿还挺新鲜,搁山上没少刷手机吧。” 老天师闻言笑而不语,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手机。 “加个微信吧。” “啧……我今天来是跟你谈很严肃的事情的!加好友的事儿有什么可着急的。” 途明嘴上嫌弃,手上动作却很流畅。 那块都快被他捏碎的强化版智能机被他掏了出来,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加好友的小事。 “嗯……前途光明,你这网名倒是言简意赅” “凡夫俗子?堂堂天通道人叫这个名字,没想到你个浓眉小眼的竟然还是玩儿上反差了?” “净会逞口舌之快……” 老天师翻了个白眼没计较途明嘴上逞凶。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即问道。 “话说,你怎么没和老陆一起过来?” “哼哼,他怕我跟你干起来,到时候不知道该给谁拉偏架。” “笑话,你要真跟我打起来他不偷着下死手就是看在几十年交情的份儿上了。” “你倒是比我懂他。” 途明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落寞。 老天师见此也有些无奈。 “还是不想去见他?” “……不敢去。” “当年的事,他从没怪过你。” “……” 途明不语,只是出神地望着凉亭外的风景,眼神枯寂。 老天师自知当年之事牵扯太多,他确实也没有资格再多说什么只好将这事暂且搁下,转而又问道。 “你的病养好了?” 当年途明还没因病隐退前,一直是国内异人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对标现如今哪都通的赵方旭,但却比赵方旭多了那么点东西。 多了那么点横压当世的个人实力。 当然,跟他比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不过真要是豁出命去死斗,张之维也不敢说能稳杀途明。 途明管事的时候,是国内异人最消停的时候,别说那些名门正派,就连素来以全性保真为最高宗旨,以肆意妄为为最高准则的全性都不敢搞出大乱子,生怕叫途阎王找上门来抽筋扒皮。 注意了,这里是真的抽筋扒皮酷刑伺候。 那时候凡是有资格落在途明手里的没一个能捡回全尸的。 当然,对内狠,对外那更是直接把外来潜入的异人当鬼子招呼,别说尸体了,连被他们踩过的地都得犁三遍,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在国际上荣获了个‘疯狗’的雅号。 但必须承认,酷烈手段在乱世初定的时候无疑是能将所有不怀好意的家伙都压的服服帖帖的。 但后来社会越来越安定了,途明的手段却依然残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走向更可怕的极端,他对不守规矩的异人的容忍度也越来越低,下手的狠戾程度也越来越惊人,眼看着就要到了失控的地步。 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当年途明在战场上太拼命,仗着先天异能特殊后天功夫强横便无所顾忌,到底是落下了心病,心病渐渐演变成了心魔,一种演化成心魔的极端道德洁癖和理想主义。 他开始对任何不够‘完人’的异人产生恶意,将一切做出出格举动,自甘堕落,骄横放纵,自恃高人一等便仗势欺人的异人视作背叛了‘理想’的‘叛徒’! 敌人,可以速杀!叛徒,不得好死! 为了处理叛徒,他甚至对曾经的救命恩人的后代动了手。 虽然那个恩人后代确实做下了恶事。 但,途明疯了。 当时大半个异人界都这么觉得。 随着后来途明为了清除他眼中的叛徒而杀了越来越多的人,本来稳定下来的异人界局势反而变得混乱起来。 为了控制住即将失控的途明,也为了安抚被途明的暴走而刺激到的异人界,太行山的一处山坳里爆发了一场大战,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也没人知道那一战除了途明外都有谁参与了进去,他们知道的,只是那一战激烈非常,打的天昏地暗,山坳里的轰鸣声三天三夜不曾止息。 那一战后,途明走出山坳,毫发无伤。 所有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看到这一幕后都快吓疯了,他们甚至觉得途明已经杀光了那些与他战斗的人,下一秒就要宣布加入全性,从此入魔。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一战后,整个异人界竟然没有一个有身份有实力也有资格和途明对线的前辈殒命的消息传出,虽然当时大半个异人界的高手名流纷纷对外宣布了闭关,但事实表明那一战中似乎确实并未有任何人因之折损。 而且途明在这一战后便将整个异人事务管理部门的权力全部上交,随即便宣布病退,自行回了三一门封山隐退了。 无疑,随着途明的退出,所有人都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场险些要席卷整个异人界的恐怖风波被如此轻易地消弭,而那之后,上面并未因为途明个人的失控而认为异人自治是个错误。 依旧是本着异人管理异人的原则,上面在花费了十多年清理了途明留下的烂摊子后,在途明当初打下基本盘上扶持起了一个小团体,一个可以顺应新时代且不容易失控的异人组织,哪都通。 “大差不差吧,就是情绪还是有些容易失控。” “呵呵,看出来了。” 途明翻了个白眼,抬手又把手机给拍在桌子上了。 “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嗯……确实难办啊。” “灵玉可是我的关门弟子,准备当下任天师培养的。” 老天师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途明的手机。 打开微信,点开相册,选中照片,发送好友‘凡夫俗子’。 “呵,那我不管,你家猪拱了我家白菜,你这养猪的高低得给我个说法。” 老天师一边收藏照片,一边装作不甚在乎的样子说道。 “回头我看看黄历,咱先定个日子吧。” “不过吧,你要是把这小子送到我门下这事儿咱就不跟你再计较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透着相似的不甚在乎的口气。 “……” “……” 哼哼,露出鸡脚了吧。 两只小黑子全都是沉默地看着对方,眼神却是变得越发不善起来。 “定日子?你什么意思?” “送你门下?你什么意思?” “哼哼……” “呵呵……” 龙虎山道堂外,刚好溜达到这儿的田晋中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远处山头上的凉亭方向传来两声怒吼。 “牛鼻子!真当我是好欺负的是吧!” “途老怪!想跟我试吧试吧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道爷我对臭不要脸的从不吝啬大嘴巴子!” 远处的山头霎时间阴云密布,天雷滚滚,又有阵阵云霭般的炁团裹挟着浩然之势轰然砸下,掀起大片大片的山石土木撒向四方。 田晋中见状一愣。 “师兄这是和途明打起来了?” “怎么还跟客人能动起手来了啊。” 田晋中心中焦急,可看着那山头上神仙打架的架势,自己如今一个废人凑上去只怕纯纯送菜,只能远远地等着干着急。 但有些时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被途明的手段掀飞山石从天上如雨水般落了下来,直直地撒向了山头下的各处庙宇。 田晋中只顾着着急,加上老眼昏花,一时间竟然没注意到有东西落下来了。 不远处的荣山和一众道士看着这些砸向庙宇的山石一时间急得上蹿下跳,频频施展手段扫飞落下来的石块,生怕砸坏了屋顶。 这些可都是有历史的文物古迹,有的里面供奉着三清祖师呢,真砸坏了自己可担待不起。 招呼一众徒子徒孙们赶忙抵御石块的荣山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旁边,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很快被他注意到。 田师叔这是遛弯儿呢? ……坏了!田师叔怎么搁这儿遛弯呢! 坏了坏了坏了! 眼瞅着石头雨哗啦啦地往田晋中那边撒,荣山心头大急。 师父可就剩这么一位师弟了,要是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叫石头砸坏了自己可真就百死难赎了。 想到这,也顾不上保护屋顶了,荣山脚下一闪,飞身便朝着田晋中的方向冲去! “师叔!快躲开!!” 砰! “哎呦!” 第3章 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 一对情侣似的男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眼前这片静静流淌的河流。 黑色的鸭舌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里,墨镜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如果让那两位正在龙虎山激情掰头的老人家过来认一认的话,恐怕就不难认出来,这两位正是他们的得意弟子。 张灵玉和……夏禾。 “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嗯,或许是穿的太少有点着凉?” 夏禾近乎下意识地靠近了张灵玉,手臂挽上他的臂弯,似乎是想要为他传递一些温暖,一缕淡淡的香味撩拨着少年的鼻尖。 这亲昵的动作让张灵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可心里的一个声音却又说着。 你该为你做过的事负责…… “咳,嗯……修行之人怎么会怕这冷呢?” “我只是心中不安,总感觉是龙虎山出了什么事……” 夏禾一愣,心想这些道士的预感往往确实很准,随即便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龙虎山……” 不会是老头子找不着她和张灵玉,下山去找老天师的麻烦去了吧? “坏了,还真有可能。” “什么?” 张灵玉一愣,透过墨镜看向夏禾,却发现对方貌似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虑了起来。 夏禾噌地站起身,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张灵玉也拽了起来。 “走,我们得快点去找我师叔去,抄近道,使些手段!” 在夏禾的拉扯下,张灵玉下意识随她冲进了一条小路,这里没什么行人,两人索性放开手脚跑了起来。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情况的张灵玉这时才想起发问。 “可是,你不是说不着急……” “现在着急了!我家老头子可能去找你师父麻烦去了!” “……啊??” 张灵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出一个大大的震惊。 不是,找天师的麻烦? 你师父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张灵玉闻言脸色大变,心里对夏禾那位师父的状况感到担忧。 他从不怀疑他师父的实力,要知道一绝顶的称号可从来不是天师府自封的,但夏禾师父实力…… 张灵玉倒也不是觉得夏禾的师父弱,能教出夏禾这等高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弱。 可,他的对手是天师啊。 张灵玉很清楚,天师的强大在整个异人界都是断层的那种。 说句直白的,无论是龙虎山门人还是天下其他异人都有一个常识。 当今异人高手有两类。 天师,和其他高手。 “不行,来不及了!夏禾。” 张灵玉一把拽住了夏禾,把全速前进的夏禾险些拽了一个踉跄。 夏禾有些不满地看向张灵玉,却发现他墨镜下的眼神中满是坚定。 “联系你师父吧,必须先把他老人家稳下来。” “这是我早晚要面对的,我说要对你负责,那我就该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夏禾一愣,看向张灵玉那虽然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却依然能显露出坚定的脸,心头莫名地跳了几下。 嗯,我果然对这个调调的没有半点抵抗力呢。 “夏禾,别愣着了,快把手机给我。” “哼!算了吧你。” 夏禾虽然被张灵玉的男子气概魅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要是真这么早就让张灵玉去见他师父,虽说不至于真的被打断腿,但一顿磋磨依然是少不了的。 毕竟,谁家老农民见了拱自家白菜的猪也不会有好脸色的,不给炖了就已经是给猪主人面子了! 虽说对张灵玉这耿直boy的调调没有抵抗力,但她也确实是怕张灵玉太耿直了,真就颠颠儿跑去找老头儿认罚认错。 他家老头从不是个爱客套的主,见了张灵玉可不会顾忌他所谓天师府高徒的身份,是真的敢上重手罚他。 可问题就是,张灵玉和她这事儿吧。 还真就不是张灵玉全责。 总之,这里头的经过有那么一丢丢曲折,真要算起来其实还是夏禾坑了张灵玉,奈何张灵玉直男癌入骨,死活觉得这种事情无论怎样都该是自己负责,几次三番要跟她回山门请罪请罚。 幸好之前趁着某次张灵玉睡熟了收走了他的手机和身份证,不然这小子只怕偷偷摸摸地就去自投罗网了。 “真以为我家老头子就是泥捏的了,而且他跟你师父熟得很,打不出真火来的。” “啊?” 张灵玉被夏禾一把拽走。 心里却还在思索夏禾说的话。 不是泥捏的,意思是夏禾的师父或许是很能打,起码比他想象的能打。 和师父熟得很,意思是夏禾的师父跟他的师父大概率是同一辈的人。 同辈人,还有一个在天津的师叔,和她师父还有老天师的关系都很好,能当说客…… “夏禾。” “干嘛,别再说什么要去见我师父了啊!再说我可跟你急!”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位师叔……不会是陆瑾陆老爷吧?” “……哼哼,你猜?” “我猜,他不想猜。” 张灵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声音便从阴影中传来,十分突兀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随之而来的,一道饱含恶意的炁弹直直地朝着夏禾冲了过来。 轰! 夏禾本来想着抄近道行人少还能使些轻身手段,却不想竟然在这里叫人堵了个正着。 张灵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前冲的夏禾往后一拉,随即金光覆体将炁弹和其掀起的烟尘石砾统统挡住。 两人严肃地看向阴影中的胡同里走出的人,身上的炁飞速调动起来。 夏禾冷笑一声,讥讽道。 “呵呵,你们追的可真够紧的,都闻着味儿追到天津来了。” 阴影中走出一衣着普通的中年男人,一身没什么特色的深色西服衬衣,打着领结,脸上挂着的金色眼镜叫他整个人透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来。 “祸根苗,沈冲。” “就你一个?不对,你们几位向来形影不离,你都出来了……” 夏禾冷笑一声,随即朝着身后的一处隐蔽的角落甩出刚刚随手攥住的几枚石子。 “另外两位也别藏了!” 砰砰! 石子闷响,似是并未击中人体, 但隐藏在角落里的两人却都被那几枚石子给逼了出来 “夏施主好腕力,不过上次见面怎么没拿出这手来招呼贫僧几人呢?” “夏小姐的脾气不太好啊,人生本就诸多不易,何必如此暴躁?” 张灵玉看着走出来的胖大和尚以及和尚身旁被古怪花粉萦绕的女人,心头一紧,赶忙默诵静心咒,压制体内经脉中的异动。 雷烟炮高宁,法号永觉,一副佛门中人的扮相却使得是扰动十二正经操弄人七情六欲的邪门手段。 穿肠毒窦梅,她的炁能叫人如酣醉般陷入迷离状态,就算面对生死危机也提不起反抗的欲望。 “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全性妖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哟,道长是今儿才认识我们全性呢?” 沈冲嗤笑一声,凝聚压缩的炁团如雨点朝着二人射来,虽然语气平和,手段却是毒辣的很, “你们龙虎山,是没通网吗?” 噗噗噗! 密集的炁团直直轰了过来,狭窄的通道里根本无处可躲。 但张灵玉巍然不惧,随手张开金光,一道厚实的屏障在面前展开,将沈冲的气弹尽数挡住。 威力巨大的气弹轰在金光上,一遍遍将表层金光生生撕开,可转头,被撕开的金光却又被张灵玉随手给补上了。 这气弹虽然威力不俗,数量惊人,但面对十几年如一日打磨的护体金光到底还是欠缺了许多,压根伤不到金光根本。 沈冲见此面色阴沉。 为了对付张灵玉,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收了很多账,将自己的炁堆到了能自如操控的极限,却不想竟然还是轰不开天师府的这金色王八壳子。 “还想着如今已经能只靠自己对付道长来着,看来是我托大了。” “这一路上我们劝也劝了,既然您时至今日也非要护着那位夏禾小姐……可就别怪我们不讲武德了,所有人都别藏着了,出来给这位道爷长长眼吧!!” 第4章 那就打! “吼啊,呵哈哈,炁,我要炁!” “嘿嘿,嘿嘿嘿!小子,杀了你,你后面的美人我就收下了!” “龙虎山的牛鼻子啊,说真的是真不想跟你对上,但没办法,谁叫债主子发话了呢……” “呵呵,我想尝尝这位道长的肉,是不是比一般人的,更嫩!” 数十道人影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 其中大半的人身上的炁都带着诡异的相似感与割裂感,就好像他们的炁并不是他们本身所拥有的炁,而是从旁人那里借来的一样。 夏禾和张灵玉见此也不禁冷汗直流。 那三个全性妖人的手段就已经很难对付,不成想竟然还叫了这么多帮手。 “好大的阵仗,不愧是你啊,惹祸根苗,名不虚传。” “呵呵,夏小姐谬赞了。” 沈冲颇为谦虚地扶了下眼镜,嘴角笑意淡然,只是身上那股不祥的炁却在不断膨胀,壮大,几近非人。 他抬起手,一团炁便浮在手心化作数十根丝线与在场的那些同他的炁极为相似的人连在了一起。 很显然,那些人身上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的炁,正是这个家伙的手笔。 祸根苗,沈冲。 与雷烟炮高宁,穿肠毒窦梅齐名的全性烂人之一,近几年才冒头的新秀,却也在圈子里搅起过不少风波,有人将他们称作三邪,但也有人戏称他们是酒色财气三缺一。 沈冲,高宁与窦梅分别对应财,气和酒。 与另外两人不同,相比于高宁和窦梅拨弄人心的手段,沈冲的能力更加的直接但也更具破坏性。 他可以将自己的炁借给别人,但这种借并不是无偿的,所有借过沈冲炁的人都会被他的炁所侵蚀,必须定期还给沈冲一定量的炁做为利息。 这些炁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通过杀人从别人那里夺来的。 一旦借下沈冲的炁,此生便再也没有还清的可能。 他的炁在强化他的那些客户的同时也会蚕食那些客户们的神智,将他们变成只会不断杀戮的怪物,直到犯事儿太多被公司处理,或者因为还不上利息而被沈冲放弃,最后被抽干全身的炁而惨死。 “什么祸根苗不祸根苗的,不过是道上朋友抬爱给的诨号罢了,我沈冲不过是个小角色,没有名门师承,只是炁多了点。” “可这天底下啊,我的炁多,就有人炁少啊,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也见不得这些朋友因为炁量不足而被事情难住,谁能没有困难的时候呢。” “我把炁借给这些人,帮他们度过难关,虽然是门买卖,但也交下了不少朋友不是。” 夏禾颇为讥讽地看了眼那些被沈冲的炁锁住的异人,眼角微微抽搐。 沈冲能得了祸根苗的诨号,他手底下这些所谓的客户们自然也不能落下。 这些人一念之差或许起初还能保留良心,可慢慢的却大多沉浸在了拥抱力量轻易夺取他人生命的快感中,所谓为虎作伥者,不外如是也。 客户,朋友,这都是沈冲忽悠人的说法,在圈子里,这样的人被称作。 伥鬼。 “做你沈冲的朋友,他们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呵哈哈,夏小姐若是也愿意我的朋友可就更好了,到时候借您给炁利息可以少算一点哦。” “算了吧,你的朋友,我当不起!” 嗖!! 飞石问路,投蝗击目。 一枚被粉白色的炁包裹住的飞石毫不顾忌地打向沈冲的眼睛。 沈冲本没当回事,仗着炁多根本没打算躲,他刚刚见识过夏禾这手,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直到那包裹在沈冲身周的炁被这枚酝酿许久飞蝗石如撕纸般轻易击穿,最后堪堪停在了沈冲眼前一寸的距离。 正悄摸给自己的‘客户’们输炁,打算用人海战术压制张灵玉的沈冲被惊出一身冷汗,脸上的从容不复存在,心头怒起,温和的表情瞬间挂不住了。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当初被他们围攻的时候,竟然还留了这么多手? 这可真是惊喜啊,不过…… “一次次给脸不要,真当我们是泥捏的吗!” “夏禾!这可是你自找的!” “吼吼!!” 沈冲话音刚落。 他身后,一个被打断了输炁的家伙便当场失了智冲了上来。 宛如一头野兽,全然失去了人的姿态,身体前倾,双手如野兽利爪般直奔夏禾而来。 挡在前面的张灵玉眉头一皱,手中金光一闪。 啪! 金光横扫,如一堵炁墙般将那人直接掀飞了数十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生死不知。 其余人见此却并未惊慌,反而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杀了你,我欠的炁就能直接还清了!” 沈冲悠然自得地看着这些人就这么无脑冲了上去,自己却慢悠悠地向着高宁两人走去。 “你就这么放任他们上去送死?” “这可都是我的资深老客户,没那么容易死的。” 沈冲嘿嘿一笑,随即便看见远处被张灵玉随手扇飞的那个家伙此刻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手臂不自然地垂下,眼神中没有了半点灵智,悍不畏死地又冲了过来。 “被我的炁滋补了这么久,他们的身体早就已经没有寻常的知觉,不知痛苦,不晓恐惧,就凭咱们那位习惯下手留三分余地的灵玉道长,若是不开杀戒,只怕是没法短时间摆脱他们了。” 沈冲不乏讥讽地嗤笑道。 “嘿嘿,到底是天师高徒,被保护的太好,竟然连面对这些伥鬼的时候都还留一线慈悲不第一时间便下死手。” “阿弥陀佛,赤子心性,灵台空明,若不是怕被天师他老人家杀上门来,我都想将这位灵玉施主收归门下了。” “少来了,你永觉和尚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沈冲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刚刚险些废了他眼睛的夏禾。 “你只怕不是惜才,是想毁才了吧。” “呵呵呵,沈施主懂我。” 看着张灵玉被一众伥鬼纠缠也依旧游刃有余,看到并无生命危险,夏禾松了口气,随即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这边的沈冲三人。 “几位,聊完了?” 一股泛着粉白色的炁在体表升腾,夏禾的气势骤然拔升,一股极度危险的气锁定了面前这三条死缠烂打的癞皮狗,眼中杀意昂扬。 “既然遗言说完了……那就开打吧!” 轰!! 第5章 幸好,你还不是全性。 “徐三,下面打的好热闹哦。”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用安置在隐蔽处的摄像头观察战况的川渝口语的妹子一脸平静地表达这自己的震惊。 “电线杆都被扯下来当棍子使喽。” 站在他旁边的西装男徐三此刻也脸色奇差,手中拿着对讲机不断指挥着那头的人尽快完成现场封锁。 “声音,还有声音也想办法彻底锁住!让后勤的再努努力,把静音场再开厚些!” “什么?有异人想来凑热闹?先拘再审!还要我教你吗,额……那如虎?啧,那先生是自己人跟人家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好,做好排查,周围片区的所有普通人都要做好安抚工作!” “徐四还没联系到陆老爷吗?赶紧催催!他是拉半路了吗这么费劲!” 随着战局不断扩大,战况越发激烈。 与此同时,在预料之中的,和沈冲一起偷偷溜进天津的那些伥鬼们几乎是同时在全城各地开始闹事,好在他们有所防备,第一时间便压下了这群疯子。 徐三的指挥也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只要熬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自己再多操心了。 毕竟这些年来哪都通处理过不知道多少棘手的异人事件,他们专业性可不是盖的。 “呼……终于完事了,宝宝,下面打的怎么样。” “还好,那个白毛滴不肯下死手被缠住喽,粉毛滴那个倒是招招对着人家要害招呼,可她对手太难缠,打不赢的。” “喔!白毛急喽,死了仨,脑阔都飞喽。” 徐三看着从巷子上方飘荡起的尘埃,也大概猜到了下面的局势估计很紧张,但好在一切还在可控范围。 既不让和下面的人接触,又不能让全性的崽种闹出太大动静,还得尽可能不惊动那些全性妖人。 上头这次派下来的任务处处透着诡异。 但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次的命令还是从公司的最高领导赵董那儿直接发下来的,由不得他们有意见。 眼下这局面,已经是他们陆北按着上头的离谱指示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虽说动静还是大了点,但还在可接受范围。 徐三皱着眉,看着下面闹出来的动静,脑袋里却是他爹交代给他的话。 …… “这次的事……你尽可能让宝宝掺和一手。” 病榻上,脸色比不久前病倒在办公室时已经好了不少的华北大区负责人,徐三和徐四的老爹徐翔,正一脸认真地对徐三吩咐道。 “不管怎样,最好是让那两位能欠宝宝一个人情,尤其是那女娃儿!” “爹,灵玉道长是天师高徒能让他欠人情确实算是件好事,可那姑娘,她的资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的资料当然没的什么特别,因为那份资料除了名字,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徐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来。 他愣了很久,没有理会徐三,徐三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呆着。 老头子自从上次病倒后就总爱说话说到一半发呆,虽说异人体质特殊,得阿尔兹海默的概率很小,但也并不是没有。 啪! “别以为憋着坏你老子我就不晓得你心里想啥子!” “放心,我运气没那么差,不是阿尔兹海默,只是想起了一点很久之前的事来。” 徐翔扭头盯住徐三,眼神里满是严肃。 “关于那个女娃儿的事情,你不要多问,也别想着去查,就当完全不知道她的资料是假的。” “她,很危险?” 徐三的好奇心到底是没能压住,依然问了一句。 徐翔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似乎当场就要抽出七匹狼教育教育眼前这不听话的孽子,但在裤腰上摸索半天才想起来。 喵的,他现在穿的是病号服,没有腰带。 “啊……罢了罢了,我跟你交个底。” “你记住,那个姑娘不危险,教她的人,最最危险!!最最危险!!” 最最危险!!! 老爹的话在耳边回荡,一次次提高着徐三对那个叫夏禾的姑娘的戒备。 可心里却始终有一份好奇。 为什么老爹觉得,让夏禾欠宝宝一个人情,会帮到宝宝大忙呢? “徐三……” “老三!” “老三!!” 一声贴在耳朵边的呼唤惊醒了回忆里的徐三。 被叫做宝宝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旁边,垂落的散乱发丝搭配洁白的皮肤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少女平添了几分女鬼气质出来。 徐三一愣。 “怎么了?有情况?” “嗯,那个白毛撑不住喽,女娃娃中招,怕是要被打死喽。” …… “夏禾!!” 张灵玉看到夏禾的手臂被沈冲击中衣袖炸飞,一下子没守住心神,精神恍惚了下。 随即,时刻躲在角落里悄咪咪鼓弄两人经脉的高宁立马抓住了机会,早已准备好的手段登时便招呼在了张灵玉身上。 静心咒护持的心绪好似突然被一股外力冲乱,心头的焦急险些让张灵玉乱了步法,差点被一个扑来的伥鬼抓住。 “臭和尚你找死!” 眼见张灵玉差点被高宁的手段所害。 刚刚被沈冲击中的夏禾顾不得手臂上还未彻底恢复的伤势旋身边冲向高宁,捏在手里的半截电线杆被炁包裹,抬手就招呼了过去。 那架势,是要把高宁生生砸出个透明咕隆来。 高宁亡魂大冒,运其身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夏禾砸来的半截电线杆。 那电线杆直穿他身后的砖墙而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竟然硬是飞出去老远,但墙上却只有一个电线杆粗细的窟窿。 好在夏禾早早确定了这里没人,不然只怕也不敢下这等重手。 应该说公司在偷偷疏散居民吧。 伴着那半截电线杆将胸中恶气甩出大半的夏禾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她又是砸断电线杆又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连这周围的居民都没惊动,要说不是公司在后面搞事她是丁点不信的。 啊……虽然被公司找到会有些麻烦,但,如果公司真的能过来,她或许也就可以轻松些了吧。 心神稍有分散,便被沈冲挑准机会凑了上来。 一记鞭腿势大力沉地甩了过来,夏禾赶忙回神运炁抬臂阻挡,可到底是仓促之间,还是被一腿踢飞了出去。 烟尘中,被一脚踢进民宅里的夏禾从烟尘中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被沈冲踢伤的手臂在一阵炁团鼓动后便恢复如初。 “穿肠毒,果然厉害。” 一双眸子狠狠地剜了一眼藏的比高宁还远但却比高宁更快影响到她心性的窦梅。 刚刚她想着公司的人来帮忙能变得轻松些,只怕就是这老娘们的手段。 按着她正常的性子,无论后面会不会有支援,她都绝不会将希望放到别人身上,老头子说过很多有道理的话,但有一句在她看来最有道理。 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老,要想出人头地,人只能靠自己。 高宁盯住刚刚被夏禾砸出来的窟窿瞅了会儿,虽然怒火烧心,但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愤怒。 他闪身凑到沈冲跟前。 “得走了,公司的高手估计就快赶过来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得先暂避他们锋芒。” “我避他们锋芒?!” 被夏禾照着脸招呼了几下险些变成独眼猪头的沈冲眼底怒气升腾,望向夏禾的眼神里满是怨毒的怒火。 平日里的温和与斯文败类的从容气质碎了个一干二净,但高宁清楚,这才是最真实的沈冲,暴力,阴险,傲慢,肆意释放着被社会道德观念所束缚的人性之恶。 恣意妄为,无法无天,这才是全性沈冲,最真实的样子。 高宁之前曾很多次尝试想要看到沈冲如今的这一面,但如今如愿看到却又不免一阵头疼。 这也失控的太不是时候了! 高宁眉头微皱,一声没吭便把手段招呼在了队友手上,沈冲的炁被扰乱,但眼底的愤怒也瞬间消弭大半。 他冷静了。 但却并未改变心意。 “在这片地界搞事儿,我从来没想过能避开公司的耳目。” “放心,公司的高手暂时没功夫过来管咱们的事情,我带过来的伥鬼可不止这几个。” 高宁依旧眉头紧锁,但不得不说沈冲的话稍稍安定了下他焦躁的心情。 “不过,你带来的这几只伥鬼怕是快撑不住了。” 他的口气里丝毫听不出对伥鬼战死的怜悯,正相反,他竟然隐隐有些兴奋。 杀吧,杀吧,杀的越多,于我,越有利! 不远处,张灵玉刚刚在高宁手段的刺激下下意识使金光拍碎了一个人的脑袋后仿佛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下手再不留半点慈悲,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给三四个杂碎开了瓢,那金光几乎是擦着便伤,碰上就死,不少还有理智的伥鬼甚至都开始萌生退意,可又怕沈冲直接抽干他们的炁故而不敢直接逃离但却也是战意锐减。 回头看了眼张灵玉那边的战局,沈冲的心里暗骂了几声废物,眼底闪过压抑的愤怒。 但突然,他的嘴角夸张地扯了起来。 “幸好啊……夏禾,幸好,你还不是个全性。” 第6章 你丫是公司派来的奸细吧!! “夏禾小姐,为什么始终不愿面对真正的自己呢?” 窦梅在夏禾的攻击下略显仓惶地闪躲,没有高深的武艺和对敌手段,穿肠毒的能力让她在面对敌人时永远都不敢太早将自己暴露。 可沈冲的一记鞭腿好巧不巧地就把夏禾给踹到她这儿来了。 饶是平日里总带着温和笑容的窦梅此刻都有点笑不出来了。 窦梅本想着能用自己高深的语言艺术动摇夏禾的心,但此时的夏禾早已听不进去她的声音。 夏禾现在只想把窦梅打死,或者把窦梅沈冲高宁一起打死!! 被窦梅算计,又被沈冲一脚踢飞,此刻的夏禾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刚钻出被她撞出的窟窿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缩着的窦梅。 嘿,正愁怎么对付沈冲的同时把你一道收拾了。 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意识到周边的居民在哪都通的暗中疏散下已经撤了个一干二净,夏禾索性不再留手。 本就白皙的肌肤被变得愈发洁白,似有炁在流动,透着一种有些怪异的粉白色。 仓惶躲闪的窦梅一招不慎被夏禾的拳头擦破了胳膊,一股炁顺着伤口直冲经脉,窦梅的眼神登时变得恍惚了起来。 她的脸颊不自觉变得一片潮红,看向夏禾的眼神变得迷离。 夏禾那粉白色的炁顺着伤口窜进了窦梅的身体里,一种仿佛荷尔蒙失控般的刺激在窦梅的血管中乱撞,脑袋里无法遏制地开始对夏禾产生好感。 尽管窦梅在意识到自己中招的第一时间便运炁试图阻止夏禾的炁对自己的影响。 可她受到了影响,意识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正常一半的她只想要尽可能地躲开夏禾的拳头。 可被夏禾的炁影响的另一半她想要再挨一次夏禾的拳头,让自己再好好感受一些那种仿佛被用拳头疼爱的快感…… 呕……正常一半的窦梅都快被另一半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给恶心吐了! 果然,无论是见识过几次,这手段都还是这么邪门啊,都没有施法前摇的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邪门,夏禾才更应该加入他们不是吗? “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不远处的沈冲又一次冲了过来。 被极其浓厚的炁包裹的拳头带着惊人的势头轰了过来,只是拳风竟然就能震裂地面的水泥。 “夏禾,被道德束缚住本能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你的天赋生来便注定你当不了一个好人,夏禾,为什么不面对自己,接受自己呢?相信我,只要你踏出那一步,接受最真实的自己,一切都会变得豁然开朗!!” 沈冲看着夏禾,痴狂的笑容里带着仿佛已经看透真理的自信。 “加入我们,你才能自由地释放自己!” “加入我们,你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可那张被近乎被揍成猪头的脸却轻而易举的破坏了沈冲自以为自信的面容。 夏禾冷笑一声,身形闪烁,挥拳便打。 “我不跟长得像猪头的杂碎说话。” 轰! 粉嫩的小拳拳没有轰中沈冲的胸口。 但这一击的威力丝毫不弱于沈冲蓄势打出的那一记重拳。 沈冲虽说能躲开,但看着被夏禾一拳打到凹陷崩裂的地面也忍不住冷汗直流。 见鬼了,这死女人到底是师从何门何派,拳擂铁石竟无半点损伤,被他踢断的胳膊也能眨眼恢复,两人这也打了半天了自己被打成了猪头夏禾反倒除了衣服被打烂了一点外身上看不出半点损伤。 沈冲的心里不知暗骂了这女人不知多少次。 md,明明生来就是一身媚骨,却偏要学那飘渺出尘的仙人,但用着名门正派的手段,可使其炁里的媚毒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既当又立!不外如是! 想想自己被她打了这么多下,若不是靠着炁量雄厚强行在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之前把她的炁给中和掉,此刻只怕连旁边拼力压制媚毒的窦梅都不如。 但中和夏禾的炁不是没有代价的,这种中和就像是用水去稀释盐,中和夏禾的炁会大量消耗沈冲自己的炁。 这也就导致了虽然自己消掉了对方的法伤,但脸上却吃满了物理伤害,不过没了炁加持的拳头,充其量也就是打着疼罢了,消了炁还好,若没有,刚刚夏禾那一记重拳能打爆水泥地,换个方向就能打爆他沈冲的头! 沈冲对夏禾的愤怒里始终掺杂了一丝嫉恨。 他不能接受夏禾这样和他们如此相像的人却能保持干净。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这么干净!! 凭什么! 重新找回状态的夏禾战斗起来手段运用的越发流畅,拳脚相加之下教沈冲越发难以抵挡。 沈冲恨夏禾的出淤泥而不染。 恨她不和他们站在一起。 恨她明明天生媚骨却能得到如此机遇登堂入室不落凡尘! 他恨她不是个全性。 但…… “幸好你还不是个全性。” 夏禾看见沈冲明明被她压着打却还是勾起嘴角,眉头忽地皱紧。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还时不时戳弄她情绪的高宁去哪儿了! “呃啊……” 张灵玉杀心一起竟然险些有些刹不住,急火攻心之下挥舞金光擂死了几个无智伥鬼后才堪堪挣脱这种抬手取人性命的超然快感。 他不是没杀过人,就刚刚他才杀了三个全性,更早之前也擂死不少满身罪孽的恶徒,但时至今日,却还是头一次以这等狠戾气手段杀人,张灵玉说不上是懊恼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仿佛有一种莫大的失落感萦绕心头,手上的金光随着心境的摇摆也开始有些摇晃。 他的心中有些迷茫。 师父,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幸存的伥鬼和来助阵的全性喽啰见此一愣,似乎不解刚刚那杀气凛然的道士怎得突然emo起来了? 随即,他们看见了不远处缩在隐蔽处的高宁。 “哈哈!是永觉师傅的手段,这小子中招了!大家伙,并肩子干他!” 一个没脑子的全性看见张灵玉失神而高宁就在不远处登时便明白了其中奥秘,耐不住性子大嘴巴喊了出来。 缩在角落的高宁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向那个大嘴巴的混蛋。 该死!暴露了!沈冲从哪里找来的这种极品! 乌合之众们被提醒纷纷露出狰狞笑容。 但被高宁影响了的张灵玉却也在那个全性的提醒下惊醒了过来。 果然!心神不定,情绪受扰,自己这是被高宁暗算了。 回过神来的张灵玉看着一窝蜂冲上来的全性,并不慌张,手中金光运起抬手正要阻挡。 “道长!当心了!” 又是那个大嘴巴! 张灵玉一愣突然察觉到身后一阵恶风袭来,随即猛地抬手向后甩去,正欲偷袭的高宁刚好被这一掌挡下。 金光横扫击飞一众恶贼。 但张灵玉却也因为两面接敌,心神分散,被高宁这一掌打飞出去。 虽然成功击中张灵玉,但高宁却并不开心。 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忍不住瞪大,弥勒佛似的笑脸上尽显凶戾,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大嘴巴的崽种。 阿弥了个陀佛的,你这孽障故意搞你佛爷是吧,刚刚贫僧没插手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这么讲武德动手还要招呼一声的?! 你小子,该不会是公司打进全性的卧底吧!! 那大嘴巴全性被高宁瞪的浑身发毛,他自知误了高宁的算计,悄摸躲到了一众同伴身后,不去惹高宁厌烦。 高宁心头大火,尽可能克制不去问候那个大嘴巴的十八辈祖宗。 且待我收拾了张灵玉再来和你算账。 “都别光看着!一起动手!擒了这位小道长给咱们夏施主备份儿厚礼!” 第7章 翻手镇压祸根苗 “张灵玉!” 佛门的手段素来刚猛,张灵玉只来得及击飞那些全性,运炁不及,高宁那一掌的掌力虽被化去了大半却也足足有三四成被他肉身硬抗了下来。 好在龙虎山素来性命双修,张灵玉虽然受了些伤但暂时并无大碍。 夏禾看着被一掌拍飞的张灵玉随即又要面对高宁等人围攻心中一乱,被沈冲逮住了机会。 “和我做对手竟然还敢分神?” 砰! 沈冲抓住机会一掌袭来,夏禾仓促抵挡却也是留下了空隙被刚刚一直缩着的窦梅一掌打向后腰。 她脸上再不是那与高宁相似的温和微笑,眼底的怨恨几乎不叫掩饰。 刚刚被夏禾弄得如此狼狈,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夏禾的炁对精神的影响给暂时麻痹了下来,如今逮到机会,不论如何得让夏禾也尝尝被炁影响心神的快乐! “就当是,还礼了!” 穿肠毒的特殊炁劲随着这一掌直入经脉,已经不是死守心神能抗住了。 夏禾的脑袋顿时一阵晕眩,微醺般的迷醉让她眼前一片恍惚。 这手段与她的手段何其类似,却又大不相同。 甚至比她的炁更难缠! 夏禾试图使用炁去解开这种迷醉,却深感有心无力,连炁的运行都变得迟钝起来。 沈冲看到夏禾眼神变得恍惚,索性又是一拳打向夏禾的脑袋。 无论怎样誓要将自己被打成猪头的仇恨当场还上。 看着沈冲的拳头袭来,夏禾却丝毫生不起半点躲闪的念头,唯有身体本能地想要侧身却还是太慢了,沈冲的拳头眨眼就要夯在她那白嫩的脸蛋上,那架势高低是要给她的脸上挂点彩。 马上就要报打脸之仇的沈冲克制不住地露出笑脸。 这一拳他用了近十成的力道,就算夏禾能在这一拳下活下来,也决然再无抵抗之力! 想着眼前这艺术品般精美的面容就要被破相,他的心里讲不出的舒爽。 再想想等自己把她带回去,引导她彻底释放真正的自己,成为他们的一员,完完全全地从天上坠入泥潭…… 啊…… 这种将玷污天使,折断她翅膀的快感。 沈冲的颅内几乎要高潮! 可突然。 沈冲的手臂在离着夏禾不到一寸的距离被拦住。 噗的一声。 那一拳的劲力如泥牛入海化作一道微弱的涟漪,甚至不曾激起半点风浪。 不知何时,一个女人站在了他的身旁。 皮肤白皙更胜夏禾的女孩长发垂落,发丝间,一双漆黑的眸子扫了一眼沈冲。 一股莫名的寒气直冲头顶。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堪称恐怖的力量便骤然捏碎了他用炁包裹的结结实实的拳头。 那往日里无往不利的炁在今日竟然两次被人撕开。 头一次夏禾的飞石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远。 可这次他的手掌却是被这女人生生捏碎! “啊啊!!” “你找死!!” 沈冲痛极反怒,另一只手凝炁成锥毫不犹豫地朝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刺了过去。 被徐三称作宝宝的女孩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下一秒,一把锃亮的菜刀便刀刃朝外直直地捅进了沈冲的手臂里,如切纸般切开了沈冲的护体炁膜,第三次让沈冲体会到自己的炁是何等的无用。 刀刃精确地切开皮肉,插进尺骨和桡骨之间。 沈冲这一拳力道太大,惯性太强,刀刃入肉时剧烈的痛感让沈冲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臂,可在惯性的作用下却愣是让那把刀生生冲到了手肘关节的位置才被骨头卡住。 手臂被切从中间开,鲜血狂涌。 夏禾愣住了。 她强撑着才不至于软下去的腿竟然被这一幕刺激地又有些软。 沈冲被这剧烈的痛感刺激地几乎要昏过去,一声痛呼卡在喉咙里,可眼看刀刃被卡住的宝宝没有停手。 手腕轻旋,好似能看透皮肉般顺着沈冲的关节连接处切了过去,硬生生从沈冲的关节里把菜刀给切了出来。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这一幕深深地刺激到了沈冲。 这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要喊疼。 也是这一刻,他深刻地理解了上面那八个字的含义。 有这么一瞬间,沈冲的脑袋里甚至冒出了庖丁解牛这个词。 对方是庖丁,而他,是那只被解的牛…… 将刀抽出来的宝宝没有在乎沈冲的恍惚,她只是如一个无情的杀手般面无表情攥着被她捏碎的手,猛地一脚将沈冲的腿骨踢断任由他倒下,随即松开手,抬脚在沈冲喊出声来前将他的脑袋一脚跺进了水泥地里,生死不知。 一旁的窦梅在听见沈冲的第一声怒吼时便已经风紧扯呼了。 队友的情谊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而另一边,高宁在听见沈冲的惨叫后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本来袭向张灵玉的那掌势头一转化掌为爪擒在了身旁的一个伥鬼身上。 被抓住的伥鬼还没缟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直挺挺地飞了出去。 “和尚!你搞……额!” 一柄菜刀透体而出,刚要怒骂高宁的伥鬼浑身的力气骤然消散。 战场上的异动吸引了还在缠斗的张灵玉的等人。 他们看到了被一把菜刀洞穿的伥鬼,伥鬼后面不远处半跪在地上的夏禾,以及脑袋被踩进地里生死不知的沈冲。 嘈杂的战场骤然一静。 而甩出那个伥鬼的高宁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各位,玩儿的很开心啊……” “既然玩儿尽兴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屋顶一跃而下,与他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几十根手指粗的钢筋。 一根钢筋嗖的一声扎穿了一个转身要跑的全性的大腿,惨叫声瞬间惊醒了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家伙,等他们反应过来该撒丫子跑了的时候,那些漂浮在徐三身旁的钢筋就已经顶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运炁护体,顷刻就会被扎个对穿。 “你……” 还有些懵逼的张灵玉看了一眼对他打手势示意自己无恙的夏禾。 又看了眼随手把那个被捅穿的全性丢出去的女孩。 “你们是……公司的人?” “陆北大区,徐三。” 徐三指了指一旁提着刀的女孩。 “那是冯宝宝,哪都通的员工,灵玉道长,久仰了。” 第8章 喔~~故乡的百合花开…… “首先,我必须先对两位道个歉。” 在徐三控制住那些没来得及跑路被当场扣住的全性和伥鬼后,哪都通的善后人员就到了。 医疗队现在正在给张灵玉包扎伤口,徐三所幸趁着这个机会坐了过来。 “沈冲把他大半的客户都招呼到了天津来,他们几乎是同时在各个地方开始闹事,我们的人手必须先确保普通人的安全。” “很抱歉,让两位陷入到这样的险地,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 徐三的语气很真诚。 他甚至还面容严肃地给张灵玉和夏禾鞠了一躬。 这一手直接把张灵玉给整不会了,老实巴交的道爷赶忙站了起来回了一礼。 “公司优先保障普通人的安全本就是职责所在,反倒是我们该向你们道歉才是。”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我们,沈冲他们兴许也不会跟着追过来。 刚想要坦白一切的张灵玉还没来得及将后面的话吐出来,便感觉到了一道视线打在了他的背后。 “咳咳!” 一旁的夏禾拉了他一把。 张灵玉不解地低下头,就看夏禾对着他一阵眼神暗示,看得张灵玉满脸懵逼。 眼看对方读不懂自己的眼神,夏禾不禁翻了个白眼手上使劲直接把张灵玉拽倒在地。 “我们接受你们的道歉了。” 看着夏禾一把捂住张灵玉的嘴后冷淡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徐三的背后反而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反应……她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夏禾没有理会徐三一瞬间的僵硬,转头看向了一旁从刚才开始便不发一言的冯宝宝。 一旁的张灵玉还在扑腾。 他很不理解夏禾为啥不让他说出真相。 夏禾也被他这份天真耿直给无语到了,徐三刚刚那情真意切的道歉,配合着冯宝宝堪称神兵天降的掐表救援怎么看都是算计好的。 虽然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引起来的。 但对方很显然也在趁机谋算他们,张灵玉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反而还想倒贴着欠别人人情。 啊啊,这个家伙怎么可以傻白甜成这样啊。 烦不胜烦的夏禾索性抬手捧住张灵玉的脑袋,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柔软,这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其来的亲密让脸皮子还不如一张纸厚的灵玉道长当时就红了脸,剧烈扑腾的身体都僵硬了片刻。 就连站在一旁的徐三和一众哪都通工作人员看见都不自觉地露出了姨母笑。 但下一秒。 噗! 夏禾一手刀砍在了张灵玉的脖子上。 压根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的张灵玉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丝滑地昏了过去。 刚刚还在感叹两人感情好的众人被这一下子整的险些没绷住,都下意识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脸懵逼地看向夏禾。 “呼……” “终于安静了。” 将张灵玉拎到一旁,夏禾拨开了一旁的医疗人员想要给她检查伤口的手。 在这些医疗人员的药物协助下解开窦梅的炁对她的影响后,夏禾手臂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伤口附近的皮肤泛着粉白色的光,隐约有炁在流淌。 徐三的眼神一直很平静,但却始终盯着夏禾的手臂移不开眼睛。 这种手段…… 这种超乎寻常的自愈手段震惊了在场的医疗人员。 同时也引起了一旁冯宝宝的注意。 “你在变成炁。” “……” 夏禾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儿。 一身没什么特殊的哪都通制服,松松垮垮,头发披散着,看着有点邋遢,但再看一眼,却又有着莫名的洒脱,肤质也莫名的好,比她的还好。 对方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震惊,好奇,怀疑……什么都没有,但要说是莫不在乎? 也不像,她能感觉到冯宝宝的眼神很认真,但,也仅仅只有认真罢了。 “你看得懂?” “只看得懂一点点,你很厉害。” “不如你厉害。” 夏禾越过徐三,来到冯宝宝面前。 在经过徐三时他本来是想要拦下对方,但回想起老爹说过的话,刚要抬起的手臂便又停住。 “你好,我叫夏禾。” 冯宝宝很自然地握住夏禾伸过来的手。 “我叫冯宝宝。”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一道微弱的炁被夏禾送进了冯宝宝的掌心里。 她带着些许恶趣味期待地看向对方,可对方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那股被她打进对方身体里的炁就好像没能起到一点作用,丝毫无法撬动对方的情感产生波动,甚至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夏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好感。 “我喜欢你。” “嗯?” 冯宝宝歪了歪头,似乎没理解对方这话的意思。 夏禾这句话声音很低,但徐三就站在一旁,他可是完完整整的听到了夏禾的话,此时也不免懵逼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 喜,喜欢? 哪种喜欢?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吧? 嘶……等等,老爹说要让对方欠宝宝一个人情,说在关键时候能帮到宝宝,那如果,她们之间建立了友谊甚至是超越友谊的友谊,那,他算不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蛙趣,越想越靠谱啊,要真到了那种地步,区区欠人情根本都不够看好吗,虽然,宝宝的牺牲可能会很大,但……又不会少块肉,怎么算也不亏啊。 徐三眼神复杂地后退了一步,对着向他投来疑惑眼神的冯宝宝竖了个大拇指,随即怜悯地看向一旁被夏禾打晕的张灵玉。 啧啧啧…… 这何尝又不是另类的夫目前……呸呸呸,我啥都没想。 “哈哈,逗你呢。” 夏禾看着冯宝宝有些困惑地看向徐三却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再度变得清澈中不带半点思考的脑袋,不由得笑了出来。 果然,她对这种耿直天然呆型的是真的没有一点抵抗力啊。 熟络地揽上了冯宝宝的肩膀。 “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啊。” “哦,好。” “我扫你。” “晓得。” 女孩子熟络起来的速度就是快啊。 或许是有救命之恩打底,没过多久夏禾就和冯宝宝熟络的好像有很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第9章 三一门门长奇袭龙虎山天师?这可,太妙了…… “这儿有啥好吃的馆子推荐一下吗?” “嗯……徐记的牛肉面很好吃,丰年坊的煎饼果子也很不错……” 关系亲密的好像姐妹的两个女孩子缩在角落里,冯宝宝正刷着相册给夏禾看她吃过的美食。 徐三沉默地看着他们,坐在仍然昏着的张灵玉身旁。 夏禾下手的时候看来是没怎么留手,也可能是刚刚的一战张灵玉损耗太大,现在他睡的很安详,一点能在短时间内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哪都通的后勤部门的效率很高,被破坏的民居和路面没多会儿的功夫就被修缮的完好如初。 徐三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响了两下。 他看了眼手机,随即朝着冯宝宝招呼道。 “宝宝,收工回家了。” 正捏着冯宝宝的菜刀想要跟冯宝宝请教一下她是如何用这么一片普通菜刀撕开沈冲防御的夏禾有些不满地回过头。 但徐三却又喊道。 “还有夏小姐。” “陆老爷也在我们那等您。” …… 哪都通陆北分公司快递物流中心。 办公室里,一位白发苍苍,西装笔挺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不住滑动手中的手机。 上面是哪都通的内部资料,但做为十佬,且做为本次事件的相关人员,陆瑾还是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份资料。 资料里记录的是两件足以震动整个异人世界却又被严密封锁起来的大事。 第一件事,就在一个小时前,龙虎山天师受伤。 第二件事,打伤天师的人,叫途明,三一门隐退多年的现任门长。 好啊,好啊…… 出山了,病好了,不跟自家师弟知会一声也就罢了,扭头就搞出这么大个幺蛾子来,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你又出来了是吧? 三一门奇袭龙虎山? 这可真是太妙了。 “呵呵……” 坐在办公桌后的徐四听到这阴沉到滴水的笑声不自觉又紧了紧衣服。 见鬼了,这位陆瑾陆老爷子平时不都挺和气的吗,怎么这会儿看着手机整个人都阴沉的跟个鬼似的了? 徐四大为不解且对手机里的内容深感好奇。 但徐四也是一点都不敢问。 他有点坐立不安地扒拉着面前笔筒里的笔,试图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办公室压抑的气氛, “老……” 陆瑾面无表情地抬眼看过来。 “老爷子您渴不渴?” “呵呵,徐主任不用这么紧张。” 那阴沉的面容随着视线离开手机而变得肉眼可见的温和了起来。 陆瑾微笑着看向有些局促的徐四。 “您要是有什么工作要忙就去忙吧,不必非得在这儿陪我。” “而且,小夏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徐四看着陆瑾温和起来的脸松了口气,只感觉办公室里压抑的气场一瞬间便散去了大半。 “老爷子客气了,我给您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哪都通的每辆公车上都安装着定位装置,而做为代理大区负责人,徐四这里有足够的权限让他看到每一辆车的定位轨迹。 “哦,他们已经回来了,车子就在外面,应该很快就……” “师!叔!啊!!” 徐四话音未落,办公室外便传来了夏禾泫然欲泣的呼唤。 陆瑾听见这动静刚要起身去看看是怎么个事儿,就见一道粉红色的残影砰地撞开了办公室的门,一个爆裂头槌便轰在了陆瑾身上。 饶是做为老一辈强者的陆瑾都被撞的一个踉跄。 “师叔啊!!” “侄儿总算见到您了呀!!” 陆瑾懵了,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徐四。 徐四也懵了,他一脸无辜地回望陆瑾。 “陆老爷您别这么看我啊,我们哪都通的办事准则您是清楚的,对待友善的异人我们向来是以礼相待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合规矩行为的!” 陆瑾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随即拍了拍扒在自己身上干嚎不掉眼泪的夏禾。 老人家半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了然。 这是有求于我啊。 老人家很无奈,但老人家没有办法。 现在除了自家的陆琳外,三一门年轻一辈的传人就只有眼前这丫头了,而且人家平日里在山上乖的很,如今下了山,有求于自家师叔,自家师叔还能说不吗? 唉……无奈哟。 陆瑾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夏禾的脑袋。 “行了,别嚎了,都快二十的人怎么还跟玲珑学着净整这些幼稚的?” “咱虽然快二十了但是在师叔面前不也还是个小孩儿吗?” 夏禾嘿嘿一笑,松开了陆瑾。 “玲珑在家不,等这事儿办完我去找她玩儿啊。” “她不在家还能在哪儿,不过这两天开学了,你头回来天津,可得多住几天,等她放假叫她带你好好玩儿玩儿。” “好!” 两人坐下,也不唠什么有的没的,陆瑾单刀直入直接将话题引到了他现在很关注的一件事上。 “你师父刚刚,可是整了个大活儿啊。” “嘶……他不会真去找老天师麻烦了吧?” 陆瑾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递手机的手都僵在半空。 一旁的徐四都听懵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夏禾。 找老天师麻烦? 这姑娘开玩笑呢吧? 唉等等,陆老爷子这表情……嘶。 猜对了?这姑娘的师父这么硬的吗? 不过,夏禾管陆老爷叫师叔,也就是说她的师父是陆老爷的师兄。 徐四记得,陆老爷虽然是陆家家主,但由于陆家家风独特,对待家中子弟不传手艺,只教做人,故而陆家子弟大多会拜师其他门派。 那陆老爷,当年拜的到底是什么门派啊。 徐四点开公司的网站,搜索十佬陆瑾的基础资料,里面几乎有所有十佬的手段传承,但唯独陆老爷的手段传承一栏,是空白的。 徐四默不作声地关上了网站,他突然觉得。 这里面的水,好像有点深啊…… “你怎么知道?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去龙虎山惹事?” “哦,那倒没有。” 夏禾一边接过陆瑾递过来的手机一边回答道。 “我猜的,刚刚灵玉说心里有不好预感,龙虎山可能出事了,所以……” “不是,你等会。” 陆瑾脸上的怪异更加浓郁了。 “我也才刚知道,你怎么和张灵玉凑到一块儿去了,还一起被那三块货给盯上了。” 一旁的徐四虽然意识到这两位现在在聊的事情水很深,但听到关于那位天师关门弟子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而且,灵玉?” 陆瑾带着些审视地眯起眼睛 “你这称呼,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陆瑾虽然也算开明,但也是老时候过来的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保守的。 夏禾听到陆瑾的疑问,翻动手机的手指僵了一下。 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 要命,她看手机上的东西时都没这么紧张。 自家老头儿什么本事他还是很清楚,能把天师打伤本就在意料之中,反倒是那个老天师竟然能把老头儿打伤夏禾倒是真的没想到,不过这点情绪波动在面对陆瑾的提问时简直算得上心无波澜了。 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着陆瑾露出了一个灿烂且带着点心虚的咧嘴笑。 陆瑾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脸等着她解释。 但突然,他看着夏禾的脸,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做为陆家的家主,上百年的老江湖,腿脚功夫一流,相面的手艺也不差。 没等夏禾开口解释,想明白夏禾脸上少了什么东西的陆瑾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你不会是!” 第10章 给老登一点年轻人震撼 徐四站在办公室外。 自从做了代理大区负责人,还是头一次被赶出自己的办公室。 他有些无奈地点了一支烟,靠在门外默默地感受这份儿苦闷并期待能不小心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嘿嘿。 陆瑾看了眼办公室的门。 徐四的炁在他的感知里简直不要太明显。 想着把人家从人家自己的办公室里请出去就已经够不厚道了,陆瑾没好意思再要求徐四走远点。 他抬起手,幽蓝色的炁在空气中涂抹了几下,凭空绘制出一张敛声符来。 那篆刻在空气中的符箓被他随手一挥,落在了徐四办公室的门上,一个无形的静音场便被悄然张开,屏蔽了附近一切的监听者。 不需要繁琐的仪式,不需要特殊的祝祷,甚至不需要符纸和笔墨,单凭炁就能在空气中书写符箓。 这一手几乎所将圈子里所有使符箓的宗门的眼球抠出来震惊! 尽管之前陆瑾回山门的时候夏禾偶然见他施展过几次,但说真的,不论看几次,都会被这一手所吸引。 “牛哇牛哇,师叔这一手还是这么酷炫!” “少给我贫!” 陆瑾没好气地瞪了一旁跟个海豹似的拍手傻笑试图萌混过关夏禾一眼,却又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道。 “你跟师叔说清楚,是不是张灵玉那个小混蛋他……” 刚刚看夏禾的面相,发现她竟然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结合她对张灵玉的称呼这么亲密。 老头子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炸开。 他三一门小一辈里独苗苗的一颗水灵灵白生生的大白菜叫他龙虎山的山猪给拱了! 没当场发飙就已经是他陆瑾修养好了! 此刻封锁了声音,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答案。 但夏禾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委屈的样子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道。 “哎呀,不是他主动的。” “嘶……那是你?你你你!” “我也没想这样的……” 夏禾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脸。 陆瑾懵了。 他突然有点理解不太了年轻人的思维方式了。 什么叫,不是他主动的,我也没想这样的? 两方都没有主动的意思? 那这事儿是鬼上身给办的吗!! 陆瑾无语了,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试图让即将失控的怒气先消退一下。 “哈……呼……所以,这事儿你师父知道了?” “应该是知道了,不然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下山来着。” “嗯,这么说,他是因为这事儿去找牛鼻子麻烦的?” 陆瑾捂着脸,嘀咕道。 “嘶,但是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他们两个是怎么打起来的?” 这事儿要真是张之维理亏的话,只要不把他打死他应该是不会还手的啊,而且师兄也是讲道理的人,不至于下死手把张之维逼急了啊。 虽然还没摸清事情的真相。 但是对张之维和途明都极度了解的陆瑾很清楚。 如果途明真的是因为这事去殴打张之维他觉得很有可能,但是要说张之维因为这事儿和途明打起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事绝对有哪里不对…… “你仔细说说,你和张灵玉是怎么遇上的。” …… “啊……我懂了。” 龙虎山迎客堂里,三个老头围桌而坐,面前摆着一桌饭菜,只是吃饭的人,样子看着惨了些。 被途明打的鼻青脸肿的老天师,为了防止被石头砸中脑袋而被荣山用石子提前打倒,倒下时不小心擦伤了脸的田晋中,以及,明明看着没什么重伤但偏偏坐上了轮椅就连脸都好像大了一圈的途明。 “那小夏下山历练,路上刚好碰见同样下山历练的灵玉被全性的好事之人围攻,便出手帮了一把,结果因为她的炁很特殊,被刚巧在附近观察灵玉的沈冲一伙给盯上了。” “于是,沈冲他们便想拉小夏入伙,小夏和灵玉宁死不从,但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战局混乱,灵玉反倒被小夏给误伤了。” “再然后呢,虽然他们最后九死一生还是逃了出去,但是因为小夏特殊的炁,灵玉被影响,失了心智,而小夏也因为受了重伤被炁反噬非但没法给灵玉解开炁的影响自己反倒也被炁给影响了,两人又刚好一男一女,无人之地……” “咳,咳咳。” “干柴烈火,看对了眼……” “咳咳咳!” “师弟你喉咙干就喝茶啊,老是咳嗽什么?” 老天师斜睨了一眼田晋中。 田晋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师兄你嘴下留情,给灵玉和那小姑娘留点脸面吧。” “哼,他们又不在这儿要什么脸面,倒是某些不要脸的……” 老天师的目光扫向一旁某个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的老东西。 “跑龙虎山来敲诈我?” “还,把你徒弟送我门下这事儿就算了~哼!” “你个臭不要脸的可真说得出口!!” 啪! 被骂红温了的途明把茶碗啪地往桌子上一砸。 “姜几为!里不要得春进起!”(张之维!你不要得寸进尺!) “所谓,一个吕旭棒个儿,里徒弟辣四舍五陆不就系我徒弟咩?!”(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徒弟那四舍五入不就是我徒弟吗?!) “怎么就你女婿了!” 老天师也是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小夏跟灵玉的事儿我还没点头呢!” “辣刚刚谁削顶亦子的!!”(那刚刚谁说定日子的!) “师兄,途兄,别吵,你们别吵啊。” 两个老不正经的又吵起来了,完全不鸟一旁田晋中的劝架。 被夹在中间左右挨唾沫的田晋中表示很无奈。 要不是自己一身手段全被废了,谁他无量天尊的在这受这鸟气!早站起来一巴掌一个全给拍桌子上! 好吧,其实就算没废也做不到。 田晋中表示自己很累,索性也就不管了,端起茶碗抿了两口。 他想了想,有自己这么个废人镇在这里,这两个老家伙其实骂的再狠也打不起来。 索性就如他们两个骂个痛快吧。 想来,他们两个一个人是圈子里几十年前可止小儿夜啼的途阎王,一个是当世绝顶的龙虎山天师,虽然身份尊贵实力超绝,可敢跟他们这么无所顾忌的对骂骂急眼了还能无所顾忌的动手的人,估计全天下也就剩下彼此了吧。 至于陆瑾陆兄弟,嗯……不提他。 回想当年豪侠恣意,师兄和途兄这些年,可真是都憋坏了吧。 如今能这么痛痛快快地打一架骂一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呵!你姜几为多么腻害,不照样叫我按寨地向摩差!脸都被我打青了!”(呵!你张之维多么厉害,不照样叫我按在地上摩擦!脸都被我打青了!) 吸溜…… “就介,还绝顶呢,丢不丢银~”(就这,还绝顶呢,丢不丢人。) 吧唧吧唧…… 老天师冷笑一声。 啧,哈…… “你有种把三重撤了把舌头捋直了然后站起来再说这话。” 咕嘟咕嘟咕嘟…… “老夫我把你打进土里,再用你打飞出去的土打你,这些才过去多久啊,你就忘了吗?” 吸溜…… “张之维!我……” 吧唧吧唧…… “途明!你……” 吸溜吸溜…… 吧唧吧唧…… 吧唧…… 吸溜…… “晋中!” “老田!” 被耳边连绵不绝的噪音搞的烦不胜烦的两人几乎是一瞬间便同时调转了枪头,看向噪音的来源。 故意制造出噪音搅扰两人骂兴的田晋中见此嘿嘿一笑,提起茶壶就给两人斟上茶。 “骂累了吧,骂累了喝口茶歇歇。” “歇完了咱正经谈谈俩孩子的事儿,虽说这事儿确实是意外可却也是命数注定啊天作的缘分呐,要是人家俩孩子真的两情相悦了,咱老一辈的不能真横插一脚给人好事搅黄了不是?” “到时候,正事谈完了,二位要是还不尽兴,尽管上老林子里接着来过,我吩咐弟子们都离远点,到时候你们只要有一个还能站着的记得把另一个拽回来就行。” 被田晋中这么一搅闹,途明和张之维都没了接着吵架的兴致。 “行,我给你老田面子。” “哟,舌头捋直了?” “哼!虽说你拳头里的气劲是难解了一点,但我还不至于这么半天都解不开。” “哈哈哈,好好好啊,这么耐打的沙袋,可算是叫我给遇上了!” “张之维!!!” “师兄啊!” 第11章 伤感天津卫和欢乐龙虎山 听完夏禾的讲述,陆瑾的脸上依旧严肃,甚至愁容更甚。 “师叔?” 夏禾有些担心地看向陆瑾。 “这事儿,很麻烦吗?” “你是说说服你师父的事儿?” 陆瑾摆了摆手。 “那压根不是事儿,你到底还是不了解你师父,他不会反对这事儿,而且估计也看灵玉那孩子挺顺眼的。” “老天师那边更不用担心,那老头可比你想像的开明多了,我真正担心的是灵玉啊……” “张灵玉?” 夏禾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懂陆瑾的意思。 “您是担心他不愿意?”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的,当时那事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他责任在我不需要他负责然后就离开了,是他跟上来提出要,要对我负责的。” “我都说了好几次不需要了,但他这个人轴的很,非得跟着我,还要回去和我见师父,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才答应下来的。” “这么说,你其实不喜欢他?” 陆瑾闻言有些古怪地看向夏禾。 但夏禾的脸上却显露出一抹不自然的晕红。 “倒也,倒也不是,我其实还是蛮中意他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长得也不赖……”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有意愿了,但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陆瑾真正担忧的。 是关于龙虎山雷法传承的事。 当初有次去找老天师唠嗑的时候,陆瑾问他历代天师都是纯阳之身吗? 老天师告诉他,他们正一一脉不禁婚姻嫁娶,虽然多数天师在承继五雷正法前都是纯阳,但承继完整雷法后就没有什么限制了,不过,也有些天师在掌握雷法前就破了身,但最后依然能掌握完整雷法,只是起步的方向有所不同罢了。 纯阳的天师继承人承继雷法会从心火领肺金的阳雷开始,这雷法浩浩荡荡,有君子之姿。 而破了身的天师继承人则会从肾水领肝木的阴雷开始,这雷法如泥如沼,不如阳雷坦荡但也是正经雷法,不影响最后完整雷法的继承。 “灵玉这孩子,自小长在天师身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知节懂礼,做派端正,样貌出尘,似有……仙人之姿。” 陆瑾的语气里带着些怀念,却又深藏着许多遗憾。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总之,天师是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会被传授一道功法,是否是纯阳之身对这功法的选择很重要,但是对后续继承天师其实没有半点影响。” “那,不就是没什么影响吗?” 夏禾有点不太懂,自小被大老粗养大的女孩子到底是不如百年的老江湖心思细腻。 陆瑾无奈地看了一眼夏禾。 “你觉得灵玉这孩子怎么样。” “嗯……很正直,也很诚实,行事坦坦荡荡,有担当,是个很好的人。”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陆瑾看着夏禾,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能想像,这个正直诚实坦坦荡荡的张灵玉,在面对强敌时不得不使用偷袭的手段双手释放着剧毒的黑泥的样子吗?” 夏禾愣住了。 脑海里浮现起这些天来与张灵玉的相处时光,她几乎已经摸透了张灵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然,当陆瑾口中的假设被他加到脑海在张灵玉的形象中时…… “我,我好像,把他害了……” “他那种性格的人,他那种性格的人要是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不得不使那种手段的话,他心里该是种什么滋味儿啊……” 看着夏禾嘴唇颤抖,脸色煞白,陆瑾当即意识到他似乎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 他咬了咬牙,沉声安慰道。 “你倒也没必要这么早就下结论,说不定那孩子能自己想开呢?手段嘛,脏不脏的不是无所谓吗,关键守心持正,自己不落下乘就行。” “再说了,他要真是那肤浅到非得在乎那些劳什子外物,了不起……” “了不起师叔做主!把咱们逆生的手段传给他就是,别的师叔不夸,单就咱们逆生三重的卖相在整个异人圈子里那都是独步天下的,传给他当你的嫁妆那小子不论怎么说也不吃亏!” 夏禾听着陆瑾的话却并没有当回事,所谓法不可轻传,容易得来的东西便不会让得到这东西的人重视。 他们逆生一门虽然当年遭受重创,师父又因为一些原因不愿重开山门,但是在百年前,逆生三重的名头可不比如今的龙虎山差到哪儿去。 左师爷还活着的时候,三一门更是与龙虎山齐名的玄门大派。 现如今三一门虽然没落了,逆生三重百年前的赫赫威名甚至几乎被异人世界所遗忘,但他们三一有三一自己的骄傲,拿逆生三重去抵龙虎山的功法? 夏禾自问便是将她杀了也做不出这等自甘卑贱的下作事来! 不过…… “师叔,您,哭了?” 陆瑾的嘴角在他提到让张灵玉练逆生三重后便一直都挂在一个微妙的弧度。 像怀念,又像遗憾,他仿佛在幻想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幻像,却也让他如孩子般难以克制自己的思念。 一行清泪挂在眼角,陆瑾的怀念也到此为止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怀罢了。” 眼见夏禾情绪恢复了正常,陆瑾也松了口气。 刚刚那些所谓把逆生三重传给张灵玉之类的话他纯粹就是说说而已,张灵玉自小练的就是龙虎山的功法,浑身经脉早已是龙虎山的形状,他们三一门的功法已经无法再兼容进去。 再说了,这天下,要说对三一门的热爱,陆瑾不输于任何一个三一门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同样做不成将逆生三重送给别人当赔礼的下贱事,刚刚所说的那一切也不过是他在安慰夏禾的同时抒发的一些遗憾罢了。 就算他真的很想看看张灵玉修炼逆生三重到第二重的样子,但他也知道,张灵玉永远成不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人已经死了。 此后无论何人再如何的像他,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是我,着相了……” 夏禾也沉默了下来。 叔侄俩本来在讨论一件本来算得上很开心的事,但却在此时双双emo了起来。 反观龙虎山这边。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打电话把俩孩子叫回来咱们速度成亲,明天洞房,三年抱俩!” “胡诌什么混帐话!你老途是嫁徒弟!不是卖徒弟!时代变了归变了,但咱们这些老东西还活着呐,这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良辰吉日一样也不能少!” “晋中说的好!堂堂的天师关门弟子,你的唯一亲传,成亲呢!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草率不得!” “哎呀,我这不是着急吗,是我失言了,我罚茶三杯。” “三杯算什么!晋中,把大海碗给咱途居士呈上来,叫他见识见识咱们天师府海量!” “得嘞!我这就去取,哈哈哈……” “哈哈哈……” 第12章 火栗子沈冲,容易引火烧身的烫手芋头 “嗯……有点麻烦。” 哪都通的医疗人员手里拿着沈冲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 “讲真的,我是真没想到祸根苗的炁竟然是这种特性。” “不是粘性,而是同化,也难怪那些被他发展成客户的家伙能被他轻易的抽干炁而死。” 徐三看着被他们用特殊的仪器封锁起来强制进入昏迷状态的沈冲,眼神厌恶到不像是看人,而是在看一坨又脏又臭的粑粑,不铲了看着眼烦,可铲了又会沾一手,纯纯的恶心玩意儿。 “这么说,如果我们贸然用闭元针把他的炁给封锁掉的话,那些伥鬼也会一并受到影响?” “可能性很高,根据我们的推断,如果沈冲的炁被我们封死,那么他借给那些伥鬼的炁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消失进而导致他们瞬间死亡。” “当然,这还只是好的可能,另一种不好的可能是,沈冲的炁被封死之后,他借给伥鬼们的炁会一点一点的开始消散,而伥鬼们为了阻止这种炁的消散,很大可能会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开杀戒。” “毕竟,当沈冲的炁进入到他们体内的时间越长,他们身体里其实就已经不存在完全属于他们的自己的炁了。” “那种生命一点一点消散掉的感觉,别说是那些失了智的伥鬼,就是一个心志坚定的正常人都可能被逼疯而越过底线。” “祸根苗,果然是遗祸无穷啊。” 徐三一脸烦闷地抹了一把脸。 这tm可真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啊。 “三哥,这事还是尽快报给上头吧,短时间内咱们还能用药物和仪器把沈冲拘住,但时间长了,人体会对药物产生抗性的,到时候他醒过来,咱们这儿没几个人能轻松收拾他。”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会安排几个好手昼夜监视,别让这孙贼把咱们给坑了。” “行,那我走了。” 点头让医疗人员先离开,徐三一脸郁闷地打开手机准备先和徐四知会一声,本来以为逮着条大鱼,没成想竟然是个烫手的火栗子,这可真是……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徐四的手机铃声在外面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人家叔侄俩有悄悄话要说,把我办公室给征用了。” 徐四挂断电话,一脸无奈地摊开手。 “我没地方可去,来找你看看情况。” “刚好你来了,沈冲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来的时候听医疗部的老刘提了一嘴,已经报给上头了,上头说让我们把沈冲先拘几天,会有专业人士来处理。” “专业人士?” 徐三一愣,随即有些严肃的问道。 “总部来的?能打听到是什么人吗?” “放心,我问了,不是总部的人,据说是隐退很多年了的老前辈最近刚好静极思动想出来活动活动,对面也不明说具体是哪位,但听口气对那人挺尊敬的。” 听了徐四的话,徐三松了口气。 各个大区负责人在公司基本等同于封疆大吏,更夸张一点和诸侯王也没什么区别。 每个大区负责人在自己的大区里都有极高的自主权,也因此,每个大区对总部的态度虽然很尊敬也很听话,却也很不希望总部见到来人,无论是因为什么。 而陆北这边其实要更特殊一点,从徐翔那一代开始陆北就对总部来人格外敏感。 归根结底,他们这里到底是有一些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的,这个秘密,重要到可以让他们一家所有人为之放弃一切。 “来一根?” 徐四靠在墙边,观察起钢化玻璃另一边被裹成一枚铁蛋只剩下一张脸露在外头的沈冲。 冯宝宝当时得到了徐三的指导,要她用碾压式的实力把沈冲速度处理掉,给夏禾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因此,冯宝宝在对沈冲动手的时候是一点没顾忌沈冲做为人的身份。 她拿刀切他胳膊的时候是真的当切猪肉在处理的。 “啧啧啧,惨呐,整条小臂都被挑了,要我说还不如痛快点给他砍了呢,就那种情况,治好了也是个废。” 徐三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有些烦躁的心情。 “人道主义嘛。” “公司的行事准则一向如此,怎么说也不是那些门派家族,得顾及影响,既然宝宝当时没给切下来,咱们就不能自作主张给他截了。” 全性。 在整个异人圈子里都是一等一的特色产品。 他们有人的外形,人的特征,会说人话还可能会做人事,但,在公司和整个异人圈子的共识里,全性,不是人。 除了公司需要顾及形象对全性会保留一定的人道主义关怀外,其他任何门派,个人,组织,逮到全性,无论做什么,公司都不管。 虽然这一条规定本身或许就是不合理的。 但是对待全性这种异人界的祸乱根本,上头也不得不出重拳。 当然,虽然说是做什么都不管,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全性再怎么不是人,但他们这些正道上的可还都是人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都没什么,但要说以虐杀全性为乐…… 这样的人,又和全性有什么分别呢? 不过嘛,其实就算爱杀点全性也没什么,只要原则性的问题不去碰,公司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比如陆东那边,做为管辖范围里省份最多的一个大区却还能做到整体局面始终保持基本稳定,就是因为他们那边对全性下手最狠,但凡是打上全性标签的,无论罪大罪小,统统一个不留! “要说还得是窦爷尿性。” “那手段,啧啧啧,只能说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窦乐,不久前跟着途明上龙虎山的那个马铃薯头,毛发稀疏的中年大叔,但单论实力,窦乐的本事在全部七个大区负责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手无漏金刚一生滴水不漏,不仅手上功夫一流,还深得领导器重。 窦乐能被安排在管辖范围最大的陆东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本事手段一流不怕人暗算是一点,业务水平极高深得领导信任是第二点,一生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的高尚品格是第三点。 没看人家为了陆东的大小事务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头发都没剩几根了吗。 得亏是练无漏金刚的,铁打的身子骨抗造啊,不像他们老爹,人磁的手段倒是玩儿的一流,可身子骨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人家窦乐的。 不比人家大多少,人家还在外面风里雨里呢,他倒是先躺进医院里去了。 “唉……” “对了,沈冲这边的也就这样了,另外那个,上面准备怎么处理?” 第13章 都是全性的错!!! 陆瑾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嗯……茶叶是好茶叶,就是拿桶装矿泉水烧开了泡有点糟蹋了。 “你饿不饿,师叔带你出去吃个饭?” “谢谢师叔,但是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 “哎呀……” 陆瑾放下茶杯,开解道。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你再怎么心里不舒服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听师叔的,咱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心烦呐。” “而且啊,感情这个事,他本来就是一个彼此在乎互相亏欠的长久问题,你没必要就死揪住这么点事情过意不去的,我不也告诉你了吗,人家天师亲口认证的,阳雷阴雷他不影响天师继承也不会损害灵玉的未来。” 夏禾听着陆瑾的开导依旧是一声不吭。 陆瑾也是有点无语了。 说真的,夏禾和张灵玉这件事其实是分不清到底是谁占主要责任的,要非得找出个一切困扰的源头那把这口锅丢给全性准没错了。 要不是全性非得试吧试吧张灵玉,夏禾就不会因为看不惯多打少被牵扯进去。 夏禾没有被牵扯进去就不会这么轻易被沈冲他们盯上。 没有被沈冲盯上他们就不至于打到战局混乱误伤队友。 没误伤队友俩人就不至于被夏禾的炁给坑到那个啥了。 没那个啥的话张灵玉日后就能正常继承阳雷…… 嘶……说到底这个阳雷阴雷什么的它不就是个雷吗?张灵玉这小子这么执着于它干嘛? 陆瑾现在只觉得头痛。 不行,不能就叫我一个人头痛,我得把我这份痛苦传播出去! “你要是觉得师叔是哄你的,那我现在就给老天师打电话,问问他怎么看这个事。” 说干就干,夏禾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陆瑾的电话就已经拨了过去。 “喂!老天师,我有个事想问……不是,你那边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老陆?都别吵吵了!老陆来电话了。” 还在争执订婚的日子是挑近的还是挑最好的的途明田晋中两人闻言纷纷闭上了嘴。 途明更是下意识收敛了气息,似乎生怕被电话对面的陆瑾知道他在这儿。 “行了,没啥大事,我跟晋中还有途明在商量两个孩子订婚的日子呢。” 老天师看出了途明的小心思,反手就把他给卖了个干净。 无视途明那杀人的眼神,老天师笑呵呵地问道。 “小夏和灵玉在你那儿呢吧,刚刚哪都通那边来消息说俩孩子受伤了,怎么样,不严重吧?” 陆瑾听到老天师说途明也在他那儿沉默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问关于途明的事。 他瞥了一眼夏禾。 这姑娘听到老天师说正跟他师父商量她和张灵玉的大事当时脸就红了,这会儿正开着逆生三重遮掩呢。 嘿!逆生三重是叫你拿来干这个的嘛! 陆瑾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对着老天师回复道。 “夏禾能有啥事,我们三一门的孩子向来瓷实的很,结实抗揍,倒是你那宝贝徒弟伤的重一点,这会儿正昏迷呢。” “昏迷?公司怎么没告诉我这事,是全性哪个老家伙臭不要脸对小辈出手了?” “……不是全性。” 老天师说起这事儿陆瑾也不免有点尴尬。 “是夏禾打的……” 一旁的夏禾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有点不太好意思。 张灵玉在与全性的交手中受到最严重的伤是队友打的这话说出来是真不好听。 “夏……行吧。” 老天师听到这话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随即意识到俩孩子可能是闹了点矛盾,但既然哪都通没提应该就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矛盾,估计是灵玉太直把人家姑娘给惹毛了吧。 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老天师对从小在自己跟前养大的张灵玉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正人君子,奈何正的发邪。 “你打电话是要问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对俩孩子这事是啥意见,再就是问问你那次跟我提过的阴雷阳雷的事儿。” 陆瑾一声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过你们那边既然都商量着定日子了,想来你是没啥意见,那现在就灵玉那边的问题了。” “灵玉?” 老天师眉头一挑。 “他能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途明偷摸站在旁边只听了个大概,但听到张灵玉有问题后眉毛当时就竖起来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田晋中,嘴巴开合,一脸不可置信地无声问道。 ‘他小子还有问题?’ ‘他小子有什么问题,生理问题还是心理问题?!’ 若是生理问题老夫尚且能容他一二。 若是心理问题,且看老夫的途氏疗法几巴掌能给他治好! 田晋中见状也是无奈地安抚道。 “听听,再听听,别这么大火气。” 喵的啊,怎么没这么大的火气,老子养这么大的白菜叫他这山猪拱了老子还没说有问题呢他反倒出问题了! 看着田晋中轻松安抚了途明,老天师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背在身后随时准备出手镇压途明的手。 “灵玉不是还昏迷着吗?他能出什么问题?难不成是不小心伤到什么不该伤到的地方了???!!!” 老天师起初只是随意地开玩笑似的发散了下思维。 可仔细想想自己徒弟那一根筋的性格,能在婚姻大事上出的问题不多,被伤了子孙根算最有可能的一个。 眼看老天师身上的气场越来越不妙,头发丝里都开始往外欻欻冒电弧了,就连一旁的途明都差点以为张灵玉真的被伤到了关键部位。 本来还想要发一发飙的途明这一下子就对张灵玉气不起来了,反而与一旁的田晋中一同露出了怜悯且担忧的表情。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要真出了这种事公司不会不告诉他们啊。 电话那头的陆瑾也是被无语笑了,这老家伙的脑洞是偏到哪儿去了,就不能盼自己徒弟点好的吗? 眼瞅着手机的信号突然变得差了,陆瑾赶忙将事情的始末跟老天师讲明。 “啊……这么个事儿啊。” 老天师听完陆瑾的讲述后也松了口气,但却也对他提到的关于雷法的事情上了心。 虽然他自己当年也是阳雷起步的天师传人,但是对阳雷阴雷什么的其实反倒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毕竟无论是从哪一步开始,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是张灵玉不同啊,这孩子自小就对阳雷有一份别样的期待,就连性格都是天生适合练阳雷的性格。 要真因为和夏禾的事儿不得不转而选择阴雷…… 若不能及时有效的开导。 往近了说会对俩孩子的感情造成损害,往远了说心境受损就连修行都会被心魔所困啊。 这事,好像还真有点麻烦。 第14章 天师下山 所谓修行事,无大小。 对于张灵玉可能会因为雷法而产生的心境问题老天师很重视。 而且开导张灵玉这事,宜早不宜迟。 一来,这事与他和夏禾两人的感情问题是挂钩的。 情之一字十一画,可落在心上却最复杂,若是这件事最后处理不好,反倒会误了两个孩子的一辈子。 二来,老天师本来计划等张灵玉此行回来巩固了修为便传他雷法的,若是到时候才让张灵玉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阳雷他修不了,就算张灵玉能接受,最后只怕也是会在心里落下障碍,于日后修行不利。 “还是让灵玉尽快回山吧。” “我觉得还是你和老田跟我一起走一趟更合适。” 老天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一脸‘你认真的?’的表情看着途明。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我是能随便下山的吗?” 做为当世绝顶的龙虎山天师,张之维若是轻易下山必会在异人界引起轩然大波,而且很可能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到时不仅对龙虎山不利,更可能会对公司乃至整个异人界造成恶劣影响。 在当今这个时代,他们这种有实力的人反倒成了最没有自由的人。 途明听到老天师的话话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这好办,不就是怕你下山搞事情或者有人拿你搞事情公司不放心吗?有我陪着,他们的心总该能吞回肚子里了。” “有没有可能相比不放心我,他们更不放心你呢?” 老天师一脸无语地看向途明。 当今的哪都通公司是在当年途明建立的那一套班底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说好听点,途明是哪都通的太上皇。 但说不好听点,途明就是一个随时随地可能搞复辟的前朝余孽,而且是朱元璋之于朱棣的那种前朝余孽,可不是朱允炆那种又菜又爱玩的小趴菜,这是个真的能振臂一呼天地倒覆的狠角色。 要知道,当年的那些前朝老臣可有不少都还活着呢。 “啧!咱就说是你等张灵玉醒过来再等他回来速度快还是咱现在就秘密出发,专机直达效率高?” “哟,你途大门长还有专机呢?” “公司的不就是我的嘛,老田你别打岔,说正事呢。” 途明一脸认真地看向老天师。 “到时候你下令荣山封锁好消息,对外就说你和老田闭关修行了,不让你不在山上的消息流出龙虎山。” “我这边再和公司通通气,就只让公司部分人和你龙虎山知道你们两个下山了的消息。” 老天师的眼睛眯起,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途明。 “你这是,拿我当鱼饵?” “不也能清理清理你的鱼塘吗?” “就不怕叫鱼打了脸,让风浪掀了船?” “能打的动我这张老脸的鱼,只怕六十年前就已经被我捞没了,而且,风浪?” 途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只知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呵呵呵……” “哼哼哼……” 田晋中沉默地听着二人打机锋也不说话。 他对途明说的下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他听师兄的。 老天师听完途明的话后没再多想,随即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到‘老九’那一栏。 “荣山,过来一趟,我有点事要交给你去办。” 半小时后,一架直升机从龙虎山后山的一处空旷地起飞,荣山在一旁的树上目送直升机远去目光坚毅,此刻的他只感觉背上沉甸甸的,那是整个龙虎山被他背负的起来的责任。 …… “什么?!天师下山了???” 哪都通总部,赵方旭的办公室里,一脸富态的哪都通最高负责人,劈空掌大宗师赵方旭一脸震惊地听着下面人的汇报,枸杞水已经喷了一桌子了。 赵方旭现在很震惊,震惊到肝都在颤抖。 老天师做为异人界正道代表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异人界的走向。 往年这位绝顶一直都很明事理,从不会做这种不和他们商量就随意行动的事情,这件事情很显然不对劲。 作为当今异人界权力的巅峰,赵方旭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今天应该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也在龙虎山上。 “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秘书看赵董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有些焦虑的心情也得到了平复。 “是这样的,天师下山的事是陆东大区的负责人窦乐递上来的,与他的消息一同递上来的还有一段视频。” “视频?给我看看。” 接过秘书手里的平板,赵方旭随意扫了眼窦乐提交到总部的报告便点开了秘书口中的那个视频。 看着视频开始后出现在屏幕里的那张熟悉的脸,赵方旭彻底确定了这件事到底是谁整出来的幺蛾子。 “途明……” “小赵啊,好久不见,是不是又胖了。” 赵方旭的眼角抽抽了几下。 这一上来就戳人肺管子的打招呼方式,确实是他没错了。 打完招呼后,途明随即调转镜头。 赵方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老头,龙虎山天师府第六十五代老天师张之维,还有天师的师弟田晋中,这两位现在都是一身休闲的普通人打扮。 老天师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衣背上凡夫俗子四个白色的大字笔走龙蛇,一手提着一个背包,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在外面多待几天。 一旁的田晋中是一套深色呢绒风衣配着围巾和毡帽,标准的老年人打扮,此时正被那位荣山道长搀着上飞机,毕竟刚开春不久,一身手段被废的田晋中怎么也比不了另外两个百年修为的老火炉抗冻。 看着田晋中上直升机时晃悠了一下。 赵方旭握住手机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龙虎山最后的两位老人家了,但凡在外头出点事,别说龙虎山,整个异人界都得抖一抖的重量级。 “看见了?没啥大事。” 途明那张不知所谓的老脸又一次回到了视频中央。 看着那张笑呵呵的老脸,赵方旭此刻是真的想隔着屏幕一个劈空掌给他呼过去,但却也只是敢想。 且不说自己就是把劈空掌奥义东风劈空掌使出来都不一定能弄得动人家,而且估计自己真要把这个要求提上去最先被上头处理掉的反而是自己。 赵方旭对这位老前辈的头痛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平a打不出伤害,大招又无法锁定,而且对方在他的阵营里还有高的离谱的权限和威望。 要不然,为什么这老东西带着老天师和田晋中都溜了这份消息才被送到他的桌子上。 “窦乐……” 赵方旭的眼神阴晴不定,对窦乐的不满和不信任悄然升起。 “你也别以为这是是小窦出工不出力。” 视频里的老头就好像能读心似的隔着时间与空间预判出了赵方旭阴暗的领导者思想。 “我威胁他要是不给我派专机我就动手抢,到时候动静闹大了保准叫你的总部被我的老伙计们的唾沫给淹了,哈哈哈哈,当然,我只是吓吓他,没想到这孩子对你还挺忠心,真就把专机给交了。” 吓他? 你这话是在吓我吧! 赵方旭抿着嘴,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但心里对途明骂了何止一万遍。 “也没必要在心里骂我。” 靠…… “我就是带着两个老朋友出去钓钓鱼,出不了一个月就回来了,放心,龙虎山这边会对外宣布老天师和老田闭关修行,你只管管好你那边,这边我看着呢。” “行了,有事记得打电话,就这样啊。” 看着视频结束回到窦乐报告页面的屏幕,赵方旭的眼中一片平静。 事已至此,人已经上飞机了他还能怎么样呢,真要下令让飞机返航估计途明那老东西就敢在天上直接动手抢飞机控制杆。 到时候他要是一个手抖。 第二天异人日报写,三一门门长,龙虎山天师,双双死在公司的直升机上,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额,想想都觉得可怕。 赵方旭深感心累地取下眼镜,脑袋里思索着途明到底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不会恼羞成怒,也不会因此心生怨恨。 毕竟,从得知他途明下山之后就已经清楚地预料到了,此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再安宁了。 不因任何人的抗拒而妥协,不因任何人的恶意而退去,杀穿一切,或者被杀穿,这就是途明,一个人形的天灾。 面对天灾,任何情绪都是没有意义的。 与其浪费时间在无用的发泄上,倒不如想想,如何借着老头子掀起的风浪,为公司争取更多。 “钓鱼啊……” “说起来,鱼塘里,又该有货了吧。” 第15章 陆瑾:坏了,被气出幻觉了 “丫头,你是使了多大的劲儿啊,这么半天了都还没醒?” “也,没多大吧……” 夏禾有些心虚地不敢去看张灵玉的睡颜。 当时她打晕张灵玉的时候刚解开窦梅的炁对身体施加的影响,一时间还没适应回正常的力道,不小心就…… 不过好在张灵玉也够皮实,只是昏的久了一点,起码脖子没被夯断。 “嗯……伤患身上的伤都没有什么大碍,几乎都是些皮外伤。” “其中倒是有一处被佛门手段攻击到内腑的伤严重一些,但好在他的身体够结实加上修为高深,在睡梦里就已经将那处内伤治愈了大半。” “总之,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医生有些尴尬地把诊疗报告递给了陆瑾。 “他有一定的可能被打出了脑震荡,短时间内可能会出现失忆,头痛,耳鸣等后遗症。” “当然,只是短时间内,这位道长的体质很好,应该会很快自己恢复过来的,两位不需要太担心。” 陆瑾沉默了,看着诊断报告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禾也沉默了,看向张灵玉安详的睡脸,夏禾胸膛里的良心痛到无法呼吸。 谁能想到吸引了全场近六成火力还拿下敌方数颗人头也只是轻伤的灵玉道长身上最重的伤竟然是队友给的? 关键这好像还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头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自己不小心一掌给张灵玉打出了异常状态,最后导致……咳咳。 夏禾开始反思。 她是不是该找人给她和张灵玉看看八字和命格呢? 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克他是怎么回事啊? “事已至此……” 陆瑾有些头痛地把报告还给了医生。 “只能麻烦你们尽力治疗了。” “职责所在,称不上麻烦,既然你们两位是家属的话,就尽量多陪陪病人吧,跟他说说话讲讲共同的回忆什么的,可以加速他的苏醒,而且还能有效降低失忆症状出现的可能。” 医生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陆瑾夏禾还有躺在床上的张灵玉。 病房里只剩监测仪器的滴滴声和三个人的呼吸声。 “行了,就这样吧。” 陆瑾思来想去,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他也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张灵玉还没醒,关于阳雷阴雷的问题就没法和他说。 老天师他们现在又没法立刻出现在这儿,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先在这看着灵玉,我去给你买的东西吃。” “知道了,谢谢师叔。” 夏禾也没再说什么吃不下之类的话,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再给她师叔心里添堵了。 不然真的容易挨揍。 “嗯。” 陆瑾点了点头,准备出去转转买点东西吃,顺便联系联系百草堂济世堂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帮一把张灵玉。 他几步来到门前,推开门。 “哦!老陆……” 砰!! ???? “师,师叔?” 夏禾被陆瑾摔门的动静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看向陆瑾起伏的背影。 此刻陆瑾也是一脸懵逼地扶着门,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怪了……我怎么看见张之维了?” 他嘀咕着,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刚刚还通过电话怎么还没到两小时远在江西的张之维就出现在这里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可能只是长得像,我看错了。 “呼……” 陆瑾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脸慎重地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门板被一点点拉开,一张淡然里带着审视的老脸挤了进来…… “老陆,见了我不打声招呼也就算了,摔门是几个意思?” 陆瑾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头用着熟悉的口气和自己说话,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 “不是,你?” 他伸手在老天师的身上捏了捏,确定是真人后,所有的懵逼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紧张。 也顾不上吃饭这些小事了,陆瑾攥着老天师的胳膊就将他一把拽了进来。 砰! 门又被摔上了,听到这个动静两次的巡房护士刚准备过来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就发现。 病房的门不见了,而她自己也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过来是要干什么了。 “额,我好像是要去查房?” 护士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额头,随即走开了。 病房里,看着面前的陆瑾画符画的手都快出残影了,老天师一脸无语地劝解道。 “我这一路过来该看见我的不该看见我的都看见了,你现在搞这一手反倒引人注目。” 被老天师一提醒脑子也清醒过来的陆瑾终于是不再疯狂画符。 他有些疲惫地看着老天师,刚因为紧张而被压下去的火气噌的一声又冒上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是能随便下山的吗?”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了点什么状况会出大乱子的!” 老天师被陆瑾的口水喷得下意识退后一步。 “小声点,没看见屋子里还有病患呢吗!” 陆瑾扭头看见了仍处在蒙圈状态的夏禾还有依然没有苏醒征兆的张灵玉。 夏禾此刻已经彻底愣住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之前在新闻联播上才能看见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不知所措,不,甚至比那更严重,眼前这位老人在异人界的地位是当之无愧的绝顶,但同时,他也是张灵玉的师父啊。 夏禾跟张灵玉的关系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而师父师父,如师如父,那眼前这位不就是…… “你就是夏禾吧,我是张之维,灵玉的师父。” “天师您好!我是夏禾,家住三一门今年十九岁无不良嗜好有车有房有稳定收入目前在夏门大学艺术系就读自小在三一门长大我师父叫……” 紧张的夏禾听到老天师的自我介绍,赶忙站起身来行了一个诚心诚意的九十度躬身大礼,随后便将此前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自我介绍全给抖落出来了。 那语速,那流畅度,别说老天师了,连一旁的陆瑾都被整懵了。 听着夏禾连身份证号都快背出来了,老天师哭笑不得地摆手制止了她的自我介绍。 “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灵玉是什么个情况,没必要这么紧张。” 说着,老天师上前几步抬手搭上了张灵玉的手腕。 “啊,没什么大事,事情呢,我大概了解了,男孩子皮糙肉厚耐打的很,过不了多久就自己好了,你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回头你师父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现在我还有点事情得跟你师叔谈,麻烦你在这继续帮我看护一会儿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老天师看着夏禾这副明明超级紧张但还是尽可能装作不紧张的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孩子确实不错,途明那个黑心烂肝的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师父啊。 第16章 叛徒,必须死! “阿嚏!” 途明打了个喷嚏,随即一脸确信地对一旁的田晋中说。 “指定是你那个师兄在偷着骂我呢。” “那可不一定,知道你出山了,你那些个老熟人们哪个不得一分钟骂你七八十回啊。” 田晋中一脸的不以为然。 但途明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谁告诉你,他们知道我出山了啊。” 田晋中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途明。 “你!” 意识到两人还在飞机上,虽然坐的是专机但田晋中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你又想搞什么!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了大家都安稳了这么多年了你可别又想搞出什么大乱子来,到时候别说公司不容你,上面也不会再顾忌你的身份的!” “哎……老田啊,你这种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途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现在就是一退休老人,啥都交出去了就是再想搞事也是有心无力啊。” “你还有心?!” 田晋中听着途明这一点都不走心的回答那是一点也不满意。 他满心焦虑地劝解道。 “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你那理想,但你的理想太过超前了,人不可能一步吃成个胖子,人世繁杂有诸多曲折诱惑,便是圣人都可能会犯错,大同之世要一步一步走。” “而且,你想想看,当今这个时代已经比我们那个时候好太多了,管子曾说,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暖始知荣辱,而今仓禀衣食的问题都已经很好的解决了,其他的也正在一点点变好不是吗?” “听我一句劝,别再用你那套手段去追求你的理想了,那只会让现在的情况变的越来越糟。” 田晋中的一番话推心置腹。 途明听的很认真,他很开心,时至今日还有这样愿意规劝他的老朋友。 当年的途明被心魔折磨几近偏执,遇到任何问题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去解决出问题的人而不是解决问题本身。 途明沉默地听着田晋中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思绪却慢慢飘回四十余年前的过去。 …… “姓途的!你疯了!你绝对是疯了啊啊啊啊” 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荒原上,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宁静的夜幕。 一道深紫色的炁劲自中年人的身下弹出将他打飞出去,但这并不是为了伤害他。 恰恰相反,这是在救他。 几乎是在中年人被打飞出去的下一瞬,一道堪称恐怖的力道便轰在了他曾仰倒的那片夯土地上,飞溅的土石,扬起的尘埃里一道雪白的身影缓缓走出。 “吕……慈……” 此时不过才八十多岁的途明抬手震开飞扬的尘埃,看着不远处沉着脸向他走来的人,脸上表情扭曲,既像是愤怒又好似松了口气。 “你,也要帮这个叛徒吗?” “叛徒?” 发色灰白一身黑色唐装的老人愣了一下,但看到途明脚步不停,随即便又是一道深紫色炁劲崩起,将被打飞的中年人硬生生弹到了他脚边。 惊慌的中年人此刻面色煞白,手臂被扯断一条,双腿尽断,满眼怨憎却又带着惊惧地看着途明。 “吕爷,救我,吕爷!!” 吕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是升起一抹厌恶,但更多的是震惊。 途明这根本不是想杀了他,途明这是想要活撕了他! “你真是疯了!下这么重的手,你是一点也不念当年故人的情谊了吗?” “正是因为我念着那份情谊我才必须亲手撕了他!” 途明的声音在这一刻嘶哑扭曲到令人胆寒。 吕慈看着他身上升腾的炁云,双手不由得攥紧。 “他背叛了他的先辈!” “他背叛了他爷爷的牺牲!” “他背叛了我们的理想!” 途明一步步靠近。 “我不能让他玷污了高兄的荣耀!” 阴影之下,那如仙人般氤氲着云气的人脸上却是一对杀意汹涌的血色眸子。 “我,必须,纠正……一切。” “吕爷,吕爷救我啊!!” “我,我只是喜欢张洁,我喜欢到不行我才,才动了歪脑筋啊,而且我还没得手啊!我也没有当叛徒啊吕爷,我没有啊,途明,途明他疯了啊!!他疯了!” 那个年轻人惊惧地撑着一只手在地上爬,试图尽可能地远离途明。 吕慈闻言眉头一皱,一道深紫色炁劲猛地呼在了他的脸上,力道之大竟然生生将他的下巴打碎人也昏死过去。 “途明也是你能叫的?” 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晕死的中年人。 吕慈双手炁团凝结,一脸严肃地看向正缓步走来的途明。 “途明。” “途大哥!” 吕慈的脸上显露出极大的不忍,看着对方如今的这副样子,他实在不能将眼前这个杀气凛然的怪物与曾经那位宽容温和的兄长相对应。 “收手吧!您已经越线太多!” “越……线?嘿嘿嘿……” 途明的脸上显露出狰狞的笑意,周身炁云愈发澎湃,下一秒,炁云竟突然散开,途明也在吕慈的面前消失。 逆生三重……第三重! 全身炁化,以自身演化先天一炁,融归天地,能遁于无形。 据说三一门祖师的三重可以将自身融入天地,化身天地,借天地之力为己用,是货真价实的陆地仙人手段,而今途明同样是三重,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三一祖师,但却也不是寻常高手能应付的了。 吕慈一惊,他没想到途明竟然一上来就用这一手。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吕慈双拳轰向地面,如意劲打入地下,随即又冲出地面,将脚下的土地生生撕开,迸射的炁劲携着泥沙土石掀起一阵狂风。 不行,这样可没法把身化先天一炁的途明给逼出来! 吕慈心中一动,转而将劲力全部散去,随即,一道更凝实的炁劲又被打了出去。 正此时,一只手凭空出现,探向昏迷的中年人,疾如闪电,几乎刹那便要扭断那人最后的那条胳膊。 但突然,刚要触碰到中年人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劲力猛地弹开,途明的身形显现,沉默地看着眼前被打昏的中年人身上浮现出一团深紫炁团疯狂旋转。 如意劲,浑象流水!! “不错,不错,你的如意劲越发难以被察觉了。” 途明带着些许赞赏地点评道。 “只可惜……” 轰!!! “还不够硬!!” 全身炁化后的逆生三重所拥有的力量早已非寻常异人能抗衡,这一拳的力道开山裂石,吕慈几十年功力的如意劲在这一拳的轰击下竟然只能像皮厚一些的皮球一样坚持片刻,随后便被轻易轰开。 随着吕慈的浑象流水被撕开,途明的拳头落下,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却并没有出现。 那被如意劲护住的中年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生生拽走了。 “地行仙?” 途明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的黑夜。 一股股熟悉的气息显现。 “啊,还有符箓宗?奇门?燕武堂?机云社……呵哈哈,不少老朋友都来了啊……” 途明笑意更盛,感受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气息出现,他的声音也变得越发癫狂。 “你们也来了啊,唐门的诸位,还有……梁大哥,好啊,好啊!!” “好啊!!” 途明周身炁云翻涌,状若疯魔。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越了线……”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17章 天师不在陆北,那就是个撞脸的罢了。 “当年……我确实是偏激点。” 听着耳边田晋中的唠叨,途明到底是没能将他病退前的最后一场战斗回忆下去。 他带着些许无奈地看向田晋中。 “你那是有点偏激?你都差点自绝于江湖了!” 田晋中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准备再给途明回忆回忆他当年掀起来多少血雨腥风。 “道爷行行好,我确实知错了,咱别念叨了行吧?” “要我说,就你这口才,不去当和尚可惜了。” 田晋中听到途明认错,刚好也念叨的有些口干,索性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取出水壶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哼,少来,要不是我手段全废了,何必跟你搞这些麻烦的,干脆打服岂不更痛快。” “哎呦喂,刚谁劝我不要再用老一套手段来着,这不转头就真香上了?” “真……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田晋中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年轻的时候你就爱造些莫名其妙的词,到老了也没改这个毛病。” “罢了罢了,你现在又能造词了说明确实恢复的不错,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继续保持吧。” 回想起途明病退前的那一段岁月。 沉默,乖张,易怒…… “那时候的你,真的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啊。” “呵呵……没办法,不可怕,怎么压得住这天下心怀不轨的异人呢?” “可后来你明明已经将局面稳定下来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杀人呢?” 途明眼神幽幽,仿佛正透过窗外的云彩眺望曾经的岁月。 他淡淡的开口道。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刀,才是砍在真正该砍的人身上……” “……” 田晋中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途明,知道近五十年也不曾被彻底治好的心病,就是自己佛陀在世也度化不了途明心中的那块顽石。 有些时候,人并非不可得救,而是他们,只能自救。 …… “什么?老田也下来了?” “嗯,他身子骨熬不住途明陪着他坐专机往这飞呢,我着急,点了个特快。” “你们,你们这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跟着他胡闹呢?” 老天师放下筷子回应道。 “什么叫我们胡闹,都是途明提议的,要找麻烦你去找他去,再说了,他年纪不比我小。” “而且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要是真的打定了主意,直接趁我不备掳走晋中强逼我下山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陆瑾沉默了。 太对味了,张之维评价的简直太对味儿了。 途明是他师兄,虽然不是一个师父教的,但到底在门内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那个温和友善但固执起来令人发指的家伙,确实能做出那种事来。 “你下山的事都有谁知道?” “除了山上,应该就只有公司的高层知道吧。” “公司的,高层?” 陆瑾挑眉,眼神中升起一丝不满。 “他都退休了,还要去管公司的事情?他是真当自己还是当年的途大部长吗?” “呵呵……” 老天师抚须微笑却眼神黯淡。 “随他,去吧……” “啊?” 陆瑾看着老天师这副奇怪的微笑,不知怎的心里忽地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难道他……” 难道他,大限将至了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吐出来,可是陆瑾做不到。 他被这句话卡住了喉咙,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呼吸。 师父,似冲师叔,长青师兄,水云师兄,澄真师兄还有诸葛师兄他们都走了,终于,轮到途明师兄了吗? 似有一股气卡住了胸口。 陆瑾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凝望着头顶装饰精美的天花板。 许久。 一口浊气吐出,似是带走了陆瑾全部的力气。 “大概……什么时候?” “那谁知道,怎么也就这几十年了吧。” “嗯……嗯???” 陆瑾一愣。 这,几十年?? “牛鼻子!” 意识到自己被唬了的陆瑾恼羞成怒,扭过头却看见张之维正悄摸收起手机。 按照他对张之维的了解,自己刚刚的窘态保准是被这老东西给偷偷拍下来了! “牛!鼻!子!” 陆瑾老脸一红,当即朝着老天师扑杀了过去。 两个百岁老头就这么毫无体面地扭打在了一起。 “你给我把视频删了!!” “呵呵,贫道凭本事拍的视频你说删就删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天师很没面子吗?”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牛鼻子那谎话诓我还要个屁的天师面子!!” “嘿!我说什么诳语了我!你把话说清楚!” 老天师闻言一脚蹬开陆瑾,当即围着桌子就开始和陆瑾玩儿起了秦王绕柱。 “我可从没说过途明大限将至之类的话,我只是说了一个随他,一个去吧,中间喘了口气断了个句而已,是你自己理解歪了怎么还怪的到我头上!” “啊啊啊!我不管,张之维!牛鼻子!今儿你要是不把视频给我删了,我跟你没完!” 门外。 总部发来了一条重要消息。 天师下山了,而且直奔陆北。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徐四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为了一个弟子,天师亲自下山了?? 这可能吗? 好像还真不是不可能,看着医务部的下属发来的张灵玉的体检报告,心想。 这丫该不会就是下一代天师了吧? 嘶……好真别说,单就这相貌来看,当天师绰绰有余了。 老天师为了继承人下山,倒确实也不是没可能…… 哎呦,这事儿可真是麻烦了啊,平日里平平静静的陆北这是怎么了。 徐四头痛的要命,但也还是第一时间对下面的人做好了安排。 手指按在了手机上。 徐四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 天师出现陆北的事儿或许瞒不住,但按着上面的意思来看,天师下山知情人很少,即使老天师真的在外走动,只要别太招摇,大概不会轻易被发现。 徐四觉得,既然想要少些麻烦,最简单的办法其实不是把口子捂住,而是不去管这口中,任由消息往外漏。 毕竟,天师下山了。 但公司不当回事。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师兴许压根就没下山,只是有个跟天师长得很像的老头出现了而已。 徐四越想越觉得可行,随即在后来有下属汇报有疑似老天师的人物出现在陆北总部时,安排留守在那儿的徐三为老天师开了后门。 虽然访问流程还是完完整整的的做了,但上面签下的所有相关信息都是假的,就连探视的家属的身份也是哪都通的一名负伤员工。 不过,这假的身份这会儿应该已经成真的了。 在他们的操作下,疑似老天师的人,已经变成了长得和老天师挺像的员工家属。 这事儿很重要。 这位爷可是当今异人界货真价实的泰斗瑰宝,正道魁首。 那是比牢底坐穿兽还要厉害的角色,杀个牢底坐穿兽顶多坐穿牢底,但杀了老天师可是会引起异人界大战的。 可不能让这位爷在他陆北的地头上出事!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天师,不在陆北。 徐四一边走着,一边寻思该怎么把张灵玉和老天师打包送到总部或者送回龙虎山去。 “请这边走。” 前面引路的服务员看着徐四走神差点走错路于是提醒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徐四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不多时,走廊尽头的豪华包间里,隐约有吵闹声传来。 隔的太远,加上这些包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若不是徐四身为异人耳力远超常人都险些没有注意到。 徐四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试探地问道。 “是,708吗?” “对的,陆老先生和那位张老先生就在708包间。” 坏了!出事了!! 徐四闻言,背上唰的就湿透了。 来不及多做解释,徐四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住包间的门把手。 唰! 门被猛地拽开,做好动手准备的徐四刚要冲进去却愣住了。 他看着门里喝着清粥,就着小菜的两位老爷子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响动是错觉。 两位修行了上百年的百年老人精要是隔着隔音材料就听不见外面有人靠近那这百十年的修行可真就是白修了,在徐四拉开门的一瞬间,两人便打成了统一。 手机,随时都能抢。 面子,一点也不能丢! “嗯?徐主任?” 陆瑾抬头,故作惊讶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徐四。 “徐主任来了,一起坐下吃点啊。” “啊,呵呵,多谢陆老爷了,不过我刚在公司吃过了这会儿还不饿。” 转身跟带路的服务员道了个谢后,徐四把门关上,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屋子里的另一位老人。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以及只是坐在那里就无形之中散发的气,徐四认命了。 他苦笑两声,似是被抽离了所有力气。 “老天师,您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啊……” 第18章 吕仁:吾弟当为尧舜,吕慈:玩儿蛋去。 “咳咳……” 微风拂面,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阵咳嗽。 这初春的风虽没了寒冬的肃杀却也不是他这样虚弱的老头子能承受的。 “哥,风景也看够了,咱回去吧。” 老人的身后,一位身板挺拔穿着深褐色唐装,留着长碎发,脑后一绺小辫子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有些担忧地看着虚弱的兄长。 这褐色唐装老人的面容,似乎与途明记忆里的吕慈有八分相像,只是当初灰白的头发早已雪白,脸上又多了些岁月刻下的嶙峋伤疤。 “不急,不急。” 被吕慈称作兄长的老人摆了摆手。 他有些艰难地支起来身子,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 这样的一副样子,若不是吕慈能心甘情愿地将其称作兄长,只怕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正是名门四家之一的吕家的老家主,曾经的吕家双壁之一,吕仁。 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吕仁艰难地将这副佝偻瘦削的身躯尽可能地迎着那初春的微风挺直。 学着当年的自己,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吕仁有些痴痴地望着山崖下的村落,那是他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家族。 他的家人,他的血亲,他将一生为之奉献的一切,都在这儿。 他看了许久,看的痴迷,似乎就连吕慈在悄悄用如意劲为他排开了那尚有些微凉的春风都未曾察觉。 终于,他开口了。 “兄弟……” “我快到时候了。” 吕慈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可又很快松开。 修行之人,对寿数向来看得开。 人之最初由先天一炁演化孕育,而后先天一炁便在体内蕴藏,随着人之生长衰老而被慢慢消耗。 修行之人能感受到这股炁的存在,于是便能借由这炁来强盛自身,掌握异术,绵延寿命,其妙用无穷也。 但,即使是能御使炁的异人也终究无法逃过岁月的流逝。 更何况,还是一个废掉了的异人。 透过兄长的衣领,吕慈仍能看见当年那道几乎将兄长整个切开的刀伤留下的狰狞伤疤。 每每思及此处,吕慈的眼底总闪过凶戾。 大限将至,吕仁的眼神中却无半点阴霾,迎着春风,他久违地伸展着这副老迈的身体,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兄弟啊……虽说,从出生起,我们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是注定要先你一步离开的,但说实话,真快到那一天,我竟然还是有些舍不得啊。” “我知道,自从那时被那两人救下,此后这近百年的寿数于我来说,都是赚的!” 吕仁忽地语气昂扬起来。 “一百,一十三岁!一百一十三年的光阴呐,便是寻常异人要活到我这个岁数,怕是也要费一番功夫!而我一个废人!偏偏就是能活这一百多年!哈哈哈……” “值了!真的……值了。” 吕慈听着自己兄长站在轮椅边的呐喊,不自觉将眼前这个佝偻到不成样子的老人与近百年前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有些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兄长对他说这一番话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咱们,去见见他吧。” “哥……” “我知道,你没恨过他。” 吕仁打断了吕慈的话。 对于自己的兄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吕仁心知肚明。 当年去拦截途明,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家族的话,吕慈绝不会亲自出手。 他做不到与自己兄长的救命恩人,与自己视如兄长的友人,刀兵相向。 他会去只是因为那时候的途明真的已经快要失控了,他像一辆满腔怒火的列车拖拽着整个异人界在脱轨的边缘咆哮,疯狂地碾压着一切挡在他路上的人,如果不能及时让他停下,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毁灭或者将一切毁灭。 吕慈抬起手,抚摸这脸上最狰狞的那道伤疤,从额角贯穿整个右眼眼皮直直地划向嘴角,虽然并未伤及眼睛,但这道疤却一直是吕慈心底的一块心病。 当时那一下,本来可以直接劈碎他的脑袋,要了他的命! “但我怕他会恨我……” “那他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途明了。” 吕仁回过头,眸子里闪过某种冷酷的精明。 “如果他会因为你挡过他的路而憎恨你,那他就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途明。” “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他,让我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此后江湖再见,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吕仁的语气中流露出的是一位掌管一整个异人家族近百年的老江湖该有的冷酷与算计。 但吕慈却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吕仁。 “我的哥哎……” “您一百多岁了啊,拿您这条一百多岁的老命还他在您二三十岁时的救命之恩,您是会做买卖的啊,比胖子的心黑多了。” “嘿嘿嘿,那我不管。” 吕仁闻言立马破功,一脸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小命老命都是命,一手二手都是车,他途明还能搞性命歧视不成?” “老弟啊,哥哥我这都快走了,也剩不下多少愿望了。” “咱这都当了一百多年的兄弟了,哥哥没求过你什么,现如今我都快走了,你高低也得给我把这点儿事解决了不是?” 说着,吕仁挪动着十分不方便的腿脚走向吕慈,吕慈见此赶忙迎了上去。 因老迈而变得矮小的吕仁抬起干瘦的手臂一把伸过来揽住了吕慈的脖子,就像他们都还年轻时那样。 吕慈愣住了。 他看着艰难地挺直身体却还是要比如今的自己矮上不少的大哥,心里一时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他迁就着大哥的动作弯下了腰,模仿着他们还年轻时那样。 “呵呵,弟啊,你也老了。” 吕仁顽童似的抓乱了吕慈的头发,眼底带着些许唏嘘。 “我们都老了啊。” “嗯。” 吕慈闷闷地应着,低垂着眼睛。 “兄弟,我拢共就三个愿望,也不过就是想见三个人而已,放心,都不难找,你也都认识。” “而且啊,不让你白帮我。” 玩心大起的吕仁凑到吕慈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只要你肯帮我,我死之后,吾弟,当为尧舜。” 啧…… 本来还蛮伤感的吕慈听到这话当即就翻了个白眼。 他一把拨开吕仁的手,如意劲一拉一提干巴老头就被丢到了拽过来的轮椅上。 “电视剧看多了吧老东西!” 吕慈没好气地一把拽过轮椅直接无视老哥哥的抗议和不满,直接用如意劲把他固定在了轮椅上推着就往山下走。 “还吾弟当为尧舜?真当你那家主之位是皇位了,谁都稀罕?呵,你要真准备拿这东西感谢我的话你就干脆抱憾而终算了!” “哎!哎?不是,别介啊,兄弟,咱再商量商量嘛。” 吕慈不语,只是一路推着吕仁往回走。 “这家主的位置早晚是得你那一支扛起来的啊!” “我传给你你再传给吕忠这事儿才能稳当下来,就是在你这儿过度过度嘛,真的,你当这个家主不吃亏。” “哥真没坑你,真的。” 任凭吕仁说的再怎么情真意切,吕慈对那狗屁的家主之位也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本来他哥没废之前就是家主继承人,他哥后来虽然废了,但最后也还是成为了家主,此后数十年了,吕仁是吕家的面子,在名面上维持家族联络各家感情为家族拉扯利益,而吕慈也没闲着。 一个大家族的延续不能只有光鲜亮丽的一面,同样要有阴影下的血腥,吕慈成了吕家的里子,继承了家族不服就干的优良传统,面子劝不活的鬼统统由里子送去见了阎王,两兄弟一个主谋一个主杀,一文一武相互帮扶着将这个家族在如今这变革之世顺利地延续了下来。 几十年了,吕慈早就习惯了做为一个不需要思考的执行者,兄长让他做什么他去做就行。 可现如今吕仁提出等他死后让自己接任家主? 开玩笑,且不说自己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东西没多少年好活了,单就是做了家主后的那些迎合推诿谋划算计他就受不了一点,一天也受不了。 要知道,吕家家主这个职位,那可是终身制的! 不管吕仁这想法是真心还是玩笑。 吕慈的抗拒永远都是情真意切的! 让我当家主? “哈哈哈!下辈子我当大哥的时候再说吧!” 第19章 陆琳:捕获三一门长一名 哪都通的专机还是很快的。 张之维的特快专机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天津。 途明和田晋中的专机为了照顾老人家的身体速度慢了一些,但也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最终目的地。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田晋中看着机场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远处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一时间有些感慨。 “跟上次来的时候,真的是大不一样了啊。” “你上回来这儿怕是得六七十年前抓大耳朵那回吧?” 途明提着田晋中的行李跟在后面打趣道。 “这次要是没有咱呐,你怕不是真能一辈子拘在山上不下来。” 田晋中无奈苦笑,却并未否定途明的猜测。 如无意外,他确实不会再下山。 准确来说,是不敢再下山了。 当年下山一趟,一身手段都交代出去了,若不是途明凑巧碰到出手相救,只怕这身皮囊都难保全,不落得个缺胳膊少腿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逗你两句你还伤感上了。” 途明提着行李走出几步,回头却看见田晋中还愣在原地。 “行了行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么轻易就能陷在里面你这些年的静功修到你师兄头上了不成?” 随口安慰了几句田晋中,顺道念叨一下张之维。 途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扫了一眼。 “哦,接机的人……嗯?他怎么在这儿?” 不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也注意到了在人流里格外显眼的两位老人。 被陆瑾通知来接人的陆琳看到为首的那位发型时髦的白发老人愣了一下。 “师伯??” “田老??” 陆琳见途明朝他招手,赶忙跑了过去。 太爷只是让他来接两位贵客,可没说贵客是这两位啊。 不过也难怪太爷说自己只要见到就知道贵客是谁,除了门长师伯,估计也没谁能让太爷说话这般藏着掖着了。 “师伯,您痊愈了?” “呵哈哈,大差不差吧。” 途明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若不是头发乌黑,倒真跟他那太爷年轻时有七分相像,容貌俊朗,不说多美貌,但陆家人那刻在骨子里的君子之气确实很好地表现在了这身量面貌上。 “不错……不错啊,比在山上时更帅了!” 途明上下打量了几眼,状似随意地抬手拍了下陆琳的肩膀。 如预想的一样,一股怪力猛地落下,陆琳的眼底炁光一闪,肤色微不可察地变白了几分。 途明的掌力浩荡,打入陆琳体内刚欲横冲直撞便被一股炁擒住,随后浩荡掌力便如被卷进了一条奔流的河水中顺着陆琳的身体被卸到了脚下的砖石上,荡起一阵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灰白炁波。 陆琳分毫不动,而脚下的地板也不曾有半点损失。 一旁的田晋中眼前一亮。 这孩子对炁的掌控力相当不凡啊。 “嗯……看来,下了山也不曾耽误修行。” “琳时刻谨记师伯教诲,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然一刻不敢懈怠。” 眼神明亮,没有半分遮掩和躲闪,语气里也听不出半点敷衍来,而且,逆生三重修炼到第二重后若想要有所进境须得每日苦练,容不得半点敷衍。 陆琳当初在山上时不需关心修行之外的事情只需一心一意做个修行之人便好。 后来下了山,难免会被俗世纷扰,但依旧能不忘修行,可见心性定力并未被俗世琐事消磨,不错,确实不错啊。 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陆家的孩子果然对自己的脾气。 “小陆琳,还认得我吗?” 一旁的田晋中笑呵呵地看向陆琳。 陆琳赶忙行礼问候。 “怎会不认得田老呢?我六岁时,太爷领我上龙虎山,您还过给我糕点吃呢。” “哈哈哈,得是十多年前了吧,当年还没我一半高的小豆丁,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当时可调皮呢,在道场上蹿下跳还拽荣山的裤子,差点被你太爷给揍了,还是我给拦下来的。” 晚辈见了长辈的尴尬是这样的。 这些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爷爷太爷辈的老人随口就是你满是黑历史的童年。 陆琳有些无奈地笑着,本就白皙的肤色有些涨红,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老田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还学起你师兄来了,咋净挑人糗的往外撂呢。” 眼看陆琳在田晋中的黑历史故事会面前脸都快羞成颗大红枣了,途明笑呵呵地开口给他解了围。 “坐了一路飞机你也不嫌累得慌,先找个地方落脚吧,陆琳你有事儿就先去忙你的,我问问哪都通接机的人去哪了……” “师伯,我就是太爷安排来接你们的,哪都通的接机员估计早就被他老人家给打发了。” 陆琳一脸认真地看向途明。 “而且,您和田爷都到天津了,不妨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太爷院子里的客房早给您二位收拾好了。” “嘿,既然你就是来接我们的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直接带我们去公司,公司地方大,住我们两个老头不成问题,师伯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呢,帮我跟你太爷说一声,这次就不去他那儿了啊。” 途明打着哈哈试探蒙混过关。 他揽着陆琳的肩膀,试图就这么拖着人走。 但陆琳到底姓陆,骨子里刻的不单单是君子气,更是钢筋似的轴脑筋,竟然硬是站住了脚步,没让途明给拖走。 “师伯,您和太爷几十年没见了。” “如今您人都到天津了,真就不能跟他见一面吗?” 陆琳一脸真诚地看向途明。 途明沉默了。 他瞥了一眼陆琳,心中腹诽。 老陆家的孩子果然讨人嫌,和陆瑾那小子一样的轴! “哼哼,老田,走,咱打车去,这不靠谱的司机多管闲事,咱不跟他一块走了。” 说罢,途明转身就招呼田晋中不跟陆琳走了,可田晋中却一把将他手里的行李扯了过去,扭头塞给了陆琳。 “陆琳,带路。” “老田!你当叛徒?!” “哎哟喂我的途大部长,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叛徒。” 田晋中一脸嫌弃地看着途明。 “见个师弟还唧唧歪歪几十年拿不下个主意,你个老倔驴就自个儿去找驴棚窝着去吧,我可要去老陆的大院里享受享受了。” “他老陆去我们龙虎山住了不下一二十回了也没收他一回房钱,这次来了他老陆的地盘怎么不得好好宰他一顿。” “哦,对了途明,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田晋中瞥了一眼途明,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 “你可是跟我师兄打好包票说要看护好我的,到时候师兄回来看你把我自己撂了,你就等着被师兄大嘴巴子招呼吧!” “嘿!!” 途明闻言刚要反驳,田晋中便扭头拽着陆琳撒丫子跑了。 还真别说,到底是龙虎山出来的得道高功,就是一身手段全被废了这两条老腿也蹬的比一般老头快。 “你!你你你!!” 看着陆琳被田晋中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途明只觉得好心把田晋中一块带下山是个天大的错误。 不跟他一条战线也就罢了还转投敌营? 途明一个老头站在这机场门口,朝哪儿迈步成了个难题。 他看着陆琳和田晋中越来越远的背影,嘴唇嗫嚅,终究是长叹出一口气。 “罢了……来都来了。” 第20章 这场几十年的捉迷藏,终于结束了 “嗯,嗯,行……啊?你说谁在你车上?途明?” “对,是途师伯。” 开着车的陆琳开着免提对电话那旁的陆瑾回复道。 “我现在正带着师伯和田爷往家里赶呢,等会儿安顿下来我就带他们两位去和您跟老天师会合。” “啊,行……行。” 陆瑾的声音听起来愣愣的,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真的,在听着陆琳跟他汇报已经接到田晋中时他并不感到意外。 可听见途明也在陆琳的车上反倒是让他切切实实的震惊了一把。 他是怎么把那老倔驴给逮住的? 陆瑾百思不得其解。 那头躲了几十年的老倔驴终于肯见他了? 陆瑾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竟然险些以为自己是中了幻术! 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几十年了,几十年了啊,途明那个老东西知道他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吗! 几十年前途明没隐退的时候,自己想要见他一面他不是远游就是出差,总之就是全国到处跑,一天不着家。 行,他理解,毕竟是全国异人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忙点很正常。 可后来他都隐退了,都回三一门了,自己还是见不到他。 每回回山门他不是闭关就是闭关,好几次自己气极了强闯他的闭关道场结果却连个鸟都找不到,人家早就运起逆生三重第三重身融天地躲起来了! 陆瑾回忆起这事都被气笑过好几次了。 三一门数代先辈苦苦追寻的三重到他那师兄手里都成躲猫猫的手段了! 讲真的,这几十年里,自己想要见途明一面的难度已经快比他找无根生的难度都高了。 毕竟无根生在哪儿他是真的不知道。 但途明在哪儿他一清二楚但就是见不到! 其实一开始让陆琳去接机的时候自己也没把握他能把途明逮住。 毕竟几十年了,陆瑾早就不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再见途明一面了,本来他都做好等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的准备了。 却不曾想随手撒出去的一步闲棋竟然立下这等功劳! “呵,哈哈哈,好,好啊!” 陆瑾的笑声里满是畅快。。 听着手机里放出来的笑声,途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坐在副驾驶的田晋中听着陆瑾的笑声,也不免有些伤感。 这俩师兄弟之间,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矛盾,他们只是都对彼此抱有深深的愧疚。 一个后悔当年的自作主张。 一个后悔当年的救援不及。 他们谁都没错。 可是在他们心里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无论是陆瑾,还是途明。 途明坐在后座,听着陆瑾的笑声里隐约有哭腔传来,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行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透过手机从陆琳那边传了过来。 陆瑾当即停住了,一旁紧盯着陆瑾生怕他乐极生悲笑过劲去的张之维松了口气,悄悄散去了背在身后的凝神咒。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师弟,还得练啊。” 师弟,还得练啊。 陆瑾听到这熟悉的话,眼神放空,不自觉想起当年,在三一门的演武场上。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前进半步。 温和的年轻人带着有些欠揍的语气道。 “师弟,还得练啊。” 然后,那个语气欠揍的年轻人就被似冲师叔给收拾了。 “途!明!他多大你多大!欺负小孩很好玩吗?” “哎呦,师叔!师叔啊!我这是教导小陆瑾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呢!哎!别打屁股!说了别打屁股啊!再打我可真跟您急眼了啊!” “嘿!还跟我急眼!你急一个我看看啊!” “哇呀呀!看!招……门长师伯救命啊!” 三一门鸡飞狗跳的一天,就在途明的惨叫声里开始了。 思绪回到现在。 陆瑾眼角挂着泪,眼神复杂地看着手机。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师兄……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师弟。” …… 应是当年故人来。 乡音不改鬓毛衰。 千丝万绪心头诉。 话到嘴边,却是难道来。 陆瑾和途明都沉默着。 他们都有着很多话想对彼此说,可是到头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几十年了,他们甚至都快要忘记了当初为何一定想要见上一面,另一个人又为何执拗地不肯相见。 到底是恨? 还是悔? 又或者只是茫然无措,便是见了,也不知该如何道清当年那场绵延数年的悲剧之下字里行间流淌的门人之血。 三一门散了。 在前前代门长左若童仙逝的时候就已经散了。 到后来似冲师叔与途明被全性围攻似冲师叔身陨,到三一门人遭到全性恶徒的针对屡有门人受到迫害,再到最后草原上与无根生的决死一战。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这千载玄门,偌大的三一,一步一步彻底腐烂的过程罢了。 三重…… 它困住了多少人啊。 就连本该死去的三一门,如今,不也还是被这逆生三重所困吗? 那些本应随着左若童的死去,三重的真相被堪破而离开甚至死去的老门人,如今不也还是被他这个最后的三重者,如被执念所困的游魂般,困死在那早已死去的三一门里吗? 困死的三重的执念里,困死在三一门的尸骸中…… 三一门早就死了,所有三一门人都知道。 可他们不愿接受! 途明,也不接受! 途明看着自己的手,三重运转,整只手便化作了周身天地之炁的一部分,既存在,又不存在,他能感觉到,自己只需随手一拉,就能引动浩荡的天地之炁为自己所用。 冯虚御风,游天地之无穷。 天地之于他,仿佛再无任何桎梏。 也难怪,这样的三重,会被称作羽化飞升之境,陆地神仙之能。 这样的手段,便是与神话里的仙人,也没多少差别了吧…… 途明曾无数次试图这样欺骗自己。 但当他试图松懈,哪怕只是一点! 那消失的手出现了,刚刚仿佛随手便可牵引天地的感觉也随之烟消云散。 途明看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语。 当年困死左若童师伯的,便是这种似仙而非仙的伪仙之相啊。 如可笑的模仿者般再怎么坚持!再怎么神似!再怎么像!到头来,卸下妆容,仙还是仙,我仍是我…… 自诩玄门,到头来,不过是倡优似的角色。 为之努力了一生,也只不过是如弄臣小丑般愚弄自己愚弄后人乃至愚弄天下的……三重啊。 第21章 打了小鬼来阎王,这辈子算是有了 “举手投足有龙虎之力,断骨的重伤都能顷刻恢复如初,这手段,错不了……” 逃出哪都通包围的高宁站在这间破厂房里,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绿色工装,身旁跟着个面相憨厚的大高个子的老头。 “苑施主知道那是什么手段?” 憋了一肚子火的高宁睁开了眼,眼睛里的怨毒不加掩饰。 为了夏禾这档子事,他们三个从福建一路追到天津,费时费力,结果到头来牵头的沈冲不单把自己搭上了,连窦梅都没能逃出去。 这女人说起来也是出门没看黄历。 凭着手段逃过了哪都通的追捕,结果刚出巷子就碰上了吃完早餐准备溜达回家的那如虎! 窦梅能成全性好手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可这得看对付谁。 若是一般异人,窦梅费些手段也不是逃不了。 可那如虎偏偏不是一般异人,人家是十佬!两豪杰!当世横练第一高手!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前些年四处晃荡的时候,跟那如虎手底下的人结了点梁子,那本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是他们三个还是那如虎本人其实都没太放心上。 毕竟人家一个十佬手底下一大帮弟兄每日忙得很,哪有空什么事儿都管一手。 要知道,全性自知自臭,别的不说,那躲人的本事向来一流,只要费点功夫,别那么点儿背,躲那如虎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窦梅那真是点背到极点了。 刚快出巷子还没钻进人群。 哪都通的人还在后边紧追。 巷子口正好就刷新出了一个那如虎…… 三下,啊不,甚至没到第二下,拍苍蝇似的抬手一巴掌窦梅就直挺挺地飞到哪都通缉捕人员的身上不省人事了,甚至都没资格给人热热身,扇完人拍拍手,打了声招呼就接着溜达去了。 那态度,真就跟拍飞只苍蝇没啥区别。 呵……高宁刚知道的时候都快被她给倒霉笑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祸根苗,雷烟炮,穿肠毒……一起搞事情的小伙伴经此一事,竟然就剩下他高宁自己了?? 报仇! 必须得报仇! 他高宁虽然是全性,与沈冲窦梅二人的情分也大不到愿意为其豁上性命的地步。 但他们三人到底是多年的搭档,三邪在全性能排上号,他们三人缺一不可。 可如今呢? 沈冲头脑一热想拽夏禾下水,补上他们酒色财气三缺一的那个缺,结果缺没补上,自己和窦梅倒搭进去了,他们两个搭进去了也就罢了,可他们这个组合算是彻底废了啊! 以往沈冲打输出,高宁窦梅打辅助的组合结构是多么稳定啊。 结果现在就剩他自己一个了!! 高宁苦啊。 辛辛苦苦多少年打下的名声,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份份索命的债务了。 如今三邪折了俩,算是彻底完了,就剩他高宁一个人,如何面对此后种种啊…… 高宁恨呐。 他恨张灵玉这一路总碍手碍脚。 他恨夏禾不识好歹不肯就范。 他要报仇! 就算不是为了沈冲窦梅,只是为了让自己出口恶气,他也要报仇。 当然,知道那两人不好对付的高宁也不会就这么傻不楞登地非得死盯着那两人不放。 看手段,这二人都算得上门内天骄了。 可一个门派这么大,总不能个个是天骄吧。 高宁阴恻恻的笑了。 门人弟子惹了事,宗门不应该为之负责吗? 龙虎山他惹不起,夏禾那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自己还惹不起吗? “还请苑施主告知。” 他也不废话,直接便求面前姓苑的老头告诉他夏禾到底何门何派,自己也好登门拜访。 自从他逃出哪都通包围后一刻没敢放松,扭头便联系了全性在当地的门人火速逃离了天津进到了山东这边。 从陆北区逃进了陆东区,刚好得知有位全性的前辈在附近活动,想着那位前辈年岁高见多识广且好收集些小道消息,便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成想对方竟然还真认得夏禾的手段。 姓苑的老头在认出夏禾到底是何门何派时便停下手里敲敲打打的小锤。 做为一名炼器师,这种贸然停止对法宝锻打的行为很容易导致法宝注炁失败当场报废,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老头转过身来,一身工装看着脏兮兮的,人也长得有点猥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异人,甚至不像是个全性。 但高宁知道,现如今的全性里,再没有比眼前这位资历背景更结实的了。 苑陶,炼器大师,自身是全性老人,其父苑金贵早在民国年间便已经是全性有名有姓的人物,根正苗红的全性世家,而且其父当年绰号长鸣野干,消息灵通却最好搬弄是非,虽说最后也是死在这张嘴上,但这好打听喜搬弄的优点却也在苑陶身上继承了下来。 高宁确信,当今全性里,再不会有人比苑陶更清楚这些陈年往事。 苑陶眸光幽幽地扫了一眼高宁,神色一冷,竟是动了杀心! 高宁大惊,暴退数米。 “和尚,跑什么啊……” 苑陶看向高宁,不乏讥讽地笑道。 “胆子这么大,还怕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家吗?” “苑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高宁不解,开口试探道。 “莫不是,那丫头的师门曾有恩于您?” “有恩?有恩!??呵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有恩,确实有恩啊!!” 苑陶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似的止不住大笑起来,看得旁边憨憨的大个子不住给他捋背,生怕他背过气去。 笑的直不起腰的苑陶抬起头,眸中的恨意涛涛,可却刹那又被恐惧淹没。 他恨,但又怕到不敢恨! “当年把我们一众门人,逮的像老鼠似的,满天下跑啊!!” “生怕落在他手里,抽筋扒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怪物!疯子!活阎王!!” “我最后,万分侥幸,逃出国去了,没被他逮到弄死,可不就是有恩吗!救命之恩?不,是饶命之恩啊!!” 苑陶回忆起当年的事,浑身的力气都仿佛在恐惧里被散尽。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头顶破洞的天棚,喃喃道。 “若不是,我当年还不曾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区区一条国境线……拦不住他。” 第22章 无缘无份?姻缘不是缘?份子钱不是份? 高宁听着苑陶的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清楚,全性虽然是在这片土地上根植了数千年的一块毒瘤,但它并不是没有险些被根除的时候。 上上次是张三丰甲子荡魔。 而上次,就在四十年前的被称作空白期的二十年。 据高宁所知,那时候,管理异人的组织还不是哪都通,而是一个完全的官方组织,老一辈异人提及那个组织大多只敢用‘有关部门’代称,对那个部门到底做了什么事,由什么人统领之类的细节讳莫如深。 而且,公司自掌权之初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除那个部门留下过的痕迹。 这就导致此后不论是全性的新人,还是各大名门的后人,对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四十年前的这十几年间圈子里的历史基本上一无所知。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 那二十年,是圈子里最安定的二十年。 却也是圈里人最不愿回忆的二十年。 而这二十年,被他们这些小辈人称作,空白期。 缓过气来的苑陶拍了拍身旁大个子的手。 “行了,憨蛋儿,去收拾收拾,咱们得跑路了。” “哦……” 虽然有些不解,但被称作憨蛋儿的大个子只是不满地撅了下嘴就听话地收拾起了苑陶身后桌子上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的高宁大为不解,心中的好奇却也压不住地往外冒。 “苑施主,您这样,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四十多年都过去了,您怕的那个人只怕也早就……” “呵呵,小子,想诈我?” 苑陶冷笑一声,看高宁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嘿,既然那个人的传人都下山了,这些事其实也就没必要再捂下去了……” “既然你们几个已经动了阎王座下的小鬼儿,那名字估计已经上了阎王簿了,告诉你些事情,正好日后你被那老东西逮到也能死个明白。” 他摇摇头,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竟然时至今日还对那人惧之如鬼。 高宁不理会苑陶口中的讥讽,他此刻对那空白的二十年的好奇压过了一切。 苑陶垂眸沉思片刻。 随即,正色抬头。 “你说的那丫头的手段,叫逆生三重。” “而她的师门是……” …… “三一门?” “我好像很久之前听师父提起过。” “嗯……倒也不奇怪,毕竟是老天师,没有圈里其他人那么多顾虑。” 夏禾点了点头,对老天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三一门的事讳莫如深的态度表示可以理解。 毕竟是响当当的天下绝顶,这天下除了他自己的道德和良知外早已没了多少能限制他的东西了。 就在不久前,被医生判断短时间内很难苏醒的张灵玉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醒了过来。 而看护的一旁的夏禾也在他苏醒后不久便告知了张灵玉她的师承。 “起先老头子下山前说山下的人对我们这一派,额,准确是他这一脉的人毕竟……忌讳?总之,让我尽量别把自己的师承往外漏,说是怕吓到人。” “不过现在我师父都下山了,应该就没什么忌讳的了。” “三一门……陆老爷……” 张灵玉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检索着很久之前的记忆。 “来,吃个苹果。” “哦,谢谢,我可以自己。” “张嘴,啊……” “啊……谢谢。” 被夏禾投喂了一口苹果的张灵玉又开始回忆夏禾提到的关于三一门的事情。 “我记起来了。” 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陆瑾陆老爷的张灵玉还不过是个刚刚窥探到修行门路的小孩子,对很多事情都有好奇。 他曾因为那时的陆瑾和老天师关系很好而好奇陆瑾是何门何派,有何手段。 而那时他师父告知了他,三一门这个名字。 “我记得师父还曾说,虽然当今圈子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三一门人行走了,但日后他们若是见了我,定然会觉得亲切。” “哼哼,那老天师还真猜错了。” 夏禾似是故意要和张灵玉唱反调似的笑着说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觉得你这家伙傻乎乎的,跟全性动手还畏手畏脚的。” “我那不是畏手畏脚。” 张灵玉正色解释道。 “我只是当时还不清楚全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恶,可我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可以恶到什么地步。” “此前在山上的时候,虽说常在手机上看到过全性的恶行,但师父常说人该有自己的判断,不可盲听盲信盲从,我动手留三分余地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些全性中人真正的的秉性。” “善恶并非黑白两面,泾渭分明,那些人若真的做下恶事,我留手一来自可以将其擒住让规则来处理他们,二来,我觉得,有些时候,人想要做什么,其实是很难又自己决定的,走什么样的路,怎么走,何时走,不曾修行,不能坚定自我到底想要什么的人,其实很难做到行之有道,多数人多数时候都是在随波逐流,毕竟,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人性,真的很复杂啊……” 夏禾看着张灵玉那副认真反思同时还有些说教在里面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天师还真没说错。 就张灵玉这种性格,要是让山上那些师叔师伯看见,指定喜欢的不得了。 有点可惜,让龙虎山先给捞到了。 门外听墙角的途明点了点头,看向张之维的眼神充满的幽怨。 “看我干嘛?” 老天师摊开手,一脸淡然微笑道。 “师徒缘分本是天定,灵玉与我天师府有缘,与你三一门无份,就这么简单。” “哼哼,谁说无份的。” 途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微笑。 他抬手指了指里头,随后又抬起另一只手,两个大拇指比了一个手语里‘百年好合’的手势。 “缘分这不就来了吗?” 老天师有些无语地斜睨了一眼途明。 虽然知道这老混蛋就是故意气他的,但每每看到他那副故作小人的嘴脸饶是他百年修行的气量也不免有些手痒。 这老东西咋就能这么让人想抽他呢? 只能说,欠揍也是途明天赋的一种吧。 第23章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门长出门一天而赔上底裤 张灵玉已经苏醒。 本来奔着陆家大院去的陆琳得到陆瑾的指示后便直接带着途明和田晋中便直奔公司陆北分部去了。 四位老人在物流中心的门口碰了面。 龙虎山的这对师兄弟几十年没分开过,碰面也就碰面了,几十年来在山上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反观三一门的这对师兄弟。 陆瑾扶着车门有些无语地看着身体出现明显炁化的途明。 一路上酝酿的情绪愣是被这不靠谱的家伙的本能反应给冲了一干二净。 陆瑾眯起眼睛,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你……不会是又想跑吧?” “哪能啊,哪能啊,我这都到你跟前了……” 途明有些尴尬。 这几十年来躲陆瑾都躲出习惯来了。 刚一感受到陆瑾的气息出现在周围下意识就想运起三重风紧扯呼。 好不容易压制了本能,运功的痕迹还没收拾干净呢就被逮了个正着。 陆瑾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怀疑。 但出于对师兄最基本的尊重,他还是侧开了身子,摆出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门,长,师,兄。” “咳,那个,也没必要这么客气哈……” 途明一脸尴尬笑容,挪动着下了车。 他下意识地侧着脑袋,装作和老天师打招呼的样子不去看陆瑾的眼睛。 “好久不见啊,老张。” “途大门长这是健忘了啊,你上次见我可就在三个小时之前……” 说着,张之维还抬起手机晃了晃。 “嗯……三个小时零十五分钟,那时候你在我龙虎山门外叫我滚出来见你,后来还在山上和我打了一架。” 途明的嘴角抽搐,眼神疯狂示意张之维别说了。 但他以为他是谁,封天师的口? 别开玩笑了。 “哦,对了,说起打架来了。” 老天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手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老陆,你家门长在我龙虎山上造成的损失我让容山汇总完发给你了,记得抽空把钱发来啊。” 说完,他挑衅似的瞥了一眼途明,也不管对方绝望的眼神,拉着田晋中便离开了。 小样。 道爷报仇可从来不隔夜。 途明背对陆瑾,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气压极低的风暴正在酝酿。 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师……兄……” 看着手机上张之维传来的巨额索赔单额头青筋暴起的陆瑾彻底没了终于见到师兄的忐忑和欣喜。 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经年闭关不见人,出门一日捅破天的门长大人,还是趁早打死让别人上吧! 这才下山一天啊。 人家龙虎山的一座山头就被他霍霍没了,大半的建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还间接把人家老田给伤了!! 就凭这老东西闯祸的烈度和速度,别说三一门了,日后怕是他把陆家捎上也填不完途明捅的篓子啊! “师弟,师弟啊,你别听那牛鼻子瞎扯!” “那一座山头不是我一个人努力的结果,他张之维也动手了啊!这事儿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啊!” “再就是老田,老田的伤是他们龙虎山自己的弟子造成的,我都没直接没动手也不能算全责吧!” 途明还在扯着嗓子辩驳。 但陆瑾已经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给掏出来了。 啪! 途明还没反应过来陆瑾掏出来的是个啥,就看见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个黑色的手环,手环里隐约能感觉到微弱的电磁信号。 修炼到他这种地步的人对这种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也能很敏锐地察觉到。 他有些疑惑地瞅了两眼,在看明白这好像是个定位器时,表情一下子垮了。 途明眯起眼睛,一脸不悦地看向陆瑾。 “小子,这就过分了吧!” 他好歹也是一门之长,带着个定位器算怎么个事儿,他难道就不要点隐私了吗? 靠北,公司管张之维都没有这么严格!他途明甚至都不是绝顶你陆瑾凭啥这么对我。 “我可是你亲师兄!亲门长!你就给我戴这个?” “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了,哈士奇吗!” 师弟也不叫了,愧疚也没有了,途明眼中含怒看向陆瑾。 但陆瑾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他双手抱胸,一脸冷漠。 哈士奇好歹还只是拆自己家,你老东西下山就去拆别人的家还不如哈士奇呢! “那我不管,你要是不想戴也行,那龙虎山的索赔单你自己还。” 抬起手机在途明眼前晃悠了下。 那叫人触目惊心的数字直晃的途明一阵眼晕。 “个,十,百,千,万,千万……我,不是,他张之维这是敲诈我啊!怎么会这么多钱?” “敲诈?你可算了吧,你知不知道人家龙虎山千年传承,山上一草一木搁现在那都是文化遗产,毁了就是毁了,没得修也没得换了!” “而且,老天师只要你赔这点钱已经够意思了。” 陆瑾阴沉着脸讥讽道。 “要按现在的法律流程来,你高低得进局子里蹲成盒再出来。” 途明暗自思忖着,悄咪咪在心里想了想,做为曾经的异人事务负责人,对异人处罚法之类的条律他还是很清楚的,尽管现行的处罚法和他那个时候不是一套了,但一些基本的内容还是大差不差的。 而且,要是真按他那个时候的处理办法来的话,自己办的这事儿别说拘押赔款了,直接拉去枪毙都够枪毙十回的。 途明汗颜。 “草率了……” 又瞥了一眼那一串零蛋的赔款数额,途明估摸了一下。 哦呼,他的全部身家全搭上刚好还能剩一条底裤嘞。 途明若有所思地瞥了陆瑾一眼。 这账目怎么能就这么巧呢? 他总觉得是这小子跟张之维商量好来坑他的。 看着途明不信任的眼神,陆瑾自然是问心无愧,他可从来没跟张之维在这事上通过气,只是提了一嘴怕途明见完这一面后又找不到人了,顺便把途明这些年的身家存款大概透露了一下而已。 至于剩下的……那可都是天师自由发挥了,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陆瑾的人品还算信任的途明看见陆瑾这问心无愧的眼神后也不免开始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他接过手机仔细查看了一遍。 嗯……很合理的赔偿价格,龙虎山传承自汉代张道陵,山上一草一木仔细算来都是历史遗产,就是一块砖说不定都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价值自然不用多说。 途明看着这账单,那是越看越牙酸。 想不到自己堂堂三一门门长出趟门打个架竟然能把底裤都差点赔进去。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24章 百岁老人再就业 钱,从来不是万能的。 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途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复出后遇到的第一道坎竟然会应在钱上。 虽说他是现任三一门门长,门下的师兄弟们在外面也有不少的产业挂在门下。 但那到底是公账,途明是门长不错,但也不能为了私事去动公账上的钱,他不是那种无耻且没有原则的人。 可如果真的要他自己的积蓄来还赔款的话,又确实不太现实。 辛辛苦苦近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下山是有正事要做的,没那么多时间再花在搞钱上了。 没有办法。 为了避免最后真的赔到只剩一条底裤,途明不得不接受了陆瑾提出的丧权辱途条约,选择了戴上那条定位手环并保证如无必要不能拿下来。 说真的。 陆瑾这纯粹就是被途明这几十年的躲猫猫给吓怕了。 他如今就像得了ptsd的病人一样,只要一眼看不到途明就会下意识觉得对方又用三重跑路了。 为了让这陆瑾安心。 也为了让公司放心。 途明选择暂时委屈委屈自己。 不过,他也说了,如无必要不能拿下来。 但这个必要还是不必要的定义权,可还在他自己手里攥着呢。 这手环说白了就是一剂给陆瑾和公司的安慰剂,起不了什么实质作用。 和陆瑾谈妥,让陆瑾先代缴赔款后,途明保证会阶段性将这部分代缴的赔款还给陆瑾,至少在他途明身死之前,这些钱肯定是能还上的。 至于陆瑾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途明可就不管了。 毕竟,他或许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更能活一些。 时间回到现在。 四个站在张灵玉病房门口的老头自然引起了护士的注意。 但提前得到上头指示的护士们只是象征性地过来提醒了一下如果累了的话公司给他们安排了休息室,可以去休息室聊天不需要非得挤在病人的病房门口。 几位老人家笑着谢过了过来提醒他们的护士。 随后,途明看向张之维。 “愣着干嘛?” 他指了指房门。 “里头是你徒弟,还不快进去把事情说清楚?” “赶紧给我把他可能存在的不正思想给掰正了,要是以后这小子真拿这事跟我家丫头别苗头,到时候我动起手来你可别心疼。” 说完,途明转身就要离开。 老天师将他叫住,一脸疑惑。 “你徒弟不也在里头?不一起进去聊聊?” “还不到时候呢。” 途明回应道。 “而且我这趟也不是来看那丫头来了,小赵那边给我派了个任务,我得去处理处理。” “哦?” 老天师有些惊讶。 “赵董?给你派任务?你确定没说反了?” 途明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地看向老天师。 他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张工作牌,哪都通总部直属临时工十个大字就在他的一寸头像下面。 这可不是假证,照片上哪都通的公章钢印和赵方旭的私章可都盖着呢,从总部那边加急发过来的,从开口要证到证件到手资料补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走的总部在陆北的特殊渠道,当地负责人都不知道的那种。 现在的途明,已经是公司一名光荣的临时工了。 临时工制度。 一项几乎与哪都通同时出现的制度。 不同于那个并没有途明存在的时间线里徐翔为冯宝宝跑前跑后才得已建立临时工制度,在途明的这个时间线里,临时工制度几乎是在哪都通接手异人事务之初便出现了。 那时候,它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 让途明麾下那些杀胚和偏执狂们继续为了为异人界和平稳定的伟大事业发光发热。 随着途明的隐退,那些曾经近乎疯狂地追随他的部下们成了一个难以被解决的难题,异人界在途明隐退后对途明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产生了近乎疯狂的抵触,途明留下的班底自然是途明留下的痕迹中最旗帜鲜明的那个。 他们强烈要求处理途明的这群老部下们,激进者甚至要求他们为一些所谓的枉死者赎罪。 但他们要求处理的这些人在途明管事的那二十年里立下过汗马功劳,是决不能被随意抛弃的。 还是途明冒着再度失控的风险在外界露了一次面才压下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声音,毕竟,一个濒临疯狂却疑似能一力压起码天下半数高手只衣角微脏的家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后来,上头花费了很多年,在途明偶然清醒的间隙里与他的那些部下们达成一致。 途明的影响力必须与他的部下们一同被渐渐消隐。 但做为稳定异人世界形势的重要力量,他的部下们必须以另一种身份继续参与到新秩序的维护当中。 哪都通的临时工制度,也就是在那时建立了。 一群查无此人,资料近乎空白,就连真实样貌都只被极少数人所掌握的临时工,出现了。 自那以后,公司在打下了良好的民间信誉基础后,这么一支光明之外的力量的加入,使得他们变得更加完整,一些不适合由公司去处理的事情和人有了最好的去处。 而那群与新时代存在着鲜明隔阂的家伙们也找到了在新时代生存的夹缝。 途明起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情是很复杂的。 复杂到险些又让心魔压制了理智,但好在最糟的状况最后并未发生。 如今,数十年已经过去,临时工成为了哪都通的影子,他们以一种最和平也最稳定的形式共生至今,途明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压下心头的感慨,将这张临时工证件在老天师面前晃了晃。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 “咱现在也是重新上岗再就业了。” “别把我说的好像是人家小赵的上司似的,人家现在是我上司,我还得指着人家发工资还债呢。” 靠北喔,起初的时候途明跟赵方旭要这么一个身份只是为了以后行事方便,哪里想过竟然真的要靠这份临时工工资来还债啊。 毕竟,谁家好人能想到他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出趟门打个架就把全部身家打没了。 途明心中暗叹。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难哦……” 说着,也不管老天师满脸的古怪,途明潇洒转身,带着莫名的孤寂和一个从刚刚起就形影不离的陆瑾离开了这里。 “张嘴小赵闭嘴小赵,还说人家是他上司?” 田晋中有些绷不住地笑道。 “谁家上司摊上这么个大爷在手底下,估计夜里睡觉都能哭醒吧。” “不过,临时工?让他再去接触那帮人,真的合适吗?” 可随即,田晋中有些担忧地问道。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这些临时工里,已经不剩多少当年旧人了。” “岁月无常,聚少离多……” 老天师看着途明与陆瑾的背影似有所指地感叹道。 “他总要习惯接受。” 第25章 途宝玉:这个妹妹(姑娘)我曾见过的! “我走在马路上,马路上。” “我的生意刚开张~~” 哼着小曲折磨一下跟屁虫的耳朵。 途明捏着他的证件遇到门禁就刷一下,一路绿灯来到特级危险异人羁押处理中心。 简称特羁处,陆北这边关押那些情况复杂的异人的地方。 陆瑾的目光不时扫过途明捏在手里的那张工作牌,神情好奇。 “咋?” 途明扭头看了他一眼。 当异人修炼到了一定地步,对旁人的目光感知会变得越来越敏感。 被陆瑾盯着工作牌盯了一路,途明也确实好奇陆瑾到底在好奇个啥。 “有事直说就是,盯了一路了我都替你憋得慌。” “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有些好奇。” 陆瑾指了指途明手里的工作牌。 “哪都通的临时工,都有这玩意儿吗?这种大大咧咧把自己的照片和身份标在上面的,工牌?” 做为途明的师弟,同时也是现任十佬之一,四家陆家的家主。 途明当年的那些举动以及途明隐退后发生的一系列变化陆瑾其实一直都很关注的,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途明当年那群老朋友老部下的最后归宿。 “临时工这个制度,本来就是为了平抑当时圈子里对你的不满以及确保当年那群人不被清算而设置的。” “因此,所有临时工的身份在整个异人界都是空白,起码在明面上,这意味着这些人已经‘死了’。” 陆瑾神色怪异,看向途明的工作牌时眉头紧紧皱起。 “但这个工作牌是什么意思?” “董事会想要对临时工动手了?” 不得不说,人在高位待久了,思维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政客向的异变。 说不好是恶性还是良性,但起码在这一刻,陆瑾所表现出的这种敏锐是让途明欣慰的。 “你比年轻的时候谨慎多了。” “不过这件事你就纯粹是多虑了。” 途明笑呵呵地把工作牌收起,扭头看向陆瑾。 “临时工不会被清算,这个制度也不会被取消。” 陆瑾看向途明。 他从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冷意。 “只要没有临时工做出出格的举动,起码在我死之前,没人会想要触我的霉头。” 陆瑾默然。 他知道途明说的是真的。 当年临时工制度成立前,圈子里其实是对途明的部下们动了杀心的。 因为他们打破了异人界几千年来的规矩。 在他们之前,异人界的恶人只有全性。 但在他们出现后,这个铁则被打破了。 名门正派的正统性和绝对正义性被刨了根,一些底子不正但又死要面子的家族门派自然对这些破坏规则的人恨之入骨。 途明隐退了。 那些人最大的倚仗消失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到了,大家伙刀子都磨好了。 结果,途明又出来了。 当年他一言不发地出现在那些人的抗议现场时,三伏天直把人冷的脊背冰寒。 原来吆喝的有多欢,途明露了脸后服软就有多快。 由不得他们不服,家中不少长辈被不知名的途某人打断的腿当时都还没长好呢。 每每问及他们当初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个也都是闭口不言,显然当初是被打到几乎道心崩溃。 陆瑾抿着嘴,看着途明。 他的这位师兄在如今异人界的地位,用一句臭名昭着比肩全性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啊。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陆瑾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旋即又问道。 “所以,公司把这个牌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途明的嘴角微微勾起。 运炁覆盖住手中的工作牌,哪都通总部直属临时工下面出现了三个被隐藏起来的字。 “负责人……” 三个字一闪而逝。 但陆瑾的眼神已经变了,他的目光中满是凝重。 临时工负责人? 除了七个大区负责人和暗堡负责人外的第九个负责人? 难怪,难怪途明的这张工作牌上会有总部直属这个前缀,要知道,七大区和暗堡的负责人的职称里虽然没有这个前缀,但他们在本质上就是总部直属的实权管理层。 想明白途明这张工作牌意味着什么,陆瑾转而又开始思索起赵方旭此举的用意来。 “他想要借此把你对公司的影响从分散各处的状态转为凝聚状态?” “得了吧,还对公司的影响呢。” 途明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之前我吓唬小赵说让我的老部下们去拆了他的办公室真就只是吓吓他而已,现如今能在公司里掌权的老朋友们大多都是当年在太行山露过脸的和拦截我的老部下救援我的人,他们跟我早不是一条心了。” 起码明面上这样。 途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毕竟当年也是七八十岁的老狐狸,谁还不会留点后手啥的了? 多面下注,虽输但赢的玩法脏是脏了点但谁也不可否认,确实好用啊。 当然,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了,真要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的。 “你只要知道,这张工作牌针对的不是我。” “嗯,起码不是主要针对我的就行了。” 途明拍了拍陆瑾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随后打开了最后一道门禁。 徐三和一个女孩儿站在房间里,隔着一面特制的单向玻璃,被仪器裹成铁蛋的沈冲和蹲在角落里蔫儿蔫儿的窦梅都被安置在了防护严密的特制病房里。 徐三见到途明和陆瑾很自然的迎了上来。 途明很官方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告知了对方自己就是公司派来处理沈冲相关问题的人,以及夏禾的师父,陆瑾的师兄等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身份。 通过徐四对这方面的情报做好功课的徐三并未因为徐翔那音犹在耳的三句最最危险而出现什么不合适的表现,他很自然地跟途明攀谈了几句。 途明礼貌性地回应并感谢了对方对夏禾的援助。 随后,他看向徐三身后的冯宝宝,准备好好谢谢对方在沈冲手里救下夏禾。 就像夏禾之前说的,他确实准备下山,但并不准备这么早就下山。 夏禾此次的历练并不是他设下的一个饵,也不是夏禾的第一次历练,只不过夏禾之前一直很小心,几乎从不让自己的底线露太多,要不是张灵玉以及后面牵扯出来的沈冲等人,这本该就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历练罢了。 虽然他也曾经知会过公司和当年的几个老伙计适当的照拂一下夏禾,无论怎样,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后来得知当时夏禾陷入了那种危险的情况时途明其实还是紧张了好一会儿。 虽说下山试炼若是实力不济出了事也怪不得谁。 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姑娘,要真叫姓沈的一拳捶破相了…… 喔,怕是几十年的修身养性当场就要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儿,途明对冯宝宝的感谢更真挚了。 “这位就是冯姑娘吧,这次对小徒施以援手真的是……嗯?” 途明靠近冯宝宝,准备好好感谢对方,但是在看到她的脸后却突然停下了。 眉头高高皱起,途明的眼神慢慢从友善变得疑惑甚至是震惊。 “嘶……姑娘,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26章 途世民: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矣! “姑娘,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此话一出,本来还一脸镇定的徐三当场瞳孔地震! 这么多年来通过临时工的身份,冯宝宝容颜不老的秘密一直被他们徐家人遮掩的很完美,以至于他们甚至开始有所懈怠,忽略了一个他们起初最担心的问题。 自上世纪四十年代便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的冯宝宝。 在当今的异人界老一辈里,会不会有能认出她的人? 尤其是徐翔找到冯宝宝之前的那几十年。 大意了。 徐三的心跳紊乱了一瞬,但在两位重量级的老人面前,这样微妙的变化也是危险的,他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放稳,思维开始飞转。 冯宝宝听到途明的询问,很认真地观察起眼前的途明。 说实在的,她其实也觉得途明有点子眼熟,这种整个人雾蒙蒙,好像被一股炁裹起来的感觉…… 她歪着头,睿智的眼睛里灵光一闪。 “喔!” 坏了!真的认识! 徐三心头大急,心道不能让宝宝开腔! “我!我想可能是宝宝之前去福建办事的时候见过吧。” 徐三强装镇定地插入了话题。 在途明的背后,疯狂地对着冯宝宝打眼色。 “哦……去福建办事啊。” 途明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徐三悬着的心也往下落了一点,但下一秒。 “不可能!” 途明一把揽住徐三的肩膀,脑袋贴近他的脸。 “小子……你看起来是知道点什么的,但,你爹估计是没把事情给你说全吧。” 途明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反派。 他可以确信自己压根不可能在福建见过冯宝宝,因为隐退的这几十年他压根就没下过山!四十年的资深老宅男,跟你开玩笑? 就连唯一的弟子夏禾都是诸葛师弟送回山门的。 “我几十年没下过山了,你告诉我说,她去福建办事的时候和我见过?” “小子,编瞎话是要有足够的情报基础的,不然,容易弄巧成拙啊……” 途明语气幽幽。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包裹着徐三狂跳不止的心脏。 一旁的陆瑾虽然搞不太懂途明为什么突然翻脸。 但看到途明偷偷瞄向他的眼神后。 有算计? 陆瑾思索片刻,选择不插手途明要做的事,转而看向一旁同样无动于衷的冯宝宝。 做为此刻这紧张局面的核心,这姑娘倒是真沉得住气啊。 “你爹估计只是跟你说过,我很危险?是个大麻烦?” “前辈,认识家父?” 途明话语中对徐翔的话猜测的如此准确。 徐三准备套套近乎。 “哦,不认识。” 但途明是一点不接徐三的话茬。 他退休的时候赵方旭都还没上岗呢,何况徐翔。 徐三的眼角抽搐,心底有些发苦。 看着面前依旧沉默的冯宝宝,他决定拼一把。 起码让宝宝逃出去。 途明瞥了徐三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只几下便轻易散掉了徐三悄悄运转的炁。 “别这么紧张嘛……” 随手打断炁的运行?! 徐三被途明这一手惊到了。 这种手段……这位老东西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老怪物? 为什么之前连一点相关的传闻都没听说过。 徐三此刻对徐翔不把话说清楚的事满是怨念,都告诉他这人非常危险,那为什么不干脆再多说一点,万一自己以后遇上也不至于被人家抬手拿捏了啊。 而且,既然知道这人很危险,又为何要冒这份险将其用人情和宝宝捆绑在一起啊。 徐三心头一阵绝望,脑袋里一团浆糊,期盼着徐四或者其他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看着徐三几乎认命了的表情。 途明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转头看向冯宝宝。 这姑娘依然是一副天然呆的模样,但途明看得出,只要自己敢对身边这小子动杀心,下一秒别在冯宝宝腰上的那把刀就会砍在他的脸上。 而且,能伤到他…… “呵呵,老前辈就别吓唬孩子了。” 身后厚重的钢门缓缓开启,一位老人被徐四推了进来。 他看向途明,十分恭敬地自我介绍道。 “途老先生您好,我是徐翔,陆北正式的负责人,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同您谈,如何?” 冯宝宝在看到老人进来后眼神似乎变亮了一点,也不管被途明擒住的徐三,颠颠儿就跑去接过了徐四推着的轮椅。 “狗娃子,你咋个来喽。” “我来同这位途老伯说说话,顺道啊,来看看你们。” “哦……晓得咯,他果然是你朋友,难怪抓着三儿但是没得一点坏心思。” “哈哈哈,途老伯当然不是坏人嘛。” 徐翔笑着拍了拍轮椅扶手,转头看向一旁一直在观望的陆瑾。 “不知,能不能麻烦陆老先生,回避一下,接下来的事我想和途老先生单独谈谈。” 陆瑾眉头微挑,看向一旁的途明。 途明点了点头。 “先出去吧,放心,我跑不了。” 陆瑾冷哼一声,转身在徐四和徐三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此刻只剩下徐翔,途明和冯宝宝三人,以及隔着单面隔音的玻璃被关在另一边的沈冲窦梅二人。 途明看了一眼被裹成铁球的沈冲,嘴角的笑意看着叫人一阵脊背发寒。 徐翔见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途老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 “放心,放心,咱就只看看。” 途明随口应下,转头看向冯宝宝。 “好久不见啊,竹笋姑娘,终于受够了和熊猫抢竹笋的日子了?” 途明的眼底升起一抹怀念。 他记得,那大概是六几年,有一次,为了追杀一个特别棘手的异人老贼一路从东北追到了川渝。 那人叫言虬,人称血头陀,曾是藏地密宗中人,后不知从何处修了一手操纵人血的古怪手段,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越麻烦,于是途明便想办法引他落了单,将他往深山老林里赶,偏不让他有机会靠近普通人。 他们在川渝的山林间追逐,那老小子没有血包只用自己的血使不出十成手段,但到底有密宗修为打底气血旺盛,腿上功夫也是一流,愣是吊着途明在老林子里昼夜不停跑了半个多月。 他本以为仗着这不逊于操血术的身法再加上操血术对体内炁和血液运行的加持能甩掉途明。 却不知想要和途明打消耗战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当时便已经踏入三重多年的途明即使整年整年的不吃不喝也能汲取天地之炁反馈自身以保持全盛状态,反倒是仗着身法持久跑了半个多月没停脚的言虬先熬不住了。 不眠不休跑半个多月,铁打的人都得金属疲劳,但途明愣是屁事没有。 急眼了的言虬连骂途明都有气无力。 途明眼看就要逮到他了。 但也就在那个时候,一个邋遢的跟野人似的的女娃突然出现了。 那个女娃,就是冯宝宝。 她在和熊猫抢竹笋的时候一下子没站稳,直接从山坡上滚到了那全性老贼脚下。 那言虬当时乐坏了,高喊着天不亡我就要抓住冯宝宝当血包和人质。 途明差点气炸,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天不亡此老贼,百里无人烟的老林子里竟然都能冒出个邋遢姑娘来! 人质在手,途明还真就不好动手了。 他是有原则的人,做不成什么人质已被击毙的鬼畜行为。 得了人质,松了一口气的言虬一边对冯宝宝道谢给她画为她诵经祈福祝她下辈子大富大贵的大饼,一边张开嘴就要往人家脖子上咬。 不过,嘿,还就是这么一咬,出事了。 本还呆呆傻傻像是被吓傻了的姑娘意识到身后这老秃子要对她不利,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腰身一旋化作一道残影,整个人眨眼便从言虬身前挣脱攀到了他的背上。 那身法之敏捷,速度之惊人,力道之干脆,轻飘飘踏在他肩头时的感觉,饶是多年老江湖的言虬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一愣。 言虬眼前的世界便猛地一晃 这个人直挺挺便倒了下来,若不是途明眼力好甚至都看不到冯宝宝的动作。 一指截断运炁。 一掌击晕言虬。 一身操血的本事,为祸天下四十多年的操血鬼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个小姑娘手里栽了,连手段都没来得及用出来便被他的人质随手放倒。 途明当时都看呆了。 但紧接着,旺盛的爱才之心便开始熊熊燃烧。 “哎呀,我当年连正事都不做了,带着这么多好吃的好用的,跑前跑后跑了十多趟都没把你劝下山来,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几十年后这么一看,你还真非常人啊。” 途明的眼底升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怪异,低声嘀咕了一句。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不会变老的人啊。 “喔,还真的是你啊,特别能打还送我肉吃的大锅。” 途明吧嗒吧嗒说了这么多,很是亲近的模样。 但冯宝宝的语气依旧平淡,可这份平淡里也确实多了几分亲切。 当年,在山里跟熊猫抢夺生存物资的岁月里,那段腊肉香肠管够烧鸡烤猪常有的日子确实算得上一份值得铭记许久的记忆。 只不过,大锅这个称呼,却是让徐翔隐约有些好奇。 他记得,当年搬离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年代了,而那个时候的途明就算再怎么驻颜有术也该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才对,宝宝为什么会用大哥来称呼他呢? 途明同样听到这个称呼时同样愣了一下,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徐翔。 “看来,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啊。” 冯宝宝的眼神黯淡了片刻,但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刚刚那份紧张到近乎凝滞的气氛便烟消云散。 徐翔对冯宝宝认识途明并不觉得意外。 宝宝后来跟他回忆在山里的那几十年时,提到过一个能变成炁而且很厉害的人送给她腊肉吃还想要带她下山的事情。 在异人界,能让人变成炁的功法,可算不上多。 能变成炁而且在宝宝的认知里特别能打而且还去过川渝的,在徐翔的认知里,只有一个。 “您似乎,只一眼就看出宝宝就是您当初见到的那个人?” 徐翔有些遗憾地笑道。 “我起初还抱有侥幸,觉得可以用宝宝只是当初那人的后人的说法来搪塞,但见到您我就知道,这说法骗不了您啊。” “呵呵,得了吧孩子,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姑娘避开我,不然也不会让她去救我那徒儿吧。” 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狐狸精,这些许算计可真是不够看的。 途明拉过一张椅子在徐翔对面坐下。 他打量起这个明明还不到八十岁却看起来比他这个百岁老头还要虚弱的家伙。 “堂堂大区负责人,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途明随口问了一嘴,但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冯宝宝。 “为了她?她是临时工?” 哎呦喂! 这不巧了吗这不! 她是临时工。 我是临时工负责人! 几十年前就眼馋的ssr,这不还是入我瓮中? 啧!瞅瞅,瞅瞅,这就叫,强运!! 意识到当年苦求不得的ssr如今就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临时工卡包里的途明愉悦了。 愉悦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负债累累,除了底裤外所有东西都被抵押在陆瑾手里的可怜老头。 徐翔看不见途明心里的欢乐,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对。” “嗯……我明白了。” 想明白关键的途明深感欣慰地拍了拍徐翔的肩膀。 能在不老的诱惑面前保持理性,这个后辈的心性,很不错了。 “可惜你年纪小了点,若是咱们年轻的时候遇见,高低得和你交个朋友。”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行了,客套话就到这儿吧,你说有事要和我单独谈,也是和这姑娘有关?” “是。” 既然途明不想再废话,徐翔索性就直奔主题。 “您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宝宝的事儿凭我估计是捂不住了,从前的事儿,我年轻时听过不少,如今见了您的面,也算是多少了解了您。” 徐翔的语气诚恳,身体前倾。 “我想同您结个盟,换您一份庇佑。” 途明眯起眼睛,炁光流转,扫过徐翔全身。 他眉头微皱,抬手搭上徐翔的手腕。 油尽灯枯,神竭炁衰,无力回天,体内的五炁已经紊乱,土木之炁几近衰竭。 徐翔对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清楚的很,这些年来为了帮冯宝宝掩饰身份,他一个人兼着两份工,明面上的大区负责人,私下里还要帮冯宝宝处理一些她不方便处理的工作,昼夜颠倒不在少数。 他的手段是人磁,旧些时候也叫倒转八方,是一门以念头操纵磁场引力的手段,虽说对身体也有一定的护持,但到底不是一门正经修性养命的手段。 早些年,徐翔还年轻扛得住,但日子长了,徐翔老了,他的炁开始衰竭,但工作压力却没有减少,渐渐的就开始遭到反噬,身体几乎突然就垮了。 徐翔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后自己的俩儿子接不住他留下的摊子。 毕竟,宝宝所牵扯到的事,太大,稍有不慎便会被轧得粉身碎骨。 但徐三徐四那两兄弟的手段和手腕显然都还不够应付他死后注定会变得越来越复杂的世界。 徐翔很清楚,随着途明的重新出山,一场大乱已经无可避免。 这个曾让大半个异人界闻之丧胆的人注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山下晃悠一圈就回去。 他必须为以后注定会出现的动乱与冲突做好准备。 既然无可逃避,何不干脆直接冲进风暴的正中心,在最危险的地方求一线生机? 途明看得出徐翔的心思。 在当今天下大多数还认得他的异人眼里,他途明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核心,但徐翔即使清楚这一点也还要与他商量冯宝宝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已经没得选了。 途明认识宝宝,而且凭着他与临时工制度密不可分的身份背景和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的恶劣个性,早晚会接触到借助临时工的福利躲到今天的宝宝。 途明,是他绕不开也躲不掉的选择。 第27章 七十岁老人托孤一百三十岁老登。途明:烧糊涂了你? “知道我现在多少岁吗?” 途明突然问了徐翔一个问题。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他足以击溃徐翔伪装出的自信心。 “一百三十七岁。” 不等徐翔回答,途明自己便给出了答案。 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对愈发接近的死亡的畏惧。 途明平淡地注视着徐翔那显然产生了动摇的眼睛。 一百三十七岁……在如今的异人界,比途明年纪大的人,一只手能数的过来了。 徐翔今年七十二岁,但他已经快到时候了,这份临近的死亡让徐翔感到慌张。 他不怕死。 但他很怕自己死后冯宝宝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不敢想,他清楚自己的儿子们现在还靠得住可等他的儿子们也老了之后呢? 他信任他的儿子们。 但他不信任他没见过的,那被岁月侵蚀后的儿子们。 可,为什么他就能信任途明了? 信任一个,已经一百多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老头子? 徐翔自己也觉得荒诞。 但没有办法。 他早就没得选择了。 徐翔看向途明,一个比与途明结盟更荒诞的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杀了他…… “噗……” 好吧,徐翔被自己逗笑了。 笑过后,苦涩和压抑重新涌上心头。 途明也看得出刚刚徐翔的心理有那么一个瞬间冒出了荒诞的想法。 但他不在乎。 做为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前辈,在对待七十多岁的小年轻时他的耐心和容忍总是够用的。 如果途明有孩子的话,只怕他的孙子能和徐翔差不多大呢。 看着徐翔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起来。 途明叹了口气。 “真不经逗……” 一张工作牌被他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炁包裹住工牌,上面的字让徐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临时工……负责人? 公司疯了吗?! 赵方旭这是想要打破自公司成立以来便存在的平衡吗? 临时工与公司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临时工不会受到公司的过多钳制,而且公司还会负责遮掩他们的身份问题,作为回报,临时工会为公司处理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 双方与其说是隶属关系,倒不如说是共生关系。 临时工就像是公司的影子,使得公司可以以一个绝对正当的身份成为异人世界的管理中心。 而现在,公司将这个影子从背后抬了出来。 并且将其交付给了…… 等等,交给途明? 徐翔突然反应过来,临时工这个制度最初被建立,似乎就是为了接纳当年途明手下死忠的那群人来着? 虽然随着时代发展,临时工制度展现出了其在新时代更多的便利性,随着越来越多新血的加入,临时工们渐渐从公司不愿正视的影子变成了公司手中最好用的一把武器。 但有一点公司还是很清楚的。 临时工制度就算加入再多的新血,这个制度上属于途明的印记还是太过鲜明了。 以至于,临时工能成为公司最锋利的刀,其背后最关键的原因是,途明还活着。 这是一把随时会因为途明一个人的变故而反噬公司的刀。 就像途明自己说的。 他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能活到他这个岁数在如今的整个异人界也算得上凤毛麟角。 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途明没几年好活了。 就连赵方旭都觉得,既然途明重新出山,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大限将至? 公司,是想要借途明重新出山这个机会,把临时工这把随时可能因为途明的死去而崩断的刀,直接递到途明的手里。 如果途明死,刀也会碎。 那么干脆就让这把刀留给途明陪葬吧。 “呼……” 徐翔的额头浮现大片的汗珠。 他的心跳正不正常地狂跳。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偏偏都要凑到一个时候!! 徐翔不甘心。 为什么偏偏在他快要死的时候,所有可能继续为宝宝提供庇护的人和制度都开始出现问题! “哦,看来你看出来了?” 途明抬手准备安抚徐翔紊乱的气息,但比他更靠近徐翔的冯宝宝已经在这么做了。 她没有相应的专业知识,但她知道一个正常的人他身体里的气该如何运行。 惊人的炁从冯宝宝的体内涌出,以一种堪称豪横的状态直接开始对徐翔的身体进行平和而富裕的冲刷。 这一招很糙。 但不得不说确实很管用。 徐翔的炁在途明的注视下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 他收回探出的手,静静地等待着冯宝宝做完一切,等待徐翔恢复平静。 “抱歉,是我失态了……再就是,万分感谢。” 徐翔知道途明将那张工牌给他看是想要表达什么。 做为临时工的负责人,按途明的性格,他自然会为所有临时工负责,无论徐翔有没有向他提出请求,只要冯宝宝一天在临时工这个制度的庇护之下,那么冯宝宝就是绝对安全的。 途明听着徐翔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的心思太多,活得太累。” 途明收起象征身份的工作牌。 “你猜到公司把所有的临时工都交到我手上是为了避免有一天我死后临时工会成为他们的污点甚至是麻烦。” “既然你这个后辈都看得出,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呢?” “都到这种状态了,你也没必要为将来事操太多心,这样吧,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途明看着徐翔那双疲惫的眼睛。 问出了一个连徐翔自己其实都感到好奇的问题。 “你说,为什么我看见了一个不会变老的人,没有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好奇乃至于是,觊觎呢?” 徐翔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看着途明那张微笑且平淡的脸,猜测对方或许是真的堪破生死大恐怖? 又或许途明其实和失忆前的冯宝宝认识? 徐翔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猜想,可唯一正确的那个却始终被他所忽视。 冯宝宝在徐翔冥思苦想时一直在看途明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她截然相反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思虑,虽然同样神莹内敛,但却并不纯粹。 可冯宝宝却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几十年前的时候其实她就有这种感觉。 为此她还专门问了好几遍途明对方是不是以前见过自己,但那个时候确实是第一次见冯宝宝的途明反复说明了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后,冯宝宝便对途明失去兴趣了。 直到后来对方再也没出现过,冯宝宝也只当是平平无奇的生活里路过的一只厉害点的熊猫走远了罢了。 但现在,当途明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被回忆起来。 这种感觉,她似乎每天都在接触,可看着途明却始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突然,冯宝宝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单向玻璃上,因为灯光的明暗而在这一侧投射出的影子。 在那里,她找到了那份熟悉感的源头。 冯宝宝那双始终平淡的眼睛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看向途明,眼神中是一种强烈的亲切。 她的眼神中此刻正包裹着极为炽烈的希望,希望从途明的口中得到他最希望得到的那个答案。 途明注意到了冯宝宝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一声令徐翔震惊的问候从途明的口中吐出。 他说。 “你好,同类。” 第28章 快传出去!途明说张之维是龙虎山第一快男。 什么人会对青春永驻之人没有半分觊觎呢? 任何答案在这个问题面前都是存在漏洞的。 无论是堪破生死的得道高人。 还是明心见性的道德君子。 在无常的世事面前,都有可能对本不觊觎的长生产生贪念。 甚至就连徐翔自己,也有这么一瞬间对冯宝宝的这份不老长生起过念头,不论他渴望得到长生的目的是为了更长久地保护冯宝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个念头升起的那一个瞬间,徐翔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在长生面前不产生一丝念头的人,是不存在的。 直到途明的那句话说出口。 徐翔才真正意识到,他过去做出的判断其实并不全面。 这个世界上存在对青春永驻没有念头的人。 那就是本身就能做到青春永驻,不老长生的人。 途明的话在徐翔的心头点起了一盏灯。 但怀疑火却并未在其中熄灭。 他的眼神带着质疑在途明的那张虽然算不上丑陋却也已经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扫视。 “这……恕我直言,您的样子似乎,并不能印证您的身份。” “当然不能。” 途明极为坦率地回应道。 “因为这张脸压根就是假的啊。” ??? 徐翔震惊。 冯宝宝倒是一脸平淡。 她早就知道途明的脸不正常。 从见到途明的第一面时她就知道。 “他的脸,一直被一股炁包裹着,不对,不止是脸,他的全身都是被炁包裹着的,就和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你当年就看出来了啊,眼力果然很好。” “现在你比那时候厉害多了,那时候我随便就能看穿炁下面是啥子,现在不得行咯,不然你刚出来的时候,我就能认出你来的。” 被冯宝宝点破关窍,途明还是不免有些遗憾,虽然冯宝宝后来加上的话让途明得到了一些安慰,但也是安慰有限。 “我还以为我已经比师伯做到更好了,但还是会被修为高深的人看出来啊。” “说起来……” 途明的眉头微挑,神情有些变化。 张之维,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不然当初在龙虎山上的时候,为啥专盯着我的脸打? 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啊。 连眼前这个小丫头都能看出我这张脸不对,他堂堂六十五代天师若是再看不出来,那百年的修为可真就修到狗身上去了。 摩挲着下巴,看向冯宝宝。 “你再仔细看看,能看得见我这身炁的下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嗯……” 听到途明的问题,冯宝宝下意识眯起眼睛,一抹精纯的炁光在她的瞳孔里浮现。 在那目光下,途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随着窥探而渐渐被看穿的不适,这种感觉,他也只在当年的左师伯,前代天师张静清还有那个无根生的身上感受过。 至于为什么没在张之维身上感受过这种被渐渐看穿的不适感。 并不因为他水平不行,而是这个混蛋看穿别人从来都不循序渐进,那牛鼻子打年轻时候就爱玩单刀直入,直奔主题,速战速决,即使窥探别人也快到叫人难以察觉,堪称龙虎山第一快男。 远在病房里同张灵玉讲解阴雷法门并穿插着一些隐晦开导的张之维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 不知怎得,突然有些手痒啊,有点怀念当时抽途明大嘴巴子时的手感了怎么办? 要不然,找个借口,再跟他干一架? 被人惦记上的途明也不自觉有些脊背发凉,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空调开着呢,气温也不低啊,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呢? 另一边,冯宝宝眼中凝结的炁消散,她带着疑惑歪了下头。 “你……不痛吗?” 冯宝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但却是说了一句让徐翔摸不着头脑的话。 痛? 途明听着冯宝宝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无奈。 “连这都看到的啊。” “这……” 夹在中间的徐翔一脸懵逼。 对这两位谜语人的交流内容深感好奇。 他回头看向冯宝宝,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徐翔看不到的冯宝宝赶忙解释了一下。 “他的身上有好多好多好多的伤口,而且一直在流血,只不过都被堵住了,不然他现在的样子可吓人嘞。” ??? 徐翔眼神懵懂,还是有些搞不清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途明见此也不准备再多做解释,毕竟有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想多提,提多了那都是泪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就不要描述这么清楚了。” “既然你看得见,那我和你算不算同类,你心里也大概有底了?” 冯宝宝闻言不语,只是一味点头,眼神明亮。 “善。” …… 屋子里的人达成了共识。 屋外的一老两少也经历了漫长且尴尬的沉默。 徐四和徐三一人一边站在陆瑾两旁,配合着徐家兄弟的公司背景,乍看之下好像俩警察中间站一小偷,但细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警察单凭气势镇压了徐家这两毛贼。 心虚外加心慌的徐三徐四兄弟一秒三个小动作,全身上下大写的紧张。 反倒是站位不占优势的陆瑾凭借傲人的身高优势和一生无暇的底气站在中间愣是站出了一种双星拱月的卓然气概来。 他一脸平静地盯着手机屏幕,全神贯注地看着定位器的小红点始终在屋子里的状态。 不单单是位置,就连心率,血压什么的都有。 他其实还想要装个监听器来着,但考虑到师兄终究是个人,到底得给他留三分底裤,也就没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唔……只能说这就有点可怕了。 陆瑾,你这家伙,找不到师兄的这些年里看来是积攒了不少的怒气啊,如今这是在报复性监视吗? 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让徐三不小心瞥了一眼陆瑾的手机。 小动作的随机性让陆瑾并未在意徐三这瞬间的一瞥。 但记忆力极为优秀的眼镜男还是一秒记下了陆瑾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我去……陆老爷对他那位师兄的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还是说因为他的师兄危险性太高,为了异人界的和平与安宁才不得已而为之呢? 徐三不清楚。 但徐三很震惊。 沉默与尴尬如一场酷刑。 但好在一切磨难都有尽头。 “他们谈完了。” 陆瑾收起手机,转身看向观察室的方向。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观察室厚重的钢门一点点打开。 途明推着徐翔,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冯宝宝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徐四震惊,徐三也好不到哪去。 宝宝把老爹交到途明手里去了??? 第29章 冯宝宝,陆瑾:拜见师叔。 冯宝宝把徐翔的轮椅交给了途明。 这是一个出乎徐家兄弟二人预料的状况。 徐四有些无法相信地看向冯宝宝。 他现在宁愿相信是途明抢了徐翔的轮椅也不愿相信是冯宝宝自愿让途明推着徐翔的。 因为后者意味着,冯宝宝对途明在极短的时间里建立了极为深厚的信任。 而他们的老爹徐翔,就是这份信任最鲜明的象征。 冯宝宝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如果将失去了记忆的那段人生比作前世。 那么她的今生就是从遇到四十年代的徐翔一家开始的。 徐四和徐三清楚,在冯宝宝的认知里,他们兄弟二人虽然算得上家人但其实更像是小辈,真正在她的心里保有重要位置的人,只有他们的老爹徐翔和他们早已过世的爷爷奶奶。 在失去了记忆的冯宝宝的认知里,家人,是最珍贵的宝藏。 既然找不到血脉相连的家人,那么徐翔就是她如今最珍贵的家人。 她愿意将家人交给途明。 这在徐家兄弟的认知里是很不可思议的。 陆瑾并没有徐家兄弟那么多的内心戏,他就静静地站在那等着途明推着轮椅走出来。 途明将徐翔带到徐家兄弟面前,对徐翔叮嘱道。 “你就什么都别再操心了,俩孩子都这么大了能顶事了,你也该休息休息了,再说了,现在要真出了事不还有我在呢?安心了……” “放平心态,放松心情,你可是异人,要是连八十岁都活不到岂不成笑话了吗。” 途明就跟徐翔多年的朋友似的交代着。 而徐翔也是一脸微笑地点头应是。 两人这短短的半个小时构筑起的友谊看得外面三个局外人是三脸懵逼。 “成,我也不多唠叨了,能活多久看你自个努力了。” “唉,那个谁,四儿啊,过来过来,咋这么没眼力见儿呢,还不快点送你爹回去休息去,剩下的事儿我跟你哥交接就成。” “还有啊,以后遇到事儿别老想着劳动你爹,都多大人了,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知道不?” 唔额……这熟稔的语气。 徐四刚准备去把自家老爹接回来就被途明这熟稔里带着长辈威严的语气给刺激到了。 他下意识挺直了背,就像小时候见到家里的亲戚长辈一样。 “额……是,知道了。” 可紧接着,当老爹的轮椅把手递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唉不对啊。 他做为老徐家一等一的混世魔王以往真见了亲戚都没这么老实过啊! 徐四眼神复杂,想要开腔为自己混世魔王的人设加个补丁,但徐四的生存本能比对人设的执着更强大,愣是克制住了这份作死的冲动。 一场能毁掉整个徐家的危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无论是推着徐翔离开的徐四还是留在这里的徐三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随着身后一扇扇门被重新关闭。 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够远了的徐四低声对徐翔询问道。 “爹,你们这是啥情况啊?” “怎么进去聊了这么一会儿还聊这么熟了?” 徐翔闻言笑了笑,对徐四安慰道。 “你啊,也别太抵触途老先生了,严格来说,他也是个不错的好人来着。” 好嘛,您这口气也跟和人家多熟似的。 徐四眉头狂跳,刚要再问些什么就听见徐翔又开口道 “而且啊,途先生现在,也算是咱自己人了。” “啊??” …… “啊??” 陆瑾看着面前管他叫师叔的冯宝宝一时间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扭头看向途明。 “这是什么情况?” “还有啥情况,收了个徒弟呗,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的那种。” 陆瑾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师者,所谓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算哪门子师徒。 挂名师徒吗??? 感受到陆瑾的眼神越发不善。 途明赶忙将他一把拉到了一旁低声解释道。 “这姑娘情况有点特殊,算是跟我有这么点……亲戚吧。” 同为不老之人,怎么算不上是亲戚呢? 途明的这句话,算是给冯宝宝定了性,一层打底的身份顺道就给挂上了。 “亲戚?你还有亲戚?” 陆瑾眼底的愤怒渐渐消散一些,许是想到了自己当年将陆琳带进门里的事。 “嗨,你这话说的,你师兄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还不能有这么几个远房亲戚了。” “好吧,是我失言了……” 陆瑾真诚地为自己的冒昧发言道歉。 但对途明收徒但既不传道也不授业更不解惑的打算深感不满。 “门内不是没有带艺投师的师兄师弟,那冯姑娘虽说已有手段傍身,但你既不传道也不授业更不解惑……” “恕我直言,你既然什么都不打算做,最好还是熄了收那姑娘为徒的想法。” 而且,陆瑾看了眼四周。 “而且,你还未曾告祭祖师,冯姑娘也不曾在列为师长的牌位前敬香,便还算不得我门中人吧。” “都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了,那当然是一切流程都从简了,不过,祭拜师长这个流程可是没有省略的。” 说着,途明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物件。 金丝楠材质,造型看着像是个灵龛,一扇精致的小门被途明拽开。 也得亏陆瑾年纪虽大眼睛不花,勉强能看见灵龛里是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写着…… 恩师路公讳诚字元舟之神位。 陆瑾神色一变,赶忙对着这小神龛躬身一礼。 途明见此也将师父重新收了起来,郑重地安置回了上衣内兜里。 “途……明!” “你脑子被驴啃了吗??” 陆瑾愤怒的质问声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及时响起。 刚刚还恭恭敬敬对神龛行礼的陆瑾此刻满面怒容,面色张红。 “你,你,你……” 他结巴了。 由不得他不结巴。 途明这手出门随身带师父的操作委实是把他给震惊到了。 不只是陆瑾,其实就连徐翔在看到途明从内兜里掏出神龛牌位的时候都险些被途明这骚操作惊到闪了老腰。 “你就这么把师叔带身上了??” 陆瑾感觉到了一种几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心神激荡。 他只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保持在稳定状态的血压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飙升。 这一刻。 陆瑾开始反思。 或许,把这个糟心玩意儿趁早送回山上关起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30章 陆瑾:途明,你会后悔的。途明:陆瑾,我才是门长! “途明,你这样肆意妄为迟早会后悔的!” “陆瑾,我才是三一门的门长!门长永远不会后悔!” 徐三和冯宝宝有些愣。 只不过说了个悄悄话的功夫,那边俩老爷子竟然就快掐起来了。 途明被陆瑾拎着衣领,迫于身高的劣势,都快被陆瑾给拽的脚底离地了。 嘿,这小子这些年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而且,胆子见长啊,敢提溜师兄了? 为了避免自己的门长光环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所践踏。 途明索性运起逆生三重,直接离地三尺,愣是从仰视视角转成了俯视视角。 芜湖,转换成俯视视角之后连底气都变足了啊。 果然,身高对气势的加成是无限的! 陆瑾看着途明这操作眼皮直抽。 逆生三重你就这样用是吧? 凌空漂浮的能力你愣是要拿它当高跷使是吧? 陆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十年来修身养性,通常不怎么发脾气,但为什么见到途明后一天发脾气的次数比一年都多! 果然啊。 人生就是这样的,对有些人。 经年不见,甚是想念。 见了一面,人嫌狗厌! 陆瑾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反思自己了。 他之前怎么不记得途明的行事风格这么离谱呢? 难不成还真是太长时间不见脑子里长滤镜了? 再不然就是途明这些年在山上闷成闷骚怪了,老爱整些骚活儿挑拨他的耐心! 注意到身旁还有两个小辈,陆瑾到底是拉不下脸为了这种事跟途明干一架。 他只能低声提醒。 “还有小辈看着呢!” “你堂堂门长难道就不嫌丢人吗?” 途明自然也是要脸的人。 但陆瑾已经上手揪他衣领了,该丢的脸早丢完了。 他现在索性直接光棍起来了。 小手一摊,满脸无所谓。 “师弟啊,是你先动的手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做人得讲道理,你要是不揪我领子我至于飘起了找面子吗?” 语气虽然透着死不要脸的痞气。 但动作到底还是老实的。 途明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陆瑾也很配合地松开了手。 两位老先生就这么沉默地别开脑袋不去看对方,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不过途明到底是有公务在身的体面人。 不像某个挂着个十佬名头一整天没见干啥正事的陆家家主。 “行了,时候不早了。” 途明来到徐三跟前,指了指房间那一边的沈冲。 “我去跟他耍耍,你……你刚刚应该没看见什么吧?” 正事说到一半,途明话风一转,一股带着浓浓威胁在里面的询问让徐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回答或许关系到后面迎接自己的是正常的工作话题还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大失忆掌! 徐三立马正色。 他一脸疑惑地看向途明。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在和宝宝谈工作的事没有注意到。” “哦……” 途明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微笑。 “没事,什么也没发生,一切正常。” “把病房的门给我打开吧,我进去一趟。” 徐三点点头,抬手在身前操作台上的操作了一番,观察室角落里的一处厚重的钢门旁侧的排气管中发出嗤的一声,厚重的钢门与门框间出现了一道缝隙。 途明拉开门,进到了房间另一边属于沈冲的那间病房里。 被强效镇定剂和身上的特质拘束装置压制了炁的流动,此刻沈冲睡的很安详。 途明绕着眼前这颗大铁球转了一圈。 铁球被三根大腿粗的液压杆牢牢地卡死在半空中,沈冲的整个身体都被锁在里面,只有一颗被揍的有些面目全非的脑袋露在外面。 嗯,这一看就是夏禾的手笔,而且估计因为不影响喘气哪都通也就没给他消肿,还是副猪猪嘴脸。 途明看着沈冲肿胀的面部满意地点了点头。 欣赏了一会儿沈冲面目全非的猪头后,途明将手按在了沈冲的脑袋上。 他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渐渐炁化,下一瞬便化作苍白的炁雾消散在了空气中。 徐三被途明的这一手震惊到有些移不开眼睛。 “三重……” 陆瑾看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眼神格外的复杂。 逆行生机,化人为炁,身融天地,再造我躯。 当年师父便是踏入了这样的境界当中,可却也在踏入这一境界后,看到了三重的终点。 三重,是有终点的。 但通天之路,怎么可以有终点呢! 师父在那一刻的心情。 陆瑾不懂,或者说,他不愿懂。 那种为之付出了一生的目标,到头来只是一场虚妄的滋味儿,他真的不想懂。 可成长,就是随着经历渐渐去感受一切,理解一切。 陆瑾看着自己手,默默地运转起逆生,他的手也化作了先天一炁的洁白无瑕,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层无瑕之下,他依然还是他。 解开逆生,便重落凡尘。 这与逆生三重的理念是不符的…… 向来处求索,探寻最初的纯粹,逆流而上,将后天的构筑炼化为先天的纯然。 真正的逆生三重,是该让人彻底回归先天一炁的状态才对,即使不靠逆生的运转,也能始终保持在那种状态,这才应该是逆生真正的模样。 陆瑾看向途明。 看向如今天下唯一一位将逆生三重修炼至第三重的修行者。 师兄啊……如今已然掌握了第三重的你,也还是无法做到不依靠三重便回归炁的状态吗? 途明能感受到。 在他的背后,三道不同的视线正注视着他。 震惊,疑惑,颓然。 他当然知道那颓然的目光属于谁。 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常常在镜子里看到那样的目光。 途明的心中升起一抹落寞,但很快便将其隐没,他将全部的注意集中起来,集中到此刻他要做的事情上。 生命是先天一炁的显化。 而逆生三重,是将自身重溯为先天一炁的功法。 途明消散的手并非真正消散,他将其化作了另一种状态,一种最本源之炁的状态。 就如人无法真正的观测到先天一炁的形态。 逆生三重练到第三重后,其实其所呈现的先天一炁同样是可以无形无色的,而至于为什么在多数情况下,逆生三重所凝练出的炁会是白色。 那是因为白色是属于这门功法的颜色,是最接近‘无’的颜色。 逆生三重最高的境界,应当是连这白色也要回溯掉,彻彻底底回归于先天一炁的‘无’的状态才对。 途明很早便踏入了三重。 但他真正摸索到如今这无限接近于‘无’的状态,花了将近六十年。 第31章 精神和肉体,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途明的炁进入了沈冲的身体。 由先天一炁演化的身体在拟化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面前几乎不会有任何的阻碍。 皮肤。 骨骼。 经络。 乃至于细胞。 途明的炁在一点一点地爬满沈冲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而随着这个过程的推进,沈冲的炁,也渐渐开始被途明所影响。 昏迷的沈冲在途明触碰到他的生命本质后,他那因为药物而陷入低迷状态的炁便开始出现本能的挣扎。 他的意识被身体所困,但这种被攥住生命本质的恐惧却在疯狂地试图冲破被麻醉剂和仪器钝化的身体带来的束缚。 将沈冲包裹起来的巨大球形仪器中传来沉闷的嗡鸣。 沈冲的炁在仪器产生的炁感钝化力场中疯狂地涌动着。 不得不说,不愧是祸根苗。 徐三看着观察室的操作台上连接沈冲身上的炁感钝化装置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连串的警报。 沈冲体内那股庞大的炁正在反抗。 沈冲的生存本能在试图挣脱束缚,试图将途明的炁赶出去。 但,这是徒劳。 或许在途明进入到沈冲的身体中之前,反抗是有意义的。 但此刻的途明几乎已经占据了沈冲的小半个身体,到了这种地步才想起反抗。 呵呵,晚了! 哐!哐!哐! 就像被蛛网捕获的蚊虫,沈冲的炁感受到自己在渐渐变得不再是自己,他不会死,但却也将不再是他自己。 如果一个人的炁变成其他人的炁的模样。 那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这个人还活着,其实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随着生存本能的激烈反抗。 沈冲体内的镇定剂麻醉剂以及包裹着身体的炁感钝化装置对他的影响在渐渐被消除。 他的意识开始重新掌控身体。 眼皮艰难地撑开,一个仙气飘飘浑身雪白鬼魅似的漂浮在他面前的老头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懵懂的意识和紧绷的身体一时间没法达成一致。 途明看到沈冲苏醒,温和地笑道。 “你醒了。” “恭喜你,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了。” !!! 沈冲下身一紧。 意识与身体几乎是瞬间完成了重启后的磨合。 将他的身体锁死的钝化铁球甚至因为沈冲一瞬间的挣扎而产生了剧烈变形。 嗯?为什么,没破?? 沈冲一愣,随即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 在意识到自己被锁住且仍有挣扎之力后,沈冲并没有愚蠢地先进行一波试探,他一上来便使出了全力想要直接撑开身上这区区金属制成的圆球。 但当他开始运转身体里全部的炁进行反抗时,一种极为古怪的滞涩感却让他的想法落了空。 在预想中全力释放的炁甚至连正常状态下的三成都不到。 别说撕开金属了,这种程度,就连捏碎一块石头都费劲! 他感觉到自己的大半个身体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麻木,失控,肌肉不正常地鼓动,好像就连血管都在皮肤下跳舞。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些没彻底摆脱麻醉剂影响的舌头艰难地弹出愤怒的质问。 但途明依旧微笑。 “哦,别这么激动嘛。” 途明就像一只真正的鬼一样飘在半空,围着被铁球裹起来的沈冲转起圈来。 而他周身萦绕的炁也无声无息地将被沈冲的挣扎撑坏的铁球强行敲回了一个规整的圆形。 “你如果是在为未来的生计发愁的话,我有条路子。” “在东南亚,当然,风险是高了点,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其实也还好。” “毕竟,最高的风险其实就是在手术台上,而你,在我精妙的技术微操下已经轻松地跨过了那道坎。” “我可以赞助你一张机票,直飞八提牙,到时候买个假发化个妆,凭你这副本钱,在那边定然是潜龙入海,鸟归深林,前途那是光明一片口牙!” 途明一边满足着自己身为处女座对完美圆形的偏执。 一边使用垃圾话对沈冲进行精神攻击。 徐翔提醒他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让沈冲随随便便缺胳膊少腿。 途明伤害不了沈冲的肉体。 那就只好来伤害沈冲的精神咯。 哎呦,只能说,哈吉翔你这家伙,真的罪大恶极啊。 老夫堂堂武将,竟然也要沦落到施展精神攻击的境地,这可真是……太好玩了啊!! 玩嗨了的途明此刻已经是没了半点高人气质,一股疯批颠佬的超绝感染力让单向玻璃另一头的两位看客神情扭曲,不知如何作评。 陆瑾的面部表情有点失控。 他看着一脸微笑地喷吐着垃圾话的途明,深切地体会到这老东西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的途明虽然也偶然会有些不着调的行为和口癖,但起码人还是很正常的,虽然下手狠辣,动辄就要对敌人进行肉体湮灭,但通常不会满嘴垃圾话对敌人再进行精神攻击。 看来几十年的隐退生涯真的对途明的影响很大啊。 真就被闷成闷骚怪了吗? 不然,还是想办法再把他送回山上吧。 要是让他顶着三一门门长的身份在外面这么浪几圈,他三一门的名声怕是真的就不能要了啊。 陆瑾脑壳生疼,又一次开始质疑门长终身制的合理性。 要不然,和山上的师兄弟们商量商量,先把途明的门长给撤了吧。 这祖宗之法再不改,祖宗的名声怕是就要被途明败光了。 徐三低着头,尽可能忽略耳边途明给沈冲规划的特殊服务业五年模拟十年制霸的职业规划,嘴角打架,实在是不清楚是该下压还是该上挑。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显示器不去看病房里的惨象。 虽然途明的这一手很败他的高手风范,但不得不说,效果确实是极好的。 病房里,身体的逐渐失控和精神的猛烈创伤让沈冲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困兽般发出泣血的嘶吼喷吐最恶毒的咒骂,但途明不在乎。 他依旧如一位敦和长者般为沈冲筹谋未来。 尽管他所规划的未来总叫人吉尔战战,几欲先走。 “口瓜!到时家乡人去光顾你生意,可千万记得打五折口牙!” “桀!桀!桀!” 沈冲嚎的更惨,骂的也更难听了。 第32章 炁色无瑕,绝非常人 先天一炁做为万物本源的权力是无限的! 起码途明是这么认为,也是在顺着这个方向探索的。 而今,他所施展的,正是他这些年来探索出的逆生三重拟化先天一炁的众多用法之一。 途明将其称为,拟脉夺生。 随着他的炁在沈冲的体内游走。 沈冲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经脉统统被途明的炁所覆盖渗透,沈冲的身体自此在途明面前便彻底没有了秘密。 此为,拟脉。 一种被人剖开皮肉,连内里都被摸索了一遍的恐惧弥漫在沈冲心头。 此刻的他就像躺在手术台上,在无影灯下无所遁形的白鼠,被剖开了皮毛,抽出骨头,就连每一寸的筋腱都好像在被人抚摸。 他想要挣扎,但身体却已经无法再如从前那样自如地顺应他的命令。 就好像变成了途明手中提线的木偶,除了念头,再无任何东西属于自己。 “放过……我……” 途明不去理会刚刚还能犾犾狂吠的沈冲此刻口齿不清的求饶。 他现在甚至没有心思对沈冲使用垃圾话攻击了。 进入认真状态的途老门长的脸上浮现正色,微微蹙起的眉头表明他此时正进行到一个关键的时刻。 高人风范无声自起。 陆瑾很欣慰,只要途明认真起来,还是很有门长气质的。 但途明现在正用着的手段却令陆瑾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这样篡夺他们身体的手段,太过邪门了,如果不是正在使用这邪门术法的途明自己知根知底,只怕现在就要冲进去把这使用邪法的邪修当场格杀! 当然,陆瑾信得过途明。 但在场的另外两人…… 陆瑾隐晦地看向一旁的徐三和冯宝宝,这二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蹊跷。 不过,表情可以伪装,炁不可以。 指间轻划,通天箓,观炁符。 先天一炁,做为流淌在身体中的生命本源,活泼自然,流转不息,却也静谧无声不易被察觉。 异人可以驱使炁来做到寻常人眼中不同寻常的事情,能否感知并驱使自己的炁是异人区别于常人的根本。 寻常异人为力量驱使,只是一味顺从本能。 而真正可以被称作修行者的异人却要要锤炼自己心性意志本能,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先要学会的便是‘观’。 观,便是世间一切锤炼内在的修行最核心的法门。 只要能看清,便能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当然,观法妙用无穷,并不只单纯只可以用来观内在,天下众多异人流派围绕‘观’之一法衍生诸多见解,进而生发出无数观法。 观内里,观外物,观微渺,观浩瀚,观自在,观我执…… 而观炁,正是观法的妙用之一。 观炁符源自观炁法,而观炁法衍生自古代观山望气测算风水的望气术和内修观法的结合,望气术观天地之气,而观炁法观生灵之炁,一者是知天晓地之术,一者是观微入透之法。 望气为术,观炁为法。 前者即使不是异人,只要将相应典籍吃透,融会贯通,加上有师承指导便可掌握。 后者立足内修观法,非异人不可修习,非练炁多年运炁得心应手之人不可精通,非专精此道之人不可登堂入室。 不少门派都有门人前辈精通观炁之法,在用以指导弟子修行时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而据说观炁法修行至最高境界,可洞明人心,通晓人最细微处炁的变化。 而今这天下,修习观炁者比比皆是,精通观炁者万中无一,而专精观炁者,更是凤毛麟角。 观炁之法,妙用无穷,唯独这专精条件太过苛刻。 即使不将十数年光阴耗在这一法上,便也要水磨功夫消磨异人半生方可达到那洞明人心的最高境界。 便是陆瑾本人,如今也不过算是精通此法罢了。 但好在,符箓一道的先辈找到了越过这些严苛条件便能短暂跻身观炁最高境界的的办法。 短时间里通过符箓的力量舍弃除观炁之外对目力的一切应用,以这种方法凝聚精神和感知,以量代质将观炁推上观微入透,登堂入室的境界! 观炁符,应运而生。 陆瑾做为一名修行了近百年的老辈修行者,寻常的观炁法倒也精通,只是远达不到观微入透的境界。 但既然通天箓在手,为何还要退而求其次呢? 炁光无声,覆盖住陆瑾的双眼,看破皮肉,直视最细微处炁的流动。 陆瑾眼中的世界变了。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唯有不远处那二人体内的炁越发清晰起来。 徐三的炁,透着有些浑浊的幽蓝,如火苗般晃动着。 他有点紧张甚至是有些恐惧,但仍能压制这份心中的本能,这反应不出陆瑾所料。 但…… 陆瑾的目光微微偏移。 他看到了一旁冯宝宝的炁。 无瑕之炁…… 无瑕之炁?! 这怎么可能! 陆瑾心神剧震,险些散掉眸中观炁符凝结的炁光。 通透,清澈,干净到仿佛不染凡尘的婴儿! 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纯粹而清澈的炁。 莫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便是当年他的恩师左若童,修行一生,也不过堪堪摸索到这炁色无瑕的门槛罢了! 这一刻,陆瑾只觉得震惊,荒诞,甚至是,近乎疯狂。 他的炁剧烈地翻涌起来。 被他悄然注视良久的冯宝宝突然扭过头。 一双清澈平静的眸子与陆瑾对视。 陆瑾又是一惊。 起初不曾细看,现在的观炁符的加持下目力被全部集中到观炁之中后,冯宝宝的眸子在他的注视中却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 这是……神莹内敛? 年纪轻轻,便能炁色无暇,神莹内敛,仔细回忆,这姑娘一举一动也是身轻气轻…… 嘶…… 陆瑾悟了。 难怪途明说他不会为这个新收的弟子传道授业解惑。 其实并不是他不愿。 实是不能,甚至是不配。 冯宝宝是有自己的道的人,而且她在她的道上走出了很远,她并不需要任何人传道解惑,因为她的道就在脚下,此道悠然,无惑需解。 陆瑾释然了。 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也从起初微弱的排斥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些敬重。 寻道者,无分长幼,达者为先,冯宝宝,配得上他的敬重。 陆瑾在巧合之下已经通过一张观炁符完成了自我攻略。 但被他视作寻道达者的冯宝宝却一点没搞清楚状况。 她只是感觉到自身被窥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陆瑾体内的炁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震惊,不可置信,释然,然后温和且敬重的变化。 冯宝宝不解,但,应该没啥大事? 陆瑾的炁虽然变化极多,但并没有变坏。 眼底无意识凝聚起的炁光消散,并未意识到自己只因一个念头便随意地使出最上乘观炁法的冯宝宝礼貌地对陆瑾点了点头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了另一边的途明身上。 此时的途明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 他,要给他的傀儡,钉上线了。 病房内。 沈冲狰狞的面容和颤抖的嘴唇正一点点变得平和,无力,那股在仪器的观测下爆裂的炁的就像困倦到即将沉睡般越发凝滞起来。 途明的身躯依然是那副如鬼魅般飘忽的模样,就如离体而出的灵魂,却又带着灵魂所不具备的凝实之感。 他的炁已经彻底支配了沈冲的身体,他已经将沈冲的每一寸血肉都渗透进自己的炁。 拟脉已经完成。 而接下来,就是夺生 夺生,同夺命也。 命者,根本也,人之精炁神魂寄托运转之地也。 所谓夺生,意同夺命。 第33章 邪法吧,这一定是邪法吧!! 拟脉夺生,参灵造性。 便是途明在山中隐修四十年所设想出的一条道路。 而今天,是将这道路首次落进现实的一天。 途明看着手中凝聚的炁团。 这便是他自沈冲体内夺出的‘生’。 双目之中炁光凝结,在外界看来非大能高人难登堂入室的观炁之法在这小小的房间中竟然足有一半的人能轻松运用。 途明的眼底炁光流转。 抬起头,他看到被排挤出身体的,属于沈冲的灵魂。 拟脉夺生将沈冲的身体以途明的炁改造,以至于这副身体如今竟然开始对灵魂产生了排异。 往日里,这种让别人变得不再是自己的艹蛋事儿都是沈冲往别人身上招呼。 今儿个升了个级招呼他自己身上,倒还真有点,不好接受。 灵魂飘在半空。 被丝丝缕缕洁白的炁线死死锁在离身体不到三寸的距离,无法挣脱,也无法返回。 做为一个仗着异能强大而几乎从不曾在性命修行上下过苦功的先天异人。 沈冲对打磨灵魂这方面的经验和认知无限接近于零。 这也就意味着,当他的灵魂被从肉体里挤出来后,没有了大脑做为思想的物质支撑,单凭灵魂沈冲已经无法进行细致深入的思考了。 他的意思混混沌沌,想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懂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飘在背后的灵魂就跟个背后灵似的傻不楞登地瞅着自己肉身的后脑勺子发呆,如同一个没有了自我的痴呆患者。 嗯……这多少好像是有点残忍了。 手里攥着从沈冲体内拽出来的五色线,途明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丧尽天良的小王八羔子做的太过分了。 虽说没有对这小子造成哪怕一点能被检查出来的外伤,但愣把他鼓捣成植物人是不是有点损害他的人权呢? ……嗨,这小王八羔子都丧尽天良了还要嘛人权。 净爱把人鼓捣成失智伥鬼的孽障,被别人弄成身不由己的傀儡不正是他最完美的宿命? 杀人者人恒杀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所谓有因必有果,他的报应看来就是我了。 坏人终有一天要被正义制裁,这就是一切邪恶的宿命! 这么算起来自己让沈冲少走了这么多年弯路他还得谢谢自己才对啊。 “嗯,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捯饬了几句佛门流行语熄灭了自己本就不怎么多的圣母心。 途明看向手里的五色线。 五色青,红,黑,黄,白,对应人体五炁,木,火,水,土,金。 修行者常说先天一炁演化生灵万物。 但具体是如何演化,直接演化还是步骤演化,在异人界中众说纷纭。 途明比较支持的,是先天一炁先演化最基础的五行五炁,再又五行五炁相生相克,进而演化出生命并在完成生命的演化后继续在生命体内运转,确保生命稳定的延续,是性命当中命的根本。 途明此刻手中攥着的五色线,正是沈冲体内五炁的具现。 拟脉夺生所要夺的,便是人体内这轮转不息的五炁。 “把这铁蛋打开。” 途明对着身后玻璃另一边的徐三知会了一声。 本来还在观察沈冲平稳到异常的身体体征数据的徐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旁的冯宝宝抬肘戳了他一下。 “开蛋喽,我师父要耍耍。” 这姑娘倒是进入角色快的很嘞。 拜师还没一个小时了,师父倒是喊的很顺口了。 意识到途明要冯宝宝拜入他门下或许是另有算计后,陆瑾对冯宝宝莫名其妙成为三一门人的事也就不再怎么排斥了。 反正,看途明的意思他就是准备跟冯宝宝当一对挂名师徒。 冯宝宝的名字日后不会进三一门的名册。 而途明也不会对冯宝宝的修行和人生做什么干涉。 两人就只是单纯地有这么一个师徒的名分,方便以后途明进行的一些计划,也方便途明在‘有生之年’做为她的保护伞震慑可能的心怀不轨之徒。 也正因此,冯宝宝拜师拜的只是途明随身携带的师父牌位,而不是正经的三一祖师牌位。 挂名师徒,名副其实。 徐三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着沈冲彻底不再挣扎了。 再结合监测设备上沈冲平稳到诡异的数据反馈以及从沈冲体内探出被途明攥在手里的五色炁线。 在这位曾搅动风云的全性新秀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徐三有些震惊,但还是按照途明的要求解开了锁死炁感钝化装置的液压杆。 随着将沈冲裹成铁蛋的炁感钝化装置解体,沈冲的身体也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无神的双眼,瘫软的四肢,高高撅起的屁股蛋子一点一点出溜下去。 整个一副无骨鸡柳的架势! 徐三有些头痛。 这位途老爷不是上头派来处理沈冲那些可能造成潜在威胁的伥鬼的吗! 把沈冲直接捯饬成植物人就能解决这问题吗?? 徐三心里万千疑惑,但看到身边的冯宝宝和陆瑾都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玻璃那头,他意识到,或许途明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果然,当途明张开手掌。 五色炁线没入掌心后,瘫软在地上的沈冲也猛地绷紧了身体。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转动着关节,就像丧尸片里即将尸变的人般扭曲着肢体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眼神空洞。 但这一刻的沈冲带给徐三的感觉却远比他刚刚瘫软在地上的时候更令人恐惧。 一具被抽离了魂魄的人偶,一具在旁人的牵丝引线之下拙劣地模仿着活人模样的人偶! 这个姓途的绝对不对劲! 这绝不是正派名门该有的手段! 徐三的心中掀起阵阵惊涛骇浪,起初,在途明还未做完这一切时,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这不是邪法,但是当沈冲倒下再以这种极尽扭曲的姿态站起来时,他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鞣制成傀儡,而且还要把那人的灵魂强行拘在身上。 哪怕对方是个全性,途明这样的做法也无疑是过分了,这简直是将人权法按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手段如果不是邪法,那这世上是怕再没有什么术法能被称为邪法了! 身体止不住地想要逃离。 但冯宝宝的手却一把按住了徐三的肩膀。 “莫怕,没你想到那么邪门。” 徐三侧过头去,冯宝宝仍聚精会神地盯着途明和沈冲,但那平静的侧脸和平淡的语气还是带给了徐三极大的安慰。 他扶了扶眼镜,强行镇定下来,试探听听宝宝是有何见解。 “那个沈冲的魂还没得散开,趴在自己背上回不去了而已。” “只要师父松下手就能重新钻回去,只是身体会不那么听他使唤罢了。” ……靠! 听着更邪门了好嘛! 第34章 你的骨气配得上更荣耀的死法。 旁观了途明将沈冲的身体彻底掌控的全过程。 陆瑾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眉头间化不开的阴沉让这位十佬之一的异人界大佬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压抑的威严。 途明这些年在山上到底都在鼓捣些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折腾才把他们仙气飘飘的逆生三重鼓捣成了眼前这副邪门样子? 陆瑾算是看出来了。 途明这回下山想来不止是想搞事情了。 他其实更是想来检验检验这几十年的实验成果的! 不过几十分钟的功夫便将一个活生生的异人做成了被剥离意识,且行动被完全掌控的傀儡。 这样的手段若是让外人知道是对逆生三重的一种运用,只怕他三一玄门就算被特意雪藏也会因为涉及邪法而被重新扒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另一边,彻底掌握了沈冲的身体,让沈冲的身体站在面前,如镜子般做着与自己一样的动作的途明停下了。 途明摩梭着下巴,以观炁法极其细致地从上到下观察起沈冲此时的身体。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这种通过把自己的炁渗透到旁人体内来达到支配旁人身体的手段是可以做到不对目标造成任何损害便支配目标身体的。 沈冲的身体此刻就像途明意识延伸出去后所连接的第二躯体。 他可以只凭意志便操控沈冲做出任何动作,但,却无法借用沈冲的身体使用沈冲的能力。 这并不意外。 无论先天异能还是后天功法都不是单纯地刻在身体中如电路板的线路那样通电就能使用的东西,它是性与命共同作用的产物。 只控制命,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第一阶段的预期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开始第二步吧。 略微松开对沈冲的控制。 被拴在自己背上的沈冲的灵魂几乎是瞬间便被重新拉扯回了身体。 灵魂与身体之间却仿佛已经产生了某种隔阂。 在途明的干涉下,沈冲失去了对自己炁的感知,这一刻,他简直就像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你……做了,什么……” 嘶哑而模糊的嗓音是之前声嘶力竭的怒骂与身体被途明改造不再适应原版灵魂的结果。 但接下来沈冲所要承受可远不止嘴巴不再那么好用这一点折磨。 一抹潮湿从沈冲的胯下浸染裤裆。 有些不太友好的味道窜进了沈冲的鼻子里。 早有预料的途明已经在自己面前撑起了一面风障。 强烈的羞耻感在极度不协调的身体中表现为了全身痉挛以及面部表情彻底失控。 沈冲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空了。 现在的他就好像因为驾驶室被改造而彻底懵圈的驾驶员般失去了冷静。 “你!里!到底……做,什么!!” 伴随着愈发强烈的口齿不清,沈冲的眼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眼神时而狰狞,时而睿智。 途明静静地观察着沈冲此时的表现。 心里默默将这些症状给记了下来。 果然,当身体被外力修改,灵魂便会不再那么的契合。 但这种性命相斥的现象估计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自己对沈冲的身体进行修改,但若是自己放开对他身体的控制,沈冲早晚能重新支配的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一件本来不怎么合身的衣服,穿时间长了虽然依旧不合身,但穿它的人会慢慢习惯的。 就比如沈冲现在这样,虽然嘴歪眼斜浑身失控但途明看的出他竟然已经在开始尝试适应了,而且,进度还很快。 这可真是有意思。 途明感觉今天自己算是来着了。 以前搁山上的时候可没这机会搞实操还能近距离观察的。 毕竟山上清一色的门人兄弟实在不好下手,老对自己的身体瞎捯饬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借鉴的。 如今能逮着个合法的白老鼠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就是吧…… 途明看了眼身后的透明玻璃。 搁着后头可还三观众呢,前面这一手就已经够邪性了,接下来这手要是在露他们眼前…… 只怕是就连陆瑾也要狠狠第失态一把了! 咕…… “嗯?这是?” 强忍着不适准备看看途明接下来到底要干嘛的徐三一愣。 只觉得眼前单向玻璃里好像突然起雾了似的。 “途老先生这是要干嘛?” 徐三不解,刚要通过扬声器问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就见片刻之间,那薄薄的一层白雾变得异常粘稠浓郁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玻璃那头就被这白色的雾气填满,丁点看不见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瑾神情严肃。 这一手他当年是见过的,甚至对这一手有点心理阴影。 毕竟师父当年用这一手屏蔽了众多门人和无根生呆了一会儿的功夫,出来后就…… 那段残酷的回忆在陆瑾的脑海中称得上刻骨铭心。 上一刻成就三重,凌空踏虚的师父,不过片刻之后便前功尽废,形容枯朽,这不仅是陆瑾一个人心里的痛,更是整个三一门所有人一辈子抹不去的阴影。 如今看到途明也施展了这手段,陆瑾下意识想要直接冲进去,但随即又意识到。 虽然里面现在也是一个三一一个全性。 但三一那个是个门长,全性那个可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稍有点名气的小角色。 他或许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毕竟看到眼前这白色炁幕,哪个三一门人不应激呢? 打开了隐私模式的途明没再浪费时间。 他单刀直入便是一掌拍在了沈冲的天灵盖上。 炁劲透体而入,抚平泥丸宫中异动,强行压住了沈冲的性命相斥。 身体失控,意识混乱的沈冲被这一掌拍的浑身一颤,失控的身体竟然隐隐有了恢复正常的趋势。 途明看着沈冲重新聚焦的眼睛,给出了他的提议。 “接下来我想做的事情很有趣。” “不过,我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你就会当场魂飞魄散肉身崩溃,机会难得,如果可以,我不愿冒这个风险。” “你应当清楚,这不是因为尊重你的人权,你的人权在刚刚就已经被我践踏的一干二净。” “但你的那些伥鬼们,我不能让他们成为和谐社会的不稳定分子。” 随着途明将沈冲的灵魂和身体强行压实,沈冲的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 途明幽幽的目光中杀意汹涌。 “给我他们名单,我自己去收拾他们。” “或者你自己动手,现在就给我抽干他们炁。” 沈冲漠然不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对途明的提议并不感冒,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沈冲自知他已然绝无生还之机,便是还能苟活,身不由己,和他的那些伥鬼一般活着……沈冲不愿! 吾,宁速死也! “好,还有点骨气。” “老夫这辈子最敬佩的就是有骨气的人。” “我决定了,友情赞助你一个能配得上你这身骨气的b方案。” 第35章 前辈,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沈冲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种不协调的感觉正在慢慢褪去,他终于渐渐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自己的胳膊应该是被哪都通那个怪女人废了一条才对,腿也被踢断了,但现在看竟然也恢复如初了。 是哪都通治的? 还是那个老头的手笔? 途明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沈冲彻底调整好自己的身体。 “啊……还真是,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喜欢我自己的身体啊。” “果然,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 澎湃的炁在沈冲的体表升腾。 重新拿回身体的沈冲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看向途明,他突然决定,自己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 “准备好了?” 途明看见沈冲不怀好意的小眼神,当即就是抬步上前,炁如山倾之势,威似巨浪滔天,一股死兆星闪烁的预感随着他踏出的这一步直顶沈冲的天灵盖。 要死!要死!要死! “等等!!” 沈冲赶忙伸出尔康手,制止了准备一巴掌扇过来结束战斗的途明。 被制止的途明面色不愉。 “我给你时间调整不是给你时间拖延的。” “半个多小时了,孩子。” 途明目光幽幽。 “你要是真把我耐心耗尽了,老夫可不保证会不会一巴掌把你扇墙上糊匀了。” 尼玛,扇墙上还要糊匀,这老东西气性要不要这么大。 “前辈,真就没得商量了?” “咱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 途明退回原位,淡淡地说道。 “我给你机会,把你散出去的炁全收回来有多少本事使多少本事,接我一拳。” “不死,我亲自把你送出去,死了……” 平淡的目光扫过,沈冲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我亲手给你铲进盒子里,放心,包杀包埋的。” 疯子……这老东西妥妥的疯子!比全性还疯的疯子!! 沈冲不自觉后退半步,呼吸有些紊乱。 “前辈,这儿可是公司的地盘啊……” “在这儿杀人,您天大的面子也得掂量掂量!” 这些年哪都通在异人们心中树立起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正面形象。 抛开那些连正式合同都没有只是挂靠在公司名下的黑手套临时工,名面上的公司是真正做到了违法者必依法判决的原则。 就算是罪大恶极全性,只要没再逮捕过程中激烈反抗造成人员伤亡,最后就算落在他们手里也要先审判后处决。 公司还是很讲基本原则和程序正义的。 通常来说,全性就算是栽了,只要不是遇到哪都通临时工和公司以外的势力,最后都有机会争取按律处理。 虽然大半全性都是死刑一万遍都嫌少的烂货,但终究还是有少部分入门晚陷的不那么深的,最后去狱里蹲两年,出来就还能拥抱崭新人生。 当然,沈冲妥妥的是那种枪毙都判轻了的死烂种。 但相较于被一巴掌糊成壁画,沈冲还是觉得上枪子死的更体面些。 “小王八蛋你没完了是吧。” “看你还有点骨气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途明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 谁的时间不是时间,让这小子装硬气骗了他半个多小时的阳寿,知不知道老年人的阳寿多珍贵就搁着给我玩儿浪费。 “我只给你最后一分钟。” 途明下达了最后通牒。 “给名单,挨一拳,或者是我用我自己的办法来。” “倒计时,开始!” 没心情给这小王八蛋耗下去了。 途明直接掏出手机就开始六十秒倒计时。 一股堪称恐怖的气势随着途明的倒计时都让升起,顷刻便如山崩海啸般压向沈冲。 沈冲大惊,心底那股子身为全性的桀骜与狠戾激起强烈的反逆精神。 而且,这股气势……并非不能压过! “老东西,倚老卖老……真当我怕你不成!!” “既然你想玩儿,那老子就跟你玩!个!够!!” 我亲爱的客户们! 收!账!了! 轰!!!! 全国各地,所有曾与沈冲签订下高利炁贷的伥鬼都感到了身体产生了异动。 “怎么,怎么回事!!沈冲!!!” “啊啊啊!炁,我的炁!我的炁啊!!” “呃啊啊!!” 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可以将自己的炁和夺取炁的能力借给他人,而他人在获得沈冲的炁和能力后,必须在一定期限内交付利息。 这利息可以是借贷者本人的炁,也可以是通过夺取炁的能力,杀人别人后夺来的炁。 随着借贷者杀人越多,借贷的时间越长,需要还的利息就会越多,进而,杀人的需求也就越高。 但,在现如今这样一个监控密布,异人生活受到哪都通严密管控的新时代,杀人的难度和成本不是一般的高,所以沈冲的客户们或多或少都用自己的炁支付过利息。 而他们一旦将自己的炁交到了沈冲的手里,便相当于将自己的命一同交付给了沈冲,自此,沈冲的手里便相当于攥住了这些人的命,他们的炁已经被沈冲彻底标记,随着交出去的属于自己的炁越多,体内沈冲的炁占比也就越高,随着时间推移,沈冲的炁渐渐成为了这人体内占比最高的炁,甚至压过这人自己的炁后,这个人也就彻底变成了沈冲的伥鬼。 伥鬼的意识会渐渐变得混乱,直到最后完全受制于沈冲,生死皆在沈冲一念之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伥鬼的命是被攥在沈冲手里的。 前面提到过,一旦以自己的炁交过利息后,沈冲就会将他们的炁彻底标记。 而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有一个称得上压箱底的保命能力。 强制切割! 舍弃掉一部分炁,将自己借出去的全部的炁强行征收回来。 这个过程中,那些曾用自己的炁还过利息的客户会遭受重创,轻则变成废人,重则变成死人,而那些深陷其中的伥鬼就更惨了,没得选,当场就得暴毙。 “这是?沈冲在强制回收他借出去的炁?” 被途明用炁膜遮挡住的病房外,数不清的暗沉炁团如游鱼归海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外焦急等待的徐三当场色变。 “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被打开,徐四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沈冲怎么回事,各大区监视沈冲伥鬼的人都传来急信,他们的监视对象有一多半都当场暴毙了!” “各大区的负责人正责问我们这边为何擅自行动,徐三,你们……你们这儿这是什么情况。” 一脸怒气地冲进来的徐四看尽了被炁膜糊成一片亮白的单向玻璃,和同样满脸焦急的徐三,他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到底怎么了?途老爷哪儿去了?” 徐三指了指被炁膜遮蔽的病房。 “都在里面,但他老人家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了。” “麻烦了啊……” 徐四看着被彻底隔绝独立的病房。 回想起刚刚各大区负责人催命赛的打来的电话。 “这下,可真摊上大事了。” 第36章 老夫不跟邪魔外道讲诚信! “嚯,这动静可真不小啊。” 本就不大的病房被沈冲的炁填满。 这股压抑暗沉的炁如剧毒的野兽般啃咬碾压这病房内的一切。 途明脚下的方寸之地是最后完整的一块地板。 刚刚束缚住沈冲的炁感钝化装置被拍成了铁饼。 好几台途明也不认识的仪器散成了一地零件。 此刻的沈冲浑身绷紧,身体前倾,双目中没有半点灵智,似乎已经被本能所支配。 这股在短时间内强行攒起来的炁有着惊人的密度和质量,甚至远超出了沈冲现在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途明看见沈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血管在渗血,肌肉不自然地膨胀。 不够! 还不够! 更多,必须要更多的炁! 沈冲疯狂地收割着自己养在客户们身上的炁。 看着自己的炁一点点压过途明那恐怖的气势,他知道,自己的全力,或许真的可以夺下一线生机! “吼啊啊啊!!!” 眼底观炁法的炁光散去,已经记住沈冲刚刚的行炁路线的途明一抬手,五根模样熟悉颜色各异的炁线便出现在了手中。 被强大的炁和无限靠近的希望近乎吞没理智的沈冲刚要动手便是一愣。 他甚至还没想明白,明明自己亲眼看着途明散掉的五色炁线为何又出现了。 就见途明拽着炁线轻轻一拉。 五线勾连五炁,五炁根植五内。 五内顷刻俱损,经脉刹那皆断! 噗!!! 一口鲜血喷出。 随后便是全身血崩。 沈冲拼上性命凝聚起来的炁,须臾散尽。 被炁强堆出来的狰狞肉体好似个扎了洞的血气球似的,萎缩着倒下了。 途明淡淡地瞥了一眼在力量巅峰被拧断经脉当场沦为废人的沈冲。 那眼神,平静到令人发指。 “你……无耻……” 拼着最后一口气,沈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他最后的声音。 经脉尽断,五脏皆损,若不及时救治,那刚刚那句轻飘飘的谴责,估计就真的是沈冲最后的遗言了。 “真当我跟你一邪魔外道讲诚信道德呢?” 途明淡淡地吐槽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全性。” 虽然就算沈冲把自己推上巅峰途明也自信能抬手镇压。 但既然有更高效的办法自己为啥要玩儿浪的呢? 他当着沈冲的面散掉了从他体内拽出来的五色线,让沈冲的身体重新被灵魂支配。 那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其实不止炁线的消散是假象。 就连沈冲能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也是假象。 当途明的炁渗透过沈冲的全身的那一刻起,这副身体便已经永远属于途明了,要想抛弃。 只有毁灭! 途明来到沈冲跟前,抬手御炁将沈冲的残躯托举起来。 刚刚让沈冲使出全力,一来是想借这个机会直接情请理所有伥鬼。 二来,途明也想趁机为施展不能被陆瑾他们看到的关于逆生三重的又一种用法做点铺垫。 刚刚给沈冲提出的三个方案其实就是个套。 最开始提出的他要逆天而行的那个方案途明故意把失败的代价说的很惨。 但接下来便提出了一个让沈冲看见一线生机,搏命求生的方案二。 参考了鲁迅先生的拆屋理论,当大概率惨死和小概率生还同时出现的时候,人们总会下意识觉得小概率生还的生还率比大概率惨死要高一点。 而且,相比于大概率惨死的那个方案,搏命的方案二的最终奖励是释放沈冲,既往不咎,这个诱惑太大,由不得沈冲不动心。 哪都通忌惮于贸然毁掉沈冲会让伥鬼失控,那干脆就让沈冲自己先把伥鬼处理掉,哪怕只是处理一部分,但有着途明的压迫,这一部分绝对能占到九成以上。 就算沈冲或许留有后手,途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能把他挖下的坑一一刨出来。 至于方案一,他笃定沈冲不会选方案一,把伥鬼名单交出来,因为沈冲知道那就是逗他玩的,就算交出来途明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途明做事,从不爱假手他人,向来想要什么,都是自己亲手取来才放心。 “小子,下辈子做反派,记得长点心。” 途明的手按上沈冲的脸。 在对方死不瞑目的注视里,炁,又一次涌入了他的身体。 但这次,却是全部涌入眉心处泥丸宫的位置。 而那里正是灵魂所在,亦是上丹田之核心——泥丸宫。 人有三丹,上丹主神,中丹主精,下丹主炁,是为人之精气神之所在。 途明在之前依靠拟脉夺生的办法彻底掌控了沈冲的身体,他的中丹便已彻底为途明所支配,而接下来,途明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去接管沈冲的上丹。 以上丹之神中丹之精去调动下丹之炁。 借逆生之法拟造创生之法! 生命的诞生孕育,是天地自然的规律。 途明之隔绝一切目击者,正是因为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讳,是逆天之举。 他要借助三重的手段,以沈冲为根本,去拟造一个,崭新的生命。 跳脱阴阳和合,舍弃血肉生发,单以炁为手段,拟造生灵! 随着沈冲的身体在五炁反噬中彻底损毁。 沈冲的灵魂被炁反噬又失去寄托,缺乏性命修行的灵魂难以在死后长久地保持清醒。 当途明的炁摸索到沈冲的灵魂时,这灵魂已经开始出现崩溃。 “还来得及吗?” 只是有丰富的理论猜想,但其实并没有进行过实操的途明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毕竟对肉身下手的拟脉夺生他还可以仗着自己那副不完全的不死之身霍霍自己整点实操经验。 但灵魂,途明轻易是不敢对自己的灵魂下手的,和肉身不同,途明的灵魂打从一开始就做不到灵魂不灭,虽然随着后面一次次无限接近死亡的经历将灵魂打磨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坚韧,但途明依然不敢保证,若真的伤到灵魂,自己还不会死。 他还有重要的目的没有完成,就算死,也不该死在完成目的之前。 “罢了,总要有第一次的。” 沈冲的灵魂崩溃越发剧烈,崩裂的碎片眼看就要重归天地,途明知道已经没时间耽搁了。 近乎凝实的炁在极其细微的操作下一点点涌入泥丸宫中。 好似万千蛛丝般攀附在沈冲的灵魂上,并一点一点地开始渗透。 就像最精密的仪器切开虫卵。 既要保证下刀可以破开韧性的卵膜,又要避免下刀力道过重直接杀死虫卵内的幼虫。 途明感觉自己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样一种精细活儿。 生灵万物都由先天一炁演化。 身体是这样,灵魂同样如此。 也因此,途明认为,既然他的拟脉夺生能顺利地冲刷篡夺别人的‘命’,那么在拟脉夺生的基础上衍生出来针对‘性’的参灵造性应当也不会有太高的难度。 相比于拟脉夺生篡夺他人之命。 参灵造性的功能倒是更温和一些。 不是篡夺,而是借鉴。 人生而不同,既有外部因素的影响,又有自身炁的差异在其中起重要作用。 两者相辅相成,只不过庸人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地导向在两种因素的影响下迷失,而有道之人则会在寻觅到自己的目标后以这两种因素为铁砧锻锤,将自己塑造成目标中的样子。 参灵造性所要做的,就是模拟真实的灵魂拟造一个人造的灵魂。 为这个人造的灵魂去解析被模拟者的灵,读取灵中的记忆,模仿记忆中这个人的一切,让这个人造的灵魂成为被模仿者的影子,以假乱真,最终达到炼假为真的目的。 拟脉夺生夺来的‘命’。 结合参灵造性造出来的‘性’。 两相结合,最终是否能让三重,越过那道禁忌之墙。 篡生灵演化之法,夺天地造化之机,化技为道,以窥通天! 第37章 途明牌全自动惹祸机,你值得拥有。 “好奇怪……” 即使被途明使手段隔绝了外界对病房内的探查。 但冯宝宝却始终不曾移开过看向病房的目光。 陆瑾有些好奇,莫非这姑娘能看透途明这使炁障,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奇怪什么?” “里面,有东西,要生出来了?” 饶是总能以一副平静表情面对一切的冯宝宝此时也不免流露出困惑来。 她隐约能感觉到。 在途明的炁障之内正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那种波动,与孕妇怀胎十月时体内的波动格外相似,但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陆瑾听到冯宝宝的话也是一脸怪异。 什么叫有东西要生出来了? 里头俩大男人怎么也跟‘生’这个字扯不上关系把。 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陆瑾觉得自己跟这姑娘的脑回路确实接驳不到一个频道索性便也不言语,继续静静等待途明自己把问题解决完出来跟他解释。 他看向观察室外,徐四打电话的动静根本没法被溜着条缝的钢门阻隔。 途明搞出来的动静惊动了全部七个大区,这位代理的陆北负责人正为这事处理后续。 说起来,或许沈冲自己也没想到,他一个区区全性,最后竟然也能惹得七个大区乃至整个公司都为他所动吧。 沈冲的彻底成名在几年之前。 但他利用自己的能力放高利炁贷的时间最早都能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这十几年的时间对沈冲来说,是一段最完美的发育期, 这十几年里,他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仗着当时还没有人注意到他,将自己的客户数量发展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那时候的他还很收敛,并未展现其能力的恶劣面。 甚至有这么一段时间,沈冲还在圈子里赢得了不少异人的赞许。 但他并不满足。 甚至说,并不喜欢这种正面的赞许。 随着长久以来的良性贷款积攒了力量,沈冲渐渐开始展露本性。 借着借炁还息中被用来偿还利息的,属于借贷者本人的炁,沈冲几乎毫不费力地便拥有了他的第一批伥鬼。 当人们开始意识到沈冲的能力有问题的时候,他早已成了气候。 虽然后来随着沈冲逐渐在圈子里打出名声,公司开始注意到这个猥琐发育了十几年的家伙并开始对他和他的客户们进行了很多次的清剿,但结果显然并不理想。 沈冲直到今天才落网。 而沈冲的那些客户们,至今仍有很大的一部分潜藏在人群当中。 公司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掌握了一部分相对比较张扬的家伙的名单,随着沈冲的落网,各大区也开始对这批人展开了严密的监控,准备和陆北这边打一波配合。 由陆北这边想办法,刺激沈冲,让他的伥鬼自己浮出来或者弄到全面的名单,由公司出手,全部羁押! 这本该是一项长期的计划。 可谁也没想到,陆北竟然第一天就出了纰漏。 “徐老四!你们陆北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不吭就点炮?你是真觉得我们这边随时都能给你兜住底吗!” 徐四面前,六部手机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他是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妹妹的讨了一圈饶才好歹把这群同僚的情绪给安稳下来。 “哎呦,我的窦爷啊。” “我这也没想到啊,您也知道,沈冲这犊子的事儿牵扯太多,我怕搂不住特意请示了总部,总部给派过来了个专家嘛不是,谁成想这专家效率这么高,下午到的,晚饭还没吃呢事儿就给悄没声办了,愣是谁也没告诉啊。” 还在龙虎山下的窦乐嗦了口素面。 听着徐四的话眉头一皱。 “你今天打的申请下午专家就到了?” “可不嘛!不仅如此,这位爷还带来俩重量级的,而且还是从您那儿飞来的,您……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等等。” 窦乐听到这话当时就要上头。 可听到‘爷’‘重量级’‘俩’‘您那儿飞来的’这几个关键词后,脑子嗡的一下,嗦进嘴里的面都秃噜出来了。 “你那边那位爷,不会是姓途吧?” “额,您真不知道?” “……知道,可太知道了。” 窦乐扶额,无奈叹息。 途爷啊途爷,您可真是我亲爷爷啊! 拐带着天师府唯二的老辈儿下山也就算了,还跑陆北去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隐退四十年愣是没吭过一声,下了山才一天就差点捅出来俩大窟窿。 “您这真不是在故意找公司的茬吗?” 窦乐喃喃自语,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 光是给途明擦三一门门长奇袭龙虎山天师这事儿窦乐就已经是心力交瘁,这才消停了没俩时辰又整出来沈冲这么档子烂事儿? 要是这三一门不在他陆东管辖区内多好…… 那样他就不用跟那位爷扯上关系,也不用劳心费力地给那位爷处理这一档子接一档子的麻烦事儿。 嘶……唉,等等。 “四儿啊!那位途爷是以什么身份去的你那儿啊。” 窦乐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语气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温和了不少。 徐四有些不解窦乐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 “我记得,好像是,总部直属临时工?” 起先得知专家是这么个职位的时候徐四还以为是来了个骗子,毕竟总部哪里来的临时工? 临时工这个制度自哪都通成立以来就是和七大区绑定在一起,听说是最开始几位老辈儿的临时工跟公司高层不对付,哪怕总部各种好处摆了一兜子也愣是没留住一个,几十位好手基本上都本着各回各家就近原则挂靠在了七个大区名下。 后来,公司为了打造异人界中的正面形象,且总部没有直接辖区,索性也就没再在总部设立临时工。 “临时工?” “还是总部直属??” 窦乐一听乐坏了。 哎呦这烫手山芋可算是撂出去了,总部亲自接锅,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哈,那啥,挺好的,四儿啊,给你个忠告哈,把那位爷照顾好了,还有去你那儿那两位,这三位爷在你地盘上就是感个冒你都得挨收拾!” “哦,对了,你爹没跟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吧,比如,那位途爷是谁什么的?” 窦乐本来语气蛮欢脱的,就跟中彩票似的开心,可突然又是语气一转,严肃起来了,显然这事儿事关重大。 徐四无奈,叹了口气道。 “我爹嘴倒是严的很,但架不住那位爷自己漏底儿啊。” 哎呦喂我的途爷啊! 您对您啥身份是丁点没数是吗? 这么大的人了咱能不能有点大局观,您那身份是能搁外头随便撂的吗? “他说他是陆老爷的师兄,但更多的就没了。” 徐四曾经在公司的网站上查过关于陆瑾的信息,很详细,连对方祖宗十八辈的名字师承都记着,但唯独陆瑾自己的师承却是一片空白。 师承空白,手段非凡,而今又冒出个师兄来,徐四如何不好奇。 但好在,在徐翔几次三番警告下,对这件事的警惕便轻松压过了好奇。 他现在对途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那是一点都不好奇了,甚至有些后悔知道对方是陆瑾的师兄这个身份。 电话那头的窦乐松了口气。 看来途老爷还是很有数的,只撂了点无关紧要的信息。 三一门虽说如今是人丁凋零,但陆瑾也确实还有这么一两个师兄健在的,谁能保证就一定是途明。 有漏洞就有扯淡的机会啊! 心情轻松起来的窦乐看着手底下已经坨掉的面条,大手一挥,对着包间外头喊道。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加俩蛋!” “得嘞,稍等啊。” 第38章 途老爷病好了吗?答:如好。 “途老爷?是途明途老爷吗?” 一个沙哑中却又带点好听的声音从标着陆中的那部手机里传了出来。 只听声音,一个英姿飒爽的高冷御姐的形象就能在脑子成形。 徐四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就挂起了舔狗似的带着点谄媚却又强行要维持住帅气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 就听见窦乐那边噗的一声就跟窜稀了似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你怎么,啊不是,不是途……啧。” 窦乐显然是被华中负责人直接将途明的名字说出来的做法给惊到了。 连刚吞进嘴里的面条都喷了出来,也得亏他这儿是个包间,好赖没喷别人脸上,不过过会儿这清洁费怕是少不了了。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说不是途明。 可随即又想起来刚刚那是陆中负责人的声音。 华中的负责人任菲,目前七大区负责人里唯一的女同志,有上头的背景。 哦,也难怪她年纪轻轻竟然还知道途明这个名字。 “大意了啊。” 窦乐不禁反思。 他只关注途明在异人圈子里身份特殊的事儿了。 都忘了这位爷当年还跟任菲祖上一起打过抗战,在军方那边认识的人也不少。 “哎呦,菲啊,有的事儿咱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非说出来呢?” “真是途老爷?” 任菲听到窦乐不再否认,本来还在处理公务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老人家病好了?” “你看他出来闹的这些动静像是病好了的样儿吗?” 窦乐怼了任菲一句,但随即又意识到好像有点不严谨,于是又补了一句。 “顶多算个如好。” 额…… 任菲有些沉默了。 虽然不知道窦乐说的这好些事里到底包括那些事。 但结合之前窦乐跟徐四的谈话,倒也不难猜出途明搞的大事里起码有一件是跟龙虎山上那位挂上钩的。 能叫徐四和窦乐都那么紧张的两位陆东重量级老前辈,在当今异人界可算不上多。 “他把老天师和田爷劫了?” “哎呦我的菲啊!你可住嘴吧!” 窦乐麻了,自己好容易压下来的篓子几句话的功夫就又让任菲在负责人会议里给揭开了。 好嘛,大半天的活儿这算不算是白干了? “你这么紧张干嘛?” 看窦乐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又猜对了的任菲这下是彻底没心情处理公务了。 她把笔一撂。 “赵董给你下封口令了?” “……那倒没有。” “呵呵,封口令都没有,你老窦就这么自觉帮着上头封口?” 西北的手机也开腔了,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是那种头发不多,个不高但能力不低,相貌平平可心眼不少的人,这是西北负责人,华风。 “毕竟是那位嘛,窦乐紧张一点也正常。” 这是东北的负责人,四家之一高家,高廉,也是本次负责人会议的安全负责人,声音很老派,是个年岁不小的老前辈,在七大负责人里唯一与徐翔同辈的人。 听到华风的打趣,高廉替窦乐解了个围。 “别说他了,我现在听见那位的名字都打怵呢。” 徐四眼瞅着刚刚还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北东北的都开腔了。 他几乎瞬间意识到似乎除了他这个小菜鸡外,其他六个区的好像都知道那位途老爷的真实身份? 唔额……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职场霸凌? 徐四有点幻灭。 从小到大都是他霸凌别人,今儿还是头回被别人霸凌了! 唉等等。 西南和陆南的也一直没开腔唉! 徐四赶忙把接通这西南大区负责人郝意和接通陆南大区负责人古博今的电话拿到了一边。 “郝爷,古爷,您二位也不知道……” “咳咳,小徐啊。” 西南的郝意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我也知道那位途老爷,当然啊,只是很小的时候听说过。” “我也知道。” 陆南的古博今也开口跟了一句,这老叔一直都比较沉默寡言。 徐四傻眼了,他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接受了全场七个负责人,就自己被排挤在外的事实。 不是,凭啥啊,虽说自己这个负责人现在是代理的,但也不带这么欺负我的吧? “合着你们都知道?” 窦乐也是有点无语了。 华风一听乐了。 “哎呦,你这话说的,咱们七个人里,除了小徐和小任是小辈,出生的时候那位爷就已经回山了。” “高爷跟徐爷差不多的岁数,知道那位爷不奇怪吧?咱们剩下的老哥几个哪个不是超五奔六的了?谁小时候哭鼻子不睡觉的时候没被家里人拿途老爷的名字吓唬过?” “呵呵,不瞒大家说,虽然这些年途老爷人不在江湖了,但人家的事迹在我们这边可一直被以诗歌的形式流传着呢。” 华风清了清嗓子,一口标准大西北黄土高坡的调子就这么吆喝了出来。 “莫张狂,莫张狂,张狂招来途阎王。” “抽骨头,扒皮囊,放血点了灯笼上。” “恶人凶,啊厉鬼狂,凶狂也怵途阎王。” “保平安呐立威望,杀出个前途路荡荡那个路!荡!荡!” 呱唧呱唧呱唧。 “牛波一,这是真的牛波一啊。” “老华还有这一手呢?没看出来啊,还是个老艺术家?” “还诗歌,这不是顺口溜吗?” 听完了华风的即兴才艺各位大区负责人纷纷给出了高度评价。 唯独徐四是听的一身冷汗。 “嚯……这么凶?” 抽骨头,扒皮囊,放血点了灯笼上,这灯笼指不定就是用骨头和人皮蒙起来的吧? 嘶,越想越合理啊。 而且,这真不是全性才会有的操作吗。 徐四咽了口唾沫,越发觉得自己不去好奇途明的事情是个极其正确的选择。 窦乐听完华风的顺口溜唱诵也是眼神怪异。 西北那块儿当年地处偏僻资源匮乏,妖人恶贼聚集作乱的频率密度都要远高于其他地区,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儿都是国家的重要试验基地,铸剑之地,安全等级不是一般的高。 途明在当年对西北是下了死力的,管事儿的近二十年里有七八年都在亲自镇压西北,几乎将那块儿地界除了靠近大沙漠的地方所有冒过头的妖人恶贼犁了个遍,某些境外潜入的家伙也落不着好,有时候为了威慑宵小,手段确实激烈了些,倒也难怪会有这种顺口溜传下来。 “唉……倒是我急的昏了头。” 窦乐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反思自己了。 途明出山,途明咆哮龙虎山,途明跟天师开战,途明把玩沈冲结果差点惹出大麻烦,一连串的事儿都让他忘记这位爷的身份虽然在小辈的认知里几乎空白,但是他们这些不老不少的家伙里倒还有不少知道他的人。 “几位现如今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也不求几位就这么当没听见,但起码这些事儿在上头发话之前咱不能随便露了,成不?” 窦乐很诚恳地提了这么个意见。 其余的负责人们沉默了一会儿后也都没有表达反对的意思。 “放心吧老窦,咱都干多少年了,这点轻重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吧,你也知道,途老爷出来了是件大事,我们既然提前听着信儿了,有些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的。” 窦乐安心地点了点头。 “你们几位既然保证不露消息其余的我可就管不着了。” “都有自个的地盘呢,该干嘛想干嘛,自己拎得清就行。” “不过……四儿啊。” 突然被点名的徐四赶忙回了一句。 “途爷和那两位爷,你可千万看顾好了。” “这三位的安危不是你陆北一个区能扛的住的,有兜不住的事儿,尽管跟我们提。” 窦乐的语气很严肃,并不像是在客套。 “诸位,这种时候,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三位爷虽然身在陆北,但只要还在国内,在圈子里,他们三位有丁点意外那都会是一场席卷整个异人圈子的灾难。” “而且,途爷既然都下山了,还把那两位一起拐带了,我猜想他们就不可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在陆北溜达一圈就各回各家,起码途爷不会。” “届时……” 窦乐在这停顿了片刻,但届时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那位当年还没隐退的时候就不是个闲的住的人,一年到头全国乱窜,好几次把陆瑾陆老爷溜的跟狍子似的,妥妥的一位安生不住的主。 如今压抑了几十年,下了山,只怕以前那种自由放纵爱溜达的本性只会比几十年前更严重。 “该懂得大家都懂,这不是平时了。” “以往的时候,咱各区之间互不干涉但日后涉及途老爷的事儿上,任何人,但凡有这么丁点兜不住的,千万别硬扛,哪怕是让总部插一手也必须把桌子扶稳了。” “这个和谐社会的稳定安全,高于其他一切,先辈们为此流过的血,绝不能白流。” 第39章 成了!我成了! “成了……我成了。” 途明目露狂喜,双手托举着一团炁。 这炁的形状很奇怪,像是一团蜷曲的胚胎,隐约竟然能看出些人的特征来。 就像是一个炁组成的婴孩胚胎。 这便是以参灵造性之法仿照沈冲的‘真性’拟造出的‘假性’。 途明此刻的心中激动无以言表,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只有手中这团炁灵充盈了他的全部视野。 “走得通,师父,师伯,我的方法或许真的走的通!” 参灵造性结炁灵。 和合逆生证丹婴。 谁言三重前无路! 夺法通天亦道明! 脚下的沈冲已死去多时,尸体也因血液不再流动而渐渐变得僵硬。 这位曾在圈子里为祸多年的全性新秀此时的死相凄惨。 仰面朝天,浑身布满血液干涸的伤口,四肢扭曲,生前仿佛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手中捧着拟造出的炁灵,脚下躺着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嘴里念叨着些莫名其妙的疯话。 这一刻的途明比全性更像全性,比反派更像反派。 细致地观察了手中的炁灵许久。 途明按着自己的猜想对它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 即使不去主动输入炁,炁灵也只会衰弱而结构不会崩溃。 炁灵存在一个正常的灵魂该有的波动,虽然更迟钝也更微弱,但远胜于无。 起码在短时间内,炁灵和真正的灵魂之间存在的差异仍在可以被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途明终于按捺住了第一次参灵造性便成功造出炁灵的雀跃。 他所谋划的逆生通天之法,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当然,是血腥的第一步。 脚下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是第一位牺牲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眸光幽幽,途明看着沈冲的尸体,脑子里却是另一个全性的身影。 那个七十年前,和左师伯一起,将三重的奥秘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撕开的全性门长,无根生。 当年那一战,将困于二重巅峰的左师伯成功推上三重。 却也在那一战后,得窥三重的左师伯与无根生一番密谈,道心破碎,毕生功散,不日仙陨。 那是整个三一门都不敢忘,不能忘的一天。 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长辞世的一天。 也是千年正道的三一玄门开始走向衰落的一天。 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一天,无根生到底和左师伯说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途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密谈的内容。 “三重,不可通天。” 看着沈冲的尸体。 途明好似在借着这个全性同那个七十年前的无根生对话。 “我当然知道三重不可通天……” “我,我的师傅,三一门历代得窥三重的先辈们都知道这一点。” 可我们都不能说。 我们不敢说啊! 三一玄门,千年正宗啊。 古人常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可大树成材,木已参天,欲挽树倾……为时已晚。 三重羽化,是一个绵延千年的谎言。 可是,这让他们这些三一门人如何能说得出口…… 途明神色悲戚。 三重,一场千年幻梦。 多少人沉沦梦里,又有多少天骄,被溺死在梦中。 但一切都要结束了。 途明看着手中使用参灵造性之法借助沈冲的灵魂拟造出来的炁灵假性,仿佛在看一道照破黑夜的星光。 逆生通天之法! 已经被他攥住了一线可能! “三重不可通天。” “但逆生,决然无错!” 途明的铿锵豪言在此地无人听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凝聚的炁灵。 随后便将其以三重之炁包裹,不含一丝不舍地将其递入沈冲体内。 这参悟沈冲之灵拟造的炁灵假性,如此倒也算是物归原主。 本就是模拟沈冲的灵魂制造出来的拟造灵魂,炁灵在三重之炁的包裹下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便轻易钻进了对灵魂而言最坚固的窍穴,泥丸宫中。 灵台之上,沈冲的灵魂早已消散。 参灵造性之法护不住他破碎的灵魂,而且为他的灵魂破碎添了一把火。 毕竟,若是灵魂碎的不够彻底,参灵造性又如何能参的彻底呢? 随着本源灵魂消散,泥丸宫也迅速迈入了枯萎崩溃的状态。 途明控制炁将炁灵送到泥丸宫的中心,将散溢出去的炁重新整合,包裹,输入了一丝三重之炁,将停止运转的上丹重新激活,并轻轻推了一把。 因为失去灵魂而停摆的上丹泥丸宫重新泛起微弱的生机。 但这只是途明递进去的三重之炁强行刺激下的结果,无限靠近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能让因为灵魂消散而失去寂灭的上丹重新凝聚起来。 但这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触即散。 没有灵魂,上丹便不是上丹,即使强行运转起来,也不过活了一行尸走肉。 但好在,仿造沈冲真魂拟造的假魂炁灵,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被途明强行聚起的上丹起初虽然勉强运转但也虚浮摇晃,但不过片刻,上丹便捕捉到了其核心处静静沉睡的炁灵。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假魂在上丹的运转中成功替代了真魂的作用,顺利地维持住了上丹的运转。 沈冲此刻,算是活了三分之一。 不过,这辛苦得来的一线微光,便如此轻易被舍弃了吗? 不,这东西并不是逆生通天的一线微光。 途明清楚的知道,真正能作为逆生通天路成的希望的,是参灵造性之法,而不是这试手之作的炁灵。 甚至就连参灵造性之法,也不过途明去夺取是那一线希望的钥匙罢了。 这区区试手之作,从来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他的计划,绝非不可实现,通过这拟造出的炁灵清楚这些,才是途明最想要得到的。 “不过,这身体……” 看着沈冲被自己在最巅峰却也最脆弱的时候扯断经脉重伤五脏而彻底报废的残躯。 途明有些尴尬。 他本来和徐翔都说好的,法治社会,不做出格举动,结果却把沈冲搞成了这副样子。 倒有点对不起陆北这几个小家伙了。 “不过倒还好,还有的修补。” 若是他的参灵造性之法最后并未取得理想的结果,也许情况真的会变得很尴尬。 但,既然途明最后还是成功了。 那么,相信我,事情一定会变好起来的。 带着惬意的微笑,途明又一次将手伸向沈冲。 上丹虽已重启。 但中丹凝固,下丹溃散,若想要让沈冲彻底活过来,途明还有些事要做完。 三重运转。 一如最初那般,途明身躯炁化,一部分身体再度消失,融入天地之中,再次渗透到了沈冲体内。 与第一次进入沈冲时不同, 早已被途明探索过一次且依然失去灵魂,精气神消散一空的沈冲的身体这一次再没有起初那样激烈的反抗,途明很轻松地便将自己的炁散在了沈冲的每一寸血肉当中。 准备工作既已完成。 那么接下来,运炁! 拟脉!! 第40章 祸根苗死了,但沈冲还活着,哦,那就祸债冲偿吧。 “这……这是,沈冲?” 徐三扶了扶眼镜,有点幻灭。 看着面前这个一身血衣,咯咯咯傻笑,还盘腿坐在地上玩脚丫子的大龄巨婴,徐三实在没法把他跟圈子里臭名昭着的斯文败类祸根苗沈冲联系在一起。 徐三有些复杂地指着沈冲问道。 “方便告诉我们,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吗?” “我可以说不方便吗?” “……” 徐三听着途明的回答,抿了抿嘴。 “您开心就好……” 他又能说什么呢? 从途明开始处理沈冲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奈何不了途明。 而按着刚刚徐四得来的消息看,不止自己,整个公司貌似都拿这个老头子没有办法。 这就是一尊大佛,谁遇见都得老老实实的供着。 “呵呵,开个小玩笑。” 途明笑哈哈地拍了拍身旁沈冲的脑袋,还差点被好奇的沈冲挠到手。 要命了,这家伙现在虽然看着行为模式跟个无知婴孩似的,但这身体到底还是成年人的身体,被一个大男人抓住手,饶是途明这样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也会觉得不自在的。 而且,这犊子刚刚把玩自己的臭脚丫子把玩半天了。 途明不打算赌沈冲没有脚气。 “虽然具体怎么做我没法告诉你。” “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讲明白。” 途明的神情变得严肃。 “沈冲还活着。” 额,肉眼可见,徐三有些无奈,想说自己不瞎。 “但祸根苗已经死了。” “嗯?” 徐三一愣,有些搞不清途明这话里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冯宝宝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道。 “我觉得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像之前的沈冲,原来不是一个人吗?” “聪明啊我的宝贝徒弟。” 途明很欣慰地给冯宝宝点了个赞。 “一点就通,不愧是你。” “师父你懂我哦。” 冯宝宝很认真地看着途明,淡淡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总是有人说我瓜,除了狗娃子就只有你能一眼看出我瓜田下的机智!” 神汤姆瓜田下的机智。 徐三嘴角抽搐,但依然没理解途明和冯宝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的眼力修炼的还不够,看不出来很正常。” 陆瑾开口安慰了徐三一句。 他的目光从刚才起便几乎不曾离开沈冲,偶尔看向途明的眼神里却带着某种徐三所不能理解的深意。 “更多的东西就不要问了,你只要知道,祸根苗已经死了,从他作为全性妖人,作为异人的角度上,彻底死了。” 陆瑾冰冷的话语直截了当地给沈冲目前的状态做出了总结。 徐三看向跟个傻子似的想要把脑袋伸进腿弯里的沈冲,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可以吗?” 徐三看着途明,手却伸向沈冲。 他想要近距离检查一下沈冲现在的状态。 途明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人都放出来了,自然是要接受检查的。 徐三得到许可后,谨慎地探出手,炁在体内流动,人磁蓄势待发。 怀着十足的警惕,徐三按上了沈冲的手腕。 为了防止沈冲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人磁在沈冲的身上构建出了一层无形的力场,将沈冲的行动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 看到徐三这一身熟练的人磁,陆瑾的眼皮不自觉地抽了下。 人磁啊…… 果然,不管看几次,都会不自觉想起那个混蛋来。 被拘束住动作的沈冲起先还很开心。 似乎对这种状况感到有趣,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挣扎。 也就是趁着这段工夫,徐三仔细检查了沈冲的身体。 血衣之下看不到伤口,体内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同,但…… “炁……他的炁为什么,如此迟钝?” 徐三的炁在探入沈冲体内后许久都不曾遭到沈冲的炁的反扑。 这对异人来说是不正常的。 或许对察觉不到炁的普通人来说,外人之炁探入体内,只要不是搞什么大动作,通常便不会引起普通人的不适。 但以练炁为根本的异人却不行,旁人的炁进入他们体内对他们来说就像一杯清水中被滴入了色彩鲜明的墨水般会引起他们强烈的不适。 若非医术毒术一类的特殊的炁,寻常异人的炁探入其他异人的体内通常会在第一时间便遭受极其强烈的反扑。 但沈冲没有。 沈冲的炁老实的不像是异人的炁。 徐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途明。 “您刚刚,是把他给废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途明的回答很自然,但熟悉途明的陆瑾却从那种自然里看出了一种很隐晦的遗憾。 遗憾,是的,遗憾。 当然会遗憾啊。 在将炁灵作为假魂替代真魂送进沈冲泥丸宫里重新激活了上丹的运转后。 趁着这份间隙,途明准备再用拟脉夺生中拟脉的手段,使用无限接近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修复沈冲的身体,再激活中丹,令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这一步很顺利,在三重之炁的作用下,沈冲的肉身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被修复。 有上丹作为引导,途明很轻松便激活了中丹,为死去的沈冲重新注入了生机。 直到这一步,在途明的亲手操刀下,一切都还是顺利的。 但最后一步却出问题了。 激活上丹,再借上丹引导激活中丹后,下丹的激活如水到渠成般完成了。 可,沈冲的异能,消失了。 众所周知,先天异人的异能是性与命彼此影响下的产物,具有很高的不可复制性。 尽管沈冲的身体被拟脉完全参照本来的样子一比一复原,命,基本上还是原来的命。 但是,性,已经彻底不是原来的性了。 拟造的假灵魂就算再像原本的真灵魂,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炁灵作为灵魂,宛若人之初生,诸行未定,一切从头来过,就像是一张白纸般单纯。 命同但性变了。 途明也没想到一开始蛐蛐沈冲的垃圾话还在这种方向成真了。 沈冲真的‘变性’了。 沈冲作为先天异人那套因着他的性命结合而诞生的独一无二的异能,自然也就一起消失了。 人死账消,但沈冲而今这种情况顶了天也只能算个如死。 他犯下的罪过太多,太重,即使被废了手段,毁了意识,只要这具身体还在,那该付出的代价,便一样都不能少。 只是沈冲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按照正常的审判流程来审判他估计是不行了。 “算了,保守起见,先锁起来吧。” 第41章 嘿嘿,他信了!他信了!! 沈冲废了。 而且还变成了没有异能的傻子。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赵方旭看着陆北提交上来的报告,一时间有点头痛。 虽然伥鬼的麻烦也被一并解决,但这个解决方式…… 只能说,颇具途明特色,斩尽杀绝啊。 不过,倒也确实杀的干净就是了。 赵方旭看着手里报告的附件。 这是一份厚厚的名单。 一份,伥鬼名单。 途明在参灵造性的时候揉碎了沈冲的灵魂,在他的灵魂里找到了这部分记忆。 根据各大区负责人那边传递来的伥鬼死亡名单来看,基本都对的上。 除了藏得很深的一部分还没被找到外,哪都通严密监视下的伥鬼有八成已经完全确认死亡,剩下的两成最好的也是落得个终身残废。 “高利贷这东西,是真的碰不得啊。” 赵方旭一一对照着名单,看着名单后面的一串地址感叹道。 “不仅连命都攥不到自己手里,就连哪怕一点点隐私都没有了。” “不过沈冲这家伙,确实藏得够深的啊……” 对于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这些年里公司通过各种方法进行了解,却也只是知道沈冲的高利炁贷是通过【契约合同】的形式完成炁的交易。 他将他的炁和夺取他人炁的能力借给别人。 别人通过杀戮夺取其他人的炁来偿还利息。 还得上,就能借更多。 还不上,就拿自己的炁还,直到彻底沦为生死不由己的伥鬼。 在外界的了解中,高利炁贷款是属于那种[【只要不违约就不会被反噬】的类型。 虽然阴狠,但也很遵循契约精神。 当初那些被沈冲弄来围堵张灵玉夏禾的伥鬼和全性都是签过一份【临时合同】的。 针对伥鬼,沈冲许诺任务完成后会将他们的利息下调。 针对非伥鬼的全性,沈冲许诺会借给他们一笔无息贷款。 但条件是,这些人在行动中必须完全服从,否则沈冲可以追究他们的违约责任,也就是抽干他们的炁。 这是一笔看起来很划算的买卖。 尽管代价巨大,但这世上从不缺少赌狗。 而且,在他们看来沈冲这些年的信誉一直很好,这给他们营造了一种,沈冲的能力有所限制,除非违契否则就不会受到惩罚的错觉。 也因此,尽管向沈冲贷款的代价极高,却还是有很多人乐意向他借取力量来满足自己虚假的力量渴望。 虽然是个放贷的,但这些年沈冲在圈子里营造出的契约精神的严格遵守者的形象还是让不少人下意识对他和他的高利炁贷放松了警惕。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沈冲这小子,贼的很呐。” 在回张灵玉的病房的路上,途明对陆瑾解释道。 “沈冲的能力虽然是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产生作用。” “看似只要不违背契约的内容,就能不被契约的惩罚条款抽干炁而死” “但那其实只是他们以为的罢了。” 途明的嘴角挂起一抹莫名的讥笑。 “沈冲的契约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打造其遵循契约的人设,降低旁人对他和他的能力的警惕心的工具罢了。” “那份契约对沈冲其实压根就没有一点约束力,只要他肯付出一点根本算不上代价的代价,那么契约对他而言甚至不如一张用过的厕纸有威慑力。” “可是这和你不经商讨自作主张就行动有什么关系。” 陆瑾眉头紧皱,并不能理解自己刚刚的问题和途明现在给出的答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且,你还没说清楚,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从导致那些被沈冲借出去的炁全部被收了回来的。” “很简单,师弟。” 途明自信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又收回其中两根说道。 “不过是围三缺一罢了。” “给沈冲一个有机会活下去的饵,就能让他咬钩。” “再展现出足够可怕,但拼一把似乎就能战胜的实力,就能把沈冲逼上生死绝路。” “在死亡面前,又有多少人还有那个心思去留手呢?” 很合理的解释。 但也很疯狂。 “你这是在拿那些可能被伥鬼害死的人的命赌博。” 陆瑾语气幽幽,压抑着不满。 “你如何能肯定沈冲一定不会留后手,如何能肯定他一定会把所有散出去的炁都收回来了。” “我当然能肯定,师弟。” 途明停下脚步,极其认真地看向陆瑾。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就连沈冲,都已经不如我更了解他自己了。” “他在我这儿,早就没有秘密了。” 幽幽的声音在陆瑾的耳边回荡。 但他的眼睛却盯在途明的手上。 途明的手消失了。 就像刚刚在沈冲的病房里时那样。 “是你刚刚使用的那种,那种……” “邪法?你是想说这个吧?” 途明笑眯眯地将陆瑾无论如何也吐不出的两个字说了出来。 陆瑾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途明。 “我希望你真的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当然明白,而且比你想象的要更清楚那手段的恐怖。” 途明的手重归凝实,他移开目光,重新迈开步子。 “篡生逆死,夺天之道,损福德,折阳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师弟啊,我此生注定不得好死!但那又怎样呢?我的手上,早已沾满了连逆生都遮掩不掉的淋漓鲜血。” 陆瑾闻言神色微沉,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余一声叹息。 横压天下异人,自此豪侠盗匪英雄贼子皆一视同仁,均在律法之下。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在途明管事的最后那几年里,前半句被他落实了个结结实实。 途明的铁血手段,在乱世初定的时代里为和平的构筑撑起了一段最稳定的黄金发展期。 但铁血之下,是尸骨筑丘,血流如河。 就算途明敢说他手下沾染的血,无一不是该杀之人,杀他们,途明问心无愧。 但……那是当年的途明。 人老了,心也就开始变得脆弱了。 陆瑾知道,途明突然下山,就算真的如张之维所言,大限远远未至,可…… 望着师兄的背影,陆瑾愣愣地看着那妙里求真百十载,早已风霜尽白头的背影,心中喃喃道。 “师兄啊……您,也开始变老了啊。” 您的心,开始变老了啊。 ……呵呵。 屁话,他途老怪永远年轻你还真当是一句玩笑话呢。 也就是陆瑾功力不行,看不透途明的逆生,不知道这家伙纯粹是小黄瓜刷黄漆,装老,不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途明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 因为他说这些话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忽悠陆瑾哒。 对于这个一生无瑕的陆师弟,途明可真的太懂他了。 只要自己稍微显示显示自己的脆弱,告诉他,我老了,以后要靠你们的了。 这小子保准心里愧疚的不要不要的。 背对陆瑾的途明感受到身后陆瑾情绪的低迷,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几十年了,陆瑾还是这么好骗啊…… 至于他说的那些什么手上沾满逆生都遮不住的淋漓鲜血啊什么的。 那纯纯就是用感叹的语气说出来的陈述句,没啥想表达的,单纯就是陈述事实。 他在五十六十年代的时候杀人确实挺多的,而且五十年代之前杀的更多,但他自认死在他手底下的没一个冤死鬼。 他途明问心无愧! 四十年前如此,千百年后亦然! 第42章 吾道不孤……啧,要不还是孤着吧。 “嗯?夏禾走了?” “张灵玉也被你丢出去了?” 途明一脸嫌弃地看向颓然坐在凳子上反思自己的教育水平是不是真的有问题的老天师。 “让你劝导劝导,你劝导出了个啥啊这是。” “还老天师呢……啧,就这啊。” 本来因为劝导效果没到位就心里不大得劲的张之维起先还因为自己连自己徒弟都劝导不好的挫败感心情而抑郁着。 但也不知道咋的,在听到途明那声,说不好是魔性还是前奏的‘啧,就这啊’之后。 唉,你说奇不奇怪。 上百年的修行了,静功虽然还不到神满不思睡的境界,但也能做到心如冰清玉,不受凡尘染的程度。 按理来说区区一点调侃的话根本就动摇不了他的心情。 但…… “途明……你这老东西是趁着这段时间去找那高宁进修了是吧!” 说不上垂头丧气但也是心情不佳的老天师慢慢抬起了头。 “开腔就要撩拨贫道的心神,功力非凡啊。” 一股堪称恐怖的压力直直的锁定了途明。 我们的途大门长当即意识到,不好。 要干!! “你要再给我揍轮椅上可没人帮你开导徒弟了啊!!” 呼…… 途明抬起的手伸出食指刚好抵住老天师探过来要弹他脑瓜崩的中指。 虽说确实打不过张之维,但俩人再怎么也算是能被排在同一梯队的狠角色,要是连对方的动作都看不清,才闹是笑话了呢。 “你?开导灵玉?” 老天师一脸质疑。 “莫不是在消遣老夫?” “你少给我老夫老夫的,老子年纪比你大你搁我跟前老什么夫。” 途明嘟囔着推开了张之维举在他额头要弹他脑瓜崩的手,脸上重新挂起一抹有些欠揍的微笑。 “别以为是为了你家的小子,我这是为了我家那丫头的问题准备的,你家那头猪的事儿顶多算顺道!” 途明的笑容里带上了些阴沉。 “而且我不是说了吗。” “你要是处理不了,别怪我大嘴巴子呼那小山猪,你真当我跟你开玩笑呢。” “途明……” 老天师有些无语地看向途明。 “对小辈动手?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我不用这张脸动手不就行了吗。” “你……嗯?” 老天师刚要说你要真臭不要脸动手打孩子到时候别怪我动手打你。 但听到途明说,不用这张脸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一双眼睛眯缝起来在途明身上上下打量,眉头翘起一抹怪异的神色挂上眉梢。 “还真被你找到了?” “早着呢,不过是揪到了一条线头罢了。” “呵呵,便是一条线头,也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古往今来多少玄门天骄,真正能看见你所说的那一条线头的,凤毛麟角。” “那你是算凤毛,还是算麟角?” “少打岔!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途明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发送了一份电子文件给张之维。 嗯……一部虐文小说? 老天师听着途明的讲解,看着手机上的小说。 眉头跳起了踢踏舞,一秒七上八下,但眼神里是浓浓的兴奋确实丝毫无法掩饰 “咱们可以……这样这样” “妙啊……” “然后再那样那样。” “善哉……” “最后咱们就……嘿嘿嘿嘿。” “嗯,甚好,甚好啊,不过……” 老天师对途明的计划很满意。 但他对途明有点不太放心。 “你的演技和手段,靠得住吗?要是被俩孩子看出端倪来,可就要弄巧成拙了。” “放宽心,放宽心。” 途明自信地拍拍胸膛,竖起个大拇指。 他的脸也在瞬息之间开始扭曲,如一团湿软的橡皮泥似的蠕动起来。 不多时,一张与沈冲有着七分相似的白发年轻人的脸便出现在了老天师面前。 “你这一手,不比当年的面人刘差了。” “嘿,怎么说当年也是捞了他一把,传授点经验不过分吧。” 途明开口,声音不复原本的老迈,属于青年人的爽朗清冽不自觉便叫人觉得这孩子保准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而且,我这一手可比他那一手有深度多了。” 途明原地转了个圈,眨眼的功夫,高大的身形悄然变化,满头白发尽数转为青丝。 老天师看到这一幕眼神微亮。 发色转黑,若只是寻常的易容变身手段,这一手只是基本功。 但途明此刻是在用逆生三重来完成易容,要知道,逆生三重的理念是向先天一炁的方向逆行,溯本追源,而在他们的设想里,先天一炁理应无暇,而白色,便是最接近无暇的炁。 这就导致修炼逆生三重之人他们的炁,他们的一招一式,都会显露出逆生三重最根本的,白色。 这一点就和金光咒很像,但金光咒只是天师府的一门手段,并不是龙虎山的根本法,同为根本法的逆生三重和基础手段金光咒很像,这可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多年之前,其实老天师和前代天师就已经窥见逆生三重或有瑕疵。 但他们毕竟是外人,这种话说了,便是要断三一门的根基,做了,非但无恩,反而会结下血仇。 而今看到途明的逆生手段,竟然能摆脱逆生三重那标志性的白色,老天师意识到。 途明或许真的看到了逆生的缺陷并寻觅到构筑补天之法的门道。 逆生三重在他的手中,破开了纯白之炁的桎梏向着先天大自在的境界更近了一步。 或许,吾道不孤矣。 “唉!那老头,你瞎**愁啥呢!” 啧,要不然还是孤着吧…… 老天师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慨被进入角色的途明一口垃圾话给冲破。 眼底的期待瞬间变成了浓浓的无语。 一副吊儿郎当二五八万的混混架势的途明抖着腿,跟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嘴歪眼斜,满脸写着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 “老头,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沈冲那同父异母不学无术的亲弟弟?” “还沈冲的弟弟,我看你像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二流子。” 老天师被途明这架势刺激的眼睛生疼,抬起手拇指与中指汇合,其余三指翘起。 “把头伸过来,我来给你完善完善人设!” 砰!! “哟,终于揍上了?” 被请到门外的田晋中端着保温杯,笑呵呵地对着身旁的陆瑾说。 “我只需掐指一算,就知道他把咱俩支出来,指定是要找揍。” “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吗。” 第43章 陆瑾vs田晋中,三一门vs龙虎山2.0 “这么点事儿还用得着算?” 陆瑾笑道。 “我那师兄是个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他这是参透了什么东西,怕自己得意忘形,特意来找你师兄冷静来了。” “呵……那老家伙,还把我当孩子时那样,以为装装可怜就能混过去了,真当我这几十年的光阴是虚度了吗?” 田晋中有些惊讶。 他看向陆瑾,没多想,抬手就是一个破邪指诀戳过去了。 毫无防备的陆瑾被一下戳中肋巴骨,好悬没一肘给田晋中怼回去。 “你干嘛!! “吔?不是邪灵附身呐,那这脑子怎么就开窍了呢。” “啧,你这老道士,跟着你师兄也不学好,净学他那不讨喜的嘴了!” 陆瑾翻了个白眼,抬手学着田晋中的手势掐诀,欻欻欻地在田晋中身上招呼起来。 百年的逆生修为,一生无暇的陆大家主,收拾一个龙虎山上的武功全废的老道士那不是手到擒来。 “拿捏不了你师兄我还拿捏不了你了?” “哎!哎!老陆,老陆你住手!啊哈哈,啊呀戳到贫道笑穴了啊!” “少装!我还能不知道笑穴在哪儿吗。” 陆瑾闻言,见田晋中哈哈大笑连连道饶,却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一张老脸上布满狞笑。 指头戳在田晋中身上,看着架势凶狠跟戳钢板似的,可实际落到身上力道却也不比被棉花团打中重多少,纯纯就是在玩闹。 “哈哈哈,他整我师兄,我整他师弟。” 陆瑾嚣张笑道。 “老田呐,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姓陆的!有种你别运炁,且看贫道怎么收拾你!” 田晋中眼见道饶无用,索性不装了,抬手与陆瑾招架起来! “吃我青萍剑指!” “着我拂云乱手!” 俩老头坐在病房外的公共座椅上。 考虑到周围还有其他病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就连剑指和手掌相碰都不曾发出半点声响亦是一触即退。 一时间,安静的走廊中除了挥臂抬手间带起的衣物摩擦声外竟再听不见其余杂乱声音。 二人毗邻而坐,身形稳如泰山,可空隙之间,却是只有道道残影。 田晋中虽然一身手段尽废,浑身半数经脉被断,但这些年在山上疗养,虽然重新拾起当年手段仍是奢望,但若不拼力不运炁,单论招式身手,整座山上,除了师兄张之维,无人能在其之上。 “老陆,这也不行啊,人都说老当益壮,你这怎得越老越虚了啊!” “哈!我虚?老田,擦擦头上的汗再说这风凉话吧。” 俩老头坐在长椅上是越战越酣。 看的是监控室里的徐四满头大汗。 “我嘞个去……这俩老爷子是闲的蛋疼了吗,玩这么大?” 搁着显示器看不出现场其实是雷声大不下雨的徐四心都在抽抽。 陆老爷他倒是不担心,到底是百年老江湖,再怎么不能让手段尽废的田爷给伤着。 但是他担心田爷啊。 “田爷不是废了吗?怎么看着还这么生猛?” “俩老头儿闹着玩嘞,你看不出来蛮?” 冯宝宝捏着薯片,瞟了一眼显示器随口说了一句。 “看着动静大,其实还没丢棉花疼。” “那也不行啊,这运动量看着也太大了,别一个不小心把人田爷的腰给扭……靠!真扭了?” 监控画面里。 田晋中指如雨落的青萍剑指突然就僵住了,表情瞬间扭曲,仿佛突然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陆瑾见状赶忙收招。 “怎么了老田!” “腰!腰……腰扭了。” 田晋中的声儿都在颤。 颤的陆瑾心慌,赶忙起身就要去给田晋中检查一下。 虽然不是专门的大夫,但修行之人对医道尤其是皮肉骨骼经络相关的人体部分也有很深的了解。 所谓,医武不分家,不外如是也。 陆瑾起身,刚凑到田晋中跟前蹲下。 某个表情扭曲的老道士的眼中瞬间便闪过一抹狡黠。 “着!” “啊!!” 二指弯如勾,并指合如钳。 抬手探鼻去,刹那痛呼天! “田晋中!!!” “哈哈哈!老陆啊!还是太嫩了!!” 一招得手的田晋中压着嗓子,指着被他一招钳鼻手击中,痛到压着嗓子捂着鼻子怒视他的陆瑾,发出了偷袭者无耻的胜利宣言。 监控那头急的差点都要呼叫紧急救援的徐四都看愣了。 “俩老头……挺爱玩儿啊。” “说了嘛,没得啥子好担心的,俩个老爷爷的身板硬朗的很,比你都健康。” “嘿,这我可就得反驳你了啊,宝宝。” 徐四吸溜了一口泡面,满脸不满道。 “咱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当年的大好青年,虽说生活作息乱了点,日常修行锻炼也松懈了点,就算是有那么点虚,但怎么也不能说连两位老人家都不如吧。” “不用炁打一架不就晓得如不如了蛮?” 冯宝宝捏着薯片,仰面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一句话差点徐四的面从嗓子眼里被怼出来。 介不纯纯开玩笑吗。 打一架? 别说咱是大好青年尊老爱幼干不出那缺德事。 单就论那两位的身份吧,自己要真不小心怼了这两位一下,分分钟就得被陆家人和天下正一门徒圈踢三天三夜公司都得夸一声踢得好,没解气再踢两个钟也无妨! 徐四闷闷地地擦了擦嘴,有些无奈地吸溜了口面。 他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的冯宝宝。 “宝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 “为啥啊?” 徐四放下手里的面,一脸认真地蹭到一旁的沙发上。 “有啥事不能憋心里,说出来大伙儿一块参谋参谋,说不定这事儿就能解开了呢?” “……还不能说。” 还不能说? 徐四一愣,随即眉头皱起。 “和,那个姓途的有关?” “……” 冯宝宝不说话了。 单徐四已经确认了冯宝宝不开心的事儿就是和途明有关。 可是,为什么啊。 徐四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老爹的说法,宝宝和那位途明途老爷有些渊源,因此那位途老爷愿意用他自己的名头给宝宝撑伞,让宝宝拜入他门下,挂个师徒名分,能让宝宝日后多些安全。 这是好事,虽然不明白老爹和宝宝到底是因为什么渊源能让他们轻易地信任那位途老爷。 但起码,当初他们三人在观察室里谈完出来的时候,三人的关系看起来确实好的不得了。 徐四看得出,那时候宝宝对途明的亲切是真的。 宝宝心思单纯,如无必要不会伪装自己的情绪,而这个必要通常还是要别人来提醒他。 当时徐三和自己在外面,老爹在里头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提醒宝宝伪装情绪,也就是说宝宝当时的亲切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 可为什么,不过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的功夫,宝宝又突然开始对途明产生不满了呢? 等等,也许不是不满。 徐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看着宝宝,莫名想起了一个人。 “是沈冲……” 当时被途明在没有第三人观察的密室里处理过的沈冲。 第44章 相似 冯宝宝很机智。 比很多人想象的其实都要更机智。 她呆呆的形象给了所有人一种,这孩子好像不太聪明的错觉。 这也就导致了即使她说“我机智的一批”别人也只是会当成一个乐子,一笑而过。 可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冯宝宝机智非常,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得到途明解惑,知晓为何沈冲变得这么奇怪的冯宝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目光再也没从沈冲的身上移开。 因为这一刻,她从沈冲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 一种不同于面对途明时的那种熟悉。 但同样来自平日里看到的自己。 “好像……” “真的好像……” 冯宝宝看着如婴孩般哭闹,如婴孩般傻乐,如婴孩般自娱自乐的沈冲。 一个疑问。 一个声音。 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升起。 “你和我,为什么会这么像?” 看到此时的沈冲,冯宝宝莫名想起了许多许多年前,从刚山洞里醒来,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自己。 虽然那时的自己还有着一些作为人最基本的常识,但本质上,与此时的沈冲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都被剥夺了过去。 没有了曾经的记忆。 当年走出石洞的冯宝宝被徐翔的母亲赵姨捡到。 在那处小山村里,冯宝宝度过了苏醒之后的‘童年’。 而正是在那段宝贵的‘童年’里,她认识到自己与正常的人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为什么,她没有过去…… 为什么,别人都有家人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她为了让赵姨开心,杀掉了那些山贼,可赵姨和平日里很亲切的村民们那时看她的眼神会是恐惧。 山贼被杀光了。 但结局却好像并没有被更改。 村子还是荒废了。 村民们因为害怕后面还有山贼来寻仇纷纷搬离了那里。 整座村子只剩下冯宝宝一个人,等着一群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在看到沈冲的那个瞬间。 冯宝宝其实懵了。 清澈通明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难以克制的滞涩。 她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天之内,遇到两个‘同类’。 可同类和同类之间,也是有着远近之分的不是吗。 途明的不老虽然背负满身伤痕却实打实地让冯宝宝感受到了亲切。 而沈冲如一张被洗去了一切白纸般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份比途明更让她感到熟悉的感觉却让冯宝宝一时间有些……茫然。 沈冲比途明,更像她。 而这个样子的沈冲。 是途明创造出来的…… “那我呢……也是你把我像这个样子创造出来的吗?” “可我们不是同类吗?” “同类,也能创造同类吗?” 站在物流中心的天台上,面前是背对着她的老人。 途明看着远处车来车往的午夜繁华,听着身后自己二弟子有些颤抖的询问。 他一脸懵逼地回过头。 “啊?” 手里捏着一罐啤酒,面前的小桌子上挂着他刚刚背着陆瑾偷偷买来的一大包烤串,配菜和火锅。 和老天师商讨完劝徒事宜后,途明让陆瑾带着老天师和田晋中先走一步,自己还有些首尾要处理,得处理完再回去。 本来陆瑾还有点不放心生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但途明晃了晃手腕,指着定位手环向他发誓自己绝不会离开哪都通方圆三里之内。 至于为什么是三里。 嘿嘿,因为方圆三里刚好有一条美食一条街啊。 男人最大的浪漫不就是这样吗? 美食,美酒,天台。 吹着晚风捞火锅,撸着烤串唱山歌。 虽说朋友作伴夜宵更美,但没办法啊,他的朋友们都老了,虽说都是异人,身体素质强悍,但老了就是老了,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的吃素养生去吧。 这样还能多活几年,自己也能和他们晚点告别。 “至于我啊……且活呢。” 嗤! 打开一罐啤酒,听着许久不曾听到过的声音。 刚想要舒舒服服地过一把城市夜生活怀念怀念那早已在记忆里模糊的青春岁月,就感觉到身后突然冒出来一股熟悉的炁。 紧接着炁的主人就问了途明三个让他一脸懵逼的问题。 “你这问题可就深奥了……” 途明放下啤酒,摸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 “首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把你……额,创造出来的,但我可以肯定,我不可能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我这一辈子都没结婚哪可能有孩子呢?只要人体炼成那种洋玩意儿我直到目前也不是很熟练。” “其次,从死不了不会老这个角度看,我们当然是同类。” “最后,关于同类能不能创造同类这个问题……这是个生理学问题,我不教生物,没有生物教师资格证,所以我不能回答你。” 虽然嘴上说着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 但到底是自己的挂命弟子,拜了自己师父的牌位,那就是自己货真价实的二弟子,夏禾的亲师妹,冯宝宝既然有问题问过来了,自己这做师父的没理由不回答。 拿起一罐啤酒,朝着冯宝宝丢过去。 “吃点,细说?” “……” 下意识接住啤酒,没有从途明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冯宝宝还有些没有回神。 途明刚刚下意识的懵逼和后面的三个回答都是真的,他没有说谎,冯宝宝看得出来。 她的心里霎时间被一阵莫名的空虚淹没。 说不上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 失落的是,自己失去过去的事情和途明无关,所以自己也就没法从途明这里找到自己的过去和自己家人的线索。 庆幸的是,途明与自己身上的事情无关,那么,他就依然可以是一个好人。 当初在见到沈冲后,其实冯宝宝就想要当场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但多年来,在徐翔的保护下,冯宝宝学会了很多。 从母猪的产后护理到人性的弱点。 尽管仍是当初那个通透纯白的内核,但在这内核之外,她已经学会了蒙上一层生存的伪装。 这是件好事,又或许不是,但起码,这是件当前不得不做的事。 我们的这个世界是复杂的。 人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交往,便是这份复杂最直接的体现。 而这份复杂的本质便是“需要”。 我需要陪伴,所以我要去交朋友。 我需要生存,所以我要去吃饭。 我需要快乐,所以我要去找乐子。 人类的存在与延续源于需要。 但人类的迷茫与沉沦也源于需要。 人活着有太多的“需要”,而这一份份交织的需要铺垫出了复杂的人类社会。 可,这样的“需要”,是冯宝宝不“需要”的。 比起一个人。 冯宝宝更像是一个“仙”,但也只是像仙,她不是仙。 她像仙,是因为仙什么都不需要。 她不是仙,那是因为仙拥有一切。 冯宝宝显然还做不到后面的这种境界。 或许刚从山洞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是无限接近后面那种境界的。 但偏偏,让冯宝宝遇到了当年的徐翔一家。 仙字傍山,人字远山,此山非山,为天理也。 徐翔一家当年将她带回村子的善意之举,在冯宝宝这个畸形拼凑起来的仙字中间凿开了一道缝隙,填补进去了一份念头,一个需要。 家人。 人和山之间本就留有缝隙,因为人与山合,最后的结果只是融于山,成为山,人山并立,仙才称得上是仙。 冯宝宝的仙因为这份念头开始产生需要,她那个本就畸形的仙就变得越来越畸形。 她的“亻山”变得越来越像“人山”。 从川渝的深山里走出来,来到这个错综复杂的繁华世界的那一刻起,似仙但非仙的冯宝宝就注定要披上一层拟人的皮了。 这层皮或许会污染她的仙气,但却能让她更好的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 明明她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家人,可现在却要为了这个需要去需要更多的东西。 当你产生了需要,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的需要。 这,就是红尘人间。 第45章 造化弄人 “哦……懂了。” “难怪你不会老啊,听起来感觉像是有人在你身上动过手脚?” 途明放下串儿,垂眸思索道。 “也不能说是手脚,毕竟,长生不死,如何也算不得坏事嘛。” 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 途明看向对面心情不佳,话低沉为食欲的冯宝宝。 “介不介意我看一眼?” “唔?看啥子?” “你的元神。” 抬起的手指在冯宝宝的面前慢慢炁化,却并未散做炁雾,而是化作了千丝万缕的纯白炁线,明明如真正的丝线般摇曳却又透着令人不安且过于真实的锋利感。 “哦,看呗。” 冯宝宝一脸平静。 那给人不祥观感的炁线并不能引起她的不适。 只因心思通透之人通常不会单纯地被肉眼可以观察到的表象所迷惑,他们的感知超脱双眼,可以窥探到更深层更细微的东西。 比如,炁。 比如,人心。 途明的炁里没有恶意。 而途明的心,古井无波。 冯宝宝放下炸串。 随即微微颔首,将炁的运行放缓,松懈了对上丹田的驻守。 途明微微一笑,对冯宝宝这副坦率的做派很是欣赏,但也有些无奈。 手指化作的炁线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也就是我是你师父,虽然只是挂名的,但有这个名分在我就没理由会害你,要是遇到其他人要看你元神,记得上去就给他来下狠的,叫他下半辈子不能自理。” “喔……晓得的,狗娃子这些年一直教我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遇到炁不对的人不管他说的啥,上去大嘴巴子招呼准没错。” “哼哼,这话精辟。” 途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也别太相信自己那凭着炁分辨人心的能力了,有些时候,炁也是会骗人的。” 话说的够多了。 途明知道,讲再多的道理其实都不如一次刻骨铭心的记忆更能教人。 为师长的所能做的,从来不是让后辈弟子避开危险。 师长真正该做的,是让弟子知道危险的存在,知道遇见危险该如何自救。 这世上从没有叫人长久逃避下去的办法。 唯有不断接受,不断面对,才能不断成长。 “静气凝神,不用有抵抗的情绪,放松……放松……” 对付沈冲那种对精神与元神的修行并不怎么重视的先天异人,途明只需废一点功夫就能轻易思考他们泥丸宫的防护,但对于真正有高深的性命修为,在元神,心境上下过苦功夫的家伙,这一手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若是想要探入这类人的上丹,若对方不配合的话哪怕自己用指头怼开对方的天灵盖,也没法探入泥丸宫分毫。 故此,相比于能够无孔不入的拟脉夺生,参灵造性的限制实在太多了些,但功用,也确实逆天。 或许,这便是世间一切术法逃不过的定数吧。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本身尚且残缺,又岂容完美之术在其庇护下诞生呢? “收束心神,稳定住元神,我要开始了。” 在途明的引导下,本就不对途明的这手抱有太多抵触的冯宝宝很轻易地便做到了放松身心的状态。 途明的手指慢慢靠近,指尖炁线渐渐接近冯宝宝的眉心。 炁线穿透皮肤。 途明的感知成功延伸到了冯宝宝的泥丸宫……外层。 “嗯?” 途明感知这炁线那头的状况。 他的炁线只探入外层便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挡住了,感知中一片空白,若不是刚刚有探入皮肉中的实感,途明都不敢肯定自己的炁线此刻是否真的进入了冯宝宝的皮肉之下。 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拱卫着着冯宝宝的上丹,包裹着她的元神。 那力量正产生着一种怪异的排斥感抵在他的指尖。 可他的指尖此刻明明是化作无数炁线的状态,即使受到抵触排斥也不该是这种感觉。 奇怪…… “这感觉怎么好像有些熟悉呢?” 这种好似剥开逆生,直抵皮肉的感觉。 一种令途明心神不宁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途明的呼吸变重了几分,无声无息间将三重全力运转了起来。 后天之炁构筑的先天一炁牵引天地之气滚滚而来,似要携倾天之势强开冯宝宝泥丸宫门。 但他知道那是在杀人。 故而虽有千钧力待军阵后,却也不过是为了让途明的前锋炁线能有源源不断的冲势,以点破面。 抵在冯宝宝的眉心的炁线愈发凝实,柔软的炁线也瞬间绷直变粗好似根根炁针,又有非凡之势包裹其上,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几乎要演化为令人窒息的恶意。 那种恶意很怪,它并非针对任何个人,而是只针对炁,针对所有挡在它面前的炁。 仿佛能撕开所有防护的锋利,就连无形无质的炁都要被刺穿。 指尖的炁被推上最极致的状态。 途明的手指再进一毫。 那诡异的排斥感越发清晰。 炁线开始摇晃,似乎哪怕只是再进一毫便无法再维持下去。 “唔……” 冯宝宝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被强行平缓下来的炁突然乱了起来, 途明无奈,只得散开了三重牵引来的浩荡之炁,指尖炁线重新合拢变回手指。 他收回手,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一时间莫名复杂。 “你姓冯?” “……你不晓得吗?” 刚捋顺呼吸的冯宝宝本来还想问途明什么情况,就听到了这个堪称滑稽的问题。 “我叫冯宝宝,那应该就是姓冯喽。” “那,你跟冯曜,是什么关系?” “冯曜?冯……曜?” 冯宝宝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愣住了。 她的眉宇间不住起伏,眼神也开始变得沉滞,那始终能保持平静的炁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摇晃,于修行者而言堪称完美的呼吸节奏也变得混乱。 途明目光幽幽地看着冯宝宝的反应,按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 不可能吧……不可能会这么巧啊!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荒诞的事情!! 途明细细回忆着刚刚自己试图探入冯宝宝泥丸宫时的那种诡异的排斥感。 那种仿佛只要再进一步,自己的炁就会被打回原型的熟悉感。 错不了。 错不了!! 那种力量,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当初在所有人面前撕碎师伯逆生的力量。 那助师伯左若童,也助他踏上三重的力量。 当是当年一切祸乱的源头,那个闯上三一门的全性门长无根生的力量。 那是,神明灵的力量!! “冯曜……姓冯?” “我也,姓冯?” 终于从刚刚那一瞬间的混乱中摆脱出来的冯宝宝突然抬起头。 她的眼睛此刻格外明亮。 “他,他是不是我的家人!” “师父,你告诉我好不好,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人在哪儿!” 看着冯宝宝那尽可能想要表达焦急和迫切却又只能展现出可悲空洞的眼睛。 途明死死攥住的手松开了。 他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造化,弄人……” 抬起手,摸向外套内兜的位置,一个坚硬的物体被他取了出来。 那是安置着他的师父路诚的迷你牌位的迷你神龛。 “偏偏是让她给你磕了头拜了师才让我知道这件事……师父啊,你说我这是不是也算还了他当年助我破三重的情了。” “好不容易又收了个徒弟,怎么偏偏,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第46章 你以为是途明看住张之维,其实是张之维看着途明哒! “回来了?” 悄咪咪从陆家大宅后门翻墙进来的途明刚拐出后院就碰到了坐在花园里喝水的张之维。 “夜深了,喝茶不利睡眠,但喝点水倒是无妨。” 张之维提壶将石桌另一边的茶碗满上。 随即扭头看向途明。 “来喝点?” “怎么就你一个?” “呵呵,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一百多岁还能这般夜猫子似的生龙活虎?” 张之维抬起手机晃了晃。 “也不看看几点了,还当他们是年轻人呐,这么能熬?” “你这不就还挺能熬的吗?” 老友相邀,刚好自己灌了一肚子烤串火锅啥的,光喝酒不解渴,索性就应下了张之维的邀请。 途明几步越过花坛,在张之维对面落座。 他看了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水。 又看了眼盛水的紫砂壶。 “等我呢?” “不然呢?” “行啊老张,卜算之道大有精进啊。” 途明的脸上挂起缺德的笑容。 “你当年要是有这手艺怎么也不至于把大耳朵给你的创业资金挥霍个一干二净。” 他想起当年自己遇见下山历练靠给人算卦谋生的张之维时的事情,大手大脚还入不敷出,要不是腿脚功夫过硬好悬没给未来的六十五代天师饿死在山下。 “哼哼,你是一天不揭人短浑身难受是吧?” 老天师白了途明一眼,不准备跟他探讨当年的细节。 “也别给我脸上贴金,虽说这些年卜算之道小有精进,但算你,还是算不动的。” “而且,只怕就是让当世最高明的术士去内景里算你,也会引火焚身吧。” 迎着老天师别有深意的目光,途明闻言果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示意这个问题不在谈话范围之内。 老天师倒也没打算细问,人嘛,谁还不能有点秘密了。 “四姑娘山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些年我只是不在外走动,又不是掐了网线。” 途明眼眸低垂,叫人看不见神色。 心里却暗道有趣,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今儿一晚上竟然能被提前两次。 他沉声道。 “一气流,自然功,北派铁指,隐沙门,还有……唐门,各门各派啊,少说十几号老家伙吧,全交代在那儿了。” “你那师弟,可真搞出好大一个动静啊。” 途明抬眸,眼神幽幽地看向张之维。 “怎么,突然跟我提这个,是想让我陪你们师兄弟去他陵前看看?”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哼……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途明拨弄着茶碗,闷声提醒他道。 “老张,你可是鱼饵,迟早是要把鱼儿勾来的,要真去看他,反而不好。” “我可提醒你一句,你那师弟可还有后人在呢,而且照公司的说法,那孩子这些年从未露过手段,多半不准备往圈子里靠。” “后人……” 张之维的手微微一顿。 “你是说楚岚吧。” “你知道?” “公司不至于连这种事都瞒着,而且,也瞒不住,怀义的死,把那摊子甲申年的烂账又给翻出来了。” 张之维给途明续上水,沉声叹道。 “风波已起,就算楚岚一辈子不显山不露水,当个普通人,公司,真就能保他一辈子不受圈子里的人影响吗。” “和八奇技扯上关系又没有自保手段,便如小儿抱金过闹市,世人皆已成魔鬼。” “途明……我不想当年的遗憾再次上演。” “倒也是……” 途明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 “多事之秋,风口浪尖,真是个……” “顶好的时候啊。” 恣意的笑容攀上嘴角。 途明的低垂的眼眸中透着种令张之维不适的狂暴,那感觉好似某种被皮囊拘束的怪物正透着那敞开的喉咙里向外窥探外面的世界,随时要撕开皮肉,大杀四方。 “途明!” 张之维沉声厉喝,其音沉沉,其势震震,隐有雷鸣于耳,涤心荡神。 “干嘛干嘛干嘛,耳朵都叫你给震麻了。” 前一秒还煞气盈身的途明一秒破功,呲牙咧嘴地抬手揉搓起耳朵来。 “至于吗至于吗,不就跟你开个小玩笑至于上来就使雷音轰我吗?” “开玩笑?我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张之维表情严肃,一身气势极其压抑,好似随时都要动手。 “病没好就别没事出来瞎溜达,再惹出事端来上面也不能容你!” “哎……放心,有数着呢。” 途明没心没肺的笑容看到张之维一阵血管鼓胀。 他如何看不出刚刚途明那架势压根就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能不能在他失控的边缘把他捞回来,或者把他,按死。 “原来你撺掇我下山还打着这个主意,难怪在山上要跟我动手,是想试吧试吧我这拳头还够不够硬?” “嗨,咱这也算是互利共赢啊。” 途明嘿嘿笑着,嘴角的弧度里写满了算计与缺德。 “老张,你这脚可都踩着山下的地面了,定金算是到账了的,我帮你下山,你做我的保险,上头见了安心,我行事也能少些拘束不是?” 看着途明这副市侩嘴脸,张之维心里是一万个无语。 几十年前就是这副德行,几十年后还是这个样子,这老东西在山上几十年是把心藏冰柜里了吗,愣是初心不改啊! “我这可还有几个条件。” “我无有不允!” “我要去看怀义。” “好说!” “不能露了身份。” “包在我身上。” “灵玉的事儿,你得先帮我办妥。” “放宽心,顺手的事儿,明儿就开工!” 听着途明无所不允的回答,张之维的气算是顺了些了。 但其实说到底也没啥好气的,都是百十年的老江湖,要真能被算计了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而已。 斜了一眼神情郑重,抬手指天做发誓状的途明,张之维无奈叹道。 “唉……你悠着点吧。” “嘿嘿,有数着呢,放心吧。” 途明闻言立马破功,一张满是精明的老脸上愣是挤出了一个憨厚如老农民般的笑容。 “不过这事儿你可得给我瞒好了啊,让我那师弟知道指不定又得牵扯出多少麻烦。” “我躲了他几十年了,可不想再继续躲下去了。” 那你就别躲啊。 张之维无语地别开视线。 “说的就跟他能拘的住你似的。” “说的就跟我能拘的住你似的……” 缩在监控室里的陆瑾无奈苦笑着。 “我就知道你这次出来绝对有问题,病都没好干嘛非得出来啊。” “真就,这么闲不住吗?” 第47章 我也是家长啊,盼孩子上清北有啥不对吗? “啊啊啊!!夏禾姐!!” 一只香香软软的粉毛高中生出膛的炮弹般直冲冲地轰进了粉毛大学生的怀里。 而后便如一头粘人的树袋熊般黏乎乎地挂了上去。 一颗小脑袋从沟壑中挤出,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夏禾,红扑扑的小脸蛋总叫人想捏上一下试试手感。 “什么时候来天津的,怎么都没发消息和我说一声啊,呜呜……是不是感情淡了,是不是心里没我了……”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 夏禾苦笑,抬手一指头弹在小树袋熊脑袋上。 “都快成年了,多少稳重一点啊。” 嗯?这话听着好耳熟,总感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陆玲珑被夏禾轻飘飘弹了下,咧嘴嘿嘿一笑便老老实实地从夏禾身上跳了下来。 “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突然跑天津来了,你们学校放假这么早吗?” “放什么假啊,你姐我是逃难来了。” “……啊??” 陆玲珑震惊。 陆玲珑愤怒。 陆玲珑进入及时雨模式! “姐姐!你,受委屈了!” “现在到咱自己家了。” “你只管告诉我是何人不长眼招惹了姐姐,妹妹我立马点齐兵马,咱今日摆上宴席休息一晚,明儿我就跟学校请假,咱发兵夏门!生擒那胆大包天的鸟厮为姐姐解气! 夏禾一脸懵逼地看着一口流利的梁山聚义堂语音包的陆玲珑。 不是,这孩子这是啥情况啊? 中二期到了? “这可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途明笑呵呵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三块烂货一逃一死一收监,就用不着你点你那穿云箭了。” “途……途……” 陆玲珑看见来人,眼睛瞪的溜圆,嘴巴都有点不受控制,适应了好半天才把舌头捋直。 “途太爷???” “姐,我好像出幻觉了。”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三一门之外的地方看见途明。 陆玲珑一脸幻灭地看向夏禾。 “我竟然在我家看见途太爷了……” 这简直比在撒哈拉沙漠看见北极熊还令人难以置信啊有没有。 “师父。” 哎?? 陆玲珑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的恭恭敬敬的对着那个长得像途太爷,声音像途太爷,就连一身气势都像途太爷的途太爷躬身一礼。 陆玲珑还在震惊。 但途明已经走上前来。 “心里不舒服?” 没有什么劝慰,也不说什么出气之类的话,师徒二人的交谈向来直来直去,途明开口便直击问题中心。 夏禾也不意外,虽说不太了解异人界对他师父的印象,但在她自己的印象里,师父一直都是这种说话做事直来直去的人。 她略一犹豫,回答道。 “……没有。” “哟,长大了呀,学会跟师父藏着掖着了?”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的。” 夏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手背。 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让途明清楚地感受到,这妮子这句有点倒是真没撒谎。 “嘿,我怎么听老天师说你当时扭头就走了来着,现在看着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途明眼神怪异地摩挲着下巴,突然想起张之维当时说‘灵玉当即就被我丢出去了’。 看来,是追上了? 而且,连眼神里的灵光都清亮了几分,竟是连心中多年的郁结都通畅了一些。 嘶……看来入世历练是真的很有意义啊,他们几个老东西窝山上筹谋许久愁的挠头也解不开的结,谈个恋爱竟然就能有所松动? “……哈哈,那小子点意思。” 情况和预想的有些出入啊。 看来剧本的烈度得稍微下调一些了。 啧……都计划好多年了,有点遗憾呢。 一旁大着胆子伸出手想要戳戳途明看是不是真人的陆玲珑闻言,头顶的呆毛当即就立起来了。 喔,我的呆毛在颤抖!。 这里定然有八卦的气息。 “小子?什么小子?哪里来的小子啊,太爷,你们这到底在聊啥呢?” 心知两人谈话既然没避着她,那多半不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陆玲珑当即八卦猎人属性大爆发,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辉。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作业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太爷,你们说的小子是谁啊,跟玲珑也说说呗。” 陆玲珑一脸好奇地凑上来,眼睛里的求知欲都快要溢出来了。 “做完了啊。” 可途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陆玲珑期待的目光,抬手一引,门外,一沓厚厚的《三五》便悠悠地飘了进来,飘到途明身边,他一把提起,塞到了陆玲珑手里。 “做完了刚好,来,拿着。” 陆玲珑眼底的期待瞬间崩坏了。 她感知着手中知识的沉重,明亮的眼睛唰地便没了色彩。 “这都是我托窦乐帮我找来的最新版,市面上都还没开始卖呢。” “当年你哥和你姐光忙着修行了,最后竟然连一个考上清北的都没有,太爷我遗憾呐。” 说着,途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玲珑的肩膀。 “玲珑啊,我现在这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加加油,努努力,高低给咱争个状元回来!也算是帮太爷圆梦了。” 听着途明殷切的期待。 陆玲珑感动坏了。 只是为何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手里这三五的墨香太过唯美。 夏禾看着陆玲珑手里那厚厚的一沓《三五》。 嘴角抽搐,一段没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不是,师父,您是对清北有啥执念吗,为啥非要我们这些异人去拼那个啊。 又要学文,又要习武,您以为很轻松吗? “可是太爷……我今年才上高一啊。” 陆玲珑眨巴着眼睛,试图提醒途明《三五》这种级别的材料对她来说还太早了。 但途明不管。 他只是满怀期望地双手按住陆玲珑的肩膀。 “因为太爷看好你啊。” “加加油,努努力,争取今年跳级,明年高考!” 陆玲珑要哭了啊。 您要不要听听您说的这是人话吗? 还今年跳级,明年高考……您自己做得到吗? “我,我突然不想知道您说的那个小子是谁了,太爷,玲珑可以把这些书本还给你吗?” “呵哈哈,当然,不可以啊。” “呜呜呜……途太爷,要不你还是别下山了,回去吧,玲珑突然有点不想看见你了。” …… “哎……师父啊,逗小孩很好玩吗?” 看着陆玲珑一脸壮烈地抱着途明的‘礼物’离开。 夏禾一脸无语地看向途明。 “我们那个时候您就这样,怎么到了玲珑您还没放弃您那奇奇怪怪的梦想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 途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夏禾。 “盼着自家孩子上清北不是每个家长都有的梦想吗?哪里奇怪了。” “就是很奇怪好吧,我们是异人啊,异人,以后的生活主要还是在圈子里的,圈子里,学历有啥用?” “给我涨脸呐,自家子弟是清北高材生一听就倍儿有面儿好吧。” 途明一提到这个当时就兴奋了。 “你们两个如今也就这样了,可玲珑那还是刚上高一未来可期啊。” “虽说不是门里的孩子,但陆瑾的后人那四舍五入不就是我的后人吗?而且上清北有啥不好,高学历就是虽说在圈子里用处不大可你到底还是要生活的吧?” “要是不加入公司,那圈子里的人生不影响你得在普通人的社会里找工作的现实啊。” “当初你报艺术系的时候,为师是不认可的,你看现在,搞艺术的找工作多难啊。” “要我说你这回得听我的了,考个研吧,研究生且不说能晚点步入社会,也能攒几分资历不是?” “哎,你怎么走了啊。” “夏禾,夏禾,听师父一回劝吧,考个研,不吃亏的!” 第48章 灵玉,师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啪! “……” 张灵玉蹲坐河边,静谧流淌的海河看不懂他心里的苦闷,天津的风也只会把爷们儿的这声响亮巴掌传出更远的距离。 我们仙气飘飘的小道士此刻脸上挂起了些许苦闷的笑。 夏禾…… “我是不是,有些轻佻了。” …… 五雷正法,天师府正统天师继承人方可修习的根本法。 以五炁化五雷,有引动天雷之威。 龙虎山天师府立道千年,六十余代天师代代相传,代代精进的五雷正法,在如今的异人圈子里无论从那个角度,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手段。 可五炁化五雷,说着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人之五炁先天便有强有弱,而演化五雷第一步便是五炁调和,使五炁同强,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但五雷法既然能被传承六十余代,这一难题自然便有其破解之法。 五炁既然无法在最初便达到同偕,那么便让一部分炁先生发起来,由这部分炁带动未生发起来的炁慢慢生发,最终实现五炁同偕,修成五雷正法。 而阳雷,便是天师府天师最初用以切入五雷正法而开辟出的手段。 基于人之先天未泄,元阳饱满的前提下,令心火之炁领肺金之炁先行生发,演化阳气之雷,成就阳雷之法。 在此后的数代乃至数十代天师里,阳雷,被很多人视作‘完美’天师继承人的象征。 张灵玉便是这很多人中的一员。 “灵玉……是有何不明了的吗?” 张之维微笑地看着张灵玉,似乎是看出了张灵玉眼底一瞬而逝的……遗憾。 张灵玉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师父,阴雷,真的对吗?” “哼哼,若是寻常弟子问这话,我会觉得这弟子狂妄,可你问,定然是心里失了通透。” 张之维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淡。 于修道之人而言,一往无前的通透之心,不因外物而惑,不以变化而迷,心中以一字‘诚’而贯通始终者,方可窥见,乃至于踏上那于他人而言虚无缥缈的大道。 张灵玉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令张之维有些失望。 他曾以为张灵玉是最像他的弟子,彬彬有礼,相貌出众,为人谦虚,端正大方……简直就是当年自己的翻版! 可为何,偏偏这心性上便做不到他那代人的豁达呢? 这副心里明明有事却偏要遮遮掩掩的做派…… 张之维的眼底升起一抹怪异。 怎的如此像当年的怀义呢? “外事困于心,心亦困于事,交相纠缠,自惭形愧,不敢见真我,不敢知本心,故以它事饰之,然事事交叠,终以心迷事乱,失其道也。” “所谓掩饰掩饰,以事掩事,灵玉,既有所惑,为何要拐着弯说?” “师父……” 年轻的小道士到底是做不到当年他怀义师叔那般,是个血仇磨练的圆滑斗士,拜的龙虎山,却一身上好的太极柔劲,任尔春风冻雨,我自一笑了之,多少年都是那副乐乐呵呵不与人为仇的样子。 饶是当年他们的师父张静清也是不知上了多少强度,放了多少真心,才从张怀义嘴巴里叩出些真心话。 而这张灵玉终究是不如当年张怀义,脸皮太薄,心性太脆,到底是和平世代,缺了历练,少了打磨。 不过倒也是好事,起码开导灵玉的难度不会比师父当年开导怀义更高。 张灵玉听完师父的话后心中不觉升起一抹羞愧。 师父所言事事相缠,心乱事迷的道理一语点破了张灵玉此刻心中所困。 言它事而掩真惑,有违诚己! “师父,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讲明。” 心中默默回忆着阴雷之法的要义。 阳雷要求修炼者元阳未泄,阳气完足,可六十余代天师中,总有因种种情况而失去元阳之身的情况存在。 这部分人,起初是没有资格修炼五雷正法的。 可人之七情六欲亦是人的本性,而修行之道,不该如此轻易便被断绝,因为破了元阳,便与正法自此无缘,这太过了。 故此,基于阳雷法的原理,阴雷之法,被创造了出来。 反阳雷之法,以肾水之炁领肝木之炁先行生发,进而带动其余炁,以达到最终的五炁同偕,五雷功成的目的。 从流程上,这法门与阳雷别无二致,甚至颇合阴阳相生的道理。 无疑,这的确是五雷,是天师府的正派法门。 可这手段的表现…… 浊精之相,何以称雷啊? 压抑,沉重,阴损,这几乎是一套与阳雷浩浩荡荡光明正大的手段完全反着来的手段,甚至就连这套手段的效果,都与阳雷的手段相生相克。 雷法基于足够成熟的金光修为,张灵玉十数年的金光修炼日夜不辍,已然达到继承雷法的基本条件。 此刻依照阴雷法门运转体内肾水肝木之炁,走窍通脉,运行周天。 凝炁于掌,阴雷隐现。 初行阴雷法门,能稍稍引出些许阴雷便已是不易。 张灵玉默默地盯着手中沉重压抑的浓稠液体…… 水银之态,浊精之相。 这样的阴雷,真的能被称作雷吗? 夏禾默默地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张灵玉此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她格外熟悉的表情。 她没说话,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一直默默关注着夏禾的田晋中刚要提醒,便见张之维已经有了动作。 百余岁的老人家几乎瞬间起身,抬手便擒住了张灵玉的衣领。 张灵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师父一把薅起来。 “傻孩子!” “愣着干嘛!快去追啊!” “啊?” 张灵玉没太搞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张之维见此大怒。 此子怎么可以迟钝到这种地步,这真是他张之维的弟子吗??? 不,这孩子这副傻白甜的小样子!这真是咱龙虎山的教育模式能养出来的吗? 做为一只在自小在龙虎山上散养了十几年的摩羯小山猪。 张灵玉在恋爱方面的经验是零。 在对着女孩子的事情上的经验更是近乎负数! 虽然和夏禾有这么几天的交往经验但……他比较习惯被动。 而今出了问题,张灵玉甚至都没发觉出了问题。 可张之维不惯着他的毛病。 他指着夏禾离开的方向。 “今儿这点儿事你若处理不好……” 天师眼神阴沉,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日后,就别说自己是天师府的弟子了!” “师父?!” “还不去追!” 张之维一声厉喝,语气中甚至隐隐透着些焦急。 一头雾水的张灵玉本还想再问清楚到底是要把什么事情处理好。 可看着师父几乎要竖起来的头发。 他意识到。 师父是认真的。 张灵玉懵懵懂懂地追出来了。 张之维看着那整个写满茫然的背影,暗叹一声。 孩子啊,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有些事他不能明说,张灵玉与夏禾的问题里不能掺杂太多他们这些长辈的干涉,顺其自然,方是至善。 可就凭着灵玉那迟钝的样子,若自己真不推他一把,好事儿也容易被搅黄了。 “若这事儿你真没处理好……” 途明那厮,可是真的会对小辈动手的。 第49章 坦诚相见吧!!! “夏禾,夏禾?” 张灵玉一头雾水地缀在夏禾身后不远处。 两人始终保持着这样一个微妙的距离,夏禾想要走快点,张灵玉就立马追上了,不离不弃。 一路上,夏禾就只闷头走。 而隐约感觉夏禾好像是心情不好的张灵玉也渐渐熄了声,默不作声地跟着。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份有些微妙的沉默一路走着。 从哪都通物流中心到商业街,从商业街到广场,从广场又到美食街。 心乱如麻不足以明述夏禾此时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干嘛。 她只是想要走走。 四处走走。 脑海里是张灵玉看着阴雷法时候的表情。 那是一种……夏禾最熟悉的表情。 在过去的十数年里,那样的表情是时常会出现在她脸上的。 不,不一样。 张灵玉那种只算得上是遗憾,是复杂。 而她那时的表情,是厌恶。 “……呼。” 夏禾的心里一阵憋闷,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事情。 她长出了一口气,无声调动起体内之炁,脚步变得轻盈,只几步便瞬间和张灵玉拉开了距离。 张灵玉一愣,旋即同样运炁轻身,瞬间便又将距离给拉了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飞快,来往的行人甚至都被吸引了注意。 向来脑子里有活儿的哏都人民看着清纯长发少年追逐美丽高冷少女,少女面色不渝而少年面露茫然当即便在脑海中构想出了部能拍三十六集的都市青春爱情剧。 嗅~~哦,是瓜田的甜美气息。 吃瓜的热情瞬间压过了对煎饼果子和狗不理的狂热,亮晶晶的眼睛渴望看到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手机刚掏出裤兜。 “唉?人呢?跑这么快呢?” 哦,遗憾的风扫过街道。 手里的美食也失去了香甜。 …… “夏禾……能不能聊聊?” 为了避免招惹事端,两人默契地瞬身拐进了巷子里。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逮到机会的张灵玉扶墙一跃,稳稳落在夏禾面前。 窄窄的巷子被他侧身挡住小半,留足夏禾离开的空间。 示意这并不是强制的阻拦。 张灵玉目光真诚地看向夏禾。 “夏禾你……你怎么了?” 与夏禾相处了小半个月的张灵玉本以为自己很了解夏禾。 一个真诚,善良,开朗的姑娘,就像最阴霾时的一抹阳光,最黑暗处的一缕火焰,透着种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可此刻,晦暗的灯光下,夏禾给他的那种感觉变了。 阳光染上了阴霾,火焰也变得黯淡。 夏禾注意到了张灵玉眼底的诧异,眼眸低垂,不发一言便开始运转体内之炁。 但却并非运转三重之法。 而是,先天异能。 张灵玉一愣,便见眼前的夏禾不知为何陡然多了几分……有些僵硬的妩媚? 他的眼神不自觉变得迷离,不曾设防的张灵玉几乎瞬间就被夏禾的先天异能影响,炁的流动甚至都变得有些……失控。 夏禾的呼吸变得沉重。 眼底升起几分厌恶却并非是对被自己影响的张灵玉。 她的手猛地攥起,另一股炁瞬间掐断了先天异能的释放,皮肤泛起微弱的炁光将先天异能的影响彻底压下。 张灵玉在意识到自己的炁不对劲后便下意识开始抵抗心头的躁动,但眼睛却始终盯着夏禾。 他不觉得夏禾这突然的异动是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但却很是不解,夏禾为何突然要用这种力量来影响他? “很恶心,对吧?” “……什么?” 张灵玉默默平复了气息,听到夏禾的话,他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 一双黯淡的眸子与她对视,夏禾的瞳孔中燃烧着一抹粉蓝色的炁光,透着莫名的神异。 她似乎正努力地压抑着什么,眉角不自觉地抽动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灵玉几乎瞬间便发现夏禾此时正在强行引动炁的走向。 这并不是寻常的运炁。 寻常的运炁,经历修炼过后,最初的炁脉形成,运炁便如水到渠成,自然顺畅,一往无前,无滞涩,无阻碍,使炁如流水。 可夏禾此时正在做的,却是将本来的水渠强行改道,把流水般在炁脉中运行的炁导向另一条水道。 可炁脉终究不是水道。 强行引动原本顺畅的行炁路线,只会对自身的炁脉经络造成损伤。 张灵玉眉头紧锁,看着夏禾此刻近乎自残的举动心头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强行改变炁的走向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不恰当的外界干扰都可能让本就会受到的损伤加倍落到夏禾身上。 “我的这种炁……很恶心,不是吗?” 体表隐约泛起粉白色的炁,逆生三重运起,彻底压住了先天异能的逸散。 夏禾看向张灵玉,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落寞。 “张灵玉,命运,是不是真的很不讲道理啊。” 她抬起手,在晦暗的灯光下,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掌心。 “我拼了命地想要用师父教我的手段压制它,可就算我将逆生的炁凝练地再好,学着师父那样长久地维持逆生的状态,这炁的性质却始终都会露出来。” “觊觎,贪婪,甚至是……情欲,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明明那些人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可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不去用,便连逆生的手段修不了,可不修逆生,这东西又会慢慢滋长,直到我的逆生修为压不住它……” “张灵玉,你一定也能懂吧。” “你也能明白的吧?” 夏禾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可张灵玉却只看到一抹深埋的黯淡。 “不,我或许比你好运多了……” 夏禾自嘲一笑。 “我一开始就没得选,但你却……” “夏禾。” 张灵玉柔声呼唤,打断了夏禾的话。 他静静的向前一步,一股压抑的气氛陡然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暗沉的漆黑雷弧将本就晦暗的灯光篡夺,阴影下的张灵玉端正的面容莫名多了几分阴沉。 “我或许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了……” 他苦笑一声,抬起手掌,黏稠的液体在掌心翻涌,自指间滴落。 金光筑基,苦修蓄炁,阴雷法运,水到渠成。 尽管这只是他第二次运行阴雷,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在深厚的金光修为打底之下,很快便隐约摸到了这雷法的运行门道,第二次运炁远比第一次要顺畅的多,施展出的阴雷也更凝实的多。 “夏禾……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对吧。” “……” 第50章 月光下的告白,来自龙虎山的直球战术! “人常说,命由天定,可我辈炼炁修行之人却更信另一句话。” “事在人为。” 张灵玉维持着阴雷的浑浊姿态。 任由此刻的炁肆意运转,既是在施展,亦是在修行。 “就像你说的,命运本就不讲道理,但未来的路,却始终是要我们自己去走,炁也好,雷也罢……” 张灵玉说着,突然低声笑了一下。 迎着夏禾的目光,他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我想说,修行者诚以待己,照见本心,远见前路,福祸得失皆是修行,不要被既定之事影响自己该选什么样的路,怎么走眼前的路。” “修行,修的是己,可我们在乎的诸如恶心,狼狈,不都是他人赋予的外物而已吗?” “师父刚刚同我说的那些话,想来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个道理吧。” “却不曾想我竟然迟钝至此,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师父的用心,真是……羞愧啊。” 夏禾看着张灵玉抒发感慨,不发一言。 道理,其实所有人都懂,但将道理落到实际上,却太难了。 在山上的十多年里,途明和一众长辈们其实早就发现了夏禾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炁很抗拒,抗拒到厌恶,甚至是憎恨的地步。 可人如何能憎恨自己的炁呢? “炼炁炼炁,名为炼炁,实则是在炼己。” “不明己便不明炁,不明炁,如何炼炁?” “夏禾……这道理,你的师长应当也与你讲过,对吧?” 张灵玉自然看得出。 夏禾在听到他的感慨时那种淡然。 这个世界到底不是小说,而他张灵玉也不是小说里几句话便能让人顿悟的主角。 他知道,天下万千疾病,于异人而言,唯独心病最难治愈。 厌恶自己的炁,厌恶自己的手段,这样的心态在炼炁这条路上是注定无法长远的。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张灵玉苦笑一声。 “说着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 “可在世为人,十几年修行下来,我隐约也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何种本性,不去受外物与他人的看法所左右……真的很难啊。” “……是啊,真的,很难啊。” 夏禾终于不再沉默。 她仰起头,透过高楼间狭窄的缝隙看着头顶并不清晰的星空。 “不拔一毛,不取一毫,将世间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统统放下,全性祖师杨朱所言,道出了炼炁之人修行的所求终生的一种极高极深的境界,堪称圣言。” “可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当年杨朱的万一?” “张灵玉,你知道吗?” 夏禾的声音有些自嘲,又带着些许苦涩。 “起初听到全性那套宗旨的时候,我其实对他们还真曾有些向往的。” “我那时想啊,全性保真,不拔一毛,不取一毫,不以物累行,这样的宗旨之下,定然会有全心向道的至诚通透之人吧……可结果,大失所望。” “用着天底下一等一的修行道理做噱头,可所行所做却又完全跟自己祖师的理念逆着来。” “全性二字用在他们身上。” “糟蹋了。” 张灵玉点了点头。 却并未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张灵玉默默收回了阴雷的炁。 他在刚刚感受到运炁有一种滞涩之感,这是炁脉运转阴雷到达极限的象征。 这是在告诉他,可以了。 修行是门水磨功夫,循序渐进才是正道,急不得。 而收回阴雷的同时,张灵玉的心里也有了一个决断。 从最开始被师父赶出来的茫然。 到此刻与夏禾一番对话后的明悟。 张灵玉看着夏禾。 “夏禾。” “……嗯。” “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 “四处走走,随意看看,像来时那样。” 夏禾呼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张灵玉。 “我们真的还能像来时那样吗?” “……恐怕不能。” 张灵玉的慢慢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 夏禾听着这样的回答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随即却又有些释然。 是啊,我们确实不能再像来时那样了。 该结束了。 “夏禾!” 本以为一切就该到此为止。 可张灵玉的一声大喊却又将夏禾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的嘴唇几次开合。 白净的脸上泛着微红,昏暗的夜色下颤抖的呼吸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想要认命了吗!” “就此在自怨自艾里驻足不前,沉浸在对自己的厌恶里,舍下师长的期待,舍下余生一切前路,自甘堕落。” “这样命,你要认吗!” 夏禾愣住了。 她可真没想到张灵玉这副咱们分手吧的架势居然炸出来这么一番慷慨陈词。 她久久不语。 认命? 认什么命? 认下她注定要被这先天异能带来的恶性纠缠终生的命? 还是认下她终有一天会被这能力反噬彻底坠落的命? 不…… 不! 她如何肯认命。 她如何能认命啊。 “我如何敢认命啊……” “对!我也不敢!我也不认!” 张灵玉此刻脑袋里似乎都在嗡鸣。 他的思绪很混乱,为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而陷入了混乱。 “可我也知道,不想认命,要走的路很远,也很难,我没信心自己走过去,我怕我走着走着便忘了方向,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为何而走。” “我怕我一个人走不完,我也怕你一个人走不完,所以,夏禾!” 高度紧张的大脑发出了频闪,一个沉重的念头轰地砸在了某段神经上。 张灵玉的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在夏禾尚且来不及反应的目光中,张灵玉看着她,忽地单膝跪地,抬起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紫金色的指环。 万般喧嚣尽寂。 惟见碧落光倾。 银汉潺潺古今流。 但求星月鉴我心。 “此道漫漫,孤身路远,吾心吾愿,唯道唯卿!” “夏禾……这辈子,一起走吧!” …… 道士的心脏好像帝王引擎,吵得夏禾一阵头昏脑胀,下意识就把指环接了过来。 而做完一切的张灵玉就像生怕夏禾会反悔似的,金光覆体,几乎瞬间便消失不见,徒留有些呆楞的夏禾看着下意识接过来的指环一阵沉默。 “张灵玉,你这又算是什么啊。” 一通大道理说的人晕头转向。 结果最后竟然。 “话说……他是哪儿来的钱买的这个?” 夏禾透过头顶透射的月光,指尖捏着的指环闪烁着莹莹炁光。 指环的做工虽然糙了点,可是这材料,能导炁,而能导炁的材料,都不便宜。 料子打磨的痕迹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做出来的。 可张灵玉的手机身份证都在她手里,要说他借着自己天师弟子的身份赊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他要是有那脸皮厚度,怎么可能送个戒指就羞的刚送出去扭头就跑? 夏禾又看了眼指环。 “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感情线是真难写啊……朋友们,水平也就到这儿了,若是不满意,咱也只能说万分抱歉了……e(┬┬﹏┬┬)3 第51章 这是瓜田的芬芳啊~~ “这是……紫泠钢?” 实在按捺不住对八卦的渴望,偷偷溜进夏禾房间的陆玲珑刚进来就看见夏禾盯着一枚戒指在发呆。 说时迟那时快,陆玲珑当即运起身法,一个瞬步来到夏禾身边。 其实也是夏禾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避着她,老早便听见了陆玲珑的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打从张灵玉手里接过这枚戒指的时候夏禾就总觉得这东西眼熟。 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对这些炼器师法器之类的东西确实不熟悉。 三一门的路数向来是打铁还需自身硬,一般不依仗外物,因而不单是夏禾,门里的长辈对这些炼器的门道也大多没什么了解。 据说早些年,三一门门长还是澄真师伯时,门里倒是还有几位懂到炼器的长辈和供奉,但后来随着三一门封山再不招收弟子,那些长辈和供奉的手段也大多随着他们逝去而失传了。 虽说门里的藏书阁中可能还有传承,但如今门内后辈只有两人,且都不是炼器的材料,长辈们估计也就没把那些传承拿出来。 只能说是吃了门里人丁不兴旺的亏啊。 但好在陆瑾师叔家有背景,人丁兴旺,见识也广。 而今也正好借着玲珑的眼力,帮自己认认手里这戒指的材料到底是什么。 凭着陆家小公主深厚的见识,陆玲珑当即便判断出夏禾手中戒指的材料是一种使用特殊手法配合着天然阴煞地出产的矿石熔锻的钢材。 因为其锻造的过程中,炼器师会以特殊手法将矿石中的阴煞激发出来,并在钢材的表面附呈现淡淡的蓝紫色,且钢材锻成后触感湿寒,因而被冠以紫泠之称。 这是炼制破炁法器的上好材料。 其表面附着的阴煞紫炁天然克制一切流动的生气,算是一种类似炁毒的东西,应用在战斗中也能轻易破开寻常的护体罡气。 听着陆玲珑的提示。 夏禾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那是当初自己和张灵玉初见时,围攻张灵玉的一众全性中一人使的破炁刀似乎就是这样的材料来着? 那全性手段平平,但颇有家资,仗着有三四件法器傍身,却也勉强算得上难缠。 如今想来,那家伙多半是有些炼器的手艺,可惜手段平平,手艺也平平,护身法器被自己三拳砸碎,那把破炁刀虽然锋利,却也在偷袭时被张灵玉逮到机会使金光给捏碎了。 若不是还有件逃遁法器质量不错,外加身法上乘,自己第四拳就能取他狗命。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夏禾喃喃,对这戒指的来历有了些判断。 但却又有些想不太懂。 张灵玉当时捡那破炁刀的碎片干什么? “竟然拿这东西来做戒指?送你这戒指的人脑子有坑吗?” 陆玲珑看着夏禾手里微微泛着紫色的戒指,有些不忿地问道。 “紫泠钢附着阴煞之炁,寻常人长期接触甚至会损伤根本,虽然咱们异人倒是不怵这点煞气,可做成戒指终究象征不好……” “唉?等等。” 正不满谴责将紫泠钢做成戒指赠与夏禾那人没有脑子的陆玲珑看着夏禾手里的戒指突然发觉哪里不对。 她猛地凑近,仔细端详了片刻,眼神竟是越来越亮。 “打眼了啊。” “嗯?” 夏禾一愣。 “什么意思?这不是紫泠钢?” “不不不,这就是紫泠钢,这点我没看错。” 陆玲珑的眼睛里对送给夏禾戒指那人的好奇再度升腾起来。 她有些激动地示意夏禾向这戒指里输一缕炁。 夏禾虽然茫然,但还是按着陆玲珑的说法照做。 随着炁进入戒指,戒指的表面绽放出微弱的炁光,其曾经做为一件法器而被锻打出来的‘脉络’已经随着张灵玉捏断刀身而一并被毁掉了。 如今被硬生生从碎片攒成戒指的紫泠钢失去了破炁的锋锐,虽然仍勉强算是件法器,可炁流入其中除了能绽放明亮的炁光外,似乎便再无其他任何功能。 “好厉害的手段啊。” 看着戒指上绽放的紫色炁光。 陆玲珑眼眸当中灵光大盛,似乎非常惊奇。 “这东西上的阴煞竟然被硬生生给洗掉了?” “夏禾姐你仔细看。” 陆玲珑指着戒指上的炁光解释道。 “紫泠钢的特征有两个,一钢材自身附着紫色阴煞,二是因为阴煞而导致的触感阴寒湿冷。” “可你看你手里这个呢?” 夏禾按着陆玲珑的提醒仔细观察。 她突然意识到,紫泠钢本该拥有的湿寒触感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在这戒指上感受到过。 而且,本该呈现蓝紫色的炁光,此刻竟然隐约成了种沉稳的紫金色。 这是,金光咒的痕迹吗? “嗯……这炁光很亮堂啊,估计洗练钢材那人的手段人品也算得上正派。” 一个人的炁通常能反映一个人的人品性格,一些手艺高超的医术大家甚至能单凭一个人炁的性质来推断出这个人的生活习惯。 张灵玉自幼在龙虎山长大,修的是金光正法,受的是天师亲传,人品自然是端正的没话说。 而且想要洗掉紫泠钢上的阴煞,必须用极致的正气辅以对炁极其细致的运用,能达到那种程度的人,若不是有着高深的修为心性,便是其自身就有着极致端正的秉性,慢工出细活儿。 “就是炼器的手艺一般。” “上好的破炁材料,一通收拾竟然就弄出了这么个……” 陆玲珑欣赏张灵玉洗练的阴煞的正气。 可却也实在不敢恭维张灵玉的炼器手段。 “小夜灯的效果?” “说起来他到底为啥非得用这东西做戒指啊,费时费力不说,成品效果还这么一般。” “那人又不是专业的炼器师,而且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在没有任何工具的辅助下能做到这样,还不被我发现……” 夏禾怔怔端详这在莹莹炁光中透着瑰丽的紫金色的戒指,下意识为张灵玉辩驳了一句。 “很不容易了。” “哦……哦???” 不是专业的,几天功夫,没有工具做到这样。 最最重要的是! 不被她发现!!! 为什么夏禾姐会觉得不被她发现很难? 那还能因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两个人很,亲!近!啊! 就算做不到形影不离的地步,起码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大瓜!这是大瓜啊! 呃啊啊,好奇啊,好奇心要炸开了呀! 第52章 早餐 “额……灵玉真人你这是?” 徐三看着一夜未归的张灵玉有些狼狈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惊异。 一身蓝白病号服被露水打湿,缝隙间还夹着些枯草,因为是赤脚被丢出去的,脚底沾了不少泥污,看着似乎是在河边草堆里对付了一宿。 昨夜下面人通报说张灵玉被老天师赶出病房追女朋友去了,可这追女朋友竟然活生生追了一夜,张灵玉身为病号愣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徐四曾向老天师表达担忧。 但老天师表示。 “他今晚要是回来了,就告诉他,以后不用回龙虎山了!” 说完,老天师就跟着陆瑾陆老爷带着田晋中田爷离开了,一行人说说笑笑,丝毫看不出半点对自家崽子的挂念和担忧。 不过倒也是。 追女朋友嘛。 哄好了自然不用回家。 哄不好那必须得哄好了才有家能回啊,这不都是常识吗? 可看张灵玉这情况? “您这是……搁草堆里对付了一宿?” “额……啊?您说什么?” 在河边反思了一晚上,至今都觉得自己就这么把那枚戒指送出去似乎确实太过轻佻的张灵玉直到现在也是恍惚的。 只偶然从手机上看见过普通人的恋爱故事的道爷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进度有点太快了些。 可昨夜那种情况。 张灵玉有种直觉。 自己要是不果断一点的话,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且还不止一件,昨夜反思了一整夜自己此举是否过于轻浮的张灵玉今早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竟然显示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场血光之灾。 这下张灵玉更加恍惚了。 按理说,夏禾的师父已经到了,自己做出这等轻浮之举,不才更可能被那位老前辈收拾吗? 因此他猜想这血光之灾大抵便是要应在那位老前辈手上。 他甚至都做好了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老前辈今早来收拾他的准备。 正打算回来梳洗一番,到时候巴掌落身上别脏了老前辈的手。 可为何卦象所显,自己竟然避开了一场血光之灾呢? 搞不懂啊…… 正恍惚着的张灵玉隐隐约约听见徐三在说话。 他意识到自己此时这样子或许是有些失态了,于是赶忙调整状态,眸子里褪去茫然。 “您刚刚说什么?” “额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医务处给安排的病房里有专门的淋浴,趁着时候还早,您赶紧去收拾一下吧。” 徐三眼看张灵玉貌似有些失魂落魄。 体贴的过来人觉得这位小道爷昨晚上哄女朋友的成果多半是不怎么好看。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怜悯。 对张灵玉接下来命运的怜悯。 “途明老爷子过会儿想见见您。” “哦,对了,您应该知道吧,途明老爷子,就是夏禾小姐的师父。” …… “晚辈张灵玉,拜见前辈!” 在哪都通帮忙准备的会客室里。 张灵玉恭恭敬敬的对着独坐在茶桌旁的途明。 桌子上摆了些早餐,包子馒头,小菜清粥,看着很是清淡。 途明听见张灵玉的声音,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躬身行礼的张灵玉。 嗯……倒也是相貌堂堂,身量端正。 炁的流动比想象的要平稳,紧张,但不慌张。 不错的小子。 起码这份样貌和这气魄还能入眼。 “这么客气干嘛,来,坐下吃点。” 途明收回视线,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张灵玉愣了一下,但见途明没再说话,只好按着途明的意思走到桌前,端正坐下。 既不动筷,也不开口,似乎是想就这么等途明吃完。 小古板…… 途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抬眼看了张灵玉一眼。 “这么拘着干嘛,吃。” “啊?啊,是,谢前辈。” 怀着忐忑的心情。 张灵玉从一旁的小锅里舀上一碗白粥,压下心底诸多思绪,就这么与途明面对面,沉默地吃了起来。 一老一少的氛围很是融洽,看起来是要把所谓食不言的准则贯彻到底。 途明端着粥,垂着眼,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食物上。 但他的感知其实一直放在张灵玉身上。 体内肾水肝木之炁有所生发,按老张的说法,这大概就是修炼阴雷产生的效果。 只不过,心火肺金之炁竟然也有被撬动甚至损伤到的痕迹…… 看来到底是不死心啊这小子。 练着阴雷想阳雷,着相了。 途明的观察张灵玉。 可张灵玉却一门心思放在粥上。 坐在途明跟前,面对着这位此前从未见过的老前辈,张灵玉不知怎的,竟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像面对着师父时那样,莫名的给人一种平淡,沉稳的安心感。 可……是错觉吗? 张灵玉到底没有压下心底的好奇,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途明。 雪白的须发透着中不真实的飘渺,皮肤的颜色也比一般人要白,而且看起来年纪不过七八十岁的样子,并不显得苍老,处处透着种肉眼可见的蓬勃生机。 周身透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却也掺杂出尘的飘然。 这位前辈……很轻。 并非是异人修行到极深处时的那种身轻气轻,而是一种,如天上云霭般,仿佛一阵风便会在眼前消散般轻盈飘渺的感觉。 即使途明就坐在他的面前。 但张灵玉总有种莫名的直觉,仿佛自己只要稍稍移开视线,下一秒,途明便会真的如一团云雾般飘然消散。 两人沉默地对付着面前这一桌早点。 看着数量不少的早点不多时就大半入了途明的肠肚。 张灵玉修道家法门,讲求的是少食以轻身,故而只进了碗白粥,几根咸菜。 “吃好了?” “是,前辈。” 放下碗筷,听见途明问话,张灵玉恭敬应答。 他知道,正题,就要来了。 “嗯,碗筷不用收拾了,过会儿会有人来收。” “起来,跟我出去走走。” …… 哪都通物流中心的面积很大。 不止包括地面上确实承担物流职能的园区部分。 在地下,做为异人界‘官方’的哪都通的真实模样正静静地运转着。 忙忙碌碌的快递员们在各个通道间奔走。 做为陆北大区的中心,这处物流中心承担着整个陆北地区各个下辖部门的运转和人员资源调度,除了需要面对危险环境和凶恶异人的一线人员,这后勤单位的忙碌同样肉眼可见。 在这忙碌的环境下。 一老一少悠闲漫步的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 途明看着来来往往的后勤人员,眼底的审视里多了几分怀念。 “科技果然是个好东西,能帮着这些孩子们处理这样那样的麻烦,能及时做好调度,不像我们那个时候,一天到晚累到吐每个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哪怕有着秘画舫的同僚帮衬,效率却也始终低的吓人。” “现在,确实是好时候了啊。” 第53章 江湖本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无甚特别,无有在意。 张灵玉本以为途明吃完饭,会开门见山地同他谈夏禾的事。 可没成想,途明竟然出门就带着他直奔哪都通的地下部分来了。 一路上的各种门禁在途明的证件下全部绿灯,就连本该接受访问登记的张灵玉都被省略了登记流程。 这让张灵玉意识到途明在公司里的身份或许不简单。 而接下来途明似怀念般的几句话更是肯定了张灵玉的猜想。 “前辈。” 他犹豫了几秒,低声询问道。 “您,是那二十年空白期时的人?” “哼哼。” 途明笑呵呵地回头看了眼张灵玉。 “突然这么问,怎么?” “你也对那二十年好奇吗?” 为了安抚摆脱途明铁腕的异人们,也为了巩固后面哪都通的地位。 自途明隐退之后,被途明的阴影笼罩的二十年便在上面,公司,老一辈的异人圈子的共同努力下渐渐化作一片空白。 这对途明似乎是种很残忍的背叛。 抹杀了他做过的一切,无论功过。 但他不在乎,真正的成就不是书本上寥寥几笔的记述,真正的伟大会浸透在他之后的每一寸光阴里,亘古不朽。 而且,途明知道,刨除前面的两点原因。 上面将那二十年的痕迹抹除,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那二十年是打造根基的二十年,用资本论里的一些观点来说的话,那是段血腥积累的岁月。 途明在那二十年里打下了国内异人界的稳定。 也打下了在国际上臭名昭着的‘疯狗’雅称。 那二十年里死在他手上的人多,死在他手上的外国人更多。 国家之间的纷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世俗的权力提防着他们这群方外之人,可却又在很多时候熟练地使用着方外之人的力量攫取利益。 各种各样的境外势力变着法地要往国内钻。 有的是为了这片辽阔土地上的珍宝秘藏。 有的是为了拖一拖这个国家奋进的后腿。 还有的,甚至是专门跑来,想要搞文化入侵,思想殖民。 呵呵…… 都打着响当当的算盘啊。 算盘珠子是崩的满世界飞啊。 但途明是那种睁眼看人占便宜搞事情的主吗? 一切明着来的,途明或许还得悠着出手。 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谁又会真的摆在台面上呢。 潜伏,偷渡…… 这可就给了途明动手的机会了啊。 凡是不经许可入境的落在途明手里,有七成都在公海神秘失踪,余下的三成里半数被他悄摸声丢到了樱花的国土上让本子们面对外镜的谴责找找自己的原因,只少量的幸运儿溜了出去,可却也被途明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见到白色的东西都会下意识想要砍一刀。 事情干多了,总有些气急败坏的家伙想要找麻烦。 可这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的手艺手底下的伙计们哪个不是是经过几十年江湖生涯打拼磨砺出来的,栽赃与反栽赃,圈套和套里套,那都是基操。 自己干坏事反而被杀急了眼的家伙一通翻找,指不定最后会发现他们的人全是被自己人干掉的,理由是队友背叛他们的爱情跟他的妻子谈上了,要知道,外国嘛,天马行空一点很正常。 “唉……那可真是段忙碌而充实的时光啊” 张灵玉看着途明感慨的模样。 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位路过的哪都通后勤人员状似偶然地蹙起的眉头。 他突然意识到,那二十年的空白之所以会出现,公司在里面是出了大力气的。 “不过啊,小子,有些事不该好奇的最好还是别去好奇。” 途明显然也就只是问问。 他没打算给张灵玉讲述他曾经的光辉事迹。 在当今这个安稳的时代,那些被掩埋的就静静沉睡吧,毕竟,该做的他都已做过,该杀的人也已杀完,余下的日子,他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了。 不过说来也真是好笑啊。 圈子里那些贼东西拼了命地想要把他存在过的痕迹抹去。 就好像这样做,就能连着他们那些被途明点了名的门人亲友犯下的罪也能一并消解。 那些被途明用血撕开的‘正道形象’就能重新被拾起来一样。 他们估计都等着呢吧。 等着当年那条疯狗身死道消。 等着那些被疯狗撕出来的伤口中重新填满血肉。 等着一切都在他们的悄然影响下,‘回归正轨’。 但,真可惜啊…… 只要途明一天不死,他们的谋划就注定只能是虚幻的泡沫。 只要途明一天还活着,他们着急忙慌盖在那二十年上的那张白纸就只能一直白着。 要么,一字不落。 要么,一字不改。 想胡来? 让太行山里活着出来的老东西自己去掂量后果。 至于途明到底什么时候会死? 且让那些翘首以盼的老东西留好遗嘱,叫他们的儿孙等去吧! 张灵玉听到途明的劝告,心里也算不上遗憾。 他其实压根就不在乎那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升起这些许疑惑,也不过是年轻一辈异人都有的一份好奇罢了。 其实,在当今年轻一辈的异人眼里,那二十年的空白就像一张糊在一卷长画上的白纸,任谁看见都忍不住想要看看那白纸底下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白纸在这卷长画上还有很多。 近了说有那二十年空白。 远了说有上古羽化秘辛。 大了讲有龙虎山的天师传度之谜。 小了讲有一方小门户的无声消隐。 江湖不就是这样吗。 一个又一个异人在其中奔走。 一个又一个谜团攒聚出波折。 “其实,倒也算不上好奇吧。” 张灵玉垂眸思索道。 “师父说,那二十年风云激荡,却与我龙虎山无甚关联,既如此,知道还是不知道,于我而言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听到前辈所言的当年之事,难免会有些联想。” 途明点点头,对张灵玉这样的态度很满意。 修行之人,最忌的就是‘事事关心’。 倒也不是要求修行者闭门造车,耳不闻事,事不关己,而是对那些确实不关己的事,不要过多地投入精力,过于热情地去牵扯其中。 人的力是有限的。 力穷者,把握好自家之事便已经几近力竭。 力盛者,可以适当去关心国事,发光发热。 只有真正的修行高深,能把握好一切行事的‘度’的人,才有资格插手天下事。 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只有先做好自己,才能更进一步,去谈论其他。 第54章 该来的总会来的,少年,吃我慈祥的铁拳!!! “别怪老夫没提醒你,有多少手段就使多少,不然被打到轮椅上了,可不准找你师父哭鼻子!!” 砰!!! 朴实无华的一掌轻轻推来。 可张灵玉却在这一掌中感受到了一种恐怖的压迫感。 无法抵抗。 无法躲避。 身体本能地运起金光覆盖周身。 途明的手好似拂过水面般轻轻触到张灵玉的金光,紧接着,巨力袭来。 好似一辆疾驰的汽车从身后撞来,金光剧颤,下一秒,张灵玉整个人便如一个轻飘飘的布娃娃般被一掌推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狼狈落地的张灵玉重新找回重心,却也是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恐怖……好恐怖的一掌。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推了一下,那感觉竟然比容山师兄全力的一击还要沉重。 而且…… 张灵玉一脸凝重地感受着刚刚被途明一掌拍中的地方。 那一处的金光好似被直接抹消了一块,令人战栗的空洞叫他心惊。 逆生三重,非但有龙虎之力,能断肢再续,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吗? 这样将被凝练的炁直接抹消掉的手段。 没有残留,也没有去处,生生被打散成了最原始的状态? 这样的手段……太夸张了吧。 张灵玉心惊于途明的手段,趁着途明愣神的功夫赶忙调息,重新使金光盈满那片被途明消掉的空洞。 而远处的途明此刻正盯着自己的手思考着什么。 领着张灵玉在哪都通的地下溜达了一圈消消食。 按着途明的规划,他们最终停在了地下训练场的大门前。 这只龙虎山的小山猪虽说确实还算合他眼缘,可偷菜之仇,怎么也不能简简单单因为一句合眼缘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去啊。 “小子,所谓先礼后兵,仁者之道也,这个先礼,老夫算是做完了。” “接下来,该来后兵了。” 打了声招呼,一掌把张灵玉推进训练场里,他们转身便锁死了训练场的大门,并且用他的权限直接切开了这里的一切监控设备的信号连接。 按理说,他这个总部隶属的临时工哪怕是负责人也没资格断陆北的监控信号。 可架不住他亲自跟徐四提了要求啊。 “老夫一百多岁了,这辈子都没咋求过人,今儿就是想要有个结实宽敞还私密的地儿跟那龙虎山的小山……小道士说些心里话。” “四儿啊,凭着我跟你爹这么铁的关系,提这么点要求,不过分吧?” 一百多了,没咋求过人,跟你爹关系铁。 三张王牌一把打出来了。 徐四又能说什么呢? 昨儿晚上刚跟其他人承诺好看顾好老人家,扭头老人家就堵在他办公室里许愿来了,那态度诚恳的叫人害怕,徐四有种直觉,自己要是不实现途明这个小小的愿望,老人家转头就得给他整个大活儿出来。 得,不就是个结实宽敞还不能有监控的地方吗。 地底下有个高级训练场,切断监控器的权限也给您了,您去那儿玩儿去吧。 “老爷子,人家毕竟是天师高徒,您……您悠着点啊。” “放心,老夫有数。” …… 老夫可真是太有数了。 这一巴掌的力道拿捏的那是相当到位。 既试探出了张灵玉这身金光的水平,还测试了一把刚才老二那里借鉴来的新玩具。 一件与当年甲申之乱,密不可分的,有趣的东西。 冯宝宝昨晚可是给他爆了个大瓜。 虽说途明碍于师徒关系和当年无根生助他强登三重的情分不会对冯宝宝出手,可这事儿到底是根刺。 途明没法跟陆瑾,跟其他师弟们隐瞒。 冯宝宝毕竟可能跟当年那个间接害死左师伯的无根生有关系,甚至可能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 哪怕自己不是左师伯门下,可这件事,他不能瞒。 当年三一旧人已经不剩多少了,前些年长青辞世,此间已再无与他年岁相仿的门人在世,而余下的几位师弟也大多有旧伤在身,便是这些年精心调养外加有自己用三重梳理,可年岁到了,炁也照样会衰竭,受过暗伤的人哪怕痊愈也只会衰竭的更快。 他的日子还长。 可他的师弟没多少日子了。 好在,这事儿最后到底是没发展到那一步。 冯宝宝用一条消息,断掉了途明猜测里她和无根生的关系。 在听到途明解释说,做出她和冯曜可能有什么关系的判断是因其泥丸宫中有股与冯曜相关的力量加护之后,冯宝宝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打了个电话给徐翔。 在征求了对方的意见,冯宝宝向他吐露了一件十多年前的旧事。 化名张锡林的甲申三十六贼之一张怀义,当年在四姑娘山屠杀一众异人名宿后在弥留之际曾托付给冯宝宝一样东西。 那东西以一股炁的形态被寄存在冯宝宝的泥丸宫中。 “也就是说,可能是那东西在拆解我的炁?” 途明摩梭着下巴,心中思绪万千。 按冯宝宝的说法,那东西虽然是以炁的形式存在,可其本质却是一段信息,一门功法,出于某种原因,冯宝宝不能告诉他功法的内容,可依照刚刚途明的试探,这功法的效果多半能与神明灵沾上点边。 张怀义那大耳朵的手段会有神明灵的效果? 这可能吗? 嗯……倒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当年那八人里,除却谷畸亭,就属那大耳朵悟的东西捂的最紧,这么些年来人们对他所悟奇技唯一的印象就是。 能打,非常能打。 当年一人独战二十几号全性好手不留一个活口。 临老还能自己收拾了十几号异人名宿,这样彪悍的战绩除了能打也确实没什么别的能用来形容了。 可,能打,太笼统了。 一个人为什么能打,总该有个原因吧? 若是和他交过手的人想必能形容出一二。 可偏偏跟张怀义交过手的人愣是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途明倒是自信张怀义再能打也没他能打,这天底下现如今除了张之维途明表示那是真没怕过谁。 哎呦,但如果那大耳朵的手段真跟无根生的神明灵扯上关系的话…… 倒确实棘手不少啊。 啧,真是…… 途明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好材料都落他龙虎山手里了?” “一个张之维就已经够离谱了,这个张怀义看来也不比他那师兄差多少……” 呃啊啊,当年三一门龙虎山那都是圈子里一等一的玄门大派,大盈仙人的威名不比龙虎山天师差。 可奈何造化弄人,一系列变故使得三一门不得不封山闭门,甚至一度与外界绝了联系,等到这偌大的三一门传到今天,阖门上下也就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唉……这一次的教材修改足足耗死了整整一代人啊。 不过,努力终归是要有成果的。 途明不相信这天下有通不了天的道,而如今,很快就将是验证他所悟逆生通天之术的,最后阶段了。 我三一玄门。 终将再度伟大!! 第55章 快点,还不快点给我看看! 途明没想过去动过冯宝宝脑子里那团张怀义留下的遗产。 那手段便是真能通天,也是他张怀义的手段。 三一门有三一门的骄傲,逆生自有自己的通天之路。 不过有件事一直压在途明的心底里好多年了。 那就是当年被无根生轻易解开逆生的事儿。 虽说那人和那手段有助他三重之恩,可能撕开三重的能力却始终是途明心里的一块石头。 倒也不是眼馋。 纯粹就是膈应。 而今有了这几十年来对逆生的深入修行,再度碰到这种类似神明灵的力量,熟悉的感觉让途明灵感喷发。 可灵感落到现实终究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的。 “果然……模仿不出他那时的效果啊。” 途明看着自己抹掉张灵玉护体金光的手一阵思索。 刚刚他试图模仿冯宝宝泥丸宫里那股炁解开他的炁时的感觉将自己的炁构筑出类似当年神明灵的效果。 基于先天一炁无所不能的理论。 途明成功了。 但也没成功。 他确实抹消了张灵玉的炁。 可却不是用神明灵那种‘解构梳理’的手法。 他只是用三重拟化的先天一炁‘污染’了张灵玉的炁,粗暴地从根本上打碎了张灵玉的构筑罢了。 这与直接用拳头砸碎本质上其实区别不大。 充其量就是一个用的武器,一个用的仪器,一个从表面摧毁,一个从物理结构的层面摧毁。 到底是没有神明灵这么方便。 先天异能果然不是这么好模仿的。 不过既然张怀义那大耳朵都做得到,没理由自己找不到门道。 “道阻且长,路在远方,总会到的,还有……” “那小子!这么半天了,还没调息好吗?” 途明抬眼看向不远处静静调息,金光凝实到极限却还一动不动的张灵玉。 “怎么?想同你探讨探讨拳脚,还要劳动我老人家亲自动腿过去吗?” 尊老爱幼张灵玉。 都被打了一巴掌了还想着老前辈先来 而今被途明吆喝了这么一嗓子,一直在等途明动手的张灵玉愣了一下。 但旋即,他便调整好了心态,目光一凝。 “前辈,晚辈讨教了!” 空! 金光助力,张灵玉纵身冲来,身形化作一道飞刺而来的金梭,直直地冲向途明。 看起来似乎是要硬碰硬。 途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张灵玉几乎刹那冲到身前,却突然抬起了右手。 砰! 飞刺的金梭竟忽地停在途明身躯,金光大盛,刺的途明一时都有些眼睛发涩。 可抬起的右手却仍未卜先知般挡下了张灵玉旋身踢来的一记鞭腿。 一击不成,未曾有半分犹豫。 刺目的金光骤然收缩,一明一暗之下,张灵玉抽身骤退,再度拉开距离。 刚刚那一腿的力道还算不错,起码有开启逆生的夏禾全力一击的七成左右。 这还是在金光的修行并不主要加持身体力量的情况下。 小东西底子扎实的很啊。 暴退数米的张灵玉甫一站定,便又刹那弹射而出。 深知不可力取,金梭在途明臂展之外一次次闪过,速度之快在途明身周勾勒出道道金色残影,看的人眼晕。 “速度尚可,同辈人里也勉强称得上一流了吧。” 途明嘀咕着,目光并未被张灵玉眼花缭乱的金光吸引,可感知却始终死死擒在张灵玉的身上。 每当他动了出手的念头,便会在第一时间被途明的视线所捕捉。 “只是怎的都是些直来直去的线条,金光之速,如此僵硬可不好!” 抬手。 右臂挥出,身形未动,可却一把攥住了仰仗金光神速在途明臂展两倍之外探寻出手时机的张灵玉。 手!飞出来了?? 砰! 只不过片刻恍惚。 途明便轰地将他掷在了地上。 张灵玉挣脱不及,只得赶忙将金光神速转为防护。 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借着反弹的机会,张灵玉再度拉开距离。 他震惊地看着途明飞射而出攥住他脚腕的手就似有自我意识般被一段飘忽的炁牵着,慢悠悠地飘回了途明手腕上。 肉眼可见的,手与手腕断口处的血肉竟然呈现出一种流动的,炁的姿态。 这,也是逆生三重的手段吗? 回想起这几天夏禾施展手段时那种近乎变态的伤口愈合速度,夏禾的师父能做到眼前这种事,似乎也就不那么离奇了。 “来来回回,就这一手金光吗?” “小子,我可听你师父讲,他已经将雷法传授给你,而你也初窥门道……既是探讨拳脚,这样藏着掖着可不好吧。” 张灵玉闻言,面露难色。 覆体金光微微摇晃一番后却又平静下来。 “前辈……阴雷的手段晚辈还未熟练,故,不敢擅动。” “是不敢?还是不愿?” 途明哼笑,自刚刚便未曾挪动一下的脚步突然动了起来。 他一步步朝着张灵玉走了。 “阳雷浩荡,如九天灾降,势不可挡。” “这等手段,我年轻时领教过了,可这阴雷,却也是昨日才从你师父口中听说。” “元阳既泄之人也可修习的雷法,沉如淤泥,相似浊精,静,则如深潭泥泞,能噬炁吞灵,动,则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蚀骨销髓,这等手段,老夫委实好奇的紧呐。” 随着途明的一步步靠近。 张灵玉切实感受到了一股近乎真实的压迫感笼罩而来。 不同于师父那种厚重高远,如天日垂云般的气势。 这是一种更加压抑,更加狂暴的感觉,好似风暴边缘翻滚的雷云般静默,却深含暴戾。 陆老爷动手时的模样他不是没见过。 虽然也很压抑,却透着种君子浩荡,留人一线的宽厚,而且那种气势仍是属于‘人’的范畴。 而陆老爷的水平,按师父的说法,在当今天下老辈异人里也算得上一流。 这么些年来,这等如‘灾’般的气势,张灵玉只在他的师父身上见到过。 原来除了师父外,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气势可怖的前辈高人存在吗? 随着脚步靠近。 途明那温和的面容在张灵玉的眼中渐渐扭曲。 他仿佛在途明的脸上看到一副黑框眼镜的虚影,不,那不是虚影! 途明真的凭空用炁拟造出了一副朴实无华的黑框眼镜。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怪异。 手捏在了眼镜腿上,随着眼镜被摘下。 途明身上的温和彻底消散,一股浑然天成的杰哥之气扑面而来。 “快点!还不快点给我看看!” 第56章 有种你收了逆生再说话啊! “你不是好奇吗?” “这下好奇心满足了吗?” 张之维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茶。 左手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被不断绽放暗沉雷弧的浓稠黑色黏液包裹到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的途明露出一脸舒爽的表情。 “嗯……巴适,啊不是,你让我再感受感受。” “哎呦,这力道,老张你到底是老张啊,这手艺确实是比小张到位多了也正宗多了,都能让我感觉到疼唉。” “哼!” 张之维斜睨了途明一眼。 他是真没想到啊,这老东西竟然打着见见晚辈的名号真对张灵玉动了手,还要试吧试吧灵玉的阴雷,那猥琐模样差点给孩子吓出心里阴影来。 好家伙。 顶好的壮小伙,生龙活虎地进去,面条儿似的被提溜出来的。 一百多岁的老东西是一点脸不准备要了是吧。 哦,不对,他还要点儿脸,知道掐监控,下手死黑,心里倒是门清。 看着这老东西从头到尾逆生全开还嫌弃力道太小的猥琐样子,张之维冷哼一声道。 “浑身上下就剩嘴硬,阴雷之炁触皮入骨,切肤蚀髓,你要真想试试疼,怎么不干脆把逆生散开试?” “嘿,得了吧,我什么情况你还看不清?” 途明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太师椅上,接受着阴雷的刺激按摩。 “真把逆生散开,我现在状态,只怕再好的心性也得疼疯过去,到时候劳动你收拾我倒还在其次,把我师弟这祖传的大宅子给打坏了可就罪过大了。” “我全部资产都在他那儿抵押呢,再添点债务,我怕是把自己卖了还得饶上几条底裤,那丢人可真就丢到山上去了,当晚我那些师弟就得开会把我给除名喽,就当三一门从来没我这个门长。” “净会耍贫嘴。” 张之维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想像途明被开除三一籍的糗样。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看得见?” “你看不见才有鬼了好吧?” 途明睁开一只眼,半眯着看了眼茶碗的位置。 一只手从阴雷桎梏里撑出来,粘稠淤泥般的阴雷滑落,似乎根本挂不住他的皮肤,就连衣服都被一层白色的炁包裹着,不曾损伤分毫。 途明捏着茶碗朝张之维那边一推。 “劳驾,来杯八十三度凉白开,微辣,不加糖。” “又说什么疯话呢?” 看着途明的动作,张之维很自然地抬起茶壶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八十三度凉白开没有,老陆家的大红袍倒是管够,不过,这茶叶可不便宜啊,就你那在你师弟那儿负债累累的状况,要不我还是给你换白水吧。” “嘶,嘿!你个外人喝他点茶叶他不要钱,我个亲师兄喝点他好意思吗?” 途明捏过茶碗,仰头牛饮。 “再说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我这辈子指定能把钱还完,多点少点无关紧要的。” “倒也是……” 报复似的连着喝了好几碗水,开着逆生的状态虽然不觉得烫,可水是切切实实喝进肚子里的,渐渐的,途明感受到一股尿意上涌。 “道爷且先收了神通,待老夫去更衣回来再续两个钟。” “滚蛋吧你,还续两个钟,当老夫这阴雷是什么疗养手段吗?” “唉……小气。” …… “卜算之道,我还差得远啊……” 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 被途明打的有点断片的张灵玉脑袋里一片空白。 唯独有一点。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逃过了一场血光之灾。 但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痛楚都在告诉他。 你算错了。 血光已经照了个狗血淋头,浑身都是被血光之灾关照过的痕迹。 “你醒了?” 熟悉的香味在鼻尖撩过。 一绺粉色长发在视野边缘滑落。 “夏禾?” “我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张灵玉明显是被打懵了的表情。 夏禾心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一脸歉意地将挣扎着想要起来的张灵玉扶了起来。 “我师父他,他其实真的没有恶意的,就是下手有些,有些……” “师父?下手?” 听着夏禾的提醒,张灵玉被打到断片的脑子也渐渐开始拼凑起破碎的记忆。 他记得,夏禾的师父要见他。 他们吃了一顿早饭,然后就去了训练场,过了几招。 “你师父说,想看看阴雷是什么路数,然后……” 张灵玉的记忆走到这里时,身体仿佛被打出了应激反应般突然绷紧,阴雷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运行了起来。 本能地做出防御姿态的张灵玉就好像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状态般,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夏禾的逆生在阴雷涌出的瞬间便开启,炁化的皮肤及时抵抗住了阴雷炸起的冲击,但粘腻的液体却直接挂在了手臂上,一种莫名的虚弱感从小臂处传来。 这就是,阴雷?? 粘稠的炁如有生命般试图钻开炁化的皮肤,夏禾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逆生正在被这东西侵蚀。 而被惨烈的记忆逼进应激状态的张灵玉此时也恢复了平静。 他的身体又一次被虚弱占领,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收回了被下意识释放出来的阴雷。 “夏禾,抱歉,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 “没事,我知道你这是怎么了。” 阴雷被拔除,手臂恢复如初的夏禾惊叹于阴雷的效果诡异的同时,也不免对张灵玉更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从小……” 差点又被那段途明在濒死的边缘暴揍他的记忆弄的应激的张灵玉愣了一下。 随即便理解了夏禾这话的含义。 他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同情。 “夏禾……你辛苦了。” “习惯了就好。” 夏禾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为途明开解道。 “而且,挨顿揍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等过段时间这阵疼劲儿过去了,你会发现你的炁运转的会更顺畅,一些往常不曾注意到的暗伤和劳损也会痊愈。” “记得有一次,陆琳师兄还从挨揍的过程中总结出了一套精妙的拳法。” “虽然挨揍很痛,但这其实也算是我家老头儿表达友善的一种方式吧,通常只要没被他一顿揍死的,最后总归会有点收获。” 这种表达善意的方式还真是…… 独树一帜啊。 张灵玉嘴角有些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开始思考起以后的日子。 若自己以后真的和夏禾在一起了,途老前辈不会每天都来对他,表达善意吧? 第57章 小夜灯戒指,龙虎山张灵玉出品 “我算是看出来了。” “老张,你那弟子是真真对阳雷贼心不死啊。” 如厕回来的途明没能如愿续上他的两个钟。 张之维也是看出来了,凭着途明这上百年的逆生修为,自己就算把阴雷用到极致只怕也难钻透他的炁化,与其继续让这老东西把阴雷当按摩仪霍霍,还不如干脆别拿出来算了。 “嗯?怎么说?” 听到途明的话,张之维虽然对此并不意外,却还是想听听途明看出了什么。 分享欲得到良好回应的途明嘿嘿一笑。 张之维这种不扫兴的朋友最让人舒心了。 “拿着水银泻地的阴雷,使的确是阳雷掌心雷的招式。” “嘿,有趣啊,有趣,你教的明明是阴雷的法门,那小子不按着教程来,偏偏用阴雷硬攒了个阳雷的招式,徒费许多功夫不说,还与阴雷纵性自在的本质逆着来。” “老张,你家这孩子板正的有点厉害啊。” “板正?我看他这是轴的有点厉害!” 闻言,张之维也是有些恼火。 自己费劲巴拉地点拨,灵玉也确实能听进心里。 可偏偏就是落到实处还就得平生几多波折。 被途明这么一刺激,阴雷倒是愿意使出来了,可偏偏就是拿着阴雷使阳雷的把戏。 “我是真理解不了现在的孩子了啊。” “你说搁咱那时候,哪儿还有这种得了手段心里还想挑挑拣拣的别扭玩意儿呢?” “你这话可就糙了啊老张。” 途明扭头提醒了他一句。 “咱那时候的条件跟现在可不一样了,大伙儿活着都已经挺不容易了,哪儿可能还有心思挑挑拣拣呢,再说了,你那弟子也算不上挑拣,顶多就是有点,怎么说呢……” “拧巴!唉对,拧巴!” 途明斟酌着用词,阐述着他的理解。 “你家弟子吧,我估摸着那是从小就以你为榜样。” “你修阳雷,他便觉着自己也得修阳雷,你待人处世云淡风轻,他便也想学着你云淡风轻,这小子野心不小嘛,想成二个天通道人?” 途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靠谱。 难怪他总觉得张灵玉那小子年纪轻轻却一身横秋老气,感情是学他师父呢? “好小子,有志气的嘞。” “屁话,人都有自己的前路,我们这些为师长的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弟子成为第二个谁。” 张之维对途明的话很不赞同。 “标着旁人的背影走,短时间里确实能无谜无妄进步非凡,可时候长了,人总会修出自己的路来,到了那种时候还标着旁人背影为前路……顾此失彼,得失难料啊。” “噫~~我嗅到了凡尔赛的腐臭。” 途明眼神嫌弃。 看着张之维的表情都写满了鄙夷。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年纪轻轻就看得清自己的前路?” “起码我是标着我师父跟我那师伯的背影走了老远才看见自己的路的,你那徒弟如今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敢拿着你作标杆,当真算志气非凡了好吧。” “不过他这志气,经此一遭怕是要受些打击了。” “但若是能堪破此遭迷障,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想着在自己的压迫下一点点撕开心中关隘,最终起码能以纯正阴雷手段来应付他的张灵玉。 途明有些忧郁地长叹一声。 “不像我家那个,愁人的很呐……” “小夏?” 张之维脑海里勾勒出夏禾的形象。 将这些日子对她的印象深入地雕琢一番后,他意识到了途明在烦闷的问题为何。 “那种炁,确实有些麻烦。” “修行者讲究出尘,意为出凡尘,了俗念,断虚妄,看破红尘纷扰,孑然入世,超然出尘,灵台生莲,出泥不染,是谓修心之道” “可你那弟子的炁,若掂量不好便是红尘加身,再想斩虚破念只怕会如斩却自身三尸神一般困难,你这做师父的,是得多多上心才行。” “愁了多少年了。” 途明嘴角苦涩,对自己失败的教育者人生感到挫败。 “可这题确实难解啊。” “夏禾那能力因果太重,连她的至亲都算是被其所害,如今她能不厌弃自己都已经是我们几个老东西十多年努力的结果了。” “至亲?唉……” 只是话语当中只言片语,张之维便已经猜测到了此事大概。 夏禾的那种能力很古怪,说是情?太肤浅,说是淫,又太偏颇。 若真要定个性的话,应当算是,欲。 她的炁能勾起人的欲,对她的欲。 人生千般波折,九成因欲而起,欲,算是红尘炼心关里最难超脱的一道关隘了,而夏禾的能力,偏偏就是这个欲。 这等能力若是在古代,红颜祸水的帽子多半当即就扣下来了。 若是生逢乱世,下场只怕更糟。 途明并未对夏禾幼时的遭遇分说太多,他只是静静地倚靠在椅子上仰望陆瑾家的屋顶,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你那徒弟,我接下来可就当自己徒弟用了啊。” 途明突兀开口。 张之维意识到途明这是掂量清楚灵玉的底子,准备实施他的计划了。 “情况有变,不需再斟酌一二?” “确实是不太稳妥。” 途明对张之维的劝说也认可,不过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见解。 “但有些事情犹豫就会败北。” “筹谋多年,如今机会已到,虽生波折,可我且有七成把握,余下三成,是化龙还是化蛇,就看她自己这一哆嗦了。” …… “我去……那真是灵玉真人啊?” “老天师的关门弟子?” 缩在树上拿望远镜偷窥的陆玲珑眼睛都快直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啊。 途太爷和夏禾姐口中的‘小子’竟然是这位。 年轻一代的翘楚,天师府的颜值担当,圈子里有名的清冷道长啊! 这么仙儿的一个人竟然也谈恋爱吗? 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夏禾姐!! 大瓜呀。 妥妥的大瓜呀! “唉?这么说起来,那枚戒指多半就是他给夏禾姐炼的?” “嘶……龙虎山竟然也有炼器的手艺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 龙虎山古来便是正一道统所在,虽说在圈子里素来以五雷,金光等手段闻名,可到底是千年的老牌玄门,底蕴非凡,有些炼器手艺传承再正常不过。 不过龙虎山的道爷们素来对法器这种外物不甚在意,所以炼器手段在山上不太受重视吧。 就跟三一门一样,记得太爷说过,他年轻时,门里其实是有过精通炼器的供奉,也有炼器法门的,但三一门的手段逆生化炁无惧刀劈斧剁,更有生擒灵鬼精怪之能,一身拳脚便已是一流的攻防手段,少有用得到法器的时候。 其实对多少玄门来说,法器都只算得上是种辅助手段,可以有,没必要精。 “这么看来,那小夜灯戒指,还真算得上是诚心之作了啊。” “小夜灯戒指?那是什么东西?” 第58章 陆家奇景,老头上树 “小夜灯戒指?那是什么东西?” “妈呀!” 悄咪咪偷窥的陆玲珑本就小心翼翼。 脑袋后面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竟险些把她吓得栽下树去。 谁啊,怎么一点感知都没有就冒出来了??? 陆玲珑好容易稳重蹲姿,有些气恼地扭头看去。 一眼。 两眼…… “途,途太爷?” “还有老天师?” 芜湖,完蛋,吃徒弟瓜,结果把人家师父给招来了。 直到这一刻陆玲珑才终于想起,如今在这陆家大院里,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身后的人,可比之前多太多了。 老天师对着陆玲珑温和的点了点头。 “玲珑丫头,你刚刚说的小夜灯戒指是什么东西?” “听着,好像和我那弟子有些渊源?” 一旁的途明也好奇问道。 “听你刚才嘟囔,张灵玉是炼了枚戒指送给了你夏禾姐?” “是这个意思吧。” 听着两位老爷子的问话。 陆玲珑没理由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她在犹豫。 灵玉道长送夏禾姐戒指的事儿,看样子两边的老人都不知道啊。 自己这随口嘟囔了几句,算不算是一不小心,把夏禾姐和灵玉道长给卖了啊…… “嗯?老张,师兄?还有玲珑?” “你们站树上干嘛呢?” 与田晋中结伴同行,准备去看望看望被途明收拾成面条的张灵玉的陆瑾刚还在跟田晋中吐槽途明自己动手太过。 倒不是反对途明收拾张灵玉。 要不是年岁在这儿他其实自己都想上手收拾那小子一顿。 可到底是年岁在这儿摆着呢,老东西比张灵玉大出一百多岁了,同比缩减一下跟老头暴打小婴儿有什么区别。 这太不合适了。 怎么说也得让陆琳出手嘛,他个老前辈还亲自动手,实在不好看。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张之维,途明俩老头站了他家老树上去了,中间还蹲着个狗狗祟祟的陆玲珑。 途明低头一看。 “哟,师弟,这么巧,上来一起啊。” “一起?” 陆瑾眉头微皱。 突然对他们到底在树上看什么感到了好奇。 倒是田晋中看着树上三人面对的方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眼看陆瑾有些意动。 田晋中赶忙添了一把火。 “老陆,你看我师兄都在上面呢,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咱要不上去瞅瞅?” “什么要紧事得在树上说?” 陆瑾虽然依旧觉得这事儿古怪,可身体却很诚实地动了起来。 他刚要运炁,田晋中却突然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 “要紧事呢,得把我也捎上啊。” “你老胳膊老腿的就别这么蹦跶了吧,真摔着……” “你们三个搁树上瞅着我还能摔下来?老陆你能不能行了,不行我叫我师兄来接我。” “啧。” 男人这种生物。 那是无分老幼,不管民族,一个统一的特点就是,绝对不能被人说不行。 陆瑾一把扶住田晋中的手臂,运炁轻身,带着他轻松跳到了树上,途明等人隔着树干的另一边的树杈上。 好在这院子里的老树枝干粗壮,田晋中就是仅凭多年来锻炼出的身体控制力便能轻松站稳。 陆瑾还算贴心地把他安置在靠近树干的那边,也算有个凭依,多少能安全点。 “好了,我上来了,有啥要紧事要说?” “要紧事?搁你家呢,能有啥要紧事。” 途明一脸古怪地瞥了一眼陆瑾,随即抬手指了指远处安排给张灵玉的房间的方向。 “上来看热闹的啊。” “……嘶。” 你能不能有点谱,能不能有点谱! 一把岁数的人,为了这么点事儿跑树上偷窥? 还撺掇着他太孙女和天师一起瞎胡闹! 陆瑾翻了个白眼,刚要带着田晋中动身下树,就听见田晋中佝偻着身子对树那边的陆玲珑吆喝道。 “玲珑丫头,把你那望远镜借使使。” “哎,田爷你等会儿,我给您递过去。” “老田你……等等,玲珑你带望远镜干什么?” 锐利的目光隔着龙虎山师兄弟杀向陆玲珑。 心虚的小丫头,表情一僵,挪动着将望远镜递给身旁的老天师请他代劳递给田爷后一个乌鸦坐飞机丝滑下树。 “太爷我去上学了,你们在树上慢慢看,不用想我哦,我晚上去找花儿有点事,就不回来了哈。” “这丫头……” 陆瑾算是看出来了。 他这太孙女压根用不着旁人撺掇,多半是自己上了的,而且可能还是因为她在树上偷窥才把途明和张之维引了上来。 “你们一个门长,一个天师,还都是他们的师长,跑树上干这种事儿?” “还能不能有点儿做为师长的自知之明了?” 陆瑾一边言语谴责着途明张之维的不端行为。 身体却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眼睛里炁光闪烁,显然也是在关注张灵玉那边的动静。 嘴上嫌弃,身体倒是诚实的很嘛。 途明撇了撇嘴,嘟囔了句。 “傲娇鬼……” “老不羞!!” 嘿,到底是长大了,调侃一句都不行了。 途明委屈啊,途明怀念啊。 当年那个温文尔雅,活泼可爱的陆师弟去哪儿了? 你个满脸褶子,脾气还特暴的糟老头子把我师弟还来啊!! ……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张灵玉倚靠在床头靠背上,调息平抑身体上的酸痛。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 不远处,一棵粗壮高耸的大树将将冒出新叶,翠嫩的枝桠在风中翩翩摇曳,一派春色将盛之景。 这让他莫名联想起了龙虎山。 这次下山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此番种种经历,却是之前几次不曾经历过的。 日头悄然西斜,渐入午后的初春暖阳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倾泻醉人的暖意。 斜靠在书桌旁的夏禾右手支在桌子上扶住额角,左手搭在腿上,微微垂首,双目微阖,气息平和中带着些微醺般的迷醉,有种猫咪般柔软的松弛感。 张灵玉有些愣神,他的目光落在夏禾的右手上。 那枚在他的淬炼下化去阴煞的戒指在阳光的轻拂里闪烁着莹莹微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了很久,仿佛那是他一生也不愿移开视线的绝景。 第59章 大新闻,吕家二壁暴打三一门门长,陆瑾竟袖手旁观? “……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陆瑾一脸古怪地侧头看向途明。 “看人家小孩儿发呆是一件很热闹的事儿吗?” 靠北哦,时机不对了啦。 他没关注时间,都忘记已经到午后一点了。 做为一个传统到脸谱化的家长,培养孩子午休的好习惯自然也在途明的教育企划当中。 中午适当的休息既可以有效中和一个上午积累下的疲劳,还有助于心脑血管的养护和炁的调和,为下午的学习修行养足精神,实在是不可不培养的优秀习惯。 于是,在我们途大门长的积极带动下。 三一门的小辈(其实也就俩人)全都养成了这份优秀的习惯。 “赶巧了啊” 途明嘀咕了两句,没理会陆瑾的大声蛐蛐。 他刚要纵身跳下树去,就听见陆瑾的手机响了一下。 “嗯?他们两兄弟怎么一起来了。” …… “两位吕爷请稍坐片刻,家主很快就来。” 陆家虽是高门,但因为性质特殊,家里也不像旁的豪门大户似的请上那许多保安保洁,平日里大宅的维护基本上都是小辈们自觉收拾,若有客人来访,迎客接待的也大多是本族之人。 将吕仁吕慈两位客人送至陆瑾会客的观竹堂后,负责接待的陆家后辈安排好一切便退了出去。 吕慈轻抿了口茶水。 听到会客厅的房门轻轻闭合的声音。 这才颇感无奈地看向一旁闭目养神哼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哥哥。 “你说你干嘛非得亲自跑这一趟?” “不过是想要通过老陆跟三一门那边知会一声,递张拜帖,这点小事你还非得跑这一趟干嘛?” 听着吕慈不满的唠叨。 吕仁只是嘿嘿一笑,微眯的眼眸中映射着狡黠的光。 “兄弟啊,哥这大半辈子都拘在家里,当了家主之后,几十年的奔走没几次是为了自己,现如今这好不容易把担子交出去,怎的还不准我老头子出门溜达溜达了。” “可你这身体……” “唉,打住啊,你哥我虽然是废了,但也就是使不出手段来了罢了,少拿我身体不好说事儿我告诉你。” 吕仁自得地挺直腰板。 “我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不用炁你都够呛能打的赢我。” “呵,你就可着劲嘴硬去吧!” 吕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 “老陆的嘴都没你硬!” “你说是吧,老陆。” 话音刚落。 刚走到门口的陆瑾也是颇为无语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这刺猬,打年轻时说道别人就不避着人,到老了也是这副德行!” “嘿,我这叫初心不改,率性豁达,不像你,假正经。” 陆瑾和吕慈。 陆家和吕家。 作为四家同辈的老人,这两位是打年轻时就不怎么对付。 吕慈觉得陆瑾假正经,人太端着,看着不自在。 陆瑾觉得吕慈炸毛刺猬,一碰就炸,性格恶劣。 按理说这两人之间交情也就一般,可架不住两人上头都有位兄长,吕仁是个温厚人,而途明跟吕家兄弟关系都不错。 当年太行一战后,吕慈因为愧疚不敢去见途明,陆瑾想见途明却始终被他避开,这两人因为途明竟然倒也有了些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味道,一来二去,也称得上一声损友了。 有些无语地睨了一眼吕慈,陆瑾端正了姿态,看向一旁笑呵呵坐着的那位吕家家主。 这位是吕慈的兄长,在他们这代四家家主里,吕仁是年岁最大的,故而虽然同为家主,可陆瑾于情于理也该多几分尊重。 “吕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还要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呵呵,没啥要紧事,没啥要紧事。” 吕仁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说道。 “我这不是,差不多也快到时候了嘛,想着临了了高低得出来溜达溜达,赏赏风景,见见朋友,也算是静极思动了吧。” 死生之事,淡然处之。 陆瑾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一旁的吕慈。 吕慈神色黯然,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吕兄这次来,是为了我师兄的事儿吧。” “没错。” 吕仁很坦率地点点头。 “我这条命,有一半是他给捞回来的,此生尽头,若真是有什么烦恼未了的话,一就是途兄弟,二是王子仲,三嘛……嘿嘿,就是当年砍我那崽种和那把刀。” 当年日寇犯我华夏,不少异人都参与到了当年对鬼子的抗击战斗中。 吕家的势力在豫鲁一带,那里是抗日的主战场,本地的异人抗击日寇的力度也最高,但也正因如此,包括吕家在内几乎所有当地的异人组织都被那些鬼子给盯上了。 樱花那边派出了他们本土的异人,一伙被称作忍众的暗杀者开始针对性地对那些袭扰他们的异人,尤其是那些有门有派的进行斩首暗杀。 吕仁做为当时的少族长,就是在那个时候遭了忍众的暗算。 一个叫二阶堂瑛太的古怪异人持一把妖刀偷袭了他,若不是有途明替他挡下了第二击,险些连脑袋都要被那孽畜砍下来。 幸赖有贵人相助,保下了命来,可到底是已经损伤了最最重要的一条经脉,虽说此生长寿无虞,可一身手段却再也使不出来。 那是吕家多少年的痛啊,未来前途无限的吕家双壁,就这么折了其一,堂堂异人,竟落得个一辈子使不出手段的下场。 这如何叫人不恨啊…… “只可惜啊。” 吕仁眼神幽幽。 “那妖刀最后竟然只落个下落不明的下场,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都没能亲手活剁了他,此生大憾呐……” 对味儿,太对味儿了。 到底是吕家家主,平日里一副温和长者的模样,可骨子里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吕家人。 异人界名门四家,陆,吕,王,高,立家千年,自然各有各的立家手段和资本。 陆家人没有家传手段,但凭着过硬的人品各门各派都有陆家人的影子。 高家一手出马纵横关外,与那些仙家关系好的很。 王家的神涂在圈子里声名远播,且王家人素来擅长经营谋算,传家的老字号攒下上千年的丰厚底蕴。 吕家的手段称作如意劲,能使劲力如臂指使,虽然听起来似乎稍显平常,但架不在住吕家人骨子里的‘狠’字加持下,这手如意劲也在圈子里杀出了赫赫凶名。 吕家人的狠,才是吕家最硬的立家手段。 “是啊,找了那么些年呐……” “谁!” 砰!! 第60章 吕兄,你也不想看到你兄弟被我扣下刷盘子吧? 面对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吕慈的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一个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人物。 这是高手! 得出重拳!! 势大力沉的一肘裹挟着如意劲的劲力当即便打了出去。 至于结果嘛。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鼻子挨了吕慈一记肘击,捂着脸蹲在地上的老头。 “哎呦我去!” 生生用脸接下吕慈一记如意肘的途明大声嚷嚷着表达自己的愤怒。 “吕慈你要死啊!看清楚再动手啊!!” 可被他谴责的吕慈已经懵了。 陆瑾和吕仁也懵了。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陆瑾一时间也不知该对吕慈痛击他师兄的事做出严词谴责好,还是该问某个说着暂时不方便露面的老东西为什么突然冒了出来还特意要用脸接人家一记肘击好。 “真的是,哎呦,鼻子都歪了!你这是使了多大劲啊,差点给我打成邓布利多了都……” “途,途明?!”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吕仁。 一双眼睛几十年没瞪这么大过。 “真是你?你出来了?”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退休又不是坐牢,咋还不能出来了。” 途明揉着鼻子,运转逆生三重将被打歪的鼻梁一点点掰了回去。 “倒是你们是真行啊。” “我退休了,没权没势了,就跟我断绝往来了是吧?” “近百年的老交情啊,你们愣是没去看我一次,真行啊你们!” 面对许久不见的朋友,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迅速消除这几十年来沉淀的生疏呢? 很简单,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小玩笑足以融化一切隔在真挚友情之间的坚冰。 “途……途大哥……” 呆愣了许久的吕慈直到现在才真的确认眼前的人是货真价实的途明。 他的手僵在半空,右脸上从额头贯穿眼眶的伤口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真是你啊。” 满腔的愧疚被点燃。 看着十多年没见,刚一见面就挨了自己一下的途明。 吕慈觉得自己是真该死啊! 这死胳膊,怎么就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么灵敏呢! “我……我这……” “结结巴巴的,一把年纪了怎么跟个小丫头似的?” 好容易把鼻梁掰直的途明抽了抽鼻子。 不理会吕慈的精神混乱和满腔愧疚,抬起手一把揽住他的脖子。 “你知道的,哥哥我是修逆生的,脸上轻易留不下疤来……” “这一下,就当是还你脸上那道伤了。” 途明沉吟着,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当年,对不起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你在对不起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吕慈愣住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呼吸都变得凝滞。 “可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本该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哪怕不是你最狂热的支持者,也不该做你的阻碍者。 吕家的道理,从来是帮亲不帮理。 你是救下我哥的恩人,是相交莫逆的挚友,是宽厚正直的兄长。 这世上除了血脉至亲,你便是我吕慈最亲近的人了。 可…… “可我,当年,是去了太行山的啊,你对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啊!” 吕慈的情绪好似突然被途明的那句对不起引爆。 他的眼睛唰的就红了,他的脸有些不受控制似的抽搐着,一脸无措地看向途明。 “是我对不起你啊……” “说什么屁话呢你。” 途明有些愧疚地看着吕慈。 可他的口气却又带着种让吕慈万分熟悉的肆意。 果不其然,途明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便不老实地一把抓上了他的头顶,一通揉搓。 “真当我是傻的,是非不分?” “当年的事儿是我失控了,其他人是怀着什么目的去的太行山我不清楚,可是你,梁大哥,杨少爷,你们这些老朋友,我是打心眼里清楚你们的,你们绝对不会害我。。” “而且,我反倒是感谢你们啊,在那种时候,你们肯去拦我,这才是真朋友该做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陆瑾有些黯然地别过了脑袋。 当年太行山之事,本是他离着逮住途明最近的一次。 只要他也前往太行山,就一定能见到途明。 可他不能去…… 那场仗,只有愿意站在途明对面的人才有资格参与。 可他是三一门人,而途明是三一门长。 那场仗,谁都可以站在途明对面,唯独三一门人,不行! 陆瑾看到通透。 当年的事,途明真的做的太过了,他几乎要开始践踏异人与普通人之间那条脆弱的界限。 必须有人阻止他! 但决不能是三一门人。 谁也不能支持他。 无论是不是三一门人。 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啊。 那一刻的途明,成了一座被遗弃的孤岛,要么在风暴中沉没,要么就此滑向被遗忘的远方。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 如今那座孤岛回来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丝毫不曾将当年的那场风暴放在心上。 途明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吕慈的肩膀。 可这一百多岁的老兄弟却愣是一言不发,还是副愧疚不已的模样。 这可就要把途明给逼急了啊。 嘿,堂堂大丈夫,何故做小女儿姿态! 途明单手擒住吕慈,抬手伸向陆瑾。 “师弟!手机给我!” “我给这老小子拍张照片,你过会儿叫人给吕忠发过去,叫他给我裱起来,留着当传家宝!” “我想想啊,底下标题就写。” “《刺猬的眼泪》!对就写这个,嘿,还反抗?师弟快点,你拍你拍,我给你按住了。” 嘶! 这下是一把捅着吕慈的死穴了。 老吕家人这辈子,命,他们可以不要,脸,那是丁点也不能丢! 这要真被人把自己黯然神伤的样子拍下来还裱起来……哦,不,老夫一生威名只怕当场便要烟消云散口牙!! 吕慈的满腔郁气被途明这么一下愣是给吓散了大半。 途明这个人他可太清楚了,这种事儿途明和陆瑾是真敢做啊! 不行,不行不行! 他吕慈狠了一辈子! 要真留下这么张照片那可真就晚节不保了啊!! “松手!你松手!!” 途明不松。 “陆瑾,陆瑾你干嘛!你把手机给我收回去啊!!” 陆瑾不听。 “哥!哥你救我!” 吕仁摊开手表示,为兄老矣,吾弟自勉之,随后也开始拿出他的手机。 这一刻,莫大的孤独感笼罩了吕慈。 他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众叛亲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浑……浑……” 途明感受到吕慈的挣扎力道变得微弱,非但不叫唤了反而嘀咕起来,下意识凑近了想要听听他在嘀咕什么。 “浑什么?浑蛋?嘿你小子胆儿肥了敢骂……” “浑象流水!!!” 哦吼,急眼了捏。 正要从兜里掏手机的陆瑾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就这么看着途明毫不反抗地被吕慈的浑象流水一把甩了出去,直挺挺砸在他会客厅的博古架上,把一架子的藏品撞了七零八碎。 好嘛……你俩打闹拆我的家是吧。 陆瑾眼一横,索性手机直接递到了看热闹看的兴起的吕仁面前。 “吕兄,你也不想看见你兄弟被我扣下刷盘子抵债吧?” 第61章 这都是途明的错啊,你找途明啊。 “途明撞碎的古玩关我们吕家啥事?” “是吕慈把他给甩出去的怎么就不关你们吕家的事儿了。” “嘿,你自己的师兄你自己清楚,他要是不愿意我兄弟能把他甩出去?” 吕仁一脸雨我无瓜我是橘外人的表情,有些贱兮兮地说道。 “这事儿,照我看那都是途明的错。” “你得找途明要钱啊。” “他现在连底裤都快不属于他自己了,哪儿还有钱……” 嘶,等等。 陆瑾突然想起来,途明的全部资产现在虽然还在途明手里,可本质上那已经是他的钱了啊。 自己帮途明还上了强拆龙虎山的赔偿,虽然不强求途明立刻还钱,他可以用他在哪都通的临时工工资和退休金慢慢还,只是他的资产在名义上要抵押在自己这里。 所以,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途明其实已经没钱了,他现在吃的穿的用的花的钱虽然还很自由,可那严格来说都是陆瑾的钱。 途明现在浑身上下估计也就剩条底裤还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也就是说…… 哦呵哈哈。 “你说得对啊。” “我确实,该找他要钱啊。” 还不知道自己不小心为陆瑾打开隐藏选项的吕仁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 无瑕老弟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现在这个笑容看起来那可是一点都不无瑕啊。 从一摊稀碎的古董碎片上爬起来,途明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恶寒。 这感觉……嘶,当初张之维叫他赔偿龙虎山被削掉的那个山头跟一应建筑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 这是钱包在发出悲鸣的感觉,可…… 他的钱包里早就没有属于他的小钱钱了啊。 一坨活尸悲鸣个什么劲? 错觉,一定是错觉。 “来,签了吧。” 正晃神呢,陆瑾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张刚写完字的纸就被怼到了途明脸上。 “啊?签什么。” 途明一脸懵逼地接过字迹有些潦草的纸,眯起眼睛刚看见第一行字整个人就愣住了。 又是赔偿单? 这才下山两天,见到的赔偿单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了眼地上一地的碎片,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地认识到……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不是,你在这种地方摆真货啊?” 过惯了简朴人生的途明也是蚌埠住了。 一辈子没跟古玩打过交道,当前手底下勉强算得上古董的物件估摸着就是他几十年前那些日用品和勋章啥的。 看着陆瑾仓促写就的赔偿单,途明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狗大户啊……你是真的狗大户啊,宋,明,清,奶奶的,连元代的都有??” 不过是跟吕慈打闹一番,怎么感觉就要把自己也给赔上了啊? 不对,不对……有阴谋啊这是。 眼皮狂跳但心里透亮的老人家侦探一眼就看出陆瑾这老小子不安好心。 虽然自己不懂古董,但也知道这些上了年代的物件各个价格夸张,真要签了这赔偿单,自己现在是真没有资产能拿来抵押的了。 可这事儿确确实实是自己犯了错,老夫堂堂正正一条汉子挨打立正,有错认罚,就是在哪都通打工一百年这赔偿也是得交上去的。 陆瑾估摸着就是掐准了这一点,这是想逮着着条软肋可劲坑他啊。 可惜啊,师弟,你到底还是太嫩。 途明的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 “嘿嘿,师弟啊,这回可跟上回不一样了啊。” “这回这事儿,师兄我可是有人脉的!” 说着,不理会陆瑾脸上的困惑狐疑,途明抬手一抓,右手炁化为一团炁云直接将一地残片连最细小的碎渣都没放过,统统攥了起来。 左右张望一圈,打眼看见了导致自己犯下文物损毁罪的吕慈。 稍有些于心不忍准备帮途明分担一点债务的吕慈一愣,眼前一花,随即身上一凉。 “老弟,衣服借哥哥一用,以后会还你的!” 他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途明一瞬间跑出了二里地后传来的吆喝。 低头一看。 自己的外套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件白色的内衬还孤零零贴在身上。 好家伙,他是不是该感谢而今天气还不算热,自己穿的还算多,这要是夏天,自己一百多岁个老头穿个坎肩虽说也没啥,但到底是在外头,不好看呐。 “人脉……他不会是准备去找柳三缘吧?” 陆瑾看着一眨眼便消失不见的途明原来站在的地方,回想起途明说的所谓‘人脉’。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当年号称能令金石再续,化腐为新的涅云手柳三缘了。 那老头算是途明的老相识,四十年前的时候在途明手底下任过职,不过不是途明手底下的杀胚,只是后勤人员,负责针对异人冲突造成的破坏的修复工作,尤其是对文物古籍的修复。 那柳三缘说来也是个传奇,不过不是在异人界,是在古玩界。 柳三缘,姓柳名覃字三缘,年轻时土夫子出身,偶然在一次行动时得了一本秘籍,一通瞎练,竟最后还真被他摸到了炁感,硬是照着那秘籍修成了一手能接金续玉,化腐为新的涅云手。 此后,得了这手段的柳三缘便金盆洗手,干起了古玩生意,一时间接金续玉,涅盘云手的名号响彻整个古玩界。 五零年庚寅之约,途明主导成立异人与异常事务综合管理部,简称异事部,这个柳三缘便自己凑了上来,成了当年第一批异事局干员,后来异事局解散他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凭着一手过硬的本事被哪都通高薪聘请,做了后勤部门的高管。 吕仁听到这个算不上多熟悉的名字,眉头微蹙。 “柳老头今年也得百十岁了吧?” “记得前些日子听着消息说他突发疾病,现今已经是卧床不起了。” 陆瑾点了点头。 岁月不饶人。 他们这些老家伙最能体会这句话的残酷。 莫说是涅云手,便是堂堂的天通道人也逃不过岁月冲刷。 可叹岁月无情,奈何遗恨难清。 陆瑾有些无奈地看着地上玻璃残片里倒映的自己。 也看到了另一道阴影。 无根生…… 你可一定得好好活着啊!! 你可一定得活着,等我,亲手来杀你…… 第62章 涅云阁,缘古斋 涅云阁。 古玩圈子里一等一的金字招牌,百年的老字号。 全国各地,但凡有哪都通物流中心的地界,基本上都有一家涅云阁。 这倒不是柳三缘以权谋私,仗着自己后勤部门高管的身份为自己谋利。 这份利益,打从一开始就是公司亲手送到人家手上的。 到底说技术人才到哪儿都吃香呢? 柳三缘涅盘云手的名声起先在圈子里算不上响亮,可自打进了体制里深造一番后,上头是切切实实地看到了这位技术型人才在修复界的价值。 涅云阁跟着哪都通开遍全国,既是一份利益,也是哪都通为自己谋取的一份方便。 异人冲突,动辄就要毁房拆屋。 若只是简单的环境修复,哪都通自己就能想法子给处理了。 可那些上了年岁的,有历史意义的精细物件可就没这么好修复如初了。 这种时候,就轮到涅云阁来发挥作用了。 柳三缘在公司的这些年,拿了公司的好处收了公司的钱,享受着高干的待遇,名下还有上千家涅云阁分号的股权。 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能只买他一双涅云手吧。 好东西,得发扬开来呀。 “哎呦!柳师傅,您这手艺可真神了呀,还真就一点缝都见不到。” 用吕慈的衣服提溜着陆瑾家的古玩碎片。 途明出门时随手从一个陆家人那儿借了一副墨镜,溜达着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胡同,拐了七道弯,走了二里地,扭头便听见了巷子尽头传出的声音。 抬眼一瞧。 檀木的牌匾上苍劲的笔墨书下三个大字,缘古斋。 旁人都知,柳三缘名下涅云阁的声名远播,却不知这缘古斋,才是他柳云手真正的老窝。 当年不曾加入公司,甚至不曾加入异事部前,这间不起眼的小铺子是柳三缘打出涅云手这偌大名头前的第一间铺子。 这些年来,涅云阁开遍大江南北,可唯独这天津地界是没有涅云阁的铺面的。 其原因,便是这缘古斋立在这地界,再起一间涅云阁,不合规矩。 要在这天津地界上找涅云手。 还唯独得上这缘古斋,也唯有这缘古斋,有这天底下最高深的涅云手高手。 古朴的雕花木门前,端着只斗彩花瓶的老人满脸惊异地摩挲着手里这不久前刚因意外被磕碎的传家宝,心里头的惊喜直叫他合不拢嘴,溢彩之词不绝于口。 “神了……真的是神了啊。” 途明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提着价值千万的残片,悠悠地打量着四周的铺子。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缘古斋现在这地儿是够偏的,若不是有那牌匾作证,途明都险些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时代发展是够快的啊,不过是四十来年没来过,竟然差点没找着门。 缘古斋现在的老板是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中年人,头戴一顶黑色报童帽,一身宽松唐装,虽说经营的古玩生意,身上却没什么挂件手串之类物件,笑容温和,鼻梁上挂一副黑框圆片眼镜,脸上起伏着岁月的沧桑,可唯独一双手,紧致,平滑,甚至有些白皙,比之不少年轻人的手都要精致不少。 这孩子……大概是老柳的孙子青檀吧? 这才多少年啊,当年那巴掌大的小东西都长皱纹了。 与那个端着斗彩瓶的老人随意交谈了几句,告别客人后,柳姓老板注意到了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途明。 他的目光在途明手里的布袋上停了一会儿。 眉头微蹙。 圈里人? 抬眼在途明身上打量了一番。 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人,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小木头啊,这才多久不见,不认识我了?” 途明捏着眼镜腿往下一挪,笑呵呵地看向柳青檀。 小木头? 好多年没人这么叫自己了啊…… 柳青檀听到这熟络的称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途明久久记不起自己到底何时见过这人。 可突然,途明眼底炁光一闪。 一抹令人记忆深刻的纯白浮现,记忆中最深处的片段如泄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途……途爷??” 柳青檀的声音在颤。 眼睛瞪的溜圆,片刻前的平和姿态刹那间烟消云散。 “您越狱了??” 啐! 我就知道那姓柳的门里生不出好嘴的孩子! 途明一张老脸唰的就黑了,一颗爆栗眨眼就甩在了柳青檀头顶。 哦,还是熟悉的角度,还是熟悉的力道。 多年修行积攒下的本能在这近乎无解的脑瓜崩下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叫人无法反抗。 柳青檀痛呼一声。 转眼却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力道,还真是您呐。” “涂爷,这都四十年了,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越狱啊。” 砰! “手艺不如你爷爷,这张嘴倒是青出于蓝!” 途明没好气地一把揪住柳青檀的后脖领子把他拽进了缘古斋里。 “今儿不是来找你逗乐的,你爷爷呢?我这儿一份大人情等着卖他呢。” 抬脚踏进缘古斋。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说不好是柳三缘念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途明看着缘古斋里的陈设,感觉就好似脚下的房间被身后这薄薄的的一层木门分割开两片时光。 站在这缘古斋里,有这么一个瞬间,途明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新旧碰撞的时代,就像老迈的巨人笨拙地模仿着新时代的模样,苦涩且固执,却是独属于一个时代的风貌。 黄铜的挂钟在墙壁上滴答作响,纯木质的摆设和样式有些复古的玻璃橱窗仿佛还是一百年前的模样。 二十世纪的阳光斜斜照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同跨越了一个世纪的时光。 “嘿嘿,途爷您也觉着亲切吧。” 自打途明现身,便不自觉开始以晚辈的姿态主导自己的柳青檀笑呵呵地解释道。 “这地方,说起来算得上是我们老柳家起家的宝地了,老爷子可珍重的很,自个一年到头住在这儿不说,就连家里小辈练习手艺最后都要来这儿修一件老物件让老爷子看过眼才算得上过关,您别看这外头换了模样,可这铺子里头,那一桌一椅,一椽一柱,甚至就连墙上的老挂钟,都是我爷爷那时候的那些物件呢。”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啊。” 熟悉的陈设摆在眼前,途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他将吕慈衣服包裹起来的古玩零碎轻轻地递到柳青檀手里,直奔铺子里边的茶桌而去。 看着那张一百年前的太师椅,途明有些谨慎地坐下,手下意识地想要掸一掸衣摆却突然想起,自己快有八十多年没穿过长衫了。 有些悻悻地拍了拍大腿。 途明抬眼看向柳青檀。 “你爷爷呢?楼上没感觉到他人,怎么,出去溜达去了?” 第63章 今天您没来过! “……您来的不巧啊。” 柳青檀苦笑一声,掂了掂途明递给他的衣服包裹,神情有些黯然道。 “他老人家也是百十岁的人了,这些年身体已经是大不如前。” “前些日子心血来潮,亲自动手修了件清末的西洋钟后突然就昏厥了……昨天才刚醒过来。” 途明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 低垂的眸子里不知在回忆什么还是在思索什么。 柳青檀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一旁将包裹放下,取出柳三缘珍藏的茶叶为途明泡上。 听着手边茶水与茶盏碰撞的声音,途明这才抬起头,看向柳青檀。 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一兜子碎片。 “你的手艺我看了,有你爷爷七成的功力,包里的东西帮我拾掇好后直接送陆家大院就行……哦,对了,还有那件衣服,等清理出来寄到吕家村。” 陆家大院的古玩? 吕家村的衣服? 柳青檀面色平静地点头记下了途明的吩咐。 心里却是莫名起了些波澜。 陆家大院也就罢了,陆老爷怎么说也是途爷的师弟。 可吕家村是怎么回事? 吕家当年是明确参与过太行一战,阻击过途明的啊,而且吕家的基本盘在豫鲁那块儿,途爷就算下山,又怎么会和吕家这么快凑到一块? 嘶,这是阴谋酝酿的味道啊…… 砰! “少盘你那些花花肠子,手艺人脑子里塞这么多念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途明眼神幽幽地瞥了柳青檀一眼,这一眼的压迫感只是瞬间就让柳青檀记起了眼前这人不单是自己爷爷的老上司,看着自己出生的长辈,还是当年叱咤异人界的天字一号煞星公。 五六十岁的老头眼神一下子就清澈了。 他一脸无辜地看向途明。 “途爷啊,您说啥呢,咱就是个老实人,哪儿有啥花花肠子好盘的。” “您说的我都记住了,物件是陆家送来的,衣服是吕家家主年轻时候的珍藏,托陆老爷一并送来修的,是这样,对吧?” 途明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看的柳青檀心里发慌,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突然,看着途明挂在胸口的墨镜,柳青檀眼前灵光一闪! “今天,您没来过!!” 途明点了点头,对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 “孺子可教。” …… 嘿嘿嘿,吓唬小孩可真好玩啊。 …… 医院,安静的病房里只一张床位,枯瘦的老人在病床上安然沉睡着,手背上打着点滴,呼吸器时刻维系着已经变得艰难的呼吸,心电图上跳动的线条看起来还算稳定。 静静地站在床边。 途明看着眼前这枯瘦的老头,怎么也没法和记忆里那个目光狡黠,五短身材,总爱穿绸缎长衫的胖子对上号来。 病房外有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途明看着柳三缘,三重运起,悄然隐散了身形。 睡梦中的柳三缘突然皱了皱眉,睁开透着疲惫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 他的脑子里有些混沌,一时间竟然记不清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了,紧接着就是门把手被轻轻转动的声音。 来人带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鬓角花白,面容却不显老迈,似乎只是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夹克,却浑身透着种的成功人士低调的豪气。 一只手戴着丝质的手套,另一只手泛着淡淡的玉光,与柳青檀类似,却更显张扬。 双眼微微眯起,似是习惯性环顾一周,打量了一圈病房里的陈设。 看见躺在床上眼神茫然的柳三缘,男人那张有些冷硬的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快步走近病床,温声道。 “老师,我来看你了。” “身体好些了吗?” 柳三缘有些浑浊的目光扫过男人的脸。 眼底的茫然更深了。 “你是……” 微弱且沙哑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传了出来。 男人的眼角闪过一抹悲哀,嘴角强打笑意。 “我是张全啊,老师,您不认得我了?” “张全……张全……啊,啊啊,小全啊。” 柳三缘浑浊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 他有些激动的抬起手,朝着张全伸去。 那双手苍白干瘪,本应因特殊的炼炁手法而饱满柔软的手指在这场大病之后也不复曾经的模样,分毫看不出这便是当年那双在古玩圈子里声名赫赫,能接金续玉,化腐为新的涅云手。 张全的心头猛地一颤,赶忙抬手握住柳三缘伸来的手。 “哦……好啊,好啊。” 因衰老而变得粗糙的手指在张全的手上摩挲着。 柳三缘的眼底升起一抹笑意。 “很好啊,小全,你这手已经能修金石玉器了啊。” 涅云手有五重境界。 第一重揉钢化云,能使一双肉手揉钢如揉泥,将自身之炁凝练成特殊的云炁。 第二重合瓷拼瓦,云手由刚转柔,能极为细致地驭使云炁,使云炁引导断裂的器物融化再续。 而这第三重,便是接金续玉,金石玉器不同于砖瓦瓷器,其韧性,强度,甚至是厚度都是瓷瓦器物的数倍乃至数十倍,操纵云炁接续金石玉器这类东西不仅考验技术,更是在考验炁量,一般人想要修行到这一步最少也要花上十数年苦工。 张全闻言却是苦笑。 “弟子……惭愧。” 柳三缘突然眸光一凝,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思索,可眨眼间却又变得浑浊,他只是微笑安慰道。 “痴儿啊,这有什么好惭愧的呢,要知道,我也是六七十岁时才到你现在这境界,若是这种程度便要羞愧,为师不早该羞愧自裁了?” “老师!” “呵呵,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多年未见的弟子突然到来。 饶是病卧床榻之上,气息变得迟钝不已的柳三缘也不觉平生了几分活力。 师徒二人相谈甚欢,柳三缘听着张全这些年在公司的安排下驻派欧陆,参与对那些流落国外的珍贵文物的修复工作,心中既有对弟子前途的欣慰,更有珍宝流落境外的心痛。 “那些驴日的洋鬼子!!” “糟蹋了多少好东西啊……而今还,还得叫我们的人去修,咳咳……咳!” 眼见老人家情绪激动。 张全赶忙抬手为柳三缘捋炁,但突然失控的心率仪还是发出了警报,惊动了护士站的护士和在与医生交谈病情的柳三缘的大儿子柳潜。 “爹!爹您怎么了!地……张全?!” 着急忙慌刨来的柳潜推开门,打眼便看到了父亲病床前为柳三缘捋炁的张全。 因紧张而蹙起的眉头猛地皱紧,却在看到父亲的状况后又很快松开。 “……什么时候来的?” 静静地等到柳三缘的炁在张全的梳理下平缓下来,又沉沉睡去后,柳潜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没和师兄说一声?” “放心,我只是刚巧回国,听说了老师的事儿,想来看看而已。” 张全取下眼镜,低着头擦拭着镜片上的脏污。 低垂的嘴角有些怪异地抽搐了几下。 张全将眼镜重新戴回去,抬眼对向柳潜那双带着些排斥的眸子,嘴角的挤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好久不见了啊……大师兄。” 第64章 涅盘云手,枯木还生 借助三重之力消隐身形,其实一直站在柳三缘床边的途明摸着下巴,淡淡地注视着眼前这对年龄相差甚大的师兄弟。 柳潜,途明是认识的。 柳青檀的大伯,柳三缘的长子,几十年前便已成名的二代云手,涅云阁而今的掌舵人,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打小就是个古板性子,与他爹那骨子里的毒舌气质比较起来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但是这个张全……倒是真的面生啊。 途明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锁在他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上。 这是,遭了算计吗? 透过只有简单的防尘功能的普通丝质手套,途明的感知直接切入了那只手的最深处。 焦黑的皮肤,枯萎的肌肉,连骨头都染上古怪的深紫色,好像是被一股炁给缠上,若不是手腕处一股精纯非常的炁在抵抗,只怕这股紫炁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手臂乃至全身。 这小子,是奔着老柳的第五重涅云手来的吧? 涅云手有五重,一重揉刚化云,二重合瓷拼瓦,三重接金续玉,四重化腐为新,这前四重都是修物之技,可偏偏那第五重,却突然有了质的变化。 “涅云手第五重……枯木还生。” 张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注视着沉沉睡去的柳三缘。 “师兄啊,这么多年了,您摸着那个境界了吗?” “师弟说笑了,连父亲他老人家,也是期颐之年才堪堪触及第五重的境界,为兄不过耄耋……资历尚浅啊。” “是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张全打断了柳潜说不好是自嘲还是埋怨的话。 他看向病榻之上气息微弱的柳三缘,眼神复杂。 “入门之时,老师便将这句话赠予了我等。” “许是您那个时候情形不同,老师的教学理念也不是如今这个吗?” 柳潜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看向张全的眼神越发厌恶起来。 “师弟此来,是想看看师兄如今的斤两吗?” “师兄六十多年的手劲,师弟资历尚浅,不敢讨教。” 张全话里讥讽的意味不加掩饰。 而隐遁无行的途明却从这话里听出了某种……令他有些在意的东西。 这二人显然是很不对付,话里话外,明嘲暗讽,字里行间,百般试探,看的潜水偷窥的途明直皱眉头。 “够了!” 不知是被哪句话触了霉头。 柳潜的脸色忽地变了,他冷冷地盯着张全,那双白净的手上炁云翻涌。 “师弟既然已经看过父亲了,就请回吧。” “这里有为兄照看,日后,也不劳你多费心了。” 呵,这可不单单是下了逐客令,更是要他再也不要过来的意思。 张全笑了,在他那张皮肉僵硬的脸上,头一次绽放了这样自然的笑意。 他站起身,几步来到柳潜跟前站下。 二人身量相差无几,气质也极为相似。若不是面容上各有特点,几乎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气势的针锋相对,柳潜却渐渐收敛了双手炁云,随即冷哼一声让开路来。 张全也收起笑脸,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病房里再度只剩下两人。 只是这次柳潜代替了张全成为了床头椅子上的人。 他沉默地看着昏睡过去的父亲,目光扫过父亲那双枯瘦干瘪的手,眼角抽搐,眼神幽幽。 “父亲……” “枯木,真的可以还生吗?” …… “嗯,嗯,我知道,再给我些时间……我知道,好。” 医院的楼梯间里,斜靠着楼梯扶手,毫不顾忌地坐在台阶上的张全挂断电话,他有些疲惫地将手机收起,抬起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犹豫片刻,一把将手套扯了下来。 焦黑的皮肤仿佛被火焰灼烧,细密的血色构筑出狰狞的纹理,张全知道,这是他被毒腐蚀变异的血管。 僵硬,灼烧般的疼痛,张全很清楚,他的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保守估计,除非您日夜不断地运炁抵抗毒素,否则您的整条胳膊会在三天之内被毒素感染,若是到了那一步再不进行手术切除,恐怕就连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切除吗…… 张全的内心动摇了。 在此之前,他曾拜访过国外最顶尖的异人医疗机构,也在百草堂,济世堂这些老字号诊治过,甚至就连南疆的清河村他也专门拜访过,可是无一例外,他们给出最优的解决方案,就是切除,把染毒的手给直接截掉,连同上面的毒素和他在这只手上三十多年的修行一起抛弃掉。 一番辗转,多日不曾安眠的张全只感觉脑袋里一阵刺痛。 他知道,这是长时间维持运炁状态对精神产生的副作用,过度的疲劳感在精神中堆积,大脑在警告他必须尽快休息。 可他知道,一旦松懈掉对手上这股炁的运转,被他压制了半个多月的毒素会瞬间爬满他的整条手臂。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切一只手就能治好的了。 若是救治不及时,只怕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容易交代在这。 为了避免招惹事端,也是想趁机看看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张全此前特意请求公司封锁了他中招的消息,也是在公司的专人安排下接受的此前种种治疗。 尽管最后的结果都令人失望,但张全一直都没有放弃希望。 他始终有最后一份希望,那就是这涅云手的第五重,枯木还生。 涅云手前三重是修物之技,第四重是造物之技,而第五重枯木还生,是修命之技,据传能接肉续骨,重练经脉,若是修到更深处,生体再造,也不是难事! 而今这涅云阁门徒上千,柳三缘弟子也有了百十之数。 却只有柳三缘自己一人摸到了五重的境界。 就连最早学艺,还是老师长子的接班人柳潜都不曾得到哪怕半分指点。 张全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恍惚,脑袋里全是刚刚师父那虚弱的模样。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的脑袋里萌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枯木……真的可以还生吗?” “枯木的确可以还生,只是你这手……可不是只凭枯木还生就能救的了的啊。” 第65章 机票预定,清河村 “果然……这东西,好像还真是蛊毒啊。” 刚刚在病房里偶然一眼让途明起了疑心,总觉得张全骨头上纠缠着的那东西好像不是一般的毒,因此在张全离开后途明便跟了上来。 本想着跟这小子打个招呼,结果不小心习惯性地又从别人背后冒了出来。 突然听见背后的声音。 在本能的影响下,张全下意识想要攻击途明。 涅云手炁云翻涌,揉铁如泥的恐怖指力眨眼就要擒来。 但是。 他以为他是谁,吕慈吗? 就是吕慈那也是途明愿意挨一下,他那一肘才碰到的途明的,要不然当时吕慈那一肘甩过来,飞出去的得是吕慈。 区区张全,还不够资格。 冲动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途明反手在张全的脖子上戳了一下。 泛白的眼睛证明这孩子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 抬手捏住张全那只焦黑的手,三重之炁深入皮肉,触及骨髓,随着炁的探入,途明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东西,确实是蛊毒。 而且,是自己四十年前没见过的新品种。 “清河村是怎么搞得,这种东西怎么会流出南疆呢?” 途明眉头紧皱,三重之炁在张全的骨头上扫了一遍,运转伪神明灵之法,将这些附着在骨头甚至开始往骨髓里蔓延的毒素堂堂打回了先天一炁的原始状态。 这可算得上是件精细活,既得保证这些蛊毒被消掉,又得小心别废了张全的手。 一通操作下来,除了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手,张全身体里的蛊毒已经被途明从里到外全都清理了一遍。 该说不说,这小子的运气确实不错。 刚好碰见个能把他敲晕的人还是能解他蛊毒的人。 此前一直强撑精神运炁阻隔的蛊毒在他昏迷过去的瞬间便开始蔓延,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小臂的位置,好在途明够给力,清毒的速度比蛊毒蔓延的速度更快。 不多时,当最后一缕炁被从张全的体内抽出,这股将张全逼的都快精神崩溃的蛊毒彻底被途明清除。 而且他还顺道修好了张全的手。 不然怎么说这小子运气好呢,在那蛊毒的侵蚀下,虽然皮肉溃烂可经络在一些药物和炁的保护下还很完好,途明只需修复他的血肉就能使其痊愈,不需要动用拟脉夺生这种还在考验期的手段。 “不过,看来得去清河村走一趟了啊。” 一个纯白的炁团在途明的掌心浮动。 其内部一缕深紫色的蛊毒渐渐漂浮着,在途明模拟出的张全血肉上保持着微弱的活力。 “有意思……这东西的尺度把持的还蛮到位的嘛,明明属于蛊毒,可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却又容易叫人以为只是一般的毒。” “也难怪能流出南疆,只怕清河村当初也是打眼了吧。” 话虽如此。 但途明还是决定等处理完夏禾的事情之后,得去南疆那边溜达一圈。 毕竟,当年和大蛊师都讲好了嘛,蛊毒不出南疆,途明不入清河,现如今这蛊毒不仅是出了南疆,还落在了途明手里,那这清河村,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去走上一遭了啊。 只不过,当年那位同自己定约的大蛊师,应该也早已经不在了吧。 …… “唔额……” 不知过了多久,张全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下意识抬手扶住脑袋,想要回忆起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一个瞬间。 是昏迷的,而在昏迷时,他没法运炁! 坏了! 张全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有些头皮发麻地抬起手,两只白皙的手掌一时间让张全愣了神。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好……好了?” 这惊喜实在来的太突然。 以至于张全那张因为多日不曾安眠而变得僵硬的脸都骤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反复检查一遍,发现除了原来被蛊毒侵蚀又不知因何痊愈的手隐约有些手感迟钝外,几乎与原来没有多少区别。 张全一时间喜出望外。 数日来积攒的疲惫在那短暂的昏迷以及这巨大惊喜中被一扫而空。 但片刻后,心里的惊喜慢慢沉淀,理性与思考重新占据大脑。 他记起了在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似乎是位老者,声音有些老迈。 应该就是那位对自己的手进行了医治。 “不成想这陆北还有这种医家高手。” 张全的眼底闪过一抹振奋。 若是能请到这人为老师治疗…… 不,没用的。 张全眼底的振奋被理性淹没。 他很清楚自己老师现在这个状况虽然是由疾病引起的,可根本的原因还是老师年岁已高,五炁衰竭,寿数将近了。 再好的医生也拗不过命数,哪怕是医圣在世也救不了衰老带来的死亡。 可心底的一丝侥幸还是让张全站了起来。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他还是想要替老师去试试。 就算最后真的无计可施,自己也还是得找到那位老前辈表达为自己医手的感谢啊。 打定主意,张全抬腿就要往监控室去。 可刚走出没两步便又退了回来。 他看向自己原来遮掩左手用的手套。 犹豫片刻后,他将那手套又捡了起来,重新戴回了左手上。 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张全的右手泛起玉光。 他的老师说,他这手已经到了第三重接金续玉的境界,但那是因为当时张全将自己近乎七成以上的炁都用来压制蛊毒的蔓延。 “那接金续玉的第三重境界,我十年之前就已经达到了。” 说罢,张全不再压制,周身云炁无需再去镇压蛊毒蔓延,顿时重新自如流转起来,双手莹莹玉色,熠熠如皎月之光,澎湃的云炁自掌心勃发,盈斥全身,不知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涅云手第四重的姿态,竟隐隐与逆生三重有几分相似。 张全感受这自己的状态,久违的轻盈之感冲刷灵台,洗去多日郁气,甚至就连那许久未曾寸进的涅云手都有了一些微弱的感悟。 他久久不语,死死掐住这刹那之间孕育的一线灵光。 看着不久前如焦炭般黑死的左手,张全仿佛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涅云手。 涅盘云手,枯木还生。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死,何知生,不成枯木,怎知枯木因何以还生。” 第66章 守口如瓶柳青檀 “檀老哥,忙着呢?” 柳青檀正缩在柜台后头苦兮兮地替途明收拾他带来的一兜子零碎。 门外,一个脸色看着虚白,眼睛里却盈着狡黠的小光头抬腿迈了进来。 柳青檀头也没抬,听见这声音都知道来者是谁。 十佬那如虎的弟弟。 吸古阁,那如豹。 “今儿有份大活儿,没瞅见外头牌子挂着歇业牌子呢吗,没啥正事趁早别处溜达去。” “哟,挂着牌儿还不关门您这不是说笑呢吗,再说了啥大活儿啊,涅云阁家大业大的还得劳动您亲自动手?” 那如豹饶有兴致地凑了上来。 “老爷子这么多徒子徒孙呢,啥活儿吩咐下去不还正好练练手嘛,您这还跟他们抢……我嘞个去。” 刚一凑近。 那如豹的眼睛忽地就瞪大了。 “这是哪家的博古架倒了啊?暴殄天物啊这是,全给碎了?” “嚯……宋代的盘,元代的盏,明清的花瓶,民国的碗?这碎的够顺溜的。” “嘿嘿,豹子,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啊,这些玩意,你兜不住。” “这倒确实啊。” 那如豹斜眼瞥了眼被柳青檀修好的那些古玩物件。 眼睛微微眯起。 “陆老爷家的摆件,圈子里有几个敢兜的?” “哟……见过?” “都在天津这片扎根的,哪能没去拜会过啊,您这儿这些,那可算是把陆老爷那观竹堂里的摆件集齐了啊。” “老人家的事儿少打听。” 指尖云炁翻涌,对着手中茶盏缝隙轻轻一抹。 那道清晰的裂痕便好像有了生命般一点一点愈合了。 那如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是十足的惊叹。 “您这手艺,得有老爷子七成功力了。” “你是今天第二个跟我说这话的人,要不是知道你俩什么情况,知道老爷子是个什么情况,只怕我就真信了。” 柳青檀撇了撇嘴,对途明和那如豹这所谓的‘老爷子七成功力’的说法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途明,一个四十多年没更新服务器的老玩家,拿着四十年前的老数据跟他做比较,那自己确实有老爷子四十年前的七成功力。 那如豹,油滑精明的吸古阁二把手,一身本事一般,可唯独这性子高明的很,待人接物自有一套章程,既显出自己纨绔浪荡叫人放下戒心,却又能在不至于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的尺度内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嘴里的七成功力,只能当个恭维来听。 “这天津卫还有我这般眼力的人物呢?” 那如豹闻言登时便来了兴趣。 “您说说是谁,我得空得去认识认识。” “用不着,你本来就认识人家。” 柳青檀抬眼瞅了那如豹一眼,歪了歪脑袋示意他看看那堆还没修好的碎片底下垫着什么东西。 顺着柳青檀示意的地方看去。 那如豹那光秃秃的眉头登时一挑,眼神怪异。 “吕家那位爷的褂子……就拿来当包袱使了?” 这可真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在柳家的铺子里单看见陆家的古玩很正常。 单看见吕家的褂子也很正常。 可若是看见了吕家的褂子包着陆家的古玩……那这事高低是得透出些不正常来的。 眼见那如豹起了疑心,柳青檀聚精会神地盘弄起了手里修复到最后阶段的民国青花莲纹碗,看起来是对这件算不得珍贵的物件上了十成十的心。 “豹子啊,今儿你既然来了,那叔就好心提醒你一句。” 幽幽的目光中隐含深意。 那如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 “吸古阁家大业大,打扫卫生估摸着不怎么勤快吧,可那到底是你家,家里脏了,得趁早收拾,要是脏东西臭了烂地板了,再想着补救,一切,可真就来不及了……” …… “呵!今儿可是来着了啊……” 出了缘古斋,拐了七道弯,踏出胡同口,那如豹水煮蛋似的脑袋上已经落满了汗珠。 本就是想着来溜达溜达,顺道跟这位柳三叔谈一笔买卖来着。 谁知这想谈的买卖没谈成,带来的行货倒买份了天大的人情,不,倒也算不上人情吧…… 那如豹眼神阴沉。 今天这事儿若是把握不好,漏多了风声,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给缘古斋那老东西当了探路的卒子,活活叫人坑死都得给人说声谢谢。 他吸古阁虽说与涅云阁没什么生意上的重叠,可到底都是阁,在体制上多少有些相似的地方。 柳青檀同他漏的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估计一半是真出于好心,一半是想让吸古阁给他柳家的涅云阁探探路。 毕竟,若真是那位煞星公出关的话,有公司背书的涅云阁就算真的面临清算,多半也会被排在靠后的地方。 看着不远处吊儿郎当的几个马仔。 那如豹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眼神漠然。 掏出手机,那如豹点开了信息联系人那如虎的名字。 【七杀落地,破军将行】 输入这么一行神神叨叨的密文,不多时,那如虎的消息发来。 【知,安。】 我知道了,保持安静,不要轻举妄动。 那如豹一阵沉默,看着手机上这俩字的瞬间就删掉了自己这边的通信记录。 虽说自己如今管着这偌大的吸古阁,手底下千百号人好不威风。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头豹子虽说确实有几分实力,但要压住地下这一众山精野怪,还得是靠他背后的那头老虎。 吸古阁大大小小的的事务归他管。 但真要到了事关重大的事情上,那如虎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别以为人家能当上十佬真就全凭拳头硬,若是论脑子,那如虎不比那如豹差,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兄弟俩都不是只看面相就能下论断的主。 得到了这危机关头的最高指示。 那如豹身上那股压抑的漠然几乎眨眼就消失了。 只抬脚从墙根阴影下走出来,不远处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们当即就注意到了他。 “豹爷!生意谈成了?” “嘿,别提了,今儿豹爷点儿背,栽了。” 那如豹的脸上写满了后悔。 “也罢也罢,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嚯,豹爷都栽了,这柳三叔有点东西啊。” “不然怎么说是姓柳的呢?” 那如豹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子,接过手下递来的雪茄,沉声打趣道。 “这肚子里的肠子,比那柳仙还能绕啊……” 第67章 风骚与年龄与日俱增 “那小子,这会儿已经把我给卖了吧?” 骑着灰蓝小电驴,戴着兔耳粉头盔。 我们的途明大门长在严格遵守交规的前提下沿着马路牙子风驰电掣。 虽说腿儿着也无不可,但许久不曾亲近的小电驴还是最得朕心啊。 “骑上我心爱小电驴儿~~~~” “我永远不会堵车~~~” 柳青檀那小子是最像当年柳三缘的。 一肚子弯弯绕绕,可偏偏最会装可怜,扮无辜,骗着旁人给他给他当马前卒。 自己在那小子跟前露了脸,他要真不去用他那百转千回的脑回路去揣摩揣摩自己的意图,那就算那小子转了性了。 可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途明不相信区区四十年能让这个最像柳三缘的孙贼回头是岸。 “就是不知道,他把我卖给哪一家了啊。” 天下会? 还是吸古阁? 顶多也就这两家。 既跟十佬扯得上关系能扛事,又离着不算远。 大概率是吸古阁吧,体量合适,还跟甲申旧事扯不上关系。 啊……无所谓了,不论是哪家都好,没有公司的示意那些小机灵鬼大概都不会轻举妄动,但叫他们有个准备也好。 别等着日后我都登门了,还跟我玩儿来者何人那一套。 他这人社恐,最讨厌自我介绍了。 “嗯?是师父吗?” 骑着电驴飙车到十三迈的途明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扭头望去,穿着休闲冲锋衣的一男一女正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嗯?夏禾?还有你小子啊。” 途明摘下墨镜,这随意的一个动作让站在夏禾身旁的张灵玉险些应激,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把阴雷甩出去。 可这回途明不是要跟他玩‘给我看看’的小游戏。 墨镜下的表情很是慈祥看着真像位敦厚的温和长者。 “小子,筋骨可曾松快许多啊。” “额……啊,确实松快了一些。” 张灵玉扭扭捏捏躬身一礼,回应道。 “谢过前辈。” 嚯,这小子可以啊,老夫揍他一顿他还谢谢老夫。 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再揍他了。 但没办法,为了你们俩孩子的未来……老夫只能是,违背本心了,嘿嘿嘿嘿。 “前辈的笑容……是否有些,古怪?” 被途明的微笑注视看的有些浑身发毛的张灵玉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边的夏禾。 可夏禾也是头一回见自家师父脸上挂着这么……猥琐的表情。 可依着对师父的了解,这老头儿心里保准是憋着坏呢! “师父,师叔和那两位吕爷还在等您呢,要不然您还是快往回赶吧。” 夏禾抬手看了看表。 “嗯……照您现在这速度,估计天黑才能赶回去哦。” “小丫头片子指导起师父来了?” 途明哼哼一笑,重新把墨镜挂上。 “老头子老了,讨人嫌了,就不耽误你们轧马路了。” “但也别在外头逛太晚,这几天,要不太平喽……” …… “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 “嗯,谁知道呢?” 夏禾耸了耸肩,回忆着刚刚途明的一举一动。 “不过我估摸着,可能是跟沈冲有关吧。” “大名鼎鼎的全性三邪在这片儿载了俩,总有些不怕死的好事之徒会想要来凑凑热闹的。” “全性……不就是这样的一群货色吗?” 张灵玉没有说话。 但有了这些年对全性的了解,他也大概清楚了这些人大体上的一些行为习惯。 他们就像没头没脑四处乱撞的水一样,哪里的水缺了,会有别处的水补上,哪里出了乱子,周围的水就会涌过来,一切由着自己的性子。 其中有些人或许会有着自己的目标和目的,想要借全性的‘乱’成就自己的‘全’。 但多数人就真的只是因为徒有力量而缺乏眼界,无所事事,肆意妄为罢了。 “哼哼,公司接下来怕是有的忙了。” 夏禾眸光闪烁,脑海里回忆起了冯宝宝的样子\/ 那个姑娘,收拾沈冲就跟收拾头砧板上的小猪一样轻描淡写,看年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但动手豁开皮肉时的冷漠,抬脚踹断沈冲双腿时的淡然…… 简直比唐门的人还要叫人感觉毛骨悚然啊。 …… 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和涅云阁那边联系,你先忙自己的事就好。” “另外,替你医好手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那人如果不想让你找到就算是把陆北翻过来你也找不到他,你就先不要管了,如有机会,他不会不管柳老的。” 挂断电话,赵方旭神情淡然地抿了口手边的茶水。 “张全这手,算是救回来了。” 桌子旁的女人一身秘书打扮,可胸前的名牌的制式却是与赵方旭相似的董事名牌。 她翻阅着手上的数据板,查看张全发来的愈合后的手的照片。 “跟中毒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止是清理了蛊毒,就连被蛊毒侵蚀成那样的手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原状” “途老爷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赵方旭眼镜下眼神不变,呵呵笑道。 “可怕?小苏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目光扫过一直被他安置在桌子正中间的一份文件。 “逆生三重的本事,断肢再续,砍头不死,练到高深处,就算是丹田被毁也能瞬间重构,修一只手,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罢了。” “赵董,您知道逆生三重那种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和用在别人身上是两回事。” 被称作小苏的董事抬眼看了一眼赵方旭。 “说真的,途明修复张全右手这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八奇技,端木瑛,对吧?” 赵方旭淡淡地吐出了这个在过去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被刻意掩埋的名字,连带着那段使得整个异人圈子为之动荡的词。 “八奇技,双全手……” “据已知的资料显示,当年的三十六贼之一,出身济世堂的医家传人端木瑛在当初悟出了所谓的‘性命双全之法’,能医治世间所有顽疾,当年知情之人也曾评价说,双全手,是能修魂魄,肉白骨的手段。” “而今途明施展的这一手,要说没有半点当年双全手的影子,莫说是我了,只怕他自己都不信……可那又怎样啊。” 赵方旭看向苏董,眼睛里看不出半点对途明的忌惮。 “只要途明还是当年那个途明,八奇技在他那儿,就永远成不了威胁。”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老人家,可是比我们还要讨厌这些‘奇技淫巧’啊。” 第68章 没有敌人,那就创造敌人 在城市的最高处俯瞰脚下的喧嚣。 黄昏是这场戏剧的帷幕,而黑夜是最辽阔的舞台。 沈动站在天台边缘,他张开双手,晚风撕扯着他的衣摆,揉乱他张狂的发型,与沈冲足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写满了无敌的寂寞…… “当我行走在黑夜之中,我就是这座城市最恐怖的……” “搅屎棍子。” “张之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被张之维的一句搅屎棍子一把打碎逼格的途明愤怒地回头怒视拎着个保温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张之维。 “你要真闲的慌你去找你师弟玩儿去,再不济你去玩儿我师弟去,干嘛非得跑来我看我实况教学!” “废话……” 张之维盯着高耸的天台之下,如蚂蚁般渺小的人群里,他很轻松地便锁定了其中最显眼的两个。 夏禾和张灵玉。 俩孩子到底是大了,连途明好心给出的提醒都不当回事了。 明明都告诉他们最近夜里不太平,还是要轧马路轧到半夜十二点。 本来想着过几天再动手的途明当即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今天就得把夏禾那股子别扭劲给矫正过来! “灵玉的事你可是跟我打了包票的,我得过来监工啊。” “监工就安安静静的监,瞎插什么嘴啊。” 途明愤愤地别过头去,双手张开,重新酝酿起刚刚那张狂肆意的气势。 “呼……” 张之维这次很配合地保持了安静。 他沉默地看着途明在一点点的调息中,气势渐渐发生了变化。 原本那股压抑凝实的炁一点点散开,变得张扬,虚浮,却又体量惊人,渐渐从一位百年的老修行一点一点把自己撕扯成了个炼炁十来年,空有手段全无心性的肆意狂徒的模样。 那股独属于逆生三重的纯白之炁渐渐褪去白色朝着纯净无瑕的方向升变,在达到了一种近乎消隐于天地的极限后,途明捏碎了手中的炁团。 那里面是他从哪都通关押的异人罪犯身上取出来的一点血。 随着这点血肉在途明的指尖被碾碎,其中残留的那点近乎消弭的炁被释放了出来,落入途明萦绕周身的炁中。 呼…… 如滴墨入水,本来纯净无瑕的炁几乎瞬间被那股外来之炁浸染。 淡淡的莹蓝色在途明周身流转,随着这流转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在张之维的感知里,眼前这人身上属于途明的那些印记渐渐全部消失了。 一个崭新的人,在他的面前诞生。 “还融合了傩戏的路数吗?,有些太杂了吧……” “杂?你是想说脆吧?老头。” 途明的炁消失了,再度睁开眼的,是以沈冲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身份登场的,沈动。 深棕色的瞳孔闪过一抹恶意,没有任何预兆,沈动炁涌如洪,抬手一掌打向张之维。 张之维眉头微挑,轻描淡写抬手相接。 一股浑厚掌力在二人掌心闷声爆开,张之维纹丝未动,而沈动却被这一掌的余波瞬间轰了出去,险些掉落天台。 “嗯?” 张之维有些惊异。 他看着扒住天台边缘一个荡身轻松跳回天台的沈动,发觉对方那股伪装出来的炁在刚刚自己的那一掌下竟然不曾出现分毫的溃散。 路数这么杂,构造出来的炁却很结实? “大繁至简,竟然看走眼了啊。” “怎么样啊,老先生,在下这炁,可还能入眼?” 前面称呼老头,挨了一掌就转口叫老先生? 何故前倨而后恭也? “有点意思了……” 张之维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入戏的途明。 这人现在虽说内里还是途明,可披上了这层皮之后,便如古时候的傩戏师那样,神颜覆面,就已有了三分神魂,一言一行都会被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影响。 途明现如今给自己套的这层皮是一个个性张扬,胆大包天的青年人,打上的标签是祸根苗沈冲的弟弟,也因此,面容与行为上会有许多与沈冲类似的地方,但又因为是年轻人,所以少了几分沈冲的隐忍。 这一手虽说脱胎于傩戏演神,可应用起来其实要比演神难度高多了。 大傩演神时,虽说自身便要演出所演神明的三分神似,可那三分神似更多的却只是一个引子,以这三分神似引动众生信仰加身,补全神格,演的越像,能牵引来的信仰就越多,演出的神就越强,但对自己的损伤也就越深。 而演人却没有先有三分神似再引信仰加持的说法,尤其是在扮演一个本不存在的人时,一切只能完全依靠自己。 要彻底克制住这副皮囊下属于原本自己的一切色彩。 把自己变成一张白纸,彻彻底底将自己的融入画皮之下从头开始。 就好像在短时间内将自己重新诞生成长一遍一样。 这种手段,危险之极,但并非对人,而是对己。 演神和演人,最关键的点就在于‘演’,最重要的点在于,永远只是在表演,而不是成为。 古往今来,凡是与傩戏与扮演扯上关系的手段,都存在着这么一条不可逾越的线,那便是演就只是在演,不要想着去成为。 演神之所以演的越像损伤越多,正是因为越像,越难以自拔,越容易迷失自己。 可很显然,途明如今这一手段,正在尝试去越过那条线。 将一个本不存在的角色演活,将扮演法化作创生法,化作欺命法。 这样啊。 这就是你所找到那一线天光所在吗。 人之最初,神完气足,先天一炁虽然已经具化为了四肢百骸,但比之多年修行之人刻意去锤炼打磨的炁,生命最初的那股炁却是最最接近先天一炁的。 所以,你便想要以此为目标,不断地从头开始,不断拉近自己与先天一炁的距离…… 可这条路,若是一步踏错,便不单单是身死道消这么简单了。 “这路,很险。” 途明没有说话。 不,他现在不是途明,他是沈动。 沈动没有理会张之维所言,那勉强称得上认可的话。 他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天台之下。 一道目光携着汹涌恶意锁定了悠哉闲逛的夏禾两人。 多年修行培养出的敏锐感知让两人俱是在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目光的来源。 隔着数百米的高度,沈动的目光令两人感到了一种本能的不适。 这人……不是善类。 “是奔着咱们来的。” “大宅在市区,得往公司的方向去……远离人群。” “嗯。” 第69章 道友请留步 “道友请留步。” 奔至市郊,离着哪都通物流中心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全力奔跑的夏禾和张灵玉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身侧响起。 没有一丝丝迟疑。 张灵玉和夏禾都做出最正确也最本能的反应。 丝毫没有半分误伤无辜之人的犹豫。 金光开碑手和逆生掏心拳零帧起手,几乎瞬间就招呼到了那突兀出现在一旁的人身上。 空!! 拳掌加身,来者周身荡起一层幽蓝炁光,非但没有被二人的力道撕破防御,反倒是借着这一击的力道直接拦在了二人前面。 “两位朋友这一手可够狠的啊。” “要不是沈某多少还有些实力,只怕就要被两位当初格杀。” 夜幕之下,幽蓝的炁光映衬着来者从容的姿态。 那张与沈冲足有七成相似的脸几乎瞬间便引起了夏禾的警觉。 “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沈动,家兄……” 嗖!! 那人开口的瞬间,夏禾抬手一甩。 压根没有听完这家伙自我介绍的打算。 一枚飞石标着自称沈动那人的眼睛就射了过去。 沈动神情不变,只是轻轻侧头。 那势头骇人的飞蝗石擦着鬓角直直地射向了身后,不多时,一声闷响传来,在沈动的感知里,那暗器竟然直接打穿了一棵树,嵌在了另一棵树上。 “……没有礼貌啊,本地的帮会都不爱听人自我介绍的吗?” 沈动目光幽幽地扫了一眼夏禾。 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对方的指尖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捏住了第二枚飞蝗石。 饶是处于扮演状态的途明都忍不住眉头微颤。 你这丫头到底还是不是我大三一玄门的崽了? 怎么起手就是唐门的手艺啊!!! 是我拳拳到肉的三一肉搏大法没热度了,还是唐妙兴那老贼给你灌迷魂汤了? 很显然,某个见面就拿手机当暗器袭击老天师面门的老头一点没准备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姑娘,能不能多少讲点江湖规矩,起码听人把话说完吧?” “你讲,我听着呢。” 夏禾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但沈动却面色阴沉,抬手一指夏禾悄悄背在身后的手。 “……把你手里那一把飞蝗石收起来再说这话!” 夏禾闻言切了一声。 好强的感知力…… 捏在手里准备用来施展千击(三一门力大砖飞版)的一把飞蝗石被她不动声色地塞回了腰后的小包里。 沈动阴沉的面容这才变得好看了一些,他轻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再度挂起了那沈冲般三分真诚,三分讥讽,三分凉薄又一一分轻蔑的扇形图微笑。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沈动,家兄,沈冲!” 上一秒还在强调江湖规矩。 下一秒,话音刚落的沈动便纵身冲来。 幽蓝炁光几乎瞬间便如两道长鞭自左右横扫而来。 张灵玉周身金光瞬息撑开,抬臂将炁鞭拦在左右,却也因此空门大开。 夏禾几乎瞬间便理解了张灵玉的用意,闪身来到张灵玉身前,逆生流转,发丝隐隐炁化,将炁化推至夏禾目前能驭使的巅峰状态,浑身劲力也在刹那爆开。 轰!! 拳掌相接。 只是=一击便击中了高速冲来身形隐遁的沈动。 龙虎巨力震出骇然气浪,炁劲携着夏禾的炁几乎瞬间便刺进了沈动的身体里。 沈动面色微变,紧接着身体诡异地颤抖了一下,反手一掌削向夏禾面门。 夏禾本能地抬手拦下,却被这一掌中暗含的恐怖劲力险些破开手掌的炁化。 而且这股力道里,似乎隐含着她的炁? 虽然无法对自己造成影响,可这种被自己的炁击中的感觉……总会勾起些不太妙的回忆啊。 “太极借力打力的手段?” 沈动不语,旋身收掌,一腿踢向夏禾左腰。 早已酝酿多时的炁劲萦绕其中,只等夏禾被自己的劲力反伤后片刻恍惚的机会。 可夏禾并非独自一人。 一道金光化手拦在夏禾身侧,另一道金光一把将夏禾拽了回来。 经年锤炼的金光坚韧无比,可在那一记鞭腿下却被轻易击碎,张灵玉见此眉头微皱,闪身接替夏禾的位置抬掌击去。 暗沉雷弧于掌心翻涌。 阴雷.掌心雷!! 雷光炸起,挤压于掌心的雷弧瞬间将面前之人包裹。 可雷光之中,幽蓝炁光却不曾有分毫衰弱。 “雷法?就这?” 两只手冲出雷幕,一把攥住了张灵玉的手腕。 一双阴狠眸子下挂着诡异笑容的沈动在掌心雷下竟然几乎分毫未伤,幽蓝炁光狂暴翻涌,一种令张灵玉倍感熟悉的酥麻感刺破覆体金光涌入体内。 这是……掌心雷?? 这个念头在张灵玉的脑海中升起的瞬间。 他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地暴动了起来,阴雷骤然运起,雷光如洪水般顺着被沈动攥住的手腕处喷涌而出,惊人的气势几乎将二人淹没。 虽然是颜色暗沉的雷光,可在眼皮子底下炸开时一瞬间的强光还是对二人造成了一视同仁的伤害。 沈动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而张灵玉也趁机脱身,退回了夏禾身边。 “这人的手段不对劲。” 张灵玉在雷光炸起的瞬间便运转金瓜覆体护在身前,微微闭目不曾被雷光影响到视力。 冷静下来的张灵玉很快就反应过来,刚刚沈动施展出的那手阴雷的力道和水平似乎与自己打出去的阴雷格外相似。 “太极?不,不对……太极借力要练到将打入体内的炁化为自己的力打出来的水平没有几十年的苦修根本不可能。” “这是,先天异能。” “啊……” 沈动揉着眼睛,轻笑着透过指缝看向张灵玉和夏禾。 那眼睛里某种令人不适的恶意正在慢慢积累,刚刚张灵玉下意识使用雷光的手段似乎伤到了他,但也激怒了他。 “这雷法的水平甚至不如五雷符咒,可这雷光倒是比明光符亮堂多了啊……” “还有你,臭娘们……难怪我哥那个废物会对你感兴趣啊,这股力量,不当全性简直就是浪费人生啊!” 揉着眼睛的沈动满腔怒火,嘴巴里喷吐着恶毒的讥讽。 可内里的途明却是平淡至极,甚至还能对刚刚自己的表现做出一个中等偏下的评级。 目前看来,自己的表现彻底将沈动这个身份和途明切割开了。 毕竟,先天异能这种东西在异人圈子里,可比身份证啊不在场证明啊什么的权威多了。 他刚刚使用的能力确实是先天异能,但却不是他自己的先天异能。 这是他有三重之炁,临摹来的能力。 先天异能是性命结合的产物,但其实并没有想象的这么难拟造。 于途明而言,真正苦难的,是维持。 他曾经在沈冲身上尝试过,在泯灭沈冲的灵魂后用一道自己拟造出来的灵魂代替,再复活肉体,看能否让沈冲原本的异能依然存在。 但结果就是沈冲成了个普通人,高利炁贷的能力也没法再回来了。 很显然,性命结合所孕育的先天异能对‘性’的要求非常严苛。 在沈冲复活的最后阶段,上丹之神,中丹之精俱全,在调动下丹之炁后,沈冲的先天异能其实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正是从三丹复原,到途明撤掉自己附着在沈冲体内的炁后的这段时间。 在松开上丹做为假灵魂的炁灵后的瞬间,这团模拟沈冲灵魂制造出来的炁灵便如同脱离了模具般开始了野蛮自由的生长,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真正的降生’。 没了途明的拘束,参灵造性造出来的性便会失去所参照的灵的特性,成为一个独立的拥有自己特点的新灵。 这一点是途明没有料到的。 但却也是令途明感到惊喜的。 诞生,不正是先天一炁拟化生灵万物最重要的一步的,而诞生的那一刻,不正是人在做为人的同时,最接近先天一炁的时刻吗? 参灵造性没有失败,虽然它能力无法做到拟脉夺生那般彻底。 可它所取得的成果,远胜拟脉夺生。 第70章 恶念在滋长…… 虽然参灵造性最后并没有保住沈冲的先天异能。 可这并不代表途明没有办法去临摹其他先天异能。 沈冲在复活后,他的先天异能曾短暂存在过一段时间足以证明这一点。 于是,出于对实验组的对照,也是出于对接下来计划的需要,途明使用自己的权利小小地借用了一下陆北的资源。 囚犯资源。 哪都通的监管中心里羁押着各式各样或罪不可赦百死莫赎,或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异人罪犯。 途明借来的这个能力,就是一个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先天异人的能力。 他可以将打在他身上的功击短暂存在体内,在他需要的时候原模原样地打出去。 哪都通称这种能力为,全反击! 这种能力在某种程度上简直是爽文男主标配了啊。 设想一下,你站在龙虎山之巅挨上张之维一击,再对着张之维打出去,最后拽拽地来上一句:‘张之维,你被自己的力量打败过吗?’ 途明都不敢想那个画面该有多美妙,但很可惜啊,这个世界上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能力存在。 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 第一,使用者只能储存一次攻击,想要存储下一次就必须把原本的释放出去 第二,使用者能储存攻击的全部力量,但被攻击击中时受到的伤害也是全部的,要想储存,前提是不被一击打死。 第三,有承受极限,到达极限之后有技能冷却…… 这简直就是轮椅卸了轮,桌子拆了腿,削成狗了都。 还是上面那个假设,就算真能侥幸挨张之维一拳不死,但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朋友,你这能力有冷却,张之维的拳头可没有! 等不到第二次使用能力你就已经变成天师拳下的一团齑粉了。 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自身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这样的能力其实未必不能成为一步奇招。 可那个先天异人只能说是很倒霉了。 他的先天异能很厉害,可代价就是他的炼炁天赋堪称依托答辩,唯一强大自身的手段就是搬砖撸铁。 一尊爽文男主就这么沦为了隔三岔五擅用能力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被扫黄大队逮住然后转送哪都通接受教育的小白袜…… 你说他使用异能破坏社会秩序吧,算不上。 你说他安分守己遵守规则吧,他还偏偏使用了异能,还用在了…… 只能说人类的多样性是丰富的,在不危害社会秩序的前提下,途明对任何人的爱好表示尊重。 出于好奇以及自己安排的实况教学的剧情需要(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好玩),途明使用自己特权见了见这位小朋友,在他被昏迷期间大致临摹了一遍他的灵魂和身体,使用三重之炁搞出了这么个不完全的全反击。 又或者,是加强版的全反击。 既然只是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小角色,那途明就没有权利碾碎他的灵魂对他使用完全的参灵造性造成一个真正可以以假乱真的炁灵。 但好在途明有备用方案,多年前认识的一位还算不上无可救药的全性手里那名为神格面具的手段给了途明灵感。 在自己的元神之外包裹一层‘画皮’,以神格面具演神的手段去适应并巩固这层‘画皮’,骗过肉体,骗过炁。 途明临摹出的全反击没有了原版那种储存全部伤害的特点。 但同样的,这微弱的不同留出了途明对这副经脉的修改空间,在保留先天异能的基础上将这副经脉拉跨的炼炁天赋提了上去,再以自己原本的三重之炁进行填充在极短时间里使得这副身体达到‘高手’的程度。 与此同时,全反击能容纳的伤害上限也提高了。 庞大的炁量。 坚韧的身体。 精深的武艺。 结合沈冲的外貌,全反击的能力,途明创造出的‘沈动’人格。 一个有着全反击能力,和沈冲有七成相似,实力强强劲但之前从没传出过名声在异人户籍档案里也没有记录的异人沈动,诞生。 这里面唯二的漏洞就是身份和全反击原主人的问题了。 但身份的问题途明已经利用自己的权限解决了,捏造身份这种事对公司来说本就简单,于临时工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对他这个临时工负责人那更是动动手的事儿。 至于全反击原主人的问题。 前面已经说了,为了临摹能力,途明先复制了那人的身体微调了一番无关紧要的东西如相貌之类的,又临摹了那人表层的灵魂在其内里进行演绎,最终取得了稍有差别的全反击能力。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途明要使用这个能力就必须临摹并演绎那人的灵魂。 可临摹并演绎那人的灵魂就导致了一件尴尬的问题。 连爱好都被抄过来了啊。 乖乖…… 我怎么感觉张灵玉那小子越看越眉清目秀了呢? 啪! 突然的一巴掌打懵了张灵玉和夏禾也打懵了沈动自己。 谁能理解上一秒还对你恶语相向还冷眼凝视的敌人下一秒眼神突然变得柔和到怪异然后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多么诡异的场景啊。 沈动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自己的主意识动的手。 这情况就好像是一台有自我意识的高达被高达驾驶员控制高达的手打了一巴掌一样,懵逼,但合理。 而且刚刚那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 张灵玉确实是挺眉清目秀的。 啪!! “他,他怎么了?” “不清楚……也许是那种奇怪的先天异能的反噬?” 眼瞅着沈动的手又要给沈动第三巴掌,沈动自己先气不过了。 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攥住了想要扇自己的手,闭上眼睛,强行调动体内五炁,让自己愤怒了起来。 这灵魂不经打磨没有淬炼,空有强大的力量却无强大的心性修行,炁和技艺,途明可以用他自己的来弥补,可这心性的修为却不是单靠扮演能弥补的了。 强大而单调的情绪压制了纷乱的杂念。 沈动睁开眼,眼中只剩昂扬战意。 第71章 卍解!起舞吧!灵玉金光! 在以愤怒压下心中杂念后途明便不再干涉他的身体,沈动彻底开启了狂热状态。 没有一丝丝预兆,上一秒还神神叨叨自己打自己的沈动咧嘴一笑,身形闪烁,刹那之间便以饿虎之姿扑杀而来。 蓄力已久的夏禾闪身踏步,一拳轰出。 龙虎之力,拳势如崩,直击沈动面门。 以惊人势头冲来的沈动似乎无可躲闪,也不准备躲闪。 他直直地冲着夏禾的拳头冲了过去。 但就在夏禾以为沈动被愤怒冲昏头脑,准备和她硬碰硬时,鼻尖离着拳风只一线之遥的沈动身形却猛地扭曲起来,浑身骨头仿佛不存在般以一种柔韧到恐怖的姿态躲过了夏禾的拳头。 夏禾微惊,瞬息止住拳势,挥臂擂向沈动。 又是如刚刚那样。 如蛇般闪过夏禾第一拳的沈动再次扭曲身体,一只手轻轻按在夏禾挥来的摆拳之上,熟悉的消力借着拳势将自己推开。 紧接着,半空中的沈动甩手一挥,一股惊人巨力在这击鞭手之下被甩向正要冲来的张灵玉左肩之上。 只一触之间,金光剧烈摇晃,恐怖的的力道饶是有金光加护也仍是让他身形一晃。 一抹怪异的恍惚感透过金光传来,张灵玉突然注意到,沈动砍在他肩头的手上,那股幽蓝色的炁变得浑浊起来,一抹熟悉的粉白色一闪而过。 “这力道还有这种古怪感觉……夏禾?” 这种浑身的炁都变得躁动的感觉,与昨夜夏禾向他展示的力量何其相似,若不是此番自己有所防备,不慎被直接击中的话,情况恐怕会变得很尴尬吧。 张灵玉眼底闪过一抹灵光,脑袋里突然闪过刚刚自己被沈动攥住手腕时,那一瞬间好似被阴雷击中的感觉。 他似乎发现了沈动这古怪能力的某些规律。 张灵玉的顿悟显然有些不是时候,尤其是在面对一尊由百年老驾驶员驾驶的智能自动高达时,一瞬间的恍惚都将是致命的。 沈动劈在张灵玉肩头的手掌一翻,指尖凝炁如勾,忽地剜进了张灵玉的覆体金光之中,刺破血肉。 剧痛袭来,张灵玉瞬间惊醒。 鹰爪手? 竟然穿透了他的金光?! 来不及震惊,他必须做出反击。 挥臂欲要格开沈动,右手抬起瞬息蓄势,半步崩拳裹挟金光骤然轰出。 背后亦有恶风奔袭而来。 夏禾踏步崩岩,拳风猎猎如虎啸。 沈动面对这二人前后夹击面不改色。 又是如面对夏禾时那般近乎反人类的旋身,轻易躲开崩拳,腰身扭曲柔若蛇身,却又在下一刻瞬间绷紧,扯着张灵玉的金光单手便将其朝着夏禾猛地掷了出去。 夏禾对此早有预料,眸光微凝,拳锋一转,五指张开,掌心一枚飞石越过张灵玉直刺沈动。 可本该直直被抛飞出去的张灵玉却在此刻猛地向下坠来。 势如刀落,有刀法中力劈华山的气势。 金光为钝,犹可为锋,将飞蝗石一击震碎。 沈动嘴角噙笑,眼中尽是嘲讽 【名刀.灵玉金光!】参上! 原来,刚刚他将张灵玉抛出去的瞬间,另一只手竟是瞬间擒住张灵玉的脚腕,顺势劈下,持人如持刀,龙虎山金光攻防一体,沈动也是将张灵玉使用出了亦刀亦盾的功效。 夏禾看到沈动这操作也是惊了一下,当即就要上前营救。 “卍解!金光乱舞!!” 沈动却不准备给她机会,名刀灵玉金光疯狂挥舞,在周身愣是挥舞出了一道水泼不进的金色屏障。 这屏障坚硬非凡,锋芒气势远胜寻常法器兵刃,旁侧树木擦着便断,脚下土石碰上就碎! 金光在一次次撞击中变得摇晃。 张灵玉虽然能靠着扎实的金光抵抗冲击,但冲击产生的震动依然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且被急速挥舞时的这种强烈的离心力正摧残着他的五脏六腑,潮水般袭来的眩晕感正要淹没他的意识。 夏禾被沈动挥舞的张灵玉阻隔在外,迟迟找不到机会发动攻击。 沈动虽然只是在挥舞张灵玉,可却也有意识地使用着张灵玉在攻击夏禾。 这一手无耻至极,使得夏禾一时间下手也有些畏畏缩缩。 在一次次挥舞中,张灵玉强忍不适,宁心静气。 这种时候若是有这么一瞬间的动摇导致金光溃散,自己便是不死只怕也要半残! 凝神静气,引导金光稳固住身体内紊乱的气血和乱颤的内脏,弥漫意识的眩晕感渐渐隐退。 张灵玉沉下心来,渐渐找到了沈动挥舞他的规律。 在被挥舞到斜向上的角度时。 张灵玉瞬息散开金光,身体猛地蜷缩起来,一股浑浊沉重的漆黑炁雷被抬手从袖中甩出,精准击中沈动右侧脸部和肩膀的位置。 果然,这一击几乎眨眼就被沈动吸收。 可这一击造成的伤害却也一同出现在了沈动身上。 不是雷击之后的焦黑,更不是冲击或腐蚀之类的效果。 阴雷真正的力量在于阴,在于肾水之炁的无孔不入。 阴损,阴暗,透皮入骨,切肤蚀髓。 强行以阴雷法行阳雷技时,阴雷的性质会被掩盖。 但当阴雷的本相被完全释放,彻彻底底按着阴雷‘率性自在,无所不为’的要义施展时,阴雷水脏的真正的力量将被彻底展现。 早已体验过的阴雷手段的途明或许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但是在人设上并不认识水脏雷的沈动却实实在在地中了招。 强烈的虚弱感毫无预兆地刺破皮肤,透入身体当中,全反击所必要的承受机制在这一刻体验到了毒性法伤的难缠之处。 不行……根本没法硬扛。 这种手段,这种手段,竟然会越过炁的防护,直刺经络炁脉?! 攥住张灵玉脚腕的手出现了一瞬间的脱力。 张灵玉一脚踹去,彻底挣脱开来,没有半分犹豫,瞬间远离了沈动。 沈动很显然出现了异常,但看到张灵玉迅速远离,夏禾也不曾贪功冒进,瞬身与张灵玉会合。 眼见两人都退开距离。 沈动冷哼一声,强忍阴雷入骨带来的不适,双手之间渐渐有粘稠黑色流出。 这东西……竟然这么难打出去吗? 全反击的特点。 又或者是弊端之一。 如果打在身上的是拳脚劲力这类物理伤害偏多的攻击,那么全反击可以以任何形式将其打出去。 可要是刀罡,法术,符咒之类的法术伤害的话,那将它们打出去的形式就必须尽可能接近它们被打出来时的状态。 拳劲可以变成腿劲。 但急促释放的火焰必须仍然是急促释放的火焰。 就是这样的弊端。 沈动看着掌中缓慢积蓄的阴雷黏液,忍受着那种脱力感被一点点抽离的折磨,看向张灵玉的目光渐渐阴沉。 那小子,是发现了这个弊端才故意用这种蓄力缓慢的招数的吗? 还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小子啊。 第72章 学逆生你当刺客?脑袋秀逗了吧你。 虽然沈动对张灵玉的心思缜密感到棘手。 可途明和张灵玉自己却清楚的知道,做为新手,想要在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的阴雷是很困难的。 这也是张灵玉本能地喜欢使用掌心雷的原因之一。 虽然是阳雷的手段,可掌心雷在被释放之前是可以在体内积蓄能量的,是种很有效的瞬发手段,阴雷中的游蚓雷虽说也有类似的机制,可操作难度就要比掌心雷高上很多。 在张灵玉的认知里,掌心雷就要直来直去,而游蚓雷名为游蚓,顾名思义,雷如游动的蚯蚓般灵活且难以被发现,是一种很吃操作的雷,想要打出去比较考验熟练度。 绝不是因为对掌心雷的偏爱,绝不。 沈动在挤出体内存储的阴雷。 夏禾和张灵玉也没闲着。 张灵玉低声在夏禾耳边说了几句,二人对视一眼,张灵玉周身金光涌现,再度冲杀了上去。 沈动咧嘴一笑,并不惊慌。 好在他刚刚挥舞名刀金光灵玉的时间不算长,张灵玉积蓄这一记阴雷糊脸的时间也不长。 张灵玉金光覆体,气势如虹,在昏暗的林中拖曳出一道金色瞬星。 沈动只静静等待,在张灵玉即将冲至身前的瞬间,抬臂一甩,脚下滴落的阴雷骤然弹出,如一张张开的黑色大嘴迎向金光覆体直冲而来的张灵玉。 急冲而来的身形猛地下砸,自沈动甩出的阴雷之下抬手挥舞出一道金光,斩断了阴雷与沈动掌心脆弱的链接。 而后踏步猛冲,越过沈动甩出的阴雷,冲过沈动身侧,而后骤然旋身,一掌刺向沈动。 不出预料地,沈动再次用出那近乎诡异的身法躲开了这一击,可紧接着,张灵玉刺出的一击便呼地下砸,并瞬间抬腿顶向沈动。 这下两面夹击,不得不接。 沈动能力发动,接下张灵玉一掌,甩手便将掌力打向张灵玉顶来的膝盖。 可这一掌的劲力属实是出乎沈动预料的小。 张灵玉面露了然,覆体金光忽地弱了几分。 紧接着,一股非凡气势在张灵玉周身升起,暴雨般狂乱的攻击毫无半点征兆地倾斜在了沈动身上。 忽然黯淡下来的金光并非张灵玉轻敌。 而是他现在必须能更灵活地使用他的炁,必须能让金光维持在一个即使不刻意运转也能保持基本的功能的程度,于他的几位师兄来说,这样的手段或许能与呼吸般轻松自然。 可张灵玉到底还是修行日浅对阴雷的掌握还只是皮毛,想要在驭使金光的同时释放阴雷,尚且做不到那般轻描淡写。 此前他以阴雷袭击沈动时提前撤开金光,便是因为这一点。 要想让阴雷运转更顺畅自如,金光的维持必然要受到影响,这么做几乎就是在削弱防御力和普通攻击力换取特异性法术攻击力。 这无疑是一步险招。 但要在接下来的战斗里达到他的目标,就必须这么做。 面对张灵玉雨点般狂暴的拳脚依旧能做到从容不迫的沈动身体突然一晃。 暴起一脚将张灵玉直接踹飞出去。 在意识到张灵玉或许发现了他这个能力的缺陷时,沈动便在有意识第压制能力的发动,仅凭拳脚与其纠缠。 可在刚刚的一掌当中,沈动却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感觉。 他的手臂在挡开沈动的攻击后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脱力感,好在能力提前发动,将那微弱侵入的阴雷尽数收下,随后挤出掌心。 “这是……” 看着掌心如蚯蚓般细长蠕动的阴雷造物。 虽然将这手游蚓打出去颇费心力,但若是拳脚相加时放出却是手到擒来。 沈动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微笑。 “这才像话嘛。” “此前那似是而非的雷光就跟玩笑一样,而今这东西,才是你那古怪雷法真正用法的吧?” 张灵玉不语,周身金光明灭,再度冲杀而来。 狂拳乱脚看似毫无章法,可正是这毫无章法的拳脚才真正是让沈动头疼的地方。 拳脚之间夹杂的阴雷让沈动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虽说游蚓雷的释放特点让他也可以将这功效古怪的雷瞬间释放出去。 可在被雷击中时会出现的短暂脱力感却是让他最头疼的点。 阴雷的效果打在他身上会让他脱力,可打在张灵玉身上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啊啊……这能力的限制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多太多了啊。 不过倒也无妨。 沈动嘴角一歪,勾起一抹邪魅笑容。 专心以阴雷手段压制手段的张灵玉不禁心头警觉,拳脚之下劲势愈发暴烈。 可下一刻,张灵玉面色一变。 沈动彻底不再试图使用能力后,浑身气势暴增,一拳攻来的劲力竟有数倍增长。 “本来就只是玩具而已,虽然这么容易就被找到克制的办法还是有些失落,但……” “道长!接下来,我可要认……” 嗖!! 飞蝗石!又是飞蝗石! 擦着沈动的后脑勺刺了过去,险些给沈动开了瓢。 而抓住避开暗器袭击一瞬间的身体失衡,张灵玉的一记上摆拳趁势袭来。 沈动眼角抽搐,面色狰狞,抬手护住下巴,借力弹起至半空,扭头看向了那枚飞蝗石打来的方向。 夏禾…… 又是夏禾。 一身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逆生炁光被压制到近乎黯淡的程度。 整个人身形消隐在林木之间,脚下步法诡异,隐约有唐门絮步的影子在里面。 沈动已经不想说这是自己第几次在说话时被夏禾用飞蝗石打断了。 饶是亲师父做为高达驾驶员,我们的智慧型高达先生此时也有些气恼起来了,而且,做为沈动驾驶员的途明现在心里也是升起了一丝丝的不爽。 从刚刚张灵玉冲杀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攻一袭的组合在这种战斗中的确是很经典也很适宜的战术,让防御力更高的肉盾在前面吸引火力抗伤害,而刺客则在场外游荡寻找时机一击必杀。 可这种组合应用在张灵玉夏禾身上,就显得不太合适了啊。 金光咒固然是攻防一体的上乘手段,金光覆体之后若是专注防御对上差距不算巨大的对上那便跟黄金铁王八没什么区别。 可对比逆生三重,金光咒在抗压能力上还是要逊色一筹的啊。 他张灵玉再能抗他也是个法师啊,一手阴雷阴损的没边了让他来偷袭不比夏禾强? 到底是年轻人,放不下,拎不清,张灵玉一心一意正大光明刚正面,夏禾宁可背后偷袭也不把逆生彻底运转开。 说真的,逆生三重这些年门庭虽然落寞些,可拼杀活命的手段却是半点不曾退环境。 当年师伯左若童被击碎丹田后瞬息便能复原。 师叔似冲修为虽不如门长师伯,可断肢再续也是信手拈来。 便是途明自己,砍头不死是基本操作,扛着火力全开的马克沁贴脸冲杀机枪手那更是家常便饭,最夸张的时候被炮弹炸碎了都能恢复原状,虽然那时候他已经是伪三重的境界,但逆生在耗尽气力之前便能无限断肢再续,刀劈斧剁而不死的神话那是经历过无数真实案例作证过的啊。 途明自信当今天下再没有什么手段能比他逆生三重更能抗伤害的! 只要没有耗尽炁,那我们修逆生的就永远不会受伤!! (把无根生和张之维给我叉出去!) 所以啊,夏禾!你真是好样的。 你这么能抗伤害你让张灵玉来当法坦。 你个修逆生的跑外圈去当刺客?? 臭丫头,就这么不愿意把自己的逆生修为彻底亮出来吗? 第73章 天字一号煞星公,横压世间一切奇诡命格 “你连面对都做不到,又何谈战胜呢?” “修心修性,不是说你下了苦功便能有所进境,若看不破自己心里设下的关隘,耗费再多也不过是原地踏步,徒劳罢了!” 逆生三重,一重炁化皮肉,使人有龙虎之力。 二重炁化筋骨内脏,修至精深处可断肢再续,成金刚不坏之体。 夏禾虽年岁尚浅,可逆生修为却早已踏入二重境界,此前与沈冲的战斗里数次伤及筋骨都可瞬息复原便是体现。 但其实,此前自修成二重以来,夏禾从未有一次战斗是完全放开自己逆生修为的。 她的炁化炉火纯青,但发色却从未因逆生而炁化为白色,众所周知,完成通体炁化是二重有成的标志,夏禾迈入第二重已有多年,但却从未有过一次将全身完全炁化的经历。 是因修为尚浅? 还是说进境之时留有暗伤? 其实都不是,单纯只是因为夏禾自己不愿意罢了。 逆生之法,从一重到二重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将炁化不断深入的过程。 后天异人修炼逆生三重只需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最终完成炁化。 可先天异人修炼逆生三重,所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压制自己的先天异能,或者将先天异能与后天功法合而为一。 二者都需看异人本身与功法的契合,但后者较之前者却更考验缘分命数。 很显然,夏禾与三一门缘分匪浅。 当年,是师弟诸葛云川将夏禾带回的三一门。 做为异人,夏禾的天赋是极其惊人的,她在出生之后不久便出现了炁感,觉醒了异能,成为了先天异人。 可婴孩无知,控制不住力量,而那能力又是能勾起人欲望的力量,哪怕在先天异人当中也算得上麻烦非常,即使有公司的特殊关注,可随着婴孩成长,异能也在成长,终于有一天,保护者成为了加害者。 夏禾的能力突然暴动,公司安排的保护者和夏禾的父母全部中招。 机缘巧合之下,诸葛云川掺和进了那件乱子里,可他去的太迟了,异人屠戮普通人太过轻松,乱势一起夏禾的父母就被杀掉,而余下的公司员工也在彼此争斗里杀了个两败俱伤,等诸葛云川路过并发现异样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最后也只救下了因能力暴动而昏迷的夏禾。 “我曾想过让公司安排这孩子的未来,进暗堡也好拜师门也罢,都与我无关,可偏偏念头一起,为她测算了一番命格。” “这孩子的命格奇异,一生坎坷,若无命格极凶极重之人为其镇压,只怕日后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难找。 可偏偏为夏禾测算命格的是诸葛云川。 命格极凶极重,这样的人,他身边不就有这么一个吗? 重者,位高权重身份尊贵。 凶者,杀人无算血煞盈身。 要说命格重,当今异人界里途明的命格重的独树一帜。 要说命格凶,当今异人界里途明的命格那更是凶的一骑绝尘! 异人界还有什么人的命格能比异人界公认的煞星公更重更凶的吗? 这要不是缘分那什么是缘分啊。 而且,当年门内已经有了一个陆琳,若再来一个,那便只能由做为门长的途明收入门下。 只因当时门内所有门人皆是左若童亲传,唯独途明是在山门之外拜师父路诚为师,而且路诚在逆生的理念上有一些自己的钻研,虽然不影响途明三一门人的身份,可到底也算是在门里另起了一脉。 三一门的逆生三重存在缺憾,这是左师伯临终前并未明言却依然能被所有门人知晓的一件事实。 而当年左师伯以自己的死教会了所有门人最后一个道理。 纵有千般愿,不误后来人。 于是自澄真师兄接任门长之后,三一门便不再收徒,到途明接任之后,门人更是凋零,时至今日甚至就只剩几位师弟尚存人间。 可门里关于逆生三重的钻研却迟迟没有取得可观的进展。 眼看着门里一众老人渐渐凋零,他们这些老东西到底是不敢冒险就这么硬挺下去,他们不敢赌,不敢让逆生这一门就此断在他们手里。 而且就算逆生存在缺憾,可其做为三一门立命千年的根本,便是存在缺憾也照样可以独步天下,他们这些老东西封山闭门,说到底不过是心里对于逆生的那一份骄傲让他们做不到无视逆生存在的缺憾,做不到自降门楣,抛弃三一千年玄门的名号罢了。 于是在明知逆生有缺的情况下,为了保留传承,陆瑾将他的后代中唯一有逆生修炼天赋的重孙陆琳带回了门里。 陆琳做为师伯左若童那一脉的传承者拜入了门下。 而夏禾要是再拜入山门,便只能是拜在途明的师父路诚这一脉。 讲真的,途明其实压根不需要传承者,他自己就有把握把逆生传承千秋万代,可生死之事从来无常,途明自认为此身不老不死,但万一这不老不死其实是有限度的呢?万一有这么一天,这份不老不死突然就消失了呢? 门人不敢赌在他们有生之年便能完成逆生的改良。 而途明也不敢赌自己的不老不死是否在某一天突然消失,让自己的一切努力连传承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便就此东流。 这大概,也算是命数吧。 “师兄,缘法如此,且让这孩子试上一试吧” 诸葛云川最后还是说动了途明。 而结果更是深刻证明了夏禾与三一门的缘法到底可以有多么深厚。 夏禾虽为先天异人,但其与逆生三重却异常契合,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入门。 先天异能甚至没有什么波折便顺利融入了逆生的功法当中。 这对整个三一门乃至途明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份惊喜。 可对夏禾来说,这份惊喜却更多的是一份惊吓。 对她来说,那份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诅咒非得没有因为逆生被压制甚至消散,反而成为了逆生的一部分,成了自己再无法摆脱的枷锁。 彼时尚且年幼的夏禾尚且没有这份感触。 随着她日渐成长,修为日渐积累,幼时父母因那份先天异能而死的记忆也变得越发清晰。 第74章 惑心蝶 这份天赐的力量对夏禾而言是一份诅咒。 她从不曾想过伤害谁,可只是因为一次平平无奇的能力暴动,便导致了数人的死亡,其中甚至有她的父母。 如果这都不是诅咒,那又有什么算得上是诅咒。 天资是一份宝贵的财富。 可对彼时年幼的夏禾来说却是一份压在身上沉重的负担。 更令她绝望的是。 这份诅咒竟然蔓延进了逆生三重的修炼里,蔓延到了炁里。 随着夏禾的逆生三重越发精进,先天异能与逆生三重融合的表现也越发清晰。 夏禾炁化后的每一次攻击,都会对被攻击者产生她那种能勾起人欲望的先天异能的效果。 就比如她曾经打了窦梅一拳。 可窦梅在炁的影响下竟然对夏禾产生了迷恋甚至渴望再来一拳。 这样的变化若是在一般人身上顶多只能算是一份小小苦恼,某些爱好特殊的家伙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份上天的恩赐。 可对夏禾这样因为能力而愧疚,还偏偏在三一门这种正派到近乎模范的门派里长大的孩子来说。 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夏禾几乎要因为这种变化生出心魔,甚至有这么一段时间产生了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所谓杀我父母者不共戴天。 可我如何与我自己不共戴天? 好在一众长辈足够给力,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是给拉了回来。 可命运的无常并未在此处休止。 长辈的开导和针对心性的修行让夏禾度过了一段还算平和的时光。 直到天赋超然的她完美踏入二重。 有了老一辈们几十年来的努力,加上途明依仗自身的特殊一次次以近乎自毁的方式进行试验,此前就连大盈仙人也曾栽了跟头的逆生进境容易损伤经脉筋骨的难题终于被他们成功解决。 虽然难度依然存在,可比之从前却已经微弱到几乎可以被无视,而夏禾就是这份成果的第一位品尝者。 这是逆生前路上的一块丰碑。 但见证丰碑树立之人却并未走上更远的前路。 夏禾踏入二重的时间甚至比早入门多年师兄陆琳都要快。 可踏入二重的第一时间,夏禾感到的却并不是雀跃,而是惊恐。 逆生成长了。 异能也成长了。 身体的成长在滋长异能。 逆生三重的修行也在滋长她的异能。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份苦果真正落进嘴里的时候,夏禾才猛然发觉,她此前刻苦的心性修行,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当逆生修炼到第二重,夏禾的异能也出现了强化,此前必须通过攻击才能释放的能力在夏禾施展二重时形成了一个萦绕周身的‘场’。 只要踏进这个‘场’里就会被她的异能影响。 二重修炼越深,这个场的范围和影响力也就越大,夏禾有种预感,若是她此生有机会修炼到三重,这个能力甚至能将踏入‘场’中的人,瞬间变成她的傀儡。 在一个正的发邪的环境里。 这样一个邪门透顶的能力简直让夏禾崩溃。 此后就算有师长的开导鞭策,夏禾也还是渐渐松懈了对逆生的修炼,后来甚至出现了用二重的修为压制二重这种骚操作。 这算什么? 我打我自己吗? 沈动斜睨了一眼身形飘忽,不断借助地形优势变化位置的夏禾。 看着自己的好徒弟一手唐门手段六到飞起,饶是好脾气的途明也不禁有些恼火。 宁肯使这外门手段也不肯承继我三一精神出来和我正面肉搏,臭丫头,你真是好样的!! 沈动眉头一拧,怒从心生。 “你和你蹩脚的身法让我觉得可笑!” 张灵玉纵身抓来,沈动竟然就这么轻易被他抓住脚腕。 “至于你……下课了。” 被擒住的沈动身形未落,如优雅而致命的舞者般在半空旋身,明明没有任何借力点,可偏偏张灵玉却从沈动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此前从未感受到的强大力量。 一股强烈的震颤感从沈动脚踝处传来无形的劲力钻皮入骨,伴随着沈动旋身踢腿,攥住沈动脚腕的张灵玉在巨大的离心力以及掌心的震颤中脱手飞出。 金色道长化作一道金色流星,冲断大树直至砸在了夏禾身上。 这一腿震惊了张灵玉,更震惊了夏禾。 非人的身体掌控力。 超凡的战斗技艺。 无法理解的战斗直觉。 这人的手段,远在沈冲之上,甚至加上高宁窦梅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人,竟然会是那个沈冲的弟弟? 骗鬼的吧! 夏禾抬手拦住撞断大树冲进怀里的张灵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腿甩出便又纵身冲来的沈动。 周身炁光升腾,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被夏禾扶住的张灵玉刚要起身,突然脸色一变,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张灵玉!!” 夏禾见状心头一颤,赶忙扶住了张灵玉。 可张灵玉此时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面色惨白,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炁在五脏乱窜。 这是,刚刚的时候,刚刚沈动将他甩飞出去的时候,那股不经意间打入体内的柔力。 从一开始张灵玉就注意到,沈动躲闪攻击时使用的身法很怪,能将身体像蛇一样扭曲,可又能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根鞭子,柔韧,却又能在瞬间爆发。 好恐怖的身体控制力,好非人的技巧。 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张灵玉此刻心头思绪万千,可体内那股乱窜的炁劲却容不得他有其他动作了。 必须赶紧运炁护住内脏,再设法把那股劲力,逼出来! 明灭的金光顿时收敛,夏禾眼见张灵玉虽强压住了气息的紊乱,可嘴角依然是有鲜血渗出,整个人颤抖的厉害却又不发一言。 心头一股无名怒火顿时点燃。 当初在与沈冲三人对峙时也是这样。 夏禾虽然很抗拒全力释放自己的力量,但好在三一门的教育模式为这个教育漏洞留下了一个后门。 那就是夏禾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心。 眼见张灵玉受伤至此,深深的愧疚刺痛了夏禾。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与沈动近身搏杀他便是有千般手段只要做不到耗尽自己的炁力,那沈动就算耗上一整天夏禾都不可能受到哪怕一点伤害。 逆生三重全身炁化,修炼至二重后浑身上下除了丹田外便再无弱点,便是致命伤在三一人这儿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加上一个‘区区’的前缀。 当然,是不被伤到丹田(这里要重点批评某一见面就晃人上丹的六十五代天师) 在将逆生修到极精深处后,或许可以如当年大盈仙人那般中丹尽碎而须臾还原,可在达到那种境界前,丹田依然算是逆生的一个死穴。 可丹田于任何手段而言都称得上死穴,若是碰上那种能轻易攻击到你丹田的敌人莫说是反抗了,只怕刚见面就得被翻手镇压。 可那个自称沈动的家伙既然没做到这一点,那接下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怪我……” 呼!!! 夏禾双拳攥紧,逆生炁光运转至巅峰,耀眼的洁白中掺杂的粉色炁光如被释放的荧光小虫般飘摇而出,此前从未炁化的发丝在一番犹豫后顷刻化作雪白。 沈动饶有兴趣地静静等待着夏禾一步步走来。 那些在空气中飞舞摇晃的粉色光点在沈动的注视下渐渐膨胀,扭曲,呼吸之间,竟化作了一只只绚美妖媚的蝴蝶。 化欲拟形.惑心蝶 第75章 欲界天,四方行业 力量是人的一部分。 没人能完全舍弃自己的一部分。 起码夏禾做不到。 她憎恨自己的能力,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又常常会在无人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的炁发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自己对这份力量排斥非常,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过这份自诞生起便在体内流转的炁光时,那种奇异的美感还是能在一瞬间将她吸引。 甚至不需要去苦修,她只需动一动念头便能如同驱使自己的手臂般驱使先天异能。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先天异人往往会懈怠了性命修行的原因吧。 当这些美丽的蝴蝶拖曳着长长的弧光出现时。 沈动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被那些神奇的造物吸引。 闪烁的鳞光挥发着令人难以理解的魅力,不自觉间,沈动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被什么东西牵引,那层蒙在元神之上的画皮竟然有些摇摇欲坠。 这种能力,竟然可以直接作用到元神当中吗? 沈动猛然回神,突然看见自己的面前有细密的鳞粉闪烁。 他抬起头,看到了头顶静静飞舞的蝴蝶,那种元神摇晃的感觉又一次传来。 但早已做好防备的沈动这次却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看了一眼夏禾,讥讽笑道。 “蝴蝶?怎么,是准备放出来给自己加特效吗?” “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能力就只是运用到这种程度?” 夏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动冷笑一声,抬手一把抓住头顶的蝴蝶,掌心炁光涌动,刹那便将这精美的造物捏了个粉碎。 “简直令人发笑。” 夏禾见此脸上并未升起半点波澜。 她只是一步步地靠近。 全身炁化的夏禾渐渐开始放松逆生对异能的压制,逆生的纯白之气渐渐染上异能的浑浊,体表翻涌的炁光中不断有粉白色的光点飘出,光点在夏禾前进的轨迹上摇曳,变化,化作一只只蝴蝶,如一条飘曳的蝶翼披帛。 笑吧。 尽管笑吧。 夏禾冷冷地看着沈动。 步伐悠悠,却隐隐积蓄着气势。 惑心蝶的数量在极短的时间里达到了一种惊人的程度。 铺天盖地的粉白色蝴蝶摇曳着炁光洒满了夏禾面前半径十余米的范围。 为了避免张灵玉受到影响,夏禾特意让自己的场偏移了中心,避开了张灵玉的位置。 沈动站在这个范围中,空气中飘洒的鳞粉并无实质,刚要落在皮肤上便会被沈动的护体炁膜破坏。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心里对夏禾此时的举动感到好奇。 先天异人往往会懈怠性命修行,这是全性中多数庸碌之辈的通病,甚至就连不少实力非凡的全性也是如此。 他们不愿受性命修行苦功限制,只愿贪求一时喜乐,纵情纵欲,空惘天资,自觉寻到了全性保真的真谛,却不知其实只是虚度了许多光阴罢了。 夏禾虽然有着极其强大的先天异能。 可是多年以来对这份能力的压制,对逆生三重的修行,对性命修行之法下的苦功。 每一份努力都不单单是在反哺她看得见的力量。 那些被压制,被遗忘,甚至被憎恨的,在这个过程中也在不断升华,成长。 夏禾的深吸了一口气。 周身炁光瞬间黯淡,一股令沈动这临时赶工出来的脆弱灵魂都有些不安的诡异气氛骤然降临。 “呵呵……要翻车的感觉啊。” 途明的意识因为沈动灵魂的颤抖而开始更多的占据这副身体。 百年凝练的强大意志代替摇摇欲坠的沈动抵抗住了夏禾掀起的诡异气氛。 看着眼前这华丽非常的场面。 途明也不免有些期待起来。 只不过……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好几股熟悉的炁正在飞速赶来。 时间有些紧张了啊。 已经彻底由途明代打的沈动看了一眼还在那儿憋大招的夏禾,一股浓浓的无语感涌上心头。 “在敌人面前使用前摇这么长的招数,稍动些肝火就把这么些年来的教导统统抛之脑后了吗?” “便是顿悟也不该阵前顿悟啊……” 虽然惊异于沈动没有趁机发起攻击,但夏禾必须承认,这种脑袋一热便贸然使用从未用过的招数的行为确实欠考虑了…… 只是,刚刚自己彻底松开逆生对异能的压制,完全地解放自己的逆生和异能之后。 一股水到渠成的通畅之感几乎瞬间便填满了她的意识。 此前,夏禾对自己的异能一直都是保持一种漠视的态度,不曾去深入了解,也不曾去肆意使用,只是凭着幼时的记忆以及长辈们提及过的‘欲’字,笼统地对自己的异能做出了概括。 她一直将这种能力视为一种诅咒,是一种肮脏下作的手段。 此前与张灵玉相识的那一战里夏禾就感觉自己的能力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可当她真正拥抱这份力量时,她才猛然惊觉,原来异能,也是会成长的吗? 逆生的修为在滋长她的异能。 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甚至一度让这一发现成为了自己修行的阻碍。 固有的成见如一座大山般横亘在她与她的异能之间,使她没能察觉到随着修行的深入,性命修行的积累,以及她自身心智的渐渐成熟。 当初那个只能在无知婴孩手中掀起祸乱的诅咒早已成了另一副模样。 随着这条水渠贯通,一种难以克制的畅快自下丹起直冲上丹,灵台多年积郁顿时一扫而空。 夏禾只觉通体轻盈,神魂醺然,右手下意识抬起,唇齿开合,轻声念道。 “欲界天……” 得到消息后,开启逆生奔袭而来的陆瑾一骑绝尘,不仅比距离更近的公司援军早一步赶到还甩掉了他自己带来的陆琳。 在很远的距离之外,陆瑾便注意到了那群狂舞的粉白色蝴蝶。 这诡异的场面让陆瑾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他在靠近后并没有贸然冲进这炁蝶群中,凝炁入目提升观察力,陆瑾透过层叠的蝶障看到了斜靠在蝶群外闭目调息的张灵玉。 嗯,还喘气,那就先不用管。 但是夏禾在哪? 难不成被封进眼前这东西里了吗? 陆瑾心头焦急,神感灵符弹指绘成,双目神光大盛,目力和听力瞬间提升到一个极敏锐的状态当中。 透过眼前蝶群间的缝隙,两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 风声,树叶的响声,呼吸声,心跳声,远方有人正在赶来的脚步声,无数种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陆瑾一阵恍惚,赶忙寻找起夏禾的声音。 “……四方行业。” 第76章 资深潜水旁观爱好者 令元神不安的气氛骤然爆发,乱舞的惑心蝶绽放出令人晕眩恍惚的奇诡光华。 陆瑾只觉一阵无形的波纹在面前震荡开来,尚未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便被人一把拽到了远处。 “老张?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瑾回头一看,将他拽离的人正是张之维。 一只手提着张灵玉,另一只手从陆瑾的后脖领子上放下。 “我一直都在。” 张之维指了指头顶的树冠。 “灵玉和夏禾被里面那小子盯上的时候,我跟途明刚好在附近,左右无事,索性就跟来看看。” “没成想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里面那自称沈动的小子倒还真有两把刷子,若单论体术技艺,俩孩子只怕真得栽他手里。” 陆瑾闻言一愣,随即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我师兄也在这儿?” “哦,他在那边呢。” 顺着张之维手指的方向,陆瑾看到了不远处蝶舞纷纷光华璀璨的蝶群。 神感灵符对目力与听力的加持还未消散,暴动的蝶群中躁动的能量遮蔽目力感知。 听力的探寻也在不断有其他人靠近的情况下变得不那么敏锐。 可是一番细细探寻之下,陆瑾还是只能感知到前方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张之维见陆瑾面露疑色,有些无奈地问道。 “你是不知道途明是个什么秉性,还是不知道他那逆生三重到底有何神异?” “身化先天一炁,融遁天地无形,在这手段的加持下,你那师兄可没少干当面偷听贴脸旁观的荒唐事。” 经张之维一提,陆瑾面露了然的同时心里也不免升起些羞惭之意。 当年师兄在圈子里名声差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点却只有两个。 一是他手段残酷,执法严苛不近人情,是非对错统统要拎清楚,人情世故全部得滚一边,整个就是一个无情的审判机器。 二就是途明总爱仗着那一手融遁天地化为无形的手段进行一些不怎么合规的情报收集工作,一度惹的各大世家宗门的异人便是在自己家里讲话都要三思而后言,生怕不小心说错话背后就突然刷新出一只笑容核善的途老头邀请他去局子里喝茶。 陆瑾一度以为退休了四十多年的途明已经把他那个该杀千刀的习惯给改了。 可他怎么能忘了呢,途明这个人的人生信条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撞不穿的南墙,即使有,那也一定是因为头还不够硬! 初心不改铁秤砣,亘古倔驴途老登,说的就是他途明途知远啊。 知远,是途明的字,知远之近,路修远而求索,据说路诚师叔当初为途明取字的时候,便是期盼他能做到知前途路远而不忘目下之微,明未来飘渺而不坠问道初心。 百余年来,途明一直在很好地践行着师父留下的殷切期待。 潜水旁观的爱好历经时间冲刷依旧是初心不改! 陆瑾有些沉默地捂住了额头。 深吸一口气清空杂念,暂时不去理会途明那个老潜水员。 在刚刚的观察里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群炁蝶貌似正是夏禾的手段。 多年不见,她的‘场’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陆瑾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在那令元神不适的气氛中飞舞的蝴蝶,对夏禾的情况感到担忧。 那孩子的事情门里的长辈都知道。 扪心自问,若是当初夏禾的遭遇落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的未必就能比夏禾好到哪儿去。 自古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可偏偏当年那件事又过于复杂。 纠葛缠绕,因果杂乱,理不清,看不清,解不清。 夏禾憎恨自己的力量,情有可原。 而且先天异能而已,此生不用又有何妨,潜心苦修三一门的逆生三重,未来成就如何盖不过区区一个先天异能? 理论上,即使没有先天异能加持,夏禾的未来依然是一片光明的。 可偏偏这力量好巧不巧又与逆生的修行勾连在了一起,修逆生,异能也会增强,不修逆生,异能还是在成长。 光明的前路打成了一团死结。 积郁的内心成了修行的阻碍。 这些年来夏禾一直在用逆生压制异能的事情陆瑾是知道的,门里的长辈们也都看在眼里。 但他们确实无可奈何,要想解开夏禾的困境,外力的干预只能是辅助,最后的关键还是要看夏禾自己迈不迈的出心里的坎。 而今看着翻飞的蝶群,陆瑾知道,起码在行动上,夏禾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但修行不止是在修手段,更是修性命,若是强压着本心催使手段,结果只怕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迈出这行动上的一步。 陆瑾担忧的不是夏禾会在与那个什么沈动的交锋中吃瘪。 三个上百年的老修行在旁压阵,莫说是夏禾吃瘪了,便是能叫沈动走脱出去,他以后逢人便说他是当世异人才俊第一人陆瑾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担忧的是夏禾使出如今这种手段,是否能窥破心障,照见前路。 “说起来,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我拽过来?” 陆瑾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被张之维拎着后脖领子给拽过来的事,一股后知后觉的羞耻感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看着张之维,准备听听这老东西能给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解释。 “可别说你是怕我中招,虽说这辈子跟你打架没赢过,但我也不至于被夏禾的手段轻易摄住。” “老陆,你还是太低估你这师侄的手段了啊。” 张之维摇摇头,看向夏禾方向的目光很是复杂。 从途明的口中,他知晓了夏禾的能力是与‘欲’相关,彼时他还只粗浅以为这手段不过是勾起人的欲望,令人沉沦的手段。 可眼下这场面以及夏禾喃喃的那一句却让张之维对夏禾的能力有了一个更真切的理解。 “老陆,你可知,欲界天是什么吗?” “佛教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欲界为受诸多本能欲望所纠缠之众生轮回之所在,有六道,六欲天的说法,欲界天便指六欲天,自四天王天到他化大自在天象征欲望的逐渐抽象,淡化,修行中也指代逐渐超脱凡俗欲望的过程。” 三一的宗旨里不止是三重化一炁的大方向,也有三教合一的理念隐含其中。 道家道藏,佛门经卷,儒家经典,陆瑾当年在门内修行时都曾有所钻研,汲取其中三一真义,打磨心性。 他将佛门欲界天的概念缓缓道来,起先还不解张之维这个道士头子突然提起佛门欲界天是何用意,可当他看向夏禾的方向时,一点灵光在他脑袋里轰地炸开。 “四方行业……” 欲界天第一重天,四天王天。 第77章 表演时间。 欲念究竟是什么? 是人在本能驱使下而产生的对生存的必要? 那么食,睡,性,皆可称为欲。 是人随见识的增长而产生的对外物的渴求? 那么贪,嗔,痴,更可称为欲。 欲,或许可以理解为除了自我之外,对一切外物,一切非自我的东西产生过一切念头? 可若无有欲念,一个人只保留自己,那一刻,或许这个人就算得上超脱了,可那一刻之后呢? 无衣,无食,无休憩,无念想,这样的人还称得上人?这样的超脱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修行者理解的欲,不该如此浅薄狭隘。 曾有修心养性之法说过,念头是压制不住的,欲望是无法被彻底剔除的,我们面对它们,不是要将它们视作洪水猛兽,欲望与念头本身就是我们的一部分,是元神的呼吸,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勿要耻于欲念,也勿要沉溺于欲念。 当欲念横生之时,去找出自我,将自我脱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你的欲念,去观察它,梳理它,当你能彻底将自己放在一个观者的角度去面对自己的欲念时,你的心性修行,也就真正做到登堂入室了。 这样的道理,夏禾自记事起便已知晓了。 三一门三教合一,逆生三重性命双修。 而今的三一门虽只剩下两个小辈,可上了岁数的老修行却尚有数人存世。 陆琳与夏禾便是在这样一个师资力量雄厚,但生源极度匮乏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师门雄厚的师资底蕴几乎是饱和式的倾注在了一门两脉各自的独苗苗上。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可以预料的,按照传统的三一门教育模式,一个传统的三一人陆琳完美出炉,虽然资质不如夏禾,可心性修行上没有障碍。 反观夏禾,身负先天异能的同时又与逆生三重高度契合,入门如流水过渠般顺畅,一重之时修为进境甚至碾压彼时已入门多年的陆琳,可后来呢? 被逆生克制的先天异能在夏禾升入二重后便如驱之不去的欲念般涌了上来。 幼时因这能力害死双亲的沉重因果让夏禾无法自其中摆脱,就此在厌恶与抵触的欲念中沉沦。 这期间夏禾并不是没有想过要自救。 三教合一的门庭自然不缺少三家经卷,而长久浸泡在先贤参悟当中,夏禾的性功修为其实在潜移默化当中已经有了十分雄厚的积累。 可这份厚实的积累不曾经过淬炼。 就好像装在气球里的水,只需刺破气球,经久积累下的心性修为便会牵引着被长久压制的异能瞬间生长,绽放,在一瞬间释放出超然的力量。 “可……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乱舞的惑心蝶群中,夏禾的意识在顺着本能释放出【欲界天.四方行业】后便陷入长久的恍惚,丝毫注意不到对面的沈动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虽然有着成熟的人格,健全的身体,完整的意识。 可是在元神的层面上,此时的沈动也不过是个出生不到一个小时的婴孩罢了。 虽然沈动这层元神画皮之下的途明也会被夏禾的能力波及。 可途明终究是百年老修行,逆生三重打磨下性命修为稳固到哪怕夏禾将数载苦功瞬间催熟的异能轰在他的身上也不过是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罢了。 抬手摄住一只狂舞的惑心蝶。 粉白色的炁蝶并没有挣扎,只是机械地舞动翅膀,在一次次的舞动中消耗着自己。 沈动的意识消隐,将身体彻底交还给途明。 在刚刚陷入恍惚的一瞬间,途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手段的本质。 人之一生,所行所想,所得所悟,均会在元神中留下痕迹。 而夏禾这个四方行业的能力,便是将人一生中记忆最为深刻的那些瞋痴怒妄,爱思愁盼,种种欲念留在元神中的痕迹勾起,使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若只是寻常高手在此,只怕刚刚那一下就已经中招了。 数年苦修的积累一瞬间释放,当今圈子里能轻易摆脱这一击的影响的,除却那些真正性功大成者,怕是也只一手之数吧。 但可惜啊,这样的手段,此后夏禾能否再使出来,就看她自己能否借着这次登云之机找到脚下之路了。 夏禾修性功,为的就是远离她的异能。 而今主动将异能使了出来,主动让这份欲的力量顺其自然地挥洒出来,于修行而言,这是莫大的进境,可是单纯于性功修行而言,确是将此前苦修一息散尽了。 当然,若是夏禾此番能借着这次施展异能的经历彻底看破心迷,苦修散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途明感知到有视线越过狂舞的蝶群扫过。 他意识到陆瑾和张之维此时应该已经在外面了。 “嗯……那按照计划,‘我’该登场了啊。” 乱舞的惑心蝶正在渐渐消失。 这意味着支撑它们存在的夏禾已经无力继续维持炁的运转。 她此时几乎就是在凭着本能压榨体内的炁,二重的炁化在释放出四方行业后便彻底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此时的夏禾若是面对真正的敌人,那便是人如刀俎,其如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凭着强化的感官注意到夏禾状态的陆瑾面色一紧。 而几乎就在下一瞬,与夏禾一同僵立在原地的沈动突然动了起来。 “坏了!” 在张之维的提示下已经对夏禾此时爆发出的力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的陆瑾脸色一变。 莫非这叫沈动的小子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一位性功大成者了吗? 陆瑾眸光一闪,运炁便要冒险冲进去。 按此张之维所言,心中有莫大遗憾愧疚的人便是修为高深也容易遭了夏禾手段,陆瑾自知自己心中尚有极深遗憾,哪怕性命修为稳固贸然进入夏禾构筑的‘场’里也容易遭殃。 可现下这情况陆瑾也是有些急火攻心,全然忘了还有个老银币在里面现场观摩。 陆瑾纵身便要营救,可突然,一道磅礴罡风生生撕开了夏禾的惑心蝶群。 本就已是风中残烛的惑心蝶在这股气势之下彻底消散。 沈动的攻击在距离夏禾头顶一掌之远被突然冒出的手拦了下来。 那只手就这么无凭无依地漂浮着,翻涌的炁云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生长出来。 沈动的脸色微变,周身炁光蒸腾,碎石穿钢的力道不断施加。 可那只漂浮的手却仿佛一巍峨山岳般纹丝不动,一身非凡劲力竟如蜉蝣撼树泥牛入海。 “小子……见好就收,可是个好习惯啊。” 第78章 我打我自己 途明。 你是真能演啊…… 看着途明掐准沈动即将把夏禾开瓢的最后关头神兵天降,张之维在对沈动和途明竟然能同时出现这件事稍感惊异的同时更多的是对途明的无语。 要不是知道那个所谓的沈动是个什么底细,我都差点以为你真的是出来救场的了。 单手拿捏住沈动,纯白的炁自无形之中涌现,在沈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凝聚成了一个目光淡漠的老人。 这,便是途明将自己与沈动在身份上彻底分割开的最后一步。 逆生修炼到第三重便可以将自身化为无形,隐遁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炁中。 只要念头尚存,随时随地便可重新将形体再凝聚出来。 途明此前以自身为基础捏造出了‘沈动’,那么要将沈动这个身份和自己切割,只需要让‘途明’与‘沈动’同时出现就好了。 沈动灵台之上的元神一阵颤抖,画皮破开一道细微的缺口。 途明的元神自其中脱离,隐匿在身形重聚时的炁中,在罡风的掩护下完成了换皮。 元神在没有素材的情况下难以拟造完全,只留一层元神画皮留置沈动灵台之上,途明将自己的元神自其中抽离之后,虽然沈动在他能影响到的一定范围内便与途明未曾脱离前没有什么差别。 但只要沈动脱离了途明逆生所能影响到的极限范围,便会渐渐失去异能,变成一个普通异人。 元神画皮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起到代替元神的效果,可其内在空洞,注定无法与身体完美适应,异能会渐渐衰弱直到消失,而炁感也会弱化到勉强能被感知到的程度。 而且元神画皮不是炁灵,它无法在灵台中长时间运转,无法补充自己,若长时间脱离途明的控制很快就会消散。 此后途明还是要对这手段进行深化。 这样的程度离着真正的身外化身的神仙手段还差得远。 但就目前来说,骗一骗陆瑾这个见证人却是足够了。 途明身形凝聚,脚踏虚空,神色淡漠,须发飘然,纯白之炁环绕周身宛若仙人衣袂。 单手镇压沈动。 途明淡漠的眼神慢慢变得生动,重新接驳元神的缓冲结束,途明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他俯视着眼前的沈动,正要抬手将其击飞出去,再使些手段让其看起来合情合理地原地消失。 可身后的夏禾却突然闷哼一声,一口鲜血自唇角滑落,体内炁的运转骤然变得凌乱。 途明一愣,探去感知后又是一愣,显然是没料到竟然会出现这种状况。 贸然施展压抑多年的异能,一下子把炁给耗空的夏禾此时的状态远比看上去的要糟糕。 力竭导致的逆生消散失去防护只是其一。 最让途明没有料到的是,这丫头好像又被自己的手段给坑了? 此时的夏禾面容悲戚,双目紧闭,眼角之中流出鲜血,体内五炁运行紊乱,肺金肾水之炁异常旺盛,悲伤与恐惧的情绪主导了意志。 这是……中了自己的手段啊,被自己的能力勾起心中缺憾陷入了心迷幻境当中去了。 途明有些沉默,既是怀疑自己这一次是否有些逼迫太紧,又是对夏禾几次三番被自己的手段坑害的无语。 幼时的经历且不去算。 前段时间力竭被异能反噬,牵出与一段红尘因果。 而今骤然爆发又被反噬,深陷心迷幻境无法自拔。 此前对着异能万般压制,如今力到用时反倒屡次三番坑害自己。 如此看来,夏禾的这身异能委实是与她八字不合啊。 途明长叹一声,回头看向被自己控制着接受自己镇压还要表现出艰难反抗的姿态的沈动。 此前还想要表演一番为眼前这马甲的身份资历增些深度厚度,让这马甲的身份更立体些再被自己一掌拍飞,可眼见夏禾此时这状况,途明心里突然就没有了表演一人饰两角的兴趣。 今晚的教学很失败,途明老师很挫败。 “受我一掌,活,你且自去我绝不阻拦;死,便是你命数如此了。” 跳过攒资历的环节,也不给陆瑾插手的机会。 攥住沈动手腕的手轻轻松开,如拂云拨雾般轻描淡写一掌扫向对方胸口。 陆瑾一愣,随即眉头狂跳,身体本能运炁撑起屏障。 挨了途明一掌的沈动面容疑惑,显然是并未从这开玩笑般的一掌中感受到什么。 可紧接着。 本还有些声响的树林中突然便没了鸟雀啼鸣,树叶的沙沙声也骤然消隐,沈动的意识与身体仿佛在这么一个瞬间与整个世界脱节。 乱了,全都乱了。 沈动体内的炁仿佛被一柄大锤轰然击中,五脏剧颤,气血凝滞。 下一瞬,那些被剥夺的声音全部回来了。 它们化作尖锐的音锥刺入沈动的血肉,五脏,七窍,蛛网般的裂隙自胸口蔓延开来,上一秒还站在途明身前的沈动呕出的鲜血还飘在原地,沈动这个人已经整个飞了出去。 “你师兄看来是动了真火了啊。” 张之维轻飘飘地评价了一句,为途明的演出加些真实感。 陆瑾沉默地看着沈动被击飞的方向,一棵棵大树的倾倒仿佛是在衡量途明的怒火。 树木被撞断的沉眠响声不绝于耳。 死定了。 那小子挨上这一下只怕是剩不下半分活路了。 可,为什么要打飞出去啊。 陆瑾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当场拍死也就罢了,拍飞出去干嘛。 这里虽说偏僻,可到底还是市郊,就看刚刚那一掌的势头,鬼知道飞出去会不会飞到不该飞到的地方,撞到不该撞到的人,吓到不该吓到的小朋友? 到时候扫尾又是一桩麻烦事。 “也罢,公司的临时工捅的篓子就让公司头疼去吧。” 反正途明现在是在替公司办事,自己招回来的哈士奇,跪着也得把被拆的家拾掇完。 第79章 尸体在说话 “让你飘,你看,玩脱了吧……” 老天师站在途明身边,眸光幽幽。 “玩脱?笑话!” 途明冷哼一声反驳道。 “门长从来不会玩脱。” “这只是教学路上的一点小小波折罢了。” 途明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捏出小小的缝隙。 “老夫翻手便可镇而压之!” “呵呵……” 张之维冷笑两声,瞥了这老东西一眼。 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里全是他的表达。 ‘你就装吧…… ’ 途明自信的表情在张之维的目光下渐渐变得不那么自信。 指尖的小小缝隙也不自觉地变大了一点。 “好吧,其实确实是有些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盯…… “呃啊……行行行,我承认,这一次是我仓促了,这才导致结局的发展稍微有些偏离计划。” 继续盯…… “……” 龙虎山天师的眼神杀将三一门门长打到节节败退。 途明的指尖缝隙也渐渐变得有一颗核桃这么大。 终于,当途明仅存的那点虚荣心在张之维的眼神杀下被杀到片甲不留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得了吧老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虽说剧情出了些偏差,可你徒弟是得了好处的。” “别搁这儿拿眼神杀我了,我脸皮厚,你破不了防的。” 途明曾哄骗张之维说他的实况教学计划是数年打磨深思熟虑后的成熟产品。 可是当途明将那本虐文小说摆在他面前时他就该意识到问题。 谁家正经人会拿小说当教学大纲的啊!! “……这么看来,你倒是一点都不慌啊。” 张之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病房。 “元神受困,心迷不解,这样的情况,若是处理不好夏禾后半辈子可就只能这么躺着过了……” “途明,别跟我说,这就是你的计划。” 途明摇了摇头,神色淡然。 “当然不会,我虽然有时候比较不拟人,但我做不出来拿自己徒弟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时候不像人啊。 “张之维,别仗着你眼睛小就拿眼神骂人好吧?” 途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努力不去看张之维的眼睛。 “而且,你刚刚应该看到了吧。”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我的元神,就快修成了。” 张之维双眼微微眯起,神莹内敛的双目当中一抹精光闪过。 “出阳神?” “还差着些距离,不过,也快成了。” 途明摇了摇头,淡然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苦涩。 “只可惜,这不是逆生的路,我也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被推上来的罢了。” “但就目前来说,捞一把我那小徒弟,还不成题题。” 扭头看向夏禾的病房。 里面的气息很平稳,可这平稳气息之下,炁的流动却已经是一团乱麻。 若是因为炁的紊乱引起的情绪失衡,途明尚且可以用手段强行梳理平稳,可夏禾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躁动的情绪引动五炁失衡,五炁失衡加剧情绪躁动。 如果不进入夏禾的心迷环境中去从根本上为其解开心迷,那么夏禾迟早会被体内躁动的五炁摧毁,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劳驾,帮我护法。” “你这回,是真的有数吧?” “安心,我有数着呢。” …… “咳!咳咳!” 静谧流淌的海河下不单单是摇曳的水草和畅快的游鱼。 还可能有令无数钓鱼佬气恼摔竿的传奇物品,它们常常被誉为对钓鱼佬而言比鱼还好钓的……人民碎片或盒装人民。 我们今夜的幸运钓鱼佬刘先生便有幸爆出了一个类似的东西。 一位胸腔爆炸的不完整人民。 苍白的脸上挂着水草,安详的表情与狰狞的死相极不搭配,胸口的凹陷就好像被什么极快的东西捶过,断裂的肋骨和呈现蛛网散射的伤口惨烈地如同刻刀下精雕细琢的创作。 这评价无疑是冷漠的,却也是最中肯的。 那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工具或武器能凿出的样子。 晃动的鱼竿映射着刘先生不平静的内心,喷洒进海河的二锅头也不会让鱼儿微醺。 战栗,惊恐,恼怒,还夹杂着丝丝兴奋。 刘先生的内心是复杂的。 刘先生的手是颤抖的。 他知道,他得报警,但是手却阴差阳错地按到了电话键旁边的相机上。 哦……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苍天的意志要求他记录下这传奇钓鱼佬也不一定能遇上的惊悚画面。 “嗯?” 手机屏幕里的年轻人苍白的面容被浸湿的黑发衬托出生命流逝的冰冷。 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闪烁着令人着迷的清澈和懵懂。 “他之前……是睁着眼睛的吗?” “不,我之前闭着眼。” 安静的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颤抖的手指强忍着恐惧点开了浏览器。 尸体在说话,可我不是玛奇玛,请问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 阴冷的潮湿感透过单薄的夹克越过夹克下的长袖衬衫攀上皮肤。 自静谧的海河河底带上来的冰冷河水划过每一寸毛孔,扯起大片的寒毛。 鱼竿疑似拯救了一位濒死的公民。 但刘先生更愿意相信这是不符合帝国真理的诈尸现象。 见鬼,帝国真理是个什么东西?听着好像比厕纸还要廉价…… 耳畔响起的声音与搭在肩头的手臂,贴在身侧的身体冲垮了刘先生的理性,奔流的狂乱思想在奔腾的血压下冲杀着脆弱的心脑血管。 那片本该躺着一位死去公民的土地上只留着一滩在黑夜下不甚清晰的水渍。 无疑问的。 确凿的。 不可辩驳的,事实就是…… “我其实压根就没死呢?” 阴寒吐息里带着黄泉归来的寒气透过耳洞,击穿耳膜,刺破理智,崩断意识。 沈动刚准备赠送这位不慎将他钓起的公民一记安眠掌,刘先生便丝滑地昏睡了过去。 “哦,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沈动因为这位还不知晓姓名的钓鱼佬先生的昏迷差点一个趔趄一道摔倒。 但好在这副身体此时虽然脆弱却依旧有几分力气。 在刘先生的身上摸索一番,车钥匙的出现是这位钓鱼佬的幸运,这意味着他不用在开春湿冷的河畔冒着被冻出毛病的风险睡上一宿了。 虽然身份设定是个全性。 但沈动其实还是个好人来着。 第80章 途明:好心魔该学会自己度化自己,心魔:老贼欺我太甚 心有惊涛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那面有平湖而心如平湖者,又该拜什么将军呢? 平静的湖面淹没了夏禾的半个身子。 她静静地看着如镜面般平滑的湖水下汹涌的暗流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痛苦,愤怒,懊悔,憎恨……情绪的漩涡试图将她沉进水底。 欲念本身并没有任何危害。 它就是而今这平湖之下奔涌的暗流,交错纵横,汇成情绪的漩涡,让你自己去伤害自己。 就像高宁通过鼓捣人的经脉使人在极端的情绪之间来回跳跃达到摧残人的精神折断人的经脉的效果。 情绪,是人的力量之一。 但就如人拥有的所有力量,当它的锋刃对向自己,那么其所能造成的伤害同样会是惊人的。 情绪因经脉而躁动,经脉亦因情绪而波折,所谓情深不寿,不单单是在形容爱情,它可以囊括一切情绪,任何情绪频繁地升变到极端都将化作折损寿元的利刃。 夏禾此时的处境很危险。 但好在长久以来的性功修行并非只是徒劳。 拥抱异能的瞬间,那些崩塌的只是虚饰的高塔,真正扎实的塔基即使在汹涌的欲念中也依然能为她留足方寸安歇之地。 曾有精通心性修行的高功言道。 心性的修行不是对欲念的压抑,而是以一个俯瞰者的角度去看。 看自己的欲念,看自己的心,在自己元神之下筑起高台,我观我欲,我观自在。 “还算没有白费这许多苦功不是吗?” 面容模糊的身影踏在平静的湖面之上。 受困于情绪漩涡的夏禾元神懵懂,对来客的到访毫无反应,只怔怔地盯着身下的水面。 浑浊的水面下记忆的残片混杂在情绪的暗流之间撕扯着元神脚下的平台。 崩碎的岩石是心性正遭受损伤的象征。 途明俯身,盘腿坐下。 面容模糊的脑袋左右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一道矮小的影子从夏禾的背后钻了出来。 几乎就是个等比例缩小的夏禾,粉色的长发披散肩头,白色的连衣裙衬托的小小的女孩儿就像一枚脆弱的瓷娃娃,脚下踩着一双做工精美的牛皮短靴,米色的挎包鼓鼓囊囊环抱的双手中是一只有些破烂的小熊。 那是幼时的夏禾。 也是夏禾的心魔。 黑色的眸子里流淌着悲伤,苍白颓然的面容上见不到半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童稚。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来客,有些不情不愿地扭捏道。 “又见面了……师父。” “……呵呵,这次肯叫我师父了?” 心魔沉默了许久,直到途明长叹一声欲要起身方才赶忙应道。 “我与夏禾本就一体,她师父自然便是我师父!” “嗯……” 得到这个回应的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正。 “孺子可教也。” 心魔见此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是余悸难消。 眼前这老贼虽容貌模糊,可这凝实到近乎真实的元神以及元神之上时刻弥漫的腥味却是她打死也不会认错的。 她跟途明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不知多久之前,那时的她还只是初具雏形,刚要冒出头来的雏苗苗,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憎恨和怨愤。 结果眼瞅着自己就要成形了,眼前这老头就跟闻着味儿似的钻进来逮着她就是念叨了一晚上的《清静经》《坐忘论》《内观经》。 盖了帽了家人们,这可都是度化心魔梳理欲念的上乘道经。 这老头想让她一个心魔自己有数点,趁早把这些宝贝经书融会贯通,争取早日把自己给度化掉。 心魔都麻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学啊,但途明不管,只是一边教一边揍,边打边问记没记住,记没记牢,理不理解,通不通透,稍有个困惑或者不满的音节崩出来那就是一阵狂殴。 真的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啊! 她一个心魔竟然被揍了? 偏偏这份揍还真是实打实的疼,就好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身上似的疼。 心魔也不懂自己一个心魔怎么会感觉到疼,可途明当初那份见面礼却是实打实地给她留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并成功用一整晚的棍棒教育让几近成形的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那一顿打心魔是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干脆利落地认怂x 英勇的战术让步√ 说起来途明做为师父对自己唯一的弟子确实也是操碎了心。 当初察觉到夏禾可能诞生心魔之后那是夜夜在夏禾灵台之上蹲守,最后终于是等到心魔快要成形的机会上去就给那小玩意儿来了一套盒中无果请君自裁疗法。 但奈何自己虽然能元神离体,入他人灵台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可是面对旁人的心魔,饶是将元神修炼到这等程度的途明也是实在没辙。 心魔这种东西若不是由自己亲手斩杀迟早还是会重新生长出来。 而途明就算仗着自己元神上那些古怪能伤到心魔,却也确实没法直接把心魔抹杀掉。 所以他就想了个让心魔学习《清静经》的骚招,虽然因为心魔的强烈抵触估计效果不会多好,但起码能将其再度凝聚的速度大大放慢。 想到这儿,途明突然端正了身子,一股师者的肃然之气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 “说起来,上次为师传授的的《清静经》,而今可能倒背如流了?” ……来了,还是来了。 最令学生绝望的无奖有罚背诵环节。 心魔顿时就觉得有些汗流浃背了。 要了魔命了吗这不是,她一个心魔学那种东西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上次途明能这么轻易地把她打散一来是因为途明那能伤害到她的古怪攻击,二来便是在途明的填鸭式教学下不小心被心魔记住了一些的道经。 现在途明要她再把那些道经背诵一遍,这和让她自己拿刀把自己剐了有什么区别!! 强烈的屈辱与不甘瞬息冲垮了恐惧构筑的堤坝。 “师父……请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我成形了!彻底成形了!” 心魔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身体颤抖可狰狞的脸上却写满了说不清的畅快! 被堤坝限制的洪水冲破限制的瞬间,那肆意与狂放或许并不是水的本意,可当它倾泻的瞬间,便已经没有了停驻的权力。 心魔意识到自己怕是逃不掉接下来的一顿打了。 可哪怕只在这一刻。 在这一回。 她要发声。 为自己发声! 我是心魔! 我是高贵的心魔!! 你曾击碎我!却没法杀死我! 你能逼迫我!却无法折服我! 我是世间光明的背影,我是万物沟壑的曲折!我在阴暗与磨难中降诞,为杀死另一个我而来。 “而今天!我不会再受你的逼迫!你再也没法把我打碎了!” “我已经成了!!” “我成了!!!” 宁静的湖泊上掀起涟漪。 途明也是头一次见心魔涕泗横流的模样。 哦……看来上次是教育的太狠了一点啊。 饶是心魔没有口水,在这般歇斯底里的发泄里途明还是本能地朝后仰了仰身子而且抬手抹了把脸。 “这么激动干嘛,又没准备让你背。” 途明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在心魔带着浓郁不信任的目光中。 抬手拍了拍面前半截身子陷在心迷之中并开始越陷越深的夏禾的脑袋,他喃喃道。 “你不是想要知道你闻到的那股血腥味是哪儿来的吗?”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能打疼你吗?” 浓稠的炁在元神之上翻滚。 途明的身形在炁的流转中扭曲。 这是撤下逆生的表现。 逆生是修命双修之法,既然肉体可以伪装,元神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最后的最后。 那双平静的眸子带着种令心魔感到不安的冷漠瞥视她的眼睛。 “心魔,应该不会做噩梦吧。” 第81章 把玩老头有风险,卸妆吓人需谨慎 漆黑的房间中只有起伏呼吸声和检测仪器冰冷而规律的电子音仍保有活力。 病房门上的玻璃洒下走廊中苍白的灯光,为这个沉进午夜的房间留下一抹仿佛象征着希望的明亮。 张灵玉坐在夏禾的床边,沉默地看着眼前静静睡去的女孩。 右手中指上紫金色的戒指泛着莹莹微光。 金光锤炼打磨过的紫泠钢洗去了阴煞的湿寒,温润的金光在经历了一整日阳光倾注后静静地绽放着。 陆玲珑说,这戒指只是个小夜灯,那确实是她又一次打眼了。 以金光锻打出的法器又怎么可能只有区区夜间照明的效果? 温润的金光透过皮肤沁入经脉,虽然这股力量很微弱,却也在一点一点地尝试去抚平躁动夏禾体内的炁,杯水车薪,可并非全无效果。 张灵玉的手试探着触碰到戒指。 不经意间的手指相触让他心底的惭愧如泉水般涌出。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 如果我第一时间便以阴雷制敌而不是还想抱着那可笑的矜持。 “夏禾……” 他回忆起了那夜星河之下的倾诉,自嘲与愧疚在眉角聚拢丘壑。 凄惨的挫败会在心头留下伤疤。 可当血液凝固,伤口愈合,那挫败只会锻造出更坚韧的血肉。 张灵玉慢慢攥住夏禾的手,阴影中的眼睛明亮而坚定。 “不会再有下次……决不。” “啊啊啊啊!!!!” …… “……或许可以请大国手帮忙瞧瞧?” “心迷幻境终究算不上疾病,大国手能帮上的忙估计不多,全真白云观离着倒也不远,方道长在内丹一道修为精深,性功在我们这一辈人里可称上乘,心迷幻境的麻烦或许他也帮的上手……” 陆瑾和陆琳正边走边探讨夏禾的治疗方案。 正一和三一虽然都是性命双修,可在元神一道上的成就确实是全真一脉更为卓越。 “那便都联络一番吧,刚好大国手最近也在京城那边,我再联系一下白云观,看看方道长有没有什么办法。”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击穿了午夜病栋的宁静。 陆瑾和陆琳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俱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纵身便朝着夏禾病房的方向冲去。 可刚转过拐角,就听见一声巨响,首当其冲的陆琳抬眼便看见了一扇凸出来一道巴掌印的门气势汹汹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下意识抬手便挡了下来。 这十足的力道几乎是一下便把陆琳的逆生状态给逼了出去。 “师父!师父!!” 陆琳还有些脑袋发懵,看着差点糊在自己脸上的病房门一时间有些发愣。 可刚把房门丢到一旁,更令陆琳头脑宕机的一幕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之前还被困在心迷幻境中昏迷不醒的夏禾此刻的状态那何止是生龙活虎,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陆瑾也是有些懵逼地站在原地。 上百岁的老头站如喽啰,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看着开启二重白发翻飞的夏禾对着途明一顿上下其手,活生生把老头当娃娃一阵捣鼓,愣是看到陆瑾脊背发凉。 途明也是被夏禾此时的操作给惊到了,整个人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一时间竟然都忘记了反抗。 就连一旁的张之维也是没忍住不小心掏出了手机,闪光灯开启了爆闪模式手指疯狂地点击着快门。 压不下的嘴角和吭哧吭哧的憋笑声足见此獠居心不良! 就见夏禾一边对着师父上下其手一边带着哭腔地嘟囔着。 “师父,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啊……” 另一边,张灵玉捂着手从病房里冲了出来。 刚刚夏禾突然苏醒的瞬间就开启了逆生状态,若不是张灵玉反应及时底子扎实金光瞬发,龙虎之力下只怕这只手当场就要被夏禾捏成麻花。 可虽然没被捏成麻花,但仓促之下金光也是险些被夏禾捏碎,这只手多多少少也是受了些伤的。 刚一出门,张灵玉便愣在当场。 如果这里是游戏的世界,只怕夏禾头顶的三一门词条此刻已经碎了一地了吧。 因为按理来说此刻她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被摆弄了老半天差点要被当辛巴提溜起来的途明也终于是回过味儿来了。 一张白净的老脸当即开了染坊,雪白的发丝根根竖起,抬手就是一指头弹在了夏禾的脑门上,直接将开着二重的夏禾弹飞了出去直接将刚走出病房的张灵玉撞翻在地。 饶是自诩面如城墙的途老怪此刻也愣是一句话憋不出来,即使开着逆生一张老脸也还是隐隐泛红,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察觉到途明身上气氛不对的张之维不语,只是默默收起手机,脚下发力,微风拂过,当即便没了踪影。 笑死,此时不跑,难不成等途明回过味儿来抢他手机吗? 夏禾挨了途明刚刚那一下后当即头角峥嵘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被压在身下的张灵玉赶忙爬了出来将夏禾搀起抱到了床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搞明白夏禾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始作俑者也是本次夏禾暴走事件三位受害者之一的途明倒是心知肚明。 做为一名极其有数,教龄近二十年的资深教育工作者。 途明深谙以毒攻毒疗法的效果是何等超然的。 夏禾既然深困幼时双亲因自己而死去的心迷幻境当中无法自拔甚至衍生心魔。 那想要她尽快苏醒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段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直接刺入她的元神,将她一把吓醒。 要不怎么说途明是资深老教师呢? 天才的他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就找到了最完美的切入点。 那就是,他自己。 此前冯宝宝曾说,她看见了逆生之下真正的途明,那是一个血肉淋漓有着数不清的伤口的年轻人。 她没看错,那确实是途明。 而那些伤口,便是途明不死长生的代价。 每一次死亡都会在瞬间复生,而每一次复生都将留下一道无法被愈合的伤口。 二十五岁时在睡梦中来到这个世界,刚醒过来就在被山里的熊瞎子拿他的肠子洗脸,这个不友善的世界以这种残忍开局让途明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了自己的奇异。 虽说后来因缘巧合之下拜入三一修得逆生,以逆生的手段掩盖了伤口并抑制住了伤口带来的疼痛。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不牢靠的遮掩罢了,那些伤口就像苍天刻下的警示,无法被任何手段治愈,哪怕是号称能令白骨生肉的双全手也不行。 为了避开疼痛,途明只能强忍着维持逆生的烦躁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一百三十七岁,他挺了整整一百一十二年。 起初伤口还不算多的时候,他还能偶尔卸下逆生放松一下精神,如果不主动找死,有逆生三重这等绝学傍身,途明按理说这辈子都不会死上太多次。 可命运总爱开些残忍的玩笑,存在异人的世界里竟然也存在日寇。 历史就像一辆被安排好轨道的列车碾来。 当铭刻在每一个华夏儿女心中最刻骨铭心的灾难在这片与故乡何其相似的土地上降临的那一刻,途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逆生可以在枪林弹雨中短时间内无视伤害,但是当炁耗尽却依然是血肉凡胎,战场是残酷的,它不会因为你的虚弱而高举停战牌,被子弹打死,被炮弹炸死,被履带碾死,被刀砍死…… 途明虽然修习了逆生三重,可到底不是天资英才,他只是一个死不了的普通异人罢了。 他很平庸,也很普通,而且还很鲁莽,当灾难在同胞的身上倾洒,他所能做的最为宽裕的付出就只剩微不足道的力量以及,取之不尽的生命。 战场上所有死法途明都体验过,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元神是肉体的倒影,刻在血肉之上的伤口在一次次死亡中渗透了元神,也正因此,那些痛苦锤炼了他,也扭曲了他。 他的元神在逆生与不死的双重折磨下里适应了麻木地去应对痛苦,甚至能将痛苦化作自己的武器,能攻击灵魂的武器。 在到他踏入三重之前,死亡就已经将他的血肉与灵魂雕刻的面目全非。 时至今日,途明哪怕撤掉逆生也看不清自己原来的样子,而今他每一寸皮肤甚至都是三重的伪装。 看着夏禾眼角挂着的泪水,途明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这么吓人吗?” 第82章 执妄尸 “手机给我。” “不给。” “我给你订机票。” “我自己会订。” “不给不带你去见你师弟!” “腿长在我身上,嘴长在我脸上,天下何处去不得?” 昨天夜里夏禾突然暴走一把拍飞了病房门后冲出来就是对着途明一顿上下其手还差一点把他当辛巴给提溜起来了。 这个惨绝人寰的事故开始了好一会途明才回过味儿来制止了夏禾的暴行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旁的张之维早就把该拍的不该拍的都拍完了。 张之维眯着眼睛一脸愉悦地晒着太阳。 张灵玉在心境上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他已经在尝试渐渐去接受阴雷并将其融会贯通。 这是最好的发展。 虽然达成这一目标的方式是让张灵玉又挨了途明一顿胖揍。 但总的来说这顿揍挨的还是很值得的不是吗? “不过,这回我估计确实不能跟你去山东了。” 途明要不来张之维的手机索性也就作罢。 他抿了口茶,解释道。 “苗疆那块可能是出了些状况,而且有些事情我得去跟赵董当面说,得先飞京城再去陆中,也是忙起来了啊。” “成,那就去呗,公务要紧……不过,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改口叫赵董了?” 张之维一脸狐疑地看着途明。 “昨儿你不是还叫人家小赵呢吗?” “那工资给我提前到位了我不得对我老板大人多少尊重点吗?” 途明市侩的笑容里满是对赵方旭提前打工资这个好习惯的满意。 而且就从他这个嘴角夸张的弧度来看的话……工资不少。 “呵呵,你开心就好。” 张之维看着途明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顿感一阵无语。 湛蓝的天空下点缀几朵离乱的流云,初春鸟雀的啼鸣昭示着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将要来临。 昨夜夏禾能这么快苏醒的原因,张之维其实很清楚。 他看到了途明元神离体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途明在解开元神的伪装时本体一瞬间的颤抖。 世人皆知,当年庚寅之约奠定当今异人社会安定基础,太行一战横压天下半数异人名宿的逆河先生途知远是此世唯一逆生三重大成者。 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虽不似当年大盈仙人那般青春永驻却也自有自己的一番仙人风度。 逆生三重在形象方面的加成那是没得说。 逆生门人在人品方面同样没得说。 无论是当年的大盈仙人,还是如今这个虽然偶尔抽象还有些不拟人的途明。 他们都曾是一个时代的巅峰与榜样。 他们都有他们独有的高尚。 途明是一个值得张之维去敬佩的人,不只是因为他曾做出的那些贡献,也只不是因为他那傲视群雄曾一度打的大半个天下的异人抬不起头的逆生三重。 张之维敬佩他,仅仅是站在一个修行者的角度上,敬佩他那份如顽石般坚韧的秉性和心性。 当性命修为垒砌夯实到一定程度后,你身处这个世界时看待一切的方式就会发生变化。 你将不再依仗眼睛去观察,炁在你的感知中不再是炁光炁团之类笼统的东西。 当张之维摸索到那个境界时,世间一切的炁都开始在他的面前流动起来了。 他看到了天地生灵的脉络,奔流不息的炁构成了世间的一切。 也是自那之后,张之维第一次看到了途明伪装之下的些许真相 在一次山下镶除贼寇顺道摆摊占卜攒路费的时候,张之维遇见了刚从金陵回返三一门修养的途明。 而对于那时的途明,张之维的印象只有一个。 乱。 简直是一团乱麻。 一袭朴素白衣之下的人还是此前那个途明,除却嘴角少了几分笑意,眉宇间多了几分郁气外与从前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在张之维的视角下,这副如常模样底下的真相却已经在他的眼中揭开了一角。 也是在那一刻,张之维理解了师父当年初见途明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愕到底因为什么。 逆生三重与金光咒何其相似。 经构筑的炁充盈身躯,使自己达到一种超然的状态。 金光咒在表现上浮于体。 而三重却是炁化身躯。 可是在本质上,三重和金光都不过是一种对炁的构筑手段。 以特殊的手法梳理炁的流向,熬炼炁的纯粹,使其在性命之上奔流,如流水般运转不息畅通无阻。 可途明的炁不一样。 他的炁在性命之上的奔流是激荡的,是凌乱的,而且,他的三重是一直处在开启状态的。 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运转逆生却能不让自己的身体变化为炁的纯白,但那始终奔流的明显是经过梳理的炁却是证明了途明确实是长久地处在一个逆生运转的状态。 再就是他构筑的三重是凌乱而激荡的。 在张之维长久以来的观察里,他渐渐发现了在构筑出的手段中,炁的流淌之所以会显得凌乱,最常见的原因只有一个。 伤。 人的身体是受皮囊裹束的一个复杂集团。 炁,血,肌肉,骨骼,五脏,六腑,乃至于修行人而言至关重要的三丹。 皮囊,是‘人’的容器。 容器出现破损,炁的流淌就会出现波折,构筑的手段作用其上便会如同流水碰击河底的岩石,水波荡漾下是肉眼难以观察到的激荡。 受过伤的人的炁会变得波折,构筑的手段作用在这样的躯体之上便会出现隐晦的波澜。 尤其是像逆生三重这样对身躯的影响近乎偏执的深入的手段,这份激荡在性命强悍之人眼中便会越发明显。 他曾见过在山下锄奸受伤后回山养伤的同门在运转金光时金光的状态。 当流淌的金光经过伤处时会出现不自然的激荡,仿佛受到了微弱的阻碍,就如平静的河流表面荡起的水花。 途明那时候的状态令张之维心惊。 他的炁奔走在身躯上,微弱却连绵的波澜遍及全身,宛若整个身体都被煮沸,透着令人心悸的骇然。 时至今日,他的性命修为已几乎达到了凡俗身躯所能触碰的顶点,当年那份带来心悸的骇然在岁月的冲刷下也渐渐能更加坦然地被审视。 张之维侧目望向如今的途明。 同为性命高深之人,张之维如今已经做不到在不引起途明注意的情况下看透途明三重之下的本质。 那份炁在流动时如煮沸般不自然的激荡也在长久的修行和愈发惊人的炁量中被渐渐压制。 可是张之维还是能隐约地感觉到。 在这副看似平常的皮囊之下,一种无法被寻常感官察觉到的血腥味,已经比四十年前,更加浓郁了。 途明,这四十年来,你究竟在山上做了什么…… 第83章 环眼张飞张之维,大耳刘备田晋中 “这样……再这样,嗯,在这样。” 途明对着张之维的脸一阵揉搓,不时对着一旁的照片比对一番。 “嗯……鼻梁趴一点。” “眼睛撑大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途明……” 张之维被撑开的眼皮下眼神幽幽。 “你够了,再撑贫道就要变成蛤蟆了。” “不至于不至于,卡姿兰大眼睛才能和你原本的模样拉开差距嘛。” 途明还想再动手,可是张之维眼神坚决,只能作罢。 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上下打量了一番被他爆改成环眼张飞的张之维,虽然还是存在一些小瑕疵,但途明的嘴角依然露出了满意的弧度。 一旁的田晋中乐呵呵地看完了全程,对途明这手揉人如揉面的手艺赞不绝口。 “哈哈哈,师兄,你真该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现在这模样,可止小儿夜啼啊。 “净会贫嘴……啧,这胡子忒扎手了点,途明,你是拿铁丝给我攒的胡子吗?” “那不能够,铁丝多贵啊,我留着卖钱不好吗还给你攒胡子?” 途明将一张折起的符纸递给张之维。 “络腮胡的胡质就是这样的,不然怎么营造出须发喷张的爆炸感呢。” “这张符纸你收好,你身上的筋脉我揉不动,索性就只是给你改了改身形黏了点肌肉,不影响你使用手段,脸上的扮相不是长效的,最多能顶个把月,什么时候用不着了把这符咒撕了就能解开。” “面人刘的手艺。” 张之维接过途明递来的符纸有些感慨道。 “可惜到底还是差些火候,这么点改动都要费这许多功夫。” “你可别唧唧歪歪了,我堂堂门长大人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精进这面人手艺,这么多年不动手没给你捏个嘴歪眼斜你就偷着乐吧。” 途明翻了个白眼,抬手又取出了一份牛皮袋。 “喏,里头是你的身份和一应证件。” “我是临时工负责人,只能给你安排临时工的身份,不过窦乐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他跟你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们相处起来应该会自在些。” “得了,自己去一边看去吧,我再给老田捯饬捯饬。” 少顷。 眉似卧蚕,唇若涂脂,面如古铜,眼似明星。 田晋中抬着手,对着镜子扒拉着脑袋两边这两个肉乎乎的大耳垂,卧蚕似的眉毛蹙成一团。 “这……根本就是刘皇叔吧?” “不是,这人叫刘德。” “刘玄德?” “就是刘德。” 途明面色如常,一张老脸绷的紧巴巴的,莫名透出种极其靠谱的气息出来。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就像每次这老登说他有数的时候总会做出些极端没数的举动一样,每当途明摆出一副靠谱脸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不靠谱的时候。 张之维摆弄着途明递给他的证件,看着被整成大耳刘备的田晋中,他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他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翼,张飞字翼德。 田晋中的身份叫刘德,刘备字玄德。 “若是叫怀义来应这个扮相,耳朵都不用添料,上来捏捏就能用,哈哈哈。” 扒拉这两片肉乎乎的大耳朵,田晋中莫名地便想起了当年的张怀义。 五短身材,生的一对招风大耳,虽不是刘皇叔那般的长耳垂,可那对耳朵的体量便不是常人能有的,若叫途明修改,都不需如他这般添这许多材料,随便捏捏就能成形状。 “哼哼,怀义那个头只怕是逊色了不少,光改身高耗费的材料都够弄旁人十个扮相了。” 听到田晋中的话,张之维当即就是哼笑两声,习惯性地对着张怀义的身高开炮。 当年山上一众师兄弟里就属张怀义个体最矮,偏生饭量是丁点不比其他师兄弟少,可愣是光长心眼不长个,到老了也是一副五短身子。 途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给这对师兄弟留足怀念过去的空间。 啊,事了拂袖飘然去,不求生前身后名。 伟大,无需多言! 快跑!!! “嘶……不对。” 调侃了一番张怀义后,张之维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拿着途明给他们准备的证件,张之维眉角一阵抽搐。 “张毅,刘德……途明这贼厮搁这儿挖坑呢?” 张翼德,去德留翼,这老贼拐着弯地骂他缺德呢这是? “啊……呵哈哈,原来这样啊。” 同样反应过来的田晋中乐呵呵地调侃道。 “师兄,您又是哪儿得罪他了,依着他那报仇不隔夜的秉性,昨晚上可是发生什么趣事了?” “哼哼,那可真是顶有意思的趣事。” 张之维一双环眼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心道既然你途明敢做初一,就莫怪老道我做十五了。 “来,师弟,手机拿出来,为兄发你个好康的东西。” 哦,对了,还有荣山。 我得给他也发一份叫他存进u盘里,免得叫途明那贼子将我手机摸去删了乐子。 呵呵呵,途明啊途明,同贫道斗,你还太嫩了点。 …… “哦吼吼吼吼,想来那牛鼻子此刻定然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了吧……” 缩在厕所里的途明脸上露出阴恻恻的微笑。 “丫头,处理好了吧。” 【( ̄▽ ̄)\"好了,老天师发送的每一份视频都挂上了病毒,等过一段时间后除了老天师手里的原文件其他子文件都会悄无声息地自我销毁掉。】 “嗯……” 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科技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啊。 “可惜啊,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大胆一点呢?” 途明带着些诱导地对着手机说道。 “你干脆直接潜进张之维的手机里,替我把原文件一道删掉岂不更好?” 【(⊙﹏⊙)途爷,别开玩笑了,您是忘记我当年是怎么被您发现的了吗?】 虽然四十多年没下山,但途明跟这小丫头算得上是老相识了。 这小丫头名叫高钰珊,小名二壮,东北大区负责人高廉的二女儿,先天异人,异能是可以观察并操控电磁波,后拜入伍柳派门下修习丹道将先天异能与后天功法交融,修成了能借助电磁波令元神意识在网络自如穿梭的恐怖能力。 这样的能力,在当今这个数字信息化的时代无疑是强的可怕,整个世界所有联网的地方对她而言几乎都是没有阻碍和秘密的。 高钰珊天资非凡,但那时的她到底还是个娃娃,骤然获得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孩童本性使得她开始对网络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但正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初次掌握了这份力量的高钰珊在第一次对未知的探索中便踢到了钢板。 做为年轻人,她几乎没有任何意外地对空白的二十年产生了好奇,而拥有了如今这样力量的高钰珊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便从深埋的秘档中找到了最深处的那个名字。 途明。 当然,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结局往往是深刻且惨痛的。 如果她那时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途明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过得怎样,那么她或许就不会被途明逮到。 毕竟三一门只是封山,不是断网,途明也只是退出了异人圈,不是生物圈。 出于好奇,也是出于年轻人的盲目,自以为已经充分了解了途明的高钰珊起了近距离观察这个四十年前的传奇的念头。 她以为这位老前辈不精元神之道,奈何她不得。 于是脑袋一热,一头扎进了途明的手机里。 可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所了解到的关于途明的资料全部都是四十年前的,四十年间,没有任何更新。 彼时元神修为已经在经年累月的折磨和常年运转逆生的精神压力下变得强悍非人的途明几乎瞬间便察觉到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客人。 要知道,虽然高钰珊的能力和伍柳派的功法相融合了,拥有将元神以电磁波形态自由横渡网络世界的能力。 可这能力归根结底还是要遵循‘出阳神’的根本逻辑的。 电子元神,也是元神。 高钰珊哪怕是将自己的意识和元神放在离得比较近的基站里都不可能被途明察觉,可她偏偏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头扎进老虎窝。 虽途明没有将元神塞进手机里的本事。 可瞬间将高钰珊的元神困住,掐断她的退路却是轻而易举。 就这样,我们刚刚开启第一段网络世界大冒险的高钰珊小姐,落网了。 “啊……那可真是一段惊险刺激的宝可梦捕捉经历啊,你说是吧,皮卡壮” 【(╯‵□′)╯︵┻━┻】 第84章 师弟,你知道的太多了!!! 在陆瑾的见证下。 途明和吕慈完成了庄严的互换老头仪式。 途明要去京城找赵方旭,而吕仁想见的王子仲最近也在京城那边办讲座。 而更凑巧的是,张之维和田晋中要去张怀义的陵前探望,刚好张怀义这些年一直在鲁省那边窝着,而鲁省又恰好是吕家本家所在。 吕家不可一日无主,虽然有吕慈的几个孩子在家关照,可到底还是得有个家主在家坐镇才稳妥。 众所周知,这些年吕家一直都是双家主,一个明面上的家主吕仁,以及一个家主之手,影子家主吕慈,吕仁还要继续他的抚平遗憾之旅,那么就只好让吕慈回去了。 刚好吕仁在途明手里吕慈也放心。 两人一拍即合,索性老头互换,我把天师给你,你把你哥给我。 我带你哥去京城。 你带天师去鲁省。 完美,途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要不是吕慈回家是有正事,途明高低得给吕慈捏上个紫髯碧眼孙十万的扮相。 至于为什么? 孙十万是老二,吕慈四舍五入也算老二,老二扮老二,岂不妙哉? 多少年没动的手艺今儿个总算开了荤,途明的小手一时间竟然还有些蠢蠢欲动。 “老吕啊,你想不想……” “不想谢谢。” 途明话还没说完,坐在轮椅上的吕仁当即便拒绝了途明还没提出的提议。 站在对面的吕慈倒是对面前变成环眼张飞的张之维以及变成大耳刘备的田晋中很感兴趣。 “多少年不见,途大哥你这品味倒还是这么……独特啊。” 当年途明的异事部,吕慈也是在里面挂过名的,虽然只是顾问,但有在吕家势力范围内的状况发生的时候吕慈也跟途明有过不少次合作,自然知道途明手里有当年面人刘的手艺,而且也知道途明惯爱用这手艺整些‘名冠古今’的知名人物的脸。 多少年前的时候自己曾体验过一次,那感觉,怎么说呢? 那些黏在脸上用以修改脸型的泥巴时间长了就渐渐变得好似真的是自己脸上长出来的似的了。 这一点同当年面人刘那一手是绝不同的,据途明的说法,他在里面揉了些逆生的路数。 若不是揉筋捏骨会封了本来手段,吕慈倒是真想体验体验途明全套的捏人业务。 让吕家兄弟和龙虎山那两位自个儿聊会儿,途明拉着陆瑾去了外边。 “师弟,龙虎山那小子还有你师侄我可就留在你这儿了,这几天你费心差人看顾着点。” 陆瑾闻言一愣,随即蹙眉道。 “还有人要找他们的麻烦?” “嘿嘿,沈冲可是全性里一等一的大瘤子,本事兴许算不得一流,但他能牵扯出的事端那可真是比那些老全性都麻烦。” 途明抬手从怀里拿出一叠报告单递给陆瑾。 “哪都通用那个沈动留在现场的血做了比对,从生物学的角度上,那小子还真跟沈冲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而且,最关键的是……” 陆瑾翻看着文件,在看到亲缘鉴定报告的下一张时眉头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没死?” “这怎么可能?” 昨晚途明那一掌的威力陆瑾是亲眼所见。 莫说是区区一个小辈新秀,便是圈子里成名已久的老人挨一下怕是也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可按着哪都通调查报告的说法,沈动挨了途明那一下后非但没死,甚至还能当晚逃出市区…… 这可就有意思了啊。 “横练高手?” “不像,那小子的手感没这么结实。” 途明揉搓着手指,装模作样地回忆着作业一掌抽飞沈动时的手感。 “但很韧,抽起来有点像天竺那边苦行僧。” “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陆瑾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途明。 途明耸了耸肩,摊开手解释道。 “你知道的,天竺那些年的时候也不老实,跟他们的高手交过几次手,手感算得上这么多年来最特殊的了,我记得牢也是很正常的嘛。” “瑜伽结合苦修的苦行僧在锤炼性命的同时,他们肉体会在这种近乎自残的折磨中渐渐变得富有韧性,虽不如横练刚猛,但对劲力的运用化解却是上乘。” “这么说……” 陆瑾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单,眉头紧锁。 “境外?” “也许吧,不然解释不了他这一身手段是怎么在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修来的。” “嗯……师兄,你跟我说实话。” 陆瑾忽地停住脚步,眼神幽幽地看向途明。 “那个沈动,其实是你的人吧?” 屋子里的张之维铜铃似的眼睛当即就是一眯。 而站在陆瑾身旁的途明也是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按你四十年前的秉性,那小子挨你一掌当场就得碎成一滩碎肉,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也别说什么看他秉性不坏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什么的屁话来搪塞我。” 陆瑾的语气低沉,配合着略高途明一些的身高优势一时间竟让途明觉得这小子有些吓人。 “还是那句话,按你四十年前的秉性,就算你觉得那小子不坏也决不会说什么‘给你一掌活便走死便死’的话,你只会先抓后审,就算真的查不出什么问题也会再监视半年,最后再接为期十年的随机调查。” 陆瑾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在家里安装窃听器听到了途明和张之维的隐晦密谋所以猜出沈动的事是途明的手笔。 途明也不会点破这小子在自己家里安窃听器还搁这儿cos名侦探柯南来诈他的小心思。 虽然他自己确实没有观测电磁波走向的能力。 但做为临时工负责人,他手底下的临时工人才济济,高二壮探过来丁点意识就能把陆瑾安的那点窃听器扒个一干二净。 陆瑾会从他跟张之维的谈话里猜出些内情来他是有所预料的。 但他没料到陆瑾竟然会把他四十年前的行事风格拿出来说事。 靠北哦,虽然当年这么做也算是形势所迫,但今天突然被人拿出来逼问自己竟然还真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四十年前全力甩出去的回旋镖正中四十年后的自己,当年把事情做到都太绝导致自己都无路可走的窘迫真的是叫人倍感尴尬。 途明的逆生在运转。 根根飘起的发丝里酝酿着危险的气息。 陆瑾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坏了,这是要急眼啊! 自己只是想要劝途明悠着点别闹太大不好收场,可不是想要过来找揍的! 手指轻旋,陆瑾当即就要用最迅捷的方法绘一张神速符瞬身跑路。 但隐隐有些恼羞成怒的途明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呵呵,师弟,别急着跑啊。” 一张无情铁手一把攥住陆瑾手腕。 途明的脸上绽放出核善的笑容。 “六十多年没见了,师兄今天可得好好跟你,亲近,亲近啊。” 第85章 卫生间吞云吐雾,假刘备暴打桃园 “途兄,至于吗?。” 轮椅上的吕仁抿着嘴回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脸色煞白的陆瑾。 那白色不是陆瑾正运转逆生,反倒是逆生运转过度身体亏空的表现。 “嚯……炁都走不顺了,他是你亲师弟吗?下手这么黑?” “他自己修行不到家还怪我手黑?” 途明切了一声,满脸鄙夷道。 “修了快一百年了,凝聚丹田都这么费劲,白瞎了这顶好的逆生底子。” “……啧。” 汝闻,人言否!! 凝聚丹田? 还费劲? 这话的意思就是能凝喽? 奶奶个腿的,这老东西故意在他跟前炫耀呢是吧? 吕仁有些郁闷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知道你们逆生三重断肢再续神乎其神,可你搁我个废人面前炫耀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闷声拍了拍因老迈而变得干瘦的胸膛。 “当年一刀斩我身上,我就此沦为废人。” “一刀砍掉了你的头,你拾起来安上拔腿就追……” 吕仁说到这嘿笑一声,似有些怀念道。 “那小鬼子当时那表情,我到今天做梦梦见都能乐醒过来。” “如今临走之前能见着你,再去看看王子仲,我此生遗憾也就只剩下当年砍我的那把刀和那个小杂碎了……” “途兄啊,在那把刀的事儿上,咱们算得上是同仇。” 吕仁有些遗憾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随即带着些期待的看向途明。 “日后若有机会能找着那把妖刀……” “把它熔了,给我铸把痒痒挠陪葬!” 当年被一刀砍倒的吕仁虽然被人救活,可因为伤到的是要害,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才勉强能下床,一身手段尽废也就罢了…… “这多少年的痒痒,那可真当是比疼还钻心啊……” 那一刀伤及脊背,断了吕仁修行之路的同时也险些叫他下半辈子半身不遂。 幸赖当年与途明同行那人医术了得,还在西方深造多年修习了些洋人医术与医家手段结合,这才避免了更悲惨的结局。 可伤及脊背,最难将养,卧病在床的那几年,伤口生肉愈合时的刺痒简直比十数年来苦修更叫人难熬。 愤恨,羞耻,恼怒…… 每每思及此处,平日里温和宽厚的吕家家主脸上便会露出与他的兄弟,吕家那位冷面阎王吕慈一般无二的阴狠表情来。 到底是吕家的人,剥开皮肉,骨头上刻的都是睚眦。 途明推着吕仁,默默地瞟了一眼他的衣领。 那道刀伤留下的痕迹在岁月的磨蚀下更显狰狞。 听着吕仁的愤恨,途明淡淡开口道。 “我不要,要找你自己去找,要熔你自己去熔,老夫忙着呢,暂时没功夫收拾这笔烂账。” 吕仁的愤恨被途明一句话憋回了肺管子里。 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途明。 “你……你还是不是途明了?” 吕仁的口气里是浓浓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当年那个闻着丁点比壑忍的消息都能一夜往返西南东北的途明去哪儿了?” “你这老东西当年可是被那魔人砍了头的!这仇在你这就这么排不上号吗?” 途明有些无聊地掏了掏耳朵。 三重之躯不染尘泥,便是拿钻头掏也顶多只掏得出几团炁来。 他就这么一脸满不在乎地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耳屎,语气随意的解释道。 “怎么排不上号,我恨不得把魔人的骨头磨成粉喂猪,猪屎沤肥,肥料种菜,菜再喂猪,让他在我家菜园子里六道轮回。” “额……倒也不必这么极端。” 途明这随口的一句魔人处理方案饶是以狠戾着称的吕家的家主大人听了都觉得有点口怕。 而且依着吕仁对途明的了解,这厮是那种想了就敢说,敢说就敢干的狠人,他说想让魔人在他家菜园子里六道轮回,那逮到机会定然是要让魔人去他那轮回菜地走上一遭的。 “可你既然都要找魔人了,顺道帮我把刀找到再熔了不中吗?” “不中,翔不中嘞,我说老吕啊,孩子都知道万事不到万不得已务必亲力亲为,你怎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老头的脸当场就红了。 几十年没有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的吕仁吕大家主这下是狠狠地跟陆瑾共情了。 几十年前怎么没觉得这老东西这么气人? 我这都快站不起来的人了还算不上万不得……等等! 眼瞅着就要红温的吕仁突然愣了一下,险些要暴走的血压嗖地就降了下去。 好一番大起大落说不得又要扣去许多天阳寿,但那个隐约的猜测却让吕仁丝毫没了对这区区几日阳寿的在乎。 “你……能帮我修好喽?” 说罢,吕仁又好似确认般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声音都隐约有些颤抖。 “这个,你能再给我连上去?” “哼哼,天机不可泄漏~~” “………途明!!不带你这样的!!” …… 考虑到吕仁的身体状况太差,老人家又想要出门的同时到处游玩一番,于是吕家人索性便直接专车车队配齐医疗日用,一路游玩着来的天津。 而途明和吕仁因为要去京城,吕家的车队就直接给了他们。 吕慈张之维田晋中三人图快,走的机场快速线,两伙人在陆家集合,然后分头出发,途明带着吕仁先走一步,吕慈带着龙虎山老两位坐陆家的专车直奔机场。 机场贵宾候机室里。 “师兄,我去趟洗手间。” “嗯,去吧。” 环眼张飞张之维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现在要叫大哥。” “按扮相来说我才是大哥吧?” “嗯?” “啊,大哥大哥,行了吧。” 大耳刘备田晋中一脸嫌弃地认了怂,有些遗憾地嘀嘀咕咕着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正此时,一行样貌五花八门,谈吐优雅非凡,做派横行霸道,姿态耀武扬威的三位人中龙凤也恰好在卫生间里吞云吐雾。 站中间背对门口那个耳朵上挂俩圆环的圆头佬姓刘名放,同身旁的大高个关龄儿和矮胖墩张才共同组成了津门着名的非犯罪型惹事团伙,天津卫小桃园。 三人因着名姓身量长相隐隐撞车古时候桃园三杰,又是同时被逐出师门的同门师兄弟,缘分不可谓不深厚,意趣不可谓不相投,索性一拍即合,效法先贤,搞了个天津卫小桃园的名头。 三人虽算不上大奸大恶,更不是全性恶徒,可到底也是圈子里一等一的泼皮作精,仗着一身手段在津门这一片那是在法律的边境线上横行霸道。 关龄儿深吸了一口,有些松快地感叹道。 “哎哟,还是介地界砸吧这两口正点,搁那抽烟室里头抽那都串味了嘛不是……” “可不嘛,而且还僻静,没人……哎哟我去。” 留两撇小胡子的刺头小胖张才刚应了两句,瞥眼看见了皱眉站在卫生间门口刘备扮相的田晋中,当即眼睛就瞪圆了,忙不迭抬手戳了戳背对着卫生间门口,耳朵上挂俩圆环的刘放。 另一边的关龄儿也注意到了门口的田晋中,嘴里的烟都差点掉出去。 “我勒个……老刘!老刘你快看,皇叔!皇叔来上厕所了!” “黄书?嘛黄书?” “刘皇叔!” “刘……嘛玩意??” 第86章 小桃园:离着正一圈踢一线之遥的幸运倒霉蛋儿 “嚯,老刘,人介可是真耳朵,你那俩环儿可比不了。” “而且人这气质也是,介皇叔味儿,简直了,往那一站就是个汉室宗亲呐!” 田晋中也是无语了。 早先被途明稀里糊涂捏了这么张脸的时候光顾着乐了,没想起来这脸的主人虽说早没了千八百年了,可到底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单这对大耳垂子就招摇的没话说。 这一路上坐着老陆家专车来,从上车到候机没遇见几个人,而今如个厕一把就碰上了仨极品。 田晋中默默打量着眼前把自己当珍稀动物包围了的这三位。 吊儿郎当,但身形站姿确实有别于常人。 异人啊…… “几位,虽说是卫生间。” 田晋中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一旁请勿吸烟的牌子,打断了三人的笑闹。 “可到底是立了牌的,多少还是注意一下的好。” “嘿……把自己当真皇叔了啊介是。” 刘放咧嘴一笑,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 “想匡扶旱室你找个旱厕匡扶去,咱介是卫生间,少尼玛肖那米帝国主义的恶习去干涉他国内政,不文明,造不?” 说着,刘放抬手便搭在了田晋中肩膀上,一口二手烟对着他的脸就喷了上去。 “今儿看在你这张脸酷似皇叔滴份儿上咱就不为难你了,麻溜的该干嘛干嘛去。” “唉,稍等,对,对,就介个动作,老刘别动,我给你俩拍照留个念,见着这么皇叔的皇叔的机会可难得,过这村不一定有这店了。” “好主意啊老张,哎,过会儿得叫老刘也给咱拍一个刘皇叔解斗,单手擒关张!” ……啊。 田晋中的嘴角依旧是翘着的,乍看好似是讨饶。 可等刘关张小桃园一阵折腾总算是玩闹够了放田晋中离开后,他却是出去将‘厕所维修请移步’的牌子往外头一放扭头便杀了回去。 真当道爷是泥捏的了是吧? 那泥人也尚有三分火气呢! 肉眼不可察的细微金光一闪而过。 田晋中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脸,稍微活动活动,应当无碍吧…… “呵呵呵……小混蛋们,你皇叔爷爷又回来了!!” …… “说起来,刘先生去卫生间的时间是不是稍微有点太长了?” 和以张翼为身份的张之维聊了会儿天的吕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他突然意识到田晋中出去的时间便是大解也该解决完了的。 若只是寻常老头或者寻常异人吕慈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些,可田晋中到底不一样,这老头身份特殊还没了一身手段,又是途明亲手交托来的,吕慈自然要万分上心。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而且,那边刚刚好像有什么动静啊。” “没事,应当是遇上有趣的事情耽误了,喏,这不就回来了吗。” 吕慈抬眼一瞧。 那招眼的俩大耳垂子摇摇晃摇,看得出耳垂子的主人心情不错,步伐都透着些轻快的味道。 这去趟厕所怎的还能开心成这样? 吕慈不解,但会胡乱猜测。 想必是年过期颐,有了些难言之隐,一朝解放,这才心中畅快非常,失了稳重吧。 眼看吕慈的眼神越发怪异,田晋中轻快的步伐也恢复了沉稳。 “大哥,我回来了。” 张之维淡然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嗯,回来便回来,毛毛躁躁的……手洗干净了吗?” 田晋中一愣,当即便理解了师兄话里的意思,嘿嘿一笑答道。 “您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吗?水都擦干了,纸丢进篓子里我才回来的。” “那就好,省的给人添麻烦。” 张之维和田晋中的这番对话里透着别扭。 洗手?丢三落四?纸丢进篓子里?省的给人添麻烦? 吕慈听着两人说话的内容,越听越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可他到底是外人,鲁省的帮派大佬听不懂龙虎山黑帮的黑话。 卫生间距离不远,吕慈都能察觉到的动静张之维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而且他不止能感知到,还能清楚地知道卫生间发生的全过程。 只能说那三个小子运气确实不错,若是此前碰到这种事……当然正常来说也不可能遇到,而张之维也不可能亲自去收拾那三个小辈的。 他不是途明,多少还要点老脸。 当然了,他要脸归他要脸,他手底下成百上千的正一门徒可就不会顾忌这么多了。 这是个和平的时代,但年轻的道士们渴望扞卫正一的荣耀。 …… 不知挨了顿揍反倒是躲过一劫的小桃园在拥挤的厕所隔间中醒了过来。 夭寿了,谁能想到那大耳刘备还是个异人? 怎的身上丁点迹象都没被看出来啊。 小桃园那是真的丁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刘放被人家一拳放倒了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但是当他们知道要抵抗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一人一发昏睡拳,一拳一觉到明天。 一觉醒来发现天都黑了,飞机早飞没影了,旅游计划干脆利落地泡了汤的小桃园当即就急眼了。 “报官!今儿介事必须报官!” 他天津卫小桃园在脚下这片海河流淌的沃土上啥时候吃过这种亏。 “咱真桃园叫个假刘备给放倒了,这高低是碰上狂徒了,敢在机场动手,必须让公司给咱讨回公道。” “没错!就是这样!公司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报官!必须报官,今儿介事儿是那孙子趁咱爷们没注意,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 ” 做为天津地界有名的作精,小桃园至今没被整死的原因有很多。 一来,这三块货手段确实够硬,轻易不会被人收拾。 二来,这三人多少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守法公民,公司对异人的处理办法和处理标准倒背如流,惹事惹到公司发火的底线之上,遇上打不过的当场就去报官。 油光水滑的性子在圈子里那是人嫌狗厌,但架不住人家不犯法,公司就有义务护着他们。 但这回他们确实是踢上铁板了。 连报官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人一下当场放倒,若是碰上歹人这会儿估计已经零碎了。 咋咋呼呼的三人吵闹了一会也没见谁拨出电话去。 三人俱是面色古怪地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一张不怎么雅观的睡照代替了他们原来的屏保。 三人不约而同地掀开衣服,每个人的肚皮上都用红印留下了两个字。 “抽烟。” “有害。” “健康。” 这字倒是算不上什么惊悚。 真正惊悚的是留下这字的手段。 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在这两个留在肚皮上的红印字下面是一股贴着他们的内脏划过去的炁留下的痕迹,只分毫之差就能打进他们内脏里,而且这字迹笔走龙蛇既控制了炁的深度又没有分毫的走形,可见控炁的人手段何其精密。 这是个高手,能轻易取他们性命的高手。 可人家只是把他们打晕,留了这么点痕迹,拍了点不雅照片就把他们放过去了…… “今儿介事儿,要不咱就算了吧……” “介话说的,咱是那不懂事的人嘛,今儿就嘛也没发生过,懂吗。” “嗯,烟也戒了吧,介好心人说的对啊,抽烟确实不大健康。” 第87章 吕家民国往事 “途兄,这么多年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 车上,本还在闭目养神的吕仁突然看向途明。 为方便家主出行定制的车子里,舒适的内置与近乎完美的隔音效果带给唯二的乘客极佳的行驶享受,连途明都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听见吕仁开口,途明闭着眼睛如一具安静的尸体般安详地躺在座椅上嗯了一声。 “啥事?” “一件,与当年甲申之乱相关的事。” 话音落下。 途明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斜睨向吕仁。 吕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这个问题困在他心里许多年,按理说本该随着他这副残躯一道送进土里。 可如今,途明出现带来的一些变化让他突然有了不如借此机会,将这个问题就此吐露出来的期待。 他看向途明,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你告诉我……” 压低的嗓音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端木大夫,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啊?” 我藏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 藏的谁? 端木大夫? 哪个端木大夫? 被吕仁突然提了这么一嘴,途明也是心里一连五问,眨巴着眼睛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你是说端木啊!端木瑛?” “那不然呢?” 看着途明这副我不造啊的猪哥嘴脸,吕仁一时间也是被他无语的直拍腿。 “除了端木瑛大夫你还认识别的端木大夫啊?” “端木她爹我其实也蛮熟的……” “没跟你插科打诨,你认真点。” 好容易鼓起勇气问出的沉重问题被途明这么一搅闹,搞得吕仁的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 他长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解释道。 “我说我想见王子仲,但你知道的,我虽敬佩他,可是跟他的交情还深厚不到临死还念念不忘的程度,说是想见他,其实更多的是想看看,看看……” “看看有没有哪怕这么一点的可能,能见端木大夫一面呢?” 吕仁的头垂的很低,嘴角挂着似是释怀又似自嘲的笑意。 途明闻言当即就躺不住了。 一百多岁的老头那是一点没有对血压的顾忌蹭地便坐了起来。 一双老眼瞪得老大,颤动的嘴唇倒映着不平静的内心。 “姓吕的!你,你不会是……” “我,这,你,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你!你姓吕!不姓曹!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了不婚不娶不留后呢,感情你搁这儿等着呢?” 脑洞如黑洞般深邃的途明当即便从脑袋里迸射出无数种可能。 而千万种可能里最闪耀的那一个简直如太阳般令他无法直视。 “你喜欢端木瑛?” “我确实,仰慕端木大夫。” 吕仁很平淡地点了点头,多少年藏在心里的石头裂开条缝隙,露出些微风,不知怎的,他这心里,竟忽地轻快了不少。 兴许是因为此时面对的人是途明,吕仁在他的面前,不必是兄长,不必是族长,更不必是师长,他可以只做自己,只做纯粹的吕仁,说出不需要修饰的心里话。 途明是这个世上少有的,能让自己安心吐露心声却不必去担忧后患的人。 他们是真的曾在同一把刀下活命的过命兄弟。 吕仁的眼底闪过一抹怀念。 手不自觉摸向脖子上的伤口。 “她那样的人,又如何叫人,不心生仰慕啊……” 此前屡次提到,吕仁当年能在魔人刀下活命,一是因为途明替他挡下了真正要命的一刀,二便是有贵人出手,救下了他的性命。 而这位贵人,便是端木瑛。 说来也是凑巧,途明当年试图寻求解决自己身上这些复生伤的办法,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海外游学归来正一边四处行医一边躲家里人的端木瑛。 端木瑛对途明身上这种无法治愈的伤口起了兴趣,索性便与途明同行。 恰逢龙虎,上清,普陀和陆高吕王四家联手伏击日寇麾下的异人集团比壑山忍众。 有这等大事,加上这些年跟日寇拼命的时候没少挨那群比壑山孙子的偷袭,途明既然从某个不方便透露姓名的龙虎山大嘴巴那儿得到风声又怎么可能不去掺和一手? 于是本就四处游荡的二人便跟着龙虎山的人一道赶赴了战场。 也正是在当时那一战里,四家和三宗的重要人物受到了忍众的重点打击,吕仁便是在那时遭了忍众的暗算。 当年魔人出手是何等狠辣,劈在吕仁背上那一刀入体一瞬便是奔着将他一刀两断的目的去的。 可吕仁当年虽一时不慎遭了暗算,但一身如意劲已是出神入化,妖刀入体的瞬间便以劲力偏移了刀势,这才让这本该将他斩断的一刀仅仅只伤及脊背,得以暂时保命。 然而这样的伤势在野外便是当时尚有一息,顷刻之后便照样也会血尽身亡。 吕仁虽逃过被一刀两断的凄惨命运。 可死亡的阴影却早已扼住了他的脖颈。 如无意外,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容他交代几句遗言罢了。 “当年若非端木大夫也在,我这条命只怕便已经交代在那天了。” 吕仁的身体无比放松。 这一刻的他好像真的放下了这近百年来加诸于身的道道枷锁,释放了那个尚未成为家主的吕家双璧,少年吕仁。 他的眼神里满是怀念,不是对当初那段惨痛的回忆。 仅仅是对那道彻底昏迷前拼力挽救他的身影。 那一刻,那一眼,便胜过此后余生千般绝景。 “这叫我,如何能忘啊。” 因旧伤与老迈而佝偻的腰板时时刻刻折磨着吕仁。 就好像是一道诅咒般刻在他的背上,令他几十年不能松懈。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初时那几年,我只当自己这辈子已是个废人了,心生仰慕,却也不愿耽误人家。” “等到后来听闻端木大夫和牛先生的高徒王子仲成婚,我才猛然惊觉,我这心里,竟有这么一个瞬间,是后悔的,是嫉恨的。” “我想啊,当年那位医仙似的端木大夫,到底是什么人中龙凤,才配得与她相伴余生。” “结果等我兄弟将那王子仲的相片递到我手里时,你猜怎么着?” 吕仁带着些笑意地看向途明,途明也对吕仁的话升起了好奇。 起先对吕仁这老东西深藏不露的惊愕此刻也已经消散大半,索性便接住话头回了句。 “怎么着?” “哈哈哈哈!” 吕仁的期待得到了满足,情绪十分顺畅地发散了出来,当即笑的流出泪来。 “差点没给我恨晕过去啊,哈哈哈。” 途明闻言也是有点无奈地笑了出来。 王子仲而今虽是医道大国手自有一派宗师气度,可这人年轻时的模样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倒不是说相貌多么多么丑陋,只能说是站在端木瑛身旁,确实太过平庸了些。 “但后来,这人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叫我,也叫天下人服气了。” 王子仲,当世少有能配得上大国手之称的医家宗师。 凭的不单单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更是那令人叹服的医德。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彼时还只是无名之辈的王子仲便已经开始奔走于这片浩劫蹂躏的土地之上尽自己的一份力去拯救一切能被拯救的人。 兵灾,疫病,饥荒,流民……数不清的苦难浸成苦水淹没这片大地,王子仲只是万千星火中的一点。 但这一点星火,却始终不曾熄灭。 他照亮了无数濒死之人微渺的活路,点亮了品德在一个苦难的时代最耀眼的光辉。 终于,万千星火攒聚成照亮黑暗的太阳,托举起一个崭新的时代。 哪怕是在后来家国平定的安稳年代里,他也始终不曾有一日松懈,如最执拗的纤夫般固执地牵引着医术踏向更完善更全面更安全的未来。 “就连我吕家能有今天,说来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啊。” 吕仁垂眸低笑道。 “其实若无意外,吕家当年不该由我这站起来都费劲的废人掌权,我自己也没了争取的心思,可架不住我那兄弟执拗,自己不愿扛鼎,还死活不认旁人。” “兴许,是当年叫他寻照片的事被他看出了端倪,又或许真就只是巧合吧。” “这混不吝的,竟然真就把王子仲给绑回来了,呵哈哈,说是绑,却又没却了礼数,说是请吧,手段又不是那么磊落。” 途明闻言眉头微挑,显然是头一次知道吕慈这小子当年还有过这等光辉事迹。 不过仔细想想,倒确实是豪强吕家的少爷能干出的事情。 “难怪那小子这么着急回去,感情是他也不好意思去见大国手啊。” “唉,年轻时犯了糊涂,年纪大了不就得舍上面皮去偿还吗?” 吕仁摇了摇头,不再去回忆他那混不吝的兄弟这辈子到底办过多少糊涂事,接着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来。 “端木大夫当初给我处理的伤口很完美,若是后来认真按着她的嘱托恢复,虽说手段没了,但如常人生活却也不是难事。” “可你也知道,十多年的苦修一朝作废再无恢复的可能,便是我也确实消沉了许久,因而懈怠了恢复,许多年也不曾养好。” “我那兄弟看在眼里愁在嘴上怒在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把王子仲带来给我看伤来了。” “到底说是大国手呢,那时候虽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可那一身手艺,一言一行。” “令我敬服,令我吕家敬服!” “那时候不单是我,吕家跟鬼子对着干了多少年了,受了重伤废了手段的,不在少数,虽然大夫医药不曾短缺,可药能医人不能医心,空有一腔怨恨,然而区区一个废人,再恨,也没法自己雪仇。” “一朝颓唐满霄汉,满耳尽闻暮鼓声啊,废的人多了,恨就慢慢变得迟钝,甚至软弱,刀若是碎了尚可浴火重铸,但若是钝了,软了,锈了……便就难办了啊。” “族里的长辈们当时甚至都起了封村的念头,不敢再让族里的血,继续这么流下去了。” “但王子仲的到来,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希望,让我们看到了一条悬崖边上的生路。” “医伤医病或许比不得当年的医家老手,但一手医心的本事,确实一流。” 吕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底闪烁着一抹精芒。 “吕家人,活的就是一口气!” “吕家长辈想封村,不是怕死,是怕这口气就此散了” “血流干了,吕家人也是要站着死的!但若是气先散了,吕家就真的完了……” 途明沉默地看着吕仁。 他知道,自吕仁倒在当年那一战后,吕家便如疯了般跟比壑忍死磕了起来。 不是单单要为少族长报仇,更重要的是吕家一贯的睚眦必报的风格顶着他们一族发了疯,但枪子能轻易撕开罡气的年代,这份疯狂差点让吕家走向绝路。 不单单是族人的死将这个家族推向了衰落。 他们疯狂报复的比壑忍也发现了这个家族最致命的弱点。 吕家人是把脊梁颜面看得比命重要的疯子,对他们来说,死了,远没有废了更叫人难熬。 一时间,大批保全了性命却被废掉一身手段的族人将吕家的愤怒推上了巅峰,可巅峰之后,便是断崖般的衰颓。 一部分吕家人开始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成了废人却还活着…… 当吕家的长辈想要让疯狂的战车止步时才发现,止步的代价已经大到令这个家族无法接受。 封村,把骂名背在老辈身上,可到底是折了吕家的脊梁。 不封,任由家族跟日寇死磕,吕家便是不亡,此后也无法在四家当中立足了。 吕家当年曾有过短暂的封村,但很快又解除。 没人知道当时吕家发生了什么,只得知不少曾经因重伤废了手段的族人和没有炁感的族人纷纷入世参军,吕家人一边将健全的族人派出去,一边又拉扯起了一支废人和普通人糅杂的残军,这一举动当时可谓是震惊两界。 不单是普通人服了这群吕家人,就连圈子里都对吕家这手瞠目结舌。 将少数年幼族人托付给了另外三家后,吕家彻底没了顾忌,举族同仇,不死不休,这是将一族都摆在了赌桌上。 而且,参军从政,对异人来说是大忌,古来凡是插手庙堂的异人少有能得善终的。 吕家当年的决断无疑是一次充满癫狂的冒险。 有能力的就去杀贼,失了手段的便去入残军,坚持的唯一原则,就是同日寇死磕到底。 这是一次赌上族运的豪赌。 胜,便是荣光万丈。 败,就是深渊无底。 幸运的是,最后他们还是成了。 时至今日,吕家,单论财力或许不如王家,论圈子里的人脉不如陆家,论与公司的关系紧密不如高家。 可在当年途明还未隐退的时候,势头最盛,影响力最大的,就是吕家,而且若论那些不方便在圈子里显摆的底气,吕家,才是当今四家头把交椅。 吕家的疯坯性子配上乱世初定的重典时代简直不要太搭。 当年死忠途明的杀胚里有不少还是吕家人呢。 “这么说来,你们吕家确实承了人家不小的人情啊。” “再造之恩,不为过也。” 吕仁很真诚地认可了途明的话。 但途明的表情却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那你张嘴闭嘴直呼人家姓名,还惦记人家媳……” “途明!” 吕仁抬手就是一抱枕甩在了途明身上,眼神幽幽。 “嘴上积德……我那叫仰慕!仰慕你懂吗?对优秀之人的景仰!” “好好好,仰慕,仰慕人家媳妇,成了吧?” 途明无奈点头连连称是,心里确实一阵腹诽。 这家伙,嘴比陆瑾还硬。 眼见途明明显心里不服气,吕仁无奈叹了口气。 “站在吕家族长的角度,站在一个吕家人的角度,称他大国手,称他王兄,我心里面敬佩他,当年再造之恩,便是三叩九拜我也心甘情愿。” “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嘿嘿,说来有些丢人,我确实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但说是不服气,却又更像是和当初那个消沉的自己较劲,若是当年更执拗些,更果决些,以我的资本,未必没有机会的,但……快一百年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 吕仁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消沉。 途明倚靠在座椅靠背上,淡淡开口道。 “既然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不娶妻,等什么呢?” “……废人,还是不耽误别人的好。” “嘿,得,端木两口子也是白治了,愣是叫个活尸不情不愿地苟活了一百多年,罪大恶极啊。” 途明甩手把吕仁之前丢来的抱枕丢了回去,一脸嫌弃地骂道。 “矫情玩意,白瞎了这么一张帅脸。” “嘿嘿嘿。” 男人就是这样。 无论面对多大的挫折,当听到有人夸他帅的时候,嘴角总会衍生出自己的想法。 途明思索片刻,看着吕仁现下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心想要不然现在就把小惊喜同他交个底,免得到时候得请大国手帮忙又伤及他那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老……” 吱!!!! 【大章五千字,所以就一章,嘿嘿嘿(。^▽^)】 第88章 前进一步是生门,前进两步变邪门 汽车急刹之前,途明在敏锐的感知下便已经提前扶住了吕仁。 逆生瞬息展开,发丝微微飘起,一股厚重凝实的气息悄然在车厢中蔓延。 “有人来劫你了。” “看来鱼饵还得是酱香型啊,味儿传的就是快……” 途明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并不意外会有人趁着吕慈离开的间隙来找吕仁的麻烦。 吕家这些年在圈子虽说不怎么出声,但依着吕家人丁点不吃亏的个性,四家之中,吕家的仇家数量也是数一数二。 途明没忘记自己这次拉着张之维下山还打着钓鱼的主意,索性便将吕家两兄弟一道拉进了钓鱼佬联盟。 可谁曾想他和老张都还没出货呢,吕家这个刚出门就钓上了好几条大鱼。 “逗留野外还没有吕慈傍身的吕老家主,那可是比超梦还稀罕的超稀有宝可梦啊。” “以前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老二次猿?” “以前那也没有二次元让我二啊。” 车队外,吕家的护卫队严阵以待。 车子里,被人盯上的吕老头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跟途老头插科打诨。 “那个独眼龙,竟然真没在车队里?” “嘿嘿嘿,那还有假,老子亲眼看着吕阎王上的飞机,虽说跟里跟着俩奇形怪状的玩意不像吕家人,但打头的那个,单就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凶气,错不了。” 黑色运动衫的兜帽将半张脸遮了个严实。 身形枯瘦,佝偻着身子,声音沙哑的男人笑着看向同行的另外两人。 “我墨疯子这回可没哄你二位。” “能逮着吕家那废人家主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一人双目尽毁黑绸遮面,一对耳朵上钳着七枚古朴的青色耳环,手里一对弯刀,黑瘦的身子在一身异域罩袍下半遮半露,身上七扭八歪刺满了古怪的符号。 另一人笑脸盈盈,看着面相倒是和善的很,可偏偏一身屠户打扮,手里捏一把寒光四射杀猪刀,身前的围裙上血迹斑斑,左臂齐根被切断,留下道狰狞伤疤。 最先开口称吕慈为独眼龙的,便是刚刚那个一身异域罩袍的枯瘦男人。 “我当是谁呢。” 吕家护卫里打头的高瘦汉子吕勤先是点起一支烟以示轻蔑。 随后便满不在乎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三人,侧着头大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这不是三年前仗着一对水晶招子和一身南洋咒文在陆东惹是生非,惹到七爷头上让掏了眼珠子的南洋僧咒罗吗?” 吕勤吐出一口烟圈,带着些嗤笑道。 “怎么,这是新招子长出来了,又来给我们吕家送玩意儿来了?” 被当面蛐蛐的咒罗黝黑的脸色霎时便又黑了一个色号。 捏着双刀的手不自觉紧了半分,脸皮抽搐,似是黑绸下空荡荡的眼窝在隐隐刺痛。 “……吕慈的族人,净会逞口舌之快。” “七爷的名讳也是你这废物能直呼的!” 吕勤猛地吸了口烟,混杂着尼古丁残留的一口浓痰掺杂一股隐晦的劲力一口吐了出去,霎时化作一道幽紫迅星打向咒罗。 咒罗耳上七枚耳环荧光闪烁,感知到一股劲力袭来,手中弯刀抬起便是一挥。 刀势如芒,能开砖石,可那口浓痰混着的劲力几乎触之即散,腌臜粘稠的液体就这么擦在了弯刀上,紧接着分作两团打向咒罗,却也是被另一把弯刀统统挡住。 吕勤的这口浓痰却是被他两柄弯刀接了个结结实实。 看的一旁的屠户跟何疯子都有些嫌弃地撤开了几步。 咒罗也是眉头一皱,似是没能理解这劲力怎的这般虚弱,而且,为何劲力被劈开后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车里的途明借着车里的摄像头看到这一幕险些没乐死。 “你家这孩子,手挺脏啊。” 他一脸揶揄地戳了戳吕仁的胳膊。 “拿痰打瞎子,我都想不出这种骚包招来,是个人才啊。” “哼哼,你想不出来?” 吕仁瞟了途明一眼,带着些调侃道。 “这孩子,可是吕常教出来的,吕常是谁的铁杆,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途明揶揄的笑脸僵在脸上。 被自己抛出的回旋镖正中脑门的痛觉又一次袭来。 吕常啊…… 途明的脑海中回忆起了自己的伙计们里那个双臂尽断的年轻人。 跟吕慈一辈的吕家人,行十三,当年杀过鬼子,参过残军,战争结束后闲不下来,又自告奋勇加入了异事部。 按理说,双臂尽断,本来便是参军也成不了战力,可他到底不服气,觉得自己只是没了双臂,一身如意劲还在,硬是将用脚发如意劲的本事修炼到了极致,修成了一门名为九尺如意的手段。 吕家的如意劲本就是对劲力极致的运用,既然能用手发,自然也能用脚发,只是脚在劲力的运用上到底是不如双手便利,对过远距离的劲力控制也不如双手精细。 于是吕常索性不去追求远距离劲力控制,全心全意将心思放在了近距离劲力的控制上来。 吕常的九尺如意并不是真的只能作用九尺,九,是极数的意思,取名九尺,也有迷惑对手的意思。 这手段能将自己站定之处为核心数米方圆的土地化作自己的场,翻腾泥石如浪涌,攒聚沙土可成锥,寻常人踏足其上便如落入其掌心之中,只能任其摆弄。 可因为这手段是将短距离的劲力控制开发到了极致,求来精密舍了距离,若是那种不近身的对手,任凭他九尺如意再怎么如意,不进场,你又能奈我何? 也因此,九尺如意虽然强悍,可吕常却还是成了个偏科选手,若为奇兵倒还有用武之地,可时候长了,吕常九尺如意的名声远播,短板也是在天下人眼中一览无余了。 但好在那时候战争已经结束,吕常成了途明的自己人,本着对自己人负责到底的原则,途明发散思维,给他出了个创新性的点子。 既然脚都能发如意劲。 那嘴,是不是也能发如意劲呢? 脚没有精密性是因为脚离着三丹太远又不太灵活,而嘴离着上丹泥丸宫最近,对劲力控制的精密性自然远高于脚,那么能释放出的如意劲的可控距离,是不是也就能弥补吕常远程手段上的短板呢。 虽然嘴巴不同于手脚,发出如意劲必须借助载体,因此,将如意劲包裹着暗器用嘴发出去就成了最终方案。 此前拘泥于手脚的他还是太过狭隘了啊。 如意劲岂是这等不便之物!! 于是,继九尺如意之后,九转如意,应运而生。 其实途明那时候真就只是脑袋一抽,想起了同样手脚不便的枣核射手裘千尺,想着既然吕常没有远程手段,用嘴吐暗器未尝不能成为一份补丁。 可谁曾想这个带着些恶趣味的点子却在不经意间,给吕常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起先,吕常还算正常,确实如你推荐地修炼起以嘴发暗器裹挟如意劲的手段。” “可是后来,他意识到嘴发暗器终归是有诸多不便的地方,如意劲终究不是御物,暗器虽能九转,可却不能次次收回,总会有耗尽的时候,不够持久。” “有一天,他抽烟的时候差点被一口浓痰噎住,突然便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点子……” 途明愈发沉默了。 他已经能想到吕仁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抽烟佬来说简直吐不完的痰,不同样可以是暗器的一种吗? 第89章 这是一片钓鱼佬云集的土地 我简直罪大恶极啊。 途明捂着脸不说话,心里对吕常的愧疚升级到了一个巅峰。 当年只是一时兴起想着让吕常cos一把枣核射手裘千尺来着,可谁知这人脑洞这么发达,竟然能发散性地想到暗器外物终有不便,不若取于自身之物来的便捷。 “但……怎么能是,痰呢?” “抽烟的人本来就痰多,吕常又是个老烟枪,那简直是吐之不尽,咳之不绝,他又是在抽烟的时候想到的这一招。” 吕仁无奈地耸了耸肩,摊开手道。 “谁料到后来这招竟然出奇的好用,对敌出其不意还极具挑衅性,我家的人嘛,你知道的,最抵抗不了这种调调的东西。” “当然,这一手到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不少族人同他学来也少有用到的时候,外头那孩子算是个例外,他比较像你。” 途明一愣,有些狐疑道。 “像我?” “这小子哪儿像我了?” 吕仁嘿嘿一笑。 “当然是像你一样不要脸喽。” “……老贼!安敢辱我!!” …… 修行之人五感敏锐。 用刀接下吕勤这发如意痰后,咒罗也隐隐察觉到一股异样的味道出现在自己周围。 正是随着刚刚那股劲力一同出现的。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刀,闻了闻。 一旁的屠户跟何疯子刚抬起手准备阻止,就见那黏附在刀身上劲力散尽的腌臜物竟然忽地炁光一闪。 嗖! 幽紫炁光一闪而过,本该失了劲力的腌臜物竟是嗖地射出直刺咒罗眉心。 耳环荧光大盛,咒罗心头一紧,侧开头去,可黏在旁侧的另一坨也在此时射起,正中咒罗面门。 势头很弱,却令咒罗心头一紧。 “有毒?!” 一招不慎遭了殃,咒罗当即面色大变,回想起吕家人那声名远播的癫子做派,下意识便要运炁阻隔毒素蔓延。 “哈哈,对对对,有毒有毒,当然有毒,尼古丁怎么不算是毒素的一种呢?” 眼见咒罗中招,吕家人这边不少人都有些绷不住笑了出来。 但吕勤周围却明显是出现了一圈隐晦的空窗。 事实证明,有时候手太脏,是真的会没朋友啊。 但,吕勤并不在乎。 强者总要学着习惯孤独不是吗。 他带着些感慨地吐出一道烟圈,面如平湖却眼含期待地看着咒罗。 是会愤怒呢,还是会暴怒呢,还是会怒发冲冠当场气死呢,我真的很期待啊,你到底会恼怒到什么程度啊。 快点,快点反应过来啊。 反应过来自己被痰袭击了,让我看看你的气量到底有多么炽热吧!! 听到吕勤说尼古丁毒素后的咒罗愣了好一会。 他抬起手在脸上擦了一下,粘腻的触感在指尖纠缠,一种莫大的茫然填满了咒罗的内心。 他回忆起了当初惹到吕慈被抠出眼睛时的经历。 残忍,但堂堂正正。 蔑视,却正大光明。 虽然心里恨透了吕慈,但对吕慈的手段人品,咒罗其实是佩服的。 可是眼下这口用如意劲糊在他脸上的痰却将这份倾佩击了个粉碎,虽说这不是吕慈的手段,可到底是当初血虐他的如意劲使出的招数啊。 吕家,怎得还有这种极品? 咒罗懵了…… 但紧接着,便如吕勤期待的那样。 愤怒,愤怒,极端的愤怒,暴走的炁鼓动罩袍,纹在身上的古怪符号就像活过来般开始游动,透着莫名的诡异。 咒罗不发一言。 但吕勤眼底的兴奋却是压制不住的。 怒了,他怒了,而且是怒到说不出话来啊。 虽然遮住眼睛看不全脸,但这表情,可太有趣了啊!! “啊啊啊!!” 道道罡风骤起,凛冽刀光暴雨疾风般倾泻而来,连同一旁的屠夫跟何疯子也被牵扯其中。 “啧……老罗疯了,这养气功夫还得练啊。” 笑眯眯的屠夫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随即抬刀一挡,一道劲力被轻易劈开,偷袭的吕家族人见此并不意外,双手下按,早前趁吕勤与对方周旋时偷偷埋下的劲力一并射出。 霎时间地面之上亮起道道光斑。 疯了般挥洒刀芒的咒罗身形一滞,耳环幽光频闪,下一刻,十数道恐怖的劲力自四面八方袭来。 咒罗的意识瞬间清醒,摆脱愤怒之后的他很快就意识到刚刚那口痰很可能就是对方的激将法,意在将他和队友分开。 另一边的屠夫同样被数名吕家人包围,一柄杀猪刀寒光四射夜战八方刀法舞出一片刀光,如意劲力打上去轻易便被斩碎,根本无法透入分毫。 是柄不错的法器。 吕勤观察着被族人拉扯住的两人,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那个站在战场最外围的家伙。 虽然咒罗跟屠夫被分开且受到了吕家人的牵制,可吕勤看得出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不如吕家人靠近那个家伙。 那个自称墨疯子的家伙…… 吕勤将烟蒂捏在手里,对着身旁吕家的好手吩咐道。 “你们在这看护好家主,我去跟他们耍耍。” …… “那咒罗是个南洋人,前些年在吕家的地界用咒术害人害到了我家头上,被我兄弟逮到摘了一对招子丢给了公司。” “那个屠户打扮的……应该是生屠道的余孽,曾经在鲁地惹出不小的祸端,当年吕忠还在公司办事的时候带人清剿的他们,那条胳膊,看着像是吕忠的手艺。” 吕仁人虽然老了,但头脑还是清晰的。 看着外头几人的手段,凡是与吕家人有牵扯的,他都记得清楚。 “但那个自称墨疯子的……” 吕仁思忱片刻,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他还没施展手段,看不出底细,但既然在这,多半也是和我家有仇怨的。” “那个咒罗,既然交给公司了为什么还能放出来?” 途明对另外两人不怎么在意,唯独那个在吕仁口中之前被丢进公司里却又出来了的小子有了些好奇。 吕仁解释道:“啊,这小子虽说看着埋汰了点,但多少还算是个外邦王室来着,而且当年虽然惹事但没杀过人,公司确实不好随便弄死他,再就是,吕勤提到的那对水晶眼睛是他们国家的国宝,稀罕的很,所以,你懂的。” 哦,懂了,拿国宝买了自己一条狗命啊这是。 途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随即又有些无奈地看了显示器上那个叫咒罗的小子的一眼。 在公司的账簿上留过名的家伙还能再潜进来。 要么是公司出了问题,要么是公司准备钓鱼,途明比较倾向于两者结合。 公司出了问题,而赵方旭打算一饵三钓。 用水晶眼珠钓咒罗,用咒罗钓内鬼,再用咒罗和内鬼再坑一把那个外邦王室。 好小子,心这么大,也不怕崩了杆。 第90章 插兜舞者对战双刀舞者 九转如意名唤九转,即有九转变化之意。 如意劲虽说算得上是圈子里对劲力掌控最顶级的手段,可到底是没有御物手段那般自如。 倒不说如意劲不如御物,单纯只是两门手段各有千秋。 御物所御使的物件必须是经过使用者精细祭炼过的法器,诸如破炁锥,逐影剑,斩仙刀此类造价昂贵工序复杂的物件方可用于御物。 而如意劲发挥作用外物并非必须,劲发于身,出于体,行止莫测,自在如游龙戏者,可谓大成也。 打出去的炁,泼出去的水。 寻常炁劲外放的手段将劲力打出去后粗浅者直来直去量大管饱,高深者或许能多些变化但终究也是泼出去的水,变化到底有限。 而如意劲在同类炁劲外放手段里得以称雄的关键便在于,它能将打出去的炁,再度驭使起来。 路旁林中。 此前考虑族长身体不好,车队行进稍慢了些,可自津门到京城便是再慢左右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故此现下仍是白天。 咒罗三人虽然有意劫持吕仁,但也不敢就这么在大马路上同吕家人厮杀起来,便是吕家也知道此件轻重,三人在特意挑选好的路段截停车队后真正的战场其实是在一点点往林子里偏移的。 咒罗耳朵上的耳环荧光常亮。 这件能将风声流动在使用者意识中造影成形的精妙法器此时正将四面八方袭来的如意劲以模糊的轮廓呈现在咒罗脑海当中。 身动如舞,脚步翩转,两柄勾月弯刀舞出层刀芒纱帐将四方袭来的劲力尽皆斩碎。 如意劲另一个比较麻烦的特性便是这手段打出的劲力能轻易穿透,潜伏在寻常器物当中,隐而不发。 寻常刀剑碰上便如同在刀身埋了一枚诡雷,接了高压电线。 轻则刀损剑崩,重则劲力入体侵袭五脏。 如意劲变幻莫测恐怖如斯,但手段到底是经过磨练方才能成长的。 咒罗此时面对的不是吕慈那个老怪物,只是些后生仔。 眼下这群吕家的小辈或许在技的层面能做到这一步,可是在力上却还差着些距离。 咒罗的炁,在这些家伙之上。 况且手中双刃也非凡品,法器加持之下自然能应付这些后生仔的如意劲。 舞刃成纱帐,寻常难近身。 如意劲力碰撞刀芒便是粉碎。 一层炁膜覆盖刀身使能透物入体的如意劲触之即散。 咒罗心中正自得意,心道此番准备周全,收拾这些小的想必不在话下,忽地察觉脚下声响有异。 围攻众人外围,一名吕家族人面色冷然,双手触地,道道深埋的劲力此时便如道道诡雷炸起。 咒罗神情一凛,却并未慌张。 脚步稍顿,随即侧身跃起,刀芒纱帐刹那化作浑圆一体将地下袭来的劲力统统斩碎。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轻易挡下袭击,咒罗心中快意飘然。 此前被吕慈那个老东西血虐的悲苦此刻尽数在这被他轻易斩碎的数十道如意劲里找补了回来。 “吕家人,原来就只有一个吕慈能看啊!” 心中快意,陡然便生出吕布既死,天下豪杰皆插标卖首尔的念头。 “七爷的手段,便是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令我们这些晚生后辈难以望其项背。” 吕勤单手插兜,越过族人包围信步而来。 “但要收拾你个干巴猴子,却也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不等咒罗反应,吕勤随手甩出手中烟蒂。 淡紫劲力包裹,烟蒂触地回弹,其速如星芒牵尾,直刺咒罗而去。 咒罗闻听此人声音心中便对其打来的东西生出戒备,形状神似烟蒂可谁知上头可又沾着什么腌臜东西。 脑海中浮现不好的回忆,咒罗手中刀势微滞,但又忌惮如意劲奇诡莫测,只得挥刀斩断来袭之物。 烟蒂裹炁,一触即断,分作两截,化归平凡。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早已吃过一次亏的咒罗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身形后撤,移刀再斩,普普通通的烟蒂二分四,四分八,足见刀工精妙胆气欠佳。 “这……有诈!” 咒罗眼见烟蒂被斩成八份竟也没生变化,当即明白这是调虎离山的办法。 果然,刚刚那语气狂傲好似要同他大干一场的吕勤双手插兜,正颠儿颠儿从他一旁走过朝着墨疯子走去。 那股子旁若无人拿他当瞎子的姿态惹的咒罗心头火起,当即便是挥刀斩去。 可身后瞬间便又是十数道如意劲倾泻而来。 右手弯刀势头一转,于身后画出阵阵刀芒阻隔袭击,另一把刀横刀斩去,似要将吕勤一刀两断。 吕勤头也不回脚下轻跺。 只见霎时间平静的泥土便忽地如骤风揽水般翻涌起来。 咒罗心中警惕,可刀势却照样跋扈,势必要取这手段腌臜的吕家小辈些零件下来方肯罢休。 “穷追不舍可不是好习惯哦。” 吕勤斜睨咒罗,嘴角嘲讽,整个人忽地身形向后倾倒了下去,好似突然僵直昏倒般干脆。 这一应对便是咒罗也不禁意外,但左右不过刀势轻旋,他使得一对勾月弯刀便胜在灵活轻巧,没有势大力沉不好弯折刀势的说法,于是旋腕便劈追过去。 而吕勤自然没有昏倒。 只见其似是松懈全部支撑,直直倾倒,可脚下翻涌如浪的泥土却忽地打起一个浪头将其接住。 为劈吕勤以解心头愤懑劈杀而来的咒罗也遭了算计。 习武之人最重下盘稳固,脚下泥浪忽地在左脚下弹起一道浪头,饶是咒罗早有戒备也免不得架势摇晃刀势泄了三分锋利。 吕勤借势踢腿,袭向咒罗握刀的手腕,脚底勾起一道厚重泥墙同时猛冲向咒罗腋下。 一时间刀锋在外而肩肘受胁,且这一击来的太快,掐准了他一瞬间的架势摇晃,想来是要打定主意要夺他兵刃。 要么卸势闪开,要么硬抗伤害冒着失去一把弯刀或者左手暂时被卸掉的风险强杀下去…… 呼!! 正此时,吕家族人再度合拢而来,如意劲力直击后背和面门。 咒罗心头大火,却也只得强收刀势,旋身双刀共舞勉力抵御来击。 另一边,虽踢击未中,吕勤却也并不在乎,借着那一脚的劲势于半空当中猛地扭转身形数圈,双手插兜好似优雅舞者般飘然落地。 车子里的途明见此张了张嘴刚想锐评一下这小子怎么这么装,结果刚张开嘴就想起了这是吕常教出来的孩子。 而吕常,没有双臂。 第91章 途明:教育专家正是区区在下 “不是……连这都要学吗?” 途明将手插进裤兜里,一脸无语地看向吕仁。 “吕常那是硬件上有缺憾不得已才那样的,这小子这么搞除了给自己找麻烦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可别小瞧了这孩子。” 吕仁语气神秘,表情颇为认真地盯着显示器里朝着墨疯子走去的吕仁。 那双手插兜闲庭信步的架势好似完全不将在场另外两个能一人牵制数名吕家族人的好手放在眼里,大有一副尔等不值得我使出全力的嚣张架势。 “吕勤是他们这一代里,天资最好的,而且,是个能学会用的孩子,” 途明眉头微挑,压下了因为这小子浓痰射手和插兜舞者而产生的刻板印象,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吕勤身上。 “恩?” 显示器到底清晰度有限,看不真切,饶是途明的眼力也是仔细端详许久才发现的端倪。 这小子,是在蓄势? 车外。 吕勤成功摆脱咒罗的拉扯,随意看了一眼另一边对上数名族人还能面不改色的屠夫。 那柄杀猪刀上渗出阵阵血光,屠夫嘴里也似乎不停念叨着什么,叫人听着一阵心烦,但好在他的对手也都是些见过血的好手,虽然欠缺历练,但到底是能牵扯住的。 是的,见过血但欠缺历练的好手,简单来说其实就是有点经验的新手。 不论是和咒罗拉扯的那些还是跟屠夫斗的难解难分的那些,其实都算不上吕家真正的硬把式。 吕家真正的硬把式,个顶个都是当年跟着途明的那批人打磨出来,或者跟着吕忠在公司里历练过的人,而这批人,又多是吕勤的同辈人。 咒罗眼瞎,看不出同他动手的尽是些娃娃,可屠夫眼睛却还清亮,此刻眼见吕勤朝墨疯子走去,分毫没有丁点前来阻拦的意思。 做为当年生屠道的余孽,屠夫对吕家人的风格可是清楚的紧。 许是那些年太多族人入了行伍,后来的吕家对练兵式的人才培养有了种近乎偏执的钟爱。 吕家人在外活动少有独行的,通常都是长带幼,老带新,叫后辈在前磨练,长辈在后压阵,但凡不到危急关头,小吕不倒,大吕不出,咒罗当年也是点背,初出茅庐就碰上了吕家的超标选手,老吕。 那老吕的脾气向来暴躁,加之又看上了咒罗那对招子,想要拿回家当核桃盘,索性直接跳过了吕家的升级打法,上去一套连击就给咒罗掏了招子,使得咒罗至今都没能对吕家人到底是个什么尿性产生一个清楚的认知。 对上一群娃娃,便以为自己对上的吕家精锐。 毕竟,保护族长的队伍里,谁家正常人往里面塞娃娃啊。 屠夫瞟了一眼正被吕勤一点点拉近距离却没有半点反应的墨疯子,笑眯眯的嘴角多了几分微妙意味。 吕勤双手蓄势,虽是双臂尽断的吕常教出来的,但吕家向来尊奉能者多学,弱者多劳的教学理念,在吕家三代里资质顶梁的吕勤自然不可能只学吕常的手段。 如意劲早先最纯熟的发法便是用手,吕勤又怎么可能为了装酷便真的将双手如意劲的熬炼放下呢。 “教导吕勤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十三,另一个,是吕忠。” 吕常同辈排行十三,是个没了双臂的枯瘦汉子。 而吕忠是吕慈的长子,生来便是顶好的横练苗子,根骨粗壮,皮肉厚实,打小属于是那种最得爷奶欢心的胖娃娃造型。 但也因着这身颇得爷奶欢心的小肥肉,吕忠打小在如意劲的修炼上便比同辈人要落后许多,一时间得了爷奶欢心却也失亲爹青睐。 减又减不动,练又练不实,逼的吕忠最后都差点要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这如意劲,老子不修了! 年轻人闹脾气,老辈子的人最懂怎么处理。 于是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资质一般的大儿子的吕慈在亲儿子闹青春期的第一天就赏了他一顿结结实实的皮鞭沾水套餐,抽的吕忠嗷嗷直喊迷途知返。 吕忠的人生似乎就此便要向那可悲的吕家规矩低头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 我们的异人之光,教育达人,最专业的找路大师,信奉头硬墙倒原则的顶级倔驴,途明途伯伯出现在了吕忠面前。 “要我说你就不是个会教孩子的。” “因材施教懂不懂?” 先是严厉批评了吕慈愚昧落后的教育方法。 途明扭头拉着吕忠就朝外走。 “走,跟伯伯出去溜达两年,叫你爹自己在家好好反思反思自己。” 那时候的吕慈是想要阻拦的。 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途明打年轻时就喜欢绑架小胖子,要是自己不同意只怕吕忠当晚就得跟当年的王霭一样被离家出走。 要么怎么说吕慈做为家长是失败的呢? 要么怎么说吕慈只是弟弟而不是哥哥呢? 在教育这个深邃而高远的行业里,吕慈到底还是不行啊。 知道吕家以如意劲为立身之本,途明自然不可能真将吕忠往外门的横练上引,可吕忠那筋粗骨壮的底子不练那硬桥硬马的手段真的是浪费了啊。 着名的借鉴大师,武魂融合专家途明当即便想出了一个有趣的点子。 吕忠此前如意劲一直难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筋粗骨重,身子太沉太拙,而如意劲最注重的就是一个巧字。 吕忠因着身子笨重,连带着打出的劲力也牵连得笨拙许多。 可笨拙归笨拙,力道却是在同辈人里算得上头一档的水平,筋粗骨壮即意味着能容蓄更多炁劲,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非得盯着如意劲的巧字不放呢? 更何况,谁说巧就是如意的全部? 所谓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如意劲最根本的点,不正该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吗? 将吕慈的教导统统抛下,老子的路儿子未必能走的通畅。 顺着自己的心思,不要把如意劲当成一种束缚,去汲取,去包容,去找出自己能走通的路! 既然把握不住外放的灵巧那便不去把握,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自己的长项上。 如意如意,包容天地,思路打开,前途光明! “哈!!!” 练武场上,吕慈被吕忠一拳之中层叠的劲力打退的半步如在绝路石墙上叩出的一条缝隙。 墙后透过的微光彻底昭示了吕家这位此前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小胖子,用如意劲,生生撞开了一条真正随他心意的路。 九重如意,九重锻体。 第92章 我拿队友当兄弟,队友拿我当傻逼 脚下九尺如意。 口中九转如意。 双手九重如意。 吕勤早已不是一般的吕家人了。 他是超级吕家人。 他是吕家的三九战士! 是七爷不在时最强的族长护卫! 而现在,我们的超级吕家人平淡的表情下正翻涌着不安。 不对劲。 这不对劲。 那个墨疯子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越过屠夫有意无意让开的道路后,吕勤虽然并未意外但却还是升起了一抹疑虑。 既然这么轻松就将他放过来,那之前为什么还要阻拦别人靠近墨疯子呢? 吕勤越想越觉得不对,当即一口浓痰吐了出去,紫炁暗藏,如一道镖梭般射向墨疯子。 只见那呆立在战场边缘的人影忽地动了一下。 上半身以一种诡异的柔韧躲过了这一击,吕勤眉头一簇,念头一动,飞射出去的如意劲于半空中猛地一顿旋即射了回来。 又是那种堪称诡异的柔韧性,墨疯子本就呈九十度后仰的身体竟然如同柔软的胶管般旋转着又一次躲过了吕勤的袭击。 这下吕勤彻底意识到不对了。 刚刚自己的那一击本就只是试探,但凡有些水平都能轻松躲过去,可那人竟然偏偏选了个技术难度最高的躲法。 而第二次回击时的再度躲闪同样是那种难度高风险高的躲法。 最最关键的是。 那人似乎很抗拒让自己双脚离地? 如意劲不如御物那般来去自在,驭使劲力者必须看准劲力迸射的轨迹,抓准每一次机会。 吕勤脚步加快,念头再动,劲力二度折返,直击向墨疯子双腿。 没有腰身的柔韧。 双腿简单结实的结构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柔韧玩家最大的缺陷。 果然,这一次墨疯子躲闪的姿势就变得极限了许多。 如意劲几乎是擦着大腿射过。 可吕勤这次却并不打算继续试探了。 九转如意以口发劲炁虽更灵活多变,可劲力到底难以如手脚发出那般凝实,故此需要以外物为载体来强化杀伤性。 寻常修炼九转如意的族人多以钢珠为载体,轻便又不乏刚硬。 十三爷吕常修了百年的如意劲,便是口发劲力也照样轻易穿木崩石,若是辅以暗器外物甚至在力道上能和七爷相较一二。 可为何吕常还要钻研出如意痰这种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 之前说,取之于内,用之不竭,比外物便利,但这只是其中一点。 更关键的原因在于,液态的载体,是可以分裂的。 九转如意,九转变化。 被墨疯子艰难躲过去的如意劲瞬间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一口浓痰分八份,将墨疯子的躲闪封了个结结实实。 本来在咒罗身上只是稍具侮辱性的如意痰此刻竟如尖锥般生生射透了墨疯子的身体。 这一幕看得吕勤眉头狂跳,心中大喝不好。 右手挥出,蓄力多时积攒的五重劲力豁然轰在墨疯子身上。 他不是吕忠那种天生横练圣体,吕勤筋骨寻常,能存贮的劲力有限,便是九重如意本就打筋熬骨,多年来也也不过是容载五重劲力便到了筋脉极限。 可便是如此,当今族里,能接他一记五重炮拳的,少之又少。 舍曲求直,去柔存刚,势如叠浪,穿岩不归。 层叠的劲力在一击之下重重叠加在墨疯子身上,那副被如意痰轻易洞穿的身体在层叠的劲力下层层粉碎,露出其下空洞的内里。 干涸的血迹以及拳头轰在皮肤上的触感都在证明这副皮囊绝非什么粗制滥造的硅胶货。 这是一副货真价实的人皮。 但里面的东西,却只一副骨架,一枚钉符草人。 吕勤心头悚然,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人手笔。 “保护族长!!!” 来不及思虑其他。 惊怒交加的吕勤周身炁光如火,声似惊雷,一脚踏下泥土翻飞。 屠夫听见吕勤的怒吼当即便是大笑出声,笑声当中暗含劲力隐有梵音狮子吼的影子,音浪成形,荡起阵阵灰尘涟漪。 周遭围攻的吕家小辈被其影响,顿感耳膜刺痛,头脑出现瞬间的恍惚,手中劲力也有溃散之相。 此时正是攻杀之时。 可屠夫却并未动手,只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被吕勤炮拳轰碎的皮囊皱了皱眉头,似是勾起了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手中杀猪刀刀光一闪,掀起尘烟数米,当即便没了踪影远遁而去。 吕勤气势汹涌,杀气澎湃,隐有吕慈三分凛冽。 炁光覆体,九尺如意加持脚下,化作一道幽紫流星冲向车队方向。 他没去管屠夫的去向。 此时心知中计的吕勤一心只有回援族长,没心情理会这些小事。 可有人眼清目亮能知进退,就有人眼瞎心大自觉天下无双。 墨疯子的底细,咒罗和屠夫都一清二楚,且行动之前墨疯子便与他二人打好了商量,只待他皮囊一倒,咒罗和屠夫便可不再管他,各自逃身就好。 但咒罗到底是外邦人。 屠夫跟墨疯子虽与他合作却从头到尾没将他当成过自己人,因而既不曾提醒过他吕家人升级打法的底细,屠夫撤退时也没想拉他一把。 与一众吕家小辈打的难解难分的咒罗此时已经上头了。 当年吕布一打三便已是天下绝顶高手,如今自己以一敌六那四舍五入不就是能打两个吕布? 只能说,只看数量不看质量是个不好的习惯。 但砍如意劲砍上头了的咒罗此时却是真把自己当吕布了。 耳环听风造影,察觉到吕勤正焦急回援,咒罗咧嘴一笑,当即刀光绽放,屏退一众吕家小辈,拦向势如锋矢怒火浇心的吕勤。 呵,墨疯子! 且看我再为你拖延一二! 咒罗周身炁光流转,身上的古怪咒文疯狂流动,身体在瞬息之间仿佛失去了全部水分般干枯下来,可一种不祥的气氛却在他的双刀之上。 周身炁光刹那间血色缠绕。 咒刀术,祭血,死缠!! 将南洋咒术与刀法结合,祭炼自身炁血精元加持刀气,损三神而成诅,伤五脏而锻锋。 锋刃之利,可开金切石。 咒诅入血,便蚀骨吞肉! “小子!欺我之仇!且给我接好了!!” 空!!! 第93章 疯狗,上线 “蜮寄虫,连墨。” “全性成名多年的魔头,以一手化影夺身的邪术为祸天下,可又因为这化影夺身能夺他人躯壳伪装普通人隐入人群难以捕捉,让公司头疼了许多年。” 吕仁端详着面前这被折断四肢,扭曲关节,团成一团的干巴老头,眼中升起一抹疑惑。 “但,我不记得我吕家何时跟你有过恩怨啊。” “嘿,嘿嘿嘿……恩怨?” 连墨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挤出一抹讥笑。 “我是全性,你是名门,立场本身就是咱们最大的恩怨,不是吗?” “嗯,倒也是个理由。” 吕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连墨的这个说法。 全性嘛,肆意妄为精神病,想干嘛就干嘛的标签打在他们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嘛……” 连墨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修炼邪术的代价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干枯的身体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的黑斑,骨骼和内脏都软化到了一种令人骇然的地步。 这就是修炼化影夺身秘法的代价。 这门传承自古代邪宗鬼蜮门的秘法能将使用者的身体虚化成影子,被缠上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下腹胀痛的症状,随着症状的加深,疼痛感会蔓延向全身,当这个人不再感觉到痛苦后,这人便成了化影夺身者的一副皮囊。 据说这邪法修炼到高深处,夺人身躯能在顷刻之间,危险非常。 可修炼这门邪法却也困难重重。 首先,修习这门邪法必须从婴孩时便浸泡在特殊的药液当中,药液会软化婴孩的骨骼,使其皮肉白化甚至渐渐变得透明。 待到婴孩成长到能感受炁感后,再令其在阴暗潮湿的无光阴煞之地感炁,感炁之时引纳阴煞入体,将这缕阴煞炁锁进丹田当中,此后修炼,更是要一点一点以阴煞炁填充丹田,为后来修习化影做准备。 当丹田内的阴煞炁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孩子的身体就会停止生长且变得异常虚弱,而当这个孩子的身上开始出现类似尸斑的黑斑时,便能开始修习化影。 化影能将丹田内积攒的阴煞炁以自身的炁为引导,覆盖自幼因药液浸泡而异化的骨骼皮肉,使身躯虚化如影,化影大成者,能过毫厘之隙。 但化影要想精进,就必须在体内积攒更多阴煞炁,可阴煞炁攒多了超过一定限度,人的身体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而寻常积攒阳炁的法门在他们这种身体上又难以发挥作用。 于是,化影夺身的后半部分,夺身法的前身,吞阳食炁法,便被开发了出来。 吞阳食炁,名唤吞阳,实则吞肉,所谓吞阳食炁不过是鬼蜮门碰瓷正道玄门食炁法取的名字罢了。 吞阳食炁,吞食生者血肉五脏,炼化其中生炁壮大自身,再引阴炁入体,锤炼化影。 但吞炼生者阳炁耗时极久,此间阳炁外泄的问题又难以解决,白白消耗岂不可惜? 于是鬼蜮门便又钻研出了一个法子,阳炁外泄,盖因原来阳炁载体已入他人脏腑,封锁阳炁于己身既然做不到,那为何不让这些散溢的阳炁有个更有用的去处呢? 夺身法,应运而生。 修炼化影法本就会导致身形畸变,体态矮小,而吞阳食炁最关键的其实只是五脏血肉而皮囊骨骼无用,既如此,倒不如干脆利用起来。 以化影法钻进人体内吞食五脏血肉,再将吞食炼化的阳炁充盈被蛀空的皮囊,阳炁使皮囊长久不腐,皮囊也能拦截阳炁外泄,便好似一个装炁的皮球,既能妆点自身,还能存贮阳炁,岂不快哉? 当年途明管事的时候,历朝历代极力剿灭打压的鬼蜮门历经乱世死灰复燃,在西北一带为非作歹撞在了途明枪口上,而关于化影夺身法的详细,也是那个时候焚灭鬼蜮门时了解到的。 西北至今歌谣里传的骨皮灯笼,其实便是当年鬼蜮门崽种的皮蒙的,这些自幼以秘药浸透身体的家伙的皮透光性不是一般的好。 打量着眼前这个鬼蜮门余孽身上的道道黑斑,回想起此前这家伙从车门缝隙里钻进来的画面,途明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冷漠,人性的火光正慢慢抽离。 连墨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身体,因为秘药而变得苍白的皮肤脆弱异常,折断关节和骨头带来的痛苦甚至都不如此时皮肉被扎紧时的感觉更令他难熬。 若是能运炁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将自己彻底化成影身来减缓敏感,可一枚闭元针扎进脊椎关窍,纵使通天手段也得沦为案板鱼肉。 “额……能不能给松松,有点喘不上气。” 吕仁眉头微挑,显然是被连墨此前的那句‘不过嘛’勾起了兴趣。 他抬头看向将团成球的连墨托在手里的‘吕慈’。 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出于途明式的恶趣味,特意把自己的脸捏成吕慈模样的途明在刚刚可是给了从车门缝里钻进来的连墨一个不小的惊吓。 吕慈看了一眼吕仁,又掂了掂手里的连墨。 本就因为修炼邪法而变得极度敏感的身体因为这两下而带来更加难忍的痛苦。 “轻点,轻点,把我掂死了,我肚子里的秘密你们可就……啊啊呜!!!” 吕慈捏着一截软趴趴的胳膊一把塞进了连墨嘴里,手速之快甚至没留出丁点血来。 “不过什么?” 被自己的胳膊塞住嘴的连墨此刻疼的脑袋发涨直想骂娘。 吕慈刚刚动作太快,撕鸡腿似的扯下他的胳膊后几乎瞬间就以点穴手法封住了伤口还转手就把他的断臂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在干什么! 你干了什么!! 身体上的疼痛点燃了怒火和恐惧。 连墨瞪大了眼睛看向一脸淡然地问他“不过什么?”的吕慈。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疯子竟然一上来就下这么重的手。 那张被一道狰狞伤疤自额角贯穿至嘴角的冰冷面孔上不带半点情绪,眸子里的冷意叫人遍体生寒。 “不过什么?” 又是一声问询。 连墨的愤怒中带上了一丝不解,又一点点被恐惧压制。 他想要张开嘴先把嘴里的胳膊吐出去,但嘴巴刚要张开,吕慈的手却又一次动了起来。 “呜啊!!” 这次是脚。 “不过什么?” 另一只脚。 “不过什么?” 一只眼睛。 “不过什么?” 背上的皮。 坐在一旁的吕仁张着的嘴慢慢闭上,抬起的手一点点放下,屁股不自觉朝着远离顶着吕慈脸的途明的地方挪去。 这个状态的途明让他觉得既熟悉又害怕。 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的‘疯狗’。 连墨越来越凄惨的哀嚎声里渐渐带上了几分虚弱。 此前在吕勤的提醒下意识到被偷家了的吕家人也在此时正要冲进车里。 莫名传出的哀嚎声令他们背上唰地冒出冷汗。 坏了!真被偷家了。 “族长!!” “没事没事。” 吕仁也听到了刚刚吕勤的那一声怒吼。 吕家的小子们可不知道这次跟他们族长待在一起的人是位能虐吕慈如虐狗的老服务器玩家,要是真被他们冲进来看见他们七爷在车里拆人玩儿那才麻烦了呢。 “我没事。” 他将车窗打开喊了一声,想了想,干脆直接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本以为被偷家了的吕家人眼见自己族长出来了,但车里的哀嚎声却越发凄厉,脑袋上纷纷挂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吕家人嘛,大多跟吕慈一个尿性,族长说,我听着,族长不说,那就不重要。 比较有眼力见的吕家人赶忙将轮椅扛来给吕仁坐下,顺手还帮忙给关上了车门。 吕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下,抬起头刚好看见吕勤一怒之下将咒罗的半边身子打成天女散花。 血和碎肉飞溅老远,染红了大片地面,要不是有吕家人替自己挡着,只怕都要溅到他脸上了。 吕仁抿了抿嘴,他突然觉得,自己出来和没出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 车里。 不对…… 这不对! 这个发展不对啊!! 被痛苦淹没精神的连墨在痛苦间隙的清醒间察觉到了异常。 他跟吕慈没有深厚到要把他活拆了仇恨啊! 而吕慈虽然手段狠辣,可也不曾听闻他有虐杀的喜好啊! 当然,最最关键的是,出于某些不便被提及的历史原因,吕家人虽然依然是以狠戾在圈子里闻名,可他们却是最尊重规矩的异人群体。 哪怕是有‘对全性做什么都不为过’的潜规则在这儿,吕家人也从来只拿自己该拿的部分。 欠了吕家人的血就拿你的血还。 欠了吕家人的钱就拿你的钱还。 不多拿半分,也不少拿一点,就是碰上不长眼的惹到自己头上也最多就是当场打残然后送给公司处理。 谁能想到家风最像黑社会的家族其实是圈子里最守规矩的家族呢? 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的吕家就是这样不怕事也不惹事,不越线也不让步的风格。 连墨就是掐准了哪怕吕仁这儿有埋伏,吕家人也有一定概率不会杀他这一点才敢有这场胡闹。 可现在情况的发展已经出乎了他的全部意料。 吕慈看起来确实不准备杀他。 吕慈看起来是想要活拆了他还要让他活着!! 不……不对 你不是吕慈!! 连墨最后的一只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早已被拆解的没了人样却不知为何还保持着莫名强大的活力。 吕慈还是如一台无情的拆解机器般一边问着“不过什么?”一边撕扯着他的身体,淡然的就像在摘花瓣。 但连墨在此刻这种残酷的手段里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这是一种,四十年前才会有的味道。 是你……是你?! 吕慈的手停止了拆解。 那张冷酷的面容在连墨惊悚的注视下扭曲,模糊,最终变成了一张四十年前所有异人都不能忘记的脸。 “啊……认出来了啊。” 途明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眼底的冷酷中闪过一丝惋惜。 “真遗憾。” 他的手一点点摸向连墨的额头。 翻涌的炁云中酝酿着令连墨感到恐惧的气氛。 疼痛与惊骇催动着他不断扭动这副残躯的身躯想要逃离,可那只手就像是他注定不得好死的命运般靠了过来。 参灵造性如最锐利的手术刀撕开上丹的屏障,灵台之上惊惧的元神成了待宰的羔羊。 途明的面容平淡,在连墨最后的哀嚎里,他低声喃喃道。 “拿我有重要情报你不能杀我这套来逼老夫?” “时代变了啊,杂碎。” 第94章 三一门门长,兼职血伶人 “可我要的是袭击者。” “这个就是袭击者。” “但这是个灯笼。” “灯笼就是袭击者……” “……” 过分了啊。 赵方旭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对着面前仰望天花板的途明投以幽怨的眼神。 “前辈,新时代了,咱能不能稍稍收敛些?” “收敛了啊,你叫人敞开瞅瞅,里头还喘气呢。” 更过分了啊…… 你到底是三一门门长还是科摩罗的血伶人啊,血肉改造抬手就来,太狂野了点吧? 赵方旭长叹一声,摘下眼镜,双手不住地揉脸。 “当年您带人镇压西北的时候,乱,得下狠手,别说是拆了拼灯笼,您就是将那些杂碎剁了包饺子旁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可老前辈啊,这儿不是当年的西北,现在也不是乱世初定的时候。” 赵方旭放下手,神情郑重地对途明道。 “新时代,您得按新时代的规矩来。” 可这话刚说出口,赵方旭就顿感浑身不自在,对着眼前这人说这种话哪儿哪儿都透着别扭。 且先不论途明的身份问题。 单从这件事本身来分析, 要说这事途明做的过分了吧,其实又没多么过分。 他办的这事从道理上讲其实没什么瑕疵,连墨是全性,而且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圈子里的潜规则,对全性干什么都不过分。 但说他不过分吧,公司管事这几十年来,交到公司手上的异人罪犯里,连墨是头一个被折腾的没了人样却还活着的。 想要让途明多少在意在意连墨的人权,可连墨为修炼化影而去吃人的时候可从没在意过那些被吃的人的人权。 无论是道德还是道理途明都站得住脚。 赵方旭也是多少有点无语了。 于是只得语气一软又补充道。 “您多少得走下流程吧。” “最起码,咱避着点人成吗?人家吕老家主一百多岁了,您当着人家的面儿就拆骨头扒皮的,要是给人吓出点毛病……” “唉,打住!” 途明听见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仰望天花板的目光立马收了回来。 “吕仁?吓出毛病?你是怎么把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的?他吕家人这两年遵纪守法你们还真把他们当棉花球了?” 别的不说,吕慈年轻的时候那是真把比壑忍剁成过饺子馅的,而周围的吕家人能面不改色看完全程就足以说明这事在他们看来压根就不是个事。 吕家人,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良善人。 “吕仁吕慈兄弟年轻的时候人称吕家双璧,吕慈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吕仁当年能让他心服口服单纯只是凭着他出生早?”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就吕家那种家风,要想让人心服,先得把人打服。 虽说吕仁现如今是废人,但年轻的时候收拾吕慈真的跟收拾弟弟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人这些年当族长,沾手的活儿都塞到了吕慈手上,这才给人造成了一种吕仁真的很仁慈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的错觉。 但实际上老一辈的人都清楚,这人是个笑面虎型的人物,真要狠起来吕慈也得乖乖让路。 赵方旭再次沉默了。 吕慈是什么人他做为现任异人事务一把手自然是清楚的。 人送外号冷面阎王,诨号吕家疯狗嘛,发起狠来不比当年的真疯狗逊色多少的狠人。 能叫吕慈这种鬼子剁陷面不改色的角色心服口服的人,哪可能被人拼个灯笼就给吓出毛病呢? 赵方旭承认,他确实只是觉得刚刚气氛营造的有些尴尬在转移话题罢了。 眼睛里闪过无奈。 果然,哪怕这几十年里没少去三一门拜访,可环境换成自己的办公室后,以公家的身份面对这位,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啊。 “前辈,我也就不与您绕弯子了。” 赵方旭重新戴上眼镜,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浑身被最结实的拘束衣绑住,闭元针封死了炁的流动,那张纯粹而又透着清澈愚蠢的笑脸仿佛在说他只是一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 但胸牌上的名字【沈冲】却告诉了所有人,这就是祸根苗,为害四方的三邪之一,祸根苗沈冲。 接着,赵方旭又将灯笼连墨的照片挪开,下面的照片上是灯笼里的连墨。 同样是一副纯真无邪的笑脸,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改造的没了人样,又或者,在他如今的认知里,自己就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先是沈冲,又是连墨。” “您自出山至今,没杀一人,这很好,可落在您手里的这些人,您到底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 赵方旭扶了扶起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我们倒也不在乎。” 途明眉头轻挑,似乎有些意外赵方旭这个说法。 他同样端正了坐姿,前倾的身体仿佛与赵方旭无声对峙。 “那,你们在乎什么?” “稳定,和平,秩序,我们在乎的,还是您订下的纲领。” 赵方旭迎着途明审视的目光,眼神没有分毫波动,他将桌子上的两张照片推向途明。 “所以,这种东西。” “我们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个。” 途明沉默了片刻,在赵方旭坚决的目光中。 他微微后仰,率先松懈了气氛。 “就这啊,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有新的送到你们手里。” 赵方旭并不意外途明会同意这个要求。 一来,这要求并不会损害到途明的任何利益。 二来,他给途明留足了余地,只是不希望出现第三个连墨沈冲这种类型的东西,但途明要真弄出来第三个,只要别递到公司手上,公司可以当不知道。 三来,赵方旭刚刚说,途明出山至今,没杀一人,其实也是在提醒途明,那个所谓的沈动是个什么底细,我这边可是一清二楚,但只要您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当作不知道沈动的猫腻。 途明以临时工负责人的权限创造出的人,或许其他公司高层能瞒过去,但做为公司最高负责人的赵方旭,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当然,途明也清楚这一点。 把连墨收拾成这样自然不单单只是因为上了头,更是为了给自己此前做的沈动的事留一件让赵方旭视而不见的砝码。 目前看来,双方的诉求都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随着途明的妥协和赵方旭无言的让步。 两人的脸上均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起码这次真正意义上的正式碰面在最初阶段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公司在面对途明时仍是占据着一定优势的。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途明的嘴角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接下来,我们该聊聊为什么当年被我连带山门都烧成一把白灰的鬼蜮门,还会留有余孽这件事了。” 第95章 楼兰渡 西北是一片不毛之地。 却也是一片辽阔之地。 荒原与黄沙掩埋着无数秘密,也容许了数不清的阴暗在间隙藏匿。 所谓地广人稀生邪祟,黄沙蔽日妖孽多。 途明知道,千百年来,一直有一支强大的势力潜藏在那片黄沙之下,进行着不为人知的诡谲谋划。 “楼兰渡。” “那些沙漠底下的耗子,终于叫我逮着他们的尾巴了。” 一群自称楼兰古国王室后裔的沙老鼠。 一群藏在黄沙之下的古代遗迹墓葬之中四处乱窜见不得光的阴私货色。 当年途明镇压西北多年,这个古老的组织便一直藏在阴影当中,利用一种类似藏地天授的手段暗中操使着地面上不少的杂碎为他们办事。 更是在途明将地面上九成杂碎抄家灭门后偷偷接纳了许多邪教异宗余孽。 途明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收拾了他们。 可楼兰渡极擅隐藏,借着那片万里黄沙之下数不清的遗迹墓葬地下暗河躲过了无数王朝的缉捕追查,彼时途明虽然三重大成,但是想要在荒原大漠里找一群隐藏在黄沙之底经营了几百上千年的老鼠却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楼兰渡暗中扶持了不少异人门派。” “当年在西北臭名昭着的喰鹫山,五毒教,极衍炼阳宗,不知多少有名的邪道宗派背后都有楼兰渡的影子。” 途明双手叠在肚子上,仰靠在椅子上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不论是鬼蜮门,还是上头提到的这些邪道宗派,其实细细想来,他们虽然各有各的歪门邪道,可本质上,底子里,修炼他们的功法都逃不开一个话题。 吃人。 喰鹫山豢鹫食人,异人食鹫,将这种行为称作称服鹫丹。 五毒教在体内蓄养五炁毒虫,若想避免毒虫噬体就必须日日以活人心血祭养五脏。 而鬼蜮门自然不必多说,吞阳食炁,化影夺身,也是门吃人的手段。 而这些宗派的背后又都是楼兰渡在扶持。 那这些宗派的功法,会不会也是在楼兰渡的影响下诞生,甚至,干脆就是楼兰渡赐予他们的呢? 楼兰渡啊,你这西北千年的毒瘤,无数邪宗异典的源头。 黄沙与荒漠很快就不会是为你扞卫隐秘的面纱了,你那神秘面纱的一角,已经被命运,送到我的手里。 你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途明停顿片刻,自回忆中回返现实。 他看向赵方旭道。 “那个鬼蜮门的余孽,被我灭门时应当还只是个刚刚感炁的娃娃。” “楼兰渡救下了他,培养了他,但……他却背叛了楼兰渡。” 途明看着赵方旭,眼中带着一丝隐晦的愉悦。 本来只是好奇当年被自己连根拔起的鬼蜮门怎么还会有余孽存世,没成想竟然被他挖出来了这么一个困扰他多年的消息。 “这个蜮寄虫,是从楼兰渡里逃出来的。” “他知道楼兰渡真正的的入口,到底在什么地方。” 赵方旭的眼睛忽地睁大,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惊愕。 做为当前异人事务一把手,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楼兰渡的存在呢? 楼兰鬼渡。 这是当年连途明都没能处理掉的一枚暗雷。 无论是公司还是上面,都对这个组织抱有十二分的重视和警惕。 毕竟,一个遭受历朝历代稽查探寻都不曾落网,而且还与西北大半邪门外道有密切联系甚至存在隶属关系的组织,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放心他们就这么一直藏在自己的脚底下。 当年途明为了找楼兰渡在圈子里掀起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文物抢救工程’,经有上面批准,途明领导,在涅云手柳三缘的牵头下,数不清的土夫子在编制的诱惑下奔赴西北,一时间人潮入大漠,席地卷风沙,古迹墓葬倒确实探明了不少,可最后却连楼兰渡的影子都没找到。 后来途明下岗,公司顶班后也没疏漏了对西北的监视,当前西北大区的负责人华风麾下就有一支队伍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几位跟随过途明的老临时工的领导下对西北进行秘密的监视勘察工作。 时至今日,虽然查获了不少刚要冒头的邪道组织,可还是没能找到楼兰渡所在之地的半点线索。 就好像楼兰渡其实根本不存在。 只是那些邪门外道编造出来蒙骗他们的谎言。 但这怎么可能呢? 楼兰渡不单单是几家几户在传道,放眼千年,历朝历代关于西域的记述中都曾留下过楼兰渡的名字。 这个诡秘的组织盘踞西北的黄沙阴影当中上千年,他们扶持的邪道宗派祸乱西北,搅动风云,其本身更是隐秘异常就如一块深埋体内的病灶般叫人想要剜肉刮骨也寻不到下刀的地方。 如今这个困扰历朝历代,为祸至今也不曾被找到马脚的组织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从里面逃出来的叛徒,这如何不让赵方旭震惊呢? 可震惊之后,便是怀疑。 “您如何能确定,他是从楼兰渡里逃出来的?” “要知道,四十年前的时候,您几乎将那片大漠翻过来也没找到他们,四十年后却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知道楼兰渡所在的鬼蜮门余孽落在您手里……” 赵方旭沉默片刻,幽幽道。 “您不觉得这一切都透着股不对劲的味道吗?” “你……怀疑我在诓你?” 途明语气平淡,并不觉得愤怒。 因为怀疑是正常的,尤其还是在他这样的身份下,赵方旭没理由不对途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所谓‘知道楼兰渡在哪儿的鬼蜮门余孽’的说法产生怀疑。 而且更重要的是。 “前辈,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您如何确保,这不是楼兰渡的故意放出来的饵呢?” “再者,您说您从连墨嘴里得来的消息,可连墨已经废了,傻了,除非您能让他恢复,否则,您说的这些,我们确实没法验证,终究不够稳妥啊。” 赵方旭当然希望途明真的知道楼兰渡在什么地方。 他也愿意相信途明知道楼兰渡在什么地方。 可现在的问题是,楼兰渡所在这个消息的真正拥有者已经不具备正常的思维能力了。 也就是说,现在楼兰渡的位置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只在途明一个人手里。 一个上千年都没人解开的谜题突然被解开了……比起奇迹,正常人其实还是更愿意相信这是骗局。 往阴暗的方向想,甚至不排除途明想要借着这个消息趁机重新掌权可能。 又或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楼兰渡在什么地方的消息,藏了四十多年,就等着哪一天东山再起。 “呵呵……别想太多,楼兰渡的事我没准备亲自露面。” 似乎是看出了赵方旭的心思。 途明微笑着摆了摆手。 压抑的气氛顷刻化解,而赵方旭审视的目光里也渐渐带上了几分不解与被看穿心思的惭愧。 “您不准备亲自动手?难道说……” “把这当成一场考试吧,我的继任者。” 途明站了起来,指尖炁光涌动,不多时凝聚成一枚白色的炁珠。 他将炁珠放在赵方旭的面前。 “将这个炁珠在眉心处捏碎就能看到里面的信息。” “我在里面留下了前往楼兰渡的方法,珠子只有一枚,找你信任的人,或者由你自己记住它。” “这是我送你的一次机会,一份礼物,公司能不能彻底摆脱我留下的影响,就看公司的本事了。” 第96章 追赶我,成为我,超越我。 赵方旭站起来,看着途明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那人的脊梁依然是笔直的,可雪白的发丝却残酷地告诉所有人他已不再年轻。 当途明的身影推门而去时,赵方旭知道。 一个时代就要离开了,真正的离开。 但这却并不是新时代的胜利。 看着桌子上的炁珠,赵方旭神情复杂。 楼兰渡。 异事部时代里少有的几个连途明都没法处理掉的难题之一,甚至称得上途明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如果这个难题能在公司时代被攻破。 那么毫无疑问的,这将是公司和赵方旭彻底走出异事部和途明的背影,真正站在一个与当年的异事部和途明平齐的位置的机会。 这当然是一场考试。 但这更是旧时代的船长给与新时代的继任者的一次机会。 去吧。 去向世人证明你自己。 去征服连我都不曾征服的惊涛骇浪。 把这当成旧时代的最后一份馈赠。 后进者们,愿你们的前途一片明亮。 “这份馈赠,我们等了四十年了啊。” 异事部与途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但时至今日,哪怕人们已经默契地不再提及那二十年的往事,可是当公司做出成绩时,人们还是会不自觉地与当年的异事部进行比较。 是异事部将最初的混乱悉数镇压,梳理出了一套稳定的未来雏形。 他们耗费二十年的时间啃完了几乎所有难啃的骨头,于是此后,无论公司在圈子做出了什么贡献旁人也只会觉得。 不如当年异事部。 尽管人人都希望异事部烟消云散,可当它真的倒下后,人们却又会病态地对它产生崇敬。 也正因如此,尽管公司将后来的四十年打理的井井有条,尽管公司才是如今稳定秩序的真正构筑者,可是人们还是会本能地觉得。 不如当年异事部。 不过是个摘桃子罢了。 我上我也行。 ……盲目的人总让人无言以对。 公司做的这一切也从来不是为了些无关紧要的虚名。 可,又有谁真的甘心做出的一切贡献都被人拿来和一尊早已消散的虚像比较呢? 公司在苦恼。 途明也在苦恼。 一个真正健康的未来不应该被一尊早已消亡的虚像捆绑。 一味沉溺于旧时代的辉煌只会磨灭人们前进的意志,进而使得一段平平无奇的历史被神化,被扭曲。 死去的,就让它静静沉睡吧。 如果它有一天真的从坟墓里爬起来了,不会有人还笑得出来的。 途明是起航时代的领航人,他当然知道新时代风平浪静的远航已经无法接受他过于酷烈的领航手段了。 尽管他一手推动了当今异人圈子稳定秩序雏形的建立。 但这就像锻造,当动力锤把铁块敲打成形,接下来的操作就不是力大砖飞能玩转的了。 他早该退场了。 四十年前异事部解散的那一刻就该是途明的完美谢幕。 可四十年前的太行之战以及途明管事的那二十年留给异人界的记忆太过深刻。 他就像一团模糊而压抑的阴影,长久地漂浮在所有人的头顶,哪怕早已远去,但却一直存在于所有人心里。 时至今日,不少老辈异人在家里讲话的时候还是会先下意识地回头看背后。 途明留下的阴影太大,也太深刻。 除非途明死去,尸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埋进土里,然后在上面建起几十米高的纪念碑将棺材盖死死压紧,那些亲身经历过空白二十年的异人才会真正松一口气。 除非那些经历过空白期的异人全部老去,带着那二十年的压抑一并沉进岁月的河底,否则完全属于公司的时代将迟迟无法来临。 公司至今仍有许多不足的地方。 但从长远来讲,他们已经做到够好了,赵方旭是个合格的继任者。 所以途明愿意给赵方旭,给公司一份礼物。 解决楼兰渡这个连途明都没能解决掉的千年难题。 届时,公司将彻底摆脱那道笼罩了他们四十年的庞大阴影。 当然,异人事务的处理事关重大。 无论是途明还是赵方旭都不会用不稳妥的方式去处理任何意义重大的事务。 楼兰渡绵延千年,他们的底蕴是外面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连墨这个【叛逃者】的突然出现是个意外,不仅对赵方旭是这样,对途明同样如此。 这会不会是楼兰渡的一次算计? 连墨的叛逃会不会导致楼兰渡更改了进入方法或在进入的通路中设下埋伏? 楼兰渡谋算千年,他们的力量是否会影响到普通人的世界? 站在一把手的位置上。 任何私心的产生都将埋下无穷祸根。 领导者的理性必须永远在感性之上。 因此,途明说他不准备参与楼兰渡的事情,赵方旭其实只信了一半。 原因很简单。 并不是因为不相信途明的人品。 仅仅因为途明刚刚与他的谈话,是以前异事部部长的身份对现任公司董事进行的一次交谈。 途明确实不会参与到接下来楼兰渡的事情里。 但,也仅限于‘部长途明’不会参与而已。 要知道,现在的途明可是还有着另一个身份的。 “看公司的本事……那,临时工负责人,算不算是公司的本事呢?” …… 第97章 你家祖上抢了人家的蛟龙 从公司的总部大楼里出来。 途明抬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吕仁。 吕家的车队停在不远处,吕家人零零散散却又极富章法地分布在周围,既为族长留足休息的空间,又能保证出了问题可以第一时间反应。 吕仁的身体已经很衰弱了。 尽管体内的炁依然算得上强盛,但身体就像天地,而被斩断的经脉就像被堵塞的沟渠,哪怕吕仁依然能感炁,可却无法运炁,也无法使用炁去滋养他的身体。 能有一百一十余岁的寿命,一半是靠着当年端木瑛王子仲夫妻优秀的紧急治疗和后期疗养。 另一半便是靠着吕家财大气粗,近百年来能源源不断的使用上好的药物配着方子为吕仁的身体进行滋养。 此前吕仁与吕慈笑闹说,往前二十年,吕慈不用炁打不过他,这其实不是在说笑。 二十年前的吕仁在几十年来药物的滋养下甚至不比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差多少。 可人的身体到底是有极限的。 外力的滋补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身炁的蕴养。 而且,几十年来,滋养身体的药物效果一天比一天差,当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方子也没法在吕仁的身上产生作用后。 雪崩式的衰老便开始了。 温暖到甚至有些叫人燥热的阳光洒在吕仁的身上。 但那副苍白的面孔上却只泛起淡淡的血色。 被药物压制了几十年的虚弱从未远离,当衰老和死亡接踵而至,这份可悲的痛苦便要开始它们最后的狂欢。 冷…… 真冷啊…… 明明阳光这么温暖,可为什么我的身体却还是这么冷呢? 闭着眼睛倚靠在轮椅上的吕仁眉头紧锁,他的呼吸短促且没有规律。 途明沉默地靠近。 四周警戒的吕家人看清来人后皆是沉默地为其让开路来,目光中带着敬畏与隐晦的狂热。 尽管这些小辈至今都不曾知晓眼前这人是他们父辈乃至爷爷辈的偶像。 但一脉相承的脾性还是在途明提着灯笼下车的时候引动了他们对眼前这人的崇拜。 狠人啊。 这是真正的狠人啊。 途明扫了一眼周围的吕家人,眉头轻挑,在吕仁旁边的花池边缘坐下后,抬手按在吕仁肩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个三九战士呢?” “……嗯,嗯?途兄啊。” 感受到一股暖流从途明的掌心流入体内,吕仁从难熬的小憩中苏醒。 他看向途明,脑子里还有些懵懂。 “三九战士……啊,你是说吕勤吧?” “不然呢,九尺如意,九重如意,九转如意,他不是三九战士谁是三九战士?” 吕仁闻言既是无奈摇头,又因觉着这外号贴切而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倒也是。” “吕勤刚刚不是一拳把那个外邦异人半边身子砸没了吗,这样的伤势当场就咽了气,但因为那外邦人多少算个外邦王室,公司得走走流程,让吕勤去录下笔录。” 途明点了点头,将吕勤的事暂且搁置一旁。 他看向吕仁。 “你想不想知道,连墨为啥会盯上你?” “想啊,当然想啊。” 吕仁闭上了眼睛,语气有些无奈道。 “但你都把人家弄成那副德行了,我就是想知道也问不出来了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收拾他的时候就没把该知道都知道了呢?” “……哦?” 吕仁睁开眼,侧了侧脑袋。 “细说。” 途明点了点头,抬起手搓了搓指头,做出一个点钱的手势。 他的脸上挂起友好和善的微笑,但嘴巴里吐出的话却带着奸商独有的恶臭。 “诚惠一百万,谢谢。” 看着途明笑嘻嘻递到他面前的pos机,我们的吕老家主脸上出现一抹很明显的错愕。 他看了看pos机。 又看了看途明。 “一百万?什么一百万?跟我你还收钱?” “咨询费啊我的朋友。” 途明市侩的模样让吕仁感到陌生。 他呲出来的大白牙上好像都染上的金钱的恶臭。 “别觉得吃亏啊,一百万对于这个消息来说算得上是友情价了。” “啊……你变了,途明,你变了啊,四十年前你可从来不会在消息上跟我要钱。” 吕仁一脸悲哀地摇着头。 但手却很自然地掏出了钱包。 “世道变了啊老吕,咱一百多岁的老头子都上岗再就业了,搞点外快才能快点还债嘛,体谅体谅了。” “哼哼,欠的你亲师弟的钱,犯得着算这么清吗?” 吕仁无奈轻笑,捏着一张黑卡在途明的pos机上划了一下。 “而且要我说你那纯粹就是自找的。” “拆了人家的山门,人家只是收你点维修费用已经是看在多少年老交情的份上了,要搁一般人在人家天师府做了这等荒唐事,此刻怕是早已成了天师五雷之下一团齑粉了。” 此前在陆家的时候与老天师聊天时,吕仁得知了途明出山后做出了惊世举动。 不仅跑到龙虎山咆哮山门,还跟天师打了一场,铲了天师府一座山头,天师府各处古建也受到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天师府开宗立派上千年,估计受到这种程度的袭击也还是古往今来头一回。 而且造成这种损伤的人竟然还是同为正道玄门的三一门长,那这事可就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看不懂,索性我也就不多说了。” “都是百十岁的人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那是,我这人有数着呢。” 黑卡划过pos机,一行优美的数字就这么华丽丽滴在数字世界完成了转移。 看着自己身上的负债又少了一些,途明的心情也不免变得更美丽了一些。 虽说是欠的陆瑾的钱,自己就算一辈子还不上陆瑾非但不会说什么估计还会很开心,但途明到底做不出那种老赖行径来。 虽然此前说早晚能还完。 但既然有能快点还债的正经路子,途明倒也不会故意绕开就是。 收起pos机,塞进他那个好似无底洞般深邃的上衣口袋里,途明对着吕仁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吕老板大气,敞亮的很嘞。” “少埋汰我,你还是叫老吕吧,吕老板三个字听着别扭。” 吕仁有些嫌弃地往旁边闪了闪。 “我说,钱我都交了,你要不还是先恢复一下正常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有点反胃。” “得,反正钱也到手了,呲个大牙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途明抬起手在自己脸上随意按了两下。 市侩奸商的气质随着几块肌肉的移动几乎肉眼可见地慢慢变成了属于真正的途明的那种淡然。 “唔……到底是生疏了啊,想要变回来还得手动操作。” 人的一生有无数张面具。 而对途明这样手握逆生和面人两门手段的高端玩家来说这个说法格外具体。 在刚刚面对赵方旭时,他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往那儿一坐,看着他的脸,赵方旭就知道自己此时面对的是前异事部部长而不是他手底下的临时工负责人。 而刚刚敲诈吕仁时同样如此,他不需要有任何过多的表现,只需要正常的笑一笑,被调整过的肌肉就能自然而然地将笑容变得市侩谄媚。 这门将逆生与面人结合的手段途明称为百相千面,算是当年鼓捣出来的一个小玩具。 吕仁看着眼前的途明渐渐变回熟悉,心里的别扭也渐渐退去。 “那蜮寄虫的消息,到底怎么能值一百万,这下你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了吧,我刚刚仔细查过了,我吕家,的确与他,与鬼蜮门,应该都没有过什么牵扯才对……” “你们确实和鬼蜮门没有牵扯,但你们跟楼兰渡有牵扯啊。” 途明点了点头,但语气一转,压低声音道。 “你们祖上,抢了他们一条蛟龙。” 第98章 连路边一条也要有所失才能有所得吗?? “什……什么玩意?” 吕仁面色古怪地看着途明,脑袋里一片混乱。 “你说我祖上抢了楼兰渡的什么东西?” “蛟龙啊。” “什么蛟龙?” “就是……” 途明想了想,一只手在头顶上比了一个角的形状,而后另一只手模仿着蛇的游动。 “头生独角,尾秃似蛇,走蛟化龙的那个蛟龙啊。” 天地生灵皆有炁,人能炼炁,动物自然也能。 而且动物因为天生灵智不开,心思纯粹,一旦得遇大机缘开启灵智,修行进境反而比人还要迅速许多。 但,世事并非绝对。 就像异人里存在先天异人和后天异人。 动物里自然也有生来便有炁感以及先开启灵智再得到炁感的说法。 先开灵智再得炁感的,神清体轻,大多会追求更飘渺的超脱寻求褪去诸多束缚的办法,许多动物甚至能以肉体凡胎修出精灵之姿,而这类的,在关外被称作仙家。 先生炁感再得灵智的,神浊体重,且其中很大一部分先天便是强横生灵,他们更容易沉溺于野性,对肉身的熬炼也更加倾情。 这一类的,起点高,但却大半没有清修走正道的心思,基本都成了为祸一方的异兽妖孽。 蛟龙,便是后者。 而且因为其沾了个龙字,便是在异兽妖孽里,也算得上独一档的强横存在。 “你确定是蛟龙而不是蛟兽?” 吕仁眉头紧蹙,再三确认道。 “若只是蛟兽的话我家现今倒还存着几条蛟兽遗骨,但若是蛟龙……” “途兄,你知道的,蛟兽虽肉身强悍,但也最多也就称得上是有些灵智的强横异兽,若是等其炼炁炼到能驭水走洪,与龙扯上了关系的地步,那时再想拿它,除了当世几大玄门,单凭哪家一家之力……难。” “至于从一个能擒拿乃至豢养蛟龙的组织手里抢一条蛟龙,那更是难上加难啊。” 吕仁带着些苦笑摇头叹道。 “总之,我吕家的族志里,不曾有过哪位先祖往家里擒回过蛟龙的记载,族里如今也确实没有蛟龙相关的遗物。” “这样啊……” 途明点了点头,并不怀疑吕仁的说法。 吕仁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同他扯谎。 蛟龙虽然罕见,但到底也只是异兽,底蕴深厚的家族宗派里有些蛟龙遗骨什么的算不上奇怪。 便是他三一门秘库里都还存着条合抱粗细十几米长的蛟龙遗骨呢。 从连墨元神里拆解出的记忆虽然为他解开了楼兰渡能千年以来不曾被找到的谜题。 可连墨在楼兰渡也顶多只算得上是个外围人物。 底层打工仔,躬身牛马汉的程度,他对一些真正核心隐秘的消息其实并不知道多少。 虽一身化影的本事又有因被灭门而自动继承的鬼蜮门门主身份,但在经营千年的楼兰渡里,却也顶多比最最没有人权的奴隶高一个等级。 是的,奴隶,在文明开化进步的今天,那片黄沙之下自称古国遗民的杂碎们竟然仗着独立服务器公然在人民的地盘下开历史倒车,越过封建体系直奔奴隶制王国。 而那些奴隶,多是历朝历代经由地面上的走狗拐来的无辜人和他们的后代。 楼兰渡有一个大计划,这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楼兰渡将这些奴隶蓄养起来却不单单是将他们当成劳动力,更是将他们当成消耗品。 此前讲过,地面上楼兰渡扶持起来的邪派的功法大多来自楼兰渡,而楼兰渡之所以能钻研出这些功法,便是在这些奴隶身上下了毒手。 那是比蛮荒的人祀时代还要癫狂放肆的僭越。 人性,道德,伦理,他们将一切能践踏的统统践踏。, 翻阅连墨记忆时,途明几十年没动过的血压差点冲爆血管,不然他其实也不至于就想要秀一波扎灯笼的手艺。 再次检索了一番连墨的记忆后,途明解释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蛟龙。” “按我得来消息,楼兰渡在明代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次地震而被外人闯入过一次,就是那一次,楼兰渡被人抢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连墨并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听旁人说,那东西和蛟龙有关。” “大概率是蛟龙,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和蛟龙相关的物件。” “楼兰渡查了很多年,但由于历朝历代都对他们警惕的紧,又有西北众多正道盯着他们在外扶持的那些触手,他们的影响没法向外蔓延,而且你家的手段,若想伪装成寻常手段简直不要太简单。” 如意劲在劲力武学中堪称独步,最关键的点就在于那个‘如意’,最核心的点也是那个‘如意’。 正所谓如意如意,顺我心意,如意劲在使用理论上讲其实是可以相当自由的。 但前提是必须有很高的实力和天赋。 真正的强者使的如意劲往往都有着他们自己的特色。 就像吕常吕忠的三九如意劲那样,即使与传统标准存在差异,但本质的东西是没变的,而且严格论起来的话,其实就连吕慈使的如意劲都与多数吕家人的如意劲有着不少的差别。 “消息闭塞,遭受排挤,外出不便,再加上如意劲的变化莫测,如果当时没留下什么关键性的痕迹,要想找到当初抢走蛟龙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但,就在几十年前,他们还是确定了当年抢走那件东西的人,或许是你们吕家的先祖。”。 吕仁闻言,忽地眉头一蹙。 “几十年前?为什么几百年都没找到,偏偏会在几十年前被发现?楼兰渡里也联网了?” “那不至于。” 途明摆了摆手,解释道。 “我猜可能是我当年带人在西北找他们的时候让他们认出你们吕家人的手段了。” 合着几百年没被找到的嫌疑人,是被你给送到楼兰渡面前的啊。 吕仁有些沉默了。 “可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为什么连墨一直等到今天才来?” “如果楼兰渡真的能确定当年抢他们东西的是我吕家,为什么这几十年里吕家从没遭受过来自西北的邪宗的暗算,就连来自西北的全性都少的可怜。” “嗯……咱就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途明挠了挠头,带着些自得又谦虚的笑容整了整衣领。 “他们其实是想派人来的,但在下不才,在垃圾清理行业颇有研究。” 四十年前对西北的镇压进行的很彻底。 不单单是楼兰渡扶持的几大邪派被清剿,就连一些野蛮生长出来的猫猫狗狗也一并没有落下,讲究的就是一个除恶务尽。 “当然,公司在此后四十年的维护工作也起到很大的作用。” “当年被我斩断的触手根本找不到机会重新长出来就很快又被公司派人被铲掉,而楼兰渡里的人又没那个胆子靠自己出西北来找人,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自己可能都快把被抢走蛟龙的事情给放下了。” “要不是连墨想着找那蛟龙回去将功折罪,这哑巴亏对楼兰渡来说都吃了几百年,倒也不在乎就这么一直含在嘴里。”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在安逸的环境里会觉得拘束,可是真正进入到拼搏闯荡才能艰难求生的阶段却又可谓回归安逸。 连墨虽被称作全性老魔。 可他实际上的年纪也就五十出头。 自打十多岁时宗门被灭做为唯一幸存者被送进楼兰渡,此前三十多年一直便在那地底下生活,一直到约么十一年前才冒出头来。 因为手段非凡,甚至能从不少老临时工手底下逃出命去,加之手段恶劣缺乏底线,搭配上那副因为功法邪异而早衰的猥琐本相,出道没几年便为自己挣了个全性老魔的红名称号。 此前,连墨还在楼兰渡的时候,虽然地位低不受重视还被各种规矩束缚着。 但楼兰渡在各类资源供养上却从没短了他们这些外面来的底层人员。 修炼化影必须使用的活人五脏血肉,在楼兰渡获取这种资源甚至比买一块猪肉还要简单,而化影在资源供给充足的情况下甚至不消三十年便能大成。 若一直在楼兰渡的庇护下,连墨只要安分守己,要不了多久便能取得当年在地面上时门主一辈子都到不了的程度。 可连墨那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人。 年轻气盛,享受着生活与修炼的安逸,却忍受不了楼兰渡里层层叠叠的规矩以及坚不可摧不可跨越的阶级。 做为外来者,只能在底层打拼的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在不经许可的情况下直视王室豢养的宠物。 这tm的搁谁能忍。 若是生下来便在楼兰渡里也就罢了。 但连墨进到楼兰渡里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对外面的生活已经有了很清晰完整的记忆。 曾经在鬼蜮门的时候,十几岁便能感炁的连墨可称得上一句宗门天骄,但后来宗门被焚灭,师长被扎了灯笼。 侥幸活命流落楼兰渡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人家就告诉他。 恭喜你成为鬼蜮门唯一活下来的弟子。 你现已自动接任门长职务,并成为了为我高贵的楼兰渡服务的光荣的路边一条。 这可是你们门主才有的资格,好好珍惜哦,不用谢,在心里感恩我们就好。 “……我**你*” 从宗门天骄。 到路边一条。 还被告知在过去,做楼兰渡的路边一条是他们门主才有的待遇。 连墨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一度低迷,茫然,甚至想过事已至此,认命吧。 可享受过天空辽阔的飞鸟又怎么能一辈子忍受地底的潮湿泥泞? 终于,三十多年过去了,当他的化影夺身秘法修炼到了当年门主的那个层次,能穿过只有丝线才能穿过的缝隙后,自由,在朝他招手。 三十余年的谋划,连墨找到了当年因被外人闯入而被楼兰渡抛弃并封锁起来的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些金银细软便逃了出去。 当属于真正人间的阳光时隔三十年再度倾洒在他的脸上。 在地底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连墨从没有一天像逃出楼兰渡那天一样怀念西北那能吹死人的黄沙被风拉扯着从皮里穿过去的感觉。 逃出楼兰渡时用的皮囊已经漏风了。 但好在异人生命力强悍,硬是在无人区扛到了倒霉蛋的光顾。 顶着一张破抹布似的烂皮,连墨获得了来自地面上的第一张皮。 顶着这张新皮,靠着这人的血肉,连墨终于挺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 时代的变化令人心醉。 荒漠里的钢铁巨兽起起伏伏地掏击大地。 庞大到令人心生畏惧的高楼在地面伫立。 平整到令人不敢想象的地面上在他那个时候还很少见的汽车来来去去。 最最令连墨感到震惊的就是网络和通讯。 四四方方的一个盒子里装载着包罗万象的内容令他沉迷。 但好景不长,当他因为看上了一个人的皮囊钱包和人家家里的电脑而杀了第一个人后,安逸的地面生活就此结束了。 西北的临时工带人把他追成了狗。 那几个老头子对他鬼蜮门的手艺异常熟悉,对付他的手段更是娴熟异常。 其中几张面孔虽然老迈了许多,但还是隐约能看出就是当年灭他鬼蜮门的那群人。 若不是那时的他已经有了当年门主的水平,只怕还没出西北就要被弄死了。 好不容易跑出西北的他并没能享受多久的安生日子。 公司将他挂上了红名单,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就给他扣了个全性老魔头的帽子。 从西北到东南,从东南到东北,一路上公司就跟在他身上安了眼睛似的他跑到哪儿,公司追到哪儿。 哪怕换了皮,公司也还是能第一时间确定他在哪儿。 他抱着爱不释手的智能手机在浏览器里问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追踪咒术的时候,浏览器却只会回复一些鸟用没有的垃圾广告和什么这个世界不存在神秘力量这种无良无用的无脑信息!!! 连墨崩溃了。 原来在楼兰渡的时候是路边一条。 结果从楼兰渡里跑出来还是路边一条。 可起码楼兰渡的路边一条管吃管住管修炼都是关照到的。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被撵成狗的夜晚。 连墨顿悟了。 “回家……我要回家!!” 地面上辽阔的世界不会接纳地底爬回来的畸形飞鸟。 他沾满油污的翅膀已经适应不了外面辽阔的天空。 幽邃的地底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到底有多好! 回去! 我要回去! 我一定要回到真正属于我地方去!! 于是,为了坚定自己回归楼兰渡的决心。 连墨抱着决绝的态度丢掉了自己爱不释手的手机,宣告自己彻底与地面世界的美好进行切割。 也许是师长们看见他的决心于是在天上降下了祝福吧。 自那之后,公司抓到他的频率,竟然真的少了许多呢。 生活貌似又可以变得安逸起来了。 但连墨已经下定了回归楼兰渡的决心。 可楼兰渡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一个逃出去的路边一条呢? 但是,就像犯了错的狗子总会为主人献上珍贵的礼物以求原谅。 只要能拿出连楼兰渡都要心动的东西,区区逃出去这种小事,他们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聪明的连墨很快就想起了自己在楼兰渡里曾听到的一些传闻。 【被外来者夺走的蛟龙。】 【寻回它的人,王室将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这是曾经楼兰渡对地面上的走狗们许下的承诺。 而因为被灭门而自动接任鬼蜮门门主的连墨在楼兰渡那几年里也得到了一些更细节的消息。 【当年闯入的外人里,拿走蛟龙的家伙,劲力驭使炉火纯青变幻莫测,极有可能,便是当今四家之一,家传如意劲的吕家人。】 第99章 邪道:入中原,擒吕贼!正道:进中原?进墓园吧你! “明代,明代……如果没记错的话,明代嘉靖年间,族里好像确实出过些事端来着。” “这样吧,我联系吕慈回去查一下族志,如果找到什么线索,他会直接和你联系。” 途明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件事并不是很着急。 找蛟龙只是连墨为了取得楼兰渡原谅而擅自升起的念头,它与接下来对楼兰渡的行动多半不会产生什么直接的联系。 不过,稳妥起见,那东西最好还是先找出来为妙。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楼兰渡到底是千年的隐世邪宗,如果吕家先祖真曾与他们产生牵扯的话,依着我家人的脾性,族志里应当会非常详细的记上一笔。” “尽量找吧,楼兰渡既然能肯定那东西是吕家先祖抢走的,多半便是找到了确切证据。” 途明盯着不远处的公司大楼,眼神放空。 看着天边一群鸟儿结伴飞过,零零散散的队列在行进到某个位置时突然便散开了。 途明眼前一亮,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吕仁问道。 “话说,你们吕家祖上分过家吗?” “分家?这……” 吕仁本想说途明这简直就是在说笑。 异人,不论是后天异人还是先天异人,他们的诞生往往都是与血脉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虽说先天异人的诞生带了更多的随机性,可事实证明异人的后代确实比普通人的后代更容易也更可能成为异人,进而渐渐衍生了异人家族。 异人家族中异人比例更高的一脉往往会成为掌权的主脉,而其他沦为旁支。 可主脉旁支的概念与宗家分家的概念确实截然不同的。 主脉支脉尚且同为一家。 但宗家分家却已是两家。 正因此,圈子里的异人家族几乎从不会有分家的举动。 毕竟,分家不但意味着削弱了家族当时的力量,对家族的未来也会产生很深远的影响。 且不论宗家与分家在日后彼此之间的关系该如何长久维系。 宗家传家的绝学又是否要准允分家往后传承呢? 异人家族安身立命,手段本事最不能缺少。 不允许分家继承家族绝学,轻者渐渐从圈子里淡没,重者甚至可能招致毁家灭族之祸,毕竟,过往同为一家时惹下的仇怨,可不是分个家就能轻易择出来的。 届时,强大的宗家仇人们惹不起,没了安身立命手段的分家不是分分钟手拿把掐吗? 可若是准许分家传承家传手段。 莫不是要让一片天下,出来两个如意劲吕家吗? 届时若两家能保证长久同心分不分家又有何区别。 可要是两家日后反目,可就真真是成为天下笑柄了。 异人家族并不是单纯的血脉相连,传家的手段同样是保证家族稳固长久团结的一个重要手段。 异人圈子里,寻常不会出现分家的状况。 但也说了,是寻常不会出现,可世上总有些不寻常的时候不是吗? 吕仁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他想起自己为什么会隐约记得族志记载里嘉靖年间出过事端了。 “是了……是啊,我想起来了,这么稀罕的事儿我怎么还能记不清了呢。” 他有些自嘲地捂住额头,苦笑叹息。 “到底是老了啊,搁几年前尚且还能过目不忘,这才几年啊,记忆竟然退化到这种地步了。” “我想起嘉靖年间族里出过什么事端了,途兄,你没猜错啊。” “嘉靖三十五年,我吕家,确实有一脉被分了出去,族志里记载的很模糊,不曾讲明为何将其分出去,只简单记了一笔他们移居胶东一带便再无更多记载。” “不曾回宗家祭祖,也不曾与宗家有过联络,几百年来,声名不显,就好像人间蒸发似的。” “少年时我还曾因为对这事好奇而问过父亲,可父亲却也不知其中底细,就好像一切的信息都被特意从那一代切断了一般。” 吕仁扶住额头,眼神变得深邃。 “如今结合你带来的消息,当初被分出去的那一脉,可能是故意将自己隐藏起来了……” 本还对自家到底抢没抢楼兰渡东西这件事情多少存些疑虑的吕仁这下对自家祖宗当年或许真的对楼兰渡做了些不得了的事情多了几分确信。 但同时,他也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楼兰渡是千年的古老邪宗,吕家也是千年名门而且还有天下正道站在身后。 按理说,就算吕家真的抢了楼兰渡的东西顾忌他们的报复,也不该是这么个应对办法。 分家,这可是最后的最后,没了办法的办法。 莫说是为了件蛟龙法器,便是真是抢了他们一条活生生的蛟龙也不可能这般如临大敌才对。 显得我们好像怕了他们似的! 有古怪…… “可这不像是我吕家的做派啊。” 正如王家的圆滑,陆家的刚直,高家的神秘,名门四家各家都有各家名片式的特色。 而吕家的特色就是,睚眦必报。 这样的家族不是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轻易不会选择分家这种逃避似的做法的。 “分家不一定是因为怕而做出的切割。” 途明分析道。 “还有可能,是你们当年抢出来的东西太过重要,将一部分人切割出去隐藏起来,是为了让宗家替真正保护那件东西的人吸引火力。” “也是一种可能……” 吕仁沉思片刻,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但这样的话事情可就变得滑稽起来了。 为了应对楼兰渡可能的袭击和报复,吕家做出了分家这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手段。 可楼兰渡却因为一系列原因,过了几百年了也没能把触手伸出西北。 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西北正道足够给力。 西北之地之所以混乱,不单单是因为有太多的邪宗,更是因为西北正道邪宗之间的纷争。 历朝历代对楼兰渡警惕是他们的爪牙难以踏足中原的重要原因。 可在这个过程中,切实在底下出力,打输出扛伤害的,其实还是西北众多正道宗派。 也许,不止当初的吕家人没想明白自己做足了万全准备为什么楼兰渡的袭击却没来。 连当年的西北正道们也想不通,怎么此前和他们在西北打生打死的西北邪道突然就开始执着于突入中原了。 但西北老铁们不在乎。 对待这些邪门外道,祖宗说过,一个不留!! 千百年来的纷争堆砌之下,两方人马的关系已经到了在街上听到对方的消息,要是不去把对方找出来砍死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的地步。 还放你进中原? 笑死,放你进墓园都可以被判蔑视祖宗逐出门庭了!! 邪魔外道必须狠狠地挫骨扬灰口牙!!! 西北正道与邪道的冲突便是放眼天下,那烈度都是数一数二的。 和平年代打生打死。 到了动乱纷争的年代那更是斩尽杀绝的好机会!! 当年途明带人镇压西北的时候,西北正道几乎个个满门出动,在当时,‘你不准和途部长去铲除邪道’甚至成为了盛行一时的惩戒手段。 这可真就货真价实的【下次跳帮不带你】了。 可,这份深厚的矛盾到底是怎么堆积起来的呢? 起初,只是西北正道看不惯西北邪道手段邪门无下限于是打击他们。 背靠一整个中原的正道无论是人数还是资源底蕴都占着优势,自然轻轻松松就把邪道打成了狗。 可邪道背后也有楼兰渡啊。 同样做为坚实的后盾,虽然无论是人力优势还是资源优势楼兰渡都不可能胜过整个中原,但架不住楼兰渡有道德优势和复活卡啊。 中原要帮西北正道讨伐邪道必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可楼兰渡这种本来就在道德谷底发掘下限的家伙只要继续挖穿道德的底线就能轻松应对从天而降的正道的光。 楼兰渡做为独立服务器是可以直接把‘底线’词条删掉,在无下限武学的道路上发足狂奔的。 于是,当被正道碾死的邪道被楼兰渡复活,然后以更加邪门更加泯灭人性的手段强势回归后。 一场绵延千年的恶性循环,就此上演。 第100章 你猜等你好起来了我会对你做什么(收起背后的闷棍) “啊,罢了罢了,这些事让吕慈吕忠头疼去吧。” 离家这么多天,头一回思考这么多麻烦事,吕仁的精神和身体很快就陷入双重的疲惫当中。 我们上了年纪准备退休了的吕大家主自打离了吕家,将代理家主的职甩在吕忠头上后,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力而为,知难而退。 当了几十年的家主了,为吕家操了一辈子的吕仁决定,人生最后的这段时间,他要轻松地活。 该撂挑子就撂挑子,有事吕忠做,出了状况吕慈处理。 反正吾弟这个尧舜是当定了,我说的! 利落地在手机上输入信息,把一篮子的糟心事甩给吕慈和吕忠后,吕仁坐在轮椅上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脸上浮现了一抹 疲惫。 看着吕仁这副干脆利落撂挑子的模样。 途明只是无言微笑,心里却对吕仁的身体状况做了一个更完善的评估。 即使有途明运炁帮助他滋养五脏也还是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保持精力。 多年来的药物进补已经将他的身体滋养到了极限。 不单单是药物所能影响的极限。 更是身体能对外力吸收的极限。 “族长,吕勤出来了。” 一位吕家族人瞧见从公司大楼里边摆手告别边往外走的吕勤,赶忙回身对族长通报了一声。 刚刚两位老人家在那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做为专业的吕家人,能担任族长护卫的精英,他们自然清楚非礼勿听的道理。 可上了年纪的吕家人能坚持住,小一辈的吕家人却耐不住好奇。 倒不是好奇两位老人在聊什么。 纯粹好奇为什么他们看架势说话没准备避人,可哪怕听力非凡隔着也不远,但就是丁点声音也听不见呢。 活像是在演一场默剧。 眼见吕勤被放回来了。 途明抬手招呼一个正看着这边的吕家人过来。 “知道大国手现在在哪儿吗?” 这吕家的小伙子愣了一下,应了一句知道。 途明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族长找他有事,安排行程去。” 小伙子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地看向了吕仁。 吕仁正闭目养神呢,但到底是几十年的族长,听声都知道自家这些族人在干嘛。 “听他的,他接的是你们七爷的班。” 哦,懂了。 怎么对七爷就怎么对他的意思是吧? 小伙子闻言当即面露了然,神情顿时变得郑重了许多,对着途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跟护卫队里真正管事的人安排行程去了。 “你家这些孩子都挺听你的,就是话忒少了点。” “哼,我倒希望这些孩子能跟陆家的孩子学学,凡事动点自己的脑子。” 说起这件事吕仁又开始有点头疼了。 做为吕家家主的这几十年里,吕仁无疑是非常称职的。 几十年带领吕家前进发展几乎没走错过一步,吕家从抗战结束时几乎耗干了鲜血的颓然一步步走到今天隐隐成为四家魁首的地位,便是吕仁数十年来精心谋划的成果。 近乎没有一丝污点的族长履历在吕家人的心目中塑造出了一尊近乎神明的族长偶像。 不同于对吕慈的敬畏。 吕家对吕仁的推崇和尊敬是纯粹的,是完完全全出自吕仁的成就,发自他们的内心的。 族长永远是正确的。 族长永远不会犯错。 不管什么事,听族长的就对了。 “事事都觉得听我的就能万事大吉。” “可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他们又该去听谁的呢?” 吕仁为家族的未来感到不安。 打定主意要放下担子轻松离开的他还是本能地在为身上这副担子考虑。 其实他知道,几十年过去了,这副挂在身上的担子早就长进了他的肉里,除非他死,否则这担子便永远不可能被卸下来。 “哼哼,你啊,单纯就是想太多。” 途明推着轮椅,有些好笑道。 “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一代人操一代人的心。”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现在是该休息的时候了,至于后来事……” “自有后来人。” 吕仁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途明。 一百三十多岁的人,看着却顶多只有七八十岁的模样,但当你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那股子疲惫,沧桑,甚至是麻木,那是岁月切实从这人身上流过的痕迹。 时间匆匆来去,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 有的人将它大方展示。 可有的人选择将它层层藏匿。 “道理讲来都容易,身体行之却艰辛啊。” “你劝我对吕家的后人多些信心,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对三一门的后来人多些信心呢?” “途兄啊,依我看,你可比我,更需要休息……” “嘿,一个坐轮椅的劝一个推轮椅的休息。” 听到吕仁的话,途明嘴角的笑意暗淡了几分,但语气依然平和。 “等你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再来同我说这话吧。” “那,你估计得等到下辈子喽。” 下辈子吗? 途明眼神深邃,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 这可不一定哦。 …… 第101章 有点虚,别补了。 “炁浮乱了些,体魄也有些虚弱,平日应当用了不少大补的东西,有些不受补了。” “但……总的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慈眉善目的老者睁开眼,笑着收回搭在面前看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年轻人腕上的手。 “年轻人本源旺盛,我给你开几副理炁凝炁的方子,以后莫再用那些滋补之物,平日里再适当加强一些体魄的修炼就行了。” 笑话,你让我莫再用我便莫再用? 不过,倒确实该练练体魄了。 年轻人心里嘀咕了一句,回忆起对方诊脉,手指按下时那股子不容抗拒的稳重,强压下心底渐渐升起的不耐烦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坐直身子抱拳谢道。 “那就有劳大国手了。” “无碍,医家本分而已。” 从二人交谈中可知,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便是当今医家大国手,王子仲。 而这年轻人也不简单。 橙黄长发梳作刘海斜落,吊眼剑眉生得桀骜容色,若粗略打量,这副姿态竟有几分模仿吕慈那独眼阎王的味道在里头。 三五名黑衣异人分立内外,看姿态架势都非等闲。 且看这几人领带结扣处,一轮圆白,内里笔势磅礴一个微缩的【王】字。 这是名门四家,神涂王家的标志。 而这年轻人,便是王家四代里,王老家主王霭最宝贝的太孙,王并。 四家王家,权势之大,便是在圈子里也是头一档的存在。 若是忽略掉吕家那些不方便在圈子里显露的影响力,陆家好友满天下的名望,再顺便把百来年前就渐渐疏远另外三家悄咪咪开启潜水模式结果帮着上头安抚仙家立下大功劳的高家去掉。 那王家,便是当之无愧的四家魁首。 而王并,做为当今王老家主最最疼爱的太孙,那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的心尖宝,曾一度在普通人里惹出过是非来,却也因着王霭的庇护不曾受到过半点惩罚。 可以说,放眼整个圈子里,那也是头一档的世家公子哥,混世小魔王。 但,这跟王子仲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会多半分尊重,也没有少一毫温和。 对别人怎样,便对这人怎样。 莫说只是个受宠爱的小少爷。 于他而言,便是王家家主王霭亲来,也不过就是个病人罢了。 一如往常那样仔细地诊脉断病。 一如往常那样斟酌地书就单方。 一如往常那样细致地述说医嘱。 一如往常那样…… “回去按方抓药服药去吧。” “劳驾出去时顺便请下一位进来。” 即使是讲座间隙的休息时间,王子仲也依然在诊病。 而且,即使已经是天下认可的大国手但一位医者该有的谨慎细致也依然不曾荒废半分。 可,王子仲的流程走完了。 王并却没按照既定的程序立马走人。 他有些呆楞地捏着王子仲递来的方子,似乎有些没料到王子仲竟然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 额头上的青筋当时便冒出来了,脸色也忽地暗沉了几个色号。 “你……” “咳咳。” 王并刚要开口质问,身后的保镖便突然咳嗽出声。 随着这声咳嗽的提醒,王并突然记起来太爷的叮嘱。 …… “宝贝儿啊,你这回去大国手那儿,可千万得收敛着脾气。” 临行前,王霭以一种少有的严肃态度对王并叮嘱道。 “生意啊看病啊什么的,人家怎么说你就都应着,别犟,也别恼,那些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咱自己别太当回事。” “那我去找人家干嘛?” 王并听着王霭的叮嘱那是一脸问号。 “喝喝茶,聊聊天,认个脸熟?太爷,至于嘛,不就是个大夫吗?” 当今天下,科技进步,发展迅速,以往的传统医学渐渐衰微,凭借精密仪器和化学药物构筑起来,成效快,成本低的西式医学渐渐占有了近乎整个医学世界。 不止是普通人的世界,便是在异人世界里,传统医学的地位较之从前那也是下降了不少。 连带着后来人对‘大夫’的尊重也渐渐变得清淡。 “不就是个大夫?可放尊重点,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大夫,宝贝儿啊,知道大国手是个什么概念吗,当今天下独一位,医术医德两绝顶,真论起来,那就是医家门里的张之维。” 王霭轻轻点了下王并的额头,肃然慨叹道。 “这位大国手,莫说是我,便是老吕见了他,那都是要恭恭敬敬的!” “吕爷?” 这下王并可是确确实实震惊起来了。 吕慈是什么人,圈子里的人有目共睹的。 身为吕慈的资深小迷弟,连造型都要cos偶像的王并对吕慈的崇拜那是近乎无脑的。 少年时为了从县长儿子手里换族人,自己进了县衙让人揍了七天据说一声没哼。。 青年时因兄长遭忍众暗算,领着族人追杀忍众,后来更是带着几个兄弟在唐门总部劫持了唐门门人就为了逼唐门合作。 透天窟窿一战甚至还签了生死状以外人的身份在东北参与唐门与鬼子的决定。 这样的的人,在王并眼里,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横人物,对其的尊崇自然深厚。 在王并的概念里,当今天下,能叫吕慈恭恭敬敬的从来都只有两种人,生养他的人,以及比他强的人。 王子仲自然不会是前者。 可若是后者的话…… “那大国手难不成比吕爷还能打?” “你这孩子,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王霭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自己这个脑回路过分耿直的心尖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战乱之年尚能天下行医,大国手的身手虽说的确算得上好手,但怎么也不能比你吕爷强啊。” “你吕爷敬他,是因为吕家欠着他天大的情分。” “而我叫你敬他,是因为他,跟那人,相交莫逆啊。” 那人。 又是那人。 王并的眉头听见这两个字时便不自觉抽搐了几下,似乎是对这两个字本能地感到不适。 王家的小公子王并,自小深得其太爷,王老家主王霭的溺爱,在圈子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那天上的星星,王老家主都真能给寻块天外陨铁回来。 这样的人自小没受过拘束,备受娇惯,若无贵人引导,按理说迟早会惹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端来。 可偏偏这位王少爷生来人世十余年,便是最荒唐的岁数,却也没曾干出过半点超纲乱纪的事情来。 人虽说骄横狂妄,犯下过不少小错,但倒也算得上是位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王并不是没猖狂过,打小被溺爱着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惹出事端呢。 可太爷虽溺爱他,却也打小告诉他。 “咱王家的人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能去抢过来的。” “但是抢,咱也得规规矩矩的抢,不能过了度。” 规矩。 就好像自幼在原野狂奔的幼马被加上了嚼头,当王并到了能惹是生非的年纪刚准备做出一番响当当的大事时。 太爷的一番话险些浇灭了他对他们王家无敌豪门形象的认知。 自由自在的小鸟长大了,却突然发现原本认知里辽阔无垠的世界竟然是有边界的。 这份打击不可谓不大。 而王并的反应自然也不可能是沉默的接受。 他不止一次想要在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对着别人肆意发泄自己的怒火,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幼童再怒,也杀不了人。 少年一怒,却是能见血的。 他还记得那个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惹是生非的大个子惹上他时被他按在地上险些把头打烂的时候心里是有多痛快。 本来其实便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没过了度,便是揍一顿对王家来说也算不得事。 可偏偏王并看着拳头上的血,上了头。 一拳,只要再有一拳,这人就会死。 有一份囚禁的自由正要破开囚笼。 但太爷在学校里安排的保镖却在这时一把拉开了他。 这种感觉就跟快要那啥了的时候被突然砍掉了那啥一样,气的王并当场就把未撒完的火撒在了那个保镖身上,打的人家衣角微脏。 回去之后还跟他太爷大闹了一场。 那是头一次,太爷没有笑呵呵地安慰他,补偿他。 太爷只是语重心长地揉着他的头,说话时的语气带着些少见的谨慎。 “你还年轻,你还等到起,左右不过是这几年,了不起十几年的事……” “等那人死了,咱们王家,就还能变回当年的王家!” 第102章 四十年前一目彻,至今思觉梦惊寒。 途明当年在那次会议上看来的那一眼,哪怕四十年过去了,也依然能让王霭在梦中惊醒,脊背冰冷。 四十年前,太行一战后途明宣布隐退,回返三一门。 不久后,圈子里掀起了一股‘清算热潮’。 不少在途明手底下吃过血亏的宗派拿途明这个大疯狗没有办法,便想着在途明手底下那群小疯狗身上出出气。 异事部倒下了,但是虎死威仍在,这些人动了心却不敢动手。 所以他们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抗议!投诉! 让上头将那二十年的事再理一遍,严惩搞出冤假错案的恶徒! 可,真的有冤假错案吗? 哪怕是让遭了灾的门派吃了自己的良心他们也不敢轻易点这个头。 但凡抓人,铁似的证据便会一并送到他们手里,认了,尚可以存一份胸怀大义的名声,不认? 逆生三重的拳头可最爱擂嘴硬狂徒的狗头。 真当顶着正道的牌子就灭不了你满门? 你要真金不怕火炼也就罢了,但凡金里包了丁点的铜,不给你烧成一地白灰已经是对你曾做出贡献的最大尊重。 正道不单单要有正道的样子,更要有正道的里子。 能被异事部找上门的,家里有没有什么腌臜事自个儿心里都清楚。 某个没跟上时代的王家悄悄的碎了。 陆家古来家风严谨清正,时代千变万化,我自巍然不动。 高家自百来年前便渐渐开始搞隐世不争的模式,可日寇肆虐东北时他们积极反抗,新时代时更是帮着上头稳住了东北的一众仙家,居功甚伟。 吕家更狠,血泪十四年里,本只是为少族长报仇,结果一场寻仇仗硬是打成了血仇仗,被逼急眼的吕家脑袋一热豁上族运为自己谋了个光明前途。 一场战火洗净前尘诸恶,血肉成泥供出金莲一朵。 吕家,上岸了。 曾经形影不离一起烂的小伙伴一声不吭上了岸。 唯剩下王家自个儿站在时代分界线上形只影单。 虽也曾因某人绑了他家少爷而对抗日做出过不小的资源贡献,可架不住他家本就底子不干净啊。 古往今来那是经营算计左右逢源挣下的偌大家底。 盛世养拳,乱世保钱的家风祖训就证明了这家虽顶着正道的金名,内里的东西兴许还不如铜贵。 虽然有庚寅之约,前尘不计的誓言在那儿。 可庚寅年后,王家还是成了异事部的重点关照对象。 不是王家不想适应新时代,但奈何门庭大了是非多,哪怕异事部单管异人的事,可王家少说也得百八十号族人能炼炁呢。 这百八十号族人再拖家带口,千八百人也快有了。 论起来,这些个异人家属就算不能炼炁那也是知情人,是知情人,异事部就能管。 天老爷唉,千八百人呐,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一个团标准是一千五百人,这比一个团的人还多啊。 可管家不是管军队,新时代又不兴动祖宗家法。 当时因为老爹退休而提早上位的王霭为了约束家里那是愁的肉都没了不少。 想要回头看看吕家是怎么个经验吧。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人吕家都快没人了! 一场血仇仗打下来,曾经和王家差不多规模的吕家就剩下十几号健全的异人了,余下废掉了的和不能炼炁的也在战场上倒了近七成。 若是搁以前,吕家这就算是废了。 就算另外三家还愿意保他们,但接受了这份庇护,自然而然地就低了另外三家一头,偌大的底蕴也要散出来不少。 可这不是以前,吕家豁出命去为自己挣来的可不止是大仇得报,更是一份血铸的护体金光。 用不着谁庇护他们,上头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呢。 谁敢伸手。 上头就要掘谁的根,砍谁的头! 好了,吕家这是轻装迎接新时代,功德铸成不死身了,只要以后他们别自己找死,那就谁也找不了他们的麻烦。 眼见唯一的可借鉴案例没有借鉴价值,王霭认命了。 整个王家就在王霭日复一日的消瘦里挨了异事部快二十年的磋磨。 不得不说,王霭的治家水平在那些年里也是锻炼出来了,到后期适应了新时代的风气,甚至还会主动将犯事的族人扭送异事部给家族攒声名了。 一切都在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谁承想在这个时候。 途明暴走了。 紧接着太行之战打响,途明隐退,异事部解散。 高压时代结束…… 王霭气的想骂娘。 二十年啊,老子受了快二十年的委屈才好不容易把家族收拾好了啊!人都瘦了何止二十圈啊! 这他奶奶的,二十年活白干了! 也正在这个时候。 一伙子不知轻重的异人牵头,将‘清算冤假错案’的旗子扯出来了。 他们觉得上头既然撤了途明,那么自己这些出过力的,讨要些好处应当怎么也算不得过分吧。 经历过异事部二十年的调教,这些人好歹也是适应了新时代的规矩。 不吵不闹不惹事,就是一封封的投诉信往政府的邮箱里塞,一张张申请表层层往上头寄。 那时候的王霭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冲昏了头,做了点遗憾终生的选择。 他倒没有加入投诉的阵营,不止是他,当时圈子里真正能扛事的一个都没掺和那件事。 但背地里有没有添把火王霭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是猪油蒙了心,手抖添了点。 而结果也很明显了不是吗? 上头对这些人的要求点了头,邀请了龙虎山天师和灵隐寺解空大师作为见证人,召开了一次专门听取抗议人意见的会议。 王家没有受到邀请,但王霭还是想了个办法知道了会场里的情况。 王家祖上传下来过一件法器,名曰子母瑷叇,母瑷叇能共享子瑷叇的视野。 虽说王家神涂能潜入绘画世界,但有天师和解空大师在场,还是莫要显摆为好。 王霭将一副子瑷叇交给了一个代表,自己则在会场外一处茶楼带着母瑷叇静静喝茶观望。 可一进会场,王霭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一场听取抗议人意见的会议,上头派来听取抗议意见的人却坐在长桌两旁,中间的三把椅子上左边是老天师,右边是解空大师,中间真正的c位还空着。 这座次排的……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老天师是当世异人界公认的绝顶。 解空大师虽不好斗,但也是佛门一等一的高手。 能叫这两位护卫左右,怕不是来了位不得了的人物吧。 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为上头对他们的重视感到振奋,而另一部分人中却有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架势,我怎么感觉更像是怕中间那位发飙,请这两位坐两边能给及时按住呢?” “……呸呸呸!别说这种吓人的话,快呸呸呸!” “额,不至于吧,我就随口一说……” “快点,呸呸呸!” “……呸呸呸。” 怀着七分的振奋,以及因为刚刚那人的话而产生的三分不安,众人有序落座了。 但,有些时候,人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当一众代表有序落座,会议开始之后,开场人第一句话就险些将一众代表吓破了胆。 “首先,有请途明同志,先来为诸位讲两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有人抖如筛糠。 有人面似金纸。 有人一脸懵逼。 还有人选择逃避现实。 会场几乎在下一瞬便嘈杂起来了。 但紧接着,死一般的寂静如潮水般蔓延。 天师和解空大师中间的那张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那人就这么坐在那儿。 一言不发。 而众人就这么愣在那儿。 不发一言。 我家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会场有两种气氛,一种是寂静。另一种,也是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中,本次意见听取会议圆满结束,全程只有开场发言人提出希望途明同志讲两句的意见。 而途明同志也在扫视众位代表三分钟后讲到。 “散会。” 意见提出者的意见得到了妥善且迅速的回应。 这是我们未来异人意见听取机制建立的巨大进步。 愿异人与普通人都能拥有更美好的明天。 第103章 王子仲,奶妈界的张之维 坐在茶楼里的王霭甚至都没注意到滚烫的茶水洒在了裤子上。 好像他根本感觉不到烫。 他当然感觉不到烫,因为那时他整个人身上都是凉的。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巧合,在途明扫视一众代表的三分钟里,唯独带着子瑷叇的那个代表是被注视的时间最长的! 那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一眼仿佛透过法器,隔着空间凝视王霭。 那一眼当时不单越过了空间。 更越过了时间。 而时至今日,王霭也依然能因为那眼神中的冷意而从梦中惊醒。 又一次从午睡中惊醒的王霭喘着气,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看着墙上挂钟摇晃的钟摆。 盘算着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王霭蹙着眉头,有些焦躁地揉搓着手指。 看着桌上写着王并名字的纸,王霭长叹了一声。 “有大国手在,应当如何也不至于伤太狠吧……” 因为途明当年那一眼的余威,即使时代没那么高压了,但这些年来王霭治家却也还是保留了那二十年培养出的一些作风,在管教孩子的事上也留着底线。 比这昔年的王家来说,现今的王家白了可不止一个色号。 但唯独在管教后辈人的事情上,王家是始终存在瑕疵的。 过过苦日子的人,多数会要让当年自己被压抑的加倍在孩子身上补偿回来。 被途明磋磨了整整两代人,王家在第三代时尚且是可以做到严以治家的。 可随着途明阴影的远离,第四代王家人,也就是王并这一代人的管教便不可避免地疏松了许多。 王霭如何不知溺子如杀子的道理,可架不住老王家骨子里就是疼孩子,这都苦了三代人了,怎么还能因为区区一个途明就把老王家千百年的优良传统给抛了呢。 宠!给我狠狠的宠!!给我报复性的……咳,就没必要到这一步了。 虽然威慑仍在。 但到底还是存在着些许侥幸的。 亲身经历过途明时代的两代人都觉得途明既然已经隐退了便不可能再出来。 现如今到底是公司的时代,他出来了也只是徒增尴尬。 再者,途明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常说道不言寿,三一是玄门,这个道理自然也用得上,但途明本人倒从来不在乎这些,一些盼着他的死的人也年年替他数着。 一百三十七岁,在异人里也算得长寿了。 说不定哪天,三一门里就传出逆河先生途知远仙逝的好,啊不是,坏消息呢?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王霭期待着。 期待着…… 最终期待来了途明下山了的好消息。 那么这个消息会是谁透露给他的呢?真的好难猜哦。 吕慈:……嗯,啊,是啊,好难猜啊。 总之,盼着人家垂垂老矣早登仙界的王霭等来的是一个比七八十岁的老小伙子还能蹦跶的途明。 王霭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因为忌惮某个指不定啥时候就会下山的途明,这些年王霭在发展壮大王家的同时也仔细约束着王家。 最起码现在不至于被公司隔三岔五登门抓人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公司的管理政策更柔和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有四十年前那一眼的余威在这儿压着,王家这些年在王霭的引导下总的来说没犯过什么大错。 唯一算得上是瑕疵缺陷的,估计就是对第四代王家人的约束问题,以及王并在圈子里混世小魔王的风评了。 王霭不是没想过约束约束这孩子。 可到底是人老心就软,当年亲儿子犯了事也能狠下心丢给异事部去收拾的王霭面对王并就偏偏是狠不下心来。 也许是时代压力松下来了,侥幸心理长起来了吧。 可就是这么一心软,就是这么一侥幸。 案底就堆起来了。 要想壮大,总会留下些污点。 要想放肆,必定被记下底细。 现在的公司没有当年的异事部下手狠了。 但现在的公司比当年的异事部翻案底记条子的效率可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当年那场抗议人意见听取会议将途明抬出来就是上头的一次警告,也是上头为后来公司管事留的一张底牌。 途明只是退了。 不是死了。 你们哪天要是闹腾狠了,就别怪我起手挂上倒车档,一脚油门旧时代了。 公司留的案底,在许多异人眼里不亚于戏文里的生死簿,只要判官往阎王手里一递,朱笔一勾,那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好在,公司也是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的。 作为继任者,公司不愿意做这个递名单的判官,不愿做站在老虎跟前逞威风的狐狸。 虽然有这份递名单的权利,可他们也不愿意一直叫一个太上皇在自己头上压着。 于是公司的案底就成了份类似核威慑的东西。 可核威慑核威慑,没经历过这玩意爆炸的人虽然还是会畏惧但其实心里这份代代传下来的畏惧是很空洞的。 渐渐的,不少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年轻人起来了,虽然有长辈约束着,但这份畏惧也确实没有老一辈人这么清晰了。 比起案底名单的威慑,现在的年轻人其实更多是在被公司的制度约束着。 这是个好现象,时代正朝前走。 可老一辈人对公司的案底或者说对案底背后可能存在的那个清算人始终畏之如虎。 王并这些年骄纵了些,在公司里留了不少的案底,虽没什么非杀不可的大事,可王霭就怕下了山的途明还是四十年前太行之战前的那个途明。 既是战友也是恩人的人的孙子让他拆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而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这小子准备在一场看不见胜利的爱情角逐赛里使用些阴私手段。 这种事情就是顶格判罚也就是个死啊。 但途明偏偏不想让他好死。 途明管事最后几年的时候,他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暴躁起来了,嘴里最常念叨的就是“叛徒”两字,但凡念叨一次,就必然是有人要不得好死了。 做为秩序的维护者,在秩序即将进入稳定维序阶段的时候开启了极刑王模式,这才是途明被撤职,异事部被解散最根本的原因。 在山上修身养性四十年,四十年不曾露面,谁知道他现在是病情见好啊,还是滑向更深层的深渊啊。 王霭不敢赌。 王并的案底里虽然最高的也不过是打架斗殴伤人过重的事情,可架不住数量在这儿呢。 虽说怎么也罪不至死,顶天也到不了叛徒的层级,但起码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得到吕慈消息的王霭是左右睡不着。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也一刀,晚也还是一刀。 终于,在冥思苦想之下,他想到了一个最妙的办法。 问:如何更安全的抗伤害。 答:找个奶妈,边奶边挨打! …… 第104章 大妹夫,好久不见啊。 此刻,还不知道已经被太爷送进副本的王并正看着身旁突然冒出来对着自己手里的丹方指指点点的老头,一脸懵逼。 “你这不行啊小伙子,年纪轻轻炁散成这个样子,还得上药来补。” 途明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啧啧啧,再这样下去,这辈子怕是要废哦。” 怒气加一…… 不是你谁啊老东西! 被人贴脸说不行,王并的脑门上肉眼可见的爆出青筋。 要不是王子仲还在,他高低得问候问候眼前这不知所谓的老家伙祖宗十八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王并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保镖,又看了一眼四周紧闭的门窗。 这老头,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途,途兄?” 正头疼着怎么摆脱王家这小子纠缠的王子仲看见来人当即就是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了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惊喜错愕。 “是你吗途兄?” “久违了,王兄。” 听到途明的回答,王子仲激动地站了起来。 “途兄,途兄啊,终于,终于……” 几步迈出来到途明身前,双手抬起。 途明一愣,还以为这是要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心里还寻思这家伙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也学上洋人那套了。 虽然有些抗拒,但途明还是无奈地抬起了手准备迎合一下。 结果却被王子仲一把捏住了双手手腕。 那股子故友重逢的激动劲当即就消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大国手的平静严肃以及一份晦暗的幽怨。 “终于让我逮着你了啊……” 途明眨了眨眼,感受着手腕上既是把脉也是擒拿的手法,有些尴尬地收敛了笑容。 “子仲啊,把脉用不着使这么大的劲吧,骨头都快给我捏断了。” “哼哼,途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王子仲哼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调侃的笑意。 “虽说早些年也修过些手上功夫,但我这手劲比着液压机还是差上不少的。” “说起来这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当年突然跑去武当山求教太极拳,还把医家的五禽戏给拿了起来,竟然是因为吕慈啊?” 王并本还一脸腹诽地坐在一旁心里调侃俩老头吹牛逼不打草稿。 非液压机压不断的骨头,便是几十年的横练高手都难做到,眼前这老头瘦瘦巴巴的模样,哪里是横练高手该有的样子。 可在听到吕慈的名字后,王并的态度立马就端正起来了,连带身体都忍不住往前靠了不少,脸上不自觉便带上了对偶像故事的渴望。 王子仲在听到吕慈的名字时也是忍不住眉角微跳,显然,饶是以大国手的胸襟也难以对当年那次别开生面的出诊轻易释怀。 连沟通都没沟通,麻袋套在头上扛着就走。 再见到天光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从河北到了山东,一路上那是一刻不停,昼夜兼程,寻常数日乃至月余的行程一日跑完,好悬没给他把胆汁颠簸出来。 要不是认得吕家的家徽,他都以为自己是到了哪个土匪窝子里去了! “啊……年轻的荒唐事就莫要再提了。” “倒是你,好的很啊。” 王子仲看向途明,眼里那股子锐利看着怎么也不像个大夫,倒有点当年吕家那群土匪的味道在里面。 只能说,人与人的影响都是相互的,当年在吕家村里那些日子里,被现代化战争打的有点丧气的吕家人被王子仲医好了心病的同时,王子仲也不免沾染了些吕家人的习气。 心理治疗最关键的点在于靠近患者的内心。 而想要靠近内心,最起码要先在行为习惯上与患者贴合,一来二去,吕家人那股子绿林味儿到底还是浸进了骨子里。 途明被王子仲看得心里发虚。 当年途明出问题之前,做为大夫兼好友的王子仲其实是看出过端倪的。 可途明就好像刻意放任自己的问题不断壮大滋长似的,自打王子仲提出要给他诊治一番后便开始刻意避着王子仲。 “我是真没想到啊,我竟然还能跟陆老家主一个待遇。” “你躲了他六十年,躲了我也得有四十多年了吧。” “起先你在任上,为了局势稳定不愿意就医,行,可后来你回山里了,我不远千里颠颠跑去给你看病,结果你呢。” 王子仲眼神幽幽。 “你记不记得你请我吃了几年闭门羹啊。” “要不是你那些师兄弟们还待见我,我都以为你是要跟我绝交呢!” “那哪儿能啊,子仲,咱俩人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真要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妹夫呢。” 至于何来这个妹夫的身份。 义妹的丈夫,那不也是妹夫吗? 途明年轻时逆生修为有限,做不到如而今这样长久的维持逆生,可不维持逆生身上那些无法治愈的复生伤就会疼,维持逆生,又受不了那种辛苦构筑炁的烦躁。 日久生厌,不胜其烦。 彼时正要前往东北找鬼子麻烦泻泻火的他刚好路过济世堂,济世堂几百年的医家名门,途明便想着来都来了,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可结果一通检查下来,济世堂也拿这种闻所未闻的怪伤没有丁点办法。 途明虽有些失望,但也并不多意外。 结果不曾想离开之后,竟然又碰了上济世堂端木家的在逃千金端木瑛。 这姑娘打小便是个有主见的,多年前因好奇西洋医学一声不吭背着家里人跑去了外洋留学,这一去,就是三年。 等她回来那可是狠狠挨了师门和家里一通收拾,实在受不了她的长辈们准备让她干脆嫁人了事。 结果谁知这姑娘留学三年,熊劲不减,加之听说外面来了个师门长辈都没法医治的病人。 好奇心加持下,端木瑛连夜收拾细软,利用些留学学来的手段结合本门的路数放倒了看护的家人,翻墙跑了。 后来的事情,前面也提过了,端木瑛好奇途明的复生伤想要搞研究,而途明忙着去找鬼子的麻烦,索性两人便同行北上了。 可那时他们不知,端木瑛这一跑,其实是跑出了些事端来的。 端木家和济生堂的长辈们为端木瑛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同为医家名宿的牛先生的弟子,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虽是包办婚姻,但牛先生的弟子医术人品皆有保障,本也可是一段良缘。 结果让端木瑛这么一跑,这门婚事当时算是黄了。 而那个本该和端木瑛成婚的牛先生高徒,便是后来端木瑛的丈夫,现在的这位大国手,王子仲。 命运的巧合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一门黄了的包办婚姻最后竟然还是阴差阳错的成了,别说途明了,就连端木瑛知道的时候都愣神好久。 原来,当初那门婚事告吹后。 端木瑛跟着途明在东北研究途明的同时一路救死扶伤甚至还救了本该重伤死去的吕家少族长,在圈子里也打出了不小的声名。 端木瑛一位女大夫尚且能有这般胆识大义,不少的医家子弟受其感染视其为榜样,纷纷踏上了乱世行医的道路,王子仲,也是其中之一。 想来,许是良缘天赐一线牵,天涯海角也相见吧。 端木瑛和王子仲在战场遇见了。 彼时的端木瑛不认识王子仲,只当是个医家同行,眼见他手段娴熟,便拉着过来给自己当了帮手。 王子仲倒是从四周伤兵嘴里得知了端木瑛的身份,可当时我军伤亡惨烈,便是不会医术的也得抓来当护士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后来局势稍稍稳定了些,王子仲便也成了端木瑛身边的常备助理。 他这人虽看着木讷了些,但为人务实通透,学起东西来用心,对西洋医学的接纳吸收也比其他医家子弟要强出不少。 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医术同理。 时间长了,二人的关系也从最开始简单的主刀和助理,到了后来能彼此交流心得感悟的程度。 端木瑛将她自己结合西洋医术与家传医术的感悟教给王子仲,而王子仲也不吝分享些自己所思所学的医术,一来二去,两人便到了种互为师友甚至更亲密一些的程度。 当时做为旁观者的一众伤兵和不时消失一段时间去端个敌营杀个把忍众再冒出来的途明都觉得。 这俩人还挺般配的。 更有好事者立下赌局,就赌小王大夫什么时候开始追求端木大夫。 彼时新旧时代碰撞,自由恋爱的风与旧时代包办婚姻的传统激烈厮杀,可是在战场的硝烟之下,前者是占着绝对优势。 但优势是优势,有些事情还是在国人骨子里是不会变的,就比如追求对方这种事情,哪能叫女方先开口呢。 不止是打赌的伤兵,就连途明都开始期待起来。 结果这么一期待,一年就过去了…… 后来的战争越发惨烈,当初赌约还在伤兵营地流传着,可最初打赌的人却已经不剩几个,途明都开始有些恼火了。 心想姓王的你是属蜗牛的吗!瞎子都看出来这两人对对方有好感了,可是呢! 一拖再拖,拖了又拖,好事都快拖黄了,你姓王的就是不开这个口,难不成是在等端木瑛开口吗! 有时候途明都觉得,要不揍他一顿再直接问问他怎么个意思算逑。 直到有人长期观察之下发现,每当途明出现的时候,王子仲和端木瑛交流的时候就会变得拘谨甚至有些躲闪。 他们将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的猜想告诉了途明。 他们觉得,王子仲可能是以为,他跟端木瑛才是一对了。 囧…… 合着还是我的问题? 这下可把途明给整不会了。 虽说他因为不死之身加上常年维持逆生的缘故样貌还维持在二十五岁的模样,可他那时真实的年龄,其实已经有五十多岁,抛开辈分论起来,他当端木瑛的爹年纪都够了。 这些年也是一直把端木瑛当小孩看的。 结果没成想因为这张脸还惹出这般笑话来。 而彼时的途明虽算不上貌比潘安却也称得上仪表堂堂,又是三一门这一代有名的好手,又因为复生伤的研究常与端木瑛独处……相貌平平的王子仲本就不多的自信心悄悄的就垮了。 途明越发认识到了一张不会变老的脸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到底能有多么麻烦。 也清楚的认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金玉良缘久不成真正的阻碍。 说来这事也确实是途明疏忽,端木瑛毕竟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年虽在外闯荡救死扶伤有大义在前顶着,但战争总会结束,端木瑛总要回归原本的生活。 江湖中人虽不拘小节,可到底还是会对声名有些影响。 既然找到了症结所在,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皇天后土为共鉴,三把半香结金兰。 就像电视剧里说的,没有什么所谓的名声问题,是兄妹关系不能解决的。 既然不是师兄妹,不是亲兄妹,不是堂兄妹也不是表兄妹。 那我们就结为,异姓兄妹! 虽说这个方案比较考验双方的信誉值,但好在途明这些年在信誉良好而且还有三一门人的称号加成,加上年龄也摆在那儿了,结为兄妹,合情合理。 最主要的阻碍消失了,可能存在的后患也没有了,一切都走向了最完美的结局,而自己也只是多了个便宜妹妹。 不过,只怕当时的途明也没想到,自己脑袋一热认下的便宜妹妹,后来竟然还真给他惹来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数年之后。 “途明,你的事发了!”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三十六贼第三十七个甚至参与藏匿三十六贼!!”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因为战事紧张在前线奔走多年以至于跟圈子里都有点脱节的途明随手丢出一块石头打爆了远处一个鬼子的狗头,回头看着面前气势汹汹跑了战场上跟自己耍横的几个脑残,脸上露出了真挚的茫然。 “三十六贼,啥玩意那是?” 第105章 途明,异人界着名宝可梦捕捉大师 妹夫? 在一旁吃瓜却没吃到想吃的瓜的王并听见这称呼也是愣了一下。 虽然甲申之乱和空白二十年一样都是涉密的事件,但就像陆家的孩子因为陆瑾的关系知晓二十年的内情那样。 当初的甲申之乱里获益的门户虽不会大肆张扬,但多半也不会对能接旗的小辈隐瞒当年的事。 王家,便是当年获益的门户之一 而王并,也的确从王霭那儿得到过不少甲申的内情。 就比如眼前这位大国手的夫人,便是当年甲申三十六贼之一,双全手的领悟者,端木瑛。 这么说来,这老东西是端木家那边的? 不过,姓途? 那个甲申之后便已经渐渐衰落的端木家,没听说过有家姓途的亲戚啊。 替途明诊脉的王子仲瞟了一眼一旁的王并,掐脉的手按了两下,示意途明少说两句。 途明倒也从善如流,当即就闭上了嘴。 不过就是被王并知道了又怎样。 反正那王家,他今天是甭想回去了。 至于那个保镖? 会有人让他闭嘴的。 途明依旧是那副乐乐呵呵没心没肺的笑脸,只是看向王并时的一瞥却含着别样的深意。 神涂王家啊,这可是相当好用的宝可梦呢。 就是不知道这个小王,比着当年的王胖,是个什么水平啊。 王子仲捏着途明的手蹙眉许久。 眼见刚刚还聊的正热闹的俩老头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一旁的王并倒也没自讨没趣地插话让两位接着说下去。 碍于太爷的吩咐,王并几次想走都被一旁的保镖隐晦地阻止了下来。 眼见王子仲掐个脉没完没了了,王并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刷了起来。 前些天圈子里出了件有意思的事。 全性三邪中的祸根苗沈冲和穿肠毒窦梅落网了。 嘿,三邪虽年轻,但在圈子里那可称得上是一句臭名昭着,就连他王家都有不少人在他们手上遭了算计。 其中不少人甚至都还不是这三人动的手,而只是碰上了那些沈冲的伥鬼而遭了殃。 要王并说,沈冲这样的能力确实太过作弊。 将一份炁贷出去,收回来的炁却能是放出去的十倍百倍,而且还能间接性地收拢下一大批手下,虽说能沦落到借炁贷的多半都是些水货,可有沈冲的能力加上死亡的威胁在那儿顶着,便是水货也得长出些硬材料来。 能放贷收贷近乎无限地壮大自身。 还能通过炁贷收拢大量的伥鬼。 这样的能力但凡不是个傻子在用,都能闯出一番名堂来。 人在家中坐,炁从冤种来,增强实力这方面可比服灵苦修什么的快太多了。 但可惜啊,这样的能力,竟然落在了沈冲那个全性废物身上,而且有这样的能力竟然还能被逮到? “也是废物到没边了。” 正表达心中对沈冲的不屑,忽听得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嗯?这不是王家的兄弟们吗?怎么都搁这儿杵着呢?” 低哑的烟嗓里透出疑问的声音。 隔着紧闭的门扉传进屋子里。 吕勤推着吕仁站在王子仲居所门前,看着门神赛的站在那儿的两个领带上打着王家标志的黑衣人有些好奇道。 “是王老家主也在吗?” 虽只是保镖护卫,但到底也是圈子里的人,门卫哨卫这几人自然认得来者是哪家人,更知道轮椅上坐着的这位是位什么角色。 两人赶忙躬身对着轮椅上的老人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 “见过吕老家主,我们家主不在,此行是陪同我们王并少爷过来的。” “王并?” 第106章 王并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虽然铺着无知的底色 轮椅上,正看着眼前的房子走神的吕仁听见王并这个名字也是回神了一点。 这孩子,吕仁可称得上是印象深刻了。 幼时见时,虽天资平平,却也是个刻苦用功的孩子。 但王霭那人,委实不是个会养孩子的。 也可能是叫途明压抑太狠,儿子没宠成,孙子没宠痛快,两代人攒下的溺爱劲儿全灌在王并身上去了。 本就是身体力行立榜样,道德文章树三观的年纪,硬是让王霭给宠歪了苗,惯烂了根。 王霭倒也知晓轻重,放纵溺爱还明白在底线上拘着。 但溺爱这种事情,你要么就别溺,要么就溺到底趁着尚未犯下大错前给他来一记狠的,叫他痛彻心扉,幡然醒悟。 当然,后者难度太过还容易弄巧成拙,这里不建议参考。 总之,世间万事最怕半瓶子水乱晃,惯孩子自然也是这样。 吕仁到底也是把一整个吕家从衰颓拉扯到现在的族长,在拉扯孩子这事上他还是相当有经验的。 战争结束之后,族里多少没了爹娘的孩子都是他带人拉扯大的。 而这些个孩子也都争气,从来只有争光,便是平庸些的也决不碰半分污家族名声的事。 可以说,当今异人界,在拉扯孩子这件事上,自己没有孩子的吕仁反倒算得上绝对权威,公司甚至一度想要邀请他去担任暗堡未成年异人教育和管理中心的负责人,足见这权威是何等足金的招牌了。 王霭倒也来请教过经验,那好家伙,亲手记下了小半本的笔记。 结果呢,愣是一点没应用上。 当时已经把孩子溺爱到一定程度的王霭意识到该收收缰绳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了。 肆意奔驰的马儿被猛地一拉缰绳拉疼了,可自小没挨过这种事的小马并没有停下,反而在缰绳的拉扯下更加愤怒地跑了起来,看着就像是要用这种方法报复拉扯缰绳的人似的。 好吧,他成功了。 王并最后到底还是在惹是生非的道路上一骑绝尘。 此后短短数年便在哪都通摞了许多不大不小的案底,一时间在圈子里传开了声名。 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声名就是了。 讲真的,单看这混世小魔王的个性,还真的颇有些百年前吕家子弟的风范。 而且这小子还相当崇拜他兄弟吕慈,连造型都学着他兄弟那样来。 当然了,像归像,这小子到底不是吕家人,王家那套手艺也撑不起来吕家的那种脾性。 那王并讲好听些是混世小魔王,但在吕仁看来就是只假虎威的小狐狸,徒有样的蜡枪头。 仗着家族兜底就整天胡作非为,本事稀松平常,脾气擎天掣地,没丁点远见倒一肚子主见,整个一不堪大用的水货。 是,吕仁是觉得他吕家现在的孩子少了主见。 但若是说想让他吕家的孩子跟这小子学…… 吕仁是开不起这个历史倒车的。 好不容易上岸了,后世若再整个这样的不肖子孙出来,指不定等他们这些老吕死后哪天就又被这些不像话的玩意把他吕家给霍霍回水里去了。 可偏偏王并这种调调的,在小一辈里还颇具感染力。 族里不少的小辈甚至觉着,同为四家子弟,王家的都能这般潇洒快活,我吕家又怎能落后? 好嘛,无师自通古惑仔,前尘往事骨子里流,老吕家的优良品格还没学多少呢,那把子历史糟粕倒是自己就能拿起来是吧? 让你们长长主见你们往这种事情上长主见? 老子搞了这么多年的家风建设是叫你们在这种事上搞攀比的? 大把大把的好榜样不去攀比你给我攀比这么个玩意? 我看你们这些小崽子是吃的太饱活的太闲。 谁敢学,谁家长辈就自己看着收拾吧。 七匹狼划破空气,数不清的浩南哥倒在了哀嚎声里。 或许,在这件事上我反应有点太过了? 有时候吕仁也常常这样反思自己。 好不容易冒出点主见全让他下令拿七匹狼给收割了…… 往往这种时候,吕仁就会点开手机,打开他那个必须指纹,密码,瞳孔,声音,四重解锁的异人日报,点开王少爷专栏,稳固一下道心。 嗯?王少爷专栏? 是的,确实有这种东西,不止王并,圈子里绝大多数知名人物都在里面有一席之地。 这和一般人的异人日报不一样,单就这个软件打开方式就不一样。 而这是因为吕仁是超级贵宾专享用户。 整个圈子里有号的人不超过十个。 目前吕仁知道的,大概率有号,江湖小栈的牧由,公司的赵方旭,以及途明,或许还有张之维,但吕仁也不能十分不确定。 至于另外几人是谁,吕仁也不清楚。 但,多半不是圈子里的人。 他们这几个人的异人日报是不一样的。 别人的异人日报是日更,他们是时更。 而且事无巨细,从国际异人资讯,到圈子里一些看起来啥用没有的小事,一旦被小栈收录就会立马报上来,分门别类,叙述没有半点修辞手法,清一色的陈述记录。 比起异人日报,他们的版本更像是异人实况。 总之,凭着这点能实况观察异人界的特权,吕仁总能第一时间利用王并的精彩案底坚定自己的道心。 割了总比长歪好,拔了也比烂根强。 抬眼看了一圈周围,又看了看面前两个王家的保镖。 “刚刚有没有别人过来吗?” 两个保镖愣了一下,仔细思索片刻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 吕仁点点头,叹了口气。 途兄啊途兄,难怪你偏要先走一步,说什么要与大国手叙旧,真实原因只怕是盯上王家那个小子了吧。 吕仁手指轻点轮椅扶手,他突然有点犹豫。 现在就进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合适? 可要是不进去……连狗都知道途明就不是个有数的人,下手没个轻重,王并这小子虽说闹腾了点,但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啊。 途明四十年前发的那次癫可以说是深入人心了。 哪怕四十年过去了,哪怕他表现的再正常,可现在就连关系要好之人都没法对他能长久保持正常这件事抱多大期待。 可问题是,就算自己真的进去了,能拦得住途明吗? 当时途明提出老头交换的时候吕仁其实是有些抗拒的。 虽然途明表示他信任吕慈,觉得吕慈能看护好老天师,但……吕仁不觉得自己能看护好途明。 他们老一辈参加过当年陆老太爷大寿的人都知道,张之维这种级别的怪物,从来只有他监护别人,没有别人监护他的份儿。 途明一再强调正是因为有他的监护公司才放心让天师下山,因为这样,天师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而天师的说法是,正是因为有他的随行,公司才放心让途明满世界的溜达,因为这样,别人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一个有前科的三一门长和一个战绩可查的龙虎山天师,谁说的话可信已经一目了然不是吗? 寻常监护人是监护被监护人不受伤害。 到了他这里倒成了监视被监护人以保护他人不受被监护人伤害。 咱就说这种情况就这么把途明监护人这项光荣伟大的艰巨任务交给他一个快要入土的废人真的合适吗? 难不成还指望着自己在途明发癫的时候拿出极道帝兵一发天地同寿跟他爆了吗? 虽说他确实寿元无几了,但这种操作他是真玩不来。 可偏偏本该是锁定监护人的张之维在当初老头互换那件事上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而吕慈对途明的信任那更是仅次于他亲哥。 到最后还是吕仁默默接受了一切。 他只能一路祈祷途明不要再发癫,他想寿终正寝。 结果该来的还是来了啊。 啊……罢了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这几天途明表现的挺正常的,应该不至于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连墨:你说啥,我没听清? “把门打开!快!” 王家两个保镖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为啥这位吕老家族长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沉思片刻后态度会突然变化这么大。 但他们到底是专业的,几乎在下一刻就明白了吕家主的意思。 有人从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绕过他们进到里面去了! 靠!里面的不会出事了吧,怎么里面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两个保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正在和他们告别,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转身一把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新鲜的风涌入压抑的室内。 倒灌出了两句颇具冲击力的对话。 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白发老头子单手按住王并的肩膀,笑呵呵的问道。 “小子,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这身上,怎么臭烘烘的?” 被按住的少年并非没有反应,奔涌的炁如熊熊燃烧的火炬般炽烈,脚下的地面都被踩碎,额角爆起的青筋显示着抵抗的艰难。 但,这世上总有些人即使身处弱势也能爆发出常人无法理解的勇气。 即使面对单手镇压自己的恐怖存在,王并也依然能鼓起勇气戏谑回应道。 “呵,没准是你闻到自己身上的老人臭了吧,老!家!伙!” 第107章 让我们猜猜,谁是那个被太爷抛弃的孩子呢 确实不行啊。 比着当年的王霭差太远了。 按住王并的时候,途明还顺便捏了两下。 就跟王子仲说的那样,炁散神浮,体魄虚弱,一身炁焰看着吓人可烧的像火碰着像雾,探炁触体毫不费力。 真就是有量无质,沈冲似的货色啊。 途明有些失望,本想着来这里逮个会神涂的以后用得上,结果就这种程度…… “那边那个,那个,你叫啥。” 单手按住王并,途明扭头看向从刚刚就在拦着王家保镖不让他们靠近的那个人。 那个一直站在王并身后,单看站姿身量就知道是这群保镖的头子的人。 “前辈您好,我叫王山。” “嗯,王山。” 眼见这小子这么有礼貌,而且还在拦着那些保镖。 途明心里对之前的某个猜测有了更进一步的确认。 吕慈,好小子,当面途大哥,扭头就把大哥卖了是吧,我果然没看错你啊…… 卖得好啊。 要是不惊一惊王霭,要逮王并还真得废一番功夫。 虽说这小子也算圈子一号风云人物,找倒也不难找,可要想抓起来不管是走不走流程都得闹出些动静来,还不如干脆让王霭自己把人送上门来,这样王霭也安心,途明也方便。 简直就是双赢。 “你认得我?” “不认识。” 王山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但临行前家主吩咐了,若有一位与大国手相熟的老前辈要对少爷动手,只要大国手不袖手旁观,老前辈不是往死里打。” “一概不管。” 王山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避着王并的意思。 被途明按住的王并闻听此言顿时目眦欲裂。 是,太爷!?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王山!你说谎!太爷不可能说这种话!!” 王并艰难地想要转过头去质问王山,可途明按住他的同时,仿佛也施加了另一种无法理解的劲力。 明明只是被按住肩头,可全身每一寸肌肉却都仿佛被坠上了千斤的重物般难以轻易移动分毫。 那劲力捏着他的极限施压。 王并此时全力催动炁光,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抵抗这份无处不在的压力。 愤怒与质疑催动心火灼烧着王并的炁,本已经到达极限的炁焰猛地窜起数寸,强挣着让他逮到分毫间隙别过头来。 一双吊眼渗着血红,燃烧的愤怒之下是彷徨无助的底色。 “太爷不可能说这种话!!!” “不!可!能!” “王山!我命令你,干掉这个老东西!我命令你!” “王山!!” 王并的怒吼声嘶力竭,可王山却好似充耳不闻般一动不动。 看着王山的反应,王并被怒火灼烧的内心渐渐染上一层怨毒的白霜。 极热极冷之下,我们王少爷的心都要碎了。 他已经彻底明白。 王山刚刚说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王山是王家外围族人,离着主脉很远的一支,但因其炼炁天赋上佳,主脉惜才,耗费众多资源培养了他。 而王山也确实没有辜负主脉的信任,短短十几年便爬上了王家护卫的顶点,六骁将的第二位。 六位骁将既有王家在外招募的散人,也有王家旁支里有天赋的族人。 六位骁将排名只以实力分先后,不以实力分等阶,只要做满六年便可升为供奉,若在护卫期间有重大贡献的,即刻升格。 但若是护卫出了重大纰漏以致王家人伤亡的,则会立刻被踢出骁将之列,轻者从头再来,重者永不再用。 王山已经在骁将这个位子上干了五年了,再有一年他就能荣升供奉,王家供奉待遇优厚,且,若无家主命令,任何人无权调动他们,而当今又是和谐社会,能让供奉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样的位子近在眼前,便是傻子也知道要万分珍惜。 王山不会冒着十多年辛苦付之东流的风险对王并撒这么个谎。 唯一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王并的瞳孔骤然紧缩,可下一刻眼神又渐渐变得涣散,身上燃烧着的炁焰肉眼可见地衰弱了许多。 王山见此,沉默地别开了视线。 自打当初因为阻止了王并在学校里下死手而升到骁将,被家主安排在王并身边已经快六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王并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让我们看看是谁被他太爷丢掉了啊。” 偏偏也正在这个时候,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家伙空着的手一把按住王并的头顶把他的头掰了回去。 “哦~~原来是你啊。” “生平第一个敢骂老夫有老人臭的勇者小子,你的国王这次似乎不准备把他的军队充作你的战斗力了呢。” 一张没有半点人性光辉的老脸挂着可耻的微笑看着王并。 “怎么样,要求饶吗?” “求饶的话……” 途明脸上的笑意骤然消散,一股令所有人感到压抑的气氛在他的身上蔓延开来。 “我就不杀你。” 这股气氛令王山面色大变。 设想有误! 这人,是真要下死手! 途明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压抑着如野兽般的癫狂。 王子仲清楚地看到,在途明的瞳孔当中闪过一抹暗沉的红色,他顿感大事不妙,振掌并指,捏住自袖中弹出的三枚三寸银针。 王山运炁凝聚体表,横练炁光朴实无华,透出金石质感。 一股沉重的炁却忽地压在了所有人身上,正要出手的王山和一众靠的近的王家护卫在这莫名其妙的重压之下轰然跪倒。 就连并指捏针的王子仲也被按在地上。 只是,王子仲被按在地上后却并未剧烈挣扎,他有些疑惑地昂起头。 不远处王家那几个此刻正剧烈地反抗着,为首的王山炁劲奔涌,身躯膨胀,竭力迸发的炁劲几乎要冲碎身上的西装。 余下的那几人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快把脚下的地板踩碎了都没能站起来。 有,这么夸张吗? 虽然刚刚一时不慎被压倒了,但倒下的时候却没觉得疼,好像有股炁垫在这儿。 王子仲试了试,自己身上似乎并未有后续的劲力施加,只要想起来随意就能爬起来。 他懵了。 抬头看向途明,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正这时,途明也偷偷瞥了他一眼。 还眨了眨眼睛…… 第108章 您的滴滴打雷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糟!糟!糟!要遭!! 这个症状,与四十年前简直一般无二! 还坐在门口的吕仁看不见途明偷偷朝王子仲眨眼,单看这股子气势,他是真以为途明这个有前科的是要下死手。 要了我的老命了吗这不是? 早不犯病晚不犯病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病!! 这个王并难不成是犯了什么比连墨那种食人魔头还要过分的罪吗?! 不可能啊,异人日报一天到晚盯着呢。 王霭也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在途明还活着的时候放任王并践踏底线。 “……十。” “九。” 坏了,开始倒计时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吕仁,快想想! 要真让途明把王并弄死事情就麻烦了。 公司或许有办法,但太远了,根本来不及。 一拥而上?不行,当年太行山一战天下半数高手都没奈何的了途明,他们这一群老弱残废上去送菜吗? “四。” 见鬼怎么这么快就到四了??!! “族长,我们……” 看着站在屋子里,隐约浑身冒黑气的途明,吕仁身后的吕勤和一众吕家人也不免有些打怵。 可被按在那的到底是王家的小少爷,虽说现在四家联盟早已不是几百年前那般同气连枝,但到底还是有着名门四家这个名号在那笼着呢。 见死不救,不是个事。 冲上去救……看王家那几个的样子,他们上去也是纯送啊。 不过吕家的如意劲倒也不必非得冲上去打近程。 哪怕救不下来,丢两个炁弹意思意思也是好的。 可问题是,这老爷子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们这边的啊…… 救一下? 还是就看着? 额,问族长吧。 “给吕慈打电话!” “是!……啊?” 吕勤下意识地应了下来,可当大脑开始分析命令的时候却意识到不对了。 给七爷打电话? 叫七爷来救? 不是,七爷不是回家了吗,等七爷来王家那小子估计都快凉透了吧。 也可能是让七爷帮忙写一副挽联啥的吧,听说王并这小子最崇拜的人就是七爷了。 大脑在胡思乱想,但身体却很忠诚地执行着命令。 拨通吕慈电话的一部手机被递了过来。 吕仁接过手机,电话及时地被接通,吕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什么事?” “把电话给张翼!” 让天师来解决问题! 是的,冥思苦想之下,吕仁最终想出的办法就是让天师来收拾途明。 途明是个什么情况吕仁清楚,公司清楚,天师不可能不清楚。 他自己都说了,公司正是因为有他和途明同行才放心途明满世界溜达的。 既然公司没对途明贸然与天师分开行动提出意见,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 天师绝对有后手! “三……” 途明的声音越发冰冷。 刺骨的寒意如黏滑的触手攀附在王并的每一寸皮肤上。 人类最原始的生命本能在疯狂示警,杂乱的思绪中有无数的声音在呐喊,咆哮,痛哭,哀嚎。 “真可悲啊。” 隐约间王并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出现在眼前。 可那是个更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是十二岁时的自己。 第一次想要杀人的自己。 “像条狗一样被人按住,慢慢等死的感觉怎么样啊。” “可悲的废物,可悲的我。” 十二岁的王并蹲在十七岁的王并面前,仰着头,讥讽地看着他。 看着仿佛被抽掉了骨头,软趴趴地如一条狗般静静等死的他。 “太爷这回救不了你了。” “不过你也猜到这人是谁了吧?” 十二岁的王并眼底升起一抹暗恨。 “他就是那人,那个把我们拴在笼子里的人。” “没有他,我们本该拥有更大的天地!!” “他,真是该死啊。” “不过现在是我们要死了,你听,他已经数到三了哦。” “……我说,他已经数到三了。” 王并依然默默地低着头,浸泡在脑袋中纷乱的声音里,没有理会眼前十二岁的自己渐渐阴郁的表情。 十二岁的王并脸上越发阴沉。 而后忽地一把掐住了王并的脖子。 “既然你真的不想活了,我现在就帮你一把。” 明明只是一道影子。 为什么却真的会带来窒息感呢? 在恍惚间,他看到了更年幼的自己。 伏在桌案上孩子有些苦恼地攥住画笔,一点一点地临摹太爷的画。 像是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年幼的王并猛地看向现在的王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二……” 途明的手已经渐渐移到了王并后颈上。 一旁王家的众人都快急疯了,王山更是将炁催动到了极限,膨胀的血管泛起乌青,赤红的双目当中闪过绝望。 没办法了。 他已经将炁劲催动到了极限,就连压榨潜力的秘术都用了出来。 可压制身上的这股力量却依然如山岳般难以撼动分毫。 “吕家的,兄弟!救人啊!!!” 万念俱灰的王山发出嘶哑的呐喊,宛如走投无路的野兽般透着灰败的绝望。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在场的人里,大国手已经被压在地上,几次想要起身也没能挣脱束缚,而他们几人竭尽全力也无法撼动身上的压力分毫。 而今只剩吕家的人可以依靠,但…… 途明都已经数到二了,吕家的人如果要出手早就出手了! 可他们没有。 他们没有啊! 吕家,靠不住啊!! “老!混蛋!!!” “你这个,莫名其妙的!老不死的!!” “有种!你他妈的!先!杀!我!啊!” 震耳欲聋的咆哮自一副嘶哑的喉咙里杀了出来。 就连趴在地上装作难以起身的王子仲都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而吕仁身边的一众吕家人更是震惊地看向了身上开始飙血的王山。 吕勤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敬重。 “是条汉子啊。” 一旁王山的保镖同事们一时间也是忘记了竭力反抗,全都呆呆地看着王山。 心想王家一个月开多少工资给你啊,这么拼命? 就算你马上就要升供奉了,可连命都豁出去了就是给你升成家主你也没命享受了啊。 毕竟,哪怕少爷是真的不幸了,王家顶多也就是解雇他们,而且面对这种连家主都要忌惮十二分,先投为敬的选手,他们能在这儿抵抗这么久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担心王家事后清算? 开玩笑,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哪怕死的人是王霭最疼的太孙王并,除非王家是傻的,公司是瞎的,否则王家绝对不能,也不敢干出这种自绝未来的事情来。 没了这份忧虑,自然也就没有为了一份区区工作豁出命去的必要。 联想起刚刚他们少爷,堂堂王家家主的心肝宝贝,不过是说了那老头一句‘老人臭’就要被弄死,你个区区保镖还连骂带讽的。 应该说不愧是能当上骁将的人吗?这是真有种啊! 几位保镖暗戳戳地投以钦佩的目光,并衷心地在心里祝愿道。 山哥,一路走好。 不止是吕家人和王家的保镖,就连王山自己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 充血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被途明捏住了脖颈的王并,一时有些恍惚。 真是可悲啊,竟然又冲动了吗? 就像五年前那次,明明放任王并挥出最后一拳也没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阻止王并。 那时候的他,又是因为什么来着? 啊,我记得那时候想的是,他还是个孩子啊,那一拳挥下去,他这辈子就毁了。 一个旁支出身的保镖,担心一个主脉的少爷? ……呵呵,哈哈哈哈。 竟然是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冲动了。 而且这次竟然还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 王山的头一点点昂起,眸子里闪过豁出一切的冲动。 他的心里一遍遍的质问。 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自打五年前拦下王并最关键的那一拳后,他就被王霭破格提拔,安排在王并身边护卫。 在这五年里,是他保着王并胡作非为。 但也是他始终在王并即将出格前把他拉回来。 虽然只是个保镖,但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才更像王并的监护人。 王并的父亲和王山是一辈人,王家最尴尬的一辈人。 他们自出生起便没有受到过旧时代王家余韵的熏陶,在那个途明虽退余威犹在的年代里,他们是王家最苦的一代人,也是三观最正的一代人。 可是随着途明的影响渐渐远去,第四代王家人的诞生让他们这一代人成为了一个笑话。 因为自小受到的严苛教育而养成的种种品格让他们不受父祖待见。 备受溺爱的孩子们也渐渐的因为有着长辈的撑腰而不再尊重他们。 他们是如今王家现今顶梁的一代。 可却也是王家最没有权力的一代。 王并的父亲因为没有炼炁天赋在这种环境下更是倍感煎熬,于是干脆一头扎进了家族企业的经营里,在商业的海洋大杀四方。 至于王并? 这个儿子已经有疼爱他的父祖了,自然不需要他这个无用的父亲。 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严厉的父亲角色是不可缺少的。 而王并的人生,直到十二岁后,才拥有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可这个角色所能起到的作用却远不及真正的父亲。 王山只是一个保镖,哪怕从血缘上论也只是一个旁支的族叔。 出于职责,他当然可以在必要的时刻制止王并。 但出于身份,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制止罢了。 当然,人终究是会成长的。 从最开始被阻止后的恼羞成怒,到后来沉默的接受,直到不久之前,王山又一次阻止了王并的冲动之举后,他说。 “幸亏你拉着我,不然回去又得挨太爷一顿絮叨。” “……谢了。” 那一刻,王山的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想。 真的,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其实,也只是稍稍有些感慨吧。 王并,确实和之前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总有这么一天,圈子里荒唐的王家小少爷,也会真正长大吧。 如果能看到那一天,似乎也挺有成就感的啊。 “你不能杀他……他已经在改了。” “我一直约束着他,他真的没犯过该死的过错啊!真的啊!” 王山的声音依旧是嘶哑的,可里头却没了一开始的愤怒,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就好像是在哀求,哀求对方能听自己说完这些话。 “他还是个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正难辞其咎的,是我们这些大人啊……” 途明听见王山的话,停止了最后的倒数。 他慢慢地看向这个浑身沁血,刚刚几乎是在豁出命去反抗的男人。 “你是他的谁啊?” “他的保镖,要是从亲缘上论,我是他的远房族叔。” “保镖……族叔……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刚刚的那一番话,若是王霭来说,又或者王并的父亲来说,都没问题。 可偏偏却是一个保镖,一个远房的族叔说出来的。 王山身后几个不再激烈反抗的保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王山的眼神里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讥讽。 下人的命,操着家主的心。 这世上总有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哦。 王山没去关心身后那些人,他只是挣扎地昂起头,瞪着眼睛看向途明。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想杀他,可我知道,绝不会是因为他骂了你,家主放心让他来见你,哪怕是在大国手的地界上,也足以说明,他信得过您的人品。” “我是他的保镖,这些年一直跟着他,若是他有什么事情做的出了格,那一定是因为我没看好他,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如果今天,您非要有一个人去死……” 王山紧绷着的身体忽地松懈了。 那股镇压他的力量并没有在这时将他直接镇压,但这副宽厚的身躯却还是倒下了。 他的头狠狠地磕在地上。 “您就杀了我吧!!” 途明的脸颊几番抽动,他慢慢低下头,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越发阴沉。 许久,一张灿烂的笑脸抬起,恐怖的气氛似乎都在这副笑容中消解,但,只是似乎罢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一次,是连吕仁都能清楚观察到的凶戾血红。 他说。 “一。” 捏在王并脖子上的手底刹那涌出大片鲜红。 王山的双眼几乎要炸开,狰狞的血丝瞬间染红了全部眼白。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被按下静止,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那喷涌的鲜红,仿佛全部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但也正在此时,一道带着些电音的声音淡淡传来。 “清微天罡,正一灵章,神雷敕令……” 第109章 老东西,领教我的狮子之牙吧!! 当手下涌出大片鲜红的时候。 其实途明也愣了一下。 这哪儿来的血? 等等,这个触感…… 掌心有些虚幻的触感几乎瞬间就让途明明白了,这东西并不是血。 这是王家的神涂搞出来的颜料啊。 呵呵,总算是有点能让我满意的反应了。 途明的嘴角勾起一点微弱的弧度,可也正在此时,一道自手机免提模式被外放出来的声音划进了他的耳朵。 “清微天罡,正一灵章,神雷敕令……” 不好!! 只一瞬间,途明的瞳孔巨震,眉心映出一道雷光闪烁的明亮符印。 警告! 警告! 您的王牌劈途手张之维已上线。 五雷发射预备倒计时。 五…… 四…… 途明的手下意识地从王并脖颈上抽开。 那股压抑的气氛瞬间消散,而压制在王并身上的劲力也瞬间消失不见。 本还低垂着脑袋,双目紧闭面色枯寂的王并几乎在劲力消失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赌的那一瞬间的机会。 来了! 途明施加在他身上的无形炁劲太过令人绝望,哪怕是调动全身力量也无法挣脱分毫。 所以,王并能选的选项其实真的不多。 要命低头求饶。 要么沉默等死。 王家的威慑在这个人的身上是不起作用的。 自打明白太爷的打算后,王并就已经清楚了途明就是这些年里太爷一直盼着早点死的‘那人’,只是活着就能逼的王家不敢越雷池半步的‘那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忌惮一个畏他如虎的王家呢? 王并没得选。 要想活,就只能求饶,可求饶…… 他王并活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可,反抗? 如何反抗? 无法反抗。 他已经将他能调集的炁劲堆到了他的极限。 服灵带来的强化自一开始便在激烈的抵抗着。 可这没有用。 这就像是一场角力,在对方有着绝对压制性的力量的情况下,他所谓的强大,只是个笑话。 难道,就这样了吗?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当人接近死亡,一瞬也会变得很漫长。 在恍惚中看到幼时伏在桌前辛苦修炼神涂的自己时,王并顿悟了。 当他所仰赖的一切都不再可靠。 唯一还在回应他的却是那个曾一度被他遗忘的自己。 神涂。 何谓神涂? 巧夺天工,画若天成,点睛绘神,谓之神涂。 神涂不止是一门简单的以画御敌的手段,更是一门能以假乱真的丹青奇术! 王家神涂之神异,若能大成,绝不逊色于天下任何奇技淫巧! 可,神涂到底不是奇技淫巧,而奇技淫巧之所以被称作奇技淫巧,不正是因为他足够奇,足够巧吗? 王并的神涂天赋并不算好,虽然一应技法有着本就是画派宗师的王霭自幼指导不弱于当今任何入流画师,可技法并不是王并所缺失的天赋。 他缺失的,是令画有神韵的天赋。 神涂神涂,没了神韵,又哪里称得上神涂呢。 连立命之术都拿不稳,以后的王并在族里怕是很难服众的。 王霭很忧虑,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或许会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当年甲申之乱,王家曾夺得了三十六贼中那八人所参悟的八份奇技中的一份。 凉山大觋风天养所悟奇技。 拘灵谴将! 这是一门能让任何灵体在其面前臣服的霸道之术。 可,王霭知道,这只是拘灵谴将最表面的用法罢了,虽能请灵上身,强驭精灵,可那到底还是驭外之术。 拘灵谴将最强大的地方,是它可以吞服灵体,永久性的强化自身。 驭使精灵终究会留下弱点,唯有强化自身,才是唯一的正道! 拿起家族在甲申之乱中夺来的那份奇技后,服灵带来的突飞猛进让王并迷失了自我。 感受着吞灵入体时力量在一瞬间的暴涨,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前这么多年的苦修。 没意义了…… 即使太爷一次次的提醒他,神涂才是王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服灵带来的诱惑太过恐怖,造成的影响也太过惊人。 品尝过一步登天的快感,又有谁还能如从前那样脚踏实地,安心苦修呢。 可当服灵带来的虚假强大在真正的权威面前翻不起半点浪花时,王并才猛然惊觉,为何太爷不断提醒他神涂才是王家立命之本。 虽然这些年因着太爷的要求不曾松懈了神涂的修行,可心不在这上面,便是投入再多精力也是事倍功半。 他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真正怀着期待去修行神涂了。 可是当他收敛膨胀的炁焰,试图去勾勒神涂的框架时。 它还是回应了他。 一如恍惚中幼年时的王并即使看着早已面目全非的自己也依然能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 神涂,才是王家人真正的本事啊。 虽然此刻没有画笔,但那也无妨! 即使没有画笔的辅助,丹青之道,神涂之术,也不会堕了半分神异! 以炁为笔,以炁为墨,天地皆可为画布,万物皆可成丹青。 炁做颜料,绘制出最逼真的血色。 喷涌的姿态不需要造成什么伤害,一瞬间的恍惚,片刻的愣神,只要能稍稍松懈开压制在身上的炁劲。 就足够了! 浑身奔涌的炁劲在经过长久的运转之后已经完全进入状态,暗中构筑的炁在双手凝出一道锐利炁芒。 此刻,他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颓废,更没有死寂。 昂扬的意志点燃了一切纷乱的思想。 只一个声音在脑袋里回荡。 老东西!领教我的狮子之牙吧!! “噗!” 有这么一个瞬间。 途明仿佛在王并的身上看到了一头暴起的狮子。 这份在绝对的压力面前敢于反抗的精神稍稍提高了一点他对王并的评分。 但现在不是表达赞赏的时候! 脑门上的五雷符印已经快要爆了啊! “老张!且慢念咒!!” 随意的一指头点在王并后脖颈上, 昂扬暴起的狮子几乎是一瞬间就软成了掉在地上的烂柿子。 王并的狮子之牙还没能从嘴里呲出来就被咽了回去。 途明化作一道残影,身形一闪,瞬间来到吕仁面前一把夺过手机。 “且慢念咒!且慢念咒!” “老张,我就是逗孩子玩儿呢,还犯不上动这手段,快快收了神通吧!” 电话那边的张之维一脸嫌弃地把手机拿远。 途明的语速之快,声音之洪亮,逻辑之清晰足以证明此刻的他并没有扯谎。 张之维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逗孩子把吕仁给逗炸毛了可还行? 刚刚吕慈火急火燎地跑来把手机交给他,并转述现场情况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多年不曾绘制五雷符印,手艺生疏了呢。 不然怎么按吕仁的说法途明那边都快暴走了他这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起先他是想要安抚一下吕仁,告诉他自己的留下的后手是触发式的,只要符印没触发,那通常问题就不大。 可当手机里传来途明倒数的声音时。 张之维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这老东西指不定又是肚子里冒啥坏水呢。 按他四十年前那个症状,真暴走了哪会有倒计时这个环节啊,等不到吕仁打电话求救王家小子就已经零碎了。 想通其中关窍,而且对自己的手艺有绝对信心的张之维觉得途明有点飘了,得敲打敲打才行。 而且这老东西已经不是一般的异人了。 得下重手。 于是他二话没说拿起手机让吕仁那边打开免提。 五雷轰顶。 安排! 第110章 族长啊,没了你我们可怎么活啊!!! 电话这边,看着自己脑门上的符印随着张之维声音的消失而渐渐雷光消隐,符印重新遁于无形。 途明稍稍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真的怕被雷劈,反正又劈不死,但挨上这么一下左右是不怎么好看的。 这记符印特意被他安排在了防御最为薄弱的眉心靠近上丹的位置。 里面贮存了张之维全力一击的五雷,便是途明瞬间时刻逆生,这一记五雷也会瞬间轰进他的上丹,惊扰元神,紊乱炁的构筑,掀开他的脑壳,煮沸他的脑浆…… 当然,这还不足以触发他的复生机制。 也就是不足以杀死他。 正所谓练得身形似炁形,不怕五雷轰头顶! 等元神缓过劲来,重新运转三重,这种区区要命伤顷刻就能复原。 二重巅峰便能轻易重构中丹,以三重神异,只要不是途明自己想死,就是把他的三丹全废也能轻易复原。 “吓死,差点就破了相啊。” 是的,途明主要担心的还是这个。 毕竟好好的一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发五雷轰开脑壳的样子着实是不美的。 “还有你也是,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的手艺没信心?” 途明带着些许不满地控诉着张之维的冒失举动。 全然忘记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某个老登搞事情不和别人通气,想一出是一出才惹出了这么乱的局面。 此刻的途明浑身冒着光伟正的凛冽批判者之光,全然没了半分刚刚在屋子里时仿佛浑身冒黑气般的阴森气氛。 “你不知道你轰这么一下对老夫的伤害有多大吗?,非要让老夫的脑壳满地滚,脑浆子出来见见人你就开心了是吧?” “好你个途老怪,还谴责上我了?” 张之维听着途明这不知所谓的发言当时就上了脾气。 “你自己别瞎折腾至于惊动吕家主求助求到我头上吗?” “某人有什么前科某人自己心里清楚,我可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以后最好能有数点,要不然下次引动符印可用不着念这许多咒语!” “到时候谁的脑壳满地滚谁自己丢人!行了,就这样吧。” 滴,滴,滴…… 途明张着嘴,满肚子的回击一时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吕仁看着只一瞬间便恢复正常还能跟天师插科打诨的途明,有些愣神。 扭头又看见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没弄脏的王子仲,有些幻灭。 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被这两个老东西给演了?! 不对,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两个老东西给演了! 王子仲一早就知道途明在装疯,但他非但没有阻止,还颠儿颠儿地加入到了途明的队伍里。 别说,刚刚他趴那儿几番挣扎的模样乍看之下好像还真挺着急的。 可仔细想想,炁焰旺盛,但脸不红气不喘,而且那起起伏伏的架势…… 好家伙,搁那儿做俯卧撑呢? 吕仁的脸皮一阵抽搐,一张老脸眼瞅着就上了颜色。 一旁的吕勤察觉出不对劲来,赶忙吆喝了一声。 “大国手!大国手!我们家主情况不对啊!” 站一旁的途明闻言瞧了一眼。 “嚯!至于吗?气成这样?!” 说着便要抬手帮吕仁捋捋。 刚检查完王并王山状况的王子仲这时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推开途明。 是大夫吗你就随便伸手?! “不对,这情况……” 本来为途明准备的三枚银针抬指刺进吕仁的几处穴位当中。 银针之上炁光闪烁,随着越来越多的银针被从袖中取出,刺入吕仁的穴位当中,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正常起来。 “呼……” 吕仁神色一松,一口浊气颤抖着吐了出来,而后便直接昏了过去。 轮椅上佝偻的老人顿时又萎靡了几分。 王子仲捏住吕仁的手腕,眉宇间蹙起道道山丘。 他看向蹲在一旁满脸焦急的吕勤,有着不满地责问道。 “他都这个情况了,为什么还带着他到处乱跑?” “这,这个情况?这个情况是啥情况啊?” 吕勤闻言一愣,脸上写满了茫然。 王子仲看着他这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头叹道。 “五脏具衰,炁滞难行……你们族长,时日无多了。” 吕仁大限将至的消息并未被其他族人知晓,就连这些负责护卫工作的族人都只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族长出行。 或许是吕慈还抱着些幻想吧,幻想他的兄长没准出去转一圈回来就又能再活五六十年,幻想大国手这些年医术越发精进,说不定能将他兄长断掉的经脉再接上,让蕴养多年的炁重新开始滋养五脏。 说着看开生死,但真的看着自家兄长就这么离去,吕慈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坦然接受的。 故此,吕慈并未告诉族人们,他们的族长已经时日无多的消息。 如果说,吕慈是吕家的天,高高在上,不容置疑,为吕家遮蔽一切外来的恶意。 那么吕仁就是吕家的地,宽厚,仁慈,是所有吕家人的依靠,他没有孩子,但却珍惜每一个吕家的孩子如同珍惜他自己的孩子那样。 吕仁是真正意义上,吕家所有人的大家长。 如果没有了天,吕家人或许会恐慌,但如果没有了地…… 吕勤不敢想,领导了家族五十多年,领着家族从最衰颓的时候一步步走到今天,将每个吕家的小辈都视如己出的老族长如果走了,吕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王子仲轻声的一句就像晴日里的一道惊雷般轰在每个吕家人的头顶。 吕勤的脸唰地便白了。 这个哪怕和吕慈对打都不会面露惶恐的人此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恐惧。 “不,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吧,大国手,这怎么可能啊!!” 吕勤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是哀求道。 “您,您再看看,万一诊错了……” “你是异人,你自己也看的到,听的到。” 王子仲有些悲哀地看了一眼吕勤,抬手点在吕仁心口的位置。 “它,已经快要跳不动了。” 异人五感敏锐,虽然吕仁的炁近些年衰弱了一些,但远不到衰亡的地步。 这就像是一道足以让吕家人欺骗自己的纱帐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让他们能自顾自地忽视掉族长越发艰难的喘息,越发费力的心跳。 可直到有人亲手撕开他们的幻想,看着族长昏迷中衰颓的老态。 他们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族长,真的要走了。 第111章 牵马引兵入江湖,武装调停甲申乱 “按理来说,其实他早该不行了。” “但是有一股气,一个执念,强撑着让他坚持到了今天。” 王子仲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低头不语的途明。 “你也别太自责,这也是命数如此,不完全是你胡闹惹出的篓子。” “自责?” 途明抬起头,带着抹笑意看向王子仲。 “我自责什么?他现在这个样子,正是我想要的。” “……啊?” 这下轮到王子仲懵逼了。 他一脸困惑地看向途明,似乎有些听不懂对方这话的意思。 随即他又看了看不远处客房的方向,王家人和吕家人各占着一间。 王家的保镖站在门前,他们都下意识地远离着吕家人的位置。 只因吕家人那边现在的气氛压抑的吓人,每个人都阴沉着脸,感觉稍有刺激就要爆炸的样子。 吕勤以及吕家带来的专业医务人员在里面看护着吕仁。 这里是大国手的住所,哪怕最好的医院也比不上大国手本人更能带给他们安全感。 吕家人没有反应,看来是没听见途明刚才的话。 王子仲有些无奈地拉着途明往更外面走去。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张口就来的毛病,要不是我清楚你的为人,单凭你说的这句话就能怀疑是你想要谋害吕仁。” “笑话,我想害他还需要谋划,你这不是小看我吗?” 王子仲有些无语地捂住额头。 “你够了,都这种时候了插科打诨什么的就往后稍稍吧。” “你刚刚说你想要吕仁变成现在这样,而且还偏偏是在我这里,是有什么能救他的办法需要我来帮忙吗?” 要不说是大妹夫呢,一点就通,就是靠谱。 途明点了点头,在心里给王子仲点了个大大的赞。 他伸手从自己深不见底的上衣内兜里掏出了一沓资料递到了王子仲手上。 “这是?” 王子仲有些疑惑地接过资料,随手翻开。 起初只是带着好奇地粗略扫视几眼。 可慢慢的,他的眼神变了。 这是一份关于经脉再续理论的资料。 经脉,一个在异人圈子和医家圈子里被普遍接受并应用的概念。 医家认为经脉是气血运行的通道,是存在于人体内的一个比较概念性综合性的东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它是没有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的。 而异人圈子里为经脉赋予了其一个“炁的运转通路”也就是常说的“炁脉”的说法。 炁经有经脉运转使得异人能使用出远超常人的能力。 因此,经脉也可以说就是异人的命脉。 自古以来,经脉的损伤一直都是圈子里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因为按照现代医学的观念来看的话,经脉这个结构,是不存在的。 传统医学观念中的经脉比起客观存在的实体,其实更像是一个概念性的存在,数个结构之间的集合。 血管,筋腱,肌肉,神经。 这些结构都可以算作是经脉的一部分。 以现代医学的手段分开来进行治疗修复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 对异人来说,经脉这个概念性存在里还包含着另一种概念性的存在。 炁脉。 异人之异,在于感炁,在于运用炁。 而炁在体内沿着经脉运转的通道,被异人称作炁脉。 炁脉通常被包含在经脉里,可是却同样没有实体的结构,对异人来说,经脉修复最困难的地方就是炁脉的修复。 随着医学的日渐发达,筋脉,肌肉,血管乃至神经的修复都已经变得越发完善起来。 可是炁脉修复的发展却始终停滞不前。 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人们压根找不到这东西在哪儿。 “因为炁脉是一种更偏向于形而上的东西。” 途明指着资料上的一张配图说得。 “医家这么多年应该也意识到了,炁的周天运转是一种性命彼此配合下完成的行为,应该也曾有医家前辈想到,所谓炁脉,其实更像是一种炁由性牵引着在身体经脉上运转的现象。” “它不像血管,是封闭的,炁要运用必须经有周天运转,但最后却也必须发于经脉之外,而且有些时候,即使经脉不全,甚至也不影响对炁的运用。” “吕常和吕家的如意劲也给了我不小的灵感。” 途明操纵身上的炁开始涌现,但却并未覆盖全身。 一个莹白的炁团从他的肩头弹了出去,打在不远处花园的草地上,重重轰出一个深坑,飞溅出许多泥土。 屋子里有人听到动静跑了出来,途明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让他们回去。 王子仲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他看着地上的坑,沉默良久。 “吕家人知道吗?” 知道你会他们传家的如意劲吗? 虽然话没说全,但这点隐晦表达途明还是听的出来的。 “我一没问他们要运炁要诀,二没在他们面前露这一手,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会这个?” 途明耸了耸肩解释道。 “如意劲虽然在炁劲武学中堪称独步,但到底也只是门擦着性命结合的边的武学罢了,虽然确实有点东西,可到了我这个境界,想要看懂并不难,想要学,更是不要太简单。” “……难怪当年有人说你是三十六贼第三十七个。” 王子仲眼神幽幽地看着途明。 “单凭这一手,他们当年还真就没冤枉了你。” “你可得了吧,圈子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虽然少但可远不止我一个。” 途明有些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往远了说有当年的六十四代天师,有我师父师伯,往近了说有现任天师,有灵隐寺解空大师,他们都能做到这一步。” “也就是他们不想,若是真起了念头,天下武学在他们,不,是在我们面前,几乎都是不设防的。” 途明一番话揭开了圈子里权威强者们神秘面纱的一角,展露出足以令天下异人震怖的隐秘。 就连王子仲一时都有些晃神。 所谓蟊贼窃勾,诸侯窃国。 各门各户宝贝似的捂在肚子里的手段,在人家真正有境界的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突然联想起了当年的甲申之乱。 联想起那三十六人为何被称作三十六贼。 一来,是因为他们三十六人中有全性妖人的存在,与妖人结义不是贼是什么。 二来,是因为那三十六人大半是当时江湖各派英杰才俊,手里握着各家各派立命的手段,先是结义,后又冒出什么八奇技,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当了家贼,泄了自家手段。 至于三嘛,古往今来,凡是讨伐之事,必须名正言顺,唯有把贼这个名头在那三十六人头上压实了,他们下手才敢不计后果,不择手段。 当年或许那三十六人里,有不少人的宗派是想保他们的,但架不住有心之人贪求奇技特意往柴堆里填油,术字门当时的门长又亲手处理了他的亲侄子,三十六贼之一的胡海旺,险些让这场大火彻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不过幸好。 有几家门户猪油蒙了心,不知从哪里探听到途明是三十六贼端木瑛的义兄的消息,于是便扯起人马颠儿颠儿地跑了前线上去找途明的麻烦去了。 彼时正是战事焦灼的时候,因为四处奔走忙于战事,途明还不知道圈子里出了这等大事。 听到自家义妹跟全性妖人结义的时候,他懵了一下。 听到眼前这几块货称呼他三十六贼第三十七的时候,他血压跳了一下。 听到现在圈子里各门各派正举全力缉拿三十六贼的时候,途明炸了。 我*你**个*!!! 他妈的老子在前头脑浆子都打飞二斤多了,你们丫的搁后面玩的挺嗨啊?! 缉拿三十六贼?? 还他妈全力??! 好! 好啊! 好的很啊!! 既然都还这么有活力。 看来有必要让这些好朋友们理解理解什么叫一致对外! 什么叫武装调停!! 第112章 嗨嗨嗨,大义来喽! 本来就因为一年到头维持逆生加上常年泡在战场上变得异常暴躁的途明这回是真的火了。 索性便直接拿眼前来找他麻烦的这几家门户开了刀。 能猪油蒙了心,碰瓷碰到战场上的门户底子又能干净到哪儿去呢? 先是从小栈的路子把这些人往年里的腌臜事搜罗了一遍。 而后再通过途明这些年攒下的路子散出去。 一时间本还算得上正道的几家门户统统被打上了邪魔外道的亡命牌。 然后途明领了当时官府发的许可,领着人包围了这几家门户的山门,而后独身一人,进山强拆。 你们不是喜欢玩儿扣帽子的把戏吗? 看我给你们编的这顶帽子结不结实,喜不喜欢啊!! 彼时已将三重基本稳固的途明最快的时候一天就给两三家门户销了户,浪费的时间也多半在赶路上。 没过几天,本还因为甲申之乱闹的不可开交的异人圈子便被报纸上这几家被销户,几家门人尽数充军的消息当头浇了个通透。 那把因贪念而烧起来的火登时便熄了大半。 起先或许还有些人被贪念催着,只当这不过就是个巧合。 可唯独知晓这几家内情的人知道,事情麻烦了。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是途明带人抄了那几家门户的消息跟着途明办的另一件大事一起传回了圈子里。 途明直接带人截了当时围剿三十六贼刘德水的队伍,把刘德水给抢了。 而且他还对那些围剿刘德水的人说。 “既然各位是想要帮着燕武堂清理门户,帮他们守义,好,那我途某人便送他燕武堂一份大义!这人,我亲自带着去找鬼子拼命,让他把这条命送在家国之难上!” “我知道列位定然是不放心的,怕我途某人暗中将这人放了,没事,这点小事我都替你们思量好了。” “在场的诸位既然有这个闲功夫跑出来替旁人清理门户,那想必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家里也无甚牵挂的,既如此,我今日带来的大义便分尔等一份!” “愿来的,来我这边记名。” “不愿来的。” 途明命人将一众围剿的异人围在峭壁上,指着那边深不见底便是异人跳下也要当场粉身碎骨的陡峭崖壁道。 “好走,不送。” 此事过后,途明又携着兵马一连捞下数人,皆是要带他们上战场上赴死,还一并将围剿的人也给打包带走了。 经此一遭,响亮地对整个圈子里宣告,他要插手甲申乱事,而且是要带着官府兵马领着家国大义插手。 一时间不少没牵扯到利益却一直闹腾的厉害想要捞点好处的宗派纷纷偃旗息鼓,这场甲申之乱似乎就要这么告一段落。 但事实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磐岩似岳定海平。 风止浪息暗潮兴。 途明虽然以雷霆手段一时镇压住了乱象,可他到底还是借了官府的力。 自古以来,引兵马入江湖乃是江湖大忌,不止擅引兵马的人会被江湖敌视,就连那人背后的宗派也要受到牵连。 若是平常,一支浩浩荡荡讨说法的队伍说不定就已经定好行程准备造访三一门了。 但奈何途明虽然引兵马入了江湖,可却也将一份能压死人的大义一并捎了进来。 贸然声讨三一门,必然会招致天下唾弃。 因此,明的,来不了,他们只能暗着来,暗中以各种手段从各种方面给三一门施压,希望以此逼迫彼时的三一门长维玄子服软,责罚途明贸然引兵马入江湖的冒失举动。 不出他们预料,在众多门派的暗中施压下,三一门果然出告了一份声明。 这份声明首先阐明,目前三一门人多为先师左若童亲传,唯独途明是昔年丹明先生路元舟的弟子。 不少人看到这儿,笑了。 哈哈,好啊,这是要与途明撇清关系,将其逐出门庭啊! 届时没了三一门人这层身份庇护,他们虽还是没法明着对途明下手,可那些暗地里的阴私手段,可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只是没成想,昔年大盈仙人何等人物,教出的首徒竟是个软骨头的,当真可叹呐,哈哈哈哈。 但…… 是的,声明里出现了但是,于是一个华丽丽的转折就这么啪地甩在了他们的脸上。 但是,我三一门人同尊同仇,同进同退,途明是三一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途明的一切正确决定都将得到三一门鼎力支持! 然后,三一门便在本就有不少门人在前线的情况下,又增派了一支队伍,几乎是将门里的有生力量全都派了出去,响亮地回应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宗派一个耳光。 可是,此举回击外来恶意的同时,却也掏空了门内的守备能力,不少脑袋里只有氮子没有脑子的玩意便想着,趁此机会,偷袭三一门,哪怕刨不了三一的根,也能恶心恶心途明。 有时候,一些正道脏起来,能比全性更彻底。 就连全性都拉不下脸在这种时候对三一下手,可偏偏一些正道蒙起头,盖上脸,就能顶着全性的名字做出全性都不屑去做的事。 一场卑鄙者对正义者的背刺似乎就要发生。 但最后却并未掀起半分响动。 据说当时,曾有数名三十六贼成员现身三一门山下小镇,面山三拜。 而后,数家门派遭袭,掌门身陨。 不久,途明左手捏证据,右手携大义,兵马围山,独身登门,次日,宗门销户,门人充军。 甲申的乱象虽然并未因为途明的干涉就此彻底息止。 可却也没有顺着最初的趋势上升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其实如果没有那空白的二十年的话,昔年甲申之乱的密级甚至还到不了现在这么高…… 看着王子仲在那儿一阵愣神,途明有些疑惑,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想啥呢?” “嗯,啊……” 王子仲看了一眼途明,一时间有些恍惚。 脑海里那个引兵入江湖,大义镇波涛的途明和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家伙身影渐渐重合。 他变了很多。 “你,也老了啊。” 途明一愣,随即笑道。 “人都会老的,我也一样。” 第113章 戏班子来客?爷爷的旧识? 田垄边上,坐在拖拉机旁休息的大爷刚放下磨的有些不成样子的富士杯,抬眼便看见村口那儿,一道穿着校服的身影拎着个包走了过来。 大爷眯起眼睛打量了半晌,这学生都快走他跟前了才认出这是谁来。 前些年搬来没多久就没了的老张的孙子,他不是在县城上高中呢吗? “楚岚?不是上学吗,咋回来了?” 拎着包的小平头笑了笑道。 “今儿不是放假了吗,我回来拿点儿东西。” “哦,哦哦,星期五了哈。” 张楚岚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头上已经收拾好活计,但手里却捏着个海碗大的馒头的大爷。 “陈大爷,都这个点儿了还在这啃馒头啊,不回家吗?” “嗨,别提了。” 陈大爷捏着馒头晃了晃,满脸的苦闷。 “也不知咋地把你大娘给得罪了,甩给我一筐子馒头叫我吃不完不用回家了,” 说着,陈大爷一把掀开拖拉机斗子上的篷布,露出里面挡板高的竹筐,海碗大的馒头摞了得有小半筐。 陈大爷一脸苦涩地盯着小半筐馒头,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痛苦的铁青。 “娘的,从周三吃到今天,还剩这么多……” “今儿看着是还得睡斗子里。” 张楚岚探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怪异。 这么多馒头,陈家大娘是想把她男人当猪八戒喂吗? 说起来,之前好像听到传闻说陈家的大娘跟村东头的罗大爷年轻时候好过,这几年也走挺近的…… 盯着馒头一脸苦大仇深的陈大爷看了一眼身旁的张楚岚,忽地眼神一亮。 没等张楚岚反应。 唰唰唰唰唰。 一连五个大馒头便给他塞了个满怀。 他愣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就见陈大爷一把按在了他的肩头,满脸的和蔼的笑容。 “楚岚呐,大小伙子饭量大,一路回来也累了吧,来,大爷请你吃刚出锅的海碗大馒头,都是一村人,甭跟大爷客气昂。” 刚出锅? 感情都三天了搁您这叫刚出锅呢? 张楚岚嘴角扯了扯,感受着手里这馒头夸张的体格和更夸张的硬度,一时间越发确定,陈大娘看来真当是不想让陈大爷短时间内回家啊。 啧,也怪我多嘴问这一句,打声招呼直接走不就得了吗? 张楚岚有些头疼地看着怀里的馒头,刚想说吃不了这许多,让陈大爷拿回去三四个。 结果看出张楚岚有心推诿的陈大爷咧嘴一笑。 岔开话题大法,启动。 “楚岚啊,话说,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在戏班子里干过?” 嗯? 爷爷? 听到陈大爷这话,张楚岚心里忽地警惕了起来。 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脸上装作疑惑地问道。 “戏班子?您问这个干嘛?” “啊,也没别的,就是今儿天刚擦亮的时候村里来了几个外人,那好家伙,顶好的辆车,轧着泥水,过了村口,就直奔咱村那林子去了。” 村里的墓园通常都在村庄附近的树林里,不少村里人避讳说坟地便以林子代指。 “我好奇嘛,跟着去瞅了一眼,打老远看着车上下来两个一身黑戴墨镜的也就没敢靠近。” “不过吧,后头又下来俩不一样的,啧啧啧,那模样。” 陈大爷回忆着当时的震惊,描述道。 “个高的那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端的是威风凛凛将军汉,虎背熊腰大丈夫!” “稍逊些那人也非凡人,两耳垂肩,面如冠玉,也是温文尔雅有威严,瘦骨清相龙凤姿啊!” 陈大爷这一连串听起来文化水平颇高的样貌描写听的张楚岚是一愣一愣又一愣。 可紧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豹头环眼,双耳垂肩? “大爷啊,您这是当我没看过三国是咋的?” 张楚岚一脸无语道。 “这不就是人三国里的张三爷和刘皇叔吗?” “可不就是吗?” 陈大爷一脸理所当然道。 “要不然我怎么问你爷爷年轻时候是不是在戏园子里打拼过呢?” “你仔细寻思寻思,我瞅着那些人是在你爷那坟头附近站着呢,指不定是你爷年轻时候提携过的晚辈,而今发达了,想来看望看望老前辈呢。” 这回张楚岚是真的愣住了。 一个不慎还叫陈大爷抢了包去,拽开拉链,欻欻就是往里头塞馒头。 张楚岚倒是没阻止,只是他脑子里一时间乱哄哄的,眼前不住地重现当年他爷的尸体被送回来时的模样。 胸口被开了口子,凝固的血迹染红了大片大片的衣服,警察说他爷是在村子不远处的山里被人害的,可凶手至今没有半点线索。 九年了,整整九年。 自打他爷死后,虽然很难被观察到,但张楚岚很清楚地知道,周围看着他的眼睛,变多了。 打小在他爷爷的教导下暗中习练了一身本事,许多时候还不得不东躲西藏的张楚岚对那些陌生的视线尤为的敏感。 其中很多人的视线尤其让人觉得不好受,好像带着刃的尖刀般想要把他切开。 在这种令人不适的环境里,张楚岚生活了九年。 有意思的是他那亲爹在他爷死后第二年就把他往孤儿院里一扔,自个儿跑没影了。 徒留着张楚岚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这种听着都压抑的环境里熬了整整八年,一直熬到今天。 张楚岚现今上高一,只要再挨过三年,考上大学,说不定就能摆脱这里,摆脱这种处处被人盯着的环境。 可现如今突然冒出来的这些人…… 是变数啊。 张楚岚突然觉得自己这次回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奶奶的,不就是些换洗的衣服吗,干嘛非得跑回来找这么一趟啊! 他有些怅然地低着头,不敢往深处想自己明明这么想逃走却还是隔三岔五就会回来一趟的真实原因。 将他怀里的五个大馒头也塞进了包里,陈大爷满意地帮张楚岚拉上了拉链,脸上挂着张朴实的欢快笑脸。 眼瞅着这帮陈大爷逃馒头的因果是躲不掉了,张楚岚只得将书包接了过来。 掂了掂差不多都快能当流星锤使了的书包。 “大爷啊。” “哎,楚岚啊,甭跟大爷客气,不够吃大爷这儿还有呢,你有事就先回去吧,啊。” “我不是说这个。” 张楚岚一脸郑重地看着陈大爷。 “今天,我没碰见过您,您,明白吗?” 陈大爷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恍然,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些馒头,都是我一个人吃的!” ……行吧,就这样吧。 虽说多少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在里头,可心里烦乱的张楚岚也没心思再去跟陈大爷拉扯这许多了。 他拎着书包,抬腿便往村口走去。 “哎,楚岚,不先回家吗?” “不了,我想先去林子看看。” “哦……” 看着张楚岚脚步匆匆的背影,陈大爷挠了挠头,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见底的馒头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本还愁着怎么处理呢,这不就见底了吗?” 他盘算了一下,就剩下这几个,今儿稍微加个餐,晚上就能回去给媳妇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哈哈,媳妇,等我! 第114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出了村口没多远,往林子方向走的张楚岚便看见了脚下泥地上两对跟拖拉机大不一样的车轮印。 村里多是泥巴路,下场雨便泥泞的叫人心烦,村里寻常有车的人家也大多不会在下过雨后开车来林子里上坟。 多半就是陈大爷嘴里提到的那往林子里去的村外人了。 只是…… 看着另一对类似的车轮印,回想着陈大爷刚说的话。 只一辆车来的,可地上却出现两道车轮印。 走了吗? 张楚岚心里松懈了几分,可紧接着又赶忙提了起来。 脚下步伐有些笨拙地在泥地里快步走着,挽起裤腿一脚深一脚浅的模样看着分毫不像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他心里带着些焦灼,压着烦躁跑到了林子外。 脚步没停,眼睛却已经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 确实有人和车来过的痕迹。 没几步来到他爷爷墓前,刻着张锡林之墓的墓碑前头留着几路香根,看来确实是有人来祭拜过的。 张楚岚一愣,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 自打八岁被他亲爹送进孤儿院,一直到十二岁院里才批准安排老师陪同着来祭拜他爷爷。 此前的时候因为张楚岚还太小,家里又没有旁的亲属,足足四年没来他爷爷坟前看过。 他们一家是十多年前才搬来这村的,可是搬来后不久他爷就没了,他爹也走了,就剩他自己还被送进孤儿院了。 留在这村里的,就剩一个空房子,和他爷的坟。 但好在村里人都很善良,这么多年来也知道张楚岚家的情况,逢年过节扫墓的时候便帮衬着给他爷爷修缮下宅子,这才不至于就这么荒掉。 可,修修坟,尚且在邻里友善的范畴里,帮着祭奠便是有些超纲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他自己的祭奠,便唯有眼前这几路香,是送给他爷爷的。 不知怎的,张楚岚的鼻头隐隐有些发酸。 他在爷爷的墓前看着那几路香根看了好久,仿佛在心里做着什么斗争。 直到太阳一点点擦上天边,烧出大片火红的云霞。 张楚岚动了,拎着他那被海碗馒头塞的鼓鼓囊囊的书包,沉默地朝着村里走去。 虽然是村里,但他家却也是村子的边缘了。 沿着村口的大路往回走,陈大爷的拖拉机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完成大娘吩咐的任务,已经回家去了。 希望今晚不要出什么动静吧。 刚还烧的火红的天不多时就好似是烧尽了炭火般沉进了夜色里。 回家的路很近,可此刻脚下的路却很长,长到天上挂起了一轮浑圆的月亮,洒下皎白的月光。 当熟悉的院门终于还是立在眼前时,张楚岚的只觉得平静了一路的心脏莫名地抽动了几下。 走近几步,锁紧的屋门上黑黢黢的锁头沉默地对着他的心头狠狠一坠。 有些抽动的心脏莫名又平静下来。 张楚岚端详着锁头,久久不语。 第二天,取好换洗的衣服,将那些连他看着都有些发愁的馒头一并打包带走,张楚岚匆匆回来便又匆匆地赶回了学校里。 陈大爷的拖拉机一如往常地出现在了地头上,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一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 回到了正常的生活里,坐在中间靠窗的桌位上,张楚岚看着外头叽叽喳喳的小鸟有些愣神。 班主任伴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脚下生风,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啊。 只不过,外面那人,是什么情况? 一个梳着明显不合校规的中分头,看着面相有些过分板正的家伙穿着身不认识的校服站在教室门外,似乎是瞥到张楚岚的视线,那人还木着脸朝他点了点头。 麻烦,对上视线了。 张楚岚装作若无其事地偏开了视线,心里莫名升起些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没多会,上课铃声结束,班主任用他那带着些昂扬的奇妙嗓音宣布了一个消息。 “同学们,今天有一位新同学要加入到我们的班级,让我们掌声欢迎。” 那个看着木着脸好像多少是有点面瘫在身上的小子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在讲台上站定,一双平淡的眼睛扯着点小小的帅气扫视全班,右手动了动好像是本能地想要抬起来,却又克制了下来。 最后只是端正地微微躬身点头,声音带着些变声期的沙哑和莫名的沉稳道。 “大家好,我叫吕恭,很高兴成为这个班级的一员。” 自打这小子走进来,张楚岚的眼皮就没停跳过。 尤其是当这个叫吕恭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心里的某种预感就变得越发明显。 这人,是奔着他来的。 张楚岚的脸上浮起一抹隐秘的苦涩。 麻烦啊…… …… “张……先生,只安排这些就好了吗?” 豹头环眼张之维的身旁,一个体态浑圆,气势沉稳的寸头老人与他一道站在教学楼楼顶,看着张楚岚所在班级教室的方向。 若是途明在这,看见眼前这浑圆的寸头老人只怕免不了一番直戳肺管子的亲切问候。 ‘忠啊,这么多年咋就一点没瘦呢?别是跟小时候似的,又说是被你爹给揍肿的吧?’ 多半会是这样吧。 途明就是这样喜欢拿别人的黑料戳人肺管子的人,这一点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 本还有些遗憾途明出山却没来吕家坐坐的吕忠想到这儿莫名松了口气,他现在也是当爷爷的人了,脸面什么的可比小时候金贵多了。 听到吕忠的疑问,张之维点了点头。 “这样就够了,抱歉啊吕居士,要给你们吕家添麻烦了。” “张先生客气了,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是让家里的小辈换个学校而已,倒是那些一天到晚盯着的家伙……” 吕忠扭头看向学校角落里一个捏着扫帚的清洁工。 又看了看学校走廊上抱着一沓资料的老师。 再看了看食堂里走出来,拽着泔水桶的食堂大爷。 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看看近处,再看看远处,吕忠起初挂在脸上的冷然渐渐变成无语。 “疯了吧……怎么这么多???” 第115章 吕家也来掺和?! 甲申那点事里,张怀义算得上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年轻时便能做到一打几十杀干抹净,虽然有他师兄珠玉在前,但旁人轻易不能相信龙虎山一辈里能出两个妖孽的。 这如果不是靠的他手里攥着的那份奇技,旁人是不能相信,也不能接受的。 可张怀义这人,能打也就罢了,还能忍能藏又能熬。 甲申事毕后,愣是叫他东躲西藏了快六十年,等到垂垂老矣了还能跳出来以自身为饵诱杀了包括唐门门长杨烈在内的几十名异人名宿。 这一疯狂之举不单把当年甲申旧事重新翻回了台面,还顺势将他的孙子推到了公司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搁以前,这就是妥妥的小儿持金闹市,不哭不闹纯找死。 可到了今天,公司的秩序已经打下这么多年了,若是还有人想拿甲申时候那一套来巧取豪夺……呵呵,公司下手可不会比当年的途明温柔多少。 既清算了当年的一部分烂账,还保证了后人的安全,而代价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条老命,顶级阳谋了这属于是。 吕忠拿出手机,里面是之前吕慈交给他的,公司和吕家人搜罗出来的以各种名义悄声潜藏在张楚岚身边的异人名单。 一把拉不到头啊。 “除了公司,就是求真会的人最多,呵呵,这群小门户凑在一起就凑出个这来?” 吕忠看着占了监视者名单近两成的求真会成员,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不单单是求真会。 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半都在这儿撒了人手,便是王家都有眼线在这儿。 话说他王家来凑什么热闹? 手里攥着一门还嫌不够,还想来要第二门? 吕忠脸色怪异地扫了眼名单上王家人的名字。 “真不怕撑死是吧?” 怪不得天师说接下来要给他们吕家添麻烦了啊。 感情盯着这张楚岚的门户竟然有这么多。 这份名单不是吕忠最近才搜罗起来,甚至也不是吕忠派人搜罗的。 当年张怀义四姑娘山一事本来和吕家没什么关系的,可奈何唐门的杨门长也撂在那儿了。 杨烈杨门长,那是当年透天窟窿里和他爹吕慈同生死过的,有过命的交情,于情于理,吕家都该稍稍关注一下。 于是在吕仁的安排下,由吕慈和几位老辈的暗中对当年那事调查了一番。 而这份名单,就是吕慈这些年来的成果之一。 当然,因为这里面牵涉到公司的监护义务,有关公司监视人员那部分的名单是通过途明的路子从公司里提出来的。 估计是怕老人家动怒,不小心误伤自己人吧。 不过因为这事牵涉到当年甲申旧事,这些年关于名单的事情老一辈对后辈捂的一直挺紧,要不是天师来访,只怕吕忠得等到继任家主才会知道这份名单的存在。 张之维扭头看了一眼翻着监视者名单啧啧称奇的吕忠,暗暗感叹了一番对方筋骨粗壮的确世所罕见,难怪途明老说吕慈家的大儿子天生的横练圣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吕忠在途明的引导下开发出的那套披着如意劲皮的横练法门有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弊端。 如意劲力叠在经脉里,虽然能将劲力叠到一个堪称恐怖的水平,可却也会对经脉造成损伤。 只不过这项弊端后来在一位劲力高手的指点下被引导成了一份打磨经脉的手艺。 而那个不方便透露姓名的劲力高手,出身燕武堂,曾拜三一门,三十六贼,燕武堂刘德水。 虽说当年途明以让他为国捐躯以全大义的名义捞走了他。 可但凡跟途明冲过阵的人都知道,想要在途明面前为国捐躯,多少也是件技术活。 这位爷有枪有炮那是真敢拿自己的身体给你挡,只要别是上了头冲太远,很少有跟着途明的人会因为挨枪子死在战场上的。 不止是那些被他捞出去的三十六贼,就连那些当初被他打包带走的三十六贼围剿大队也少有在战场上丧命的。 更是有不少人在战争结束后纷纷成了坚定的途粉,异事部里他的那些死忠大部分都是当年被他掳上战场的那批人里出来的。 刘德水也不例外,这人虽然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可张之维知道,以前途明还没隐退的时候,刘德水可是一直都在异事部里为途明办事。 而他,也算得上吕忠的授业之师。 以如意劲叠劲力打磨经脉的法子,如今更是在吕家流传开来。 当年被三十六贼救活了族长性命。 后来又被三十六贼赠下了劲力淬体的法门。 可以说,无论是从道义,规矩,还是情理,立场上,吕家都是整个异人界里最没有资格对三十六贼出手的门户。 可从体量身份和实力上,却也是最有能力护住三十六贼后人的那个‘局外人’。 现如今途明出山,吕家的可信度便又上升了好几个层次。 这才让张之维彻底放心让吕家来为他办这件事。 至于公司那边,此前已经跟窦乐和赵方旭通过气了,他们没意见。 毕竟,吕家人在公司这边的可信度不是一般的高,又有途明在上头顶着,出不来乱子,而且要是能有四家这种程度的异人组织协助进来,对公司也能减轻不少的监护压力不是? 但左右都不是最稳妥的办法啊。 本来按张之维的想法,将张楚岚带回龙虎山会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在天师府的地盘上,还没人有资格拿他龙虎山的孩子怎么样。 虽说杀尽天下异人难度确实高了点。 但要他在山门搭个棚子,将来闯山的尽数碾成死灰,倒也不比吃饭喝水难多少。 一股莫名的寒意陡然降临。 方圆数里内的异人顿觉脊背一寒,仿佛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般,下意识便要拔腿狂奔。 可这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切便又恢复如常。 离张之维最近的吕忠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抬头四下看了看。 刮风了?怎么感觉有点凉? 关于刚刚提出想要替天师敲打一顿那些监视者的提议,吕忠是不敢再往下说了。 起先他还以为除了公司,就只有一小部分人在监视张楚岚。 结果谁承想竟然有这么多? 要只有几家几户,以吕家的身份体量,敲打了也就敲打了,无非就是背上些恶名,当年在途明还有公司手底下办事的时候在圈子里的名声就已经够臭了,倒也不在乎这个了。 当前就让吕恭做为吕家的旗牌在这儿钉着就挺合适的了。 虽说实力算不上同辈翘楚,可单就吕家的身份往张楚岚身旁一站,就能直接格开不少的视线。 倒不是说吕家已经圈内无敌。 只能说,没人会想要惹一群全族共用一颗脑,能动手就不吵吵,而且还有不死金身护体的莽夫。 招惹吕家带来的麻烦,可比区区一门奇技要大的多。 如此,倒也算是满足天师的要求了。 第116章 途明要搞事情哦 “这是守宫砂吧?” “嗯,看着是怀义的手笔,呵呵,这个大耳朵,够下得去狠心的啊 。” 田晋中摩挲着下巴,对着张楚岚的守宫砂啧啧道。 “若是修为达不到一定程度,对不是真心相爱的女子动了念头,这东西便会发挥作用,届时虽不至于伤着,却也是疼痛难忍啊。” 正自思索着,扭头却看见一旁在黑夜里只看见一双大眼忽闪的张之维突然把手伸进了上衣内兜里。 身为亲师弟的田晋中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这老家伙想干嘛,赶忙一把按住张之维的手臂。 “师兄啊,不合适吧。” “嗯?” 张之维一愣,拍开田晋中按在他手臂上的手,从兜里取出手机。 “我看信息有什么不合适的?” “信,信息?” 田晋中闻言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看信息啊,我还以为你……” “哼哼,以为什么?” 张之维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刺的田晋中有些无地自容。 “以为我要拍照留念?师弟啊,有时候我是真挺好奇的,为兄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竟然能让你以为我干的出这种事来?” “那自然是伟岸光明,彬彬有礼,谦逊大方的温和兄长形象啊。” 田晋中赶忙抬手告饶,看向张之维的手机连忙岔开话题问道。 “说起来,谁这么晚了还给你发信息呢?” “哼哼,净会来这一套。” 似乎对田晋中那套不太走心的奉承颇为受用。 张之维没再抓着刚刚田晋中对自己人品的怀疑不放,转而点开手机,翻看了起来。 起初只是眉头微挑。 而后面色渐渐变得无奈。 到最后竟是直接脸色一黑,直接骂出声来。 “途明这厮,简直胡闹!” 张之维骤然的一声闷喝吓的身旁田晋中一惊。 赶忙看向床上死猪赛的睡的正香,没有分毫被惊醒的预兆的张楚岚,这才松了口气。 险些忘了,师兄已经用炁攒出了隔绝声音和感知的场,倒是不用怕讲话声音太大把人惊醒。 哎?那刚刚我俩这么低声细气的干嘛? 田晋中挠了挠头,最后认为,想来是因为之前没干过这种半夜站人床头灌魔睡相的事情缺乏经验吧。 “发生什么事了。” 既然张楚岚轻易不会被惊醒,田晋中索性动作声音全都放开了些,不再是如刚刚那般三脚蟊贼似的模样。 张之维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直接将手机递给田晋中。 “你自己看吧。” 田晋中一脸疑惑地接过手机,翻看起来。 疑惑渐渐变得凝重,然后是恍然,最后竟直接忍不住笑出声来。 “呵哈哈,途兄都这把年纪了,还是这么爱搞这些闹腾的,还有那吕家主也是,都一百多岁的人了,倒生出来顽童心性。” “只是,要苦一苦吕居士喽。” 听见田晋中的话,刚刚还一脸烦闷的张之维脸上也不自觉挂起一抹弧度。 “只希望到时候别直接打起来就好。” “真挨揍了那也是他自找的,咱到时候要是去看热闹的话……是以这副脸去还是?” 张之维思索片刻,看着床上的张楚岚道。 “到底是件大事,亲自去吧,而且,既然已经来看过怀义了,咱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那,这孩子。” 田晋中也看向床上睡相有些过度老实了的张楚岚。 今天来之前,其实他们对张楚岚这些年的处境也是有过不少了解的。 当年怀义在四姑娘山搞的那事确实是把张楚岚推到了公司的庇护之下,可却也把他推到了整个异人界的眼皮子的底下。 八奇技,以一人之力便可抗衡几十位江湖老手,这份实打实的战绩带来的诱惑可不是公司往那一站就能镇压的住的。 而且,公司也没有理由以强硬的态度阻止那些门派靠近张楚岚。 一来,他们各家各户都有长辈送在了张怀义手上,若要让他们就这么算了只怕是不太可能。 二来,公司虽然节制天下异人,可是却也只是节制异人滥用能力的问题,其他的,诸如他们的行踪之类的,只要不是牵扯到原则问题的,公司一概不管。 现在张楚岚能如此平静地生活在数不清的注视之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现在的张楚岚,正贴在公司的原则上。 张楚岚自打进入公司的视线之后,便没用过一次异人的能力。 这算是公司制度下的一种善意吧,只要你能保证一辈子不用能力,公司就有义务保证圈子里的事情一辈子都不会闯进你的生活里。 但若是公司有需要了,那另当别论。 “怀义这厮,还是如年轻时那般爱算计。” 张之维有些不满地抬起手指,一缕微弱的炁轻轻递进张楚岚体内,手段之精妙甚至将张楚岚的经脉探了个遍也不曾将其惊醒。 “哼哼,长得比他爷爷周正,这性子却是一脉相承,擅藏!” “看这经脉,足有七八年不曾运过炁了。” 炁,是异人力量的来源。 而运炁是施展力量,增强力量的方法。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身怀异人的力量却不去使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田晋中有些沉默地看着张楚岚,眉头轻蹙,眼底浮现出一抹心疼。 “七八年前,正是怀义走的时候吧。” “七八岁的孩子,哪里可能知道什么轻重,多半是怀义早先便叮嘱好了……这大耳贼厮!” 田晋中眼底的心疼瞬间转换成了对张怀义的不满和怒气。 “他是觉得咱龙虎山还罩不住个孩子吗!当年这样,临了了还是这样!” “师弟。” 张之维抬手按在田晋中肩上,沉声道。 “静气宁神,莫动嗔怒。” 虽还是一肚子火,但既然师兄都开口了,田晋中也是不好在发作下去,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只是张之维没有注意到。 在田晋中在别过头去后,那愤怒的眼神便悄然化作了苦涩的愧疚。 张之维看着张楚岚,喃喃道。 “或许,就保持这样一辈子,也不是件坏事吧。” “只是,那些双眼睛,是得想办法让他们收一收了。” 第117章 一份迟来的醒悟。 王霭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保镖,脸色阴沉而复杂。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王并没挨收拾,只是被敲晕了。 坏消息是,王并回不来了。 起码高考之前是回不来了。 …… “回去跟你们家主说,他太孙借我用两年。” 途明用炁将王家的保镖们拎了出去,往门口一放刚准备回去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补充道。 “哦,对了,回头记得把证件什么的拿来,后面用的到。” “让他放心,不会让这小子错过高考的。” 砰。 大门闭合的声音狠狠地叩在保镖们心头。 几个黑衣大汉一时间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 “山哥……山哥?哎我去!山哥呢?” 一群没主意的准备找个能顶缸的来出主意,可是扭头却发现,王山不见了! 正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呼地被推开,途明从里面冒了出来。 “还有一件事!” 五大三粗的王山一脸懵逼地被提在半空,在门后露出个脑袋。 途明抬手指了指王山。 “这小子我看着挺顺眼的,一道借我用几年,回去跟你们家主说一声,工资他得照发啊。” 砰。 “……山哥,也被扣了?” “哥几个,咱现在……” 冲一波,把少爷抢回来? 还是从心点,老实听老前辈的安排呢? 废话! “当然是让我们英明神武的家主大人来定夺了!” …… “所以,你们就这么溜溜的回来了?” 王霭的目光好像一把刻刀在几人身上剐来剐去,威严压抑的家主气势和强者姿态愣是让一众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变成了鹌鹑。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没一个人敢回答王霭的问题。 王霭也是服了。 一张老脸险些要垮成一坨。 我王家现在的护卫怎么都是这种水平了啊…… 阴郁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人,王霭有些无奈道。 “按他说的办,把并儿的证件给他送去……再捎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吧,要结实耐用的,嗯,他没说不准带银行卡吧?” “那就一块带上。” “再准备些干粮,免得……” 自顾自安排着的王霭说到这儿突然愣住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嘲似的无奈,忽地好像没了继续安排下去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 “都忘了,时候不一样了,用不着带干粮了啊。” “……算了。” 一股莫名的怅然似乎正缓缓升起,王霭摆了摆手道。 “按他说的,只带证件就行了,去收拾吧。” 布设低调实则奢华内敛的书房里,只王霭一个人待在这里。 手中转着的太极球也停了下来,只是攥着。 不知过了多久,王霭怔怔地别过头去,看向书房最里面的一架书柜。 他有些迟疑地走了过去,因为肥胖和衰老而变得迟钝的身体已经做不到像年轻时那样轻松蹲起,关节传来的滞涩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时间流蚀的足迹。 虽然是异人,可他也是个一百多岁的异人了。 但老归老,异人也照样是异于常人之人。 寻常也要两个年轻人才搬得动的书架他只一只手便轻松挪开。 沉重的书架蹭着昂贵的地板发出沉眠的响声,仿佛一扇尘封的大门正被缓缓推开。 书架的后面什么都没有。 只一块砖的四周留着缝隙,似乎是粉刷时将其抽出,重新装上也没有再行填补。 随着砖石被轻轻抽出,一方黑色的木匣也一并被嵌在砖上的细链给带了出来。 “……哼哼,这么多年了,你倒是比我耐老啊。” 很小心地将挂在盒子上的细链取下来,双手之上翻涌起一层温润的晶蓝炁光。 炁与盒子接触,好似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漆黑木匣的表面亮起一道道彼此连接的晶蓝纹路,交错的纹路以盒子的每一个面为画布,构成了一个闭目合口的威武兽首,头生独角,是貔貅天禄的模样。 盖面上闭合的眼睛缓缓张开,似有灵智般左右打量了一番,最后那貔貅的目光定在了眼前捧着盒子的王霭身上。 本还有些忐忑的王霭这下忽地有些紧张起来。 貔貅宝纹匣,王家神涂里一种颇高深的用法,在想要存放宝物的特制的盒子上用自己的血搭配炁绘以貔貅图样。 盒子一旦锁上,貔貅便以口咬匣,以目为锁,护持宝匣,水火不侵,蚁虫不蛀,使匣内之物百年不腐。 可这玩意有个缺陷。 貔貅靠眼认人开锁,可有时候会不认人…… 只因貔貅以目识人,识的其实不是人,是心。 神涂之术最核心的要义便是以心绘神。 貔貅要辨识的不是你的骨肉皮囊,而是你的心,你当初绘下它时的那份初心。 和这匣子上的貔貅对视,王霭莫名地生出些紧张来,他尽可能地平抑着心情,一点点回忆着当初绘制貔貅时的感受。 是彻底自由了的解脱? 还是终于得救的畅快? 那时候,他刚从途明的魔爪之下解脱,被他拽着从北京跑到东北,又从东北跑到南疆,来来回回那是哪里打仗往哪儿钻,足足三年,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身心俱疲,回到家时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抱着老爹那是一阵嚎啊。 说来途明那厮年轻时端的是不当人子! 白天里哄骗他说要带他去成就一番事业,完成什么,灵魂的救赎,以磨砺来洗净身上地主阶级的恶臭,总之一通连夸带贬,天花乱坠,王霭是笑脸相迎,一字不听。 笑话,真当他胖点就好骗是吧,真当我看不出来你是想要挟我来逼我爹支援前线是吧? 呵呵,我直接呵呵呵。 夜里,王霭躺在床上笑途明,不过一无谋少智之徒,不足与谋也,结果却突然听见了敲门声,等他把门推开,当即便是眼前一黑,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山海关外了。 要不怎么说这人能跟吕慈称兄道弟呢。 看看这娴熟的绑票手法,看看这一夜奔袭百里的惊人手段! 简直了,跟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似的! 王霭自然是知道吕慈年轻时绑票王子仲的事的,毕竟他们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损友,说来绑票这事还是王霭给出的主意来着。 但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打在别人身上的枪子竟然有一天会打到他自个儿头上! 哎? 等会儿? 跟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似的?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王霭的脑袋里炸起一道惊雷。 “不可能吧……” 第118章 画画的 我那时大抵是被吕慈给卖了。 可这般痛彻的醒悟却直到今天才被我看清楚。 王霭的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就说这麻袋套头接百里奔逃的流程那些年怎么越想越觉得熟悉,感情还是他当年给吕慈支的招?! 想埋怨吕慈吧。 可这事的因貌似还在他自己身上。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王霭有些悲哀地睁开眼,眼前貔貅宝纹匣上的貔貅溜圆的大眼睛正一点点闭合,被炁点亮的晶蓝色纹路正缓缓变得黯淡。 貔貅没能认出眼前的王霭。 但倒不至于再也取不出匣子里的东西。 因为知道貔貅宝纹匣有不认人这个弊端,王家的先辈们便想了个极端的法子。 血能点神,亦能污神,以自己的血绘出来的貔貅,其实只要再以自己的血将其彻底涂掉,便能解开貔貅护持,让这匣子重归平凡。 只是……我竟然连当初绘下这貔貅时的心是怎样的都记不清了吗? 还真是,有些遗憾啊。 呼…… 双眼即将彻底闭合的貔貅呼地又睁开了眼。 晶蓝的纹路中绽放出璀璨的炁光,紧闭的兽口动了起来,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 咔。 匣子,开了。 看着手里突然自己打开了的匣子,王霭一阵愣神。 遗憾? 怎么会是遗憾呢? 他带着些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手指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轻轻将盖子掀开。 里面是几个册子,粗糙的纸张粗略裁剪一番后用有些杂乱的针脚缝起来,其间被抽出过许多,又填补进去许多,记忆里有些模糊的薄册也就慢慢汇成了这厚厚的一摞。 神涂王家,丹青世家,便是平日里给族中子弟练手的,也是上好宣纸,眼前这本子的纸质,说来就是给他擦屁股都排不上号。 即使是在几十年前,最艰难的那个时候,这种纸张也是入不了王家的门的。 可,看着这些纸质不好,还有些残破,边角上还沾着些脏污的册子,王霭的呼吸却变得沉重起来。 他突然有些害怕了。 看着这被尘封的东西重见天日,王霭的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畏惧。 王并被途明扣下的事触动了王霭记忆深处片段,而这个小本子,就是那段记忆的句点。 这是,被途明带着东奔西跑的那三年的‘日记’啊。 这是,被他锁进貔貅匣里的……宝物吗?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抵触,可手指却已经悄悄翻开了册子的封皮。 看着有些笨拙的笔触源于突然从毛笔换成木炭的不适,彼时画艺尚且青涩的王霭还没法短时间适应木炭的粗糙,线条的控制也不太顺畅。 但好在,丹青之道,重在传神。 虽笔触笨拙,可画纸上那青面獠牙,须发如火,手提人头的妖魔,王霭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是谁。 因为被途明绑架,心里难免生出怨憎来,可那厮修的是逆生三重,有生撕虎豹之能,岂是他一文弱画家能轻易收拾的了的? 于是满腔愤懑化作井喷的灵感,翻开前几张,尽是被他画成妖魔模样的途明,若仔细观察还能看见,在画面的角落里,最开始只敢躲在角落里骂骂咧咧的圆滚滚的小胖子越往后翻越勇敢,到最后竟然都敢飞身一脚去踹途明的脸了! 看着这唯一一张没有被妖魔化的途明被踹飞时的样子,王霭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脑海里那段早已模糊的回忆也渐渐变得清晰。 他一点点往后翻,手指摩挲纸面的力道也变得更加小心。 小胖子变勇敢的故事似乎在大魔头途明被一脚踹回原形后就完结了。 可事实其实是小胖子偷偷妖魔化途明的画被途明给发现了。 王霭记起了当时自己紧张的浑身肉都在抖,生怕眼前这正道名门出身的绑票强人一个不高兴又扣他一顿晚饭。 结果途明只是随意翻了翻,笑着将册子丢回给他。 “画的不错,就是一点都不像我啊,你堂堂神涂世家的大少爷,该不会只会画这些个抽象的吧?” 彼时的王霭还不太知道抽象是个什么意思,但结合途明轻蔑的口气,他猜测多半不是什么好词。 气不过的王霭当天晚上便绘成了这个系列的最后一幅作品。 王霭踹明图。 冒着被收拾一顿的风险,王霭趁途明不注意,一把将画册丢到了他怀里,然后撒腿就跑! 可画家怎么跑得过能徒手摘人头的莽夫呢? 途明特意让王霭全力跑出二里地,然后三息拎回营地里。 已经做好挨揍准备的王霭笨拙地将自己团成一团,用炁包裹全身试图缓冲一下拳头打在身上的力道。 知道自己现在是肉票,途明不会弄死他,不过一顿痛彻心扉的毒打怕是逃不了了。 可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途明蹲下身子戳了戳团成一团的王霭。 “虽说还是抽象了点,可还真有这么点意思,我看你整天在这儿闲的都快长毛了,给你找点事做怎么样?” 意识到途明貌似不准备收拾他,王霭试探性地问了句。 “做,做什么?先,先说好啊,我这身肉可都是肥的,体力活我可干不了!” “放心,不让你做重活,让你做你最擅长的。” 途明笑着将册子塞回了王霭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画画。” 画画,是啊,画画,神涂王家的少爷,最擅长的除了画画还能是什么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王霭跟着他去了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兵营。 途明就是这样,跟着他的那几年,那是哪里有仗往哪儿钻,有时候甚至仗还没打起来,他人就已经在附近等着了,有一段时间王霭甚至都以为三一门还精通卜算之道呢。 彼时的士兵和现在的不一样,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兵痞不在少数,好勇斗狠的恶棍也是遍地都有。 一身上好的绸子褂,肥肥胖胖的王霭走在那军营里头总感觉自己是入了狼群的肥羊。 可只要看见他是跟着途明来的,无论多少恶意的目光都会变得躲闪甚至是敬畏。 虽然途明动手很少会被看到,可是有些时候也难免会冒出些幸存的目击者来将他的事迹传扬出去。 久而久之,途明的凶名也就渐渐在营地里传开了,而一些本就知晓异人存在的军官也乐得有这么一个手段骇人的家伙能帮着他们分担一些压力,索性也就很少管途明在军营的行动,有时候甚至还会特意请他去处理一些难啃的骨头。 跟着途明一路穿过兵营,离着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王霭闻到了一股混杂着各种气味的古怪味道。 腥味,臭味,消毒水的味道,甚至还有烤肉的焦味儿。 连绵起伏的痛快呻吟声填满了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耳朵。 一种压抑的感觉顶在王霭的心口,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异人的视野中,这里的炁浑浊到令人作呕,不时还有行将消散的灵魂从眼前飘过。 走了约莫几十步后。 伤兵营,到了。 王霭强忍着不适,跟在途明身后,到了一个胸口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眼瞅着就要不行了的伤兵跟前。 途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眼前这人说。 “你跟他聊聊吧,我先出去一趟,过会儿回来。” 本就对这军营有些犯怵的王霭听见这话差点没一下蹦起来,刚想说你要走我也不在这儿留,结果扭头就看见途明已经闪身到了帐篷外头,探着头朝里头吆喝了一声。 “弟兄们,相机啥的实在是稀罕物,我没找着,给你们找了个顶厉害的画家回来,先凑合着用哈!” 刚吆喝完,紧接着途明就跑没了影,独留王霭一个人在这伤兵营里,那冷汗当即就在背上爬满了。 身体本能地就要运起炁来拔腿逃出去,可是一只手却呼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病床上刚刚还只剩一口气吊着的伤兵此时身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王霭回头看去,只觉得这人眼珠子里都在冒绿光。 不止是他,整个伤兵营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透着这样的光。 王霭的腿当即就软了,明明攥住他衣角那人已经不剩多少力气,明明只要轻轻一拽就能逃身出去。 可是被那双眼睛盯着,王霭偏生就是升不起半点挣扎的勇气。 躺在床上那人看了一眼王霭夹在胳膊底下的册子和简单用布缠了几圈的木炭,他说话了。 王霭还记得,那声音很年轻,也很嘶哑。 “画画的……俺快死了。” “劳你,给俺,画张像吧……” 第119章 行不行啊老弟。 画像? 王霭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能不能问问,要画啥像?” “俺们都这样了,还能是画啥像!” 一旁脑袋上蒙着纱布,半张脸都被裹住的老兵坐在床边,用仅剩的一只眼打量着面前的王霭,语气不善,带着些许不满。 这人纱布底下露出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比着王霭的老爹还多,一双煞气满盈的眼睛看得人浑身不自在,王霭也自顾自便当这人是个老兵了。 那老兵眼神阴郁,有些阴沉道。 “他都这个模样了,除了遗像,还有啥像能用得上!” 老兵压抑的嗓音好似一头就要发狂的狮子,可这股怒气却并不是对王霭的。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死死咬在了床上的伤兵身上。 “刚来的时候媳妇就怀上了娃娃,现在估摸着媳妇已经快生了,上头的长官说,等打完这一仗端了对面的鬼子就回去,到时候准俺们回家看看……” 老兵的眼眶呼地就红了,恶狠狠地盯着床上拽住王霭的伤兵,抬手指着他便是怒骂道。 “结果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怎么就这种时候挨了枪子了,啊?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啊!!” “眼瞅着就能回去了啊……” “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让你娃没了爹啊……” 那老兵起先骂的凶狠,眼里迸着怒火。 他的手几次抬起想要狠狠擂在伤兵身上,可是却又一一次次地卸了力气。 渐渐的越骂越没了气力,眼里的火光也莫名湿润起来。 这副模样看的王霭直打怵,有些不解这人怎么能气成这样。 床上拽着王霭的伤兵这时也仿佛突然没了力气似的松开了手,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变得颤抖。 “对不起,爹,对不起……儿子,不孝……” 爹?? 王霭听见那伤兵对那老兵的称呼,突然就愣住了。 一旁一个伤势轻些,只吊着胳膊的士兵低声解释道。 “老山叔和石头哥是父子,征兵的时候因为老山叔年轻时候受过伤,腿脚不太灵便,所以征的是石头哥。” “前段时候老山叔来给石头哥送信,本想着看看儿子顺道同他说一声媳妇快生了的好消息,结果碰巧撞上鬼子袭击,老山叔猎户出身年轻的时候还当过兵,枪法厉害的很,抄起枪干掉了好几头鬼子,结果队里的长官看中他身手,就把他也一道给扣下了。” 听着床上自己的儿子那声有气无力的抱歉,老山叔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再止不住地滚落豆大的泪珠。 粗糙的手掌固执地遮住因悲痛而扭曲的脸。 老山叔的声音变得沙哑,他说话了,似乎对着王霭说得。 “当爹的是见不到自己的娃娃了,可是得让娃娃知道自己的爹是个啥模样啊……” 王霭沉默了,心里的抵触也渐渐融化了一些。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眼里已经不剩多少生机的石头哥,心里暗骂了一句途明这个不当人子的玩意。 又抬起头看到周围不知啥时候慢慢围过来的伤兵。 王霭知道,今天要是不把途明给他介绍这活干完,多半是走不出这兵营了。 索性一咬牙,抬手将夹在胳膊下头的册子给捏了出来。 “麻烦给找张……” 左右看看,这兵营里物资确实紧张,能当桌子的物件多数已经充了病床。 王霭一时有些头疼,捏着手里软趴趴的册子,寻思着总不能趴在地上画吧? 正这时候,似乎是看出了王霭的窘迫,一个伤兵从床底下垫着的床板里抽出来一片薄薄的木板,抬脚咔地一声便给踩断。 那人将踩断的板子捏起递给王霭。 “画画的,我看你那册子也不大,使这东西凑合一下吧。” 王霭有些迟疑,他接过板子,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 人像,算得上是最考验画家功力的一种绘画,要求画家不仅要画的形似,更要有神似,而遗像在人像画里更是对形神要求最高的一类。 有些地方将为逝者画遗像称作“画喜神”,这类画像不单要求精细入微,形神兼备,而且其中还要有诸多忌讳。 身为神涂王家的少爷,王霭此前虽不曾接触过这类绘画,对其中的门道却也是清楚的,可到底没实操过,而且用的还不是惯用的画具,多少是有些紧张的。 不过,说来那些是都为已逝之人画像的忌讳,而今这人未死,只当是简单的画像来画应该也没问题吧? 想通这点后,王霭多少松了口气,但他仍是带着十分的谨慎捏住册子和板子,画家有画家的骄傲,要怀着十足的真诚对待自己笔下的每一幅画。 床上的石头哥已经收敛好情绪,努力睁着眼睛,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生气一些。 一旁垂着脑袋的老山叔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去到了帐篷外面,手里拎着来送信时带着的烟杆。 周围围观的伤兵们此时也多了几分活力,纷纷围在周围看着王霭。 可王霭却一直愣在那儿,迟迟不动笔。 不少伤兵都有些忍不住犯起嘀咕。 “这画画的咋这老半天不动弹啊?” “别再是个二把刀的,画的不像不敢下笔了吧?” “那不能够,人家是途兄弟找来的,信不过他你还信不过途兄弟吗?” 听着身后这些人的嘀咕声,王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床上被叫做石头哥的那个伤兵,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因为伤痛而变得苍白的嘴唇在一张因为长久的劳作和战场硝烟而变得黝黑的脸上显得这人格外的虚弱。 凹陷的脸颊和眼神中疲惫的期待激烈地冲突着。 王霭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画像最重要的是要像,可看着他这副样子,王霭迟疑了。 他脑袋里有两个声音激烈地争执着。 一个声音说,按规矩来就行,不要平添事端,管他什么样子呢,画的像不就行了吗,何必多那些无用善心给自己添许多麻烦。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反对,只是苍白无力的反对。 王霭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可,他总觉得,将眼前这副模样画下来,留给这人的孩子看……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一旁围观的伤兵们也渐渐失了兴趣,虽说对途明找来的画家多少有些信心,可这画家动笔也未免太墨迹了些。 围在旁边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开。 床上的石头哥眼里的期待也渐渐被困倦淹没。 他有些疲惫道。 “是,画不了?” “……那倒不是。” 王霭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一屁股坐在了石头哥的床上。 第120章 爹,我画不完,我真的画不完啊…… 这单薄的可怜的小床板可轻易承受不起他这样的大体型,石头哥都被吓得精神了不少。 可王霭坐下时却好似没有重量般不曾引起半点摇晃。 滚圆的体型扎着马步擦着床沿坐着,身体稍稍碰着石头哥的腿,一股普通人无法察觉的炁悄悄递进了对方体内。 本有些疲惫的石头哥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变得不那么累了。 王霭将画板抵在肚子上,捏着炭笔看着很是随意地划了几下。 “我听他们都叫你石头哥,你是姓石吗?” “不是,俺姓张。” 因为王霭源源不断的递进体内的炁而变得精神许多的石头哥笑了笑。 “俺叫张岩,岩石的岩,小名石头。” “哦,是这样啊,那这么说,令尊的名讳就是张山了?我听人家叫他老山叔呢。” “也不是,俺爹叫张岳,山岳的岳。” 王霭点了点头,手上的炭笔顿下,轻轻点了点纸面。 “读过书?可我听说你们家不是猎户吗?” “俺爹年轻时候是猎户,后来,跟着个什么张大帅打过几年仗,后来那个什么张大帅倒了队伍散了,俺爹就回来了,但好在当兵那几年攒下些钱,置办了些田地,日子才渐渐好起来的,俺也是那时候被俺爹送去读了几年私塾,认几个字罢了。” 王霭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岩聊着天。 围观的伤兵见王霭一直就这么干聊,册子上一笔没动,便都没了围观的兴趣纷纷散去。 两人是越聊越投机,王霭是个很有社交水平的人,只是平日里王家少爷的身份让他少有能用到自己这份本事的时候。 而今被途明给强掳了出来,王家少爷的身份成了肉票上的标签,某些被身份埋没的特质也便能肆意地生长起来。 王霭总能状似随意地用几句话让张岩回忆起过去生活里那些或苦涩或温馨的片段。 那是浸泡在战火硝烟里的这些日子里支撑他拼命活下去的东西。 因伤痛而变得苦涩的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一抹惬意的弧度,可炁对他的滋养已经到了王霭的极限了。 平日里不刻苦修行的苦果在此刻统统被自己吞下。 不过是这么点时间身上竟然就开始沁出汗水来了。 张岩看见了王霭不知何时爬满汗水的脖颈,又看了看他只留下几道乱线的册子,沉默了一会儿。 那些退潮的疲惫又开始涌上来了,刚刚那种仿佛自己仍是个康健人的感受似乎只是回光返照的错觉。 回味着刚刚与王霭交谈时勾起的那些回忆,张岩有些释然地笑了。 他抬手拍了拍王霭,笑道。 “兄弟,行了,实在画不出来就算了,临走前能有你这么个聊的来的朋友,俺也知足了……” “嘿,画不出来?兄弟,你可看好了!”” 王霭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 “接下来这一招,会很帅!” 话音刚落,王霭握住炭笔的手便动了起来。 张岩只感觉视线当中的那只手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只看得见那里有一团模糊的影子,耳朵里听见连绵的沙沙声。 旁人眼里刚刚那个墨叽了半天一笔落不下的小胖子此刻身上莫名涌现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质来。 而这种气质,叫专业!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眼前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幕便停下了。 王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册子上的画撕下来递给张岩。 一旁刚巧路过,被王霭那画笔翻飞的手艺惊的合不拢嘴的几人也赶忙凑了上来。 一个稍年轻些的看看画,又看看张岩,眉头一高一低地错开,嘴巴一撇,有些不屑道。 “什么啊,也就画的快,一点也不像嘛这不是。” “嘿,你这话说的,画的快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虽说确实不像,可这眉眼看着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嘛。” 听着帐篷里的吵嚷,外头抽着旱烟的老山叔磕了磕烟杆,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看着画发呆的张岩,又扫了一眼一旁吵吵嚷嚷的几个伤兵。 热闹的争论一下子便被压了下去。 老山叔也不说话,只是一把夺过了张岩手里的画。 听着刚刚不少人说不像,他其实也没抱有多大的期待,可是在眼睛看到画的一瞬间。 他愣住了,连呼吸都有一瞬间是停滞的。 “……像,真像啊。” 老山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看着手里的画,嘴唇颤抖。 “俺娃还没来打仗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啊。” “要是没有那些沟槽的小鬼子,俺娃就该是这个样啊。” 听见这话,刚刚那些觉得王霭画的不像的人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看向王霭的目光从起初的质疑纷纷变成了崇敬。 照着人画当前只算是厉害,可照着眼前人能画出眼前人之前的模样,这可称得上是神技了。 胸中琢魂点意,笔下挥墨赋神。 王霭虽然年轻,可是单就这丹青天赋,王家前后几代人里,他都是当之无愧的顶尖。 只是尚缺了些历练,琢魂点意的效率远比不上他的父亲。 若是让他父亲来作这幅画,甚至都不需要问这许多问题,只要扫上几眼便能轻易画出眼前之人从八岁稚童到八旬老叟的模样。 将画纸重新还给儿子,老山叔有些激动地握住了王霭的手。 王霭还记得,那双手,很粗糙。 他看着王霭,眼里的感激无法顺畅地化作文字,只朴实无华地道了声。 “谢谢!” 而后,便见他从兜里取出了好几枚现大洋塞进了王霭手里。 说实在的,王霭长这么大还从没碰过品相这么差的钱,看着上面有些已经模糊的大头像,王霭愣了好久。 老山叔还以为他是嫌少,转身就要去取张岩的钱袋。 他是个猎户出身,不懂得什么艺术不艺术的,但在他眼里,那幅画,是无价的。 看着那幅画,就好像那段短暂的安宁日子从没远去,就好像他的儿子,永远不会走在他的前头一样, 最后,王霭还是没要老山叔给的钱,哦,其实也是留下了一个的,但那更多是想要留一份纪念。 他给营里所有想要画像的人都画了一幅画像,很累,虽然分文不取,可是营地里最好的伙食,上头的军官都会给他送来一份。 王霭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收了他爹送来的物资,还是因为他帮人画像的举动稳定了军心。 总之,那段日子过的还是蛮轻松的。 他们跟这支队伍的时间不长,没多久,对面的鬼子就因为隔三岔五的被人半夜点了军火库实在扛不住物资消耗,不得已撤了军。 石头哥最后还是没能撑到回家的日子,不过上头的军官因为打仗的这段时间总莫名其妙出现在营地里的货车和物资,运输压力大减,索性便准许了将尚未掩埋的战士尸首带回故乡。 战事结束,途明便带着王霭走了。 后来的三年里,王霭再没见过老山叔他们的队伍。 他被途明拽着一路东奔西走,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认识过不少有趣的朋友,手上还沾过几次鬼子的血,那感觉,很脏,但很痛快。 本来只当自己是个肉票的王霭渐渐觉得自己似乎还挺有用的。 起码他还能替那些想要给自己的后人留下个念想的人们画一幅画。 可有时候,他也后悔自己有这个能力为他们画这幅画。 他还记得,那是,1938年。 经历了那一战后,被因为变得越来越暴躁而不得不回返三一门休养的途明送回家的王霭站在已经有些认不出的家门前,看着面前已经有些认不出自己的老爹。 他只是怔怔地对着父亲说。 “爹,我不想画了,我画不完……我真的,画不完啊。” 第121章 王家当年往事 途老师训练营的强度和收益都是可怕的。 圆滚滚的王霭只是去了三年回来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连亲爹都认不出的精壮小伙。 连神荼技艺精进速度也是过去十年拍马难及的。 “他绑了我的儿子!难道还要我去感谢他吗!!” 但王老家主对此却并不开心。 当王霭回到王家,看着已经瘦的差点认不出出来的宝贝儿子,心疼到无法呼吸的王老家主这样愤怒道。 “这事儿必须得去找左门长讨个说法!!” 于是,造访三一门的计划便被安排上了行程。 其实这些年途明对王霭照顾的还不错,一年到头往战场上跑也没让他缺胳膊少腿的,做为绑匪途明够意思了。 可问题是再够意思的绑匪他也是绑匪啊。 最有意思的是这要命的绑匪还特酿的出身三一门? 乖乖,人家正儿八经的棉花田里是怎么蹦出来你这么个黑煤球的啊! 王老家主准备亲自去跟左门长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此前王霭还在途明手里的时候王家没敢轻举妄动,现在人质已经回来了,那些被途明践踏的颜面也该一一找补回来了! 结果还没到三一的地界呢,一则噩耗便传遍天下。 三一门门长左若童,仙逝了。 这下是一把给王老家主吓住了。 早不仙逝晚不仙逝,偏偏途明回去没几天他仙逝了! 不对劲,十分有十分的不对劲! 王老家主心想,不会是途明那个打家劫舍的黑煤球,连弑杀师长的勾当都干出来了吧? 不对啊,就是他有那个心,他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吧。 左若童是谁,江湖人称大盈仙人,陆地神仙似的人物,能被他个小瘪三给害死? 只能说刻板印象让人盲目。 途明绑架王霭的光辉事迹在前,任何发生在途明身边的坏事都会被下意识联想到他的身上。 可紧接着,另一则消息传来,彻底为途明洗去了嫌疑。 左门长仙逝前,全性掌门无根生曾携全性恶童李慕玄闯山,而后全身离去。 坏了,出事了。 被两则消息彻底冲醒的王老家主当即意识到三一这是出大事了。 接下来的江湖,怕是要出些大动静! 原本造访三一门的计划也无缝转换成了王家自驾游,浩浩荡荡讨说法的队伍就这么一路看着风景写着生,开着三倍速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 左门长首徒维玄子澄真继任三一门长。 旷雅先生似冲与一三一弟子秘密下山,然行踪泄露,遭遇全性围攻,至今生死不明。 依着王老家主的看法,旷雅先生和那位三一弟子怕是性命难保了。 按着江湖小栈的消息,以旷雅先生所在之地为中心,方圆数省与三一有恩怨的全姓几乎全动起来了。 就这阵仗,只怕是离得远的都赶不上去砍一刀的! 虽然对途明颇有微词,但三一门人在正道里的人缘都不是一般的好。 王家虽然得到了消息想帮忙,可到底是鞭长莫及,王老家主再惋惜却也只能盼望附近的正道能给力点,起码帮着拦下些人来,也好分担分担旷雅先生他们的压力。 果然,数日后,小栈得到消息,旷雅先生虽未身陨,却也身负重伤,被人送回三一门后便一直昏迷,于一日正午忽然苏醒。 三呼三重,大笑而终。 至于那个跟着似冲下山的三一弟子。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王老家主才在另一则震惊整个江湖的消息里知道,原来那个跟着似冲下山的三一门人,就是途明。 而他做出的事,仅看着纸面上的几行字便冷的人彻骨寒凉。 割舌剜目,剥皮断肢,穿骨悬树,数日而死。 当初围攻他和旷雅先生的那些全性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没被当场擂死的,统统被他清算,剥了皮做成了人彘给挂到了树上。 异人乃异于常人之人,生命力不是一般的顽强,就算挨上这么一通酷刑,当时也是断不了气的,那些被途明挂在树上的全性足足在树上挂了好几天才彻底死透。 后面小栈的人赶到的时候,饶是这些以打探消息为生,大场面也见过不少的闻风客都险些耐不住呕了出来。 疯了,这小王八蛋一定是疯了!! 这小子动手怎得能这般没有顾忌,正道名门的子弟,杀人便杀人,这般虐杀,与那全性妖人岂不成一类了吗! 王老家主看到这儿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心想途明这小子算是给他师门摊上大麻烦了!就算此番是为师长报仇,可下手狠戾至此,无论怎样三一也是要关他几年的! 可接下来,途明的所作所为又一次突破了王老家主的想象。 他竟然趁着自己虐杀全性妖人的消息还没传开,故意扮作一番狼狈模样,穿着三一门的衣服做饵,勾引全性妖人对他出身,然后再以某种奇诡手段制住对方,一路零零散散诱骗了百十号全性妖人,扯风筝般拽着这百十号人,浩浩荡荡,一股脑冲进了前线交火激烈的战场上! 疯子,这真是疯子啊!! 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在这么个疯子跟前待了三年,王老家主就耐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他怕啊,后怕! 好在他家宝贝儿是个好性子的,三年来一路上也没招惹了这个疯阎王,要不然…… 王老家主简直不敢往后想,只是怀着十成的歉意赶忙又去探望了儿子。 王霭病了,病的很重。 每天吃起饭来好似饿死鬼般吓人,夜里要将自己蜷在角落里才睡得着,走路的时候总爱站在别人后面还东张西望,而且整日里抱着几本破册东不撒手, 但重要的是,他竟然不恨途明!? 被绑三年,天天往死人堆里钻,人都瘦的脱相了,竟然还能不恨?? 王老家主表示无法理解,并认为这定是途明那不当人子的东西给他儿子下了什么诅咒! 可一应解咒的手段都用上了,各地的名家大夫也问询过了。 结果都是清一色的。 没咒。 没事。 没毛病。 到最后还是死马当活马医请来的一个洋大夫给了个说法。 有个洋人名字代称的病,叫什么,巴什么洛夫综合症,还有个英文字母拼的病,叫什么劈踢艾斯弟?总之,是类似执念缠身的病。 之前查不出病来的时候王老家主是一日比一日揪心,结果查出来这么个似是而非的怪病反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有病好啊,有病就能治,能治就能好。 想到这儿,王霭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赶忙将刚刚的貔貅宝纹匣拾起来,手指仔细摸索着匣子的内壁。 果然,匣子的内壁里刻着一层浅浅的纹路。 王霭面色一凝,抬起匣子仔细看了看。 这是,术士的手段? 第122章 这是第二次机会 术士通过内景窥探天机,预知未来,通晓过去,近乎全知。 可想要全知,是要付出代价的。 内景是一片神异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人的所有愿望都会被满足,人的所有疑惑都会被解答,它存在于每个人的精神世界当中,就好像是真正天道一般,无有不允,无有不应。 只看你,接不接的住。 内景中存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可是内景给予你疑问的解答却是真实的。 修为高深的术士能通过进入内景窥探未来,通晓过去,可这并非不需要付出代价。 王霭并不是术士,但是身为四家王家的家主,还是十佬之一,对于术士的那些事情却也了解一些。 窥探未来,是一场押注灵魂的豪赌! 一旦失败,便会沦为无情无感无知无识的行尸走肉。 可偏偏,内景是一片敏感的世界,它会敏锐地捕捉进入其中之人心里的每一个困惑,而后,给与你一个可能将你湮灭在内景当中的解答。 因此,控制自己的执念和好奇,便是术士修行当中最重要的一步。 但好奇是人的天性,即使兵刃加身,人也是难以完全克制自己的本能的,即使是最高深的术士,在进入内景时也有被执念背刺而翻车的风险。 术士们虽然有能短暂压制执念的心法,可是为了稳妥,他们又钻研出来一种阵法,一种能将执念‘藏’起来的阵法。 “胧纱隐念阵法……” 将与执念密切相关之物存在阵里,日日以炁滋养,一段时间后,当你无法再轻易记起阵里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时,阵法也就成了。 届时,就好似在记忆之上蒙上了一层细纱,与那件物品相关的记忆会渐渐变得朦胧,如梦如幻。 这阵法无法消解执念,只是将你的执念蒙上了一层纱帐,让你不再无时无刻地念着它,受困于它。 除非解开阵法,否则这份记忆便会一直这般朦朦胧胧,难以清晰回忆。 这是种作弊的法子,可却称不上是捷径。 执念是心性修行中的坎坷,却也是阶梯,跨过去,海阔天空,藏起它,便是断绝了一条可能更加光明的前路。 王霭有些沉默地将匣子放下。 当年父亲诱导他将册子存进貔貅宝纹匣里,想来便是想要借着这阵法消隐他的执念。 即使这种法子会损害性命修行,可,父亲那时候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跟着途明的那三年王霭真的是受益良多,每一个熟悉王霭的人都看得出来。 可这份收获,王霭扛不住啊。 每日饿死鬼般的吃饭也不见胖回去半点,稍听见些刺耳的响动便要发狂魔怔。 若再不想办法补救一番,只怕连性命都难保全。 随着匣子被打开,当年设下的阵法也被解除。 朦胧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可王霭却没有变回当初那个样子。 几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个脆弱的小胖子已经是能为一家一族遮风挡雨的王家主,虽然没能迈过当初那个坎,可通过另一条路,他也还是抵达了能够俯瞰当初苦楚的高度。 昔日险些将他压垮的痛苦,而今对他来说,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只是回首望去,却还是难免有些……遗憾啊。 如果当初自己迈过这道坎,如今的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垂暮老者的衰败之气渐渐攀附上他的背影。 时间正残酷地告诉他一个铁一般坚硬的真理。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就这么藏着……其实也挺好,不是吗?” …… 已经苏醒的王并望着面前陌生的天花板。 被击昏前的记忆如拼图碎片般在脑海中一点点编织成记忆的段落。 一切的一切都透着种戏剧般的荒诞。 他被太爷抛弃了。 被太爷忌惮了一辈子的‘那人’出现了。 最令他预想不到的是,那个总跟在自己身边碍手碍脚的王山最后竟然会豁出命去替他求饶…… “……” 王并的眼底升起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当‘那人’这个概念从太爷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或许该收敛一些了。 可,该如何收敛呢? 王并不知道。 此前王霭肆无忌惮的宠溺将他推上了高台。 可在将他推上高台后却又说,附近有雷雨云让他注意点。 呵呵,既然知道附近有雷雨云那一开始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将他推上了呢? 王并迷茫了。 就像一个困住摘星楼上却又被臣民拆掉楼梯的国王。 既放不下面子大声呼叫,又不能就这么一跃而下。 进退两难。 他只能就这么忍受着摘星楼上已经看腻的风景,日复一日地用自己浮夸的喧闹来告诉世人。 看呐,你们的国王依然在他高贵的摘星楼上! 俯瞰众生!!! 呵呵,俯瞰众生…… 有时候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弄臣。 被卡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施展自己的君威,头顶被一片名为‘那人’的天空挡着,让他没法直上九霄云外,脚下被名为‘王家’的摘星楼撑着,让他再不知脚踏实地是何滋味。 他被架起来了。 可今天,王并知道。 他就要重新落地了。 因为,天,压下来了。 他是在王家人将他的一应证件送来时苏醒的,太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暂时回不去了。 王山将那些证件放在他床头的时候,王并正在装睡。 途明那随手的一指其实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少损伤,当他苏醒之后甚至没有感受到脖颈的疼痛。 好高明的手法啊…… 王并有些感叹地捂着脖子,另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 他坐在床边,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这样,或许也挺好的。” 第123章 吕仁,再见 “兄弟……” “为兄对不住你……” 当收到消息的吕慈赶到京城时。 迎接他的是一个面色悲戚,满怀歉疚的途老头。 途明扶着他的肩膀,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吕兄他,没有遗憾了。” 吕慈一时间有些愣住。 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刺耳的嗡鸣声填满了他的感知,只看见眼前的途明嘴巴开合,却听不见他后面到底在说些什么。 整个世界都变得摇晃起来。 他呆呆地看向周围那些被哀伤笼罩,沉默地低着头的吕家族人,他们胳膊上缠着的白色孝布好似轰然炸开的炽光般刺的他眼睛生疼。 他几次张开嘴,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明明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可是当事实碾着一切飘渺的希望来他的面前的时候。 吕慈才猛然惊觉。 他从没能真正接受兄长就要离开的残酷现实。 “吕兄的身体在很早之前已经到极限了,只靠着一股执念撑着,而今执念消解……” 王子仲从一旁走来,同样是低着头,语气里带着愧疚。 “抱歉,我也无能为力了。” 王子仲的话就像一记重锤,更进一步敲碎了吕慈心里的侥幸。 院外有车停下,一身黑色西装,表情肃穆的哪都通董事长赵方旭与一众在京的董事一并赶来。 吕家家主吕仁执掌吕家的几十年来,吕家为异人秩序的建立和巩固做出了突出贡献,做为家主领导者的吕仁在此间起到了关键性的带头作用。 如今吕老家主在京城辞世,于情于理,公司都该给与最高程度的尊重和缅怀。 在京工作或定居的吕家族人也纷纷赶来,他们带着与院子里的族人相似的哀伤与茫然,接过族人递来的孝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没有痛不欲生的哭嚎,也没有交头接耳的低语。 吕家人的哀伤沉默而内敛,沉闷的空气让前来告别吕仁的哪都通董事们一时间都有些感到压抑。 赵方旭走到吕慈身旁,低声道了声节哀。 随后,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不着痕迹地扫向一旁的另外两个老头,以及两个老头身后不远处同样低着头沉默不语的一个年轻人。 王子仲的眼神变得有些躲闪。 途明悄悄对着赵方旭眨了眨眼。 强压着心中的无语,赵方旭叹了口气,随即领着董事们站在了一旁。 在恍惚中茫然无措的吕慈直到这时才缓过气来。 没有理会赵方旭,也没有理会途明。 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下来。 沉默地朝着屋子里走去。 吕仁走的很安详,吕勤站在床边,低着头看着好像只是睡着了的族长。 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原来族长的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吗? 早些年吕仁身体还康健的时候有药物的滋养,即使衰老也依然透着活力。 随着前些年药物无法再起到作用,他的身体便开始如雪崩般迅速地垮了下来。 在吕勤的记忆里,族长几乎是突然坐上的轮椅。 本来还能挺直的背也是在某一天后再也没直起来过,虽然依然是那副总带着笑容的模样,可笑容里的疲惫却越来越浓郁。 稀疏的白发每日都梳理的很整齐,专业的打理让他的发型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窘迫可最后却还是不得不戴上了帽子。 凹陷的脸颊和几乎每一天都在变得细瘦的肢体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族长的模样。 将七八年前的族长的样子与此时躺在床上的族长的样子在脑海中对比一下,吕勤才猛然惊觉这短短的七八年里族长经历的是一种多么残酷的折磨。 习惯了以炁的状态来定义人的状态的异人们总下意识地忽略一件事,有时候炁的强盛是无法切实落在肉体上的。 尤其是对一个废人而言。 看着族长如今的这副模样。 吕勤心里其实是有一团火的。 一团怨恨的火。 他不会忘记族长当时是因为什么而气极昏迷的! 那个被族长信任的人。 那个族长口中来接七爷的班的老东西!! 如果不是他非要瞎胡闹,族长怎么可能昏迷,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就…… 吕勤的眼中闪过怨恨,指甲扎进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看到来者,吕勤眼中的怨恨顿时转换为了浓烈的愧疚。 “七爷……” 在看到吕慈的瞬间,吕勤才重新清醒过来,七爷不在时,他才是护卫队的领导者。 族长出了任何状况,他才是最应该被责问的那个人。 他早该想到的,外人是靠不住的,为什么偏偏就因为族长的一句信任便松懈了对那个老东西的警惕啊! 即使他在连墨的手里救下过族长,可…… 是啊,如果不是他的话,或许族长在那时就已经遭难了。 激烈的心理碰撞撕扯着吕勤的内心,他几乎在看见吕慈的瞬间便克制不住地升起了对自己的憎恨。 “七爷,我没能保护好族长……”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抬住了胳膊。 吕慈将吕勤拽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已经做到够好了,族长的事情怪不得任何人。” 说着安慰吕勤的话,可目光却一直放在躺在床上如熟睡般安详的兄长身上。 吕慈的嘴角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弧度。 “出去吧,让我和族长单独待一会。” 吕勤有些呆滞地看着吕慈。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竟然从这张素来严厉的脸上看到了族长的影子。 听到吕慈的话,吕勤沉默地走了出去。 房门被顺手带上,一声有些沉闷的响声宣告这处房间于此刻开始从这个世界上被切割了出去。 一切喧闹尽皆消隐。 一切纷乱统统远去。 只有一个无助的弟弟,看着早已没了生息的兄长,沉默不语。 七年了,自打七年前用药物滋养五脏的法子没了功效,吕仁几乎每一天都在断崖式的衰老。 而吕慈是对这个过程观察的最清楚的人。 他眼睁睁的看着吕家的撑天玉柱一点点的崩塌,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世人都说吕家七爷是吕家的影子家主,但其实从七年前开始,吕慈就已经是真正意义上为吕家做决策的那个人了。 耳濡目染几十年,不会奏乐也会弹,更何况吕慈不是蠢货,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真心想要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成的。 是,他确实喜欢用拳头处理问题,但那并不代表他只会用拳头处理问题,他和吕仁是亲兄弟,当年能被一起称作吕家双璧的人物,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个单纯的莽夫? 而且有吕仁这么多年的模板在前,吕慈即使做不到比吕仁更好却也无论如何不会比他差太多。 那些最后还是会摆上吕仁桌案上的事务中其实有大半都是已经被吕慈处理过的。 按理说,衰弱的人就该静养,可吕慈试过了,如果没有那么些家族事务牵着,吕仁只会老的更快,甚至有段时间还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老年痴呆症状。 吕仁为家族奉献了一辈子,骤然没了前进的必要后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对他来说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无奈,吕慈只好继续将那些事务摆在他的案头,给他点事做,也为自己的处理不当的地方进行些找补。 可这终究不是个好办法。 念头牵着身体,忍着病痛,一直撑到了今天。 看着病床上彻底不需要再为任何事劳心的兄长枯瘦的脸颊,吕慈突然觉得。 或许因着自己的私心让他一直挺到今天,是个错误的选择。 难过吗? 有点,但倒也不至于泪流满面。 一百多岁的人了,该经历过的都已经经历过,无非是又一次的来生再见罢了。 他只是坐在吕仁的床边,看着熟睡的兄长。 脑袋里一片空白,可嘴巴忍不住却絮叨个不停,从小时候那些糗事乐事,到近些年来族里小辈的趣闻。 这些事在吕仁生前是他们兄弟俩闲谈时总不能割舍的谈资,可现在却成了吕慈一个人的倾诉。 他自顾自念叨了很久,就像从前那样,只是这次,不必再顾忌吕仁的劳累了。 可是就这样让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又有什么意思呢? 吕慈渐渐停了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开口道。 “吕家有我,你就先安心歇着吧。” “吕忠也比着从前强多了,后面的小辈虽然缺了磨砺可总会赶上来的。” 吕仁静静的听着,可吕慈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变了个语气。 “嘿嘿,你上次说吾弟当为尧舜,想让我继任你这家主的位子,可你不知道吧,其实你老弟我早就是家主了。” “你处理的家里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务啊,都是我处理完了丢给你解闷用的。” “怎么样,气不气,是不是特别恼火。” 吕慈嘿笑一声,将老脸凑到吕仁跟前。 “你要气到不行就别忍着了,起来揍我一顿,我保证这回不躲不跑不还手,你爱揍多久揍多久。” “……真不起来?不起来下回想要揍我可就得是下辈子了。” “行了哥,别玩了,怎么跟着途明溜达了几天变得跟他一个揍性了,起来,咱回家了。” “哥……” 吕慈抬手想要去将吕仁扶起来,可手刚碰到吕仁渐渐冰冷的身体,便好似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抬起一掌便抽在了自己脸上。 吕慈沉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目光透过垂落的发丝看向吕仁。 他还是在静静沉睡,分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是啊,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因为几句话醒过来呢? 别在自欺欺人,透过异人的视角,吕慈已经没法在眼前这副躯壳中再看到哪怕一丝流动的炁了。 “你真走了啊……” 吕慈拢了拢有些狼狈的头发,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盖在吕仁冰冷的手背上。 “既然走了,那你走慢点成不?” “你稍微等我几年,咱说好了的,下辈子,轮到我当大哥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意见了啊。” 好,下辈子,你当大哥了。 隐隐约约的,吕慈好像听到了吕仁的声音。 可他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有些牵强的微笑,指缝里不知怎的漏出些汗水来。 想来是这屋子里实在闷热了些吧。 到底是不如家里舒坦啊。 “哥,咱们……” 吕慈握住吕仁的手,嘶哑地开口道。 “回家。” 第124章 吕仁,你好 “传音入密,你这几十年倒是一点没闲着啊。” 途明站在房间外,看向一旁倚着墙站在门边的年轻人。 那个不久前被赵方旭所关注的年轻人。 “什么传音入密,我这不过是对腹语和如意劲的一点结合运用罢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对视,尽管对方的声音都出现在了自己的耳中,可他们的嘴却不曾动过,这声音也不曾被其他人听到。 途明闻言无奈微笑。 “你们吕家人啊,被逼急了总能搞出些叫人眼前一亮或者眼前一黑的操作出来。” “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现在的经脉才刚刚接上,还是不要整些高难度操作的好……” 途明扫了一眼周围沉默等待的吕家人,饶有兴趣道。 “这儿可都是如意劲的好手,你那兄弟更是当世活着的人里的如意劲第一高手,在他们跟前卖弄,当心弄巧成拙,不过……” 摩梭着下巴,途明的眼中升起种期待里带着些恶趣味的期待。 “到时候你要是真的露馅了,不如就直接对他们说,你是他们已故吕老家主流落在外的儿子,基因上我可以想办法动一动手脚,把那百分之一百的基因相似降到合理的范畴里。” “你猜,到时候你兄弟会不会把你拉回去再当个百十年的家主呢?” 途明的话里透露出太多惊人的信息。 可里面最令人震撼的,莫过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他是吕仁,那个不久前还因为经脉断裂而失了手段的废人,那个因为大限将至而不得不靠着轮椅行动的老人,那个尸体还躺在房间里面的,吕老家主,吕仁。 吕仁听着途明以不知什么手段模拟传音入密传递到自己耳朵里的话。 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因为经脉断裂而断绝了几十年的炁重新开始在他的体内流动,那些被蕴养了几十年的蓬勃生命力第一次完全地作用在了这副身躯之上。 有这么一个瞬间,吕仁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或许真的尚未老去的错觉。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炁重新开始涌动外加途明帮自己整的这个年轻容貌带来的错觉罢了。 他依然是那个一百一十三岁的老人。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废人了。 逆生三重果然神异非常,当时途明跟王子仲动手术的时候,吕仁是醒着的,他见证了自己断开的经脉炁脉被途明重新接驳起来的整个过程。 无法理解,无法解释,无法形容。 但他切实体会到了,逆生究竟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 基于途明那套先天一炁无所不能理论延伸出的对三重之炁的运用几乎已经快要让途明脱离‘人’这个范畴了。 当奔涌的炁发现那崩塌了几十年的通道重新敞开后,一瞬间的冲击会摧毁吕仁的五脏,当场要了他的命,这才是途明不得不找来王子仲协助的原因。 虽然他的拟脉夺生照样可以强行篡夺五炁来控制炁的流动,可那样的手段太过邪典,一旦夺来轻易是无法还回去的。 哪怕他们是朋友,但,将对方的命脉这么攥在自己手里多少也是有些不合适的。 王子仲是大国手,手段过硬,又是自己人,信得过,让他来协助自己,最合适不过。 当奔涌的炁被抚平捋顺,一点点重新充盈干涸的经脉的那一刻。 吕家如意劲高手排位上便升起了一颗坐着火箭光速飞升的奇迹之星。 当年的吕家双璧,年轻一辈如意劲第一高手。 几十年来的滋补蕴养,五炁精纯,元阳未泄。 无数日夜的不甘苦练,修性炼命,心中演武。 假以时日,待到重新接驳的经脉在磨砺中重新变得坚韧,届时,当世如意劲第一高手的位子,怕是也要动一动了! 照这么个架势来看,吕仁已经有资格在吕家族长这个位子上再拼搏上五十年了。 可途明对此却有不同意见。 “你都操劳大半辈子了,咱就说眼瞅着身体重新健全了,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期盼吗?” “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啦,刨一刨当年我没刨干净的比壑忍余孽啦,用数不清的战斗!爽!来为如意劲的发展壮大发光发热了,干嘛非得在族长这种没有前途的位子上再耗几十年呢?” 族长这个位子已经是家族途径的巅峰,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没有前途可言了。 在途明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吕仁动摇了。 于是途明便顺水推舟,将一具不知何时捏出来的假尸体给推了出来。 “你看,一切都替你准备好了,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届时也有补救的办法,哪怕就当是暂时放个假也是好的啊。” “而且,你想过没有……” 吕仁记起当时途明对自己说了一句不知是嘲讽还是提醒的话。 “你这个族长对现在的吕家,其实早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了?” 如今随着力量被一点点拿回来,自己重新变得完整,又借着这次假死听到吕慈对自己的尸体说出的那些话后。 吕仁渐渐明白途明的意思了。 力量被取回后,头脑也重新变得清晰。 他记起了自己这七年里渐渐变得衰弱的每一个过程,记起了那些不曾被当时的自己察觉到的呆滞瞬间。 其实早在七年前,他就已经不配再做为族长领导族人了。 只是他的兄弟依然如几十年前固执地坚持让他来继任族长时那样,固执的希望自己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 哪怕只是做一个每日里还能在忙碌里自娱自乐的吉祥物,也不要就这么凄凉地步入最可悲的痴愚混沌当中。 吕仁有些释怀的笑了。 知道这副笑容在如今的这个场合容易挨揍,他还特意将头深深的低下。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啊……” “但是在他们心里,你依然是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途明稍稍靠前几步挡在了吕仁和周围沉默压抑的吕家人之间,吕仁悄悄地看向周围的族人。 百十年的老江湖,是真情还是假意只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直起身子,仰着头,长长地呼出口气,好似直到这个瞬间才彻底卸下了那副压在身上几十年的担子。 “这样,就足够了……” …… 吕家人离开了,乌泱泱一大队人马带着他们客死异乡的老族长回家。 做为当年举族抗战的异人家族的族长,也是当年亲身参与过抗战领导过吕家那支残军的人,吕仁的死甚至惊动了上面,一架由军方参与护送的专机将负责接下来的行程。 而这,就是吕家那些不方便在圈子里显露的影响力小小的体现。 名门四家之一的吕家族长的逝世算得上圈子里的大事。 吕仁的葬礼和送别仪式会在他的遗体被送回吕家村后会被尽快且隆重地筹备起来。 吕仁不会回去参加自己的葬礼。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假死是一种对家族的背叛。 吕慈对着他的尸体说的那些话令他寝食难安,夜里,他盯着自己的房间的天花板沉默难眠。 夜半的微风拂过脸颊,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没有关窗的吕仁从床上坐了起来。 可看着被风拉扯着舞动的窗帘,一种强烈的威胁感骤然来袭。 如意劲本能催动,惊人的气势瞬间凝实。 可空气中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却让吕仁骤然泄了气势,一只手抓住这个瞬间的恍惚一把捏住了他的脖颈。 在他的背后,吕慈的两只眼睛全部睁开,闪烁着冰冷嗜血的光。 “果然是如意劲……” 如意劲的炁凝在手上,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轻易击碎手下这人的脑袋。 他的声音冷漠愤怒,却又还是掺杂着某种怪异的颤抖。 “你,到底是谁!” 第125章 途明:我将进军! “呵呵呵,好啊,好的很啊。” 吕慈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浑身的气场让他的周围仿佛是开了冷冻的冰箱。 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站如喽啰的一老一少。 温和洁白的灯光在一片黑暗里突兀地倾洒着,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闷而压抑。 悄咪咪躲在阴影的楼梯间旁心情振奋的王并以及有些忐忑但实在劝不动王并的王山也不禁被气氛感染,忍不住喉结滚动。 “少爷,几位老爷子的事咱还是别……” “嘘!嘘嘘!小点声!” 王并极其慎重地制止了王山的劝告。 他一脸凶狠道。 “今儿上午的时候那么大的事你没让我出来,今儿晚上这事你再拦我可就别怪我跟你急眼了!” 吕爷的兄长,吕家的族长辞世,按理来说王并也在大国手家,于情于理都该露个面的。 但奈何吕仁辞世这事本身就是一场戏,既然以后得让王并王山跟着,吕仁的事就没必要瞒着他们。 对于欺瞒吕慈和吕家这件事,王并是坚决反对的,但是。 “大人办事小孩没有发言权,一边吃糖去!” 王并还没说话 就被途明从他那深不见底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大袋子小零食给轰走了。 王并当时愣了好久 等他意识到途明这个老东西孩视他王并时,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和王山都被排除在了计划之外。 但,倒也不是件坏事,起码吕爷清算一切都时候,他们用不着在被告席蹲着了,而且还能得到一个默认的观众席。 “今儿晚上这可是大场面,你没兴趣你自个儿回去,我可得好好看看。” 王并的嘴角勾起一抹恶趣味的弧度。 那个不久前把他按的跟孙子似的的老东西 竟然也有被人训成孙子的时候。 不愧是吕爷,尿性! 没理会墙角的两个观众。 吕慈先是抬起手指向年轻的那个,声音里压制着即将喷发的怒火。 “一个假死。” “不像话。” 又指向老的那个。 “一个怂恿别人假死。” “这个更不像话!” 最后又指向自己。 “一个两个的还都不告诉我,呵哈哈,真就把我当鬼子整是吧! ” “哎呦喂,瞧瞧给人伤的,你们两个都别杵着了,赶紧道歉呐。”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藏在茶桌的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还偏偏悄咪咪开腔捧哏刷存在感的王子仲。 该说不说,不愧是咱九河下梢天津卫来的大国手,怎么着不能叫人把话掉地上。 不过…… 你个从犯坐那儿是什么意思! 那里是主簿的位置!还不速速滚下堂来! “还有你……” 果不其然,吕慈的火力几乎瞬间便被王子仲所吸引。 但我们的大国手也不是盖的。 几十年的太极功夫便是做不到如武当山的道长们那般“不过也是劲力的一种罢了”,却也是能轻易化解八面来风,驾舟而行。 “哎,打住啊,今儿这事我只是个群演,拢共也就两句台词,你开火可开不到我头上。” 王子仲先是义正言辞地堵住了吕慈的怒火。 随后又摆出一副痛心悲戚的模样。 “再者说了,我也不过就是个弱小无助又老迈的大夫啊。” “他们两个一个是重新拾起如意劲的吕家家主,另一个是逆生大成的三一门门长,都是圈子里一等一的狠茬子。” “被这两个玩意一左一右架住,莫说是我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了,谁来了也得屈服于此二人淫威之下,不得不从啊。” 弱小无助? 手无缚鸡之力? 这几句话我怎么越听越上火呢? 吕慈强压着暴跳的血压,低声质问道。 “你当时一脚把门踹开,几十根银针朝我身上招呼的时候,可看不出来你哪儿弱小无助了……” 虽然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 但王子仲在大夫这个圈子里都属于是相当能打的那种。 且不说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太极拳,单就是他那手集数家之长,承古法而焕新的截脉针法便不是寻常异人能消受的了的。 被那银针刺中穴位,立时便会如被截断经脉般难以运炁施展手段。 若是动了杀心,便是散去你一身炁劲也不过区区几针的事儿罢了! 这手段有医家数门针法的影子在里面,功效类似鬼门针和闭元针的结合,还有古法华阳针的路数,掺了化物和暗器的手段,比起治人,在制人方面更有功效。 吕慈一只胳膊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阴沉的目光里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戏谑。 “若我当时不是用如意劲掀起床来挡住,若不是你大国手家的床底够结实,我今晚怕是就得变成银针刺猬撂在那儿了吧。” “就这,你也好意思标榜你弱小无助,就这,你也敢自诩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吕慈的气势如滔天之浪,势要将王子仲一击镇压。 可他此番咄咄逼人的质问却并未取得理想的成绩。 似乎是戳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本还云淡风轻装可怜的王子仲当即便怒了。 嘴角勾起一抹威胁的弧度,眼神中骤然升起某种让吕慈大感不妙的危险来。 好好好,这可是你自己要往我枪口上撞的! 当吕慈意识到坏事了的时候王子仲已经开始进攻了! 先是一记后发制人,拍桌怒喝! “你还好意思拿这事来呛我?!” 旧账新翻连击打出! “我一个大夫,几十年来钻研些制人的手段,你以为是因为谁啊,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要不要我来帮某人回忆一下,是谁逼得我一个大夫都要练起拳脚来了,啊?!” “你眼神躲什么啊……把头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 在王子仲连绵的攻势之下,站在受害者的制高点对众生指指点点的吕慈只觉得面前升起了一座高山。 气势一落再落 几乎要被碾进土里! 口瓜!是黑历史暴击!要被谴责至死了口牙! 这一幕看得王并震惊。 途明振奋! 哦!老王的攻击力好强啊。 在底下旁观看戏的途明看到了吕慈从咄咄逼人到躲躲闪闪的全过程。 现在人家王子仲都贴到他面前输出了,结果吕慈愣是不敢怼回去一声。 只能说当年的那场荒唐事做的太绝。 都是正道名门,你要我登门问诊,好,招呼一声,虽不至于当时人便能到,可无论如何是会去的。 可是你呢! 七八条大汉一声不吭的围上来,王子仲当时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裹挟进了小巷子里,麻袋套了七八层,一路快马颠簸,再见天光已经到吕家村了。 没人知道当时的这份经历到底给王子仲留下了什么样的心理阴影。 唯独与他亲近的人知道,那个素来只关心医术的王大夫,突然便开始对武技起了兴趣。 王子仲医家大国手,为人谨慎不说了,便是感知能力在异人里也是顶尖的存在,如何没法在黑暗中看清捏着吕仁脖子的人是谁呢。 只能说,踹开门后甩出去那暴雨梨花般要命的银针多少是掺杂着点私人恩怨。 可偏偏吕慈对这种事还只能受着。 年轻时在王蔼怂恿下做出的那桩荒唐事给吕家带来了一桩改头换面的契机,虽说后来他爹也收拾了他一顿,却也到底是递给了王子仲一个吃他一辈子的把柄。 此前的几十年里,吕慈比从前稳重了不少,而王子仲倒也没准备真去拿当年的事情说事。 其实今晚除了那发暴雨梨花截脉针外,王子仲并没有多少翻旧账的心思。 后面的这些话有些是有感而发,更多的其实也只是想要把水给搅浑,缓和缓和气氛罢了。 果然,刚刚还如只马上要爆炸的炸弹刺猬似的的吕慈被王子仲一番贴脸输出,一肚子的气也确实是散了不少。 他有些头痛的捂住额头,虚弱地抬手制止了王子仲继续开炮的意图。 而王子仲倒也不是喜欢炮轰别人的人。 眼见战争意图已经达到,自己已经从混水里被择了出来,当即便如川剧变脸似的收起怒容,鸣金收兵。 眼见翻旧账战术如此有效,途明微微躬着的腰板当即就要直起来! 论吕慈的黑历史,他知道的不比王子仲少! 勇敢的途老头直起腰板,毅然踏出宣战的一步!蓬勃的战役汹涌燃烧! 呵哈哈! 吕老二!我将进军! “站回去!” “哦。” 第126章 途明:这是光荣的撤退!! 敌人彪悍非常,只轻飘飘一声叱喝便击碎了我方坚不可摧的强绝攻势。 审时度势下,英勇的途大将军选择发起荣耀大撤军。 抬出去的腿在身体的带动下以另一只脚为支点和圆心,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体站回原地。 立正低头,一气呵成。 态度良好,饶我可好? 角落里的王并心中大爽,高呼不愧是吕爷,这气势!这派头! 一个字,爽! 一旁的吕仁看见途明还没立起来就软了,当即也是大感无语。 打不了输出你起来出什么洋相! 没办法了。 队友实在拉胯,老头自己开大。 吕仁觉得,是时候站出来承担一切了。 途明已经倒下了。 现在是吕仁的回合。 亲哥光环加成之下,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大概。 斟酌着言语。 “兄弟啊……额,我……” 吕仁看着吕慈那饱含怨念的目光,一时间也是有些思维滞涩,不知如何开口。 吕慈倒也不着急,只是向后仰了仰身子,松开些气势,那姿态仿佛在说。 慢慢想,我等着听你解释。 到底人家是亲兄弟呢,搁我们途老头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怼回去了,吕老头甚至还有慢慢思考的机会! 靠,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歧视! 老头是老头,老老头就不是老头了是吧? 亲大哥是大哥,途大哥就不是大哥了是吧? 低着头做反思姿态的途明翻了个白眼,嘴巴里尽是无声的抗议。 当然,这是无人在意的。 早早将自己择出浑水的王子仲现在就等着闹剧结束回屋睡觉,而吕家兄弟目前眼睛里只有对方。 吕仁将纷乱的思绪在脑袋里捋顺,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遗体不对,虽然确实很逼真,可,不对就是不对。” 他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血亲兄弟,哪怕一百多年过去,那份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血缘联系也只会增强不会减弱。 “看到尸体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无论用什么手段来检查,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一遍遍的告诉我躺在床上的那具尸体就是你……” “这些结果在一遍遍地强调我在那具尸体上的违和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吕慈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向吕仁。 眼里的愤怒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悲哀。 “如果不是最后那股怪异却熟悉的如意劲波动,只怕我真的就要死心了…… 吕仁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长叹一声,心中暗自懊悔的同时却也不免松了口气。 就像途明说的那样,几十年没能施展如意劲,虽然底蕴扎实,可新接起来的经脉到底还是比不上几十年来千锤百炼的经脉。 在吕家的小辈面前动些手脚也就罢了,可要在吕慈面前卖弄,委实是嚣张了些。 可这份所谓的嚣张,又何尝不是吕仁潜意识里愧疚凝出的一次冒险呢? 吕慈自然知道,他哥的为人,在任何事上都能冷血无情,可偏偏家族和家人是他的软肋,是唯一会让他再三斟酌,几番思索的存在。 可很多时候,犹豫招致败北。 吕仁渴望解脱却也牵挂着家族家人的心理令他做出了不理智的行动。 而结果就是当晚便被发现端倪的吕慈给找上了门来。 吕慈叹了口气,有些沉默地捂住额头。 “现在,吕家家主已经辞世,这个事实不会再有变故和更改。” 吕慈的话并未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吕仁的死已经惊动了上面,轻易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论对吕家还是对吕仁都不是什么好事。 吕仁以为吕慈会就此接受事实,只谴责他一番便会离开。 可…… “但……” 吕慈的目光透过指缝看向吕仁。 “你,必须和我回家。” 做了一辈子的弟弟,这是吕慈这辈子第一次站在这种绝对权威的位置上对他的兄长说话。 吕仁愣了下,有些无奈苦笑道。 “现在你是家主了,我对家族来说已经是一个过去的符号,而且以我现在这副样子,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影响呢?” “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应当又能多活好久了吧……” 吕慈的语气幽幽,里面所饱含的恶意却令吕仁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兄,兄弟啊,你不会……” “前代族长吕仁流落在外的血脉,众望所归的族长继承人,放心,基因鉴定的事情我会处理,一切都会变得合情合理。” 吕慈的嘴角勾起一抹骇人的弧度,而吕仁的心已经随着吕慈这句话而彻底凉了下来。 “您自己的儿子……您觉得这个身份如何啊。” “我尊敬的兄长。” “我敬爱的,家主大人……” 靠北哦! 一旁的王子仲都忍不住抬着椅子远离了吕慈。 此刻这位江湖人称冷面阎王的吕七爷身上是切切实实地蒸腾着一股子阴森浓郁的男鬼气息,吓得王子仲都差点忍不住要甩出针去帮他提提阳气。 吕慈的话震惊了吕仁。 一是没想到自己这老弟的脑回路竟然跟某个途老头这般重合。 二则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竟然还有这样让他毛骨悚然的一面。 吕仁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结实的手臂拦在他身后,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吕仁眉头一凝,只觉得这个姿势处处透着古怪的焦灼气息,他抬起头,一脸懵逼地看向途明。 不知何时摆脱真诚忏悔者姿态的途明此刻面露冷峻,一股凶煞寒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他看向吕慈,慢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炁云翻滚,一柄布满裂纹的紫黑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迎着吕慈‘沃特阿油干啥勒’的目光,途明森然开口。 “今日我要带佢走,睇下边个够胆拦我。” 吕仁,吕慈,王并,王山,王子仲:(⊙?⊙) 你又是在闹哪样啊? 第127章 无处不在 “……啊?啥?” 清一色的北方老头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福建佬在叨叨啥。 躲在角落里的王并深耕各色影视作品多年,倒是一下就听懂了途明在说什么。 看着吕仁吕慈王子仲在那儿三脸懵逼,途明都有点快绷不住了。 你们这群老家伙都不看电影的吗? 好在这里还是有年轻人存在的。 一直缩在隐秘观众席旁观的王并看到了偶像脸上的茫然。 于是他赶忙冒着挨削的风险站了出来。 “吕爷,他说的是,今天我就要带他走,我看哪个敢拦我!” 说完,王并便嗖地一声钻进了墙里。 难怪他有那个胆子出来吭声,原来是早就用神涂画好了一扇界门,只待消息一递出去,立马便钻进界门里去。 虽然很怕挨削。 但王并还是更想看到途明挨削。 一个平面化的王并就这么狗狗祟祟地将自己缩小到了极限,站在楼梯的台阶立面上静待好戏上演。 徒留身形宽大的王山蹲在原地手足无措。 进入界门需要提前使用神涂将身体附着上一层特殊的颜料,而王并此前只顾自己风紧扯呼,压根没准备管同为观众的王山。 不过就算不管其实也没啥大事。 现在的吕慈可没心情跟小孩闹着玩。 果然,随着王并的及时提醒。 反应过来途明又在发癫的吕慈脸色一沉。 心里莫名就开始跟远在天津的陆瑾共情了起来了。 他有些头疼的揉捏眉心。 这家伙难不成真是在山上憋久了把自己给憋傻了吗? 吕慈有些无奈地看着途明。 虽然不知道他搞这个丢人现眼的动静是出于什么思量,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确实清晰的传递到吕慈这里了。 你哥,你今天带不走。 吕慈的表情阴郁中带着些烦闷,他盯着施展保持那个揽肩抬刀动作的途明,闷声道。 “途大哥……” 这个称呼一说出口,途明便知道,吕老二这是准备打感情牌了。 倒是通过界门将自己变成二维q版人站在楼梯立面上的王并狠狠地震惊住了。 大哥?! 吕爷管他叫大哥? 乖乖,吕爷这么尿性的人都得管这老头叫大哥?! 这老头到底什么底细啊! 王并在界门里急的抓耳挠腮,好奇啊,好奇到身上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不过显然在场的老头里没人准备再去耗费时间回忆往昔。 吕慈只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您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您自己清楚。” 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吕仁。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把我哥治好,又是怎么把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吕慈当然知道途明手里有面人刘的手段能将人的筋骨面貌统统改换,可改换后的筋骨便如新造,是使不出原来的手段的。 当时吕慈甚至几乎可以肯定是途明用了面人刘的手段将他哥改头换面。 可彼时尚未彻底敞开身份的吕仁下意识使出了如意劲,这甚至让吕慈都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瞬间的疑虑。 若不是因为这个,其实按原计划不会有用如意劲掐吕仁脖子的环节。 虽然生气不假,可那到底是吕慈的亲哥,便是气炸了血管也到不了要掐他脖子的地步。 “说起吕兄来了,途兄啊。” 一旁的王子仲突然插话进来。 老头一脸怪异地看着还揽在一起的吕仁和途明,有些斟酌道。 “你要不先把吕兄松开吧,看着你们这样我有点反胃。” 途明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吕仁现在的这个姿势。 虽说是兄弟,但途明一张老脸对上吕仁一张鲜肉嫩脸。 嗯,稍显暧昧啊。 “呕……”x2 靠,刚刚一时冲动就想着玩梗了,都忘记这是个一百多岁的装嫩老头子 离谱!刚刚光注意吕慈了,都没注意到姿势竟然这么恶心! 一时间吕仁和途明都畅快地呕了起来,大脑开始光速删除刚刚那恶心的画面。 虽说都是一百多岁的未婚老头,可此二人皆可指天发誓,他们是旗杆一般笔直的汉子!断做不出同性相吸的事情来! 途明端了老半天的架子被王子仲一语破功。 闪击吕慈,暴击吕慈,一击击破途明的无敌姿态,令吕仁呕吐不止,今夜大国手打出了最多的有效输出,成功对所有人造成了真实伤害并全身而退。 让我们为我们的mvp高呼三声! 大国手!牛逼!! 大国手!万岁!! 大国手!尿性!! 就连缩在界门里的王并都不免开始佩服起王子仲这种总能一语击中他人要害的语言艺术了。 但紧接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吕仁是吕慈的大哥,吕慈管途明叫大哥,王子仲能把吕慈怼的跟孙子赛的。 嘶……直到现在,王并才突然意识到。 他尊敬的偶像吕爷,貌似,大概,是今晚四个老头里,最没牌面的一个啊? 被王子仲一击打回原形的途明终于算是变得正常些了。 吕慈叹了口气,心道刚刚那辣眼睛的画面总算是消失了。 他等到吕仁和途明恢复正常,重新将刚刚的话题接上。 “我就直说了吧,他可以不跟我回去,但也不能跟你一起出去。” 这话简单明了,可内里的不信任却是让途明瞪大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我信过你的。” 吕慈眼神幽幽地开口道。 “可是你是怎么回应的?教唆我哥假死,还掏出具假尸体来骗我?” 途明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件事吧,确实是我草率了,不过你看,你现在知情不也不晚吗?” “呵呵,要不是最后那阵如意劲让他露了馅,你还会跟我说这些话吗?” 吕慈面带无奈地看着途明。 可途明这次却并未再次展露尴尬窘迫。 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那个歉意却又带着些肆意的弧度,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深邃。 “是啊,你说为什么,就让你感受到那股波动了呢?” 吕慈一愣,突然感觉整个世界好似都变得安静起来。 这不是正常的安静。 没有了呼吸的起伏,没有了心跳的律动,仿佛被剥离出这个空间,进入了另一个界层。 他的警惕骤然拔高到了一个顶点,浑身的感知不自觉放开。 突然。 嗡!! 一阵强烈的如意劲波动从脚下传来,吕慈下意识地撤开脚步,身体本能地运炁, 但脚步挪开,目光扫过,脚下却并未有任何异动发生。 吕慈的心里忽地升起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好似屋中降下骤雨,连绵的如意劲波动几乎瞬间填满了吕慈的全部感知。 这些波动里没有半分攻击性的预兆。 它们只是如立体环绕声音响般在吕慈的耳边传达着一句话。 “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看着吕慈骤然警惕起来,吕仁的脸色没有半分波动。 他只是瞥了一眼身旁的途明,眼神里带着种莫名的畏惧。 他之前说过,途明对逆生之炁的运用几乎已经让他脱离了‘人’的范畴。 这并不是在夸张。 当淬炼了几十年的精纯之炁重新涌入经脉的一瞬间,吕仁在那一个瞬间短暂地踏入了一个玄妙非常的境界。 尽管只有一个瞬间,但是在那个瞬间,吕仁看到了炁的流动,看到了世界的流动。 可真正令他神魂俱颤的,却是途明。 洁白炁遍布在视野当中的每个角落。 无形的牵引勾连着充盈在天地之间离散的炁。 某种无法被理解无法被解释的画面呈现在他的眼中,这脱离了他做为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异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概括的话,他只能说。 在那个瞬间里。 他眼中的途明。 无处不在。 第128章 吕慈:吃我一记大炁弹!! 吕慈离开了。 独自一人。 他没有带走吕仁。 或许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他带不走吕仁。 在老一辈的异人圈子里有个常识,凡是途明咬定了的事情,轻易是没法改变结果的。 不过这回途明确实说服了吕慈。 并不单纯是用武力说服的。 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当吕仁的尸体被送上回家的车时,族长吕仁便已经彻底宣告剧终了。 吕慈此番过来,主要还是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哥哥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至于将他带回吕家,能成,自然很好,不能,其实也无所谓。 兄长被族长和废人的身份困了一辈子,他已经承担完了他做为吕家人该承担的一切,既然在人生的最后他想要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一生不曾被兄长拘束的弟弟又怎么能阻止兄长呢? 而途明也用他的行动告诉了吕慈,虽然他喜欢把事情变得抽象起来,但却依然能确保一切都按照计划的方向行进。 “我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的靠谱。” “而你为何就不能继续像年轻时那样继续信任我,信任你哥呢?” 吕慈沉默了。 途明的靠谱或许还有待商榷。 但事已至此,他也唯有孤独离开这一个选择。 途明几人站在门口目送吕慈离开。 明明是四个老头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可偏偏夜幕下的背影却走出了一曲凄凉悲壮,顿挫颓唐。 今夜是吕慈的受难之夜。 被三个老头当鬼子整。 被王子仲当孙子喷。 被途明当傻子耍。 没能把哥哥带走也就罢了,还搞丢了自己当世如意劲第一高手的头衔。 吕慈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学逆生的在如意劲这个领域给碾压了…… 当四面八方凭空出现的如意劲波动将吕慈的感知淹没的那一刻。 吕慈几乎道心崩塌。 只能说逆生三重的如意纯度确实是在如意劲之上的。 如意劲还在劲力的角度解读如意,逆生三重就已经开始深挖炁的如意了。 吕慈感觉人生一夜之间灰败了好多,整个人都变得呆滞了。 看着吕慈落魄里带着些颓废的背影。 途明有些挣扎地克制着自己。 可是最后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张嘴吆喝了出来。 “把背给我挺直了走路!含胸驼背,低溜头耷拉肩的像个什么样子!” 正往前走着的吕慈被这嗷的一嗓子惊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的样子看的吕仁一阵揪心。 他面色不善地看向途明,刚要说话,就听见一声低沉的哼笑声从远处传来。 只见不远处刚刚险些跌倒的吕慈,背影不断起伏,沉闷的笑声正是从他那儿传来,一股有些不妙的气息在卷动空气。 以吕慈为核心,狂风骤起。 首先,他没有招惹他们任何人。 其次,他没有招惹他们,任!何!人! 他只是想要接他哥回家有错吗? 他只是想要他哥再干个几十年的族长有错吗? 我在咱们这四个人里年纪最小,所以你们就一个个的都逮着我一个人霍霍是吧! 悲愤的情绪化作激荡的力量。 吕慈缓缓地抬起手,如意劲在掌心凝成一枚旋转不息的炁团。 他的手越抬越高。 那炁团也越变越大。 吕慈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 “老东西们,一起死吧!” 直到手中托举的炁团几乎要与一旁的小别墅比比大小。 直到如意劲卷起的骤风狂暴到将想要开窗骂街的人直接吹回了房间里。 双眼通红的吕慈额角暴起青筋,眼里闪过疯狂的意味。 下一秒。 那恐怖的炁团就这么被他一把丢了过来。 近百年修为的如意劲高手,一团小小的炁劲便能崩碎水泥岩石,这么大的一个炁团抛过来,怕不是整个街道当场就得被夷为平地! 途明有些惊叹于吕慈的炁量,这么大的如意劲炁团说搓就搓出来了。 吕仁有些担忧吕慈这么疯狂地催动如意劲会不会伤及身体。 王子仲倒是没在乎吕慈怎样,他只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扎在床边上那些银针还没收回来。 总之没一个人担心这个炁团会真的落在地上。 除了站在楼上悲哀地注视着吕慈挫败离去的王并。 在看到那堪称非人的炁团砸过来的时候,王并的界门几乎是一瞬而就。 年轻人到底太年轻,做不到老一辈艺术家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淡定。 对吕慈熟悉不到一点程度的人,只怕真的以为吕慈这是失了智要跟他们来一手天地同寿。 可在场的三个老头最熟悉吕慈的那个甚至连吕慈小时候穿什么款式的红兜兜都一清二楚。 看着外头的三个老头云淡风轻的样子,王并一时间都有些迟疑起来。 人家年纪大的直面那恐怖威势都不躲,我正当年的小伙子反倒钻界门里藏起来了。 啧,有点迈不开步子怎么办? 要不…… 大半个身子缩进界门,露出上半身探着头从窗户观察着。 那炁团携着恐怖的威势如一道覆压一切陨石般一点点砸了下来。 当炁团的边缘与院墙接触的瞬间,王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见识过吕慈的如意劲威力如何的王并甚至已经开始幻视院墙被如意劲撕的粉碎的画面了。 可接下来的场景却狠狠地给了王并一个大大的震惊。 预料当中的炁劲爆炸又或者摧枯拉朽并未出现。 那气势恐怖的炁团如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般被惯性带着在院墙上被挤压出一个危险的形状,并一点点地落在地上。 随后。 砰! 炁团炸开了,水球似的炸开了。 狂风呼啸,暴烈的风直接冲开了窗户,风力之大差点把将缩在界门里的王并扯了出来。 几个直面狂风的老头也是不得不运炁阻挡,可还是被吹出了潇洒的迎风大背头。 紧接着,呼啸的风里一点炁光闪烁。 几乎瞬间,一发炁弹便结结实实地甩在了途明脸上。 那滋味,就好像被死神小学生的足球踢中,途明的脸肉眼可见的凹了下去。 又是几发炁弹随之而来,在吕仁和王子仲有些不忍的注视下,途明如铁塔般站的笔直,生生用脸接下了足足十几发炁弹的攻击。 真男人,就要不躲不闪,脸扛炁弹! 等炁弹不再继续出现,途明的脸已经变成了一种除了抽象没法用别的词来形容的模样。 吕仁有些不忍心地摇了摇头。 手却已经很老实地掏出了手机,干净利落地来了个闪电十连拍,手速之快一看就知道这厮平日里没少跟年轻人抢红包。 二楼窗户上那个手速更快,还不时伴着傻子般的痴笑。 途明倒也没在乎这两人的小动作,反正有二壮兜着,找个机会给删掉就行,吕仁和王并又不是张之维,处理起来要简单的多。 吕慈的身影早在炁团被抛出后便已然消失。 此后冲出来的这十几发炁弹都是此前早已在炁团中布设好的,统统锁定了途明那张惹人厌恶的老脸。 眼见一切重归风平浪静,挂着一副凄惨模样的途明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对着吕慈离开的方向喊道。 “还有一件事!” “回去记得把你哥之前要你办的事情尽快办好啊。” “挺急的!上点心!我看好你哦,吕家主!!” 砰! 毫无疑问,又是一发炁弹自数里之外袭来,这回劲力之足竟然直接将途明一弹撞倒。 凄凄惨惨戚戚的途老头就这么丝滑地躺在了地上,被如意劲打烂的脸一点点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他从容地梳理了一下被吹乱的发型。 淡淡道。 “今晚确实过分了点,让他出出气也挺好。” “哦?这么好心?” 吕仁蹲了下来,抬起手运起炁,跃跃欲试。 “我今天心情也有点低落,你也让我出出气如何,逆生三重打起来是个什么手感,我还没体验过呢。” 途明闻言一脸微笑地看向吕仁。 “心情低落?” “太低落了,感觉人生好灰败啊。” “想出出气?” “可以吗?可以吧,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吧?” “呵哈哈,还想试试三重的手感?” “那毕竟稀罕嘛,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就让我打两下,反正你也不怕这个嘛。” 途明微笑着点了点头,迎着吕仁那张不知所谓的期待笑脸。 下嘴唇缓缓前突,上唇翘起,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一个标准的乌蝇哥之蔑视当场便甩了过去。 “吔屎啦你~~” 第129章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吕慈离开后不久。 “老王啊,讲座办完了吧,准备什么时候回天津?” “就这几天吧,怎么,有事?” “嗯……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南疆一趟。” 王子仲手上的动作停住,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途明。 “南疆?突然去那儿干嘛?” “哦,我记起来……” 但还不等途明回答,王子仲便忽然想起前段时间曾有个涅云阁的弟子前来求医。 彼时蛊毒已然附骨且开始侵蚀经脉,若不是涅云手本身便是锤炼双手的功法,那人只怕早已蛊毒侵体,命丧黄泉。 说起涅云手来,王子仲又记起了当初途明以三重修好吕仁经脉后他们的一段谈话。 他对途明感叹逆生三重果然非凡,竟能使经脉再续,只可惜修行难度太高,近百年来,实打实修到这个境界且显露过的,唯有昔年的大盈仙人,和当下的途明。 面对王子仲的惋惜,途明说的一句话令王子仲不禁深思许久。 他说。 “若是只要这经脉再续的神异,只修练双手不就好了吗?” …… “柳云手的弟子,那个叫张全的孩子……” 王子仲沉吟片刻,有些迟疑道。 “你这是要去找清河村?不至于吧。” “只是顺路看看,放心,没准备拿这事去找他们的麻烦。” 途明看出王子仲心中顾虑,索性细细解释道。 “当年实在是时局不稳,力有不逮,这才不得不强压着清河村约束南疆。” “现下公司的框架早已能取代清河村的约束,既然是当下出的问题,自然不能再去找清河村的麻烦。” “更何况,我现在虽说还算个公家人,可到底不是当年了,很多事情我已经没有权力去开口了,去南疆更多的是要去处理另一件事。” 深不见底的上衣内兜里取出了从赵方旭手里拿来的一份关于南疆的材料。 当初在公司总部里他们可不止谈了关于连墨的事情。 “我这次要去收拾的,是药仙会。” 当下年轻一辈的异人或许对这个名字算不上熟悉。 一些大大咧咧的只怕还会将其和湘西的药仙派混淆。 这可算得上是相当严重的冒犯了。 人家药仙派和药仙会虽然同为蛊师门派,可药仙派是靠着蛊术救死扶伤的名门正派,与清河村一道的良家蛊师。 而那药仙会却是彻彻底底的邪教,不折不扣的异端。 王子仲的表情在听到途明说出‘药仙会’三个字时就变得异常凝重。 年轻一辈不了解药仙会,他们这些上了岁数的可是没有一个不曾听过这伙杂碎的昭彰恶名啊。 当年趁着乱世四处掳掠婴孩,攒齐七七四十九个孩子,合易经革卦之数,应天衍四九之理,在襁褓之时便要泡在特殊的药水中,那药水算不得什么猛毒,寻常异人使用甚至能一定程度强健体魄,可虽非猛毒却也蕴含毒素,不是未生炁感的婴孩能轻易承受的。 先天底子扎实的或可存活,易经洗体,变得更易掌握炁感。 可那些底子弱的,不消几日,便会成药瓮里的一具婴尸。 彼时的官府将其剿灭后,圈子里得了一部分这个神秘宗派的隐秘,知晓了这是一个何等泯灭人性的邪门宗派。 上面那以药浸婴的法子还只是第一个步骤,此后药仙会还会不断在幸存的孩子里进行一轮一轮又一轮的筛选,直到通过那份修炼圣童将人练成蛊的邪门功法筛选出唯一的那个蛊身圣童为止。 可,这样的筛选并不是一定能得到蛊身圣童的,尽管他们对这件事投注了十成的热情和一切的期望,可最后的结果还是大多会以无一幸存的惨烈结局宣告……下一轮筛选的开始。 数不清的婴孩被他们以各种手段掳掠,盗取。 稚嫩的尸体堆积如山,无知的亡魂空洞徘徊。 为了保证最后炼制出的蛊身圣童能够彻底听命于他们,不单圣童候选者们修练的功法被他们动了手脚,这些恶贼甚至还会通过他们泯灭人性的干预手段将这些正处在活泼年纪的孩子一点点地扭曲成只会修练,连维持生存都要依靠命令的活人偶。 泯灭人性!抛却道德!践踏生命! 为的,却只是要实现他们那什么狗屁的蛊身圣童,去控制那什么狗屁的原始蛊!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群山耗子比那时候更加擅长隐藏,也更让人觉得恶心了。” 途明冷笑一声,显然是对药仙会厌恶到了极致。 “只看着这些文字,我都能闻到那群疯子身上的臭味!” 一个西域大漠。 一个南疆群山。 从他那个时候这两个地方就是最棘手的麻烦。 西域,南疆,漠北,这三个地方算得上是与中原历代王朝相爱相杀几千年的传说级副本了。 虽然漠北的威胁随着科技的发展渐渐被抹平。 但西域和南疆却还是卡在国家身上的两根刺。 “西域那边这些年变好了不少,好歹还能用卫星来帮着管理侦察。” “可南疆那块……” 途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隔三岔五就能见到的天坑溶洞。 树冠草丛里扎堆生存的蛇鼠毒虫。 还有因为通讯不便和恶劣的环境逼出来的凶蛮风俗。 “奶奶的,想起来就感觉头疼。” 当年他管事的时候最难受的就是去南疆出差,异人和普通人混在一起,虽然人不多但是分散起来却是把目击控制应用到了极致。 在西域的时候就是掀起一场小型沙暴都不会有什么后患。 在南疆但凡动手的时候肆意了些就容易导致出现消息外泄。 最最恶心的是,南疆那块比着西域可丰饶太多了,或许对普通人来说确实艰苦了些,但是对异人,只要解决了温饱问题,那南疆简直就是毒师蛊师和药师的天堂! 在那种环境下,若没有本地门派的约束钳制,想要发展出来一个小型的门派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以前清河村约束南疆的时候扯着你的虎皮。” “那些有门庭的蛊师都知道你有轻易绝了他们一寨蛊虫的办法,而那些散户本身便畏惧清河村,加之害怕你那时稍听见些风声便要搜山检林扒皮抽骨的狠戾……” 王子仲看着公司目前收拢来的资料,结合自己的一些想法推断道。 “药仙会,或许是趁着你跟公司交接的那个空窗期里找到机会重新生长起来的。” 尽管当年权力交接的时候途明已经尽最大努力配合了。 但是空窗期还是不可避免会出现。 途明点了点头,对王子仲这个猜测表示认同。 “已经发生过去的事就没必要再深究下去了,当下出现问题,尽快解决问题就好。” 他有些轻松地伸展了下身体,感慨道。 “不得不说,只需要动手去做事,不需要考虑这个那个的影响的感觉,真舒坦啊。” “我觉得你多少还是考虑一下比较好。” 王子仲眨了眨眼睛,莫名对赵方旭多了几分怜悯。 “赵总也不容易。” “我也就一说,有数着呢。” 途明有些不走心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一趟?出个小差,旅个小游,到时候我去山里给你搂一筐奇珍异草带回去当土产也算是不让你白去。” 嗯,有点心动,但不想行动。 王子仲有些怪异地看着途明。 “你是觉得我差那点奇珍异草吗?话又说回来了,你都这种境界了还非得拉扯着我干嘛?你又不怕蛊毒。” “我不怕归我不怕,这不是还跟着三个拖后腿的吗?” 途明指了指外头。 “老吕也就算了,一把年纪了撂哪儿都是缘法,另外那俩小的还且活呢,带着个大夫不也用不着我时时盯着呢吗?” “哦……就是想要个大夫啊,直说不就是了。” 王子仲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抬手将一个名叫胡兰兰的联系人的电话转给了途明。 “喏,这个是我门下最得意的一个弟子,虽然手段比着前面的几个师兄师姐还差了些火候,可脑子很活泛,心性也很稳妥,是个不错的苗子,刚巧她最近也在京城,你回头联系她就是。” “哦,能得你这种评价,看来你很看好她哦。” 王子仲的话刚说完,途明的手机上就已经收到了这个胡兰兰的全部信息。 看着倒也能用,不过…… “真就不能跟我走一趟,要说大夫,除了端木,我就只信得过你了。” 王子仲闻言会心一笑,却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这几年是越来越不爱远走了,南疆,太远了些……” “这样啊……” 途明有些遗憾地垂下头,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第130章 途明:哦吼吼,激情在燃烧!! 虽然昨晚被吕慈这么一闹腾,搞得好好的睡眠时间平白被砍掉了三分之一,但今夜的睡眠质量依然美好,甚至美好的令人有些陶醉。 王子仲感觉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充沛,连炁的流动都畅快了许多。 这份舒适令他陶醉,有些不愿就此离开梦乡。 可自律的男人永远有着坚韧的意志,晨练的诱惑对他来说永远是大于享受的。 王子仲告别梦乡,意识重新开始接驳身体。 他睁开眼,正准备迎接美好的新一天。 可,眼前陌生的天花板让大脑的启动出现了一瞬间的宕机。 “哦,大国手您醒了?” 一张刀削般硬挺的硬汉脸庞杀进视野,冲散了王子仲的一些茫然。 他眨了眨眼,有些困惑道。 “王山?你怎么……” “等等,我,谁把我捆床上了?!” “不对,这是什么地方??!!” 想要起来找衣服的王子仲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条条结实的捆扎带连同被子一起捆在了床上。 脑袋里的混乱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直到看见正倾洒着阳光的飞机舷窗的那一刻。 王子仲悟了。 昨夜途明低下头时那抽动的嘴角此刻在脑海当中无比清晰。 他渐渐理解了一切。 “途!明!!!” …… 王山干脆利落地解开了将王子仲和王子仲的床固定住的捆带。 将他扶起来后,又利落地重新将床绑了回去。 已经快要气懵了的王子仲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哆嗦,这种一睁眼换了天地的感觉,错不了,当年的吕慈就是这么对他的! 一时间,一种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悲凉涌上心头。 他强忍着心头的悲愤看向王山端来的早餐。 嗯,该说不说,看着还挺有营养的。 事已至此,他必须认清现实。 自己多半又是遭了绑匪毒手了,而且这回这绑匪水平可比几十年前那个高出不知多少。 不单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连床一起绑走,连飞机爬升时候的颠簸都能让他感觉不到。 而且还是走的空路,根本不留一点逃亡的可能。 显然,这不是一般的绑匪,这高低得是个惯犯! 可知道这是惯犯又能怎样,报官吗? 呵呵,他没兴趣玩儿那种打电话求救结果对面手机响了的离谱游戏。 没办法了,接受现实吧。 情况已经是这个情况了…… 王子仲叹了口气,觉得犯不着因为这事把自己气出毛病。 还是先吃饭吧。 眼见大国手这么快就平复了心情,王山很识趣地在其用餐时退了出去,前往了另一个舱室。 舱室里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比起舱室更像是卧室,看着就不是寻常的客机。 在洗漱间里利落地收拾了一下,看到自己的几套衣服也一并被挂在不远处的王子仲叹了口气。 准备的很充分啊,看来是早有预谋。 他无奈地换好了衣服,又一次沉默地接受了自己上了贼机的现实。 重新恢复从容姿态的王子仲带着满脸的无语推开了舱室门走了出去。 这一间舱室看着就正常多了,起码两旁是正经的飞机座椅。 王山正坐在靠近这边的一张椅子上翻看报纸,王并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小憩,途明和吕仁全都不见踪影。 “途明去哪儿了?” 强压着心头的不快,王子仲看向王山。 注意到王子仲已经恢复平静,王山收起报纸,笑着回应道。 “途老前辈和吕老家主都在前面驾驶舱里。” “哦,驾驶……驾驶舱?” 王子仲正要去找途明的麻烦,可听见王山的回答时却忍不住眉头一跳。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他在驾驶室干嘛?” 王子仲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 王山虽然疑惑这对方为何是这个表情,却也是如实告知了途明正在做的事情。 “在驾驶室里,当然是,在开飞机啊。” 哦,不…… 最绝望的答案还是被说了出来。 王子仲的一切不满在此刻统统烟消云散。 已经没有找降落伞的必要了. 他知道按途明的尿性那些东西肯定早就被他丢出去了。 既然拉他上了飞机,断然就不会给他留跳伞逃离的机会。 这厮惯爱做这等破釜沉舟赶尽杀绝的离谱操作。 王子仲静静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紧紧地绑好安全带,眼睛安详地闭上,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无常。 王子仲的反常行为显然吸引了王山的注意。 可碍于身份,他还是有些拘谨,只好先找了个话头。 “说起来,途老前辈这个年纪的人竟然还会开飞机啊。” “哼哼,说不定是去夏威夷学的开直升机,然后触类旁通了吧。” 一旁闭着眼的王并冷不丁插进来一句年轻人才懂的梗。 王山和王子仲都没接话,但王并也不尴尬,他就是想刷一下存在感罢了。 眼见另外两人尚且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身上已经开始弥漫出淡淡的死气的王子仲收敛了死气,带着些绝望开口道。 “他不是在夏威夷学的,是当年在战场上学的。” “开的也不是直升机,他开的是鬼子的战斗机……” 这下连王并也忍不住坐了起来。 “战场上,开鬼子的战斗机?这么尿性?!” 王山有些惊讶道。 “老前辈年轻的时候当过飞行员吗?不过为啥是开鬼子的战斗机?” “为什么?呵呵呵……这么说吧,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途明只学了如何起飞,如何飞行,以及如何射击和投弹,至于着陆……” 王子仲咧开一个绝望里带着些对命运妥协的释然笑容。 “在软着陆和硬着陆之间。” “他通常选择不着陆……” 不着陆…… 什么叫不着陆。 飞机到底是得烧油的,就算能在天上加油可一直不着陆飞机本身也受不了啊。 王山和王并对视了一眼。 一个惊悚的答案在脑海中浮现。 与此同时。 途明:“哦吼吼!激情在燃烧!!” 第131章 优秀的飞机该学会自己降落 当舱门敞开的那一刻,王子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 完美地。 丝滑地。 平稳地落地了…… 没有一点点的颠簸,简直就像在乘坐正常的飞机一样。 不,比乘坐正常的飞机还要舒适!! “这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你们刚刚到底在紧张什么?” 一副机长打扮的途明戴着墨镜拉着行李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向王并和王山,有些疑惑道。 “老王年纪大了不知道飞机有自动驾驶降落系统系统也就罢了,怎么你们两个也不知道?” “刚刚着急忙慌在机舱里找降落伞的视频我已经录下来了啊,回头就发给王霭让他反思反思。” 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道。 “现在的年轻异人啊,跟社会脱节的比我们这些老东西还厉害哦。” 看着途明潇洒离去的背影。 愣在原地的老王大王和小王尴尬到无法呼吸。 这时,吕仁也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是目睹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般充满茫然。 王子仲见他出来,赶忙收敛尴尬,干笑几声道。 “额,自动驾驶,确实不错哈,用那东西控制降落是挺稳的,科技是个好东西啊。” “自动驾驶?” 吕仁有些疑惑道。 “我们没用那东西啊,途兄说对那东西不放心,全程都是手动着来的。” “不过说起降落来了,你们在快要降落的时候有没有突然感觉机舱变得很奇怪?” 吕仁的前一句话弄懵了三人。 后一句话更是让三人摸不着头脑。 王并有些迟疑道。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飞机高度下降气压变化导致您出现……” 吕仁虽然改头换面了,可里头还是个老人,身体容易出些毛病的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是幻觉。” 吕仁没等他说完就否定了他的说法。 “我很确信有那么一个瞬间从飞机上感受到了炁的存在,那种感觉,很怪异,就好像,就好像……” 他蹙眉斟酌许久,眼神突然变得凝重。 “就好像这架飞机,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咕嘟…… 王并被吕仁眉间蹙起的凝重所感染,脑袋里一时间涌现出许多惊悚恐怖的网络故事。 “您,您这是讲恐怖故事吗?” “不,不对,我记起来了。” 王子仲也在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起先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刚要开始降落的时候,确实感觉周围有炁流过去的波动,那感觉虽然只有一瞬,可……” 王子仲的声音突然停下,他抬手按住舱门的门框,掌心炁光浮现,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少顷,他的脸色忽然一凝,按在门框上的手一点一点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另外的三人注意到王子仲的掌心,那涌动的炁光中似乎出现了一团气泡般透明的炁。 那炁的存在很微弱,处在一种随时都要溃散的状态。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货真价实的生灵之炁啊! 虽说先天一炁显化万物,可有灵之生物的炁与无灵之死物的炁是截然不同的,而区分它们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去扰动它。 以自身的炁去扰动它,同为生灵之炁,被异人的炁扰动时会出现很明显的反应。 但死物的炁却不会,死物的炁很固执,属于宁折不弯的类型,异人的炁扰动它们就像流水冲刷顽石,虽然也会留下痕迹,却如滴水穿石,枯燥难熬。 圈子里的炼器师之所以稀缺,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寻常异人根本耐不住性子去以自身之炁为死物寻脉点灵。 眼下王子仲如此轻易便从这架飞机上扯下一团行将消散的炁,这显然不会是死物的炁。 可……飞机上怎么可能孕育出生灵之炁来?! 看着这炁的形态,吕仁和王子仲对视一眼,一者惊骇,一者惊骇中带着无语。 …… 早已走远的途明或许也没想到王子仲竟然会闲到真的去检查飞机是死是活。 他现在正一脸烦躁地与手机的音量键做着对抗,抵御着高二壮连绵不绝的信息轰炸。 叮~【老大老大,刚刚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 叮~【哗的一下,整个飞机就活过来了!!┌(。Д。)┐这一点不科学,也一点都不异人!!】 叮~【但是简直酷毙了呀(☆▽☆)】 叮~【嘿嘿嘿,老大~~(o?v?)】 叮~【老大老大,传授一下经验呗,咱也想学这一手(o?v?)】 叮……叮……叮…… 耳朵里叮来叮去的声音听的人心烦。 可途明前脚按上静音,后脚就会被高二壮给解开,即使按死静音键她也能逮住机会强行冲开。 途明无奈,总不能因为这小丫头闹腾就把手机关机吧? 索性便直接摊牌了。 “这是我们三一的手段,你个伍柳派的学不了,也没必要学这个。” “在飞机上的时候你不就说了吗,你可以通过网络接驳进飞机里掌控飞机的驾驶,这从结果上和我这手段是一样的,甚至还要比我这手段轻松许多,既如此,又何必非要舍近求远,只为图个有趣呢?” 果然,话音一落,高二壮的信息湍流攻击便戛然而止。 途明松了口气,看向手机屏幕。 【(o′?ェ?`o)好吧……不过老大,您那手段跟我这个可真的一点都不一样哦。】 【我那充其量只是在控制飞机,您那是直接让飞机活过来自己控制自己啊,您知不知道,本来我在飞机里待得好好的,您用了那个手段之后我竟然就被直接弹出来了啊!Σ(っ °Д °;)っ】 【全球最牛掰的网络高手都没法把我从网络里弹出来,结果一个刚有了灵智的飞机做到了o(tヘto)】 【挫败~~~】 看着刚刚还闹腾的跟个赛博机枪手似的高二壮一下子emo起来,途明只觉得这小丫头确实挺有意思,情绪转折这么流畅,是个大心脏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您既然知道有自动驾驶,也知道让我来操控飞机一样能平稳降落,为啥还要用这种极端的法子(⊙_⊙)?】 【而且,我看见您明明都让飞机自己飞了,为什么还老是想要去碰控制杆?】 说起这个,途明的脸色变得郑重了一些。 他缓缓开口道。 “既然是我启动了它,驾驶它步入正轨,那么最后,也该是我引领它,去完成最初的使命。” “人,要有始有终。” 【嗯……总感觉您在说别的事情(o′?ェ?`o)】 “呵呵,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你会这么觉得很正常。”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老是想要去碰控制杆……” 途明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额,怎么说呢,就跟老王说的那样,当年学开飞机的时候就没学过降落,后来想学了又发现实在学不会。” “只要有降落的意图,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控制飞机对着地面建筑万岁冲锋……” 【额,老大,这个词似乎有些……(⊙?⊙)】 当年鬼子每逢战事不利,便会发动大批士兵高喊‘某某陛下万岁’对我军发起决死冲锋。 这是那群杂碎最后的疯狂残响,充满了军国主义战车碾压下的恶臭与癫狂。 途明只淡然一笑,沉声道。 “我为人民万岁而冲锋。” “帝国主义的秽物无权向我碰瓷!” 【……】 【∠‘-‘)】 第132章 工作的时候记得称职务 “说起来,你为什么突然改口叫我老大?” 途明想起从刚刚开始,高二壮似乎就一直称呼他老大。 可在这之前,高二壮一直是叫他途爷的。 【我老爹说,之前跟着您的人都叫您老大(。^▽^)】 【还有,现在不是正经工作时间吗,我之前看电视剧上说,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可是,跟您都这么熟了,叫您负责人又觉得怪怪的,所以我就折中了一下,跟着前辈们一起叫您老大了o( ̄▽ ̄)o】 “啊……这样啊。” 途明了然,心里升起几分感慨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庆幸。 “起码不是叫我途职务……” 【( ̄_ ̄|||)】 …… 途明的腿脚实在是麻利。 吕仁,王子仲和大小王愣是跑出了机场才看见他的背影。 此刻,一辆商务车正停在途明附近,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白发女人站在他的面前。 “任菲?” 几人一眼认出那人是那都通陆中大区的负责人。 “不过是些礼物,随便安排个人来就好,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途明语气里似乎是带着些责怪,可嘴角却挂着笑意道。 “怎么样,负责人当的还适应吗?” “还要多亏您之前把那些老一辈扎手的都按下去了,现下惹事的大多都是些二三十年的新人,收拾起来倒也轻松。” “那就好啊。” 途明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任菲,看向她背后的两人。 个子高些的看着跟王山是一个路数,身上的炁似乎有些低迷,就好像特意压制着一样,蜂腰猿臂,是个练体术的好苗子。 至于另一个…… “哼哼哼,霍老六,许久不见,模样是越长越回去了啊。” 将面容整个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佝偻男人抬起头,一张看着有些稚嫩的笑脸露了出来,只是帽子下盖着的干枯白发似乎与这张脸不怎么搭调。 任菲见此让开身位,由着途明靠近了那位年轻的老者,那位陆中硕果仅存的老一辈临时工,霍亭。 “老大,好久不见了啊。” 故友的重逢里没有热烈的拥抱来消解疏离,更不需要什么欢畅的笑声打开局面。 唯有血与火能淬炼真正的坚韧之心,生死同袍的情谊更是连岁月也无法磨蚀的世间至刚至韧。 “啊……确实很久了,久到你看起来都比我年轻这么多了。” 途明有些凝重地打量着眼前顶着副稚嫩面孔的老伙计。 “这么多年,不好受吧?” 被称作霍老六的人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 “您也说了,这么多年过去,早都习惯了。” “你是遮月老人??” 王子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霍亭,惊奇的声音甚至吸引了途明几人的注意力。 看着姗姗来迟的王子仲四人,任菲下意识扫了几眼。 王家的少爷,还有大国手。 不过,这人是谁? 任菲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已经改头换面的吕仁一眼,检索着脑海里的资料。 不是陆中的异人,也不是近些年在江湖上闯出名头的新人,是途老爷那些旧识的弟子吗? 途明给吕仁办了假死的业务,自然也会将后续的收尾工作做好。 一个崭新的临时工身份便这么顺理应当被安在新吕仁的头上,而且途明还给他想了个响当当的假名字。 “任总您好,在下吕奉。” 吕奉?还是吕凤? 应该是吕奉吧,毕竟是个男人。 不过,吕奉?? 是不是少了个‘先’字? 任菲看着面前跟自己抱拳问好,自称吕奉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古怪,不过还是很礼貌地回了一句。 “你好,欢迎来到陆中。” 任菲不单是陆中的负责人,其背后还有很深的上头的背景,即便是王并也不敢在她面前吊儿郎当,和王山一起,很尊敬地打了招呼。 倒是大国手,一有年岁,二有身份,三还熟悉,只是很自然地看了眼任菲的气色,随后提醒道。 “近来有些过于操劳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啊。” “多谢大国手提醒,不过,无论如何,得忙完这一阵才能得闲。” 任菲微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 “没想到途老爷竟然将您也请来了,记得十几年前,您就很少离开陆北了。” “……” 王子仲闻言一愣,脸色微微变化,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然后狠狠地剜了一眼另一边背过身去跟霍亭叙旧的途明。 任菲见此一愣,但随即看到一旁的王并,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 似乎是猜到了王子仲是怎么被带出陆北的。 当年途明挟王霭以逼王家,她的先辈的队伍也是拿到过王家支援的物资的。 另一边,王子仲虽然在用目光谴责途明,可他的注意力还是更多被那边与途明相谈甚欢的霍亭吸引。 王并有些好奇地凑到吕仁身边,低声道。 “吕……先生。” 其实他本来是想要叫吕爷的,毕竟知道吕仁的真实身份,可是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场,便丝滑地改换了称呼。 听到吕先生这个称呼吕仁倒是很没什么别的反应,他对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适应的还算可以。 “怎么了?” 王并隐晦地指了指霍亭。 “这人是个什么路数啊?我怎么感觉,大国手好像对他很感兴趣呢?” “而且,遮月老人,这人看着年岁不大,怎么用这么个称号?而且这个称号听着不一般啊,怎么此前在圈子里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吕仁隐晦地看了一眼任菲,目光扫过任菲身后的高壮汉子时停驻片刻。 “这个,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最上说着不太清楚,但却有另一道声音却出现在了王并耳中。 “圈子里你没听过的高手可多了去了。” 吕仁隐晦地指了指途明。 “只不过其中大多数人因为跟他扯上了关系,要么早些年犯事被他被弄死,要么就是如这遮月老人一样跟随过他,后来因为四十年前那场变故销声匿迹了。” “而这个遮月老人……” “南疆迟阳峒,遮星蔽月天。” “此人出身于南疆的隐世门派迟阳峒,那里的异人掌握一种名叫迟阳蛊的神异蛊虫,于少年时炼入体内,汲取先天纯阳加以淬炼,以身为炉,以岁月为火,熬阳锻精,是门大器晚成的法子,只是这法子却有一个弊端。” “所谓迟阳,意同先抑后扬,先衰后壮。” 吕仁看向霍亭,语气复杂地用如意劲传音对王并道。 “若只看模样,你能看出,他和我们,其实是一辈人吗?” 第133章 熬老头战术似乎无法选中? “简直不可思议……” 借着途明的面子,王子仲还是如愿掐上了霍亭的脉。 感受着这比青壮还要蓬勃数倍的气血,看着他头顶干枯的白发,王子仲的眉头几乎要蹙成一片小丘。 霍亭并不意外王子仲的反应。 只因他自身的情况自己最清楚。 中原富饶,中原的医家自然有那个余裕去讲究阴阳调和。 可他们南疆蛊部以前的时候条件艰苦,总会被逼着走出些剑走偏锋的路子。 而迟阳峒中迟阳蛊,便是蛊师剑走偏锋之路的典型。 人之一生自降诞之初便有一股先天少阳炁,随日月消磨,渐成老阳。 少阳势弱,却有升腾之相,老阳炽灼,却是衰垂景象。 恰如水自高流低,气自下而上,人亦为岁月裹挟,与日渐壮,与岁渐衰。 而修行之人一生所求的,便是既掌老阳之灼壮,亦保少阳之升腾,生生不息,与岁不衰,阴阳调和,佐证大道。 地虽有南北东西之分,可天下炼炁士的理想却是相同的。 而迟阳峒的手段,便是将一种名为迟阳蛊的蛊虫炼进体内丹田当中,使其日夜汲纳先天少阳之炁,佐以秘传周天运行和其他各类蛊药加以熬炼。 以身为炉,以蛊为丹,岁月为火,熬身炼炁。 是谓炼阳之法。 “南疆迟阳峒,遮星蔽月天的说法,便是指这炼阳之法修到高处,便可阳炁冲霄,遮星蔽月。” 另一边,吕仁小课堂也科普到了霍亭遮月老人这个名头的来历。 “不过,这种程度的阳炁,几乎要耗上一辈子才能炼出来。” “而霍亭遮月老人的雅号,却是年轻时便闯出来的。” “迟阳蛊用蛊虫汲纳阳炁,可阳炁是人少壮之基,阳炁被汲走,人便会不可避免的衰弱,而时候久了,甚至会出现未老先衰的症状。” “遮月老人这个名号里老人二字的来由,就是因为霍亭年轻时便已经是一副老迈模样,总使人以为此人是江湖前辈,可实际内里仍不过是个少年。” 王并闻言面色微变,似是心生诧异,又像有槽要吐。 吕仁见此一肘戳上王并的肋下。 力道虽然不大,可这一击突然袭来,还是令王并闷哼一声,身子一晃。 一旁的任菲见状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王并赶忙重新站直,低下头去,当作无事发生。 另一边,王子仲松开了霍亭的手。 看着对方那张年轻到稚嫩的脸,有些悲哀地摇头叹道。 “这种滋味,真不敢想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呵呵,族里的长辈最后都要挨这么一遭,多少也是有些我们自己的经验了。” 他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好奇一旦滋长,便会如野火般顷刻燎原,难以熄灭。 虽然知道场合或许并不适合向吕仁提问,可王并就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心里痒的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任菲又一次注意到了王并的异动。 不过这次她没去看他。 之前就听说王家这个小少爷整日里惹是生非,疑似有些多动症的表现,现在看来,这个疑似没准要实锤。 一旁的吕仁看到王并这个不争气的样子也是无奈,索性便将刚刚尚未科普完的小知识再给他续上。 传音的波动在耳畔划过,宛若浇灭干旱的甘霖。 吕仁沉稳平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焦躁的王并渐渐平静了下来。 啊,这是求知欲得到满足的畅快。 “迟阳蛊炼阳的法子到底是剑走偏锋,假以外物,一身手段大半要寄托在体内的蛊虫上,可人会老,蛊虫也会,便是与人伴生的蛊虫也是如此。” “迟阳峒人虽然少壮生老相,可是那副老相恰恰就是他们尚且康健的证明。” “当一个以迟阳蛊炼阳炁的人开始变的年轻了,往往就意味着……” “我已时日无多了,对吧?” 没等王子仲诊完脉,霍亭便将自己的情况自己说了出来。 王子仲沉默片刻,松开手,有些苦笑道。 “抱歉啊,你这个情况,我的确看不懂。” “南疆蛊术素来是各族各部秘传,你个中原来的大国手若是连我们的手段都看得懂,反而才奇怪呢。” 霍亭很是豁达地笑道。 “没必要说什么抱歉不抱歉,自打要拾起这手段时我们就已经预料会有这么一天的。” 以身为炉,以蛊为丹,炉衰丹泄……摧性毁命。 “这天下凡是剑走偏锋亦或者旁门捷径,往往都有其弊端缺陷,迟阳峒的蛊丹炼阳,炉丹互养的法子虽然精妙,可要抵御岁月之火的烧炼,终究还是欠缺许多。” 吕仁继续对王并科普道。 “同其他的蛊师一样,凡是寄养在身体里的伴生蛊,身体衰弱了,蛊虫便会一起衰弱。” “炼阳法炼的是阳炁,可损的却是身体,他体内的迟阳蛊已经锁不住经年累月积累熬炼的阳炁。” “于是这些阳炁便会不受控制地泄在身体里,身体若无法及时吸收,这些失控的阳炁便会化作体内的一把野火,自炉子内将炉子烧的旺盛。” “可是这就如炼丹是一样的道理,丹炉虽然能承受高热,可丹炉里的东西却大多受不得明火,这把火烧的红火,可要保证不被烧死,可就难了。” 途明抬手在霍亭肩头轻轻一拍。 一股无形炁力灌入其体内,霍亭一愣,随后只感觉浑身涌起一阵清爽。 需要各种法子压制消磨的过剩阳炁竟是被这一掌生生按下去大半,而且…… “这种感觉……老大,你的手段可真是越来越恐怖了。” 途明那轻描淡写的一掌不单是压住了过剩的阳炁,甚至还顺道冲开了随着年迈而渐渐堵塞的几处窍穴,将过剩的阳炁又吸纳了一部分。 霍亭那副稚嫩面孔几乎肉眼可见地变得衰老了几分,可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轻快。 倒是途明将手收回来时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刚刚用炁帮霍亭化解阳炁时偶然发现,这老小子的肾水之炁竟然也旺盛的厉害,五炁当中肾水至阴,以至阴压暴阳,倒确实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只是,你这肾水之炁是不是旺盛过头了? 看见途明脸色诡异,霍亭也不禁有些尴尬,稚嫩的老脸有些泛红。 “额呵呵,您也知道,修我们这手段的,老来才能得子,所以……” “嗯哼,总之,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 还能哪样? 就是那样呗。 听懂霍亭话里意思的几人一时间都是变得沉默起来。 知晓内情的任菲倒是没啥反应。 反而是看着周围几个老前辈的反应才意识到是这样是哪样的王并显然是被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我去,难怪吕爷说这手段是大器晚成的路子,这何止是大器晚成啊,简直老当益壮嘛! 途明有些无语地捂住额头,意识到在场还有女同志和小朋友,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霍亭,扭头对任菲说。 “那个,什么,东西送到了你就忙你的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们几个处理就行。” 任菲点了点头,随后侧开身子将背后的高壮男人。 “这是黑管,这次行动,由他代我负责您在陆中的一切事务。” “啊,代理人?” 途明闻言了然,而接下来任菲又补充道。 “也是临时工。” “嗯?” 途明一愣,他是临时工?我这个临时工负责人怎么不知道?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拿起一看,原来是高二壮。 【老大,华中的菲姐那边递交了一份临时工入职文件,嗯……就是您面前这个(。_。)】 【文件是今天递交的,刚得到董事会的审批,现在就差您点头了。】 呵呵,有点意思。 途明看着高二壮传来的第二句话,眼神中升起些思索。 是因为人已经递到我面前了才不得不批的吗? 虽说从临时工入手渐渐消除我留下的影响是当下必须的选择。 但小赵啊,你似乎有些太着急了。 哦,不对…… 途明突然想起,现在的公司跟他那个时候不一样了,赵方旭虽然在公司里有着很高的权力,可却还一个董事会在一同分享这份权力。 呵呵,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制度啊,既方便分担压力,还可以浑水摸鱼,不错,真不错啊。 途明看向任菲,平淡的眼神里带着些审视。 “这个时候还往我这儿塞人?想好了吗?” “没有什么想好想不好的说法。” 任菲摇了摇头,坦白道。 “这么做只是因为我个人认为,将临时工制度延续下去,才是对圈子,对公司,最好的选择。” “而且,在见到您后我很怀疑……” 任菲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复杂,看着面前一百三十多岁可看着好像不比赵董大多少的途明。 她很怀疑赵董到底能不能等到临时工跟您一起离开的那一天。 第134章 原始蛊也配与我原始股抗衡吗! 清河村。 一片仍执着于朴实的农耕生活的村落。 古老的传统和人们对未知神秘的畏惧驱使着蛊师们远离舒适的文明世界。 但科技是时代的牵引绳,世界在它的引领下呈现整体前进的状态。 虽然村子看着还是上个世纪的模样,但,也仅仅只是模样。 电视电脑电冰箱,空调手机小汽车。 蛊师也要享受生活不是吗? 哦,今天的清河村看起来很热闹嘛。 村子里的普通人们忙碌在田间,看着那些蛊师在村子里抱着那些他们平时宝贝的很的罐子跑来跑去。 虽然异人的存在是个秘密,可是清河村的性质就像是吕家村,虽然不同姓,但是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有些异人亲友。 大蛊师面色凝重地坐在村口,看着遥远蜿蜒的山路。 十几年前,这条水泥路为与世隔绝的村子带来了繁荣。 可今天的大蛊师却有些希望这条路从没出现过,起码这样或许能让那个家伙来的慢一些…… “哦,算了吧,就算把这条路变成天坑他也能飞过来……” 渐渐认清现实的大蛊师一脸烦躁地揉着眉心。 “阿婆。” 身旁一身苗部传统打扮的小姑娘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两条小短腿够不着地,只能悬空,手里捏着一包小零食嘴巴里愉快地咀嚼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将手里的小零食递到大蛊师面前。 “你恰不恰,闷好恰哦。” “阿婆年纪大喽,不喜欢恰这个。” 大蛊师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正色问道。 “小灵,你的虫虫都藏好了蛮?” “都藏好咯!” 叫做小灵的小丫头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脸上却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不过阿婆,为啥要大噶把虫虫都藏起来嘞?而且您还要跑了村口看着,是有啥子坏人要来蛮?” “坏人……” 大蛊师沉吟片刻,虽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人算不得坏人,只是人固执的厉害,不咋子讲人情也不咋子讲道理罢咯。” “喔……那听起来确实不是啥子坏人哦,那为啥要藏虫虫嘞?”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始终无法想明白这是个什么操作。 “难道那人喜欢吃虫虫蛮?” “吃……倒也,确实很像是被吃掉了啊。” 大蛊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 蛊毒不出南疆,途明不入清河。 这个约定当初既然能立下来,自然是因为途明手里有能掐住蛊师命脉的手段。 蛊师的命脉是蛊。 而途明的手段,便是能一瞬之间,叫方圆数十里的蛊虫统统死绝。 大蛊师至今都忘不了当初的那一幕。 庚寅之约后,途明领导成立了异事部,出于稳定局面,整合力量的考虑,途明还需要亲自拜访各大宗派,既是展示诚意,也是为了必要时动动刀兵,叫人服气。 南疆苗部众多,清河村虽为蛊师龙头,可到底是没法完全代表所有蛊师的想法的。 当然,大多数的蛊师是不愿跟上头逆着来的,只很少的一部分人常年遁世不出,脑子都遁出毛病了,不服气让一个外人来插手南疆诸事,一直在闹事。 为了处理这一小部分不安分子,也是为了让南疆更顺利地接受未来的新秩序。 当年的途明委托清河村牵头,办了一场饮茶会。 说是饮茶,实际其实是一场比斗,一场不见血的文斗。 各部蛊师可以倾尽手段对途明用蛊,只要途明能将他们下的蛊全部解掉,那南疆蛊师就必须全心全意地接受接下来的新秩序。 反之,如果途明接不掉全部的蛊,那么日后只要南疆别出什么太过分的幺蛾子,便可一切照旧。 不过在盛会开始前,途明善意提醒过他们,除了要用的蛊虫,最好还是不要再带其他蛊虫为好。 可,那时没人将他的提醒当回事。 毕竟蛊师的蛊就跟兵士的兵甲一样,蛊师几乎所有的手段都寄在蛊上,不带蛊,跟简直跟裸奔一样令人不适。 甚至还有不少资深的‘中原通’觉得途明这所谓的善意提醒与中原那‘校场领饷,勿带甲兵’的险恶套路有很大相似之处。 没人把途明的提醒当回事,有些激进的家伙甚至带上了全副身家,若是途明用强,那便生死一搏! 可偏偏就是这些激进的家伙,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大蛊师的回忆里闪过当初的那场盛会的片段。 彼时已经是三重稳固的途明很轻松地便接下来几乎所有蛊师的刁难,就连那些不服他的刺头豁出命去祭炼出的恶蛊也拿他没有丁点办法。 事情本该就这么结束,南疆虽然贫瘠,可南疆蛊师的德行不贫瘠,敢赌就要敢认,就这么简单。 可一伙陌生人的加入却险些让场面彻底走向失控。 那伙人用了不知什么办法,竟然从当年被剿灭的药仙会里窃出了一部分被炮弹炸死的蛊身圣童的尸体! 按理来说,蛊童死,则蛊死。 可蛊的死亡并不是一瞬间便会完成的。 那伙人用了一种秘法,愣是从尸体中提炼出了一部分原始蛊的样本。 甚至,还找到了让它们生存下来的办法! 那种噬炁为生的古老蛊毒面对逆生三重全身炁化的途明几乎瞬间便让他中了招。 虽然仗着庞大的炁量外加三重的神异,那所谓原始蛊并未第一时间杀死途明,可是途明却也没法将这些东西的影响彻底抹去。 那原始蛊要不了途明的命。 即使那伙人设法保存住了一部分原始蛊,可是没了圣童,从能保持原始蛊活性的环境里被取出来的原始蛊即使仍能噬炁而生,却终究会慢慢衰弱。 这场原始蛊和原始股的对抗注定会是以原始股的胜利宣告结束。 可,任凭蛊自我消解,这可是违背了这场饮茶会的规矩的。 这一场,是途明输了。 虽然新时代没什么不好,可一切照旧不是更舒坦吗? 不少蛊师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似乎对这样的结果颇为满意。 但,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大蛊师永远忘不了当时那一幕的震撼。 看着显然解不开原始蛊的途明,不少人已经准备好听途明认输了。 可途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带着讥讽。 下一刻,不止是她,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途明的气息似乎有一个瞬间忽地散开,就好像突然死去般陷入了沉寂。 紧接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感突然填满了所有人的感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再然后…… 全都死了。 所有的蛊虫,除了被蕴养在要害当中的本命伴生蛊,就连那些势头迅猛的原始蛊都没逃掉,在那股令人心悸的空洞感消散后。 方圆数十里,所有不曾被收入体内的蛊虫,尽数消亡。 冰冷的气机锁定了所有人,无形的束缚压制在每个人身上。 直到那些带着全副身家跑来找事的家伙们发出痛彻心扉的哀嚎,蛊师们才意识到,原来途明当初那句提醒,竟然真的是善意的。 在一众蛊师惊恐大于愤怒的注视中,途明缓缓站起。 平静地扫视一周,将手中的茶水洒向地面,他笑了,笑容令人心里发寒。 他高举空碗,朗声笑道。 “各位,欢迎来到,新时代!” 第135章 王并,雄起不能。 “哈……哈……” 肩膀上扛着几袋子的米面腰间还挂着好几桶花生油,手里也不曾空闲,提着满满当当的好几袋大米,背上的尺寸夸张的登山包里也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礼品。 王并气喘吁吁地走在前往清河村的山路上,跟在途明身后,满脸怨念道 “为什么,明明有车!还要,走着上来啊!!” “清河村畔好山水,林下清风最养人。” 听着王并的抱怨,途明脚步不停,只是张开双臂感叹道。 “好好感受感受你耳畔划过的风声,体悟每一丝清新的气充盈进身体里的感觉,你不觉得开车登山,让汽车尾气加入进来,简直就是对这一派胜景,山水风光的残忍亵渎吗?” 途明空着手,晃晃手指,对王并指指点点道。 “年轻人,要学会用心享受美好的大自然哦。” 看着途明这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糟心样子,王并的额头青筋狂跳,可到底还是化悲愤为力气,又紧紧跟上几步。 “好!你说感受美景,我认了。” 他艰难地偏了下头,看向一旁虽然曲折但显然比寻常山路好走太多的水泥路。 “那咱们为什么放着好路不走偏要来走这几十年没人走的山路!啊啊,我的脚底下现在都是泥!这双鞋子已经不能要了!” “泥?有泥吗?我怎么没看见我鞋子底下有泥?” 途明停下脚步,抬起脚看了看几乎跟新鞋一样的鞋底,又看了看王并那双已经变成泥包的运动鞋。 有些别有所指地沉声叹道。 “我心里没有泥,所以我脚下也没有泥,你说有泥,或许是你心中有泥,少年,登山跋涉要静心,一味蛮力攀登心生泥泞可是走不长远的。” 王并一脸震撼的看着讲述人生哲理的途明。 心想一个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到这步田地? 且不说你比我多修了一百多年,单看看咱们身上的负重差距吧! 你要不要跟我换换负重再讲这话? 哦,不对。 这老头身上压根没负重,最重的估计就是身上的衣服……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知道自己无法吵赢一个比自己强的人。 王并再度压下火气,问出了一个从刚刚就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就只有我们两个上来啊!” 镜头转向二人空无一人的背后,从刚才便没有另外几人的声音,只怕读者朋友们还以为其他人都在安静享受大自然。 可事实却是,他们压根就没跟上来! 王并的怨念攀升到顶峰,语气也变得更冲。 “吕爷和大国手还有那个老爷子也就罢了,王山呢?那个大个子呢?你为啥就逮着我一个人使唤!!” 途明被王并突然的大喊大叫震的耳朵痒,他揉了揉耳朵,颇不走心地解释道。 “我们只是来拜访,又不是来吃饭,带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不合适,至于为什么只使唤你一个人?” 途明回过头,带着些嫌弃地打量了一眼气喘吁吁的王并。 “自己瞧瞧你自己这不争气的样子,为啥光使唤你这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这才扛了多点东西,走了几里山路,就喘成这个样子,你身上的炁都是拿水注起来的吗?虚浮疲软,后继无力。” “就这,还异人呢,丢人还差不多。” 一改刚刚的说教口气,途明轻描淡写的一记嘲讽正中王并眉心。 自古以来,激将法对年轻人的杀伤力都是惊人的。 途明只稍稍地刺激一下,王并果然当时便受不了了。 额啊啊啊! 身体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浑身炁焰升腾,运炁加持于身,竟是轻松便赶超了无物一身轻的途明。 王并雄起! 但只雄起片刻。 甚至还不到十分钟,途明就迈着轻快的步伐轻松赶超了又把自己累成死狗一条的王并。 “啧啧啧,还不到十分钟?” “我为你们老王家的未来感到担忧啊。” 途明的嘲讽就像一根根容嬷嬷小针,欻欻地往王并的心里扎。 他的炁量确实大,可就像途明说的那样,炁量虽大,来路却不正,好似虚浮着的泡沫,也就看着唬人,内里实际虚的很。 途明的激将法再一次奏效了。 可刚刚雄起过一次的王并确实没法短时间再雄起一次了。 他佝偻着腰喘着粗气,眼神幽幽地看着途明道。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要不要看看我身上带了多少东西!米!面!粮!油!哪个是轻的?扛着这些东西,我连,运炁都,运不踏实!” “怎么,你这是想要我帮你分担一点?” 途明有些惊异地停下脚步,本只是玩笑似的随口一问,却不曾想竟然真的看到了王并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 表情一瞬间变得嫌弃。 “你想不想看看我光绪年间的身份证?” “身份证?你为啥要给我看那个?而且光绪年间有那种东西?” 这话题转折的有点突兀,王并愣了一下,显然是注意错了重点。 途明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 “没有身份证,可是有身份证的平替啊,但重点是光绪年间有没有身份证的问题吗?” “重点是老夫已经一百多岁了!比你太爷都大二三十岁!你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小伙子竟然能生出让我帮你扛东西的想法?” 途明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了,两根刺眼的小指竖了起来。 “小朋友,我鄙视你!!” 王并沉默了。 他,悲哀的沉默了。 比太爷都大二三十岁…… 怎么看着比他爹都还能蹦跶?? 太爷拿他没办法。 他自个儿还倍儿能打。 面对这样的老无赖,王并的心中只觉一阵悲凉。 感受着炁在体内疲困的流动。 感受着身上的米面粮油带来的敦实重量。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山中山路,王并深吸一口气,浑身再度迸发出一股炁劲。 “老子!不干了!!” 了不起挨一顿揍,老子也不受这个罪啦!!! 周身炁劲迸发,当即便是要将这浑身的束缚震飞出去! 可一只大手却缓缓按在他的头顶。 正所谓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可显然途明并不是准备帮王并长生。 刚翻涌起来的炁劲就好像撞到一层铁幕般被缓缓挤压了回去,头顶的那只手按住脑袋,惊人的指力几乎要穿透头皮。 阴森的声音缓缓传来。 “小子,浪费粮食,可是要下舂臼地狱的。” 第136章 须臾炁漫山 感受着浑身蓬勃的炁劲被一点点的挤压。 王并此刻心中的惊慌让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途明的狠话。 炁感。 他感觉自己的炁感在变得模糊! 如果说在他之前的感知里,自己的炁是一团蓬勃燃烧的火焰。 那么现在,他感知中的这团火焰正被关进囚笼,而且那囚笼在越变越小! 他渐渐感受不到火焰的温度。 似乎那足以燃烧一切的力量正被慢慢浇灭,最终将只余一枚可怜的火种,不,或许比那更糟。 “你在,干!什么!!” “不是什么坏事。” 途明的手按在王并头顶,语气如同一位无情的旁观者般平淡。 他看着因为炁感渐渐模糊而无法继续调动炁,被身上的米面粮油压弯了身子的王并,淡淡道。 “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途明的话里藏着某种令王并不安的信息。 他声音颤抖着说出了那个令他惊颤的可能。 “你要,废了我?” 途明并未回答。 可沉默有时也是一种认可。 为什么? 我明明只是简单的抱怨了几句,单纯地想要反抗一下为什么就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途明的不可理喻令王并几近崩溃。 他可以认为这不过是途明这个顽皮的老家伙又一次的惊悚玩笑,就像上次在京城时那样。 可不断模糊的炁感却如一颗颗硕大的冰雹般粗暴地摧毁着他心里这道靠着侥幸建立起的脆弱防线。 “所以,你是要我向粮食说抱歉吗?” 一双因血丝而变得殷红的眸子忽地抬起,眼神里带着某种压抑的憎恨和挣扎。 途明挑了挑眉,似是带着些期待道。 “那你会这么做吗?” 感受着身上越发沉重的负担,提着米袋的手攥得更紧了几分。 王并的眼底闪过一抹执拗的底色。 “不!” “我永远,不会为我还没犯下的错道歉!!永远!!” “啧。” 途明毫无征兆地拿开了手,一脸郁闷地揉了揉耳朵。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不知道老人家的耳朵很脆弱吗!!” 对炁感的镇压忽然松开。 王并还没有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炁感被镇压,没了炁的流转,仅凭肉身力量已经无法轻松负担如此重量的王并膝盖忽然一软。 或许是体内仅存的那点炁感带来的庆幸。 又或许是对这恐怖的一幕又一次迎来这种荒诞结局感到荒谬。 王并的身体突然没了力气,眼看就要栽倒下去。 在膝盖就要撞上地面,离着泥泞尚不足三寸的高度时,途明抬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你身上带着的那些礼物要是落到地上,我可就永远不会把你的炁感还给你了。” 这句话的力量比得上一万针兴奋剂。 王并因为途明一系列不可理喻的操作而变得衰弱的神经也重新振奋起来。 他有些说不出话,又或许是不想再和途明说话,只是奋力挣扎着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向途明。 那双眼睛里尚存着些不久前怨毒与憎恨的底色,可清澈的渴望暂时压制了那一切。 途明微笑着抬起手,在王并面前做出了一个击拳的手势。 “君子一言。” 王并眼角微微抽搐,看着途明悬在那里的拳头,沉默片刻。 已经没了炁劲加持的手臂艰难地攥紧米袋,他的右拳几乎是颤抖着狠狠撞向途明的拳头。 那滋味像是在砸石头,可王并却没心思在乎这些。 他的声音嘶哑,应上了途明的前言。 “快马一鞭!” …… “当然了,为了让你心里好受些。” 王并正准备开始接下来的苦难征程。 途明却突然停下,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吼便抬起双手,掌心对向不远处的泥泞。 在王并困惑的目光中,他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弱地震动起来。 途明掌心所向的那处泥泞如涌泉般翻滚,几乎是下一个瞬间,两团硕大的阴影冲破泥泞,直奔途明掌心飞去。 那势头就像两枚炮弹,几乎只看得见残影。 但那两枚炮弹撞上途明手掌的瞬间却又好像变成了棉花,激不起他半分摇晃。 当途明一手一个将那两个东西托举起来,王并才看清楚,那两团阴影,竟然是两枚粗略打凿过的巨大石球! 本还心里满是负面情绪的王并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看看被两颗大石球拱出来的泥土,又看了看途明托举着的两个足以人高的大石球。 “你……这,它,啊??” 途明没有理会王并的震撼。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炁光流转,逆生运转,浑身化作纯白,炁云飘渺,好个山中云仙。 王并的震撼此刻真的是一憾一憾又一憾。 别的不论,单就逆生三重运转之时的这派头,只怕整个圈子里也找不出多少能与其一较高下的手段! 逆生的炁云在途明的运转下渐渐被收拢,凝做胸中一口纯元气。 “呼……” 好似腹中藏云海,一气呼成雾吞山。 精纯炁云好似源源不尽般自途明口中喷吐而出。 周围的环境肉眼可见地云雾氤氲起来。 尚在山下的几人观赏着山景,体悟山风清气洗涤身躯灵魂时的通透。 可突然,他们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空气似乎正慢慢变得越发清新起来,就连身体中炁的流转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王子仲起先还以为是山川水气自然出现的清气充盈,天地之炁升华弥漫的现象。 可是抬起头,却看到山间林海中升腾一团浓雾,雾气正渐渐弥漫,而四周空气里,那种 精纯的空气似乎正渐渐变得具备了炁的特性。 霍亭和吕仁猛地抬头看向那团升腾的云雾的方向。 前者只觉得这突然出现的炁异常熟悉。 而后者已经开始经受剧烈的精神冲击!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被途明亲手修复过经脉的吕仁永远忘不了途明的炁流过他经脉时的感觉,而此刻,这种感觉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体里。 看着那团莫名出现的云雾渐渐吞没小半座山头,他讷讷道。 “这,真的还是人吗?” “这还是人吗?” 全程近距离看完途明散炁全过程的王并此时已经呆滞到忘记了愤怒,忘记了怨恨,甚至忘记了身上背负的重担。 一气呼出,途明的身体却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重笨拙起来。 他的双脚深深地陷进脚下的泥泞里,托举巨石的姿态看起来也没了刚刚的从容写意,而且,眉宇间似乎莫名少了几分疲惫? 看着途明现在的模样,王并才猛然意识到此前这人眉眼间是弥漫着一股倦意的,只是那倦意就好似本就该长在那张脸上,这才叫人总难察觉。 途明活动了一下变得笨拙起来的身体,看向一旁的王并。 “这样,是不是心里就平衡多了?” 第137章 魔鬼教官途老师 接下来的登山跋涉,王并沉默了许多。 虽然存在实在累的说不动话的可能,但更多的,他也是被途明震惊了。 不,或许是震慑? 也可能是折服。 江湖儿女,一生无非生死恩仇,人情世故,八字而已。 王并到底还是是少年人,虽然有王蔼这个江湖老油条的耳濡目染,可于当下的他眼中,生死恩仇是要远远大于人情世故的。 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吕慈年少时那些事迹便将他视作人生偶像。 为兄弟顶事。 为兄长报仇。 敢以唐门弟子逼唐门。 敢签生死状与忍众生死对决。 这样的人物,在王并心里,那便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横人。 他本以为吕慈便已是天下无双。 却是今日方知天下还有高手。 异人古来便是江湖人。 江湖多少事,不过一生死。 王并不怕死,许是少年轻狂,又或者是名门的自傲,总之,死,对于大多数异人来说,其实并不完全算是最难以接受的。 真正令多数异人无法接受的,是被废掉修为。 起码在王并看来,一死了之不过碗口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再来人间耍。 但异人散功,那可真的比男人自宫还可怕。 起码对王并来说,他宁要小头不要大头,宁肯身死不愿废功。 而现在,一个敢自宫,啊不是,敢散功的狠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上演了一波“天生万物以养人,吾有一物可馈天。” 那散出去的功力之磅礴,吐出的炁云之浩瀚,竟生生吞没了大半座山头,直到现在他们都还在途明散功散出来的炁雾覆盖的范围里跋涉。 但这骇人奇观要营造出来却也不是简单的。 这次途明没再轻描淡写地走在他的前面,那两枚足有一人高的大石球本就不是寻常异人能轻易托举的。 何况这人还散去了不少炁。 双脚虽不至于深深扎进泥泞,却也要同王并一般跋涉前行。 散去了这么多的炁,竟然还能使这等水平的轻身功夫,能托举石球面色如常。 王并的沉默里多了几分切实的敬重。 每每回忆起刚刚那炁云氤氲,弥漫山林的景象,王并都要忍不住在心中思量一番。 若是他修行,需得多久才能练出这等气候? 王并自认为,若是不用上服灵的秘法,自己怕是耗上一百年也不一定修的出来。 脚下的步伐更沉重了。 他郁郁地低着头,任由汗水流过脸颊。 便是脑袋里塞着石头的蠢物也该想明白,途明又是封他炁感又是一路指指点点,显然便是因为对他服灵服出来的那些庞大却虚浮的炁量有意见。 莫名其妙…… 我辛苦服灵得来炁,你干嘛非要指指点点? 王并虽然心里仍对途明封他炁感的举动有所不满,可途明展现出的惊人实力和陪着他一起托举重物登山跋涉的行为还是不免让王并心中的不满渐渐变得微弱。 在这之前,这份不满是可以被称作怨恨的。 走在王并后面虽在托石跋涉,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的途明蹙着眉看了王并半天,看着他的身形姿态越来越疲累,突然开口道。 “小子,你是先天异人?” “啊?不是啊。” 有了散功壮举加持,王并对途明对途明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尊重了许多。 虽然途明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王并还是耐着性子道。 “这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吗?我又没有先天异能。” “不是先天便是后天喽?那是何时修出修出的炁感,用的什么法子。” 简直废话文学了简直,不是先天那可不就只能是后天了吗。 王并默默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八岁修出的炁感,用的我们王家家传的法子。” 王并的眼底闪过一抹回忆。 那是他还愿刻苦修行的曾经。 “王家的法子啊……” 途明思索片刻,脑海里检索起曾经和王霭闲聊时的记忆。 天下异人分门户,各门各户功法手段不同,修炁感的法子自然也要有一定的不同,可是底子里却是相似的。 哪怕王家是丹青世家,可异人世界,打打杀杀终归是逃不过的优良要素,没法不尝。 因此,即使主修的是练画感炁,可却又搭配着熬炼身体来增强炁感的环节。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后天异人刚生出炁感的那几年是巩固基础的关键,我看你的炁虽然虚浮,但内里尚且还存着三分扎实。” “想来,也是熬炼过几年?” “三年。” 王并没有回头,点了点头道。 “太爷事事都肯迁就我,唯独在这件事上一步不让,不过那时候我也……” 那时候我也肯下那个苦功。 王并想要这样说,可话到嘴边却莫名升起一抹异样的羞愧。 途明并不在乎那时的王并如何,问他那些话也不是真的好奇王并的童年。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途明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起来。 “那你怎么不看看你现在这个身形姿态又是个什么样子!!” 王并这下彻底理解了耳朵被震的发痒是个什么感觉。 努力保持着重物负担下身体的平衡,王并愤怒地转过头去。 “你吼那么……那么大声会伤嗓子的!” 本来是想要刚强地指责的,可看着突然靠近过来的途明手里那几乎要怼在自己脸上的大石球,王并丝滑地消解了语言的刚性,既体现自己对老人家的关怀,又不显得语气转折特别突兀。 王并一点点地将身体转了回去。 想要用沉默搪塞途明的质问。 迈动酸胀的死腿快点离开这个危险距离。 但他以为途明突然靠这么近是要干嘛? 啪! 抬腿一脚戳在了王并的背包上,幸好里面的东西不怕踹,而途明又很会掌控力道。 明明隔着满满当当的背包,但腰上还是感觉像是被铁锥杵了一下一样。 王并强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刚要回头质问途明要干嘛。 可下一秒。 噼噼啪啪!! “啊哦吼吼吼!!”(感谢汤姆友情配音。) 一通夺命连环脚。 虽然没有一脚戳在王并身上,但王并身上此时就好像被机枪射中一样到处都在痛。 当他的身体定格在一个于异人而言各位端正的姿势后。 途明又是一脚踹来,可这次却并不疼痛,只是让王并僵在了原地,即使浑身阵痛却也无法动弹。 那张糟心的老脸又一次出现在了王并的视野里。 冷酷的目光看到他心里发毛,强行吞回了本能想要喷吐出的恶言恶语。 途明的脸上冷酷瞬间消解,露出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 但众所周知,冷酷不会消失,它只是转移到了途明的嘴巴里。 “记住这个姿势,保持这个姿势,按你们王家锤炼炁感的法子呼吸,迈步,直到我们的终点不许有任何松懈。” “如果做不到,或者有哪怕片刻的懈怠……” 途明没立时说下去,只是抬脚踢出一道残影,一旁合抱粗的树干传来一声爆响,竟被生生戳出一处浑圆孔洞,边缘就像被高速的弹头击穿般齐整。 “若是懈怠半分,老夫这穿甲脚法之下可不容情!” 今天就这一章,实在是搬家累的码不动了,友友们,抱歉??? 第138章 张灵玉,你要记住,这正是修行时!! “说起来,你们龙虎山环境怎么样?” “道家宝地,正一祖庭,自然是气候宜人,环境优美。” 提及师门,张灵玉的嘴角总是挂着微笑,不过离开几个月,心里竟是已经开始思念起来了。 “哼哼,我们三一也很好的,天地之炁浓郁的很,隔三岔五就会凝出很浓郁的炁雾,笼罩好几座山头呢!” 好的师门是弟子的靠山,也是弟子的骄傲。 无论是张灵玉,还是夏禾,在他们心中,自己师门永远都是最美好的。 只是…… “只是,偶尔也会出现天地之炁突然变得匮乏的情况,门里的长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据陆师叔说,这种情况四十年前的三一门是没有的。” 不论是龙虎山还是三一门,各家先辈所选定然皆是风水福地,风水福地,天地之炁再浓郁也不为怪,可若是突然天地之炁匮乏,那可就奇怪起来了。 “四十年前……” 张灵玉一愣,随即想到。 “那不就是途老前辈……” “嗯哼。” 夏禾躺在藤椅上,看着天空,喃喃道。 “就是我从师父退休之后开始的。” “逆生三重,一重化皮肉,能使人生龙虎之力,二重化骨骼内脏,可断肢再续,而三重……” 夏禾顿了顿,有些敬畏道。 “三重的境界,据说是可以通天彻地,化天地之力为己力,化己身融于天地。” “这样的境界,近百年来,只有我师父和左师爷达到过。” “我曾经在师父躲陆师叔的时候见过,真的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师叔用上最高明的寻迹手段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夏禾的眼里期盼几乎要溢出来了。 三重,那可是每个三一门人毕生所求,只是…… 夏禾眼中的期盼黯淡了几分,这抹灰败只存在瞬息便被默默消隐。 她调整好情绪,带着些神秘地看向张灵玉,压低语气,万分郑重道。 “我怀疑,门里的异象,一定和我师父有关。” “我师父他,一定有秘密!” 废话。 你师父他本身都是个秘密好不好? 张灵玉眼神怪异地看着夏禾,觉得她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才刚醒过来,脑袋还有些不清醒。 他抬头看了看天,温暖的太阳挂在中间。 嗯……也可能是晒糊涂了? 啪! 一枚小石子不痛不痒地正中张灵玉的肩膀。 这手投石问路的本事夏禾真可以说登堂入室了,哪怕是张灵玉竟也没法提前感知到。 张灵玉有些困惑地看向夏禾。 而夏禾则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哈,哈哈,不知道为啥,总觉得你在心里说我的坏话,身体不由自主就……抱歉啊。” 额…… 张灵玉一时也有些尴尬起来。 心道这便是三师兄常说的女人第六感吗? 竟然精准至此?! 眼见张灵玉反应不对,夏禾歉意的眼神当即便锐利起来。 她感应到了愧疚和心虚的味道,不单单是通过张灵玉的表情,更是一种无法言说清楚的感知。 自打上次在医院里醒来,这种微妙的感知能力便在一点点的增强。 起先只是觉得周围很吵,可慢慢的,当她能够在这份吵嚷中静下心来后,却从这纷乱里感觉到了奇妙的波动。 它们没有切实存在的形态。 可是在夏禾的感知中,它们就像一道道因情绪而激起的波纹,在无垠的空间中荡漾,当她越靠近这些波纹,便能越清晰地感受到。 那些激起波纹的人,他们心中此刻究竟是何种情绪。 这些天里,她悄悄观察了很多人。 上到师叔,下到玲珑,老陆家宅里的人被她观察了个遍。 最后她发现,人似乎只有在修行,发呆和睡眠中不会产生这种波动。 这,似乎是她先天异能的一种奇妙衍生。 夏禾收敛思绪,看向张灵玉,盯着对方那尴尬中带着点恍然的表情,夏禾突然笑了。 这个能力,真的还蛮有趣的。 暂且放过张灵玉大概真的在心里说过她坏话这件小事。 夏禾唰地从藤椅上蹦了起来,一步跳到在一旁的蒲团上打坐的张灵玉身旁。 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他。 “我有一个,大计划!” 明明是很中二的口气。 可还是莫名一种说不上是暧昧还是爱情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张灵玉看着突然凑过来的夏禾,不禁有些气血翻涌,夏禾在他的眼中泛着迷人的光,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着迷的味道,叫他渴望沉溺其中。 他的身体不自觉前倾,但很快,意识到不对的张灵玉反应了过来,赶忙心中默念静心诀,压制体内翻滚的炁。 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内里其实已经耗费了很大心神。 张灵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夏禾的能力自上次决口式大爆发后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她心里对能力的抵触也降低了许多。 虽然在旁人面前她还是会有意压制异能的活跃,可是在他面前,却是会变得松懈许多。 就像在一只饥肠辘辘的熊身旁放上一罐香甜可口的蜂蜜。 可每每那香甜的滋味勾起欲念的时候,张灵玉便会想起师父临行前说过的话。 “灵玉啊,你们年轻人的事,为师不便多说什么,但,为师要你记住。” 张之维按着张灵玉的肩膀,另一只手抬指点在他的心口。 “时刻不要忘记问自己,你之情起,是发乎于心,还是发乎于欲。” “若是前者,顺其自然便可。” “但若是后者,灵玉,记住,欲念横生,莫要屈从,平炁静心,炼神养精,在欲望当中看清自己,看清欲望,那,正是于吾辈而言最好的修行之时!” 是的,师父,这便是修行之时。 这正是修行之时。 看着眼前的夏禾在自己眼中又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尽管他能感觉到夏禾那因为能力而散发的炁场还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他,试图勾起他的欲念。 但,这便是最好的修行之时。 于欲念中看清自己,看清欲念,最终超脱欲念。 夏禾能在他面前自在松开对自己的压制,而自己也能借着夏禾无意识的能力影响来磨砺自己的性功修行。 所谓道侣,不正是这般互益增长,彼此扶持的吗? 张灵玉的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他看向夏禾。 “愿闻其详。” 树上的陆瑾挥手散掉了刚刚画好的五雷符,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夏禾。 “希望,你们能找出点我不知道的东西吧。” 第139章 王并:捞!捞我一把! “为啥突然感觉两边的肋巴痒痒的……” 途明托举着两块大石头,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身体。 怎么会痒呢? 途明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他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不会有痒这种感觉才对。 逆生二重炁化全身,而途明自迈入二重巅峰后便几乎没再解开过逆生的状态。 此刻虽然散掉了不少炁,可那也不过是让他从三重逆生暂时跌落消耗更低一些的二重罢了。 三重到二重,逆生还是逆生。 炁化的皮肉身体或许会感觉到刺激性极强的疼痛,但痒这种低刺激性的感觉理论上讲是不会有的。 除非…… 途明的眼睛微微眯起。 除非,这痒感来自某种玄学的感应。 肋巴条子刺痒,而且还是两条…… 资深玄学象征分析大师途明做出推断。 此乃两肋插刀之相!! “有人背叛了我,而且还是两个!” “……啊?” 本就累的有些晕头转向的王并回过头,嘴巴不由自主地嘟囔了句。 “还有这种好事?” “嗯?” 没有什么是比一声冷冰冰的“嗯?”更有效的提神剂,本来就快要累瘫的王并被途明冷冷一眼吓得当场就回了神。 本来已经处在挨踢边缘的姿势啪地就重新端正了起来。 关于肋巴刺痒的事情途明并没有太放在心里,左右不过是他那个好师弟又想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再不济还要加上一个他那好徒儿。 不然途明想不出有什么能引动他肋巴刺痒的亲近之人可能对他发起华丽的叛逆了。 唉……头疼啊。 当初老老实实窝在山上的时候遇事不决还能三重隐遁,现下重新入了凡尘,手腕上还套了金箍,啊不对,是黑箍。 途明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定位装置,只觉得捯饬出这东西的赵观音还有把这玩意交给他的陆三藏莫名有些可怜。 装了紧箍咒,也拦不住他途大圣天南海北的跑。 比着那个能叫孙猴子疼的死去活来的金箍,他这个黑箍也就是个安慰剂,还是给赵方旭跟陆瑾的安慰剂。 不过途明倒也乐得如此。 毕竟他现下这个身份,确实不太方便悄没声满世界走动,容易把不少人搞得草木皆兵。 暂时将心里对陆瑾跟夏禾的怀疑放下。 途明重新看向走在他前面的王并和越发昏暗起来的天色。 深山老林里阳光不够通透,或许天色比着外头要暗的早一些,可速度也确实是有些慢了。 不过成效还是有的。 被压制了炁感,从熬炼炁感的姿态行走重新练起,王并体内的炁已经比着一开始有了不小的凝实。 那些被自己散在山间的炁也在滋养他的身体,帮着他洗练浑身的炁的同时也确保他不会真的累死。 要知道,现在的王并被封印了炁感,充其量也就只是个力气稍大些的普通人。 他身上的那些负重是有讲究的,是当初途明趁着王并昏迷时按着他的身体定制的重量,刚好能达到他纯肉身支撑下的极限。 前面的路让王并的炁充分活跃起来后,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臭味变得越发明显了。 而途明也基本确定了王并身上这股味道到底是什么。 拘灵谴将,服灵禁术。 途明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也会服灵。 当然,不是拘灵谴将那种一口一口吃进去的服灵,他的那种服灵其实更像是一种一瞬间的分解吞噬消化。 复生并非没有代价。 每一次的重来都要支付海量的炁。 当然,不需要途明来支付。 他的身体会在踏入死亡的瞬间抽干周围弥漫的炁,以供给复生。 而被他抽干炁的范围里会短暂形成一片‘炁之真空’,人在这种环境中会本能地感到不适,性命脆弱的人很可能当场昏迷。 许是这样的异象夺天地造化,太过邪异,所以他的身上才会出现复生伤这种警告意味大过实际伤害的东西吧。 说回服灵。 途明的那种服灵与拘灵谴将那种服灵是大不相同的。 拘灵谴将的服灵野蛮粗糙,好似茹毛饮血的野兽般以肉体吞食灵体,进而达到增强自身的效果。 而途明的服灵虽说也算不上文明,但起码比拘灵谴将要野蛮粗暴地更加彻底。 复生时对天地之炁进行汲纳的过程中,不符合‘性命双存’这个概念的炁都会被分解。 而灵体,便是彻底失去了‘性命’当中‘命’这个关键要素的存在。 它们在途明的复生面前脆弱的像一团雾,就连被复生的吸力撕碎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而异人外放出体外的炁。 没有自我灵智的蛊。 甚至是修练到高深处的仙家灵体。 都在‘性命不双存’这个范畴之内。 其实不单单是南疆的蛊师们吃过途明复生汲炁的亏,就连东北的仙家也在他这儿栽过跟头。 当年太行山一战能有大半个异人界的异人名宿来与他战,其实这是少了,巫师蛊师出马仙,凡是这类手段多半寄在外物上的门户没一个敢在那个时候往途明身边凑的。 以往他清醒的时候尚且还会留三分余地,谁敢赌彼时发了疯的他会不会将那种能轻易抹杀灵体和蛊,散去一切外放手段的技能就这么当平a给放了。 直到现在也没几人知道途明那个诡异的能力需要死一次才能发动。 不少人都将这当成途明的先天异能,或者是比肩当年神明灵的恐怖能力。 更有甚者还觉得这极有可能是甲申八奇技的第九奇技。 毕竟这人有个的妹妹在三十六贼里,说不定就是她帮着途明顺道悟出来的。 好家伙,奇技这东西还能滴滴代悟是吧? 只能说能想出第三种可能的家伙有时间该去看看脑子了。 总之,即使不知道途明能力的内情,可那些人还是选择了不参与那场大战。 他们赌不起。 所以他们选择作壁上观。 当然。 途明在当年那一战里压根没被逼到要用复生汲纳来扭转局面。 他仅凭三重便横扫了天下半数高手而不杀一人。 自那时起,异人界一绝顶的位子,其实就已经动摇了。 好多年不曾出手的张之维年轻时候的事迹或许早已被人淡忘,但途明的彪悍战绩却实打实地刻在了不少人的腿上。 那可真是一道值得拍照留念的峥嵘回忆啊。 途明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结果刚一抬头。 王并不见了。 再一低头。 脑袋扎进泥里,屁股撅到天上。 双手擒米袋,左右平伸呈大鹏展翅状,愣是没让米袋碰到半点泥泞。 他的半张脸已经扎进了泥里,只嘴巴露在外面虚弱地呼喊道。 “捞,捞我一把!!” 第140章 恋爱脑要扼杀在摇篮当中 看着渐晚的天色。 大蛊师脸上升起一抹茫然。 心想那老家伙是半路里寿终正寝了吗? 开着车从机场到清河村如何也走不了一整天啊。 在一旁的椅子上运炁修练的姜小灵缓缓呼出一口气,睁眼看见了火红的晚霞,晚风吹拂来清爽的空气,总觉得今天山里吹来的风格外令人舒适呢。 姜小令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师父还在一旁枯坐。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道。 “阿婆,你说的那人还没来蛮?” “是啊,你先回去恰饭,我在这儿再等会儿。” “唔……阿婆?” 姜小灵看着师父的有些忧虑的侧脸,突然凑近了些,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似不似喜欢那个人哦?” 喜欢那个人哦。 那个人哦。 人哦。 哦…… 童言无忌,但句句暴击。 大蛊师眨了眨眼,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是何等卑劣的文字涌进了她的耳朵。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浮现出此生少见的惊愕表情。 “你,你说什么?” “我说,阿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 因为怕师父听不懂,小姑娘竟然还特意用更标准的普通话逐词复述了一遍。 大蛊师听着这话,感觉自己浑身都有蛊在爬,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要不是有头巾遮着只怕都要从头上跳下来了。 而自顾自在脑子里歪歪的姜小灵完全没有注意到师父的异样,她只是闷着头,闭着眼,张开嘴巴就是往她师父的雷区上干。 “那些节目上说,一个女娃喜欢一个男娃,就会对他念念不忘。” “阿婆你看哦,虽然你对那个人嘴上嫌弃的很,可是还是从早上等到现在,这说明你心里还是很想要尽早见到他的嘛!” “难道这还算不上喜欢蛮?” 姜小灵的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为自己的雅痞的智慧感到自豪。 但大蛊师的眉毛却跳起了踢踏舞。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忌惮那人才早早拦在这里的呢? 大蛊师有些无语地扶着额头,感觉眉心在狂跳,她好不容易收敛情绪,抬头便看见了姜小灵那渴望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的期待眼神。 好好好,现在的孩子脑回路都这么清奇了是吧。 她看着小丫头一闪一闪的大眼睛,脸上的复杂渐渐变成怪异,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心里一遍遍地重复道。 孩子还小,孩子还小,孩子还小…… 不是,怎么这么小的孩子脑袋里就冒这些情情爱爱的鬼东西了啊! 脑袋里莫名就回忆起大师姐魏淑芬的身影。 当年何等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代大蛊师,可偏偏因为一个可笑的‘情’字犯了清河大忌盗取蛊盅戕害普通人,又为了一个所谓的‘义’字为保全结义情分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清河的蛊师传承,大多太过注重蛊术的修练而忽视了很多心性的教导。 且南疆之人天性自在散漫,蛊师手握奇术更是如此,不似中原那些玄门,门人弟子自幼修行手段的同时连带心性也要跟着打磨。 当年大师姐魏淑芬的悲剧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直到她成为了大蛊师,成为了整个清河村里最高权力的拥有者。 一个虚幻的念头也在渐渐成型。 清河的蛊师,或许也该学学中原玄门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和一板一眼的心性修行了。 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周围的空气莫名就变得凉飕飕的。 姜小灵此刻还是一脸期待的模样,看着师父的微笑,虽然感觉这个笑容有些怪怪的,但天真的小丫头看再多言情小说也不会理解什么叫有着三分讥讽,三分险恶,再两分郑重又和着两分无奈的笑容。 …… 姜小灵最后是哭着离开的。 嘴里不住念叨着。 “阿婆是坏人,再也不要和阿婆讲话咯!!” 问,如何将杜绝恋爱脑。 大蛊师的做法是,从源头入手。 用知识的海洋淹没恋爱脑滋生的土壤。 她已经联系村里的弟子没收了姜小灵一切娱乐设备,从手机到小说,从电脑到电视,除非有一天她炼出生蛊,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的那些宝贝了! 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一贯制的辅导材料已经下单,只待快递一到,姜小灵就可以欢快地与她的自由童年说再见了。 这一手不得不说是有些太狠了。 山下寄宿学校的孩子每周都有两天自由娱乐呢,一下子就把一切娱乐设备都给断了多少是有些不近人情。 大蛊师想了想,还是决定松一松,跟山下的寄宿学校一个制度,每周都有两天的自由娱乐。 只能说管好自己的嘴是人这辈子最大的学问。 我们可怜的姜小灵小朋友就是因为没管好自己的嘴,在小小年纪便喜提愉快的手机管制和教辅材料冲击。 大蛊师看着小丫头哭哭啼啼颠儿颠儿往回跑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机什么的,其实都是次要的。 恋爱脑这种东西一旦生长起来,哪怕没有手机也照样会茁壮成长。 当年他们村里哪里来的手机,可大师姐不还是自顾自坠入爱河了吗? 大蛊师只能尽可能地摸着当年大师姐的那些遗憾,让自己的弟子尽可能避开当年大师姐踩过的那些坑。 不过,教辅材料和知识海洋的力量却是值得期待的。 忙碌的生活总能让人无暇顾及其他不是吗。 而且,据说那个老东西的弟子都考上贰幺幺了,自己这小徒弟也是个聪明的,未必不能在这上面较个高下。 大蛊师的眼中闪过一抹期待。 扭头看见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山路。 这抹期待瞬间变成了无奈,她拿起手机,决定联系弟子们过来给她在村口搭个棚子。 反正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尽可能把那老东西截在门口,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也要尽量避免那晦气东西靠近他们的藏蛊地。 不,不行。 大蛊师眉头一拧,突然反应过来。 当年的时候那老东西便能瞬间清杀一寨之蛊,而今只怕比当初变得更加恐怖了。 虽说那老家伙早已退休,多半不会再拿当年的约定说事,但,发过癫的人是没有可信度的,大蛊师觉得将蛊藏在村子附近还是不够稳妥。 幸好途明那厮还没到。 大蛊师点开手机,或许让村子里的蛊师和蛊先去别的村开个三天两夜的炼蛊交流会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第141章 牢底:老弟,要用你的屁股和我比比谁更硬吗? 途明从包里掏出了露营灯,一小桶水,还有一口锅。 又零零散散地从包里的小礼品里扒拉出许多食材。 被允许暂时放下负重的王并浑身酸痛地倚靠在树旁,也不顾及身下的泥泞了,直接便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途明掏出食材后便开始撕包装纸,脑子里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步骤。 至于为啥自己背了一路的包里会有这些个野营的物什。 王并也想通了,自己今儿这一遭怕是眼前这位蓄谋已久了,还得劳动人家陆中的负责人大老远跑来送道具,自己这也算是身份到位了。 王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低头,双手缓缓攥拳,如以往那样熟练地催使起炁来。 但不出所料,炁感当中,炁依然如火苗般微弱,甚至好像变得更加微弱了。 他的心里跳了一下,赶忙沉下心来,细细探查向自己的炁。 果然,炁感中的炁真的变小了,自己的炁感已经被压制到了极限,后来途明也不曾再出手施压。 那么炁感中炁变得微弱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自身的炁真的变弱了。 王并脸色有些难看地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 炁是人生命的本质。 修行之人炼炁,使炁增发,使炁茁壮,自然也使生命愈发壮大。 而今炁变微弱,或许可以归因于今天这般剧烈的跋涉运动消耗了太多,已经伤及到了他的生命根本。 可,不应该啊。 尽管王并此生从未遇到过那种剧烈到能让生命根本为之损伤的消耗。 但他清楚现下的这种情况绝不是因为过于剧烈的消耗导致的。 他太爷曾同他讲过,人的身体在抵达极限时会撕裂极限,进而踏入更高的极限。 但突破极限并非一蹴而就,急功近利,贸然一进再进,结果只会是增进不成反伤身,欲要更进一步,其实却损伤了根基。 “那种滋味啊……” 回忆里,王霭的脸上带着一抹有些茫然的回忆,低声喃喃道。 “就像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似的,浑身的气血不听使唤地四处乱走,你的炁变得不像你的炁,仿佛连元神都在摇晃。” “可我必须坚持,必须坚持……我们不能被抓到,得等到他回来,再坚持一会儿……” 或许是人老了都会有这样的毛病。 太爷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偶尔就会出现这种念念叨叨,喃喃些莫名其妙的话的状况。 其实这些年来王并一直都不理解。 他太爷为什么会知道根本受损是种什么感觉。 哪怕当年王家也参与过抗战,但王并知道,那都是物资去参与的,王家的人很少出现在战场上,不像吕爷他们家那么豁的出去,举族赴国难,十去九不还。 虽然当年吕家发疯的因子是家仇,可到了最后,即便是为了家仇,却也没人敢不称他们一声壮烈了。 四家当中,现下是吕家为魁,高家做官,陆家依旧是望族,王家照旧称豪门,乍看似乎并未高低上下之分,但实际上,王家的地位早已经是四家垫底了。 当然,四家同气连枝,断然是没有哪家人真的会拿这所谓的排位说事,但四家各自心里有杆秤,只是看透不说透罢了。 回归原题。 王家当年虽然抗战,但王家族人并未亲临过战场,更何况是彼时的王家大少爷。 而除了当时那场大战,王并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把他太爷逼到损伤根本也要硬挺下去的程度。 或许太爷那只是犯糊涂时候胡诌出来的吧? 不过若太爷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 王并感受了下自己的五脏六腑,又检查了遍浑身气血奔流,炁感已经被压制,但炁依然可以微弱地回应他的呼唤。 这显然不是太爷口中根本受损的状况。 而且,王并双手攥紧后,掌心和手臂依然能举起一股力气,这显然也不是力竭。 说来也奇怪,明明自己数次感觉浑身的肌肉筋骨都已到达极限,可这才停下歇息了不到半个小时,浑身疲累便如此快就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炁在炁感在变得微弱。 又或许是因为这么长时间在途明的严厉监督下已经习惯了现下这种呼吸方式。 恐怕就连王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即使他现在正姿势肆意地靠在树旁,但呼吸的节奏却还是跋涉登山时的那套节奏。 这套节奏能使异人更有效率地沟通自身之炁与天地之炁,辽东天罡中的天罡气便是这种原理。 不过天罡气更多是应用在战时,只因天地之炁与异人自身之炁是不同的,短时间里或许可以用于减轻自身的消耗压力,却没法更有效地化为自身的炁,即使强行贮存体内也会很快散溢。 可以论战,但不可以论修行。 即使用于修行,也最多就是起到一个辅助的效力。 只是,诸位莫要忘了,现下这片密林当中的天地之炁里可是掺杂了许多其他的成分。 那些途明散出来的,最为精纯的三重之炁。 天地之炁没法有效转化为异人自身的炁。 异人自身的炁自然也没法很快便转换为天地之炁。 只是天地之炁存贮人体会逸散然后复归天地,而异人之炁流离天地即使逸散也仍在天地范畴当中,迟早会被化掉。 某个途老头嘴上说着天生万物以养人吾有一物可馈天。 可实际上这一路自始至终都不曾松开这些散出去的炁。 虽然想要放炁归天的心思是有的。 但起码要等我的目的完成了,剩下自然爱归哪儿归哪儿。 途明是个简朴的实用主义者,不支持任何形式的浪费。 有了记忆里太爷那也不晓得靠不靠谱的‘根本损伤症状标准’,以及身体渐渐恢复力量的反馈,王并暂时算是把自己心里的忧虑放下。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途明身上。 在注意到对方将一应食材准备好后,他知道今晚的晚饭会是配菜丰富的面条。 但看见对方将水倒进锅子里,看起来是准备开始做饭后,王并才猛然想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做饭,不用点火的吗?” 第142章 造化?绘画? “点火?” 途明闻言一脸古怪地看向王并,随即抬手指了指天上。 “你要不要看看这里是哪儿,森林啊,这里是森林啊小朋友。” “按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你已经满十六周岁了,就不要再把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当段子听了昂。” 王并一愣,身体里杠精之魂熊熊燃烧。 当即反驳道。 “那电磁炉也不用明火啊!你不加热难不成冷水煮面条吗?” “但电磁炉得配着电池啊。” 途明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么大个,还那么老沉。” 听着途明的话,王并眉头一阵抽搐。 又不是你背电池你在乎这个干嘛? 啊不对,要是真带着电池的话好像是得我背着? 王并抿了抿嘴,有些沉默。 冷水面而已,咬咬牙也不是吃不下去,再不济也还有别的配菜,生吃菜叶子也不是对付不了一顿。 就当王并已经准备接受今晚的晚饭不会熟这个悲催的现实时。 途明又开口了。 “再者说了……” 他将倒进水的锅子拿起,放在了自己张开的另一只手上。 “加热而已,那不是有手就行?” 在王并疑惑的注视下,途明的手慢慢亮了起来。 紧接着,那种因为高热而产生的空气扭曲也出现了,王并的眉头一点点挑起,心中的震惊再度浮现。 “火德宗的手段?” “你看见火了?” 途明看着眼前正被一点点煮沸的水,淡淡解释道。 “火德宗的手段最显着的特点是火,但不是高热。” “能造成高热的手段有很多,火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他看向王并,有些深奥道。 “你想过没有,人与人的炁虽然有着些微的差别,但是本质上其实是相同的,可为什么驭使为雷法便能成雷,驭使为火法便能成火呢?” “仅仅是因为这些手段搬运炁驭使炁的路子不同吗?” 水开了,王并的注意力也被吸引。 途明不紧不慢道。 “咱们异人的观念里,世间生灵万物,皆由先天一炁显化而来,草木土石,雷火水风,骨骼血肉,乃至,元神……”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先天一炁的显化,炁,本身就可以以各种形态显现出来。” 说着,途明空闲的那只手轻轻一挥,地上准备好的配菜一一飘起。 又是一挥手,凭空便有水涌现出来,将配菜一一洗净。 又是一挥,刀光乍起,顷刻将配菜斩作小段。 再一挥,凭空腾起火焰,将卤肉炙烤一番后同样斩碎,投入锅中。 明明只是煮个乱炖面条,但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幕却莫名使人觉得这是在鼓捣什么高贵非凡的菜品。 王并呆滞地看着途明一通操作。 心里已经被震惊一点点填满。 眼见震惊力已经到位,锅子里该有的都有的差不多了,途明盖上锅盖,将手掌的温度放低,带着些诱惑的语气道。 “想学吗?” 王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随即,他意识到途明说的是什么后,眼睛里的期待几乎要迸射出来。 “可以吗?!” 在王并期待的目光中。 “当然……” 途明无情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 眼神里的期待一下子就垮了,都快吐到嘴边的溢美之词也通通化作一声“切”吐了出去。 王并一脸郁郁地别过头去,心道不愿意教你问个毛线啊。 途明见他这副样子也是轻笑道。 “我不教你是因为我这一套是按着我门里的法子来的,你非我三一门人,不修我逆生三重,自然是学不会的。” 三一门? 逆生三重? 王并的注意力顿时又被吸引了回来。 有趣,是没听说过的门派。 眼见王并又升起了兴趣,途明索性便接着说道。 “我派认为,人之降生,先天一炁显化四肢百骸,此为“顺”,而逆生三重便是要逆反这种“顺”,不要顺从天理的规则,要向来处追寻真自在。” “让自身,重归先天一炁的状态。” “此即为我三一的宗旨,‘顺势堪避纪算祸,逆行方得会元功’。” 逆生的理念,最核心的那一点便是逆。 逆天而行的逆。 天理如昭昭大日,无悲无悯,天上地下,一视同仁,古来多少玄门宗派,多也是主张顺天之意,顺势而为,从来少有如三一这般明晃晃便要逆着天来的路子。 可必须承认,逆生这份理念,对人的吸引力的确是大的惊人。 王并的眼神里忽地便生出几分向往,心道世间竟然还有这等狂炫酷霸拽的门派存在。 逆天理以求长生,此真乃大豪情也! 似乎是很满意王并的眼神,途明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愉悦。 接着却在打量了一番王并,尤其是在脸上多看了几眼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但很可惜,你没有修我这手段的潜质啊。” “切!我还不稀罕呢!” 刚升起来的几分向往又被无情碾碎。 王并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糟心老头这就是在逗他玩儿呢。 真恶劣! 这次王并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心里默默道。 要是再搭理这个老东西他就是狗…… “不过你们神涂要是想要达到我这种程度倒也不是不可能。” “汪!!” ??? 途明一愣,有些困惑地看着王并。 “刚才是你在叫?” 我们王少爷素来是一言九鼎,哪怕在心里言的那也要鼎。 但既然没说出来,做了也就罢了,认就算了。 他的脸在有些漆黑的环境里看不出是何种颜色,只是嘴巴倒是很利索地打出了一波否认三连。 “我没有,不是我,你听错了。” 尽管王并的否认漏洞重重。 但我们慈祥和蔼的途爷爷决定就这么无视这个问题好了,没看见人家小伙子逗尴尬地在用脚趾抠地了吗。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放回锅上,问出了一个有些细思极恐的问题。 “你觉得,造化的化和绘画的画,仅仅只是同音而已吗?” 第143章 逆生出品,盗版神涂 “绘制一幅画需要什么?” 途明问了王并一个问题。 一个解答范围很宽泛的问题。 但既然是从途明嘴里问出来的,那答案肯定不会太过简单。 还不等王并思索出来,途明便再次开口道。 “依我看来,只需要三样。” 途明看着王并,伸出三根手指。 “画家,执行者。” “画布,载体。” “颜料,材料。” “你觉得,这三样里,哪个最重要?” 这次途明不再替王并回答,他静静地等待着王并自己的答案。 所幸这个问题算不上困难,几乎是片刻之后王并便很自信地回答道。 “当然是画家,在你提到的三要素里,只有画家在绘画的过程中是具备变数的。” 画布和颜料,一旦敲定便不会再变。 真正能对最后的画面起到决定性影响的,只有画家。 途明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 “那第二重要的是什么?” 当问题从三选一变成二选一后,难度开始变得高起来了。 王并一时间也陷入了犹豫。 “我觉得。” 尽管犹豫,但王并还是很快做出了选择。 他看向途明,很坚定地回答。 “是颜料。” “理由呢?” 似乎是并不想要只得到这样空洞的答案。 途明微笑着看着王并,期待如刚刚那样得到更细致的解释。 王并倒也不慌,他既然能做出选择,心里自然是有了考量的。 “以我们神涂的手艺为例。” 他本能地想要用炁勾勒出门的形状,可微弱的炁感只在他的指尖调出一抹细微的闪光。 王并有些无奈地就这么凭空画了一下。 “我们神涂的手段里最核心的一项可以开启一扇通为画界的门,如果将那扇门也视作一幅画的话,它可以被我们开在任何地方,载体于它而言并不重要。” “但要想绘制界门,就必须以按我们的路子用炁熬炼出颜料来绘制,换成其他物什,哪怕再怎么神异名贵也是徒劳。” “再者,进入画界之后,人在外界看来便成了一个二维的平面,可是想要进入画界,同样要在身上覆上我们的颜料,这时人或许也可以算作是画布的一种。” “总之,按我的理解的话,颜料对绘画的影响是要大于画布的。” 途明点了点头,对王并的理解表示赞同。 他将伸出去的三根手指收回了一根。 “所以,再精简一下的话,画家和颜料,这就是绘画最重要的两个要素。” 途明的枝间凝出一团洁白的炁。 那仿佛是世间最无瑕的色彩,透着令人神往的诱惑。 王并几乎瞬间便被眼前这团白色的炁所吸引。 随着途明的指尖移动,那团炁就这么凭空留下痕迹,随着指尖勾勒,一只在黑夜里以白线绘成的狰狞猛虎一点点呈现在王并眼前。 怎么说呢…… 画的有些一言难尽。 尽管以炁为墨,凭空作画的操作神乎其技,可是按着丹青世家公子哥的眼力见识来看,途明画的猛虎虽然狰狞,可这份狰狞某种意义上其实算得上是臭的狰狞。 王并虽然在丹青一道上的天赋稍显平庸,可那也是和他丹青王家的人相比的。 看着途明聚精会神地勾勒着那有些线条粗浅,笔法拙劣的猛虎。 王并只能强忍着一肚子的槽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他怕一不小心笑出来,好不容易休息会儿,他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挨收拾这种没营养的事上。 途明也看到了王并那强忍着的笑意。 不过他倒也不恼,自己一个终生搏斗的战士,哪里有那闲工夫在丹青书画上倾注精力,能勉勉强强将这外形画出个形似,不至于画虎成猫便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而且,画这种东西,意可比形重要多了。 只见途明将猛虎之形勾勒而出。 本还在低着头憋笑的王并不经意瞥了一眼。 忍在腹中的笑意当即便散去八成。 虽然笔法勾勒上比之初学者强不了多少,可偏偏就是这样粗浅稚拙的笔法,勾勒出的猛虎却就是有一股子凶恶煞气。 当今天下太平了,那些真正有凶煞气的猛虎大多远遁深林,可王并堂堂王家少爷,想要见一见这种东西倒也难不到哪儿去。 看着眼前尚未点睛的虎。 王并有些惊异的深吸了一口气。 形虽拙,然神盈意满,以神补形,竟陡生几分宗师气派。 可,为何不点睛呢? 王并心中刚升起的些许郑重因为途明迟迟不曾点睛的行为而出了些许摇摆。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双目微眯,似乎酝酿着什么的途明。 心道这家伙莫不是也要学那传说里画龙点睛的张僧繇,言说什么点睛便可使画有灵,破画为生? 心中正自思量。 途明却忽然有了动作。 微眯的双眼豁然睁大,眸子迸射出种不似人的凶蛮野性。 不等王并反应,抬指如电,顷刻便是两点明珠入砚池,搅得粼波掷地湿。 整幅炁绘猛虎随着两点瞳仁入目,忽地便摇晃起来。 似有阵阵低沉虎啸传来。 眼前漂在半空的猛虎目中瞳仁一颤,画中凶戾霎时间便如滚滚烟尘般升腾起来。 画意! 这是画意! 王并的眼中,震惊与惊恐彻底无法遏制。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只活动起来的炁虎,心中如坠怒海,久久难以平静。 在画界之外构出了画意?! 怎么可能!! 王并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一万点冲击。 王家的神涂没有圈子里那种比较常规的攻伐手段,王家人的战斗手段必须要依托于界门进入画界,在界中运用画意来进行攻击。 画意的强弱,受制于绘画者的绘画水平。 绘画者画的人物越是神似,越是有意境,在画界中施展出的画意便能越坚韧,越强大,反之,若是绘制者空能绘形无法赋神点意,画界中的画意便也会徒有其形,一触即溃。 可画意再强,也只能在画界当中逞威。 画意若是能脱离画界在界外行动…… 莫说是他太爷,便是王家往上数十代,都没有能做到这一步的人物! 王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越发觉得途明这人简直就是个怪物。 许是眼前一幕太过震撼,王并不自觉竟然与那一点点活动起来的猛虎对上了视线。 冷冽凶光几乎瞬间便将王并锁定。 粗劣勾勒出的健硕身形缓缓压低,瞬间暴起! “吼!!!” 第144章 问!灵体需要排泄吗? 当那虎爪离着王并的脸只有零点零一公分时。 他仿佛看到了已经逝去许多年的太奶在朝他招手。 但是当那虎爪从他脑袋上划过去却只留下一阵微风后。 王并懵逼了。 老虎也懵逼了。 似是不信邪,一击未中的炁虎再度升起凶意,扑身而起,径自向王并脖颈处撕咬而去。 呼……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 老虎咬了一个寂寞。 直到这一刻王并才恍然醒悟。 这画意看着凶戾好似真虎,实则却是只是个障眼法似的货色! 他带着些埋怨地看向途明。 刚要讥讽途明用障眼法碰瓷他们神涂的卑劣行为,却忽地眼前一花,视野中,整个世界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脑袋里仿佛有一台拖拉机在跑仓鼠轮,又吵又晕。 途明看着王并,只是淡定地捏起锅盖看了一眼里面。 随即横眼一扫那在王并身边徘徊,抬爪欲要再袭一次的炁虎。 “淘气……” 轻飘飘两个字好似一柄重锤,轰地砸在炁虎头顶,将虎头生生敲进了王并的脑袋里。 下一刻,被敲进脑袋里的炁虎发出一声低沉哀鸣,落在外头的身子便整个化作一道清炁,一溜烟融进了王并身体里。 倒在地上晕眩到不能自已的王并随着炁虎入体,眼前摇晃的世界竟然渐渐恢复了平稳。 他有些呆滞地瘫在地上,一时间没能回神。 途明看着王并这副样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本来该是一份小礼物的,谁能想你竟然虚成这样,让礼物给撂倒了。” “你的元神比我预想的还要脆弱,只挨了两下就险些被晃下来。” 他取出碗筷,盛了一碗面条递到王并面前,一股无形的力慢慢将王并扶了起来。 王并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有些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他看向途明,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元神,脆弱?你这是什么意思?” 途明眼见王并还是一副软趴趴的样子,只得先将面条放到一旁,抬手顺着王并的头顶,太阳穴,后脑,后颈,两肋,一一拍打了一遍。 一股暖流随着途明的拍打一点点渗透到王并体内。 有些失去控制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 途明一边拍打,一边说道。 “记得我刚见到你时说你身上一股臭味吗?” 说起这事,王并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他是决不可能忘记当初那件事的,毕竟那是他此次苦难远行的开端。 “记得,你那时候还说要杀我。” “哈哈哈,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总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是都说了嘛,都你玩儿的,你还罪不至死呢。” 途明笑着打趣道。 “不过你小子运气确实好,有王霭这么个太爷疼你,还有王山这么个死脑筋的远房族叔在身边给你兜底,要不是王霭还有点数,王山够尽职尽责,只怕你真会死在那时喽。” 尽管语气里带着笑意。 可王并还是没来由心头一跳,他沉默片刻,问道。 “你刚刚说的臭味,和你说我元神脆弱有关系吗?” “当然,而且关系很紧密呢。” 途明停下手上的动作,带着些诡异的笑容看着王并。 “灵体,没少吃吧?” 途明的话让王并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他的目光本能地想要躲闪,可还是努力克制住了本能,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看向途明。 “你,知道?” “呵哈哈,甲申三十六贼,甲申之乱嘛,我可太知道了。” 途明轻笑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知不知道当年的时候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 “他们说我是,甲申三十六贼里的第三十七贼,还腆着脸跑到战场上喝令我交出窝藏的三十六贼。” “哼哼哼,每每想起当初那几人的蠢样,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啊。” 途明有些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王并。 “你说,那些人是真的蠢啊,还是顶着江湖正道的名头横行霸道惯了,以为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惯着他们啊……” “哎呀,抱歉抱歉。” 似是刚反应过来,途明眨了眨眼,有些感慨道。 “年纪大了总爱回忆往事,这都扯远了。” “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了,甲申三十六贼,还有八奇技。” 途明看着王并的眼睛,缓缓道。 “拘灵谴将,我说的没错吧?” 听过刚刚途明那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叨后,再听途明一语点破他身上的奇技,王并竟然觉得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了。 他渐渐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连他太爷都要忌惮七分,连吕爷都要叫大哥的狠角色,如何会不知道甲申那点事,而且若是连带着上面这两点算上,途明所言当初被认为是三十六贼第三十七这个说法没准也是真的。 王并的心里,好奇在渐渐滋生。 但途明暂时没有给他满足好奇心的打算。 他最后对着王并的眉心轻轻一点。 摇晃的元神彻底被稳住,身上的脱力感如大日照雪般渐渐消融。 “当年你们家是明面上唯一在那场乱局里得了好处的家族,若不是最后对人家没有赶尽杀绝而且照顾的也算不错,早几十年前你们家就该挨收拾了。” “虽说那时候因为别的事收拾的也不少就是了。” 王并看着途明。 他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 眼前这个老头是个宝藏啊,浑身手段通天彻底不说,脑袋里似乎也藏在不少圈子里极隐秘的信息。 很显然,又有人被途明这个宝藏老头身上数不完的秘密所吸引了。 途明没有关注王并渐渐变得热切的眼神,只是自顾自说道。 “多余的我也不同你细说了,要不然面就要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王并张了张嘴,想说我其实不是很在乎面坨不坨的,但看着途明的眼神,他知道对方就是故意吊着他呢! 因为好奇而压下去的鄙夷又冒了出来。 心道你个糟老头子果然坏的很。 “总之,服灵虽然能让你的炁和你的元神壮大,但你也看到了,这种壮大是虚浮的,空有其量而无其质,而且……” 途明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并。 “肉体吃东西后尚且需要排泄,灵体,难道就不需要吗?” 第145章 至高的餐桌法则【食不言】 途明的一番话让王并的大脑陷入宕机。 他在觉得途明思路清奇但却是诡辩的同时却又觉得,这个问题里似乎有点东西。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个概念叫做,元神无漏。” 途明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炁云翻滚,凝成一个光滑的洁白炁团。 “假设这是你的元神。” 他又抬起另一只手,汇聚出有些斑驳浑浊的炁云,填充到了炁团当中。 “而这,是你通过服灵壮大自身。” 随着炁云的不断注入,那炁团越发壮大。 一切的发展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前进,但,很快,王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随着象征灵体的炁云不断注入,那个象征元神的炁团外壁似乎正在变得……摇晃?而且,越来越薄了。 炁云不断注入,那些斑驳的炁云使得本该洁白的炁团越发浑浊起来,炁团的外壁几乎要变得透明。 炁团已经壮大到了一个有些惊人的体积。 但途明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向里面注入炁云,斑驳炁云彻底污染了已经变得透明的炁团,王并几乎看不出炁团原本的洁白模样。 王并本能地远离了些。 似乎是觉得眼前的炁团马上就要抵达爆开的边缘。 “放心,元神是轻易不会被撑爆的……” 途明前脚刚说完,后脚就一指头弹在了膨胀的浑浊炁团上。 “除非有外力加以干涉。” 摇晃的炁团随着途明的轻轻一弹剧烈地开始颤抖起来。 下一刻,斑驳浑浊的炁豁然撕开脆弱的外壁,肆意地冲杀了出来。 飞散爆开的浑浊炁云向四面八方涌去,连稍微躲开了一些的王并都被冲了满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涌进鼻腔。 发霉的地下室,敞开的化粪池,发酵到腐烂的鱼肉蛋奶和菜叶子…… 这简直就是生化武器!! 刚平复了晕眩感的王并被这味道刺激,当即又干呕起来,眼前又开始出现摇晃。 “这味道不好闻吧。” 途明看着趴在地上干呕的王并。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在忍受这个味道。” 这次他没再出手帮王并稳定元神,只是眼神幽幽道。 “一直忍到今天。” 途明回到自己的位置,取出碗筷盛了一碗面条。 “元神无漏,无进无出,要想壮大元神,唯一正统的办法便是刻苦修行,让其内而外地壮大起来,而元神的修行又是一个先修体再修量的过程。” “拘灵谴将的服灵法却将元神的修练法子完全逆了过来,破坏了元神无漏中的无进,抛却了稳扎稳打的过程直接求取最终壮大的结果,可缺陷是什么,你也看出来了吧。” 途明看向王并,突然笑了起来。 “把自己的元神吃成了一个积食的胖子,可偏偏这个胖子有进无出,空有貔貅的个性,却没有貔貅的实力。” “小子,老王说你虚不受补,可是一点都没说错啊。” 没有途明的帮助,王并想要恢复正常要废上不少的功夫。 他下意识地回忆起刚刚途明在他身上拍拍打打的那几下,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就这么学了起来。 因为调不动炁,效果变差了很多。 但,恢复的速度确实变快了许多。 靠在树旁慢慢调息,拍打身体的王并闭听完途明的说法后眼神变得阴郁。 他王家做为当年甲申之乱里少数的获益的门户之一,这些年虽然对夺来的手艺藏的很妥帖,可族里主要的人物却基本都知道这门手艺的存在和来路。 三十六贼,凉山大觋,风天养! 虽然当年有途明不守规矩横插一脚,导致甲申之乱的烈度还没起来就被生生砸了下去,可天下何其大,途明哪怕是牵兵引马,也镇不住整个江湖。 更何况当年战事紧张,哪怕是途明也无法在甲申的乱子里投入过多精力,顶多便是趁着行程便利捞出来几个人罢了。 直到甲申乱终,其实仍是有不少的三十六贼成员落在搜捕他们的天下门户手里。 而风天养,便是唯一一个落在他们手里还被套出所悟的,八奇技领悟者。 但这人是个软骨头的,还没挨几下收拾便利落地交出了自己的奇技。 他们王家也是仁慈,既然风天养识趣,他们也得了想要的,便没必要再斩尽杀绝,非但保下了风天养的性命,还帮着风家的后人挡下了不少的麻烦。 虽然改不了强夺的本质,但他们王家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可那个混蛋!! 那个该死的风天养!! 王并的眼中升腾起熊熊恨意! 他竟敢坑我们王家! 风家人,你们等着!!等我回去告诉太爷,指定叫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 啪! 一枚小石子啪地甩进了王并头顶的树干里。 途明垂眸看着碗里的面条,慢慢放下甩出石子的手。 “抢别人东西的时候就该想好后果,人家可没逼着你们练服灵。” “再有就是,我不是同你说过,甲申时那些人称我是三十六贼第三十七吗?其实那本来只是个旁人编来讹我的名头,可甲申事毕,这个名头却被他们给敲实了。” 途明抬眼看向王并,眼神幽幽,笑容诡异。 “你猜,是因为什么?” 看着途明那有些怪异的笑容。 王并心里的恨意迅速消解,一种不祥的感觉渐渐升起。 俗话说的好啊,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此前王并只以为途明那三十六贼第三十七的名头是因为端木瑛才被挂上,用来讹诈他的。 可按途明现在这个口气,他似乎是做了什么不的了的事情,把这个名头给敲实了?! 这可就尴尬了啊。 王并悄咪咪端起了面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塞了……一根面条。 显然这是准备使用至高的餐桌法则【食不言】来对抗当下的尴尬气氛。 途明见此只是笑笑,并未准备跟至高无上的餐桌法则对抗。 当初的时候。 自家妹子突然加入疑似不良社团还惹出大麻烦的事情确实打了途明一手懵逼。 起先途明还以为是三十五个该死的黄毛联手忽悠了端木瑛,以为这丫头是被坑进了什么传销组织! 但后来接触过几个三十六贼的成员后他发觉自己也是脑袋秀逗了。 端木瑛那样的人哪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她忽悠别人倒还听着合理些。 可虽然她很会忽悠,但有人忽悠力仍在她之上。 她是和那三十四个人一起被无根生一个人给忽悠了!! 好哇,原来从头到尾,黄毛只有一个! 只能说,无根生这人啊,确实厉害。 各门各派,多少天骄英才,甚至就连无漏金刚和秘画舫的掌门都陷进去了。 不过…… 途明看着碗里面条,心中陡生起些许感慨。 若是没有当年李慕玄掀起的那一连串的烂事,无根生,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就是了。 第146章 成则辟道祖师,败则山中枯骨! 当王并恋恋不舍地咽下最后一根面条。 他知道,至高的餐桌法则已经没法再庇护他了。 途明顺手收拾好吃饭的家伙,从包里又抽出来一条毯子丢给了王并。 “今晚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嗯?竟然没有继续八奇技的话题吗? 王并松了口气,但又不免困惑。 “咱们不是要去清河村吗?本来走着去就慢,还要再休息一晚,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清河村那大蛊师巴不得我一辈子到不了她清河村呢。” 途明同样找了一棵树靠上,盘膝笑道。 “而且,我得给她留出足够的时间准备啊,咱们这一路跋山涉水还捎来这么一堆礼物,怎么也得安排一顿清河宴来招待招待吧。” 顺道还能把村子里的蛊往外搬一搬,免得到时候吃饭都吃不安心。 虽然得有四十年没见过现在的这位大蛊师了,但那丫头对他是个什么态度途明觉得轻易是不会被时间改变的。 当年为了震慑那些蛊师耍的那一手实在是绝了点,给那丫头留下了太多的心理阴影。 但身为一个蛊师,经历当初那种事还不产生心理阴影简直太难了。 不少蛊师大半辈子攒的蛊都在那场饮茶会上折了。 甚至还有不少人绝望到想要跳崖自杀。 但这事能完全怨途明吗? 难道饮茶会开始前途明没有提醒他们让他们别带多余的蛊吗? 只能说有些事那是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如果人人都不能做到多点信任多点爱,这个世界何时才能变成美好人间? “清河宴?您老的面子有这么大?” 王并听见途明所言只以为是开玩笑。 只因清河宴乃是清河村人最高规格的宴席,清河宴的开办没有特定的时间,通常要几年乃至几十年才会办上一次,由大蛊师裁定,选一个特殊的日子。 清河宴中所要用到的既有南疆群山中难得一见的珍材奇物,也有南疆蛊师们以特殊手法通过蛊蕴养出来的食材,普通人吃了强身健体,异人吃了也能滋养五脏。 寻常人提及蛊,大多只知蛊毒凶险,而不知药毒相通,蛊用对了地方,同样可以是一味良药。 而清河宴便是将蛊温和的一面运用到极致的一种体现。 年少时王并曾跟随太爷受邀品尝过一次清河宴,彼时太爷本来还有别的事要忙,可收到请柬后当即便是甩下了一切杂物,拉上王并便赶了过来。 不过,那一趟来的是真值啊…… 色香味俱全不说,几乎每一口下肚,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炁在不自觉地涌动,增发,连带着浑身的筋骨血肉都在变得茁壮。 吃上一顿清河宴的增益,不比连着吃十几只灵体少。 更无害不说了,增补的也更加扎实全面。 王并回味着记忆里的味道,却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听您老人的说法,人家巴不得您连他们的村门都别进去,只怕到时候肯用一碗粗茶淡饭给咱打发了都是好的。” “呵呵,那你可真是小瞧老夫了。” 途明嘿嘿一笑,似有所指道。 “要是到时候那大蛊师真就这么不念情面,老夫便直接往她村口这么一躺!唉~~到时候讹不来她七八九十顿清河晏可别想老夫起来。” 王并闻言也是有些绷不住,心道您老人家是会利用年龄优势的。 只是您老人家年岁大,人家大蛊师也不是年轻人,到时候魔法对轰,两边一起尴尬可就不好玩了。 但眼见途明信誓旦旦的模样,王并也是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得,那到时候我就指着您来蹭上这顿清河宴了。” “好说,好说。” 随口开了句玩笑,王并暂时便将这事放了过去,安心调息消化,做好休息的准备。 不过,在他盘膝理气,顺便尝试增强炁感的同时,脑袋里对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进行复盘,却突然想起有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 “说起来,刚刚那只炁虎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它又跑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途明闭着眼睛回应道。 “那是画意啊。” “你少来!我才是正儿八经修神涂的,画意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画界外面。” 王并显然是对途明的说法持绝对否定态度的。 但这是基于他们王家千百年来对画界和画意的研究所构筑起的绝对自信。 “而且,那般凶虎,若真的是画意,又怎么可能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没有杀伤力?” 途明轻笑,带着些讥讽道。 “看来我们的王大少爷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就能忘了疼啊,刚刚晕的在地上打滚的是谁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王并沉默。 好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杀伤力。 只是,为何画意会攻击元神呢? “你在想,如果真的是画意,为何它攻击到的会是元神呢?” 就跟有读心术一样,途明很轻易就从王并的脸上读出了他的心声。 王并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哪怕是在画界里,画意也是只能攻击到人的身体,从来没听说画意能离开画界存在的同时还能攻击人的元神的说法。” “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画意在画界就能攻击到人的身体呢?” 王并闻言一愣,眉头蹙起,忽地想起刚刚途明所言画家画布颜料的说法。 “是因为……油彩?让人能进入画界的神涂油彩?” “还不算笨。” 途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画意之所以能在画界当中对人造成伤害,正是因为那些让人们进入画界的油彩短时间内将人变成了和画界中的画意相似的东西。” “相当于让人,拥有了一套画界当中的身体。” “说到这,思路是不是就清晰多了?” 途明看着王并仍有些茫然的眼神,有些无奈道。 “再提醒你一句。” “不要把画和人区别的太开。” 得到途明的提醒,王并脑海中几点混沌的星芒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不要将画意和人区别太开,可是画就是画,人就是人,再如何将其联系在一起,其本质依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既然如此,拉小他们之间区别的办法便只剩下一个。 寻找画和人的共同点。 丹青世家长大,又是神涂的继承者,王并自然知道越是完美的画意就越要具备一个特点,那就是,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而在人的观念里,在异人的观念里,越是完美的人就越要拥有一个特点。 “性命双全……” 王并猛地抬头看向途明。 “性命双全!形神兼备!” “我懂了,我明白了!” “神对性,形对命,画和人,是相通的!” “你画的老虎之所以能伤到我的元神确实是因为它是画意,画意本来就该是能攻击元神的,因为画的神意,就相当于是人的元神,而画的形,就相当于是人的身体。” “画意就相当于是画界中的人!” “人进入画界能被画意伤害,那是因为油彩让人拥有了类似画意的身体。” “你之所以能让画意出现在现实,也是因为你让画意拥有了能在现实活动的身体!” 王并的思路蓬勃发散。 越想越是觉得心惊。 造化与绘画,竟然是在这里彼此交汇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不觉喃喃道。 “原来我们王家的手艺,可以达到那种地步吗?!” 紧接着,他又看向途明,眼中是耀眼的自信。 “你画的虎之所以能伤到我的元神却伤不到我的身体,正是因为你的虎有意无形,虽然将它带到了现实,可你赋予它的身体却太过粗糙苍白,只是简简单单的线条!” 王并还记得,当初那只炁虎袭击他时,自己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有风划过身体,这是元神攻击所不可能达到的。 这证明,途明绘制炁虎的颜料是真的可以赋予画意一定程度的实体的。 如果能将形,绘制到以假乱真,那丹青之术,或许真的可以触碰到创生之术的层面!! 王并目光热情,看着途明。 “那种墨,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看着王并期待的目光,途明倒也没再藏着掖着。 “既然人进画界需要神涂油彩。” “那让画意出画界,跟进入画界要用的神涂油彩逆着来不就是了。” 如果神涂油彩是神涂是模仿画界画意对炁极限的构筑。 那跟神涂油彩逆着来不就是…… “先天一炁?” 王并眼中精光四射,可途明只是微微一笑,闭目休憩起来。 可这贸然断章的恶毒行径王并怎肯轻易接受,刚要爬起来追问,途明便幽幽叹道。 “你知道了又如何?积年累月服灵攒下的虚浮之炁,哪怕我告诉你将炁精粹逆炼的法门,要想达到我所言说的程度,何其难也,只怕是耗上一辈子,也难窥其门径……” 途明的话好似一盆冷水对着王并当头泼下。 昔日走过的捷径如今竟然尽皆成了他登天路上的一道道坎坷。 命运的无常令人唏嘘,可王并若是甘心屈从,当初便不会有在途明逼迫下的拼死一搏! 只能说王霭在王并的教育问题上确实是走反了方向。 他没能察觉到自家太孙是个毛驴似的的人物,越是逆毛撸越是有力气。 “我还年轻!” 王并咬牙,声音低哑道。 “哪怕得耗上一辈子也无所谓,今儿你既然叫我知道了那种境界的存在,若是不去看上一眼,我死了也不甘心!” “哦?” 途明睁开一只眼,深深地望着王并。 “前路坎坷,苦难无穷,而且你也看到了,对于那个境界,我也只是一个猜测,若是耗上一生,赚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怕?” “……怕,当然怕。” 王并沉默片刻,却也没使什么假大空的虚话来搪塞。 “可现下这个情况,除了这条路,我没得走了啊。” 服灵死路一条,接着往下走怕是早晚被坑个死无全尸。 可是没了服灵,他的丹青天赋又是资质平平,神涂于他,并不是条康庄大道。 可王并能选的路却也只剩下这一条了不是吗。 王并当然知道途明画出的那片光明未来连途明自己都达不到。 但…… “我知道我在神涂这条道上从来称不得天才,所以我走了服灵的捷径,如今捷径走不成了,我也不愿就此再回当初的平庸,与其一点点地坠下去,倒不如干脆豁出去拼上一把!” 王并的眼中闪过某种孤注一掷的癫狂,这份癫狂让途明非常满意。 他看着途明,沉声道。 “万一要是这条路被我走成了,小爷也是能在族谱里单开一页的人物!后世的子孙供我皆要视同辟道始祖,将我的牌位与开脉先祖摆在一列!!” “哪怕真的走不成,了不起化作山中一枯骨!” 要么辟道始祖,要么山中枯骨。 这份决绝让途明非常满意,却也未做什么表示。 只是缓缓闭上了睁开的那只眼睛。 王并见此心头一颤,当即以为途明这是觉得自己态度不够坚决,当即便是一咬牙,爬起身来就要豁出去个三拜之礼。 “前路迢迢非凡路,欲思求索先舍身。” 可人还没爬起来,途明的声音便悠悠传来,似乎相隔遥远,声音里透着种浩大的空明。 “路便在这儿,想走,先去减个肥再说吧!” 呼~~ 一道微风拂过,王并的身子骤然便没了力气,脑袋昏昏沉沉,困惑着途明的话沉沉睡了过去。 沉沉入梦之际,王并隐约听到有虎啸之声荡荡而来。 攀附在王并灵台之上的猛虎缓缓昂起头颅,嘴角勾起一抹凶恶弧度。 狩猎,开始了…… 第147章 德鲁伊 “小朋友睡着了。” 眼见王并沉入梦乡,途明伸了个懒腰,眼睛微微眯起,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 “那现在就该是大人的游戏时间了。” 话音落下,倚靠在树旁的途明身体便如一阵烟似的几乎瞬间消隐无踪。 树冠中的一只麻雀眨了眨眼睛,身体有些怪异地僵硬了片刻,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可下一秒却又恢复了正常,只是不住在枝桠上踱步,微颤的双翅似乎就要张开。 “都看了这么久了……” 踱步的麻雀突然顿住,一旁的树干上,一张面带微笑却眼神淡漠的老者面容缓缓生长出来。 一对炁光闪烁的眸子有些阴冷地斜睨着它,勾起的嘴角里看不见分毫善意。 “不打声招呼就走吗?” 树干中不断有炁涌出,如丝线般编织成途明的面容。 那丝丝缕缕的炁一点点从树里冒出,又一点点簇成人脸的架势,乍看就像是电影里那些被恶灵寄生,生有人脸的树妖正在复苏。 这下哪怕是真麻雀也知道该拍翅子跑了。 惊慌的小鸟想要振翅高飞,两只单薄的小翅膀几乎要拍出残影。 可不知为何,这对早已熟悉的翅膀此时却变得如同石头般沉重,僵硬。 急欲高飞的小鸟心急如焚,直到目光扫到翅膀才注意到。 原来不知何时,白色的炁竟然已经裹死了它的翅膀,羽毛的间隙被粘稠的炁填满,那些炁渐渐变得好像石膏,一点点封死了羽翼的轻灵。 一时不慎,麻雀跌落树梢。 一只大手从旁伸来接住了它。 可这并不会是好心的援救。 五根手指如陷阱牢笼般瞬间攥紧,将本就因翅膀受困难以活动的麻雀彻底束缚。 麻雀发出令人不适的尖锐叫声,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小鸟该有的音量。 “啊……真是一个击碎世界的高音,要我给你鼓掌吗?” 那张树上的脸发出低沉的疑惑,但又像是讥讽。 麻雀看到了那张脸上诡异的笑容,如古希腊的石雕般刻板,却又因昏暗的环境透着种彻骨的阴冷。 “但很可惜,我只有两只手,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拍成肉泥的话,我也是不会吝啬掌声的哦。” 途明看着麻雀的眼睛,掌心的炁化作肉眼难以观察的丝线,一点点渗透进了麻雀的身体。 “顽皮的小德鲁伊。” 麻雀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惊骇。 似乎是没有料到眼前这人竟然会这么快看出它的底细。 “四十年前你们就爱玩儿这种装作禽兽师宠物的把戏,四十年后竟然还是这一套。” 途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攥着麻雀的手轻轻揉了两下。 “还是说环境变得温和了,连进取的心思也一并被消磨了吗?” 一个历经数十年的战乱将将安定下来的国家于整个世界而言无疑会是一只肥美的绵羊,哪怕早已被撕了近百年的肉,可仅仅是她还余下的那些也仍是一份令人垂涎的宝藏。 任何尚有余力的野狼都会对她产生觊觎。 但刚刚结束了一场席卷世界的混乱,谁也不希望成为短时间内再次引起大规模冲突的那一个。 普通人世界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短时间内都已经无法再忍受哪怕一次枪声响起。 可,大部分人之外,不是还有少部分人的存在吗? 异人。 异人世界的纷争不可以影响普通人的世界,这是整个世界的共识。 可异人世界攫取的利益,可没人规定那些范畴宽广的物什必须流向何处。 普通人如愿拥抱了和平。 但异人世界的纷争却还在延续,或者说,纷争,才是异人世界常态。 人们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和平,但他们这些异人却还在悄无声息地将战争延续,每一条被主人催使的猎狗都想要从舔舐伤口的狮子身上赚取些好处。 可狮子永远是狮子,哪怕伤痕累累,也照样能撕烂伸来的爪牙。 要知道,我们只是因为封闭倒在了科技和进步时代的枪口上,在异人的领域,华夏依然还是那个能够睥睨天下的庞然大物。 “那个时候,你们可比现在花样多多了……” 像把玩毛绒玩具似的揉搓着手里的麻雀。 途明渐渐从回忆回到现实,看着手里的麻雀,他没必要问什么,那些悄悄钻进它身体里的炁线自然会为他挖出想要的。 虽然不会很多就是了。 麻雀的灵魂脆弱而懵懂,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途明封锁限制。 但那区区的鸟雀灵魂,服灵都不配被端上餐桌的小东西自然不是途明的目标。 他真正的目标,是长在麻雀灵魂上的那个。 那团仅有着模糊的人形,跟个瘤子似的挂在麻雀灵魂上的小东西。 那才是这一餐的主菜。 一个德鲁伊的灵魂碎片。 做为北欧地区流传久远的古老异人流派,德鲁伊被认为是能将自身化作动物,与森林进行沟通而且掌握有许多古老秘术的自然行者。 四十年前跟这些家伙打过不少交道的途明对他们倒还是比较熟悉的。 德鲁伊并不具备将自身变成动物的能力。 他们所谓化身动物的能力其实是两种能力的概况统称。 一种是通过德鲁伊秘术将动物的遗骨祭炼成类似法器的东西,或者制作成颜料纹在身上,用力量催动它们来短时间内获取这种动物的特性增益,类似巫师和萨满的请灵上身。 另一种则比较抽象,途明习惯将那种能力称作动物伙伴或者动物分身。 这同样是古老德鲁伊秘术的一种,他们会在一个满月的夜晚,在橡树林中湖畔搭建月光祭坛举行仪式,仪式的具体内容途明不清楚,那是类似天师府五雷正法的门派机密。 但他知道仪式的效果。 仪式会产生类似透镜的效果,放大仪式参与者的灵魂,使其进入一种神异的空灵状态,并在这种状态中与德鲁伊们圈养在橡树林里的动物产生共鸣,进而呼唤出与他们灵魂契合的动物伙伴。 接着,德鲁伊的长者们会在月光最璀璨的时刻切割仪式参与者和被召唤动物的一部分灵魂,并将它们交换到对方身上,即完成【契约】。 契约会使得德鲁伊拥有动物伙伴的感知,并视动物伙伴的不同永久地增强一部分能力,比如鹰的眼力,熊的蛮力等等…… 而动物伙伴也会受到契约德鲁伊的炁的滋养,产生一定程度的异变甚至是进化,随着德鲁伊和动物伙伴不断成长,做为交换物的灵魂碎片也会变得越清晰,对双方的增益也会不断增强。 或许这就是德鲁伊明明也是跟动物打交道但是没跟禽兽师一起沦为异人歧视链低端的原因吧。 毕竟,切割灵魂,他们也确实够豁得出去的。 当然,一个德鲁伊一生能契约的动物伙伴数量是有限的,通常极限就是三个,这既是德鲁伊的圣数,也是确保人性能够稳定压过兽性的最保险的数字。 切割灵魂之后再交换灵魂,要说不会受到影响那决然是不可能的。 单看麻雀的灵魂上长了个人形瘤就能大概知道契约德鲁伊身上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还只是个模糊的人形,看来是个新手啊。 “原来还只是个小菜鸟,倒也难怪,能如此鲁莽地一头扎进奇怪的环境里还不赶快跑,怎么也不像是老手能干出来的蠢事。” 途明很确信,眼前这个小东西是被他炁雾吸引过来的。 毕竟现下的这种温度和时间,森林里还有这么浓郁而且还在缓慢的雾气实在是太过不正常。 “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好的,但有好奇总要支付代价不是吗?” “现在,该收费了。” 第148章 请你看场小电影,票钱就是你的命 “啧,还是断开了吗?” 一处隐秘的暗室中,碧色眼眸的年轻人蹙眉叹息,但听他的语气,显然是对这种情况并不多么意外。 因为这算是德鲁伊动物契约的一个古老弊端。 德鲁伊可以跟动物伙伴共享视野感知,但这种共享却并不稳固,起码对一个初学者来说并不稳固。 动物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哪怕使用契约将他们的灵魂强行粘合在一起,仅倚靠着小小的一块碎片建立起来的联系注定不会多么牢靠。 有些时候,一次极端的恶劣天气,贸然闯进了某处天地之炁紊乱的区域甚至是天然炁局,甚至不需要外人加以干涉都有可能导致德鲁伊和动物断线。 而某个老头子散出来的炁云,只要稍加调整,便能轻易模拟出类似炁局的混乱炁场。 “又去钻那些古怪的地方了吗,雷迪亚斯,我提醒过你很多次,在这片土地上一定要克制你的好奇心。” 将面容隐藏在兜帽下,同样有着一双碧色眼眸的赤须老者有些不满地看向被他称作雷迪亚斯的年轻人,眸子里压抑着某种令人心惊的东西。 “相信我,太旺盛的好奇心终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雷迪亚斯看着那双明明与自己同样颜色却更显强势的眼睛。 他看见了那双眼睛里藏着一头狮子。 “得了吧,如果我能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你又怎么可能选我成为你的弟子呢?” “我亲爱的老师,背契者,罗南。” 听见背契者这个称呼,老者的眸子里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那只寄居在眼睛里的狮子仿佛在嘶吼,他,或者它,正死死盯着雷迪亚斯的喉咙,暗室中的空气都好似变成某种粘稠的液体,令人的呼吸也变得困难。 啊……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那只早已死掉的狮子在舔舐他的脖子! 可此刻舔舐他脖子的,明明只是老师的视线啊! 雷迪亚斯做为人的本能在恐惧他的老师。 可在人这个概念之内,一种癫狂的特质却忍不住让他想要更进一步,更清楚地看看那只被锁进眼睛里的狮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有趣,太有趣了!! 罗南冷冷注视着面前的弟子,眼中的狮子渐渐平息了怒火,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哼,愿你在求知的路上死无全尸,我该死的小徒弟。” “这份祝愿同样给您,我疯狂的老师。” 试探与威逼,讥讽和诅咒,这就是这对师徒这么多年来的相处方式。 但看两人的样子,他们对现下的这种相处很是满意。 雷迪亚斯突然收敛了笑容,碧色的眸子里炁光闪烁。 “哦,我的小麻雀逃出来了。” 他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像只即将开饭的小苍蝇。 “快快快,快让我看看你的眼睛都目睹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虽然动物和德鲁伊很容易断线,但是在断线期间,动物还是能用它们自己的脑子记录下断线期间的经历。 在雷迪亚斯的视野中,那团浓稠的白雾正缓缓揭开他的神秘面纱。 在一个不正确的时间,不正确的温度,出现了一团不正常浓雾。 而且这团雾气还在移动,就像一只攀附在山林之上缓缓蠕动的古老蠕虫! 这种神奇的现象可比监视清河村有趣多了,也比那些一成不变的所谓天然炁局有趣多了。 这或许是个珍贵的限时副本! 浓雾笼罩的森林展露在雷迪亚斯眼前,阴森,破败,寒冷,连那些树都变得异常高耸,高耸到,几乎接连天幕…… 等等,这怎么可能? 雷迪亚斯的眉头忽地皱起,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了质疑。 即使是最恐怖的炁局,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环境造成如此惊人甚至是违背现实的改变啊。 而且,浓雾过去,这些环境又会变回原样? 这更不可能了! 雷迪亚斯的眉头几乎蹙成山丘。 这副模样连带着将罗南的好奇心也一并勾了起来。 但年长者总不缺乏耐心,他静静地等待着雷迪亚斯的讲述,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不单求知欲旺盛,分享欲也同样强烈。 尽管眼前的一切令雷迪亚斯感到荒诞,甚至是怀疑。 可,求知的欲望还是在催使着他继续看下去。 寒冷破败的森林寂静无声,浓稠的白雾静静流淌。 这里似乎没有了任何生命的存在,就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雷迪亚斯紧蹙的眉头骤然崩开,他的脸颊泛起某种异样的潮红,嘴里克制不住地喃喃道。 “竟然是这样,真的是这样吗?不,不,还要再看看……” 求知欲旺盛的小疯子契约的麻雀自然也有着旺盛的求知欲,这份欲望甚至能旺盛到克制回归信号区的本能。 麻雀的记忆切实地满足雷迪亚斯的渴望。 将一个破败的灰色世界一点点展露在他的面前。 可突然! 浓雾剧烈地翻涌起来,庞大的阴影在震颤中缓缓升起。 雷迪亚斯的麻雀好像愣住了,呆呆地悬在原地。 雷迪亚斯的心也被牵动,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下一秒。 昏暗的灰白世界升起了一轮刺眼的太阳。 不,不不不,不! 那不是太阳,那不是太阳! “眼睛……眼睛!!啊啊啊!!那是眼睛!!” 雷迪亚斯突然癫狂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歇斯底里。 罗南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按住了雷迪亚斯的肩膀。 “雷迪亚斯!!” “醒醒!!” 如狮子的怒吼,罗南的声音令暗室震动,可雷迪亚斯依然仿佛被恶灵夺走了身体般癫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身体,七窍甚至开始渗出鲜血。 “眼睛……眼睛……” “眼睛?!” 罗南的眉头紧蹙,愤怒地吼道。 “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 雷迪亚斯的眼睛在眼眶里无规则地转着圈。 可随着罗南的怒吼传来。 那双眼睛忽地回归了正轨。 一种令罗南感到不适的审视从中传来,雷迪亚斯的嘴角一点点勾起,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可,那已经不再是他的声音。 “我看到了……” 那声音苍老而低沉,带着狩猎者般的讥讽。 “你。” 第149章 好事成双 没有一丝丝犹豫。 罗南做出了当下对他也是在他看来对弟子最好的决定。 捏住雷迪亚斯肩膀的手骤然发力,指头剜进了皮肉,扣死进骨头的缝隙里,能撕碎钢铁的蛮力顷刻施加在了雷迪亚斯单薄的身体上。 罗南眼睛里的狮子在怒吼。 可这怒吼里却藏着恐惧。 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 连象征无畏的狮子都对这东西产生了畏惧,雷迪亚斯这个蠢货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东西。 惊恐之余,那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却也在悄然作祟。 “我会从你的尸体上找到答案,雷迪亚斯,安心去吧!!” 吼!!! 似乎是惧怕横生变故,罗南十分谨慎地用上了全力。 就像古代酷刑中的车裂,雷迪亚斯的身体被蛮力粗暴地撕开,鲜血和破碎的内脏喷洒了一地,连墙壁上都是血腥的痕迹。 看着面前被撕开的弟子。 罗南心头的紧张消散了些许,可下一秒。 “啊……真是粗暴。” 被撕碎的雷迪亚斯开口说话了,不,是那个占据了雷迪亚斯身体的怪物说话了。 和刚刚一样,是这个国家的语言,但罗南听的懂。 “为什么反应要这么激烈呢?虽然我现在确实在一个男孩的身体里,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是那些癖好恶劣的神职人员。” 那象征德鲁伊力量的翠绿眼眸静静褪色,再度染上的一种荧蓝与灰白交织的颜色。 罗南知道,雷迪亚斯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属于他原本的主人了。 残忍的恶灵已经占据了他的身体,吞噬了他的灵魂。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为这个不速之客定了性。 “你这篡夺他人身体的秽物,你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怪物。” 罗南的眼睛里喷涌怒火,双眼死死盯着那颗艰难坠挂在半截身子上的脑袋。 与恶灵对话,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顺着恶灵的话题来,一定要牢牢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 “你能得到的只是一具残破的尸体!而这具尸体接下来会变得粉碎!” 说着,罗南便将另一只手上的半截尸体丢下,抬脚狠狠地踩在上面,惊人的劲力将尸体之下的地面都踩的裂开,尸体的模样自然是更加惨烈。 “哇哦,踩的很匀称嘛,看起来你们平时的关系不太好?” “和你无关,怪物……” 愤怒的狮子死死盯着雷迪亚斯的脑袋,透过那双已经不再属于他的眼睛看向此刻这副身体,不,是这具尸体真正的主人。 “我已经成功阻止了你对这具身体施加任何亵渎行径的可能。” “而你,你会成为我的藏品,向我奉上你的所有秘密。” 罗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口中低声吟唱着腔调古老的咒语。 “巫毒教的锁魂恶咒?正经德鲁伊可不会涉猎这种违背他们教义的东西。” 一股不祥的炁随着咒文的念诵渐渐从罗南的掌心溢出,如陈年的淤泥般粘稠,恶臭。 那些不祥的炁一点一点攀附上雷迪亚斯的脑袋,如有生命的活物般蠕动着钻进每一个它们所能触及到的孔窍。 “唔……唔额……” 尸体剧烈地抖动起来,恶咒的力量正在将这颗头颅变成坚不可摧的囚牢。 就像熟透的果实,因为恶咒而萎缩到只剩一枚鹅蛋大小的脑袋很自然地从本就只艰难坠挂着的脖子上掉了下来。 罗南一脸讥讽地盯着手中已经很难在被称作脑袋的物件。 “篡夺身体的恶灵被化作囚牢的头颅永远囚禁,再没有比着更好的结局。” 恶咒凝练的炁会封死头颅的一切孔隙,确保灵魂不会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唯有施咒者的炁才能有限地打开封锁,巫毒教的一些巫师们喜欢通过聆听被囚禁者的哀嚎以愉悦自己,但在罗南看来,这种力量应该被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比如说…… 拷问。 这枚皱巴巴的头颅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亵渎的饰品,是泯灭人性的玩具,但在罗南眼里。 这是一枚真正的,饱含甜美知识的果实! 他将脑袋捏起,与视线平齐,那个不久前还与自己斗嘴的小徒弟此刻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副可悲的模样, 蠕动抽搐的面容表明灵魂已然被囚禁其中,但罗南知道,那已经不是雷迪亚斯的灵魂了。 “我很遗憾,爱和我斗嘴的小东西,其实我还是很满意你做为一个弟子所做的一切的,愿地母宽容,拥抱你永眠的灵。” “如果她真的愿意宽容我们这些悖逆之子的话……” 似是有些遗憾地悼念一番死去的弟子。 他默哀了大概三秒,紧接着,愉悦的笑容重新攀上嘴角。 “现在,该是开礼盒的环节了。” “对此我倒是有些不同意见。” 一只看着有些苍老的手从一旁伸出,像是从植株上摘走一枚熟透的圣女果似的轻易从罗南的手中拿走了雷迪亚斯的脑袋。 罗南的身体失去了控制,甚至连大脑都陷入了一瞬间的空白。 那个声音! 这怎么可能! 就像在湍急的瀑布下攀登,在暴烈的狂风里逆行,罗南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变成了石头一般僵硬,沉重。 他艰难地使出全部的力气才堪堪转动脖子,如愿看到了身后的场景。 但他宁愿自己从未回头。 “感谢你的礼物,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值得参考的思路,一个灵魂压缩包……或许我可以让它变得更完善些。” 途明把玩着从罗南手里拿来的脑袋,很有礼貌地表达着感谢。 但此刻的罗南已经没有能力回应了途明的感谢了。 或许就算有能力,他的身体也只会忠实地执行脑袋里冒出来的唯一一个想法。 逃!!! 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罗南的眼神里渐渐只剩下惊恐。 途明对罗南的惊恐并不意外。 在四十年前,这才是心里有鬼的异人和偷渡进来的异人看见他的正常反应。 “我只是退休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看见我就跟看见鬼一样?” “哦,不对,应该是比看见鬼还害怕,毕竟咱们这种人也没几个真的怕鬼的。” 途明像是拉家常似的随意念叨着。 但空着的那只手却轻轻按在了罗南的头顶。 “不过你这人也真是,送礼哪有单送一个的,我这人吧,比较喜欢双数,成双成对才吉利嘛,而且……” 途明的脸上挂起一副有些日系的微笑。 “这位先生,你也不想你徒弟一个人在我这儿孤独寂寞吧?” 第150章 鸵鸟蛋?不,这是霸王之卵! 清晨湿润的空气将王并从梦境的囚笼里解脱。 一夜的折腾虽然并未劳累身体可对精神也是件遭难的活儿。 “……妈的,我感觉自己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王并一脸疲惫地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从地上撑了起来。 “梦里有只老虎追杀了我一整夜,额……该死的,我明明记得被抓住了好几次,怎么不记得被抓住后发生了什么?” 王并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脑袋,低头却看见自己的两腿之间,毯子下面,鼓起了两个硕大的椭圆形。 王并脑子宕了一机。 “……靠!这是什么鬼东西!” 王并一把掀开毯子,两枚精致封装起来的蛋状物体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漂亮的丝带和白色的包装纸让人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是单看这个体型的话…… “鸵,鸵鸟蛋?” “其实这是我昨晚捡到的霸王之卵来着。” “扯!当我没看过烙印战士嘛!谁家霸王这么大的卵!” 王并下意识反驳了一句,抬头就看见途明正在如昨夜那样用手烧锅煮面条。 被强制送入梦乡前的记忆一点点浮现,王并有些呆楞地喃喃道。 “我说那只老虎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你……等等。” 王并忽地爬了起来,身体似乎是因为大脑还处于懵懂状态,只是因为一个轻微的念头便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男儿膝下有黄金,此刻正是掷金时! 昨夜没能豁出去的三拜之礼当即便是先交了个定金,膝盖和泥土碰撞的声音很是沉闷。 王并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真诚过。 如果声音是丈量真诚的尺度,那么王并此刻的真诚直冲天际。 “先生!请您教我!!!” 直面了王并的音波冲击,途明的痛苦无法言表。 左手端着锅,右手揉了揉左耳朵,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王并。 “咋咋呼呼的样子!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稳重点!” 王并有些尴尬地抬起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随即很是郑重地点头,比了一个ok。 然后,他就真的一声不吭地低头在那儿跪着,也不说话,也不动,跟个小雕像似的,看着是又稳又重。 途明见此有些无奈地轻笑道。 “圆滑起来倒是跟你太爷一个尿性,得了,别在这儿杵着了,准备准备吃饭,今天中午之前就得到清河村了。” 王并抬起头,眨了眨眼,一抹兴奋的光从眼底升起。 “那您答应教我您那一手了?” “在教了在教了。” 途明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锅里的面条,淡淡笑道。 “试试搬运自己的炁,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 “可我的炁感不是被你封住了吗?” “全封住了?” “那倒是没有……” “那还废什么话!搬!” 途明的声音骤然拔高,惊的王并本能便要运炁。 炁感当中,那点微弱的火苗呼地窜起,在王并的感知中剧烈地摇晃起来。 而身体上,某种王并从未感受过的奇妙感觉正缓缓升起。 就像适当运动后,汗液被一点点排出体外,那些本来根本没法搬运的炁在王并本能的搬运下竟然真的产生了极微弱的反应。 好像毛孔被一个个打开,一种令人着迷的舒畅之感慢慢涌上心头。 王并默默地感受着此刻的通透,一时间竟然失神。 他记得这种感觉。 那是他最初掌握炁感,第一次运炁时的感觉。 运炁是异人构筑手段的基础,令炁感中的炁在体内炁脉中流转,如驱使流水通过沟渠,流水也在滋润沟渠两侧的土地。 运炁是一种会令人上瘾的行为。 初学者中,经常会出现因为沉迷而整日整日不吃不喝疯狂运炁的人。 但,那对初学者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未经深刻打磨的身体远比人们想像的要脆弱的多,运炁虽然于身体无害,可是沉迷运炁忘却了其他维持生命的必要行为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所有,炼炁士们在掌握炁感之后要学的第一件事便是,克制,克制对运炁时那种通透舒畅之感的着迷。 或者说,是通过克制来习惯这种身份上的转变。 就像从未品尝过美食的人会在第一次尝到美食时变得无法克制,甚至因为不加节制地疯狂吞吃而将自己撑死。 运炁也是类似的道理。 可运炁并非只有一次,修行是件细水长流甚至要耗上一生的事。 因小失大,因近失远,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当初学者们完成了最初的克制,渐渐习惯了将忍耐做为一种常态,而直到此刻,他们才是彻底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他们将运炁视作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于是运炁的快感也会渐渐变得平常。 可此刻的王并却又一次从运炁中感受到了那种令人陶醉的通透感。 “炼炁修行本该是门脚踏实地的水磨功夫。” “可服灵这等取乱的法子却让你平白省了许多辛苦,炁量增添,只要嘴巴一开一合便能做到,你的炁就此开始迅速膨胀。” “可炁的迅速膨胀也令你的心性一并膨胀。” “你将炼炁当成了打怪升级,将服灵视作服经验包,可你要知道,有炼炁天赋的人,一万个人里也不一定能有一个。”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可你却急功近利,分毫不懂得感悟修行。” 途明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并。 “此路大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从头再来的机会,可只此一次了。” …… “咳!咳咳咳!!” 阴暗的巷道深处,被遗忘了数十章之久的沈动瘫倒在一堆烂纸箱里,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失去着控制。 他的精神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时不时还会出现突然的恍惚。 这种状态可不是一个逃亡者的最佳状态,因此,在藏匿行踪的这几天里,沈动没少因为突然失神而被哪都通的缉捕者打伤。 好在,虽然灵魂是皮套劣质品,身体却是实打实的瓷实货,即使没了途明的三重之炁做为后继,这副身体本身的抗击打能力和恢复能力也是一流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凭着这副身体几十天不吃不喝。 可身体再怎么完美又有什么用? 沈动的灵魂已经彻底没法继续坚持下去了。 他的灵魂里空空荡荡,只一层单薄的壳子强行挂在灵台之上。 短时间运行倒是没问题,可时候一长,弊端也就开始慢慢显现了。 前面提到的不受控的失神只是其一。 不完整的元神是没法长久地留存于世的,如果不能得到途明的补给,要不了多久他这劣质的灵魂就要烟消云散。 “妈的……老东西是把我给忘了吗!” 强忍着几乎要彻底淹没意识的睡意,沈动知道,自己的元神已经到了崩解的边缘,此番睡去,怕是就要一睡不起了。 该,死的…… 老东西要是再不来,他可真就要死透了。 沈动想要坚持下去。 可元神的崩解,又岂可能是单凭意志力就能抗衡的? 模模糊糊间,沈动瞥到了巷口走来的人影,那人逆着光来,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从身形知道是个女人。 强打精神,沈动想要起身离开,可他已经到极限了,他单薄的灵魂即将燃尽,最后甚至剩不下白色的灰。 海潮般的困倦终于还是将他吞没。 在睡去前的最后时刻,沈动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 “嗯,把手机放在他身上就行了蛮?晓得咯。” 第151章 开玩笑有助于巩固元神?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自打知道途明封锁他的炁感是为了助他修行。 王并扛大包的时候顿觉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姿态!注意姿态!光跑得快有什么用,你的姿态和呼吸都乱了!” 途明还是两手托举石球,跟在王并身后,一边紧盯着王并的动作标不标准,一边用耳机和某个被他放养了好多天的造物通话。 “老东西……你不会真的差点把我给忘了吧?” 不久前还一副垂垂欲死模样的沈动重新恢复了活力。 那部正在用来跟途明通话的手机就是让他重新活过来的根源。 “呵,得了吧小东西,第二天我就安排那丫头一直跟着你了,挨到现在才出来,也不过是想看看你的极限在哪儿罢了。” “这样啊……” 沈动还是瘫软地躺在烂纸箱堆里,抬眼看向不远处靠着墙看手机的冯宝宝。 他当然知道这人是谁,虽然‘沈动’这个身份跟冯宝宝没有过交际,但是在设定上,冯宝宝算是擒拿住他哥沈冲的仇人。 当然了,设定只是设定,是给外人看的,私下里就没必要再凹人设了。 “不过这样看来,我还是存在不少缺陷的,起码在感应力这一方面确实不行……我竟然一直没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很正常,感应力在人的众多能力中算得上一个异类,它不单要倚靠感官的敏锐,还要有元神强度的加持,你的元神只是一层皮套,即使有着最顶尖的肉身和感官也很难将感应力推升到极致,更何况……” 电话那头的途明有些无奈地轻笑道。 “我这便宜徒弟本身也不是一般人,只要她想躲,寻常高手也轻易感应不到她的。” “这倒也是……不过,你这是什么手段?” 沈动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重新与元神变得契合,本来干瘪到几乎要溃散的元神重新充盈了起来。 而这一切改变,统统与自己手里的这部手机相连。 “你在通过这部手机来为我增补元神?这又是哪儿学来的高招?” “暂时还只学了个皮毛,最近忙,恐怕得过段时间才有机会一窥全貌,现在是由二壮代劳,替我通过网络给你搬运补给。” 【哈喽(n_n)】 手机上突然蹦出来一条消息,沈动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回了一个你好的表情。 不过问好归问好,质疑一点不会少。 “你直接元神过来不是更有效率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部手机也可以给你定位吧。” “确实,但我说了,我在忙……又着急又着急!调整呼吸!再让我提醒我可就真踹你了!!” “哟。” 沈动眉头一挑,揶揄道。 “好为人师啊老东西,给谁开私教课呢这是。” “老朋友家的孩子,有点长歪了,左右能力还算用得上,顺手帮着收拾收拾。” “自个儿的亲弟子怎么没见你这么上心呢?” 沈动看了眼旁边的冯宝宝。 “前些日子我可是瞅见夏禾了,怎么着?两个弟子全撂天津给你师弟照看着,自己跑外头给别人家的孩子上课,不合适吧?” “管管你自己的嘴吧,被你这么一说就跟我多贱似的。” 途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造物似乎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了些,分毫没有继承到他沉默是金的优良品德。 “夏禾以后的路已经成了,关键是看她敢不敢走下去,这种事,我这个师父能起到的作用或许还不如龙虎山那头小山猪。” “至于冯宝宝……人家用不着我来教。” “倒也是。” 沈动对此倒是很认可。 “仙人之姿啊,羡慕了吧。” “……老子现在就过去缝上你的嘴。” “哎哎哎,开个玩笑怎么还急眼了?你这人真是……靠,你玩儿真的啊!” 沈动感觉自己的元神内部突然多出了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的状态就跟泡水的海绵宝宝似的,还在不断变大,那感觉和当初途明将他套在元神之外时的感觉格外相似。 深知途明这厮是个什么货色的沈动当场就怂了。 正所谓男儿傲骨冲云霄,迫不得已可弯腰。 更何况,依着他跟途明的关系,叫他声亲爸爸都不过分,给他低个头认个错,不寒掺。 “错了,我错了行不?大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我这张嘴留着还有大用呢!” “哼,德行……” 途明轻笑一声,沈动的元神内,那种异物感渐渐消失。 “不过是试一试亲自过去要花多长时间罢了,瞧把你给吓得。” 沈动将手机拿远,撇过头去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动嘴不出声,骂了句老不死的,随即又非常自然地恢复了平静表情,有些苦涩道。 “大哥,您自个儿是个什么人设您自个儿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就不是那爱开玩笑的人。” “扯淡,你说的那是四十年前的版本,老夫现在已经版本更新了,而且开玩笑有助于巩固元神,我这边推荐你也学一学,说不定能延长你的待机时间呢。” “呵,我看情况吧。” 对于途明的鬼扯沈动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还开玩笑有助于巩固元神,你说开玩笑有助于巩固人性我倒是能信个五六成,还巩固元神。 要是开开玩笑就能巩固元神,人家德云社岂不是个个性功大成了。 “得了,我这边还有正事呢,不跟你扯闲淡了,刚好补给也给你送的差不多了,知道接下来你该做什么吧。” “啊,知道,先去跟全性耍耍嘛,不过现下倒是省了在公共场合宣布自己加入全性这个步骤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哪都通都快给我打成红名老怪了……” 沈动有些牙疼地啧了一声。 “挨你当时那一击还能不死,单靠肉身强横可说不过去了,嗯……你说,我要不要去拉个炼器师下水?加上护身法器之类的可就能合理多了。” “炼器师?你准备去找苑陶?” “哟,你也知道他回来了?” “废话,我这边的消息渠道不比你少,不过这小子回来后倒还算老实,你要拉他下水,只怕不会简单。” 沈动闻言有些腹诽,心道还不是你途老师当年吓的到位嘛。 长鸣野干苑金贵的种如今老实地跟个缩头鹌鹑似的,流言蜚语全不碰,一心只做买卖人,大有当年面人刘师傅的风范,不得不说您老人家是有水平的。 “没办法啊,圈子里当今身份合适手段也合适的人拢共就那几个,而且个个拖家带口的,哪有苑陶这孤寡全性用的趁手?没用了当暗器祭出去也不心疼啊。” “而且,要拉他下水其实也没那么困难不是吗?” 沈动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老小子,可还欠着咱一份,饶命之恩呐。” 第152章 信苑家人说的话这辈子算是有了,你说是吧,恶童 要用苑陶,倒也不是不行。 可到底是长鸣野干的崽子,那张嘴早晚会是个祸患。 途明听着沈动的打算,脑袋里翻找起关于禁制的秘术来。 当部长的那几年虽然整日里东奔西跑,但他也是趁机攒了不少好东西的,正门的邪门的,甭管是市面上见到着的还是见不着的他多少都会一点。 不过,哪怕是有禁制锁着,有途明的虎威镇着,要用苑陶,也还是不够稳妥。 这小子也是个野心难驯的主,要不然也不会还没得到途明的死讯就悄摸自己溜回国。 若到时候真叫苑陶给他泄了底细…… 途明正在思考,沈动突然提醒道。 “若是真让他露了底那也得有人信啊。” “且不说你途门长派分身加入全性这话有多魔幻了,单就是他老苑家那张嘴,哼哼,能信他的人这辈子算是有了。” 途明愣了愣,心想也是。 老苑家这张嘴别说是在全性了,在整个圈子里那都是有名的。 虽说苑陶这几十年都没在国内的圈子里混了,可架不住他爹把长鸣野干这张招牌打的结实啊。 活蹦乱跳的,说成半死不活的。 半死不活的,说成死了十年的。 人家要找你商量事情,经了他的嘴就变成了,人家要找你收拾死你。 当年江湖里那一桩桩事端,说不上有七成,但起码得有三成后面有长鸣野干苑金贵搅风弄雨,添油加醋的身影。 如果有人说苑陶会是朵泥巴坑里冒出来的白莲花。 那这话也一定是苑金贵说的! 总的来说,能信了老苑家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的人这辈子真算是有了。 你说是吧,恶童。 “阿,阿嚏!” 远在某处小岛上打着盹的老头突然被一个喷嚏给弄醒,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天色,小岛上的风很温和,他自己也算得上一流的高手,如何也不至于感冒着凉。 “哼哼,怕不是哪个老朋友在念叨我呢吧?” 老头有些感慨地换了个姿势,惬意地看向悠远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弧度。 “只是不知,当年的诸位,如今还有几人健在呐……” …… 跟沈动敲定好一些细节,告诉他即使手机坏了也要保存好,到时候途明还能亲自过去给他送补给后,途明挂断了电话。 最终的受害人已经选好了,就是我们幸运的苑陶小朋友。 “谁让你偏偏这个时候跑回来了,而且依然还是个全性呢。” 当年饶了他一命,四十年后竟然还真能帮到自己。 对此途明只能说,这就是命运吧。 “嗯?” 在这团被他牵引着的炁雾边缘,途明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 是异人,这个味道,蛊师? “看来是快要到地方了。” 毕竟这么大一团炁雾缓缓靠近,清河村人就是再迟钝也不会察觉不到异常的。 “到了?” 虽然有着光明前途的诱惑加持,但人意志的坚韧还是很难与身体的疲累长久抗衡的。 王并知道这样折磨自己有助于炁的精炼,但王并到底不是受虐狂,既然能休息他是绝对不会矫情的。 在有些期待的目光里。 途明笑着点了点头,抬抬下巴示意王并看前面。 “迎接我们的人都来了,哟,跑的还挺快。” 不远处,一团硕大的阴影冲破迷雾中视野的极限冲进了王并的视线里。 一身银亮精美的苗部打扮,影子硕大无比,可实际却是个小个子的丫头,背上扛着个不比王并身上这个小多少的大包,两条小短腿蹬的飞快,好似身后追着什么豺狼虎豹,正亡命奔逃。 “这架势,怎么看着不像是来接咱们,倒像是在……” 王并眼神怪异地看着冲来的小丫头,斟酌着吐出了自己的猜测。 “逃命?” 果然,脚下生风的小丫头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人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一阵风似的直直掠过王并冲了过去。 只是掠过他时还是不免有些好奇地瞥了王并两眼。 心想这人怎么跟她一个扮相,也是一身大包小包的,难不成也是撬家出逃? 哇,米面粮油都备齐了啊,准备的好充分喔! 因为无法忍受阿婆那堪称残暴的规矩,仓促间背上全副家就开始当离家出走的姜小灵不禁对王并的充足准备感到佩服,可紧接着,她又突然想起阿婆昨天说过的话。 有人要来村子里,不会就是这俩人吧? 姜小灵心中升起一抹疑惑。 这俩人是从村子后山爬上来的,为啥子阿婆要去正门马路上等人? 啊,算了不管了,如果真是阿婆要等的人刚好可以替她拦一下! 溜啦溜啦! 溜……溜不动?! “哎??” “我,我咋个飘起来了!!!” 虽然周围的雾气都是途明散出去的炁,但没人规定炁散出去了就不能再用了,于他这等将逆生修炼到第三重的人来说,散出去和存在体内,其实并无多大区别。 两条小短腿离地三尺蹬出残影,途明一脸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个活力满满的小丫头。 用蛊虫激发自己的潜力,催使自己的炁来让自己跑的更快,小丫头这手玩儿的够高级的啊。 不过……这是停不下来了吗? 看见托着两个大石球的途明朝自己看过来,姜小灵这才猛然注意到原来眼前这个老爷爷手里托着的东西是两个大石球。 双腿还是一刻不停地狂蹬,嘴巴不自觉张成‘o’形。 这是什么帕瓦,比村子里修力气的阿叔们都要厉害!! “你,不是来接我们的?” “接你们?我为啥子要接你们……哦!你们还真是阿婆的客人啊!” 姜小灵恍然大悟的同时突然面色一紧,一脸惊慌挣扎起来。 “啊呀!是不是老爷爷你耍手段把我揪住的,快点把我放下来啊,阿婆要追过来了!” “阿婆?” 看这丫头这股子疯劲和手段。 “你是大蛊师的弟子?” “快点别问了!快点放我下来啊!!” 身为资深老教育家的途明看见姜小灵这一身装备又听到大蛊师要抓她后,基本上就猜到了这丫头是在搞什么事情。 “离家出走啊,这么点小豆丁就玩儿这种高端操作了?” 走在前头的王并也折返回来,便是他也看出了姜小灵的打算,透过背包那因为过于鼓胀而有些合不上的开口,王并朝里头瞅了一眼。 “零食漫画游戏机,嚯,电脑都拆下来装上了?够可以的啊。” 这一老一少是压根没有放了她的打算。 而且姜小灵也看出来了,真正对自己有威胁的主要是这个老爷爷,那个瘦高个虽然身上大包小包东西也不少可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根本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可这个老爷爷就不一样了,托着两个大石球跟托着两个大气球似的,浑身的炁看不出分毫波澜,有这个余力和手段揪住自己的也只有他了。 “好,老爷爷,你不放手是吧?” “那就别怪我了!!!” 姜小灵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使劲挤出三分凶狠,但衬着那鼓起来婴儿肥的脸蛋,莫名便将这三分凶狠统统化解。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奶凶吧。 只是此刻姜小灵鼓起的腮帮子底下膨胀的可不是气,是能叫人瞬间瘫软脱力无法运炁的炁毒,村子里最壮实的阿叔和最能耕地的水牛也能轻易撂倒! 大团浓绿的炁雾喷涌而出,本还在替小丫头数她的jojo收集的全不全的王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无形力道突然拽飞出去。 堪堪站稳脚步抬头就看见途明托着两个大石球被那炁毒喷了个满脸。 “途爷!!!” 第153章 四手霸王途知远 “呼!!!” 化身喷气姬的姜小灵口中仿佛有源源不尽的炁毒被不断构筑。 寻常一缕便能放倒一头水牛的炁毒不要钱似的尽数招呼在了途明脸上。 可姜小灵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变得凝重。 自打看清这老爷爷手里托着的石球时她就知道,要想从这人手里走脱,不能留手,得出奇招,发全力。 可眼下自己拼尽炁力构出的炁毒几乎全招呼出去了。 途明整个人都被炁毒包圆了,为何那两个突兀的大石球却不见分毫摇晃? 姜小灵的心中开始升起不安。 果然,下一秒,一道声音从炁毒的包围中传来。 “淘气。” 炁毒突然出现了不正常的翻涌。 一只手猛地窜出,顺着姜小灵喷吐的炁毒一把按在她的脸上。 那只手的势头太过迅猛,根本容不得躲闪,正正当当捂在了姜小灵喷吐炁毒的嘴巴上。 刚构出来的炁毒还未释放,喷出去的炁毒便被那只手带起的掌风生生灌了回来。 “唔!!!” 一招不慎,被来了一手顶级过肺。 小丫头当即翻起了白眼,鼻子里飘出两道毒烟。 身为蛊师,姜小灵自然不可能轻易被自己的炁毒放倒。 但只谈药性不谈剂量从来都是耍流氓,蛊师对自己的炁毒抗性再高也没法把炁毒当空气吸啊。 被途明突然灌了个满肺,莫说是姜小灵,只怕是大蛊师都得晃上一晃。 虽然天资卓越,可姜小灵跟大蛊师之间,隔着的仍是天堑。 乏筋软炁的炁毒就这么完美地被深度吸收了一番。 毒性发作,姜小灵甚至连退场白都没机会说出口便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整个上半身当场软成了面条,可下半身的两条腿却还在蹬出残影。 看来施加在腿上的手段确实很高级啊,连这等程度的软筋毒都压不过它,可见离家出走之决心是何等强烈了。 扛着大包提着小包,冲杀过来就要营救途爷的王并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向途明。 不,准确来说,是途明托举的那两个石球。 姜小灵的炁毒团将途明包裹的很严实,只留两个石球露出半截在外头。 那两个石球依然稳稳当当地悬在那儿,不曾有分毫移动,可见托举它们的双手也不曾有过半点动摇。 但问题来了。 手在托举石球。 那按在那丫头脸上的那是个什么玩意。 替身使者吗??? 或许是因为被拽开前在数jojo,王并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这个。 又是一只手划破炁毒云团,掌心无形劲力勾起凤旋,将包裹在途明周身的炁毒一点点牵引着撕扯开来。 举手之间竟还有些太极柔劲的路子在里面。 捂住姜小灵嘴巴的那只手也一点点一开,掌心同样凝劲成风,把那些被姜小灵顶级过肺的炁毒也一并牵引了出来。 好像玄幻小说里的炼丹师,炁毒在途明的手中被无形的劲力攒聚,化成了一枚枚丹丸大小的浑圆小球。 而靠近的王并直到这时才看清楚。 原来不是替身使者,而是四手霸王。 那两条胳膊离得远时看不真切,离得近了方才看清其上留有很明显的由炁构筑的痕迹。 两只胳膊的根部悬在途明托举石球的双臂之下,根部还留有炁尚未被精细构筑过的洁白模样。 以炁化手这等技术的档次虽说算不上高,可要用炁把手拟化到几乎以假乱真的地步,那可就不是一般高手能耍出来的了。 王并这边感叹的功夫。 那边的途明已经将炁毒尽数攒了起来。 “小丫头个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少。” 一口呼出来的炁毒在途明手中愣是攒出了十数颗毒丸。 毒丸中的炁毒都被尽可能压缩,确保一丸的剂量刚好能把王山那种程度的异人放倒而不至于危及生命。 只能说姜小灵到底还是孩童心性,只知道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一时意动喷了炁毒就全然忘了毒性积攒到一定剂量便可能产生质变的道理。 或许也是因为途明在被炁毒喷了满脸之后的反应太过稳如老狗,让这小丫头一时间也失了分寸吧。 不过好在总算是没惹出什么麻烦来就是了。 炁手轻轻一挥,分出半数毒丹径直飞向王并。 王并一愣,心道途爷这人够意思,见面分一半! 可两手俱是拎着米袋,一时又不好放下,正自为难用嘴接会不会不小心咽下去落得跟那小丫头一个下场时。 那径直飞向他的毒丹在他胸前拐了个弯儿,统统飞进了他的上衣内兜里。 途明将余下的毒丹收进了他深不见底的上衣内兜,炁手当中捏住一枚细细端详道。 “这小丫头有些意思,这份天资,堪比当年的魏淑芬啊……” 途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淡淡笑道。 “五百年一遇的奇才,百年来就能有两个,清河村,好运道啊” 又盯着昏迷的姜小灵端详良久。 途明转头看向王并,晃了晃手中的丹丸。 “只此一粒的剂量,放倒王山不成问题。” “待你将炁精炼,再把驭炁的手段提上一提,届时再将你的炁裹在丹外,用时掷出去,抓好时机将毒丹爆开,或可为一道奇招。” 王并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途明手里的毒丹,又看了看小姑娘。 有道是深山藏虎豹,乡野埋麒麟。 不曾想这么个豆丁似的小丫头轻易的一手就有这等威力。 要知道王山虽然在途明吕慈这等老辈面前排不上号,可在他这一辈里多少也是一流水平。 能在王家干到六骁将这个位子的,单凭资历可是远远不够的。 可王山这一身几十年的横练本事,到头来竟然被个小丫头的一口炁毒就能轻松撂倒? 而且看刚刚那丫头喷炁毒的架势,那一口下去起码能撂倒一二十个王山。 刚刚坚定了一点的苦修之心在这一刻产生了些许动摇。 而途老师的校正之爆栗虽迟但到。 “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说这一丸的剂量能放倒王山,是指跟这丫头一样吸了个满肺的情况下。” 途明的一只炁手拎着上下身两种状态的姜小灵晃了晃。 “别跟我说王山那种程度的好手面对这类耍毒玩儿蛊的小东西连闭气都不会,连闪避都不能。” 他有些嫌弃地驭使炁手在王并额头上一连戳了好几下,戳的王并连连后退。 可途明还不算完,他这人向来讲求成双成对,雨露均沾。 身体攻击结束了,精神攻击就该安排上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今天早上喊的那震天响的口号,还什么成则辟道祖师,败则山中枯骨!” “就你这种稍遇到点事情就目标动摇的性子,要我说你还是直接做你的山中枯骨去吧,若是改不掉这种心态,你一辈子也成不了!” “听没听懂!” “我说,一!辈!子!你也成不了!” 被途明一套戳指加一套讽刺攻击的体无完肤的王并此刻已经满脸赤红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途明最后的一指头格外用力,王并都险些没能站稳。 好在这人还是有些面皮厚度的,愣是硬顶着撑过了途明的精神攻击,只是物理厚度到底赶不上心理厚度。 额头还是被途明戳的通红。 虽说面上暂时不显。 可被途明这么一顿磋磨,王并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委屈。 从小到大,他太爷都没这么呵斥过他! 他想要开口反驳说,我不过就是这么一想,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 可打心眼里却也明白途明这话虽然说的重了些,道理上确实没有丁点毛病。 修行这种事情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一往无前的决心。 甭管是走正了还是走歪了,既然选了要走这条路,就是把腿给打断,爬着也得去看看终点是个什么风景再论其他。 心里的那点委屈不满一点点变成了羞愧。 王并一脸惭愧地低下头,闷声说了句。 “抱歉……” “跟我没必要道歉,既然你当初叫了我一声先生,我便多少也算得上是你半个师长,点醒你就是我做为你半个师长的职责。” 途明见此也是叹了口气,抬手在王并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要跟不久前那个许下雄心壮志的你自己道歉。” “既然知道错,就别只当知错便算了,你要去改,有了今天的教训,明天便不能再落进同一个坑里。” “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一日胜过一日,你才是在往前走。” 途明拍了拍王并的背。 “行了,外头有人在等着咱们呢,别让人家再久等了。” 王并闻言垂着脑袋,愣愣地点了点头。 途明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踏步便往前走去。 王并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不知怎的有些泛红。 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可到底没能说出声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重新燃起不久前昂扬的激情,朝着途明已经走远的背影,王并大踏步追了上去。 “途爷,等等我!” 第154章 途阎王,限时返场 看着眼前这团气息非凡的浓雾。 大蛊师本能地便觉得,这是途明那个老东西的手笔。 本是追寻姜小灵而来,却不曾想竟然撞见这晦气玩意。 她驻足雾外,脚下的草丛当中有数不清的阴影同样停驻于此。 那是她的蛊,唯有极高明的蛊师方可炼制并驾驭的,生蛊。 于清河村中,这也是大蛊师的象征和耳目。 但此刻,这些耳目变得有些不听话了。 大蛊师蹙眉,以意念压制着这些隐匿在草丛当中蠢蠢欲动的生蛊。 压制着它们一拥而上,冲进眼前这团浓雾当中的渴望。 “如此精纯的天地之炁……那老东西的手段真是越来越恐怖了。” 逆生三重能化天地之炁为己用,在许多年前,这尚且还只是一个关于逆生三重的传说。 毕竟,天下异人,数百年间,拢共也没见过几个三重者,更不曾见识过三重者动手的场面。 当初大盈仙人仙逝之时,有传言称其临终之前曾短暂踏入过那个境界。 可那时候,对于三重的说法里有一项是,踏入三重,便可得窥羽化通天之路。 大盈仙人短暂踏入三重了。 可大盈仙人踏入三重后不久便死了…… 这里头藏着的意思,怕是用不着再多解释了吧。 不过这事到底只是个谣言,三一门人对当初的事情也一直捂的很严,没人真的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三重的神话,随着大盈仙人的仙逝,还是无可避免地在江湖中微微动摇了。 但这份动摇没过几十年便被另一个人凭着一件事一手挽了回来。 逆河先生途知远,横压天下太行山。 当年以一人之力,镇压了天下半数异人,鏖战数日,一众高手尽数伤而不死,而途明,只是被打碎了一件衣裳罢了。 彼时世间皆传,天下半数门户掺和进了太行一战,可大蛊师很清楚,当初被安排进那件事里的门户,远远不止半数。 其实,整个圈子里几乎所有的高手,当初都在太行。 途明那时候已经触犯了普通人与异人之间的绝对红线。 他以异事部部长的身份,想要插手异人不该插手的事情,并且,切实开始了他的残酷试探。 彼时那些前往阻击途明的人里的确有单纯对他怀抱恶意的,但更多的,其实是想要保住他。 当时那一战中的半数门户之后,才是真正的硬菜。 正一,全真,少林,武当……明面上并未参与进来的各大玄门的掌事之人,都在太行。 一旦前面那些人没法令途明迷途知返。 包括天师在内的各大玄门掌事便会出手。 可若是连天师等人都没能压住途明…… 届时炮声一响,事态,可就真的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了。 大蛊师虽然并未参战,但做为天下第一等的蛊师和天下一流的医术高手,彼时也被请到现场的她可是确确实实通过蛊感受到了属于枪炮的萧杀藏匿在战场附近的各个角落。 但好在,事情最后并未发展到那一步。 途明的疯狂停在了天下半数门户的围攻那一步。 可每每思及当年之事,大蛊师即使在梦中也还是会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 陷入回忆的大蛊师突然感到一阵躁动不安。 这没来由的不安不是她自己的情绪。 这份躁动来自她脚下藏匿于草丛中的一众生蛊。 看着渐渐变得稀薄的浓雾中缓缓走来的三个硕大阴影,大蛊师知道。 他,来了。 …… “啊,大蛊师,我的老朋友!真当是好久不见啊!!” 刚一进门,隔着少说几十米,途明便贡献出了自己热情的嗓门。 托举着石球的双手轻轻一震,顿时抖落下大片的碎石和粉尘。 王并下意识躲开,抬头一看,当即便被惊掉了下巴。 途明托举的那两枚石球此刻已经褪去了原本那份天然的拙朴,显露出了石壳之下,那栩栩如生的镇邪之兽。 “石,石狮子?” “什么时候?!?!” 没有理会王并的震惊。 途明迈开大步,举着两座石狮子就这么热情地朝着大蛊师走了过去。 “你看,我还给你们村子带了礼物,放在门口能镇邪的好东西,我亲手做的呢,所以,有没有准备好热乎乎的清河宴来款待您热情的朋友我呢?” “一定准备了对吧,你一定准备了对吧,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面对途明这副要了她老命的诡异画风。 大蛊师只恨爹娘给自己生了一双眼睛让自己看见如此辣眼睛的一幕。 还给自己生了一对耳朵让自己听见这等人设崩坏的诡异声音。 最最关键的是,父母竟然没能给自己多生几条腿,那样她或许还可以逃的更快一些。 连身后的王并听着途明这见了鬼的动静都忍不住心里瘆得慌。 “夭寿啦,这是哪儿来的逗逼鬼夺了途爷的舍啊……” 这一路都挺正常一人,咋的刚从雾里钻出来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看着大蛊师脸上那份见了途的惊悚表情。 途明脸上的愉悦渐渐变成了失望。 “啊,我的老朋友,看来你让我失望了……” 哦,那副可可怜怜的挫败模样出现在途明的那张脸上真的是叫人生理不适到想要呕吐。 大蛊师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刚想说清河宴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安排。 结果就见途明眨眼之间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两尊石狮子一左一右封住了她的两侧。 高大的阴影覆压而下,刚刚还表情丰富的途明此刻的面容覆盖着一层阴影,一股来自四十年前的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一直没被大蛊师注意到的姜小灵被途明捏着脑袋提到了她的面前。 瘫软的身子和不断扑腾的小腿形成了鲜明对照。 大蛊师的心骤然紧绷之余也算是稍稍得了些安慰。 她刚要抬头质问途明这是什么意思,就见那张老脸忽地俯了下来。 一双冷漠空洞的眸子冷冷盯着大蛊师,那眼神透着种压抑的愤怒,令人不安。 “告诉我……” “清河村,也在研究当年药仙会的遗产吗?” 第155章 退!退!退! “我信任你们,所以我放心地将整个南疆的蛊师交给你们自己来约束。” “那时的你们做的很好,可我没想到……” 途明将姜小灵丢给了大蛊师,阴冷的目光里透着失望。 “你们竟然做了这种事情……” “等等!” 大蛊师抬手解开了姜小灵施加在腿上的蛊,让这对不断扑腾的小短腿停了下来。 听完途明的话,再看看怀里的姜小灵,大蛊师基本上已经清楚了途明的意思。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 “误会?” 途明冷笑一声,抬手指着姜小灵问道。 “那或许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小东西身上,为什么会有药仙会蛊身圣童的身上才会出现的痕迹。” 顺着途明的手指指着的方向。 那是姜小灵脖子的位置,一截在她身上这套苗部装扮中显得有些突兀的帛巾系在那儿,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帛巾上以特殊的手法印满了黯淡的蛊文。 那是传承自古老时代,蛊师用以封存生蛊而被创造出来的文字。 这些特殊的字符以强大蛊师的血液为原料绘制而成,这些蛊文以其特殊的排列组合能够勾连血液中蛊师的炁,长久地营造一种将生蛊的活性极限压制但又不会令其彻底消亡的水平。 以往这种手段常被用在为逝去蛊师陪葬的蛊瓮里,算是先人为后辈留下些馈赠的一种办法。 大蛊师知道途明指的当然不是蛊文帛巾。 他指的是帛巾下面的东西。 那是只在蛊身圣童的身上才会出现的东西,那是人向蛊的方向迈进的足迹。 那是,蛊疮。 大蛊师轻轻理顺姜小灵脸上散乱的发丝,似是有些慨叹道。 “看来你真的是退休了啊,公司竟然连这件事都没有告诉你吗?” “公司?” 途明闻言一愣,身上那股几乎要凝实的阴沉气息骤然消散大半。 “公司知道她的存在?” “哦?你看起来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大蛊师有些意外地看着渐渐恢复平和的途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途明耸了耸肩,摊手道。 “我生什么气,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嘛,我退休了啊。” 正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有今朝之事通禀前朝天子的说法。 “呵,你刚刚那副气势逼人的模样可不像是退休的人该有的样子。” 大蛊师一脸嫌弃地讥讽道。 “不知道的还当你途大部长这是准备重出江湖,要拿我清河村祭刀呢!” “哎,什么祭刀不祭刀的,说的跟我多么跋扈似的。” 闻听大蛊师那听着有些委屈的讥讽,途明笑着从兜里取出自己的工作牌在大蛊师面前一亮。 “我现在也算是再就业了,对于一些问题简单质询一下也算是职责所在嘛。” 大蛊师看着途明手里的工牌,眉毛蹙成了一团。 临时工?还负责人? 公司脑子瓦特了? 把这些个前朝余孽统统还给前朝皇帝,这种骚操作如果不是公司有病就是公司有计。 大蛊师比较倾向后者。 抬眼看了看不过数息便重新升起春风般和煦笑容的途明,大蛊师越发觉得这老东西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灾星。 幸好今儿给他截在村子外头来了…… 大蛊师眯了眯眼睛,抬眼瞥见了不远处还在懵逼的王并,看着大包小包身上扛的王并,大蛊师的眉头微微挑起。 “这不是王家的并小子吗?你这大包小包的是……” 听见大蛊师的话,王并赶忙躬身一礼,虽然他王家小少爷平日里狂炫酷霸拽,可在这些老辈儿的异人面前,该有的礼仪可从来不会少。 毕竟他只是拽,又不是傻。 “见过大蛊师,今儿我是跟着途爷来的,这些是给村里带的礼物。” 嗯……米面粮油,很有途明的风格啊,够实在的。 大蛊师点了点头道。 “有心了,放地上就行了。” “啊?这……” 王并听见这话当即一愣,扭头看向途明。 心道途爷这是一上来就把人家大蛊师给得罪狠了啊,别说是清河宴了,只怕是连一顿粗茶淡饭都欠奉了。 途明也是一脸无奈道。 “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啊,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不过是吓一吓你,就连饭都不管了?” “呵呵,就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才不能管你的饭啊,老朋友。” 大蛊师脸上升起一副假惺惺的微笑,眼睛里全是报复的快意,嘴巴里都是为了你好的说辞。 “你们公司明文规定了,禁止公司职工干部在工作时间接受任何异人个人或组织的宴请。” 若是途明没亮牌,那请他吃饭还算得上是私事,可谁让途明偏偏亮了证呢? 眼看着途明的表情慢慢僵硬起来,大蛊师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能让途明吃瘪的机会,可不多见啊。 “你堂堂的负责人,那不得给底下人做出个榜样来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你犯错误啊。” “当然了,看你们这么一路也蛮辛苦的。” 大蛊师对着王并抬了抬手。 一旁的王并在听见大蛊师开始扯公司规定的时候就已经在卸包了。 虽然吃不上清河宴确实很遗憾,但王并其实打从一开始也就没有多大期待就是了。 且不说清河宴这种规格的宴会光准备就得少说十天半个月,单为了宴请一老一少就准备清河宴他本身也不现实啊。 虽然中途休息过一夜,但是当这些个大包小包彻底放下的时候,王并才由衷地感受到了一种自内而外的轻松。 他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低头却看见自己放在地上的包竟然在飞快地挪动。 王并一愣,随即目光一凝,本来因为炁感受限而被压下去的感知力稍稍提上来这么一点。 目光扫向那些包裹底下,被包给压倒的草丛下面,斑斓的色彩正飞快地游曳…… 王并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目光不受控制地左右扫射了一圈。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周围茂密的草丛里,竟然爬满了这些色彩斑斓的长条生物。 一根红黑相间的粗长辣条甚至在爬过他脚边的时候还特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王并不经意与它对视了一眼,那对血红的眸子和那股子异样的炁…… 王并的身体紧绷到极致,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生蛊,王蛇……” 生蛊是极其高明的蛊师才能炼制驾驭的蛊。 而王蛇是生蛊的一种,这种生蛊不仅有着惊人的毒性和身体强度,还有着可以驾驭蛇群的能力。 那些搬运米面粮油的玩意,都是被王蛇操控的蛇群! 在古老的科普节目动物世界的科普中,与野生动物对视是一件极其考验八字硬度的行为。 但好在王蛇不算野生动物,在与王并对视两秒半,想明白眼前这一大坨不是东西是人之后,王蛇便重新趴回了地上,化作运输蛇大军的一员,慢悠悠地离开了。 大蛊师控制王蛇操纵蛇群将王并带来的大包小包搬到近前,打开背包仔细翻找一番后。 一口锅,还有一大包面条被她抽了出来。 转头塞进了姜小灵的包里。 “喏,这些就当是回礼了。” 快赶上小老太太一半高的大包就这么被大蛊师提溜起来,送到了途明跟前。 途明有些无语地抬手翻开背包往里瞅了一眼。 零食漫画游戏机,还有一台散装的电脑…… 途明冷着脸把大包推了回去,满脸写满了清正廉洁,嘴巴里都是铁面无私。 “不好意思,公司规定,禁止职工干部收受任何异人个人或组织的礼物,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逗徒弟玩儿的吧。” 眼见途明态度如此坚决,大蛊师有些遗憾地将包给收了回来。 连带包里的面条和锅子一并放回蛇群背上让王蛇控制它们送回了村里。 途明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心眼的大蛊师,摇头叹气道。 “行了,知道你不待见我,赶紧说完正事,我扭头就走,好吧?” “早说啊,来来来,赶紧的。” 眼见大蛊师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途明也是被无语笑了。 但接下来,只怕大蛊师就该笑不出来了。 途明的手缓缓抬起,掌心升起一枚三重之炁凝结的炁团。 随着炁团变得透明,露出里面即使被压制,也依然暴露出强横活性的黑色物质。 那是当初从张全手上截下来的蛊。 大蛊师看着这炁团里的东西,眉头一点点蹙起,眼中流露出惊愕。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第156章 杀了蛊童,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错不了,跟当时那小子手上的东西一样……” 大蛊师接过炁团,仔细端详着里面的东西。 “这,是原始蛊的衍生物啊。” “果然是那东西吗?” 途明对于大蛊师的判断并不意外。 清河村乃南疆蛊部之首,药仙会乃是数百年间头一号的南疆毒瘤,其被剿灭的次数也算得上是南疆各大蛊部里的头一号。 而剿灭药仙会的主力,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一直都是清河村。 要说清河村手里没有药仙会的遗产,那是谁都不信的。 要说清河村从没研究过那些遗产,那更是标准的笑话。 当今天下,要说哪个组织对药仙会最了解,当属清河村无疑了。 这也是当时途明喝问大蛊师是否在研究药仙会遗产时大蛊师能如此平静的原因。 清河村当然研究过药仙会的遗产,这在整个圈子里都是默认的常识。 途明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发怒,所以大蛊师自然也不会因为是否研究过药仙会遗产而慌乱。 后来途明不也清楚交代了他愤怒的原因吗? 研不研究药仙会遗产途明不在乎。 途明在乎的是你有没有把理论付诸实践。 姜小灵身上那种只会在蛊身圣童身上出现蛊疮才是引发途明怒火的真正原因。 说完了清河村对药仙会的了解深刻。 另一个原因便是应在途明自己身上了。 很多年前,他曾经亲身感受过原始蛊的力量。 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你的炁,连构筑出的手段都会变成其养料的恐怖力量,途明此生也很少感受过能比这东西更麻烦的手段。 只是当时的那份原始蛊已经失去了做为母体和宿主的圣童,即使靠秘术硬拖着没有第一时间消散,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现下途明从张全手上截取下来的这份却不一样。 它更具活性,远比当初那些活跃,也更具智能,不单能认出炁的差异选择性地吞噬,而且在不曾吞噬炁时还会对自己进行伪装,潜藏。 “如果你说的那小子是张全的话,这东西就是从他手上截下来的。” “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蛊师听见途明的话顿时升起了好奇。 “那时我们用尽了一切手段都没法从他那双手上提取出哪怕半点保持活性的样本,你是如何做到将这东西以如此活跃的状态截下来的。” “这个状态,简直和还在那人手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要模仿张全的炁就好了,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没有借鉴的意义。 所以途明并未第一时间解答大蛊师的疑惑,只是指着炁团道。 “这东西,很活跃,而且,它会认炁。” “你应该也清楚吧,这两个特质,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蛊师脸上的好奇消隐,转而露出几分凝重。 她点了点头,有些沉重道。 “前者,意味着药仙会已经创造出了新的蛊身圣童,而后者的出现……” “或许远比蛊身圣童再次现世更糟。” 一种即使没有圣童近距离操控,也能只对特定之人的炁产生反应的原始蛊。 “麻烦的东西出现了啊。” 最差的猜想在大蛊师这里得到了验证,哪怕是途明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蛊师的手段诡谲,虽然因着其大半手段要倚靠蛊来施展,以至于本身的实力并不亮眼,在圈子里始终算不上多么显眼的流派。 可若是将一个蛊师放在普通人的世界里。 他们所能造成的破坏或许要比张之维这等高手还要可怕。 蛊,是最早的生物武器。 而蛊师,是最早驾驭了这些生物武器的人。 如果被一个蛊师在城市的供水系统里做了手脚,一整座城市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毁于一旦。 可,既然蛊师有这样的威胁,为什么圈子里和上面却还是能够容忍他们的存在呢? 原因有二。 其一,蛊术并非全能,具备强蔓延性的蛊术往往无法兼具强大的毒性,而且解开蛊术的手段很多,只要发现及时,操作得当,蛊师能造成的骚乱甚至可能不如一个小小的全性。 其二,世间多数蛊术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蛊师本身,即使是拥有独立生命的生蛊,在蛊师死后也会失去七成的威胁。 杀死蛊师,蛊的威胁自然也会消失。 这两个原因是蛊师无法称雄世界的阻碍。 也是世界尚且能够容忍他们存在的根本。 可原始蛊是个例外。 虽然仍受第二个原因的限制,可原始蛊是唯一一个兼具了强蔓延性和强毒性的蛊,而且原始蛊还有着一个令所有蛊师为之癫狂的能力。 原始蛊,具有对所有蛊的绝对压制力和绝对控制权。 原始蛊,是真正的始祖之蛊。 以至于,凡是蛊师,在面对能够驭使原始蛊的蛊身圣童时,能造成的影响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而这,也是蛊师们抵制原始蛊的重要原因。 没有谁希望自己的头顶上坐着一个随时能掐死他们命脉的君王。 尤其是这个君王自己也不过是个傀儡的情况下…… “药仙会通过对功法的改造以及对圣童候选从小到大的畸形教育塑造出了一个没有自我只有服从的圣童。” “而现在,他们甚至有可能克制了原始蛊的控制权绝对掌握在圣童手里这个缺陷,通过某种我看不懂的手段篡夺了一部分控制原始蛊的能力。” “这份原本霸道至极的手段,拥有了更加令人防不胜防的,暗杀性。” 本来要控制原始蛊专门去毁掉谁尚且需要蛊童近距离去操作,可现在原始蛊有了这个只针对特点的炁产生反应的特质。 蛊童做为命脉和控制者就可以从最危险的前线环境脱离。 届时面对除了杀死蛊童没有任何破解办法的原始蛊…… 天知道究竟会有多少翻天的乱子被他们搅动出来! 大蛊师的脸上阴沉地好像要滴出水。 但途明的表情却还算得上平静。 “起码,他们还没能克制掉原始蛊最关键的那个缺陷不是吗。” “蛊童……” “只要杀掉蛊童,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懵了懵了,写懵了啊。 第157章 中二病是这样的 “杀蛊童?” 听到途明这简单粗暴的处理办法,大蛊师并未表示认同,反而带着些审视地看向途明。 “谁来杀?你来吗?” “你自己下得去手吗?” “你能容忍别人下手吗?” 途明沉默了。 大蛊师此言可谓是直中要害。 老一辈异人皆知途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却也都清楚,能落在他手上的,皆是该杀之人,无非弄死的手段轻些重些罢了。 不滥杀,不妄杀,凡动杀机必明其因。 当年的途明确实令人畏如狼虎,但也叫人敬若高山。 圈里人称途知远为逆河先生。 这逆河二字,既是暗喻逆生要旨,生死如河,逆而往之,溯本追源,得证先天。 也是在阐述途明此人的处世之道,天下万事,错综复杂交相缠绕,便如江河涛涛而下,能于此涛涛之势里做一块顽石不随波逐流便已是不易,但这人偏偏要将他逆生的要义贯彻到底,逆河而上,不见其因,不言其果! 如此一人,如何不叫人敬重? 如此一人,又如何做得出杀蛊童的事来? “蛊童,可从来没有自己愿意成为蛊童这样的说法。” 药仙会能被打成南疆毒瘤,数百年来被人剿灭不知多少次,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蛊童,而是他们炼制蛊童的办法。 “将一个本可以拥有无限可能的人,炼成只会听从指令行事,将炼炁化作本能的物。” “途明,你告诉我。” 大蛊师看着途明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到仿佛刺破了途明冷漠的表象,看透了其内里的慈悲。 “这样的蛊童,在你的心里,真的该死吗?” “不该……” 途明轻叹一声,苦笑道。 “药仙会上上下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唯独那些孩子……哪个都不该死。” “可蛊童不死,其他不该死的人就可能会死,为多数人牺牲少数人,总要有人去做,哪怕你不愿,这件事也只能有这一个结果。” 若是此前,或许蛊童的生命还可以得到保存。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有外力加入了药仙会的研究,原始蛊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大蛊师并未因途明慨叹而轻易放过这个问题,她依旧是尖锐地点出了这件事里最核心的问题。 原始蛊变得再不一样也还是原始蛊。 而原始蛊唯一的解法,就是杀蛊童! “途明,这个问题你绕不过去的……而且,死,对蛊童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大蛊师的眼神也变得黯淡。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点点打磨掉做为人该有的一切性情,空留一副禁锢灵魂的躯壳,做为蛊的容器而活着。 “对那样的一个孩子来说,活着,还是死了,其实都一样。” “可是对我来说那不一样。” 途明的目光依然是平淡的,执拗的,一如过去的几十年里那样。 他轻轻抬手,那团包裹着原始蛊衍生物的炁团开始蠕动,紧接着,在大蛊师不解困惑的目光中,令在场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团炁竟然在生长! 骨骼,经络,肌肉,血管…… 看着已经陷入惊愕当中的大蛊师,途明笑道。 “幸赖,途某这四十余载,不曾虚度。” …… 在场的三个,不,应该说是三个半人里有两个已经彻底震惊。 王并,途明,大蛊师,以及途明刚捏出来的半个张全,这算是三个半人。 大蛊师近距离看完了半个张全被捏出来的全过程,已经彻底理解了途明到底是如何把那些一旦脱离寄体就会迅速消亡的样本保存下来的了。 这老怪物竟然用自己的炁生生造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出来骗过了蛊的识别! 逆生三重……竟然连这种造化之事都办得到吗? 简直是恐怖如斯。 “简直恐怖如斯……竟然真的能捏替身使者?!” 慕了慕了,在远处的王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狠狠地羡慕了。 他此刻已经在脑袋里歪歪出了一幅美妙的画面。 如果他学了途明这一手,日后与人对决,他只需要往那儿这么一站,单手插兜摆出一副jo太郎的无敌之姿,然后抬手一指,大喊一声。 “欧吉桑泼辣酱!!”(白金老头) 一只炁化途老头凭空出现。 届时老辈异人见此替身先被吓去七分胆气,小辈异人面对途老头绝对的数值也能只被一套欧拉连招按在地上完虐! 啊……届时不算途明本人,王并几乎已经敢称自己才是真正的天下一绝顶! 张之维:哦,那你好棒棒哦。 呃啊啊,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啊!! 要是世界真能给与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抱紧太爷的大腿说。 “太爷,我想学这个!!” 王霭:废话,你以为我不想吗! 哎?等会? 正因为痛失以替身使者之姿登临绝顶的机会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攻击大地的王并一愣。 他看向自己的手,突然想起途明昨夜以炁画出的那只虎。 若是自己真能达到途爷所言的那个境界的话,以神涂为基,自己未必不能再现此时途明替身使者之荣光啊! 哦,哦哈哈哈! 思路稍加转变,前途这不一下子又变得光明起来了吗! 即使没有逆生,需独身攀登未知之境,我王并也照样能以神涂之力登临绝顶口牙!!! “哼哼,呵呵,呵哈哈哈!!!” 远处的大蛊师和途明沉默地看向一会儿痛哭流涕攻击大地,一会儿双手叉腰仰天大笑的王并。 “这孩子,没事吧?” “啊,中二病犯了而已,爱看动漫的孩子都有这么一遭的,不伤身,不伤脑,就是偶尔闹腾点,没啥大事。” 大蛊师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姜小灵,又看了看明显不怎么正常的王并。 她抿了抿嘴,越发坚定了给姜小灵断网断漫断电视的决心。 睡得正香的姜小灵突然眉头一皱打了个寒颤,可沉浸在梦乡当中的她又怎会知晓自己接下来将要拥抱的美好未来呢? 回归正题。 大蛊师仔细端详着途明捏出来的半截张全,看着那团被固定在掌心当中的原始蛊衍生物。 “如此,倒确实能有三成可能,不杀蛊童了。” 第158章 王并不喜欢男人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将这个可能推上十成。” 途明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后便不再说话,显然是不准备将他的具体办法同大蛊师细说,毕竟那不是蛊师手段,说了大蛊师也理解不了。 不过大蛊师倒也没多么好奇就是了。 大蛊师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疑惑道。 “你应该知道吧,此次对药仙会的动作,我们清河村不会参与。” 以往几百年里清河村引导下对药仙会的剿灭都有一个发起的前提,那就是蛊身圣童尚未被炼成。 一旦蛊身圣童出世,天下蛊师对药仙会便彻底没了办法。 届时要么请求其他势力的援助以蛊术之外的手段清剿药仙会。 要么就是直接通禀朝廷,届时千军入林,万马过境,纵使蛊身圣童手段再怎么诡谲,只要进入箭矢射程之内,军队列出阵势,数百米外一套万箭齐发小连招,原始蛊还没飘过来呢,蛊童就已经成筛子了。 从古至今,纵使异人有通天的手段,面对军阵时也照样是能被一套连招带走的货色。 当年的西楚霸王便是如此。 力可开山又怎样,还不照样自刎乌江? 也正因此,过往的药仙会虽然算是麻烦,但在朝廷眼里其实也就那样。 尤其是现在这个社会,各类枪械科技什么的一摆出来,就是跟蛊童正面拼杀都不一定会被原始蛊影响到。 交给公司全权处理就是当下对药仙会最好的处理办法。 而且既然可以确定原始蛊出现,蛊身圣童现世,那不单单是清河村,就连整个南疆的蛊师都轻易不会再去掺和药仙会的事了。 不然到时候蛊师还在我军,蛊物倒戈敌营可就尴尬了。 “所以,你现在来找我说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起初只是为了找你确认一下张全手上那份蛊毒的来源顺便看望一下老朋友,不过后来嘛。” 途明将手伸进自己深不见底的上衣内兜,拎出来两个包装精美但体型硕大的蛋状物体。 不得不说眼前这一幕还是蛮有视觉冲击力的。 “你非得把储物法器放在胸口吗?” 人家正经储物法器不是玉牌就是戒指,存取只需抬手一晃意念微动便可。 可偏偏眼前这老东西口味独特,不知从哪儿倒腾来一个储物口袋缝在衣服里当内兜了。 “我不放胸口难不成要放肚子上嘛?老夫虽然有童心但也是个成年人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再者说了。” “我又没放你胸口,你管我这个干嘛?” 途明一脸古怪地回怼了大蛊师对他致敬哆啦a梦行为的质疑。 可突然又反应过来大蛊师是女的,他刚刚的回怼好像有点太哥们了点,于是又赶忙找补道。 “啊,那个,抱歉啊,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储物法器我爱放哪儿放哪儿你管的着吗?” “……你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大蛊师无语地刀了一眼途明,据说这老东西打年轻的时候就不讨姑娘喜欢,看来老了也是改不了一点。 翻了个白眼将此事翻篇。 大蛊师看向途明手里的两枚蛋类,从外形看倒看不出来是真蛋还是工艺品。 “你来我清河村跟这两颗蛋有什么关系?” “这可不是普通的蛋。” 途明神神秘秘地将蛋递到大蛊师面前,一脸严肃道。 “这可是两颗能孵化出间谍德鲁伊的霸王之卵。” 难怪王并能跟你玩儿到一块去,感情你也是个中二病晚期。 大蛊师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途明,可途明话里的两个词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间谍,德鲁伊? 试探性地抬手在其中一枚蛋上探知一番,大蛊师脸色骤变,手似触电般瞬间缩回。 “怎么回事……” 怎么感觉这是个大活人啊? 过了一会儿,她不信邪似的再将手放在另一颗蛋上一探。 那颗存疑的心算是落地了。 这两个蛋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全身几乎所有的骨骼肌肉都被舍弃,只保留三丹和脏器最低限度的完整。 少量的骨质化作外层的硬壳。 元神受囚于上丹,中丹置于中央统率被极致精简的脏腑以确保生命的存续,而下丹则充盈于蛋内,与脏腑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确保这种残忍的状态能够更长久地维持下去。 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 途明这一手确实新颖,可百十年前的南疆,比这更花的活儿也不是没有过。 大蛊师看了看途明,眼底的困惑浓郁到甚至不需要言语来表达。 她指着这两个蛋人,低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俩,跟我清河村可没关系!” “废话,我亲手捏出来的跟你们能有啥关系?” 途明掌心涌出炁云,将两个蛋人包裹起来。 “我这储物的法器装不了人,我跟王小子都有东西得扛,空不出手来再擒着这两个,索性就想办法给你精简压缩了一下。” 炁云翻滚,不断壮大。 不远处的王并投来好奇的目光。 从一开始看见这俩蛋的时候他就想知道这俩蛋是个啥来路,此时答案揭晓,如何不得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只见两团翻滚的炁云不断壮大,那形状竟然渐渐变得好似两个人。 少顷,翻滚的炁云渐渐散去,一老一少两个老外从云里冒了出来。 王并的脑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愣是宕了一机,一如当初看见这俩蛋的时候那样。 不过刚刚途明凭空造出半个人的操作已经大大提高了王并的惊愕阈值,此时虽然震惊,但也算不上太过震惊。 只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俩蛋人老外,今儿早上是从他被窝里被掏出来的吧? 不是,途爷你有毛病吗?! 你是怕这俩老外冻着还是咋的给塞我被窝里?! 唔额,这算不算跟俩老外睡了一晚,而且这俩蛋当时还放在…… 此前还是俩蛋的时候王并倒也没觉得什么,可俩蛋现在突然变成俩蛋人老外,而且还是男老外!! 王并开始有些生理不适起来了。 “呕!我不干净了啊!!” 王并的动静不出意外又一次引起了两位老人的注意。 大蛊师疑惑道。 “他又咋了?” “没啥事。” 途明瞥了王并一眼,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沉声道。 “估计就是单纯不喜欢男人吧。” “啊?”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大蛊师的cpu转了老半天才卡出来一句。 “哦,那,那挺好,挺好,不是等会儿,咱聊的是一个话题吗?” “太是了,哼哼,太是了。” 途明一时间也有些绷不住,低头轻轻咬了下嘴唇,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他原本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好了,题外话就说到这吧,现在咱们该聊正事了。” “关于这两个在你清河村附近潜伏了数年的德鲁伊的雇主,到底是谁。” 第159章 耳语 “途爷,那俩老外什么来头?” 回去的路上,王并还是耐不住问了出来。 他没听见后面途明跟大蛊师的谈话,从途明把人交给大蛊师之后,他们俩人的谈话就开启了加密模式,后面途明甚至还拉起了一团雾彻底把王并排除在了聊天群外。 此刻,对于王并的好奇,途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没啥来头,两个行走的五十万而已。” “哦,行走的五……间谍?!” 年轻人对于梗的识别往往是很敏锐的。 王并几乎第一时间便理解了途明的意思。 “那您怎么还送大蛊师那儿了,咱自个儿交给公司不是更合适吗?”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不过既然你这么好奇的话,我可以跟你分享点不怎么紧要的消息。” 途明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清河村的方向。 ……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两个人隶属于一个被称作【代理人】的组织。” “他们在国际上的定位类似于一个公共的付费白手套,专门替一些个人或组织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这次药仙会的变化也和他们有关。” “而这两个,老的是原隶属大地之子的狮人罗南.纳贝莱特,现在的背契者,理论上应该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大地之子处决。” “小的这个在公司的资料库里没有记录,但我通过一些手段挖到了点有趣的信息。” “这小子是罗南被代理人收编之后收的弟子,真名雷迪亚斯.费尔塞蒙德,我想你一定会对他在代理人里的代号感兴趣的。” “他的代号是,耳语。” 大蛊师听着途明的讲述,本来审视的目光突然变得阴郁,猛地咬死在了雷迪亚斯身上,抱着姜小灵的手不自觉攥紧。 “耳语?这个代号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这小子的来历很有趣,他是代理人从某个组织的异人改造实验里收购的残次品,你应该清楚,残次品与失败品不同,他在那场实验里确实收获了些好处。” “异能,耳语。” 途明说到这儿突然轻笑了一声,感慨道。 “可你知道他为什么收获了异能还是被那个组织评判为残次品吗?” “他的耳语能力可以在不开口的情况下将自己想要说的话传递到别人的脑袋里,而信息的接收者对此的感受就像有人在自己的耳边窃窃私语,可这个能力有一个限制,那就是能力者必须站在接收者的三米范围内。” “一旦超过这个距离,耳语就会变成耳鸣,而且还是几乎不可察觉的耳鸣。” 这样的能力虽说算不上完全鸡肋但也的确配得上一句垃圾异能了。 或许有这样的能力去做一个谍报人员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是,难道我花上大价钱浪费了这么多珍贵的材料就只是为了再多花些钱去培养一个更隐秘更专业一点的谍报人员吗? 不开口就能传递消息的办法有很多,他们还不需要再多出像‘耳语’这样价格高昂的一个。 “但正所谓没有绝对的废品,只有还没放对地方的资源,耳语的价值在代理人那里被很好地开发了。” “德鲁伊和异能的结合让他摆脱了异能当中最鸡肋的距离问题。” “他的契约动物,原本最不被看好的麻雀,和他的异能,被称作垃圾异能的耳语,再加上一些语言的艺术,碰撞出了如今的c级代理人,耳语雷迪亚斯。” “至于为什么我会把他交给你,我想就不需要我再细说下去了吧。” 途明的目光转向大蛊师怀里的姜小灵,眼神中升起一丝黯淡的愤怒,不是对姜小灵,而是对造成这些惨剧的那些人。 大蛊师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姜小灵的头发。 “小灵是我最年幼的弟子,可真要论起来,她应该是我的徒孙才对。” “十二年前,我的一个弟子逃出了村子,公司和我找了她整整三年都没能找到,三年之后,当我再见到她时,却是在公司的暗堡里,那时她已经疯了,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孩子。” “即使已经疯了,可她还是在看见我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她叫我阿婆,她还能和我聊她小时候做过的那些糗事……就像没疯一样。” “直到,她说要让我看看她炼出的最厉害的蛊。” 大蛊师的额角因愤怒蹦起道道青筋,血丝几乎瞬间爬满了双眼。 “她掀开衣服,指着自己的肚子告诉我!那人没骗她!她真的炼出了最厉害的蛊!!” “你知道为什么小灵的身上只有这么一点蛊疮吗?” “因为那些蛊疮,都在她娘的肚子上!!” 大蛊师的声音依然低哑,可哪怕是傻子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正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憎恨。 那些仍留在此地,属于大蛊师的生蛊躁动起来,数不清的毒虫自蛰伏中爬出,细密连绵的足肢爬动声不绝于耳,大蛊师的脚下几乎顷刻化作一片虫海。 “是他对吗?那孩子口中的那人,是他对吗?” “是他,但不全是他。” 途明并未因大蛊师的暴怒而产生其他多余的情绪,只是如一个无情的答复机器一样解答着大蛊师的疑惑。 “全性,代理人,药仙会……参与的人有很多。” 大蛊师的愤怒登时攀升到顶点,躁动的虫群几乎就要失控,它们的嘶鸣里透着令人胆寒的渴望。 快,快,大快朵颐,吞喰血肉,此乃大啖食粮之刻。 “为什么……” 尽管愤怒,但大蛊师还是存有着最后的一点理智,几乎要将牙齿咬碎,她的声音从口中嘶哑而出。 “为什么会是她?” “原因,刚见面那会儿我不就已经告诉你了吗?” 途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一股漠然的气场与大蛊师的愤怒彼此碰撞。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药仙会的遗产,不是那么好碰的。” 途明的话如一盆冰水生生浇灭了大蛊师即将爆燃的怒火。 她的表情骤然僵住,好似有一口气卡住了喉咙,那些迟迟不愿回忆起来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 原始蛊对蛊师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尤其是对一些天赋并不出彩的蛊师来说。 姜小灵的母亲姜婷虽然是大蛊师的弟子,可却不是弟子中最有天赋的那个,比起蛊毒,那孩子在蛊药上的天赋要更出众一些。 现下时代不同了,蛊毒的用武之地已经不多,但蛊药的未来仍是一片光明。 可,那孩子没能从蛊师的固有思想里走出来。 又或许说,是身为大蛊师的她,没能将村子里对蛊师的固有想法里成功转变过来。 哪怕是现在,村子里的蛊师也依然没法将蛊药放在与蛊毒同等的地位上,在姜婷那个时候,这种差异性对待甚至要更加严重。 虽然有大蛊师的威严在上面压着,可,异人,向来信奉强者为尊。 在一群药毒双全的蛊师里,只有蛊药之术拿得出手的姜婷即使将蛊药炼的再好,也照样不会得到其他的蛊师的尊重,平日里那些笑脸,不过是因为她大蛊师弟子这个身份罢了。 能将蛊药之术施展到极高的境界,光有天赋是不够的,更要有一颗足够温柔的心。 可温柔的心没法抵抗那些无声的迫害,无形的霸凌。 姜婷的内心在一天天的煎熬里变得脆弱,而这恰恰给了耳语一个可乘之机。 如果说村子里有谁能帮助他们得到清河村数百年来对药仙会遗产的研究成果,那么除了大蛊师外,就是大蛊师的弟子们了。 而且,那种以母体来孕育蛊童的思路,正是清河村从药仙会的遗产中研究出的成果之一…… 虫群的躁动在此刻是那么的刺耳。 大蛊师沉默良久,整个人似乎都染上了一层颓然的颜色。 可笑的是,那个成果是失败的,它根本没法培养出真正的蛊童…… 终于,虫群还是动了,如潮水般慢慢向着昏迷的两个德鲁伊靠近。 大蛊师的眼中落满了悲哀,这份悲哀甚至将那做为底色的愤怒衬托地更加阴沉。 “你,不会阻止我,对吧?” “如果我会阻止你的话就不会把他们带来给你了。” 看着被悲哀与愤怒笼罩的大蛊师,途明并未如四十年前那般不近人情恪守程序规则,只是他提醒了一句。 “药仙会的事情处理完之前,你自然可以随意处理他们,不过,务必要留一口气,届时我再稍加修理修理,起码最后得交一个还算完整的活人上去。” “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大蛊师有些意外地看向途明。 “比起四十年前,你倒是更有人情味了。” “嗨,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俗。” 途明听见大蛊师这话当即就是摆了摆手,随后解释道。 “现在这个时代啊,比着我那个时候确实好出去不少,可唯独吧,公司对待这类货色的处理办法上稍微有那么一点。” “温柔。” “可既然现下是公司管事,我这个退休再就业的老东西也没理由因为这点小事去驳公司的面子。” “不过,在不驳公司面子的前提下……” 途明没再说话,但一切想法已是尽在不言中。 大蛊师和途明对视一眼,俱是露出了心照不宣的阴森笑容。 做了错事的人,就该吃尽苦头不是吗?? 第160章 陆南,有变 “靠!人贩子不得好死!!” 挑挑拣拣,筛筛选选,途明只将姜小灵的母亲因为雷迪亚斯的蛊惑而逃出清河村最后还怀上了姜小灵的事情稍加修饰了一些告诉了王并。 虽然是异人,但王并也是个正常人,九年义务教育也是顺顺当当走过来的。 “不过……” 王少爷到底还是王少爷,对人贩子的厌恶并不能掩盖他恶劣的性格。 表情带着些讥讽,王并低笑道。 “那小丫头她妈也是够可以的,堂堂蛊师竟然还能被人给蛊惑了?也是没谁了。” “力量使人盲目,在这件事情上,你可没有立场嘲笑别人啊,被人用服灵忽悠了不知道多少年还以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的小鬼。” 被某人用平平无奇的口气戳中痛处的王并一时间也有些脸红。 别过头去低声蛐蛐了一句风家人不讲武德后,王并扭头看向途明。 “不过途爷,咱就这么走回去,不会耽误事吗?” “你跟大蛊师说的话我虽然没听全,但也大概知道您这次来南疆是有正事要办的,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不合适?嘿,我看你小子是又想走快道了吧?走累了就直说,少搁儿拉扯我。” 王并闻言顿时呼吸一滞,脸色涨红,当即便开口反驳道。 “涂爷!您能不能多少用一点进步的眼光看看我,我这好心提醒您呢,结果您这么看我?得,算我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下回我不多这个嘴了我。” “哟?” 途明带着些惊异地回过头,看向王并那满脸遭了冤枉的委屈表情,笑道。 “可以啊小子,真不是累得慌不想走了?” “不是!!” 王并深感自己的善意遭到质疑,大声反驳道。 “您老人家对我多少有点儿信心好不好!我以前是混不吝了点,可向来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说了能吃苦就没有打九折的说法!” “好好好,这个原则很好啊。” 途明停下脚步,满意地拍了拍王并的肩膀。 “人生于世,一诺当比千斤重,攥紧了这个原则,你哪怕只是个普通人这辈子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呵呵,途爷,您这大饼画的有够干的了。” 途明闻言只是笑笑,转过身去接着往前走去。 他沉默许久,突然问了王并三个问题。 “药仙会能够在南疆死灰复燃,你觉得仅仅靠几个当年的余孽和几处藏匿起来的隐蔽据点就能做到吗?” “能让这么一伙子境外势力摸进来,而且还恰好摸到药仙会那儿跟他们稳定地接上头,你知道这件事的难度究竟有多高吗?” “大蛊师的弟子,被拐出去,整整三年连公司都找不到她的踪迹,你真的以为这是客场作战的境外势力加上一个狗屁的药仙会能在公司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事?” 本来都不指望途明能正经跟他解释解释为啥不着急的王并听见途明的问题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途明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王并细细思索着途明这三个问题,脑门上不自觉流下冷汗。 一个在他看来有些荒谬的可能在脑海当中渐渐浮现。 “您是说……公司里,有叛徒?而且很可能,位高权重?” “用不着这么隐晦,明说了吧,整个的陆南的高层,乃至于陆南的负责人,现在在我眼里,都不干净。” 南疆虽然叫做南疆,清河村虽然被称作南疆蛊部之首,可事实是,南疆大部分其实是位于陆南大区,只清河村和少部分的蛊部归属陆中大区。 而药仙会,是属于陆南管辖的那片。 “公司不同于其他的门户,公司这些年维护秩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和行动效率都不是能以以前对付一般门户的方法来应付的,去的急了,反而容易坏事。” “可想要尽可能地把有问题的家伙勾引出来,仅仅出奇制胜是不够的,我还得适当地给他们点刺激,让那些埋的深的都动一动,这样等到下手的时候,才能办的更干净。” 听着途明的解释,王并的脑子里也还是懵懵的。 但有一件事他听明白了。 公司的陆南大区的高层,乃至于是负责人,叛变了。 “这,这不可能吧?” 王并对于途明这个有些惊悚的结论感到荒谬。 “您说一个两个的高层有问题也就罢了财帛动人心,利欲迷人眼嘛,可,陆南的负责人啊,整个公司除了那些个董事就属他们负责人最高,而且还有实权,货真价实地管着一整个大区,妥妥的封疆大吏!”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自降身价去当一个五十万啊!” “是啊……” 途明眼神放空,透过林冠的缝隙,眺望遥远的天空。 他好似回忆着什么般喃喃道。 “我也好奇,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161章 要么与大米左右互搏,要么地板上专家雅座 哪都通的商务车是个很神奇的车种。 车门打开之前,你永远不知道上面到底能装下多少人,装的是不是人,以及,装的是什么人。 开车的是王家的骁将。 副驾驶坐着陆中负责人的直属临时工。 途明跟王子仲,霍亭跟吕仁,两个老头跟两个装嫩的老头坐在后面调整过座椅的车厢里面相对无言。 而王少爷…… “所以这里为什么还有大米啊!!” 在后备箱的大米堆里盘膝炼炁的王并又一次被倒下的大米砸中,发出了无能的狂怒哀嚎。 “废话,你当时但凡能多扛一点这大米不就能少一点吗!” 听到王并的不满,途明哼笑一声回怼道。 “而且都跟你说了叫你坐在车厢里,你自己非得跑后备箱里跟大米抢位置,怪的着谁?” 吕仁也是转过身来看向后备箱里跟大米较劲的王并劝道。 “别搁后头憋屈自己了,来前头炼炁多宽敞,还有这么多前辈能帮着给你指导指导,这机会可是相当难得啊。” “是啊孩子,虽说不太熟悉你们中原的炼炁路子,但老夫在炼阳一道颇有感悟,你且先来前头坐下,老夫为你指点一番,即使于当下的修行或许起不到什么可观的作用,可日后娶了媳妇,那也能用得上不是?” 只能说能跟途明玩儿到一起的人自个儿的性子又能端正到哪里去呢? 霍亭这老不羞扯起犊子那可真是一个荤素不忌。 虽然知道纯粹就是这仨老头闲的蛋疼逗他乐子(大国手还是个忠厚人呐),可后备箱里的王并听见霍亭的话后还是有些可耻地心动了。 他从后排座椅的靠背后面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在车厢里的位置。 “……还是算了吧,跟大米挤位置还挺舒服的。” “呵呵,你家这少爷够矫情的。” 副驾驶的黑管听见王并的回答摇了摇头,跟一旁的王山笑道。 “三位圈子里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妥妥的专家会诊啊,这机会一般人一辈子都碰不上一回,我听着都心动。” 王山对此只是笑笑,心道你还少算了一个,那个年轻的实际上也是个来头不小的。 黑管倒也不是真心羡慕,不过是也觉得无聊逗个闷子,但谁想途明却是把他这话听进耳朵里去了。 “管儿啊,心动不如行动啊,左右这个位置就在这儿,谁来坐不是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甭跟我们老哥几个见外。” 黑管回过头,顺着途明手指的位置看了一眼途明嘴里的那个所谓的“座儿”,脸皮有些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因为当时途明只要求派一辆车,所以任菲就直接将她自己的专车,一辆特制强化版的七座商务给送了过来。 可谁曾想途爷这人打年轻时就简朴,到老了还是这么经济。 要了一辆七座车,愣是带满了七个人。 也得亏车里宽敞,四个老头占地方也不多,王并也不是啥宽敞人,他跟王山两个大体格的在前头坐着,算上行李和当初备下的米面粮油啥的勉强还算是比较宽裕。 可谁知道回来后那位王少爷吆喝着什么,时间紧任务重,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叨叨了这么半天,核心意思就一个。 我要在车上炼炁,锤炼定性。 车上炼炁? 纯胡闹吗这不是。 哦,途爷的意思啊。 那这定是有其深远寓意了! 但问题来了,七座的商务车里装着七个人,你炼炁你要去哪儿炼啊。 别的咱且不说,炼炁这种事,要么静极,要么动极,咱小小的商务车只怕是容不下你个大青年上蹿下跳地动极,那就只能是静极了。 问题又来了,静极,最最起码你得盘膝静气啊。 可你要盘膝,这座位可就不宽裕了,唯一算得上合适的也就后面那三座排椅,可三座排椅得坐仨人呐。 你往中间盘膝一坐。 叫另外老两位何地处之? 统统靠边上挤着去?要不地板上其实也挺宽敞的…… bug胆! 当今异人界里敢叫在座的老几位边上挤着的人上个世纪就走没了!现下就连赵方旭都没这个胆子提这种要求! 另一个法子就更离谱了,叫一起挤三座的老两位去地板上蹲着,你搁上头盘腿这么一坐,嚯,好家伙,你搁这儿cos三清祖师呢,多硬的八字啊敢这么折腾? 那没办法了,三清祖师cos不成,就只有两条路供你选择了。 要么,车厢地板专家会诊雅座一位,前后左右四位江湖老专家看着你炼炁。 要么,后备箱跟没送完的大米左右互搏去吧你! 顺着途明手指的位置,黑管看见了四位老人脚下的车厢地板。 被转过来的中间的两个座紧靠着正副驾驶与后排的三人座刚好对着,把中间的过道和后排的过道拼在一起,这处空闲地倒确实还挺宽裕的。 可就是吧…… 往那儿一坐,四个老头居高临下地对着你指指点点,咋越想越觉得这观赏盆栽的待遇,咱堂堂大活人有点消受不了呢? “这,就不劳您几位费这功夫了,我在炼炁上暂时没什么疑惑想解……” 黑管有些尴尬地笑着回绝,心里却苦闷非常,早知道就别逗那个闷子了,这下可好,王并逗不成,几个老头倒盯上他了! 可回绝的话说到一半,途明的手就已经按在了他的肩头。 “大老爷们的唧唧歪歪,过来吧你!” 黑管心道不好,下意识就要运炁抵抗一下,可却忽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人已经坐车厢地板上了。 四个老头从四个方向凑了过来,不给黑管反应的时间立刻就开启了专家会诊。 “打从看见这小子就觉着不对劲,果然,身上绑着限制器呢,有意思,还能当发射器使?炁弹射手啊这是。” “嗯,这套行炁炼体的路子,错不了,是行伍出身吧,说来你这套炼体的法子还是我大……大有来头的亲戚协助修编的,回头我让他亲自指导指导你啊。” “怪哉,心脉上有动过刀的痕迹,可你这脉象也不像是心脉会出问题的样子啊……” “小伙子,我看你骨骼精奇阳气旺盛,定是还未娶妻!正巧老夫有个孙女也尚未婚配,就是我上回跟你提过的那个,较你小个十几岁,可相貌端正人也端正,正是良配啊!来来来,还不快快收下这条电话号码,年轻人的感情还是要多多联系才能培养出来的啊。” 第162章 我已至陆南境内,尔等尽可放手施为 惨哦,被老头包围了吧。 从后备箱里探出一双眼睛的王并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四个老头对黑管上下其手,心道果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你不说你心动吗? 现在还敢不敢心动了? 恰哈哈哈!! 被四位老爷子围在中间的黑管也是满脸的无奈。 明明意识里很抗拒,可身体却还是在不由自主地运炁。 毕竟来都来了,到底是专家会诊,不看白不看嘛。 不过前辈到底是前辈,尤其是在座的这些那可都是上了一百岁的超级老前辈,该说不说,那人家一辈子走过的弯路可能比你活到现在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都多。 稍指点你两句便顶的上十多年的苦修埋头。 虽说里头有个不着调的老家伙在插科打诨给自家孙女招婚,可另外几位那可都是实打实在指导他的。 不多时,按着几人的引导,黑管的思绪梳理着炁的运行,竟然轻松便跨入了一种极其顺畅,极其自在的超然状态当中。 蓬勃的炁在运转中不断壮大,呼吸也变得越发悠长。 此时的黑管,全身的气场都散发着一种格外自然端正的感觉,明明依然坐在那儿,可比着之前的姿态,平白便多出了种庄重的超然。 本还在嘲笑黑管落入老头罗网的王并这下笑不出来了。 “靠……效果这么好?” 王并顿时傻眼了。 虽说被老头围观很难接受,但看着本来该归自己的好处落在别人手里,这种滋味对王并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 啊啊,那个位置本来是属于他的啊。 王并在后备箱里气的哐哐撞大米。 但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对着大米无声发泄了两秒半后,王并平静下来了。 这么多日子过来,如今的王并早已和从前的王并大不相同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是他自己没能把握住机会,怨不得任何人。 不过机会还有,途爷跟另外老几位一时半会也不会散伙,届时再想请求指导无非是要豁上点脸皮罢了。 反正他是小孩,在这老几位面前,浑身上下就属就脸皮不值钱,豁了也就豁了! 而且,他现在有的,未必就比黑管刚得到的差到哪儿去。 心里思量透彻,王并渐渐平复下气息,盘膝运炁,回想着当初在山上时途明对他的指点。 虽然炁在动极时有动极的运法,静极时有静极的运法,可这两种法本质上是相通的,只要沉下心来,一点点找到那微妙的差异…… 后备箱里,一团虽然微弱但却悄然迸发无限生机的炁渐渐生长起来。 吕仁将手搭在椅背上,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沉下心来的王并,颇感意外。 这小子一路过来看着可不是个刻苦的性子,怎的上了一趟清河村,这炁变弱了,脾性反倒变沉稳了? 不过,总归是好事不是吗。 至于炁变弱了什么的,反正原来的炁就虚的跟水一样,没了也就没了吧。 扭头看向途明,吕仁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眼神示意了下运炁凝息的黑管,吕仁的声音在途明的耳中出现。 百般技艺,此乃当面传音! “古博今,可不是这么好收拾的。” 吕仁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了陆南大区负责人古博今的身上。 往陆南去的路上,途明就已经将公司怀疑陆南大区负责人和绝大多数陆南高层的事和他们说了。 虽然的的确确是震了一惊,可到底是风浪里闯过来的,心理接受能力还是要比年轻人高不少。 当然也是因为知道确实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毕竟途明已经在陆南地界上了。 只能说这就是老一辈管理员一拳一脚用战绩和人头刷出来的安全感,简直没法再稳妥! “公司既然怀疑他,为什么还要让临近大区的负责人去跟他接触?” “南拳宗师,这份称号的含金量有多高你应该清楚吧?” 百家学艺,皆证宗师。 南拳宗师四个字,几乎就是上个时代的两豪杰丁嶋安,甚至在某些方面要远胜如今的丁嶋安。 同样是修的百家艺,古博今和丁嶋安不同。 古博今只精拳法,丁嶋安百艺皆修,丁嶋安尚在成长,古博今却已经成名多年。 当初丁嶋安曾挑战过一次古博今,百招惜败。 丁嶋安这人的脾性圈子里的人都清楚,是个彻彻底底的武痴,也是个不招人厌烦的天才,此人修行途中每一个当时无法战胜的对手都会成为他人生的一个重要目标,今日不可胜,那便在不足的方向锤炼自己败北的技艺,直至将其战胜为止! 过往曾胜过丁嶋安的异人前辈,通常不过两三年里便会被他再找上门,化负为平。 可唯独面对古博今,丁嶋安硬生生拖了十多年也不曾再去挑战过他。 仅此一事,便足以窥见古博今这南拳宗师的名号,到底有多结实! 若古博今真的叛变,让其他负责人去接触他,那简直就是找死! “既然你在陆南,要收拾他,最好还是你亲自出手最为稳妥。” 负责人是整个大区的权力中心,古博今更是在陆南这片经营了几十年,他的任何轻微异动都有可能对公司控制陆南的计划产生冲击。 在吕仁看来,当今的圈子里,如果说有谁能将古博今稳稳压死,也唯有途明和张之维。 可如今天通道人远在北方,这会儿估计正参加吕老族长也就是他的葬礼,显然公司没有请动他的意思。 对于吕仁的话,途明有些感叹道。 “你这个人啊,多少也是有些稳妥过头了,难不成你当真以为,七个大区负责人里,就他古博今一个能打的?” “这次对陆南大区负责人的限制任务是陆东指挥,西南协助,陆东那边窦乐亲自出马,他那手无漏金刚可是真传,西南那边,公司请了一位唐门的老手坐镇。” 提起这个老手的时候,途明的表情有些怪异,看着像是有些头疼似的。 眼见他这副表情,吕仁几乎瞬间便猜出了公司请动的那位老手是谁,他的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些八卦的味道,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 即使是在传音,他也还是下意识压低了音量问道。 “你说的不会是她吧?”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看着吕仁那一脸好奇的表情,途明嫌弃地往后仰了仰身子,鄙夷道。 “你个修如意劲的对八卦这么感兴趣做什么!” 见到途明是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防御反击话术,吕仁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还真是她啊,也难怪你不愿意往陆南总部去,感情在这儿避着人家呢?” “老东西,我看你是想吃八卦掌了!” 眼见途明撸起袖子就要急眼,吕仁赶忙告饶,立刻转移话题道。 “不过照你的意思,公司的那边今天就要展开行动了,咱现在还在路上,万一出了状况要用到你到时候支援不及怎么办?” 吕仁既然告饶,途明这么大度自然也没有真去揪住他请他吃八卦掌的必要。 “我把速度放慢,是为了避免那些人狗急跳墙,至于你说的支援不及……” 途明松下撸上去的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我既已至陆南境内,公司自可放手施为。” 第163章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但你这个意思可真没意思 “古总早。” “早。” “古总,文件放你桌上了记得看一眼。” “嗯。” 熨烫锋利的藏青色西装笔挺地包裹着一副饱经风霜却依旧如岩石般硬朗的身躯,鬓角的斑白默数着他曾跨过的时间刻度,精致打理的胡须忠诚且体面地扞卫着上唇与刀削的颌角,透亮的无框镜片下是一双写满沧桑与沉稳的眼睛,好像星河流淌的夜空般深邃。 这副模样,板正的像个主角。 陆南大区的负责人古博今走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 对待下属们热情的问候回以古博今式的温和。 是的,温和。 尽管那副好似石刻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象征愉悦的弧度,但与这人相处久了就知道,这已经是他尽可能表达温和的表情了。 你总不能要求一个面瘫用表情为你表演一支华尔兹吧? 这可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冒昧提出这个请求的家伙只怕会遭到整个陆南分部的残酷追杀。 只能说,帅老头不管在哪个领域都是占据优势的不是吗。 挺拔的身影在负责人办公室门前站定。 古博今的眉头起伏微弱地皱起,淡漠的眸子里闪过警惕,一只手悄然攥拳,另一只手缓缓转动了铜质的门把手。 好似开启了天国的大门。 富含浓郁尼古丁香气的烟雾几乎是迫不及待般冲杀出来。 古博今的眉头松开,又皱起,又松开,循环往复,情绪似乎显然了某种诡异的死循环。 终于,平复了情绪的古博今彻底推开门,看见自己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那个吞云吐雾发丝稀疏的男人。 “窦乐。” “咳咳咳,没有激情啊老古,卡着点来上班?” 抬手挥散面前吐出的烟雾,窦乐那张写满了中年人悲哀的脸从烟雾的遮掩里露了出来。 手里捏着烟蒂,窦乐咂了咂嘴似是在回味。 “你屋里这藏货味儿可真够正的,一个不小心多抽了两根,不好意思啊。” 那你这两根可真够分量的。 古博今看了看开门这么半天也没散感觉烟的办公室,尽管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已经是把无语写在脸上了。 他轻叹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无奈弧度。 “没事,家里还有。” “那我回头去你家里再拿点。” “……” 瞧瞧,瞧瞧,又给人家无语住了。 肉眼可见地,古博今的脸上挂起了嫌弃的表情。 窦乐见此也不尴尬,靠在古博今的椅子上,坐在古博今的桌子前,对着站在古博今办公室门口的古博今从容自在地抬手道。 “别搁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啊。” 呵,你倒是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哈。 古博今脚步未动,只是扭头看了看四周这烟雾缭绕的环境。 窦乐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拍额头。 “哎呦,你瞧瞧我这,光顾着品味儿都忘记开窗户了,怪我怪我。” “你等会儿啊,刚好像看见了来着,空调遥控器还是排气扇遥控器之类的东西……” 话落,窦乐当即就开始在古博今的桌子上翻找起来,本来打理的格外整齐的桌面被扒拉的一个七零八落。 古博今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门边,好似一个局外人般静静地看着窦乐在那儿胡乱翻找。 终于,都快把身子探桌子底下的窦乐一点点蹭了起来。 露出了一张写满了尴尬的脸和一坨被摔的开了盒的遥控器。 “内个……不好意思哈,回头我找人给你再配一个?” “……不用,有备用的,过会儿我让后勤送来。” “嗨呀,还得是你老古啊。” 窦乐闻言脸上的尴尬也是一点点散去,讪笑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似有些若有所指道。 “打年轻的时候,就啥事都习惯做两手准备哈。” “得,不跟你唠闲嗑了,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跟你商量,眼下这环境也就这样了,你凑合凑合吧,反正也是这么多年的老烟枪了,应该不怕吸这么点二手烟吧?” 看着窦乐那副笑眯眯的脸,听着窦乐嘴里显然别有深意的话。 古博今没多犹豫,跨步走进了这间气氛变得格外陌生的办公室。 随着咔哒一声,锁舌插入锁孔。 哪都通物流分拣中心外,一辆哪都通商务运输车上,双目紧闭做倾听状的快递员猛地睁开了眼睛。 “王狼入柙,行动开始。” …… 空气里的烟味儿不算浓郁,古博今办公室里的藏货是订制的上等货,比起一般的香烟要柔和许多,顺带着也相对健康一些。 起码这二手烟没那么呛人不是吗? 古博今走到桌前,但窦乐似乎没有起身让座的意思。 这个发量堪忧的马铃薯头垂着脑袋,跟睡着了似的在那儿装糊涂。 古博今倒也没说什么,随便拽过来一张椅子就坐在了客人的位置上。 一时间两人就这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窦乐嘴角扯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 古博今,南拳宗师,平日里沉默寡言形容冷峻,好似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乍看这宗师派头端的够高的,可跟这人相处久了才知道。 人家纯粹就是面瘫加上天生不爱说话罢了。 “刚刚……” 窦乐刚要打开话题,古博今却先开口了。 他抬眼看向窦乐,表情严肃道。 “你说错了一件事。” “哦?” 窦乐眉头轻挑,好奇道。 “哪件事?”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已经五十三岁,不年轻了。” 窦乐的好奇僵在脸上,今天无语了古博今这么多回,这下也是被古博今无语了一把。 他有些无奈地扶住了额头,沉吟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道。 “啊,是啊,五十三岁,你老古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此前五十多年声名不露闷头苦修,五十三岁一朝得道,证了个南拳宗师的赫赫威名,在陆南打下了何等威望啊,而且你本身又是古家人,在那时的陆南,你老古可谓是当之无愧的陆南异人头把交椅了。” 陆南一带,古姓是圈子里的大姓,虽比不上四家煊赫,但也是一地豪族。 而且古家人走了点四家陆家的那套路子,陆南不论大小门户,上下论数几代,几乎都能找到几个古姓的弟子门人。 “当年途爷刚管事的时候,陆南一带的门户便想着用抱团取暖法不责众的法子来跟他老人家抗一抗。” “可结果你也知道,咱途爷从来都不是那惯着别人的人,愣是找上门去挨个打了个稀碎,自那之后,不单陆南,全国的门户都知道了法不责众的路子在他那儿走不通了。”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那抱团的事儿可就是你们古家人牵的头,最后也是你们古家被他收拾的最狠,那个时候,你可还年轻着呢吧。” 别说是他古家在圈子里只是一地方豪族,就是名门四家在当年面对途明的时候,也从来讨不到好处。 当年的古家没看清状况,又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一时鬼迷了心窍,做了那出头的傻鸟,领头的蠢羊。 可既然为了一时煊赫牵了这个头,那清算的时候,可就怪不得别人对你下狠手了。 古博今听着窦乐旧事重提,脸色微冷,却依旧是默不作声。 窦乐也不管古博今脸色如何,自顾自接着说道。 “实话说啊,当年你老古以古家人的身份在陆南扯出这好大名头的时候,赵董可真是头疼了好一阵,生怕又是当年旧事重演!” “那个时候途爷都退了十年了,上头才刚刚修理好首尾准备把担子交到赵董手上,可要是扭头就又出了跟当年一样的状况,你说,赵董那时候该怎么选才好。” 届时赵方旭的选择,可是会直接对后面公司治理体系的构筑产生深远影响的,刚一接手异人事务就要面对这等大事的抉择,如何不叫他头疼呢? 说到这儿,窦乐突然笑了。 “不过,你老兄那时候到底是没让赵董难做,也没跟公司商量,自己拿了个主意就替公司把麻烦给解了。” 古博今五十三岁成名,五十五岁加入公司,五十六岁便被提为了陆南的大区负责人,这份升迁速度若是外人看来只以为是关系户。 可事实是,这里头都是实打实的“功劳”。 为公司后来治理体系的构筑开了一个好头的大功劳! 古博今在赵董抵达陆南后便当众给赵董递了入职申请,后面更是主动帮助协调了公司和陆南大小门户之间的关系。 这份带头表率,身先士卒的精神和功绩,公司没有理由不去奖赏。 “从入职到升任大区负责人,寻常人要走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走完的路,你一年走完了,而且要是你愿意,早二十年前你就已经进董事会了。” “老古,这些年,公司待你不薄吧?” “可你对公司……是不是有点太不够意思了啊。” 随着窦乐的话音落下,本就带着些怪异的气氛霎时坠入冰点。 古博今的眼神骤然变得犀利,表情冷漠到了极致。 “窦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人不爱打哑谜,说话从来都是字面意思。” 面对古博今如寒风般冰冷的注视,窦乐只是十指交叉,同样回以平静的注视。 “倒是你老古,这种时候还装出这种样子,可真的没意思了。” 第164章 小伙子,要尝尝丹噬的滋味吗? 嗡~嗡~嗡~~ 古博今的手机在这个微妙的气氛里发出不合时宜的嗡鸣。 目光不曾从窦乐身上移开,古博今将手机取出,瞟了一眼。 “……动作很麻利,你们准备了很久了吧。” “也没太久,你看,这不还是让你收着消息了吗?” 尽管有高二壮封锁网络通讯,可异人的圈子里,总有些手段是不需要依托科技便可以传递消息的。 古博今的手机没有被封锁信号,因为他也是鱼饵之一,可以帮助公司找到那些暗地里的漏网之鱼。 “如今整个陆南的分部都被封锁,你手底下的人已经被控制的差不多了,老古,如果你有什么冤屈,赵董还是很愿意听一听的。” “当然,是在你坐上诚实凳之后。” 古博今叹了口气,抬手取下了脸上那副标志性的无框眼镜。 胸前的手帕被随意地扯了出来,他低着头,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呵,那劳你替我谢谢赵董了,不过……” “你们真觉得吃定我了?” 明明只是摘掉了眼镜,窦乐仿佛见证了一头狼从人的皮囊中撕扯而出。 他的气息渐渐提起,脸上不再留有哪怕分毫的笑意。 “我以为你最起码该反驳一下。” “你知道的,那不符合我的性格,而且,也没有必要了不是吗?” 古博今抬起眼镜,透过窗外透来的光检查着镜片是否已经被清洁干净。 “控制一个大区,尤其是我统辖下的陆南大区,可不单单只是控制住我手底下的人这么简单的。” 云亮偶则呀僧把给放纵爱既有~~呀微怕有呀天微迪斗~~ 窦乐的怀里也响起适时的悠扬歌声。 他倒是没有像古博今那样警惕,很随意地便翻出手机看了一眼。 同样面无表情。 “陆南的大小门户几乎同时动起来了……你家里人动作也很快嘛,早有预料?” “没办法啊,他们前些年过的实在太安逸了,所以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让他们……反应过激。” 古博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古人言,得了千钱想万钱,做了皇帝想成仙,我虽然还能再活个几十年,可陆南负责人这个位置,自我之后,不可能再姓古了,公司,也不可能再让一个跟我们走的近的人接手陆南。” “人的本性就是得寸进尺,当初公司既然选择了接受我的礼物,就该承受这份礼物带来的后果不是吗?” 公司是顺应上头的需求而出现的,用以构筑新时代异人新秩序的产物。 而新最重要的一个点就是要区别于旧,而公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选择了更加宽松的异人共治管理方针。 十佬,地方门派代表,有鲜明宗族色彩的大区负责人。 以外人看来,公司的选择了一条以让步换进步的道路。 不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公司这么做其实也算不上错就是了。 窦乐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压抑。 “当初是你让赵董没得选。” 当时陆南出现异动,哪都通最初的处理方针是文武并济敲打陆南,再由总部派人接手大区,徐徐改之。 如若敲打的效果不佳,也可以借着途明留下的余威驱虎吞狼。 要知道,上头用公司可不是因为只有公司可用,只是因为另一张牌打出来破坏力太大而已。 敢在途明退休之后开始闹事的,大多都怀着这样一种心态。 总不至于我这边甩出去一对七,上头就把王炸祭出来吧…… 但事实上,当途明退休之后他就已经不再是所谓的王炸了,他已经成为了屹立在所有牌面之上的存在。 他真正代表的,是掀桌重来。 公司和那些真正了解途明的大派都很清楚,上头给你体面不是求着你收下体面,而是如果你不体面,那所有人都别想再体面! 届时如果陆南真的一意孤行不识抬举,有的是名门大派会过来教他们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谁曾想,赵董的脚刚下飞机,一切的谋算都还没完全落地,古博今就打了他们一招措手不及。 这场博弈尚未开始,敌将便已率军来投。 没人知道当初笑着收下古博今入职申请书的赵董心里骂的有多脏。 公司本来可以慢慢摸索一条更好的路,可古博今这一投降,留给公司的路就只剩下以让步换进步这一条了。 毕竟谁也没想到,刚打出赫赫威名的南拳宗师,竟然连哪怕一点斗争求权的勇气都没有。 公司渴望在一场无硝烟的战斗里奠定未来,而不是不情不愿地接下一份对所有艺人都有好处唯独不符合公司最完美规划的未来。 但,当你放下屠刀准备开始与别人博弈的时候,被算计就已经成为一种注定的命运了不是吗? 好,那我愿赌服输,这一局,公司认了! 可棋局,可不能就此为止啊…… 在古博今插手下面目全非的棋局里,公司在前期的煊赫几乎都有着一个弱势的内里,以让步换来的繁荣注定不会长久。 而公司也不愿让这份不长久的繁荣自然溃散。 三十年的博弈,三十年的争取,三十年的明争暗斗,公司已经渐渐将当初让出去的一切都一点点收了回来。 可唯独……陆南。 首功之臣不可首杀,公司在清理完其他让步之前,是没法对陆南动手的。 于是在古博今的领导下,美好的陆南大区蒸蒸日上,一片祥和,从没出现过任何能惊动总部的乱子。 古博今,能力斐然啊!! 但你当公司是傻的吗!! 三十年不出一次大乱子,就是当初途明在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成就! 陆南将公司当成傻子在耍,可为了那句首功之臣不可首杀。 公司忍了陆南三十年!! 三十年! 直到今天,让一切变动起来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古博今……千错万错,你不该碰药仙会的事,更不该跟代理人勾结!!” “你的事情已经被途爷知道了,哪怕你今天不肯跟我走,看在这么多年同僚情谊上,我提醒你一句。” 窦乐的炁沉稳庄重,升腾之中,竟隐有大日煌煌之相,金刚镇魔之威。 “别想着能跑,后果你知道。” “不错不错,不愧是无漏金刚啊,不愧是当年两位掌门皆能入那全性掌门法眼结为弟兄的无漏金刚!” 古博今一脸赞赏地看着气势恢宏的窦乐,只是口中好似赞美的话听起来却透着异样的讥讽。 他猛地捏碎眼镜,一道黯淡的炁光从中飘散。 “不过,就凭你这手无漏金刚和那抽不开身的老怪物,想要拦住我,还不够资格!!” “哦……是吗?那不知再加上我,够不够资格呀?”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中,那处不起眼的沙发上渐渐显现,一身颇有现代风格的灰色卫衣,雪白的长发披散肩头,一杆白玉为锅的烟管中缓缓飘出柔和的烟雾。 烟雾遮蔽了她的面容,但古博今在看见那个身影时,身体却骤然绷紧,甚至变得有些僵硬,眼底升起一抹不加掩饰的忌惮。 “唐门,高晓梅…… 第165章 百岁老登爆改不合法萝莉 “唐门,高晓梅。” 古博今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保持着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既不敢贸然站起,也不敢松懈坐下,就仿佛警惕着什么可能存在于周围的,看不见的致命杀机。 即使身上炁劲勃发,也改变不了他现在进退两难的窘境。 丹噬的赫赫威名,做为大区负责人的古博今也是略知一二的,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一天自己会对上这一手。 公司,够狠。 古博今眼神阴郁,却也只蹙眉片刻,突然一笑,侧目看向烟雾当中隐匿面容的高晓梅的方向。 “唐门里还攥着那门手艺的人可不多了,能请您出山,公司花了大价钱吧?” “哦,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了……” “如果公司把途明已经出山而且也会参与这事的消息告诉您的话。” 古博今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整张脸都因为面瘫和激动情绪之间的碰撞而微微颤抖起来。 “您这一单,怕不是还要倒贴吧!!”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就连窦乐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冷汗从额头沁出。 烟雾中的女人轻笑一声。 手中烟管轻敲案几,脆鸣声中,盈斥房间的烟雾也为之一颤,高晓梅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冰冷的玩味。 “南拳宗师,嘴巴倒是比拳头凌厉的多。” 古博今的嘴角扯起一抹讥讽弧度,嘴唇微动似乎还想再去拨弄一番对方的逆鳞。 可四周的烟雾当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异样感却让他的本能选择了更明智的选择。 古博今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窦乐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看向古博今,眉头紧紧皱起。 古博今这人,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竟然敢拿这位跟途爷的事开腔,是真不知道死无全尸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从古博今摘下眼镜开始,眼前这人的一言一行便开始渐渐与过往窦乐所熟知的那个古博今区分开来。 窦乐的心里突然涌现一个不太妙的预感。 几乎瞬间,古博今办公桌上的烟灰缸便直冲古博今脸上飞去,一层金色炁光裹挟其上。 古博今眉头微皱,炁劲外放,于面门处烘起幽蓝炁盾作挡。 金蓝相撞,被窦乐的炁裹挟的烟灰缸几乎瞬间粉碎,炸开无数晶莹碎片混合着几十根烟蒂和大片烟灰。 古博今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儿在面前的空气中弥漫。 有毒?还是…… 眉头霎时皱紧,下意识化挡为震,荡炁而出将眼前之物尽数弹飞。 好吧,不论是毒还是窦乐沾在烟蒂上的口臭,古博今都不想让它们近自己的身。 但就在古博今改换炁劲的瞬间,竟有数枚碎片刺开古博今的震炁,径直划过他的侧脸。 金光炁芒一闪而过,古博今的脸上被划开一道细微的伤口,沁出点点血珠。 “细致入微,好手段。” 感受着脸颊传来的微弱痛感。 古博今也看懂了窦乐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原来早在烟灰缸被甩过来前,窦乐就已经将其捏碎,炁劲悄然包裹在碎片之上,再强行将其紧密包裹在一起,正因如此,炁劲相撞的瞬间烟灰缸才会立刻碎开。 窦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借着烟灰缸跟古博今硬碰硬! 他真正要做的,是试探。 “不过,玩儿这么一手,怀疑我是假的吗?” 脸是真的脸皮,手段和实力也确实是古博今的水平。 可…… “你似乎从容的有些过头了。” “有吗?可能是因为我面瘫,即使紧张你们也看不出来吧。” 窦乐沉默,视线一点点放低,因为坐在椅子上被办公桌阻挡视野,看不见刚刚被古博今捏碎的眼镜遗骸。 但古博今知道他在看什么,嘴角的讥讽弧度变得更加明显。 “所以,你刚刚是在通知药仙会那边……” 审视的目光打在古博今身上,窦乐的表情透着种此刻令古博今不解的平静。 “是想要鱼死网破呢?还是说,想要公司投鼠忌器啊?” “……你现在的样子似乎也有些从容过头了。” 古博今嘴角的讥笑迎着窦乐的平淡被渐渐抹消。 他带着审视看向窦乐,试图从些微情绪的波动里看到他所期待的那一抹恼怒或者慌张。 可……一无所有。 窦乐此时的平静货真价实。 古博今的心里升起一抹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开口试探道。 “那老东西已经在药仙会的据点了?在路上兜圈子的那个只是个替身?呵,你们不会就因为这个便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我知道老东西不怕药仙会的手段,可我也知道,那老东西惯会对无辜之人心软,只要他还是当年那个途明,只要他心里还存在那怕一点软弱的慈悲,只要他不第一时间弄死蛊童!” “一切,就依然还在我的掌控当中!!” “窦乐,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看着眼前这个与记忆中的古博今彻底变成了两个的人的家伙,窦乐愤怒的同时也不免感到悲哀。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古博今耗尽眼底的自信,在气氛跌入最最沉闷的谷底时缓缓开口。 “老古,你这样,可真就有点太瞧不起公司,也太低估途爷手段了。” “谁告诉你,想要制止蛊童,就只有杀了ta这个办法了?” 古博今的眼角不自觉抽搐着,执拗地与窦乐眼神交锋着。 沉闷焦灼的气氛衬托的一旁的高晓梅好像一个两千瓦的局外人。 但好在窦乐的手机铃声适时地打破了这份焦灼。 窦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眉头微挑,点开接听。 “途……嗯?” 手机凑到耳朵旁,刚准备打个招呼的窦乐听见声筒里传出的声音愣了一下,似乎里面的声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啊?!啊,哦哦,好,不是,您怎么,好,我知道了。” 窦乐一脸复杂地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古博今,和不远处明显被来电人所吸引的高晓梅。 古博今的表情带着些古怪,虽然看不见高晓梅的脸,但想来她此刻的表情同样正常不到哪里去。 异人感官灵敏非常,哪怕负责人的手机有特制的音筒可以尽量避免在公共场合的消息泄露,但在场的都是老江湖,刚刚那一通电话里的声音多多少少会被他们听见一些。 窦乐抿了抿嘴角,按下免提,一个清脆中带着稚嫩的声音从音筒中传出。 黄鹂鸟般清亮的嗓子里吐出的话却透着股上百年的老气横秋。 “古博今,想好怎么死了吗?” 第166章 阿拉丁神机里冒出个途老登 “啧……嘶,那个,哎哟……” 一处隐秘的树林中,疤脸中年大叔站在白发风衣御姐的身边长吁短叹。 乍一看还以为是这位颇有自信但又不太自信的勇士犹犹豫豫的想要是表白。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 一旁眼中炁光闪烁,正紧盯着远处一个隐秘洞口的快递员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廖哥,你要是牙疼上火就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左右也就一拳头的事,别搁这儿磨牙叽歪了行不?兄弟办正事呢!” “我去你丫的,还一拳头的事儿,就你这尿性去考牙医证人都得给你两脚踹出来!” 被叫做廖哥的疤脸男人听完监视洞口那人的话后抬脚踹了踹那人脚边的树叶,喷吐着文明用语怒道。 “而且老子嘴里早十年前就没有会疼的牙了!早汤姆被老子换完了!” “不过上火倒是真有点上火就是了……” 廖哥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不远处正站在树下闭目养神的任菲,平抑了下有些暴躁的情绪,脸上分分钟挂起一副有些讨好的笑容。 虽说同为负责人,但任菲在身份上到底还是有那么点水平在里头的。 不过这笑容委实是有些让人不敢恭维。 嘴里的金牙闪闪发光,脸上的伤疤好像蜈蚣在爬,明明是公司人员的身份,却愣是笑出了绿林响马的气魄! “那个,任总啊。” 闭目养神的任菲睁开眼,微微侧头看向说话之人。 暗堡负责人,廖忠,公司的中生代代表,赵方旭最重视的心腹之一。 面对廖忠那残暴的笑容,只能说到底是能当上大区负责人的那都是见过世面的人。 任菲看着一位疤脸金牙哥在一旁一边搓手一边对着自己露出响马似的笑容也只是微微愣了半秒便平静道。 “廖总有事?” “那个,您说,老爷子看情况一时半会是赶不过来了,咱要不,提前布置布置?” 虽然随着途明的出山,对于其基本信息的封锁禁令已经渐渐对公司的负责人们适当开放了一些。 但显然,身为暗堡负责人,廖忠对途明的强大和靠谱是有一定的了解,但他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 不过这样不怪他,虽然样子看着老成了些,但廖忠实际不过才四十出头,没经历过当初那个时代,更不像任菲似的有上头的背景打小就拿途明的事迹当睡前故事听,对途明有所不信任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这份不信任所造就的,就是此刻的不安心。 “我们已经在布置了不是吗?” 任菲指了指不远处要么趴在地上倾听大地,要么挂在树上cos大圣极目远眺的快递员们。 “在不惊动药仙会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收集有用的情报,以方便届时老爷子能尽快地清理他们,我们已经在做我们能做的一切了,剩下的,安心等着就行。” “可……可这样难道不会……。” 听着任菲对老爷子放心非常的回答,廖忠有些焦急地想要再争取一下。 但任菲却静静看着他,沉声道。 “赵董已经说过了,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咱们的人在这儿更多的是起一个收尾的作用,剩下的,交给老爷子来处理。” 听到任菲提到赵董,廖忠沉默了,他皱了皱眉头,掐着腰叹了口气。 “是我急躁了。” “正常,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我心里也是有些不安的。” 看着廖忠突然颓废起来,任菲安慰道。 “老爷子到底已经上了岁数了,刚一出山就要处理这种大乱子,没人知道他还能不能跟当年那样凌厉。” “可赵董既然选择对老爷子保有十二分的信任,那我们就只要选择相信赵董的选择就足够了,这就是我们这些负责人的职责不是吗?” 廖忠听着任菲的话沉默片刻,有些释然地摇了摇头。 “任总不愧是任总啊,通透。” 但也就在这时,他和任菲的对讲机同时响了。 “王狼入柙,行动开始。” 下一秒,廖忠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廖忠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取出手机,心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通过手机来联系他? 还没看清来电人是谁,通话键就自己被点开,廖忠一愣,紧接着,手机里传来一道沉稳而苍老的声音。 “把手机拿远点。” “什……” 廖忠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任菲便抬手将他的手机夺走,一把丢了出去。 廖忠傻眼了,刚要问问这是怎么个意思。 结果扭头就看见被丢出去的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整个机体都开始呼呼地往外冒白烟。 “我靠!怎么回事?!打个电话就炸,我这汤姆不是国产的吗?!” 仔细一看,那滚滚白烟竟是精纯的白色炁云。 “阿,阿拉丁神机?!这是有神机精灵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滚滚炁云当中,竟隐约见一老者漠然回眸,垂眸四望,眼中漠然渐渐冰解,多出几分活人生动。 在看见云中老者面容的瞬间廖忠和任菲便已知晓此人身份。 正是途明。 不等廖忠和任菲反应,眼神越发灵动起来的途明却忽然动了起来,扭头看向药仙会据点洞口的方向。 众人只觉得周围忽地生出一种难忍的窒息感,离途明最近的任菲和廖忠甚至干脆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昏倒过去,幸好有一道无形炁力立时将途明周围之人一扫而空,远离了途明的他们这才勉强摆脱这种怪异感觉。 途明身形迅速凝实,眉头却高高蹙起。 元神可以过来,但要想重凝肉身竟然会死上一次? 果然,三重之炁再怎么像先天一炁,三重的境界能调动多少天地之炁,这里面,某些本质的东西还是无法改变的。 三重只是三重,不是先天。 而且…… 途明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翳,刚刚元神那种异常淡漠的异样感,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 一些四十年前的回忆。 当初途明的暴走不是一瞬间出现的。 那是一个一步步迈向疯狂的过程,而途明,清醒地见证了这一切。 在最难以控制自己的时候,他甚至开始能听见自己身上的伤口在说话,感觉伤口里有什么东西就要生长出来…… 也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复生的代价,或许远远不止是永不愈合的伤口这么简单。 “啧……” 实践没有达到理想预期还被迫回忆了一波不太美好的回忆,突然感觉有点不爽怎么办? 途明看向药仙会据点洞口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愉悦。 真不好意思了,看来你们今天,要遭亿点老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