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我失贞?黑月光二嫁坐稳凤位》 第1章 回京 天寒地冻,官道上积雪未消。 马车内却温暖如春,银炭烧得正旺。 女人贝齿咬着樱桃枝,缓缓递到贵人面前,细汗自她额际涔涔流下。 身前的男人张口来接,她却在这时忽然晃神,口中的樱桃突兀地掉落在地。 她的心瞬间跳了一下,慌忙跪地:“殿下恕罪!” 男人缓缓坐起身,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真是没用啊!堂堂世子夫人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言语间,他指尖划过她细长的脖颈,轻捻她的细腰,惊得她忍不住微颤。 男人是大魏的三皇子荣王,玺长宴。 而她则是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凌芜。在前面十五年的人生里,她过得顺风顺水,直到三年前凌家被抄,她临危之际嫁给了自己的表哥朝轩昱。 凌芜尤记得那日他登门求娶时的情真意切,他说会守她、护她一辈子,这份深情厚谊感动了爹娘也感动了她,甚至惊动了全京城。 可前后不过一年,他领兵支援边关,回来时便带回了将军之女宋窈儿。 那日宋窈儿的婢女指认她和小叔子有奸情,朝轩昱却坚定不移地站在宋窈儿那边,任由她被诬陷,被发配到千里之外的老宅,由她自生自灭,他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那日后,凌芜知道,他从前的誓言通通都不作数了。 “前面就是城楼,收拾干净,赶紧下去!”玺长宴不留情面地甩开了她。 凌芜跪拜叩首,默默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那驾四面漏风的破马车里。 在云安三年,老宅里的人嫌她晦气,将她赶去城外道观。 几次挨饿受冻、濒死之际,都是玺长宴伸出援手,可当今荣王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为苟活,凌芜不得已卑微侍奉。 她抬了抬细密的长睫,见城楼下身骑白马的青年,他身着貂皮大氅融于雪景之中,格外显眼。 看着昔日的夫君,凌芜心底已然生不出太多波澜,唯有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感爬上心头,又很快消逝。 作为表兄,他宠了她十五年,可作为夫君,他未曾对她尽责。 三年的历经生死,缠绵病榻,那些酸楚、绝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凌芜闭了闭眼,将那些狼狈通通遮掩,她走下马车,径直走向他,在他的骏马前缓缓驻足。 “世子爷。” 朝轩昱俊朗的眉宇笼上一层阴翳,知道她心有怨气,即便不愿唤他“夫君”,也总该唤一声“表哥”。 可这一声冷冰冰的“世子爷”,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令他难堪。 她从来都是个温暖的小太阳,待人和气,温柔娴静。 短短三年,怎么就变得这般冷淡生疏、毫无礼数? 朝轩昱只觉得心口一堵,一股难言的憋闷感油然而生,他长叹口气:“这次再见我们便再不会分开了。” “阿芜,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他语气放软,温声劝说。 凌芜勾了勾唇,只觉无比讽刺。 过去了? 三年前,不管她怎么求他,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一个字。 明明起初过不去的人是他,受罚的却是她。 那些风雪飘摇的日子,那些她侍奉荣王的卑微日子,就像一根针深深扎进她的血肉。 而今,便是轻飘飘的一句“过去了”,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轻启唇角,声音带着沙哑:“世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她的嗓音比从前粗糙了些。 朝轩昱眼底莫名染上一股烦躁,声音亦变得生硬:“窈儿虽以平妻身份入府,但你永远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永不会变。” 毕竟,这是他当年承诺于她的。 凌芜垂眸,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为了宋窈儿,他将她赶去云安整整三年不闻不问,这就是他所谓的“永不会变”的世子夫人吗? 见她不说话,朝轩昱也慢慢失了耐心:“上来吧,宁玉轩的丫鬟嬷嬷们一早便盼着你回去。” 他伸出手,要拉她上马。 凌芜望着眼前的这只宽大温暖的手掌,喉咙隐隐泛起一阵涩感。 三年前她哭着求他,他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她。 过去的三年,她无数次怀念过他掌心的温度,可他不曾主动来看过她一次,甚至连封信都没有。 凌芜扯了扯唇角,并未伸出手去,只淡淡道:“妾满身风雪,不敢弄脏世子宝驹,妾走着就好。” 朝轩昱拧了拧眉,却见她身后停着的那驾四面漏风的破烂马车,心头猛地一沉。 那是三年前她前往云安的座驾。 “好歹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你不要体面侯府还要,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凌芜有些想笑,侯府老宅的人得知朝轩昱又娶平妻,知晓她因为失宠被赶回,一个个只觉得她晦气,更是借着府上办喜事的由头将她打发去了道观。 什么世子夫人?不过是个被侯府赶出门的弃妇罢了。 他们不磋磨她就不错了,哪里会顾及她的体面? 朝轩昱见她不言语,只觉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沉闷至极,他长舒口气:“罢了,往事不提,回府吧。” 他驱马走进城门,时而侧头看向一旁的她,凌芜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无悲无喜,淡漠如霜。 思及从前她笑容明媚地坐在他马上,娇滴滴唤他表哥的模样,朝轩昱心底烦躁更甚,驱马的速度也下意识地变快。 凌芜的步伐从开始的慢走,渐渐变成小跑,咳疾也因此加重起来。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听在朝轩昱耳中,令他越发烦乱。 “还是上来吧。” “妾怕弄脏马。” “我不怪你便是。”朝轩昱再次朝她伸手。 凌芜望着眼前那只手,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世子不怪归不怪,妾心里却过意不去。” 朝轩昱耐心告罄,收回手,声音冷硬道:“既不愿,那就自己走回去吧,我不等你了。”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他不过是罚她去老宅修身养性了三年,她却反而怨起他来了。 简直是冥顽不灵! 言毕,朝轩昱一甩马鞭,打马离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朝轩昱,凌芜反而松了口气。 三年时间,她早已放下对他的期望,内心来讲并不愿与他过多接触。 这时,一驾四角包金的奢华马车静静停在她身侧,熟悉的王府徽记,熟悉的沉香顺着帘子飘入她的鼻翼。 第2章 不容他人染指 玺长宴那张俊美的五官映入眼帘,绣金蟒袍透出逼人贵气,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上来!” 凌芜脊背微微一僵,指尖发颤,却还是听话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暖意侵人,空气中隐约透着樱桃汁水的香甜之气。 他一把将她扔坐在身侧,转身躺在了她的双腿上,似要睡去。 “殿下,这里是京城。”她轻咬着唇瓣,并不想二人的关系为人所知。 “京城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本王的婢,本王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他警告似的捏住她的下颌,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凌芜不再多言,任由他放纵。 直到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殿下,承安侯府到了。” 凌芜闻言急忙从玺长宴的身旁退去:“殿下,我该走了。” 她起身正欲离开,却被玺长宴一把堵在了车厢上,他咬住她的耳垂,低声道:“回去后知道怎么做吧?” 他单手捏住她的面颊,渐渐发力,疼得她双眼泛泪。 凌芜紧紧抓住他的手,脸憋得发红:“知……知道!” “本王的东西,绝不容他人染指,若有任何差池,本王不介意毁了你!”见她乖顺地应下,他这才满意松开,“滚吧!” 凌芜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转身下了马车。 听着身后马车离去的声音,凌芜下意识地拢起身上的袄衣,她仰头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承安侯府,朱门金匾,尽显奢贵。 三年的道观生活,她似乎再难融入这里。 “阿芜!”一道关切的声音从府中传来。 凌芜抬头,见老夫人关氏拄着金拐杖步伐稳健地走了出来。 关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自己和朝轩昱的婚事当年也是她亲手操办。 关氏看见凌芜,步子越走越急,最后甚至有些踉跄,被身旁的朝轩昱和宋窈儿稳稳搀扶住。 “我的阿芜,你可算是回来了!”关氏双手捧住凌芜的面颊,眼底满含泪水。 凌芜只是默默垂眸,温顺地开口,嗓音却明显沙哑:“孙媳见过祖母。” 关老夫人神色一僵,从前凌芜人前人后都唤她“外祖母”,如今三年未见,她却以“孙媳”自称,随朝轩昱唤她“祖母”? 其中亲疏,关老夫人岂会感觉不出? 老人家手指微颤,痛心地长叹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她布满皱纹的手轻抚凌芜的面颊:“怎么气色这样差?脸都瘦脱相了!” 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外孙女,怎么三年不见,就变成了这副病弱样子? “祖母莫担心,姐姐回来了,咱们有的是时间给她慢慢调理。”宋窈儿温婉地说道,她也是大变样,比之三年前那刚从战场回来时的粗糙,如今已经是珠圆玉润的贵妇样。 她也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凌芜,眼底满是无辜,好像三年前那丫鬟的所作所为与她无半分干系。 凌芜淡淡垂眸,缩在袖中的双手却渐渐收紧,喉咙也开始发涩。 关老夫人闻言神色有所缓和:“窈儿说得没错,祖母定能让你恢复如初。” “外面冷,快跟我回府!”关老夫人拉着凌芜的手,转身往府上走。 她一边走一边看向身侧的朝轩昱,朝轩昱早前去城门口接人,还是她亲自叮嘱的,没想到这小子一点耐心都没有,竟是自己先一步回来了。 关氏拉着凌芜的手温声劝说:“轩昱这孩子最要面子,又是个臭脾气,实际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最挂念你的人便是他,外祖母方才已经训过他了,你就看在我这老婆子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了可好?” 凌芜想要张口,却发现喉咙发紧,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让本就一肚子气的朝轩昱更加不满:“凌芜?你是哑巴了是吧?” 凌芜恍若未闻,神色淡淡。 “好了轩昱!先前祖母是怎么同你说的?阿芜可是你的发妻!”关氏低声喝止。 “祖母,你看她那样,哪有一点悔改之心!”朝轩昱冷冷看着凌芜,眼底满是怒色,“当初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你倒是先摆上脸来了?你可知祖母为了你日日吃斋念佛,祈祷佛祖保佑你平安,你就是这样回报她老人家的?” 凌芜眸光微动,吃斋念佛?若是神佛有用,她岂会在道观历经生死折磨?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见凌芜始终不声不响,甚至神色都毫无变化,关氏抿紧了唇角。 “好了,都过去了,提这些旧事作甚?” 说罢,关氏又对凌芜细声叮嘱:“你舅舅可一直盼着你回来呢!还有你院儿里的丫鬟嬷嬷,也一直给你留着的,知道你一路上舟车劳顿,快快回去休整一下吧。” 凌芜微微颔首,在丫鬟的指引下,去到了宁玉轩。 凌芜走进宁玉轩,入目是几株寻常的松柏,装饰素雅,并不繁杂,思及她从前所住的芙蓉阁,当真一个天一个地,芙蓉阁里有几株高大的芙蓉树一到花开时节,一簇簇花朵便如云似霞。 那是成婚头一年,朝轩昱特意为她从别处移植来芙蓉树,知她最爱芙蓉,朝轩昱为她将院名改为芙蓉阁。 昔年恩爱似近在眼前,可宋窈儿随他从边关回来后,便什么都变了。 宋窈儿喜欢宽敞的院子方便练武,朝轩昱便一句话将她赶到了宁玉轩,宋窈儿不喜欢花花草草,他便砍掉了辛苦移植来的芙蓉树。 昔年凌芜还会伤心,而今只觉讽刺。 宋窈儿帮着侯府稳住了岌岌可危的爵位,延续了侯府繁荣,尊荣也好,体面也罢,便通通都先紧着她。 而她不过是个家族败落、失去双亲的可怜虫。 “姑娘!是姑娘回来了!”在院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看见凌芜,激动得眼眶一红,连忙去唤里面的人。 紧接着,李嬷嬷带着两个年长些的丫鬟赶了出来。 李嬷嬷和其余几个丫鬟都是跟随凌芜陪嫁而来,自凌芜幼年便伴在左右。 看见她们,凌芜有一种看见家人的温暖。 李嬷嬷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眼泪不自觉便落了下来:“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老奴拜见姑娘!” 第3章 有没有点羞耻心? 看着跪了一地面黄肌瘦的嬷嬷丫鬟们,凌芜心头一酸,急忙上去扶他们:“快起来!又没外人在,拘这些礼数作甚?” 主仆几人进了堂屋,堂屋桌椅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奴才们一直等在这院子里,日夜盼着姑娘回来!” “李嬷嬷日日跪在老夫人的门外,求着您早日回来,跪得两条腿都快废了,老夫人说什么也不松口!” “少夫人管家后,遣散了我们院里的下人,中间还死了个病重的丫鬟,最后只剩咱们四个苦苦支撑。” “我们都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姑娘了!如今好了,姑娘回来了,我们不怕不声不响地死在这儿了。” 嬷嬷丫鬟们你一句我一句,擦着泪讲述过去三年的种种,临了李嬷嬷满是疼惜地看向凌芜。 “姑娘这三年来定是受了不少苦吧!这气色怎的这么差?还有这嗓子是怎么了?”她记得姑娘从前的声音不是这样。 姑娘从前的声音最是悦耳动听,像是春日里的黄莺,不似现在干涩喑哑,像是蒙尘的玉笛。 凌芜沉默,从入京到现在,只有李嬷嬷发现了她嗓音的变化。 时隔这么久,她还能记得自己的声音,倒也难为她了。 “话也变少了,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成了这样?”李嬷嬷低头,一声声啜泣。 丫鬟闻言,也是忍不住低头擦泪。 主仆几人说了会儿话,李嬷嬷便催促要给凌芜换衣裳。 “姑娘这身衣裳都洗得发白了,怎么还能穿呢?老宅那些人到底怎么伺候的!” 凌芜换上新衣,衣服款式都还是三年前的,虽有些旧,可每一件都被李嬷嬷妥善保管着,穿上新衣后的凌芜总算有了几分世子夫人的样子。 刚换好衣裳,老夫人的人便来传凌芜,去园子里喝茶,顺便给她看府医。 凌芜出门,刚走进花园,便见凉亭里对竹抚琴的朝轩铭,便是那个被误会与她有私情的小叔子。 朝轩铭看见凌芜,琴声骤然停住,他猛地站起身,一袭烟青色长衫,外罩灰皮大氅,端的是一副君子竹般的清冷之姿。 “阿芜?你何时回来的?为何我不知?”他上前几步,眼底藏着雀跃,然很快他便停下脚步,面带犹疑。 “二表哥!”凌芜远远欠身,眼底写满疏远。 朝轩铭是侯府庶子,亦是曾与凌芜两情相悦之人,谁料外祖母会错意,牵错了线,最后阴差阳错上门提亲的人成了大表哥朝轩昱。 凌芜本想避开他,谁料一转身便碰上朝轩昱,他一脸阴沉地注视着她。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和他见面?”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满是愤怒,甚至带着几分厌恶,“三年前的丑事还嫌不够?想让祖母再看看你们是如何情意缠绵?” 凌芜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大哥!你误会了!”朝轩铭快步走到近前,想要阻止,却被朝轩昱狠狠打了一拳。 “三年前你们害得祖母重病,差点致整个侯府声名狼藉,如今还想旧事重提?凌芜!你到底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他掐着凌芜的脖子,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凌芜本就有咳疾,眼下咳不出来,整张脸涨得通红,有一种窒息的濒死感。 “快住手!”恰好关老夫人这时赶到,急忙出声制止。 朝轩昱见状这才松手:“祖母,你看看她,哪有一点悔过的样子?” 凌芜被关氏的丫鬟搀扶着,大口喘着气,整张脸透着惨白。 “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朝轩铭随即开口解释。 “够了!”关氏将手里的拐杖狠狠掷地,脸色阴沉,“轩铭你先回去吧!” 朝轩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默默行礼退下。 瞧见朝轩铭退下,关氏方才长舒一口气,缓声道:“轩昱你误会阿芜了,是我唤她来园子里陪我,轩铭只是恰巧路过,这不能怪阿芜。” 宋窈儿也急忙上前安抚朝轩昱:“轩昱,既然都是误会了,说开了就好了,你也别生气了。” 朝轩昱冷哼一声,漠然望向凌芜:“你既知是误会,方才为何一言不发?你是成心气我是吧?” 凌芜张了张口,嘴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注视着朝轩昱,浑身不住地颤抖。 “阿芜,你怎么了?”关氏再糊涂此刻也看出了凌芜的异常。 朝轩昱和宋窈儿也愣在原地。 “凌芜,你别装腔作势,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至于吗?”朝轩昱记得,从前的凌芜就算柔弱,身子也没差到这种地步。 宋窈儿急忙拉住朝轩昱的胳膊,示意他莫再多言,免得惹老夫人不高兴。 凌芜被带到凉亭下坐着,好在大夫很快赶到。 替凌芜把脉察看后,大夫神色显得严肃:“少夫人的身体长年亏损,且咳疾久不治愈,嗓子熬坏了。”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嗓子熬坏了?这是什么意思?”朝轩昱话音刚落,一旁响起一阵短促的咳嗽声。 凌芜憋得满脸通红,她不愿在人前暴露这些,可嗓子痒得不行,她又实在忍不住。 这时,关老夫人才意识到,外孙女的嗓音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老人家泣不成声地抹泪,将凌芜轻轻抱进了怀里。 “阿芜,都怪外祖母太高兴,竟然没注意到你的嗓子。难怪你不愿说话,是怕大家笑话你吗?” 凌芜垂着眸,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关老夫人抱着。 “你别怕,都是自家人,有外祖母在,没人敢笑话你,外祖母一定能治好你的嗓子的!” 咳坏了嗓子,那得是咳了多久,病了多久? “老夫人,少夫人她不说话,可能是因为……”大夫一脸无奈地看向凌芜,这少夫人到底是受了怎样的罪,才会落得如此。 “因为什么?快说!”朝轩昱有些烦躁地催促。 “因为……少夫人患有失语症,情绪一旦失控便难言语。”大夫轻叹一声。 第4章 不遗余力地活! “失语症又是怎么回事?阿芜如何会得这病?”关老夫人急忙追问,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关心凌芜。 可排在凌芜前面的,是整个侯府的前程和名声。 “应是少夫人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后,产生的语言障碍。” 关氏和朝轩昱的脸色一片灰败。 “外祖母还以为你是心里有气,才不愿说话,竟是因为这个……” 宋窈儿捂嘴轻泣,看向凌芜的眼神满是同情:“老宅的人是怎么照顾姐姐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还用问?定是老宅那边知道侯府娶了平妻,觉得咱们少夫人是失宠的弃妇,可不就逮着她欺负?”跟在凌芜身侧的丫鬟苏叶看不下去,边哭边替凌芜抱不平。 宋窈儿闻言有些心虚地侧过头,一边擦泪一边低啜,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 “怪我,都怪我不好!” “是她自己不成器,堂堂世子夫人连老宅那群人都压不住,又与你何干?”原本还为凌芜的事内疚的朝轩昱看到宋窈儿哭泣,那点愧意瞬间荡然无存。 “再者,侯府与老宅一直有书信往来,你若熬不下去,为何信中不说?” 她若早在信中说明,他也不会真的对她不闻不问。 大夫施针后,凌芜渐渐能张口说话了,只是嗓音却透着沙哑苍凉:“老宅不准我告状,我每月询问世子归期,世子又是如何回复我的?” 朝轩昱微微一怔,她起初来信都是问他归期,他只当她是偷懒想早点回来,所以后面再有来信都被他积压在书房,压根没细看。 “好,你总有那么多理由,就算老宅亏待你了,你不会使点银子偷偷让人带信回京吗?你走时祖母可没少给你塞银子,你都用哪去了?”他依旧寸步不让地逼问。 凌芜长叹了口气,可积压在心口的怨却怎么也化不开:“我刚回去没多久,便被他们以家用拘谨为由拿走了全部的银子,本以为拿了银子总能有我一口吃食,没成想他们着急娶亲,说我这弃妇之身留在家中坏了喜运,便将我赶去了城外道观。” 她一口气说完,整个人虚弱地靠在椅子上。 一旁的朝轩昱听着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世子定是疑我这般做派,便是为换取世子的怜惜和内疚,好压上宋氏一头,”凌芜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讥诮地笑了笑,“世子放心吧,我一介孤女又怎会认不清自己的位置?阿芜自知身份卑微,与宋氏相差千里万里,阿芜此生至死,断不敢有争宠之意。” “如此,世子和少夫人可能放心?” 她缓缓抬眸,那双冷寂的瞳孔映入朝轩昱眼底,令他忍不住心头一震,像被狠狠给了一巴掌。 “阿芜!你多虑了!轩昱和宋氏岂会这么想?莫说轩昱自幼宠你,便是宋氏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关老夫人在这内宅待了一辈子,岂会看不透宋氏的心思? 可她还是选择维护朝轩昱和宋氏。 凌芜深知这一切,只是笑道:“侯府在我危难之际救我于水火,为了侯府,阿芜就算是受点委屈也无妨的。” “是吗?当真无妨?”朝轩昱冷笑一声,“这些事为何刚见面时你不说,为何宁愿坐荣王马车也不愿与我同乘一匹马?你难道不是心里负气,故意疏远好博取我们的怜惜?” 提及“荣王”,凌芜手指微颤,她迅速敛眸,遮掩眸中的慌乱。 她很清楚,自己给荣王为奴为婢的事绝不能被发现,否则她在京城再难立足。 她要活!她要不遗余力地活! “我在云安三年,几次生死煎熬,都是荣王出手相助,我只是不想自己的难堪被更多人知晓,难道这也有错?” 言下之意,他这个做夫君的,却还不如荣王一个外人? 宋窈儿似是看穿了朝轩昱的心思,旋即开口道:“不管怎么样,荣王到底是外男,姐姐已为人妇,日后还是与他少来往得好!” “窈儿说得不错,凌芜你打小被宠坏了,万事皆由着自己的心意,荣王乃是皇室中人,皇室牵扯朝堂,你什么都不问便与荣王走那么近,是会害死整个侯府的。” 关老夫人原本因为凌芜的病而心痛,眼下提及侯府,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朝堂之事,姐姐自然是没有我知道的多,改日有机会我再慢慢说与姐姐听。” 宋窈儿瞧见关氏的脸色,心底稍稍松了口气,本以为三年过去,老夫人对凌芜的感情该淡上许多,没想到她竟是比三年前更自责,也更疼凌芜。 宋窈儿怕凌芜回来后彻底翻身,这样她的处境会十分被动。 好在老夫人心中,侯府的地位到底是高过凌芜,这也为她争取了更多机会。 宋窈儿默默看向凌芜,却见凌芜垂着眸子,一副柔弱惹人怜的样子,夫君定是被她这副样子迷惑,包括老夫人也是如此。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凌芜在丫鬟苏叶的搀扶下,起身离去。 她身形纤瘦,如弱风扶柳,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她。 凌芜走后,宋窈儿为表孝敬,亲自送老夫人回去,朝轩昱一回头,却看见了假山后面的朝轩铭。 原来他一直没走,将方才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 朝轩昱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你怎么还没走?” “我回来拿琴。”朝轩铭神色未变,径直走到了凉亭里。 朝轩昱坐在一旁,捏着眉心的手忽然一顿,他猛然睁开眼,死死盯着朝轩铭:“你不会还惦记着她?” 朝轩铭面无表情地拨弄他的琴弦,唇角始终紧抿着,一言不发。 朝轩昱脸色一沉,一把拍在他的琴弦上,弦音发出一声嗡鸣,琴弦瞬间断裂,将他的掌心震裂,鲜血如注般滴落在琴身上,“滴答、滴答”又顺着桌延流了一地。 “说话?”他紧紧注视着朝轩铭的眼睛,逼问。 朝轩铭依旧不言,推开他的手,抱起琴转身要走。 朝轩昱怒上心头,不顾掌心的伤势,一把拽住琴弦:“我叫你说话!” 第5章 未免也太低贱了! 朝轩铭抬眸,眼底似有嘲弄:“大哥心里不是只有宋氏?何时也关心起阿芜了?” 一句话说得朝轩昱脾气上不来下不去。 明明先抛弃阿芜的人是他,却总是疑心阿芜会先离他而去。 朝轩昱却嗤笑出声:“你那么关心她,当初为何不站出来向她提亲?你以为她如今还对你有眷恋?即便不嫁我,你们两个也回不到过去。” 朝轩铭微微垂眸,清冷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我知道,她眼里没有我。” 从她嫁给朝轩昱后,看他的眼神就不复从前。 可这次回京,他发现她看朝轩昱的眼神也变了。 从前她即便不喜欢朝轩昱,也总是会以表妹的身份撒娇,朝轩昱最喜欢她那可人的模样,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可这次她明明就可以服软,她明知道只要服软,朝轩昱就会对她予取予求,可她却选择了最疏离的方式。 对于昔日的恋人,朝轩铭比谁都了解她,他知道阿芜怨他在最后一刻退缩,将她的婚事推向世子,也知她怨朝轩昱背弃誓言,赶她回老宅。 可这些怨和她如今的冷漠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他有种预感,这次他们或许会彻底弄丢了阿芜。 朝轩昱听见朝轩铭的话,怒意才稍稍平息,他又想起阿芜那虚弱不堪的身体,刚下去的怒火又“蹭”的窜起。 老宅那群混账!阿芜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夫人,怎能这样薄待她? 朝轩昱想起凌芜手上的冻疮。 “我之前是不是给过你一瓶冻疮膏?”那是朝轩昱从军中带出来的,效果极好,“你先把你的给我,回头我再给你带一瓶。” 朝轩铭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那瓶药膏,其实他没告诉朝轩昱,中途他回去过一趟,便是特意去拿这药膏。 朝轩昱没有多想,直接取了过来:“多谢!” 他正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冷声告诫道:“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朝轩铭神色依旧冷淡,只是一双冷冽的眸子却满是挑衅。 朝轩昱气的青筋直跳,他知道朝轩铭贼心不死,不然这些年他早就成亲了。 可只要阿芜不点头,他就永远带不走她。 朝轩铭看着朝轩昱的背影,抱琴的指尖却攥的发白。 阿芜……你再等等我。 凌芜回到宁玉轩,苏叶将大夫所说的病情告知了李嬷嬷。 李嬷嬷哭的不成样子:“世子爷怎么忍心这么待您?当年他也是将您捧在手心里宠过、疼过,怎么就能为了个宋氏,将这么多年的情分都弃之不顾了!” 李嬷嬷是看着凌芜长大的,见过她最风光得意的样子,看她如今这般寄人篱下,满心只有疼惜。 娘家已倒,若这世上还有对她真心不求回报之人,那便只有这一屋子的嬷嬷丫鬟了。 外祖母虽疼她,可一旦牵扯到侯府,她总会站到宋氏那边。 “快别哭了!我这好不容易回来,该是高兴才对!”凌芜强自振作,日子总要往前看才行。 嬷嬷丫鬟们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正说着话,院外传来脚步声,苏叶出门去看,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进来。 “是世子爷身边的小厮,给您送了些药来。” “这不是军中才有的冻疮膏吗?”有眼尖的丫鬟很快认出。 “还有这些止咳膏,润喉膏,看着像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 李嬷嬷见状有些欣慰:“看来世子爷心里还是惦记着姑娘的。” 她这满身的病痛都是因他而起,以为送来几瓶药就能抚平过去那些伤? 那她未免也太低贱了! “拿回去,我不需要。”凌芜看也没看那些东西一眼。 “姑娘……”李嬷嬷想劝姑娘不必心气太高,顾好当下才是,却见凌芜已径直离去,眼底并无丝毫留恋。 凌芜原本只是以休息做借口,不是真的乏,谁料在屋里坐了会儿便困意渐起。 三年的寒风霜雪,她早已习惯道观里刺骨的冷,忽然让她置身在这暖融融的空间里,她反倒有些不习惯。 是啊,三年都没睡过舒服觉了,她想她是真的困了。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暗,关老夫人那边派人来传她一起用膳。 凌芜起身去了膳堂,一路上她都在想,当初提出送她回老宅的人是老夫人,而今她忽然又同意让自己回来,又是为何? 难道真如外祖母所言,是想她吗?凌芜是不信的。 按照外祖母的性子,便是此生不见,她也定会将自己困死在老宅。 她年少时曾和朝轩铭的私情,让这侯府成了笑话,也让老夫人彻底恨上了她。 凌芜进到膳堂内,见里面还空无一人,下人们见了她也是一副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凌芜在老宅的三年受尽白眼,对于下人们的奚落早已习惯,这些人的态度压根不会在她心底掀起半分波澜。 她缓缓入内,坐下等了片刻,关老夫人便带着宋窈儿走了进来。 “祖母!”凌芜站起身,远远地行礼。 关老夫人眼底的温和淡去,若没有这些事,她唤自己祖母定然是欣慰的,那便是更亲了,可她飘泊三年再回来,改口唤她祖母,便不得不令人多想了。 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可关老夫人还是笑着走上前:“跟祖母客气什么,快坐下。” “本想吃个团圆饭,没成想你舅舅军务繁忙,今晚怕是回不来,你舅母正在寺庙礼佛,也回不来。那就咱祖孙几个聚,不管他们了。” 凌芜神色淡淡,只听不应答。 一旁的宋窈儿借机道:“如今姐姐回来,我记得御史夫人自幼为姐姐教习,如今回来是否该去拜见?” 凌芜微微拧眉,宋窈儿为何忽然关心起她和御史夫人? 关老夫人有些不悦地睨了眼宋窈儿,似是责怪她太过心急,宋窈儿知晓说错了话,心虚地低下头去。 关老夫人笑着抓起凌芜的手,满眼关切:“阿芜,你和轩昱三年未见,这些日子与他好好培养感情,争取早日给祖母抱上个大胖孙。” 第6章 一点也不想她吗? 凌芜抬眸,无意间瞥到了宋窈儿,却见她满脸不甘,似在努力克制,在凌芜看向她的瞬间,又强行挤出了一抹笑。 宋窈儿和外祖母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看着昔日疼爱她的祖母,如今却联合宋氏一起算计她,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至亲也不过如此。 虽然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令她们如此着急地让自己和朝轩昱感情重温,但她猜想应是与侯府的前程脱不开干系。 凌芜轻轻一笑:“祖母,世子如今和宋氏感情甚好,子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就不去破坏他二人感情了。” 此时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又悄然停住。 “这叫什么话?男儿三妻四妾的都是应当,宋氏若有意见,我来替你说她!”关老夫人看似处处维护,可每一句话都在逼她妥协。 凌芜轻吐了口气:“祖母,我一个罪臣之女,能得侯府庇护已是万幸,阿芜无意与宋氏争地位。” 关老夫人见凌芜说什么也不肯让步,脸色渐渐沉下去,桌上气氛变僵。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祖母!”是朝轩昱的声音。 关老夫人面容又覆上笑意:“阿昱、阿铭来啦!” 凌芜垂着眸,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去看。 感觉到身边的位置换了人,原本坐在她身侧的宋氏挪到了边上,朝轩昱的衣袍落入她的视线。 “阿昱,祖母方才还在和阿芜说你们的事呢,阿芜这孩子自小就心气高,你多哄哄她才行。” “让祖母操心了。”朝轩昱看见凌芜疏远的面庞,又思及方才凌芜说的话,登时怒火上涌,“罪臣之女从何而来?你如今是侯府的孙媳,当以侯府自居!” “阿昱!”关老夫人见朝轩昱脾气又要起来,急忙喝止,“祖母刚叮嘱你什么话,你都忘了?还想御史参你一本才高兴?” “御史?”又是御史。 凌芜垂着的眸子终于抬起,她目光淡淡扫过在场几人,除了朝轩铭神色如常,其余几人皆是一脸难看的表情。 凌芜懂了,定是御史以朝轩昱苛待发妻为由,参了侯府一本。 所以这才是他们着急叫她回京的原因? 四下一片寂静,关老夫人也知道纸包不住火,看向凌芜的眼神又变得柔和:“阿芜,祖母知道这两年你受委屈了,原本没有这参文,我也是打算尽快将你接回的,只是恰好碰上这事,你可千万别多想。” 凌芜有些想笑,她讥诮地看向朝轩昱:“想来没有这一纸参书,世子定是想不起我的!” 她不在的日子,他的确快要将她忘记了,忘了自己还有个妻子,忘了她还在云安期盼着侯府接回她。 他的心里有些发慌,尤其是看到她那双淡薄的眸子,朝轩昱的愧疚骤然而起。 “好端端提这些做什么?侯府的事还轮不到她一个妇人操心!”说完,朝轩昱起身离去。 朝轩昱一走,朝轩铭继续和两个嫂子坐着吃饭,反倒不合适。 “孙儿去劝劝兄长!”他起身,也欲离去。 “不用管他,你坐下来一起吃!”关老夫人对朝轩铭的态度一向温和。 去年秋闱他一举拿下解元,今年春闱有很大希望高中,侯府满门武将,终于出了个文官,这于侯府是很大的助益。 朝轩铭闻言又重新落座。 关老夫人笑着道:“阿铭也老大不小,如今又有功名在身,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朝轩铭微微皱眉,旋即道:“孙儿不急。” “也不能只顾一头,忽视另一头,早日结个好亲家,来年官场才能越走越顺。” 侯府虽是贵重,可在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眼里,到底是粗莽浅陋,与他们不是一个路子。 “我记得你嫂嫂与御史家的小姐自幼玩在一处,这位御史千金落落大方,性格也好,满京城没有不夸她的,不妨让她去给你说说?”关老夫人温声道。 这个嫂嫂,自然是太师府出身的凌芜。 朝轩铭垂于桌下的双手微微握起,目光落在凌芜身上:“嫂嫂以为呢?” 凌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此事当由婆母做主,我不宜插手。” “这有什么,长嫂如母,做这些也是无可厚非,你婆母不会怪你的。”关老夫人细细打量着凌芜,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丝不一样的情绪。 让凌芜给朝轩铭说亲,便是想让她亲手断了和朝轩铭的过去,她若点头,关氏可以不计前嫌。 朝轩铭轻吐了口气:“祖母,嫂嫂刚回来不久,定是身心俱疲,她若不愿就算了。” 关老夫人不悦地瞥了眼朝轩铭:“阿芜怎么想?你若不愿,祖母也不勉强。” “谢祖母体谅,阿芜实在无能为力。”凌芜不多想便回绝了。 若是换成以前,关老夫人但凡提一句,凌芜定是想也不想便应下,而今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凌芜却无动于衷。 难道……她真的对阿铭还余情未了?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宋窈儿心事重重地去到了朝轩昱的书房。 “夫君!” 朝轩昱正低头看信,听见这声音的一瞬间,他最先想起的竟是凌芜。 直到看见宋窈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朝轩昱方才回神,回京后的凌芜再没唤过他“夫君”,他定是被凌芜给弄魔怔了。 朝轩昱随手将信压在书下,温和地看向宋窈儿:“吃过了?” 以前宋窈儿觉得朝轩昱是偏宠她的,毕竟他面对她时从来都是温言细语,对凌芜却是忽冷忽热。 可近日她忽然觉得,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凌芜即便是静静待在那什么都不做,也能轻易牵动朝轩昱的情绪,这是她和旁人从未有过的待遇。 想到朝轩昱心底最在意的人或许不是她,宋窈儿心头一酸,喉咙变得哽咽。 “夫君,是不是姐姐回来,你便不会再疼我了?” 朝轩昱一愣,随即拉她入怀:“怎么这么想?可是因为祖母说的那些话?” “不,我知晓她老人家是为了侯府着想,不曾往心里去。” “那是为何?”他搂住她腰的手微紧了些许。 宋窈儿有些娇羞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可你与姐姐三年未见,你当真一点也不想她吗?” 第7章 求姐姐原谅 朝轩昱心底有一股不明的情绪迅速掠过,他轻拍她的后背,似是安抚:“你是你,她是她,她永远无法取代你!” 闻言宋窈儿暗自松了口气,又朝着他怀里凑了凑。 “夫君方才什么都没吃,定是饿了,我去给你煮碗面。”宋窈儿笑着站起身。 待她离开后,朝轩昱收好信件,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厚厚文书,这些都是侯爷设法从御史那儿截下的弹劾文书。 都是弹劾侯府世子宠妾灭妻,家风不正的文书。 三年前父亲曾动过将凌芜贬妻为妾的念头,被宗族耆老驳回后,此事不了了之,也不知这风声如何就走漏出去。 他竟是到现在才知这内幕。 凌芜怎么说也是他的外甥女,他怎么忍心下这样的决定? 这消息能在京城传开,想来老宅那边也早有耳闻,这也就不难解释凌芜三年回来,落了满身是病。 老宅定是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任由她自生自灭。 朝轩昱长叹一口气,阿芜那样倔强的性子,定是对他们彻底失望了。 可转念一想,侯府再不好,也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她就算受点委屈也不该心怀怨恨。 明明他都已经放下脸面,亲自去迎她,她就不能放下过往,让一切重回以前? 她这么大的怨气,让所有人都不痛快,是想让侯府所有人都觉得亏欠她不成? …… 凌芜回到宁玉轩后,脑海里还回忆着关老夫人的话。 这次她能回京,难道真是受了老师的恩惠? 若果真如此,那她真是不知该如何谢她才好。 凌芜回到屋里,却不见李嬷嬷的身影,询问之下才得知李嬷嬷腿疾复发,这会儿正在耳房里休息。 凌芜不放心地去看了李嬷嬷。 “都是老毛病了,挨过了这个冬天便好了。”李嬷嬷不想凌芜为她担心,疼得脸色惨白,却仍在安抚她。 凌芜之前听丫鬟们说过,李嬷嬷这身腿疾,便是大雪天跪在老夫人门外,给她求情给跪坏了的。 凌芜看着李嬷嬷痛苦的模样,心也跟着揪起来:“苏叶,去请府医过来。” “早就请过了,府医忙着给老夫人请脉,暂时来不了。” 这府上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凌芜失宠,连带着她院里的下人也备受冷待。 “我亲自去请!”凌芜站起身,却被李嬷嬷一把拉住。 “姑娘,奴才一把老骨头,熬一熬就过去了,姑娘本就不易,千万别为了老奴得罪人。” 凌芜双眼湿润,李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她们是娘家唯一留给她的人,也是这个世上仅剩的真心为她的人,她不能再让她们受累。 凌芜走出耳房,便径直朝着院门口走去,谁料刚走出院子,便和宋窈儿撞了个面对面。 “姐姐,我听说你院儿里人要找府医,特意给你把人带来了。”宋窈儿冲身后的刘大夫招了招手。 刘大夫立刻跟着苏叶进了院子。 凌芜知道宋窈儿此行,定不仅仅只为送府医而来。 “少夫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凌芜不想和宋窈儿打哑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宋窈儿原是个武将之女,性子强势不好处,这些年在侯府倒是打磨得越发圆滑。 “确有事与姐姐说,还望姐姐容我进屋一叙!”这大冷天的,总不能站在寒风里说话。 凌芜看在她为李嬷嬷送来府医的份上,倒也没拦她,转身去了堂屋。 “少夫人想说什么便说吧。”凌芜在椅子上坐下,她身上的袄衫虽是前两年的旧款,却依旧难掩那张好颜色的面容。 宋窈儿在侯府养了三年,皮肤才稍稍转白,可在凌芜面前还是差了些。 “我来是想跟姐姐道歉,三年前是我年轻不懂事,纵得丫鬟胡言乱语,差点毁了侯府和姐姐,我是专程来给姐姐道歉,还求姐姐原谅。”宋窈儿一脸诚恳地说道。 凌芜眸子发冷,嗤笑道:“少夫人一句话,便想揭过当年你谋害正室的罪行,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宋窈儿脸色一白,攥着绣帕的手微微绞紧:“姐姐,我没有想过害你,这一切都是缨儿那丫头胡来,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 “缨儿是你的人,她的意思便就是你的意思,再者少夫人若真无意,三年前为何不帮我说一句话?”凌芜一句话,撕毁了她的假面。 宋窈儿脸色难看极了:“我……当年也是刚进府没多久,侯爷发了那么大的火,我吓得不敢出声。” 上过边境打过仗的武将之女,也会如内宅女子一般被侯爷身上的杀伐之气吓住? 凌芜嘲讽地笑了笑,也不想再接她的话:“少夫人今日来就为了说这些的话,时辰不早,你还是早点回吧。” 凌芜不客气地要赶人。 宋窈儿急忙道:“姐姐,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你只管说,你罚我骂我都行,只要你消气,就算是……教我让出世子,我也是愿意的!” 说了半天,最后竟还是为朝轩昱而来。 凌芜侧过头,看也不看她,冷漠得好似山巅积雪:“你若是为了他,那你大可放心,他心里无我,我眼里也没他。” “不,不止如此,御史都在弹劾他宠妾灭妻,我知你和御史夫人是师徒关系,你去求求她,她定有办法让御史台不再为难世子!”宋窈儿忽然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凌芜给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果然如此,他们着急叫她回京,竟果真是因侯府出了事。 亏她还以为他们是良心发现,对她心存仁慈。 凌芜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我与御史夫人的关系为私,御史弹劾为公,你如此行事、公私不分,是想害死我还是想害死侯府?”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世子受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夫君,就算没有我出面,你帮他也是做妻子的分内之事吧。”宋窈儿咬着唇,世子是侯府的未来,也是她的未来,她不能坐视不理,凌芜又凭什么置身事外? “那是少夫人你的分内事,我一个刚回来的弃妇,哪有资格管这些?”凌芜轻嗤。 第8章 久病成医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我,世子不会将你送走,你要恨恨我好了。”宋窈儿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 平日里颇受爱戴的侯府少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她现在这样若是被朝轩昱看见,定会觉得凌芜在恶毒的报复。 她还记得三年前宋窈儿刚进府的时候,进她的屋子请安不慎摔了一跤,朝轩昱都要算在她的头上,砸了她最喜爱的花瓶。 凌芜可不想再给自己添堵:“少夫人,我这病尚未痊愈,恐怕不能陪你了!” 她唤来苏叶送客。 宋窈儿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留,只能满脸受伤地离开。 宋窈儿前脚刚走,凌芜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丫鬟半夏急忙上前,又是递水又是递暖焐子。 “这少夫人一来就将您气的咳嗽都加重了,改明儿她再来,我拿大扫帚把她赶出去!”半夏是个急性子,嘴巴也总是比脑子快一步。 “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出了这道门你给我把嘴巴管严实了。”凌芜咳的脸色略微泛红。 半夏心疼地去拍凌芜的背:“姑娘,您身子不好,奴婢扶您进屋休息吧。” 凌芜起身,正欲进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不好了,少夫人晕倒了!”是苏叶的声音。 凌芜心底一沉,手里的暖焐子掉落在地,她顾不上去捡,快步走出了屋子。 宁玉轩的院中点了灯,凌芜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宋窈儿。 宋窈儿昏在哪儿都可以,唯独不能昏在她的宁玉轩,当年宋窈儿只是在她屋里摔了一跤,朝轩昱都对着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眼下若再在她这儿昏倒,朝轩昱恐怕得扒了她的皮。 凌芜急忙上前,一边将宋窈儿扶起一边看向有些慌乱的苏叶:“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为何,少夫人边走边哭,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苏叶哽咽道。 少夫人若是在她们院里出了事,不仅是她要死,连主子都要遭受不小的牵连。 凌芜让两个丫鬟先将人扶回了堂屋坐下,她看了一眼宋窈儿,伸出手先掐人中,又用双手掐按住对方的十宣穴。 这时,丫鬟缨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要害死我们少夫人吗?” 她一把推开凌芜,将宋窈儿护在身后。 跟随缨儿一同前来的,还有朝轩昱。 “夫君……”宋窈儿在这时缓缓苏醒,她一脸虚弱地望着朝轩昱。 朝轩昱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转头便吩咐人去传府医。 “世子夫人,您有什么不满的冲我来,我们少夫人心地善良,你这么害她良心不会不安吗?”缨儿忿忿不平地指责道。 缨儿便是三年前指认凌芜和朝轩铭有私情的丫鬟。 她话音刚落,凌芜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再敢满口胡言,我便绞了你的舌头!” 她神色发冷,声音沙哑,令人畏惧。 “害她?明明是你家主子主动跑到我们院儿里,拉着姑娘说这说那,结果人出了门晕过去了,倒是赖到咱们姑娘头上,咱们姑娘好心救人,还要被你们这么诬陷!”苏叶忍不下去了,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 “姐姐!缨儿也是为我担心,你别怪她,要怪怪我好了。”宋窈儿倒在朝轩昱的怀中,看上去仿佛受尽委屈。 朝轩昱面露不满,厉声道:“凌芜,谁准你擅自动手打人的?” “世子的意思,我这世子夫人连教训一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那不如恳请世子废了我,也免得有些人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位置被我抢了。”凌芜目光淡淡落在宋窈儿的身上,言外之意很明显。 朝轩昱垂首看向宋窈儿。 宋窈儿目光闪躲,温声道:“姐姐误会我了,我只是内疚,想让世子和姐姐感情重温,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朝轩昱知道宋窈儿是好意,即便真的有别的心思,那也是因为她在意自己,他皱眉望向凌芜:“阿芜,我知道你对窈儿和她的丫鬟有敌意,缨儿也是关心则乱,况且你压根不懂医术,何谈救人?” 朝轩昱一句话,便要给这件事盖棺定论。 他和凌芜从小青梅竹马,她懂不懂医术,他还能不知吗? 这样的谎言拿来糊弄他,也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凌芜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尽管她知道朝轩昱偏袒宋窈儿,可她实在没想到,他对她竟是连一丁点信任都没有。 “你也觉得我是要害她?”凌芜心底怒火燃烧,却又被她强行按下,最后化为阵阵讥讽的笑。 朝轩昱看着她眼底的破碎,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维护之言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宋窈儿目光对上凌芜,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很快又避开了对面的注视,默默将头靠在朝轩昱的怀里。 朝轩昱望着虚弱无力的宋窈儿,心头一紧,随即语气强硬道:“凌芜,你若亲口和窈儿道歉,此事便就此揭过。” 凌芜神色淡漠,眼中的凉薄宛如倒刺一般扎进人心底:“我没做过的事,绝不可能道歉,你若不信,大可去府医那儿问个明白。” 说完,她转身要走,走过他身边时,凌芜又忽地想起什么,停下道:“我在道观病了三年,每次昏倒他们都是用这样的法子唤醒我,久病成医的道理世子不懂吗?” 她的话犹如一根针,毫无防备地扎进朝轩昱的心上,震得他半晌说不出话。 他不敢想象自幼金尊玉贵的凌芜是怎么一次次病到昏厥,又是怎么一次次熬过来的,他们甚至连大夫都不愿为她请,冷眼看着她的病情恶化,看着她在病榻上半死不活地挣扎。 他心口疼得发闷,甚至感觉无法呼吸,他看着她消瘦如纸的身影消失,整个人却久久无法回神。 “少夫人!”缨儿的一声呼唤,将朝轩昱的神思拉回。 朝轩昱有些不耐烦地看向门外,正要催促府医,府医恰在这时赶了过来。 府医诊断后,缓声道:“世子殿下,少夫人定是连日操劳,不得好眠,太过焦虑所致,老夫开些药回去后让少夫人好生休息即可。” “大夫你再看看呢,方才可是有人对咱们少夫人又是捏又是掐的,少夫人晕倒是不是与此有关?”缨儿不甘心地问,似乎很想坐实凌芜陷害少夫人的罪名。 第9章 被侯府,她会死 大夫看一眼宋窈儿的人中和手指,上面皆有被掐过的印子:“放心吧,此法有助人苏醒的功效,有益无害。” 朝轩昱确认他是真的误会了凌芜,当下十分恼怒,他冷冷看向缨儿:“为何不调查清楚便污蔑世子夫人?” 缨儿吓得脸色煞白,世子爱屋及乌,对待宋窈儿和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和颜悦色,这还是缨儿第一次见世子动怒。 “奴婢……奴婢也是太关心少夫人的身子,一时着急才说错了话。” 缨儿是宋氏的人,没有宋氏授意,她又怎么敢指责凌芜? 朝轩昱冷淡的眼神落在宋窈儿身上。 宋窈儿顿觉后背发凉,她嘴唇微颤,嗫嚅道:“世子,我也是刚醒,我……” 她有些无力地扶额,看上去一副茫然的模样。 “你怎么会到宁玉轩来?”朝轩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少夫人她……”缨儿刚要解释,却被朝轩昱一记冷厉的目光盯上,吓得她瞬间噤声。 宋窈儿只好缓声解释:“我是来求姐姐原谅的,只要她出面,为你解开朝中困局,窈儿便是不要名分,给她做婢女也是甘愿的。” 朝轩昱有心头一软,他知道宋窈儿为他四处奔走,耗费心血,她是满心都记挂着他的。 “朝中自有我和父亲,你好好养身子才是。” 朝轩昱和宋窈儿走后,宁玉轩方才彻底静下来。 凌芜手捧着汤婆子,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外面:“他们走了?” “走了!”苏叶给凌芜披上厚氅,“时候不早了,姑娘也歇下吧?” 凌芜点了点头,转身躺到了榻上,苏叶将窗户合上,很快也退了下去。 她迷迷糊糊间仿佛梦见了爹娘,梦见凌家没有出事前,她还是凌府众星捧月的千金,有哥哥疼爱,有爹娘护着。 那时的世子和朝轩铭隔三岔五地去凌府找她,给她带京城最好的美食,送京城最时兴的首饰。 可很快凌家要倒,她快要没有家了。 她被家人裹挟着嫁进侯府,成了世子夫人,她眼睁睁地看着凌家坍塌,男子充军,女子为娼,最后一个个自尽牢中。 而她也被送去老宅,受了三年的病痛折磨。 凌芜睡梦中惊醒,后背冷汗淋漓,她看向四周,满室空寂,爹娘不在,哥哥不在,好像全世界只剩她孤身一人。 她缩在角落里,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这时,一阵凉风忽然吹过,惊得她浑身一震。 她记得睡前苏叶是关了窗的。 她急忙走下榻,身上的纱衣随风起舞,一道高大的身影越窗而来。 凌芜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来人:“殿下……” 是荣王,玺长宴。 玺长宴擎长的身影缓缓走近,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墨发,按住她的脑袋。 “不欢迎本王?”他的声音低沉魅惑,带着一丝邪性。 凌芜摇了摇头:“奴婢只是怕,怕……” “他不会来的!你的夫君此刻正搂着宋氏,哪有功夫理你?”他轻笑,语气中透着淡淡戏弄。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坐到榻上,他身形高大,坐在黑夜里更像是一座神秘优雅的雕像。 凌芜僵在原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过来!”他的声音好似暗夜里的妖魅,令人恐惧。 凌芜浑身一颤,瞬间回神,她默默走到他的身前,手覆在他的肩膀,指尖轻轻按着。 第一次这么伺候他,是她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主动给他为奴为婢。 时间久了,她发现荣王的性情十分狂躁,稍有不慎便会见血。 凌芜想活,就得顺他的意,他似乎热衷以折磨她为乐,会让她跪着奉茶,要她手捧冰块为他驱热,逼她咬着吃食喂他。 可只要她足够顺从,他的脾气便能渐渐平息。 本以为她回到侯府,便能短暂结束这痛苦的过程,没想到他会闯进侯府里来。 她有些心不在焉,手腕却被他猛地一拽,整个人摔进他的怀中,衣衫从她的肩膀垂落,月色下女人的肌肤瓷白如玉。 “在想什么?”玺长宴捏着她的下颔,逼她与之对视。 男人的眼眸在夜色里宛若星辰,闪耀着兴奋,像一只瞄准猎物的猛兽。 凌芜抬起头看他:“殿下,这儿太危险了,您还是早点回吧。” 若是被侯府发现他,她会死。 玺长宴冷笑:“怕了?当初你跪着求我的时候,可不这样。” 他熟练地躺到了她腿上:“记住!你是本王的婢,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你都不准拒绝!” 凌芜轻吐了口气,她的确没有本事拒绝他,只能顺从地替他按摩太阳穴:“殿下可是头疾又犯了?” “做好你的事,不要废话!”他呼吸渐渐归于平缓,似是睡沉。 下半夜的时候,朝轩昱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看向榻侧已经睡沉的宋窈儿,脑子里想的却全是白天的凌芜,她的声音,她在道观缠绵病榻,数次晕倒、独自硬撑的画面。 朝轩昱起身,走出了芙蓉阁,回到书房。 他想去看她写的信,却又没勇气打开。 书房里存放着他最爱的女儿红,那是凌芜嫁过来那年的陪嫁,朝轩昱一直保存着,眼下已经落了灰。 这帮下人是怎么扫的灰,回头他定要好好训斥。 朝轩昱拿起一旁的桃花酿,拆了封口,便兀自喝了起来。 渐渐已到破晓时分,一道黑影从外面一闪而过,惊得朝轩昱打翻了手中的酒盏。 什么人擅闯侯府? 朝轩昱毕竟是跟随承安侯在军中习武,听力异于常人。 他立刻追了出去,却见黑影翻过院墙,转瞬即逝。 他追到近处,便再也寻不见踪迹,难道是他醉酒看错了? 朝轩昱拎着酒坛,晃晃悠悠正欲返回,却忽闻马厩里传出响动。 他上前几步,就见车夫正在修缮破旧的马车。 车夫看见朝轩昱立刻恭敬行礼,解释道:“小的护送世子夫人回府,今日在侯府歇一日,赶天亮雪化了便要返程了。” 朝轩昱看着眼前破败的马车,又思及凌芜三年在老宅的境遇,顿时怒火中烧。 他“哐”地砸碎酒坛,一拳打在车夫的脸上。 “老宅用这么个破马车送世子夫人?他们把侯府置于何地?” “奴才也不知啊,这些都是他们的意思,奴才也是听命行事!”车夫疼得嗷嗷叫,慌忙解释,谁料被打得更狠了。 朝轩昱越听火越大,骑在车夫身上打:“你返程倒是知道修马车,一路赶来那么大的雪,你就看着她吹风受冻,你就是这么做下人的!” 这时,几个亲卫从侧门进来,承安侯走进便看见这一幕,顿时眉头皱起。 “住手!” 第10章 代罚 清晨,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帐幔中传出。 苏叶走近,取了咳嗽药给凌芜递过去。 帐幔掀起一角,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从帐幔中掉出。 苏叶取起一看,竟是一块刻着“荣”字的王府令牌,她顿时吓傻了:“姑娘这是……” 凌芜下意识地想遮掩,可转念一想,好像又瞒不住,苏叶是她的贴身丫鬟,早晚要知道。 还不如早点告诉她,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你是我信任的人,这件事不得外传!”凌芜沉声叮嘱。 苏叶是李嬷嬷亲自带出来的大丫鬟,行事相对稳重:“姑娘在那边一定吃了大苦了,否则也不会……” 不会和荣王搅在一起。 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三年前被赶去云安,便是当众杀了一名外臣,血溅乾和殿,暴虐之名传遍京城。 “好了,帮我洗漱吧!”凌芜不想再提荣王。 苏叶没让旁人进来伺候,只留她一人,又刻意仔细查看床榻,确保没有遗落什么男人的物件,这才为凌芜更衣。 这头凌芜刚洗漱完,院外便来了下人。 “说是侯爷回来了,令府上人都去膳堂用早膳呢。”苏叶给凌芜梳好了发髻。 凌芜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打扮低调却不失体面,这才是她如今在这府上该有的样子。 她起身朝着膳堂走去,走至门口,便碰上朝轩昱。 他换了身衣裳,酒气散了许多,可脸上依旧有醉态。 凌芜蹙了蹙眉,她总觉得侯爷忽然喊人来膳堂并不那么简单,毕竟侯爷从不是个看重亲情的人。 朝轩昱什么话都没说,深深地看了眼凌芜,转身进到膳堂。 凌芜和宋窈儿并排,跟在朝轩昱身后。 “儿子儿媳!给父亲问安!” 承安侯只冷冷抬了下眼皮,肃杀的目光更显威严,他并没开口让坐下,三人便继续站着。 一旁的关老夫人不忍孙儿受责,沉声问:“这难得回府,又是发的哪门子火?” 承安侯重重搁下碗,神色严肃:“哼!本侯一早回府,便见世子和一个车夫打起来,传出去岂不让外人嘲笑我侯府虐待下人、粗鄙无礼?” “他如此行事,难道不该罚?” 朝轩昱有些不服气:“老宅的那些下人目中无人,不守规矩,打他一顿都是轻的,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 老宅?车夫? 凌芜心头一紧,约莫猜到了大概。 难怪侯爷唤大家来膳堂,其实是冲着她来的。 “啪!”承安侯一掌拍在了桌上,怒气难抑,“还不知悔改!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堂堂世子做出这种荒唐事,你还有理了?” 宋窈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息怒,世子只是一时莽撞,口不择言,儿媳代他认错,您别跟他计较!” 承安侯闻言,紧绷的脸色方才有所缓和,指着朝轩昱和凌芜:“你们两个但凡有窈儿一半懂事,本侯也能少操点心!” 明面是在指朝轩昱,实则却是针对凌芜。 宋窈儿:“侯爷,请听儿媳一言,世子一向为人宽厚,从未有过虐打下人的先例,那车夫定是犯了什么事,这才惹怒世子,还请侯爷明察秋毫,莫要错怪了世子才好!” 这是在暗示侯爷,世子是为凌芜才这么做,归根结底错处还是在凌芜。 “若……实在要罚,那便罚儿媳,是儿媳没有尽到劝解之责,都是儿媳的错。” 短短几句话,既平息了侯爷的怒火,又令世子心生爱怜。 “窈儿你说什么傻话?本就是我的过错,哪里有让你替我受过的道理!”朝轩昱急忙将宋窈儿扶起来,护在怀中。 说话间,他又转眸看向凌芜,窈儿一个局外人都知道替他求情,凌芜难道不知自己为何与那车夫起冲突? 她为何就能做到如此冷淡? “罢了,看在窈儿的份上,今日事本侯便不与你计较,你自去祠堂罚跪一夜。”说完,承安侯起身,出府而去。 “好了,你们也坐下用早膳吧!”关老夫人招了招手,面容慈祥。 她先是口头数落了朝轩昱两句,又关心起了宋窈儿:“听说你昨晚发了病,可有要紧?” “谢老夫人关心,窈儿老毛病了,并无大碍。” 凌芜自觉留下也是多余,反而平添尴尬,行了一礼便要告退。 “等一等!”朝轩昱忽然叫住她。 “世子还有何吩咐?”凌芜看似顺从地垂眸,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打那车夫是为了谁,你心里最清楚,我不求你记我的好,难道连顿饭也不能坐下一起吃完?”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一侧的空位,指骨上是今晨刚为她落下的淤青。 像是刻意让她看见一般,很是显眼。 他想,就算她做不到似窈儿一般与他夫妻一条心,哪怕给他一个笑脸也好。 凌芜却只静静地立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世子打那车夫,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那不容侵犯的世子脸面?” “凌芜你……”朝轩昱嘴唇微颤,面色因为愤怒而彻底黑沉下来。 她怎么能这么说? 他的一番好意,在她那便是被这般践踏? “好了夫君!你快消消气,都是妾身的错,要不是因为我,姐姐定然不会与夫君离心,你可千万别怪姐姐。”宋窈儿温声劝说。 凌芜目光落在宋窈儿身上,她倒还有脸在自己面前提这些? “是啊,世子若真是为我抱不平,那今日躺在那儿的就不该只是一个车夫。”她缓缓抬眸,看向宋窈儿身后的缨儿,三年前要不是受其诬陷,她又何至于遭受这些? 放着当年的始作俑者不管,反倒是揪着个车夫撒气,这算什么? 宋窈儿和缨儿明显感受到凌芜眼中的敌意,缨儿吓得急忙躲到了宋窈儿身后。 朝轩昱脸色铁青,想要呵斥,却又无从说起,只觉内心憋闷不已。 “好了,都别吵了,今日事因阿芜而起,便由你来代你夫君受罚!”关老夫人忽然开口道。 第11章 安稳度日,并无他求 凌芜和朝轩昱同时一愣,似乎没想到关老夫人会在这时开口做主。 “凌芜,你是妻子,做妻子就要学会为夫分忧,明日轩昱还要上早朝,今夜若不得好眠,恐在殿前失仪。”关老夫人字字句句都在提“妻子”的本分。 凌芜垂下眸子,顺从地应下:“是,孙媳这就去。”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看也不看朝轩昱一眼。 “凌芜!”朝轩昱下意识地叫住她,可是看到她那双暗淡冷漠的眸子,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哦,差点忘了!”凌芜轻笑了一声,嘴角满是讽刺,“还没来得及向世子道谢!” 她款款欠身,谢谢你凭白替我求来一份罚跪的差事! …… 深夜,祠堂内烛火摇曳,耳边是风吹窗棂的低啸。 苏叶给凌芜递上新的暖焐子,眼底满是心疼:“老夫人也太狠心了,明明做错事的是世子,怎么挨罚的人就成了姑娘您。” 凌芜倒是心平气和地安慰起苏叶来:“不过就是跪一夜罢了,又不少块肉。” 相比较那三年的病痛折磨,这点罚还真是不算什么。 “姑娘从前在娘家何时受过这委屈?再不济,咱们这世子夫人不做便是,搬出去侯府也落得个清静!”苏叶越说越心酸,竟忍不住抹起泪来。 凌芜心头一软,如今这世上如苏叶这般关心她的人可不多了,她伸手替苏叶擦拭眼泪。 “傻丫头,侯府要脸,宁可丧妻,也断不会和离的,”凌芜轻轻叹了口气,沙哑的嗓音更显悲凉,“何况没了侯府的庇护,女子立世只会更加艰难。” 三年的道观生活,几次命悬一线,她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境地。 “那……那怎么办?”苏叶面露不甘,她们姑娘是多好的人啊,为何要受这罪?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凌芜扯出一抹苦笑,就这样……慢慢地熬着吧。 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一夜过去,烛火燃烬,冒着青烟。 祠堂的门缓缓打开,凌芜在苏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苦了姑娘了!”等在门外的,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孙嬷嬷。 “老夫人可是念叨了你一整夜!她老人家自是心疼你的!”孙嬷嬷抓起凌芜的手,眼底满是和蔼。 她这个外祖母,一向都是面慈心狠。 凌芜默默抽回手:“劳烦嬷嬷转告她老人家,我无恙。” 孙嬷嬷收回空落落的手,掩去脸上那抹尴尬:“世子夫人定是累坏了,快回去歇息吧,哦对了,老夫人让老奴叮嘱您,既然人回来了,别忘了去寺庙拜见侯夫人。” 寺庙?她在庙观待了整整三年,对于那个地方下意识地抵触。 可凌芜还是点头应下:“待我休息好,明日一早就……” “莫要等明天了,今天就去吧,侯夫人还等着呢!”孙嬷嬷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却看得凌芜心底发寒。 凌芜抿了抿唇,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浅淡的嗤意:“好!” …… 回到宁玉轩,凌芜没有歇下,而是直接让苏叶给她换了身衣裳,便出府了。 苏叶有些不忍心:“姑娘应该歇歇再去的,您一夜未眠,身子骨本就弱,眼下又是一路颠簸……” “无妨!” 凌芜毕竟是在后宅长大的,最明白内宅妇人的心思,夏氏哪里是去礼佛祈福?分明就是刻意刁难,以便更好拿捏她。 马车在寺庙门前停下,凌芜闻着这熟悉的气息,从前在道观的一幕幕纷纷涌入眼前。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抹酸楚,抬步走向禅房。 禅房内,夏氏衣着朴素,举手投足间却颇显富贵。 凌芜走入房中时,夏氏正在烧香礼佛,听闻是她来,也只是淡淡给了一个侧眸,便又继续做她的事。 凌芜垂眸望着鞋尖,一言不发地等在一侧。 直到夏氏忙完,她缓缓坐到了主位上,这才抬眼看向凌芜。 “难为你特意来见我,三年不见,倒是瘦多了!”夏氏毕竟是侯府主母,老宅的情况她有所耳闻。 见不到的时候能装聋作哑,眼下见到了却是不能装看不见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三年你受苦了!” “可你也要理解侯府的难处,当年轩昱为了救你出火坑,可是得罪了不少凌家的仇敌,侯府四面楚歌的境况下,是他和宋氏挣下的军功给侯府续命。” “你也是生于内宅的贵女,当知道为了夫君前程和家族基业,做出些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夏氏一番敲打,凌芜一一听着。 望着凌芜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夏氏心肠也渐渐软下来,她伸手:“过来我身边坐吧。” 夏氏是个体面人,也明白恩威并施,方能拿捏人心。 “你知你刚回府上,定是处处都不容易,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我来替你撑腰便是。” 凌芜离京三年,宋氏早在府上站稳脚跟,夏氏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凌芜这个正室会被宋氏压得抬不起头来。 说得好听是平妻,可终究是妾,宠妾灭妻,传出去没得要让人嘲她侯府有失体统。 凌芜缓声道:“谢母亲关心,凌芜别无所求,只是李嬷嬷年岁已大,腿脚也不好,想请母亲提一提她的月例,再请府医替她定期看诊即可。” 夏氏本想做个顺水人情,谁料凌芜压根不是替她自己求。 只是为了个奴才? “你可想清楚了?”话都说出去了,夏氏自是不好拒绝。 凌芜一脸认真:“母亲,儿媳只想安稳度日,并无他求。”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夏氏望着凌芜离去的背影,神色透着几分怜悯,忍不住感叹,“还真是大变了样啊。” “是啊,若是从前的世子夫人,定是嚷嚷着求您帮她平了那三年前的冤屈。” 一旁仆从嘴巴快,被夏氏狠狠瞪了回去。 三年前的冤屈,是侯府不可提及的逆鳞。 夏氏微微转动手里的佛珠:“这人啊,只有经历过苦难,才能磨去满身棱角。” 凌芜走出禅房,看了眼四下的香雾缭绕,便匆匆朝着外面走去。 这个地方,多待一刻都让她窒息,她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走过拐角,忽见朝轩铭和宋窈儿朝她迎面走来。 第12章 他的阿芜 朝轩铭看见凌芜,青松般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 宋窈儿笑了笑,温声道:“真是巧了,竟然在这碰上了姐姐!” “二弟,我先去房中帮母亲收拾东西,姐姐身子不好,你帮忙多照看着些!”宋窈儿巴不得凌芜和朝轩铭之间有点什么,这样她就可以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 朝轩铭微微颔首:“劳烦嫂嫂!” 凌芜眼睫微颤,看来宋窈儿和这府上所有人都相处得极好,当然,除她以外。 的确,三年前的那桩丑事,只是她受了罚,从头到尾也只有她! 正如那场有始无终的少年情愫,最后是朝轩铭无声无息地抛下她。三年前,他也依旧选择放弃她,甚至没有站出来为她辩驳过一句。 二人只是这样面对面站着,沉默,长久的沉默,让气氛下沉到冰点。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凌芜,朝轩铭忽然怀念起从前的凌芜,那个眼里泛着光,笑起来无所拘束的凌芜,会天南地北与他说好多话的凌芜,那个……有温度的凌芜。 “父亲和大哥忙于军务,我和嫂……宋氏来接母亲回府,没成想你也在。”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底藏着温柔。 凌芜若早知会碰上他和宋氏,恐怕会早早绕道而走。 “听闻你昨夜罚跪了祠堂,身子可还能撑得住?”他温声问道。 凌芜:“谢二弟关心,无碍。” 她答得疏离,甚至不愿多说一个字。 朝轩铭握紧负于身后的手:“祖母她定是心疼你的,只是迫于无奈,你莫要怪她。” 凌芜对此早已习惯,与那三年的痛苦相比,这些并不算什么。 “未曾。”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 朝轩铭内心猛地一抽,忽然上前几步:“阿芜!你我非得如此说话吗?” 男人身上的气息飘近,是熟悉的墨香。 凌芜心头一颤,却又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从她嫁进侯府那天起,她便掐死了对他的最后一丝念想。 于她而言,她的一切苦难皆来自于他,尽管他什么都没做,可她却怕极了他的靠近。 “你在怪我?”朝轩昱紧紧凝视着她,哪怕是在三年前,哪怕是她刚嫁进侯府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硬、凉薄。 凌芜嘴唇微颤,怪吗?或许吧!可她的这些反应,也是出自本能,三年的寄人篱下让她学会了缄默,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得罪任何人,才能躲起来静静地活。 “二弟多虑。”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三年来的不易。 朝轩铭负于身后的手微微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阿芜再也回不来了,她脱胎换骨,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过两日便是元宵,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花灯。” 凌芜微微一怔,她想起凌家没倒之前,每年元宵她被困在家中不得出,朝轩昱和朝轩铭会翻她的墙头,给她送她最喜欢的花灯。 “我知道不便直接送你,到时我挂在你院外的芙蓉树上,你远远在屋里便能看见。” 她记得,凌府的院墙边,也长着一棵芙蓉树,那时他们也是这样将花灯挂在枝头。 过往的记忆忽然涌现,那样美好的过去。 凌芜怀念极了。 她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却又很快化成一抹苦涩,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朝轩铭望着她嘴角的笑意,面露欣喜,只当她是欢喜。 “还有你爱吃的小汤圆,到时我也让人给你送去!” 凌芜抬眸:“我很多年不吃了,不劳烦二弟。” 朝轩铭未再勉强,他知道他的阿芜总还记着过去的,只要她还记着那些,于他而言便够了。 凌芜先一步出了寺庙,出来后不久,宋窈儿和朝轩铭便陪着侯夫人夏氏出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侯府。 …… 翌日,凌芜照旧例去给关氏请安。 关老夫人唤了凌芜陪她一起用早膳,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元宵将至。 “我记得从前每年元宵你都念着出门,可惜那时太师府家教严格,眼下得空,你明日不如跟着轩昱一起出门逛逛,权当是散心的。” 关老夫人这是想撮合她和朝轩昱,不管是为着那封弹劾文书,还是别的私心,凌芜总归是避不开朝轩昱的问题。 可眼下,她想能拖一时是一时。 “大夫说我身弱,不能吹风受凉,还是等明年吧。” 关老夫人闻言明显不悦:“你可是还在怪祖母罚你的事?” “你这孩子怎么是个死脑筋?轩昱为你伤那车夫,那说明他心里有你,外祖母让你替他受罚,是在帮你笼络他的心,难道你真要看着宋氏将他独占才满意?” 三年前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宋氏争一争,那时她满心以为仗着多年的情分,朝轩昱总会站在她这边,可她想错了。 人心偏了,便是彻底偏了。 三年前做不成的事,凌芜不认为离别三年,她还能对朝轩昱有什么影响。 “只要看着表哥夫妻和睦,我独自一人也是安心。”凌芜不咸不淡地说道。 关老夫人被噎了一句,竟不知该怎么回,僵了好半晌都不说话。 …… 元宵节的晚膳,侯府一家人总算聚齐。 凌芜赶到时,宋窈儿正拉着夏氏落座,朝轩昱和朝轩铭各坐一边。 见她进门,其乐融融的气氛忽然僵了下来,连说话声都不见了。 若非关老夫人再三叮嘱她前来赴宴,她今日本是不想露面的。 凌芜挑了个最末端的位置坐下,左右皆是空位,显得她和这张团圆桌上的人格格不入。 “轩昱,还不让你媳妇儿坐到你身边去,一会儿让你父亲瞧见又该教训你。”夏氏笑着提醒。 朝轩昱目光落在凌芜身上,犹疑片刻,开口:“坐我旁边吧,你那个位置,挡着下人上菜。” 凌芜闻言,默默起身,挪了位置。 见她坐近,朝轩昱紧绷的面容终于缓和:“今日让膳房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你若喜欢便多吃点。” 凌芜点了点头,说话间,关老夫人和承安侯也到了。 第13章 圆房? “母亲,坐!”承安侯恭敬地扶关老夫人在主位坐下。 “今日本就是家宴,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都不要拘束!”朝临峰作为军中将帅,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那便有一股威严。 他刻意这般说,便也是专门说给刚回府不久的凌芜听的。 “不拘束不拘束!都是一家人,难得父亲回来吃饭,大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宋窈儿连忙给在座几人斟酒。 “我先助个兴,敬大家一杯!今年多了个姐姐在,我这心里实在是开心。”这话说的,好像凌芜本不该出现似的。 可所有人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反倒是纷纷夸赞宋窈儿大度、明事理。 “窈儿的确是好孩子,轩昱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凌芜好不容易回来,一会儿你亲自送她回院里。”夏氏话锋一转,绕到了凌芜身上。 宋窈儿眼底的笑意沉了几分,可毕竟张口的是婆母,再不快也只能忍着。 夏氏这话深得老夫人心意,于是立刻帮腔:“轩昱,你这孩子别光不吭声啊,你母亲说的话可听见了吗?” 这是催着两人赶紧圆房。 朝轩昱和凌芜刚成婚的几个月,两人仍以表兄妹相称,等到两人好不容易适应了夫妻身份,朝轩昱便又去了战场,等再回来便有了宋窈儿。 是以二人至今未曾圆房。 “孙儿知道了。” 这种事被长辈们公然提出来,朝轩昱和凌芜都有些不自在。 朝轩昱侧眸看了眼凌芜,她只是安静地低头吃些素菜。 他夹了一块鸽子腿到她碗里,温声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凌芜愣了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只能继续沉默。 朝轩昱见她不反对,以为她是同意了,顿时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别光顾着吃素菜,你这么瘦,多吃些肉补补。” “是是是,我记得阿芜从前最爱吃这烤鸭,来,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不?”关老夫人也往凌芜的碗里夹菜。 不多时,凌芜碗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凌芜望着眼前碗里满满的荤菜,犹豫片刻,还是默默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宋窈儿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看着昔日恩爱的夫君对着别人嘘寒问暖,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一顿饭吃下来,桌上的气氛还算和谐,夏氏吃了些酒,由朝轩铭作陪先回了院里。 凌芜见吃得差不多,也准备起身离去,朝轩昱见状立刻搁下筷子:“我送你回去吧!” 凌芜身子僵了一下,随即缓声道:“世子留步,阿芜今日身体不适,恐无力陪伴世子。” “啪!”的一声,是筷子被拍在桌上的声音。 四下忽然就安静了,在场之人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承安侯朝临峰。 “凌芜!当年你凌家有难,是侯府出手相帮,轩昱为了护你,顶着皇家的压力强行将你娶进了门,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关老夫人微微叹息,沉声斥责儿子:“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宋窈儿始终静坐,温善的面容下闪过一瞬间的冷意。 “不求你报答什么,为了侯府前程,便是受些委屈又怎么了?何况自从嫁入侯府,府上未曾亏待过你半分,不过是娶个平妻而已,男儿家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你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四周一片安静,便是连老夫人也不再言语,似乎在他们看来,朝临峰所言并无什么不对。 似乎这一切本就是凌芜该受的,他们并不认为凌芜是委屈的,相反,他们认为凌芜为了侯府做出点牺牲才是理所当然,毕竟当年侯府于她是有恩的。 凌芜拧了拧眉,心口的刺痛加上胃部传来的不适,令她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自打你回府,你外祖母每日问询你的病情,轩昱和窈儿也对你照顾有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若实在气量狭小,这般不能容人,那便索性自请下堂,离了侯府自寻去处,如此大家都得自在!” 朝临峰是个武将,说话不懂拐弯儿,难听也的确难听。 “够了!”关老夫人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越说越离谱!” 朝轩昱却只是淡淡看向凌芜:“你若实在心存芥蒂,和离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把话说到这一步,凌芜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走时畅快,离府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继续在庙观里度过残生吗? 不,她再也不想回去了,那个地方……是让她光想想便浑身颤栗的地方。 忍着,再忍着。 凌芜忽然想起今日事出有因,是因为她拒绝了朝轩昱的亲近,才让朝临峰发这么大的火。 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不已,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她顿时心头又气又急,这副身子为何总是这般不争气? 可她越急,就越是发不出声,她猛地转身跑到门外,一阵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朝轩昱拧了拧眉,冷声道:“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又想惹得大家亏欠心疼你了?” 还是一旁的苏叶看出了凌芜的病症,她急忙上前给凌芜喂药。 “主子可是又发病了?”苏叶担心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些日子姑娘几乎没怎么发作过那病,怎么一碰上侯府的人,她就容易发病呢? 苏叶都不用想也知道,定又是侯府的人让姑娘受委屈了。 “侯爷,求您别怪世子夫人了,世子夫人昨儿替世子罚跪了一整夜,早上眼睛都没合就去寺庙拜见了侯夫人,主子她本就身子弱,再加上一路颠簸,回来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主子她胃不好,吃不得太过大补的东西,吃下去便难以消化,方才姑娘定是吃多了,所以才会感到不适。” 朝轩昱却压根不信:“你不用替她找补,我看她就是故意做成这副样子,好避开我。” 凌芜吃下药后,终于逐渐缓过来,她开口道:“世子若是不信,可以叫府医一看便知。” 朝轩昱也是个执拗的脾气,立刻派人去请来府医。 第14章 这么在意她? 府医看诊后,温声道:“世子夫人这是熬坏了肠胃,吃不得太过荤腥的东西,吃下去就会不消化,严重的话会出现呕吐的症状。” 关老夫人闻言满眼心疼地看向凌芜:“这孩子,真是苦了她了!” 她正欲起身去拉凌芜,一旁的宋窈儿忽然捂住心口,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关老夫人见状急忙稳住她:“你这孩子又是怎的?府医,快来给少夫人也瞧瞧!” 已经熬坏了一个的身子,这一个可不能再伤着了,不然她还怎么抱曾孙呢。 “我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有些胸闷,老毛病了,还是让府医先紧着姐姐吧!”宋窈儿一脸懂事地说道。 “好了其他事你都别操心了,先让大夫给你诊脉!”关老夫人一招手,府医很快走上前给宋窈儿诊脉。 朝轩昱拧着眉,一脸自责地看向凌芜,他以为凌芜是为了避开他才随口找的那些借口,他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只是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凌芜怎么会吃不得荤腥了? 凌芜虚弱地靠在苏叶怀中,消停不多时,很快又扑向一旁剧烈呕吐起来。 朝临峰听着凌芜的呕吐声,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变得十分烦躁。 一旁的宋窈儿胸闷得厉害,便由关老夫人陪着去到一旁茶室歇息,府医跟随其后,准备施针。 朝临峰看着凌芜那张吐得发白的憔悴面容,脸色绷得更紧,他起身:“我去看看宋氏!” 凌芜就这么被晾下了,明明是为她请的府医,最后却都跟着宋窈儿跑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抬头却看见了朝轩昱,不禁惊讶,朝轩昱竟然没跟着宋氏一起走。 “阿芜……”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得出。 凌芜缓缓起身,原本她也不想听他说什么,她在苏叶的搀扶下静静地消失在夜色中。 朝轩昱心里难受极了,明明她从前是那么爱吃的一个人,这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竟然会把胃给熬伤。 可转念一想,她若是能早点告诉他不能吃荤腥,他一定不会强行给她夹那些菜,可她却什么都不说。 她就这么喜欢戏弄他?喜欢看他内疚自责的样子? 朝轩昱越想越烦躁,反手一拳砸在了廊柱上。 …… 凌芜回去后,便对着花圃将胃里的食物全部抠了出来。 苏叶满是心疼地给她送了粥:“姑娘,您就吃一点吧,您这样折腾,身体哪儿能受得住?” 昨儿一天没吃东西,今天好不容易吃了点,方才还又全吐了,就算是个正常人那也得垮,何况姑娘底子还这么差。 苏叶越想越伤心,眼泪“噼里啪啦”就往下掉。 “无妨,躺着饿一夜就好了!”凌芜靠在窗棂边的美人榻,嘴角掀起一抹浅淡的笑。 过去三年她时常挨饿,有时候病得严重时,他们会以为她快死了,便连她的吃食也一并扣了。 有好心人看见她的境况,便给她送来许多吃的,她不小心把自己吃撑了,后来就不停地吐,吐光了胃里的食物,在榻上躺了一天一夜便缓过来了。 苏叶于心不忍,可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凌芜躺在美人榻上,脑海里却在想着今日他们所提的“和离”一事,尽管她早已看清侯府的人心,可真正见到后,她仍不免感到悲凉。 想当年,她嫁入侯府时,爹娘给她准备了几十台嫁妆,十里红妆,即便当时的凌家已经日薄西山,可依然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来了,不曾想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可若真就这么离了侯府,没了双亲的她,拿着那么丰厚的嫁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便好似一只毫无自保之力的肥羊,谁都能来欺上一口。 或许,这也是当初爹娘一心想她嫁入侯府的真正原因吧。她若真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辜负了爹娘的一片苦心? …… 今夜月圆,宁玉轩院门外,朝轩铭正提着一盏花灯立于树下。 阿芜!你最爱的花灯,我给你送来了! 他将花灯挂在树上,系好,一转头就碰上了同样提着花灯的朝轩昱。 二人碰上后,中间隔了许久的静默。 朝轩昱走到同样的位置,将花灯轻轻挂上枝头,同时声音冷漠道:“你既然这么在意她,当初怎么自己不娶她?” 朝轩铭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他扯了扯唇角,嗤笑:“大哥是喝多了酒,在说胡话?” 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新郎是他! 可他不是侯府世子,他不是! “怎么?不敢认?”朝轩昱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眼底透着阴鸷,“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就滚远点!” …… 凌芜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渐渐感到有些凉,她起身正欲合上窗,忽见院门外的芙蓉花枝上挂着两盏花灯。 远远看去,黑夜中的花灯十分绚丽。 凌芜扯了扯嘴角,泛起一抹苦涩,不再多看一眼。 她合上窗,正要起身离去。 窗棂忽然又大开,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起寝室外的纱帘。 窗外站着个人,男人一袭黑金衣袍,俊美面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月色打在他锋利的眉眼上,宛若妖孽。 他轻松自如地翻进了窗棂,躺在了凌芜方才躺过的位置。 他冲她轻轻招手。 凌芜甚至不敢有片刻的迟疑,立即凑上前。 男人身上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惊得她浑身一颤。 他又……杀人了! “弄点吃的来,我饿!”他的声音宛若来自深渊,低沉压迫。 凌芜走出寝室,幸好苏叶留给她的粥还在。 她伸手去触粥碗,还是温的。 凌芜拿勺子咬了一口,蹲在男人身侧,一勺勺喂给他。 玺长宴吃着吃着,伸手把玩起她的头发:“变漂亮了?” 和在云安时的她相比,现在的确是不一样,至少能吃饱穿暖,气色自然也变好了。 玺长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缓缓坐起身,将脸凑近到她面前,近的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吐出的呼吸,近到她能看清他眼角不慎被血沾染的睫毛。 “咚咚咚!”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凌芜心头一紧。 “是我!”朝轩昱! 第15章 舔干净! 凌芜只觉得腰间一紧,下颌被人一把捏住,男人满身威压朝她倾泻而来。 “让他滚!”男人眼角的血珠在月下显得森冷。 凌芜毫不怀疑,以他的脾气,但凡她有一丝犹豫,今晚这里将不留活口。 传闻中暴戾弑杀的荣王玺长宴,可不是说说而已。 凌芜咽了口唾沫,随即对门外开口:“我已经睡下了,世子改日再来吧。” 门外的朝轩昱脸色微沉,他低头看了眼手中还散着热气的小汤圆:“你身子好点了吗?打开门,让我看看你。” 感觉到下颌的力道加重,凌芜立刻道:“不了,我身弱,大夫说需要静养,恕妾不能恭候世子!” 朝轩昱神色阴郁了几分,他转过身,随手将汤碗搁在了廊道里。 感觉到脚步声远去,凌芜长长舒了口气,一转头却被男人的手指轻抵着唇瓣。 “殿下……”凌芜蹲着,扑闪的眼眸在暗夜中柔弱得像一只小白兔。 玺长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勾起嘴角:“抹了唇脂?” “滴滴答答”鲜血从他的手背流下来,顺着她的下颔,流入她的脖颈,钻入她的领口。 凌芜始终蹲着,甚至连动也不敢动。 他……受伤了。 “殿下,奴帮你包扎吧。”凌芜仰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玺长宴残暴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戏谑,将手背递给她:“舔干净!” 凌芜微微一愣,却没有太多犹豫,按照他的意思,将他手背上的鲜血一点点“收拾”干净。 男人细长的凤眸微眯,暴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愉悦。 凌芜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起初也是惧怕的,可时间长了总能摸透他一丝脾性,只要顺从他的意思,照着做,他的心情就会变好。 只要他心情变好,她就能安稳活着。 凌芜替玺长宴包扎好了伤口,等她做完这一切,男人已经在榻上睡着。 凌芜不敢打搅他,只是默默守在一旁,希望今夜不要再有人上门才好。 与此同时,朝轩昱神色阴郁地走出了宁玉轩,他出来时,朝轩铭早已不在原地,他以为二弟已经离去,实则朝轩铭只是站在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 当他看见朝轩昱从宁玉轩走出来的那一刻,紧绷的情绪终于有所释然。 二人就这么一远一近地望着宁玉轩的方向,忽觉宁玉轩寂静得有些荒芜,元宵节别的院里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只有宁玉轩里什么都没有,一眼看去黑漆漆的一片。 此刻再看那院门口挂着的那两盏花灯,竟是出奇的夺目,夺目得甚至有些刺眼。 …… 凌芜趴在美人榻前睡着了,醒来时榻上已经没人了,她看了眼身上披着的厚氅,猜测应是苏叶进来过,怕她着凉给她盖的。 “咦……这门口哪儿来的小汤圆?都凉透了!”丫鬟半夏端着汤圆走了进来。 凌芜看了一眼那汤碗,又想起昨夜朝轩昱来过,心底约莫猜到了什么。 可她早就不喜欢吃小汤圆了,在道观的那三年她经常吃不饱,而一到元宵节观里便有香客送来小汤圆,小汤圆几乎摆满了整个道观。 凌芜便偷偷去拿那些吃不完的汤圆填肚子,她才知道冷掉后的汤圆其实并没那么好吃,又硬又不好下咽,可那时能吃饱就不错,压根容不得她挑剔。 她甚至期盼逢年过节,那样观里的残羹剩饭就会变多,她就不怕挨饿了。 如今她再看这碗汤圆,并无任何喜悦,甚至觉得它在不断提醒着她过去的狼狈。 “倒了吧!”凌芜眼也不抬地说道。 说话间,她目光透过门框,看见院门口的两盏花灯,她扯了扯唇角,又道:“还有那两盏灯,也一并扔了吧。”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冬雪已消,惊蛰乍现,春天到了。 承安侯府上却宛如蒙上了一层阴霾。 福瑞堂,凌芜跟在孙嬷嬷身后,进到了内室。 室内熏香袅袅,关老夫人头戴抹额,一旁是府医为其施针。 “祖母这是怎么了?怎会突发头疾?”凌芜本是来请安的,不想插手侯府的事,可眼下碰上了,她又不好装作看不见。 关老夫人一阵长吁短叹,一旁孙嬷嬷道:“世子在朝中受人弹劾,眼下宋将军被革职赋闲家中,世子也被降了军衔。” 宋将军?宋窈儿的父亲。 “阿芜!我知道你和御史夫人关系一向亲密,虽说自从你去了云安,你们已有多年未见,可她却是一直惦记着你的,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是不是该去看看这位昔日的老师?” 当年太师府正得圣恩,在京城盛极一时,门生遍地,凌芜作为凌家最小的女儿,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为她读书,父亲特意请了在宫中当过差,后又开设了女子私塾的女夫子杨笑来为她授课。 杨笑的夫君谢御史又曾为父亲门生,与太师府渊源颇深。 “她若是知道你过得好,想来谢御史在朝中也不会再针对咱们侯府了,你说是不是?” 凌芜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朝轩昱和宋窈儿。 宋窈儿的父亲在军中是为承安侯的心腹,眼下朝轩昱和宋将军先后出事,这是危及到了侯府在军中的势力。 “阿芜,你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眼下有事,你该帮衬着一些的,是不是?” 凌芜知道,这也是他们让她回京的真正原因。 她开口道:“我会去找御史夫人说明情况,可最后谢御史是什么态度,我做不了主。” 关老夫人闻言顿时露出笑容,是针也不用扎了,香也不用熏了。 “我就知道阿芜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凌芜走出福瑞堂,忽然想起元宵那晚他们说的“和离”一事,老夫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说不准她哪一日便要离开侯府,也许她应该早些为自己筹谋打算,杨夫子和御史谢家或能对她有所助力。 当天,凌芜便让人往谢家递了拜帖。 翌日,凌芜在老夫人的陪同下出了侯府。 第16章 为何是我? 关老夫人知道谢家对侯府颇有微词,因此只是在马车上等凌芜,并未随她一同进谢家。 凌芜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杨笑满脸关切地迎了出来。 “阿芜!”杨笑看见凌芜的第一眼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 只是三年而已,怎么会让一个人有这样的变化? “阿芜?是你吗?”杨笑伸手抓住凌芜的手,细细看着她,生怕是自己认错了。 凌芜苦笑:“老师,是我。” “真是你!”杨笑一把抱住凌芜,眼底满是疼惜。 杨笑拉着凌芜在堂内坐下,温声道:“你说你今日来的也不巧,彤儿那丫头出门去了。” 谢彤和凌芜是自幼玩到大的手帕交,从前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几年前凌芜成婚,嫁入侯府后,谢彤与她的关系才开始生疏。 谢彤心性外向,到了适婚年纪却不成婚,反倒是忙着继承杨氏的衣钵,将女私塾越办越大,拖着拖着年纪也变大了。 京城许多贵女都私底下嘲笑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和谢彤来往。 凌芜自不在意这些,可侯府在意,限制她和谢彤接触,再加上后来侯府的一些做派,谢彤实在看不惯,因此和她联系的就更少了。 “无妨,我如今回京,有的是时间来看她。”凌芜粗糙的嗓音很快让杨笑意识到不对。 杨笑蹙了蹙眉,伸手去拉凌芜的手:“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凌芜垂眸,笑了笑:“都过去了。” 杨笑双眼泛红,眼底满是心疼:“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来的?” 自从凌芜嫁人后,和杨笑以及谢家接触的机会就变少了。 侯府担心受凌芜娘家人牵连,所以也不准她和从前的人来往密切。 凌芜抬眸,一脸正色道:“老师,我今日来是为了世子,之前谢大人为我弹劾侯府的事,我已知晓,阿芜心里十分感激大人为我做主,不管是因为何种缘由,大人和老师于阿芜都是再造之恩!” 杨笑轻叹一声:“你这孩子说的是哪里话?若非你让你的丫鬟来给我通风报信,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救你呢!最该谢的是你自己!” 凌芜微微一愣:“我的丫鬟?” “是啊,你不知道?” 凌芜猜想应是李嬷嬷或是苏叶她们迫于无奈找到了老师。 “不管怎么样,多亏了老师我才能重新返京,理应亲自上门拜谢的!”凌芜温声道。 “说的哪里话?你我到底师徒一场,哪里还计较这些?”杨笑与京中的大多数贵妇不同,她性情孤傲,与人相处最讲究一个投缘。 凌芜又是她一手教大的,亲如女儿,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而不管不顾。 “只是我今日登门,怕是还有另一件事请求老师。”凌芜鼓起勇气,还是说到关窍处。 “而今我已回府,府上长辈三天两头催我来拜见老师,究其原因,还是为着那朝中的弹劾文书,我本也不愿麻烦老师,实在是……” “我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笑叹息一声,满脸怜惜道,“我早该猜到,是他们让你来的吧!” 凌芜低着头,算是默认,多年不见初登门,张口便是为这事,实在是无颜面对老师。 “只是你恐怕找错人了,夫君前些日子的确是往朝中递了几次弹劾书,可自从你回府后,他便再未插手过侯府家事。”杨笑缓声道。 凌芜神色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杨笑:“不是谢大人?” 杨笑摇摇头:“不是。” “那还能是谁?除了谢家,还会有谁对侯府的事如此关注?”凌芜有些不解。 杨笑淡淡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也许该问问侯府的人,他们在朝为官多年,不会没有政敌吧?” 杨笑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凌芜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说了许多感谢之言,皆是发自肺腑,毕竟若是没有老师出手,她到现在还窝在云安的道观等死。 拜别了谢府,她心事重重地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关老夫人一直等在马车上,见凌芜上来,旋即上前关切道:“怎么样?御史夫人怎么说?” 凌芜将老师所言,简短地转告给了关老夫人。 “政敌?”关老夫人沉思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薛碘?” 凌芜不知道薛碘是谁,这也是她第一次从关老夫人口中听说这个名字。 她之所以将老师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老夫人,是不想她日后再为侯府的事找上她。 既然侯府的问题与老师无关,那她自然能将自己摘出来。 往后再有事,也找不到她的头上。 凌芜坐着刚喝了口茶,关老夫人话锋一转,催促车夫前往薛府。 凌芜还不解其意,去薛府做什么?难道老夫人想亲自找那人理论? 这也不合适吧。 凌芜还在纳闷,关老夫人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凌芜心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芜,这件事若不是御史,那便只能是薛碘了,你若是以世子夫人的名义亲自去求他,到时坊间传闻散出去,他也就不好再以此借口对侯府下手了。” 凌芜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为何是我?” “当然只能是你,他是以你为理由弹劾侯府,症结在你,也只能你来解!”关老夫人说的冠冕堂皇。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好孩子,你就帮一帮你的夫君吧,侯府上下都记着你的好的!”说话间,马车在薛府门前停下。 凌芜再次被关老夫人推下了马车。 她仰头看了眼面前的薛府,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也只能壮着胆子走上去。 凌芜在门口没等太久,便由那家奴领着进到了府里。 空旷的院内,无数刀剑武器一一排列,一旁有活人被架在木桩上,中间一个威武的彪形大汉手执长鞭,一下一下抽打着木桩上的活人,血肉模糊,凄惨的叫声啄人耳膜。 凌芜看见这一幕,吓得心肝皆颤,没人告诉她薛碘是个如此丧心病狂的疯子。 “大人,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到了!”一旁家奴出声提醒。 男人回头,冷笑一声,手中的长鞭忽然朝她甩过来。 第17章 折辱 这一鞭子带着强大的威力,尽管凌芜伸出手臂去挡,却还是被强行掀翻在地。 “侯府还真是一帮窝囊废,居然推个妇人出来挡枪,真以为老子会怕他们不成?”薛碘眯着眼,一脸阴邪。 不等凌芜反应过来,第二鞭子带着罡风再次朝她甩过来。 凌芜知道今日逃不掉,索性闭上眼。 可预料中的火辣感没有袭来,就连甩鞭声都不见了,四周变得一阵安静。 凌芜抬起头,就见一袭紫黑锦袍的男人静静立在一旁,一只手扼住鞭子的另一头,袖口处的金色云纹衮边格外炫目。 荣王,玺长宴! 凌芜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袂,仿若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玺长宴感觉到衣袍被一只小东西轻轻拉扯了下,余光扫过她,而后漫不经心地看向薛碘:“薛指挥使好大的官威!” “薛指挥使,荣王殿下在此,还望谨言慎行!”朝轩铭随即厉声提醒,言语间他目光扫过凌芜抓着荣王衣袂的手,眉头微皱。 凌芜这才注意到跟随荣王身后的朝轩铭,立刻慌乱地松开了玺长宴。 凌芜默默垂下头,掩饰眼底的心虚,可转念一想,朝轩铭都能将她拱手推向朝轩昱,又岂会在意她和荣王的关系? 再者,只是拉一下衣角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她轻轻吐了口气,看上去淡然了几分。 薛碘眯了眯眼,随即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失礼,只是殿下不打招呼就莅临我府上,实在让下官毫无准备。” 玺长宴一把甩开手中的长鞭,那鞭子带着凌厉之气,迅速朝着薛碘飞去。 薛碘被逼得踉跄几步,这才勉强站稳,狂放的脸上闪过一抹忌惮。 玺长宴轻轻招手,几个满身是血的紫衣卫被抬了上来,看得薛碘眼角抽搐了一下。 紫衣卫行事狠辣,纵使见多了血的薛碘在看到这几个下属的模样后,也忍不住胆寒。 “你们紫衣卫办事,来我荣王府撒野,不知是何道理?”玺长宴扯开鲜红的唇畔,乍一看是明媚的矜贵公子,却无端让人心生恐惧。 薛碘脸色难看,却又不得不赔笑:“前些日子元宵夜,几个紫衣卫小旗莫名横死街头,官家下令严查,如有叨扰之处,望殿下莫怪。” 元宵夜?凌芜忽然想起那晚带伤出现在她院里的荣王。 难道是……他干的? 玺长宴眸光淡淡落在凌芜身上:“没吓到世子夫人吧?” 朝轩铭趁机开口询问:“阿芜,你怎会在这?”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被侯府推出来做替死鬼的。”薛碘一脸讥讽地望向朝轩铭。 朝轩铭定定地看着凌芜,却见凌芜沉默地垂着眸,似是对薛碘所言尽数默认。 朝轩铭神色明显阴郁,她为什么不反抗?侯府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贵女的傲气呢?都去哪儿了? “侯府……”玺长宴双臂抱胸,悠哉游哉地不知想些什么,最终化成一道轻蔑的讥笑,言行间对侯府的态度已然明了。 他,压根没把侯府放在眼里。 这时,凌芜忽然跪地:“请薛大人高抬贵手!” 她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已经走到这儿了,她要完成她要做的事。 朝轩铭脸色越发阴沉,心头仿佛窝着一团火:“凌芜,起来!” 她没有尊严的吗?堂堂世子夫人居然去跪薛碘这种下九流爬上来的人! 凌芜却仿佛没有听见,静静跪在那儿,神色无悲无喜。 “凌芜……”朝轩铭有些怒了。 凌芜抬眸,冷声道:“侯府于我有恩,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与旁人无关。” 三年的道观生活,历历在目,她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只有她的存在有了价值,她才不会成为弃卒,只要不让她回到过去,这一切羞辱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 朝轩铭狠狠噎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头怒意汹涌。 这是凌芜第一次见他动怒,翩翩俊逸的侯府二公子,原来也有生气的时候。 他享受着侯府给予的一切,早就与侯府融为一体,之前看着她挣扎痛苦,他能做到无动于衷,怎么这次就不行? 是了,他能忍受侯府内里的不堪,却不愿将这份不堪生生示于外人面前。 说到底,只是因为没有伤及到他的颜面罢了。 凌芜涩然一笑,眼底透着淡漠:“就请二公子权当今日没来过,也从未见过我!” 朝轩铭脊背绷的笔直,袖中的双手攥得发白,一张清俊面容是从未有过的扭曲。 薛碘看着二人,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差点忘了,朝二公子也姓朝,眼睁睁看着自家嫂嫂跪我,心底的确是不舒服,要不朝二公子先行回避?” 凌芜咬了咬唇,声音微颤:“大人多虑,侯府的世子夫人在府上好好地待着呢,我一个弃妇,压根不足挂齿,切莫折辱了朝二公子。” 对于凌芜而言,这世上最可笑的称呼便是世子夫人,侯府若真认她,就不会将她扔出来给薛碘糟践。 她这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夫人,如何比得上军功赫赫的宋氏? 朝轩铭呼吸有些乱,他紧紧注视着凌芜,应是气急了,他竟是冷笑一声:“也是,我所认识的少夫人从来只有宋窈儿,内宅其他女人我也的确不太熟。” 凌芜倒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寒凉:“恳请薛大人高抬贵手!” 薛碘快意地扔掉手里的皮鞭,凌芜的行为,已经达到了他羞辱侯府的目的,当着荣王面前,他也不敢乱来。 “好说,既然夫人主动开口,下官自然慎重考虑!” 凌芜拜谢,起身看也未看朝轩铭,转身离去。 薛碘看着凌芜的背影,女子楚腰纤细、弱不胜衣,看得他眼底的贪婪越发浓烈。 可还不等薛碘有进一步动作,凌厉的一脚若千斤之重,直接将薛碘踹翻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你……”薛碘愤愤地看向始作俑者,玺长宴! 后者高高在上地斜睨着他:“给本王安分点!” 说完,他一挥衣袂,大步离去。 朝轩铭冷冷看了眼薛碘,紧随其后。 走出薛府,玺长宴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向朝轩铭:“凌芜若是知道那件事,断不会来求薛碘,所以你们瞒了她?” 第18章 这个混账! 朝轩铭很快也反应过来,本就暗沉的脸色更加难看。 玺长宴瞧朝轩铭脸色,便已猜到大概,只勾唇轻笑:“她若知道了,只会更加痛恨你们侯府。” 朝轩铭内心一堵,声音也冷淡了几分:“殿下对侯府家事很感兴趣?” 他虽诚心追随荣王,但也不代表没有底线,任由他拿捏。 玺长宴望着远处凌芜离去的曼妙身影,漫不经心道:“如此美人,若对你们侯府的男人失了兴趣,你觉得她会如何?” 朝轩铭脊背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玺长宴,荣王莫非对阿芜…… 从今日进门开始,他的确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维护着凌芜。 可荣王是什么人?他是皇子,他再荒唐也不该对臣妻有那样的心思! 圣上也不会允许! “不管怎么样,她既嫁进了侯府,那便是有夫之妇!” 玺长宴邪魅一笑:“那又如何?” 他压根不在意。 言罢,玺长宴看也未看朝轩铭那张铁青的脸,转身大步离去。 朝轩铭愣愣地杵在原地,藏于袖中的双手攥到发颤,怒火和嫉妒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 …… 这头凌芜已经坐上了侯府的马车,她用一只袖子挡住手臂上的鞭痕,不想让旁人看出什么来。 关老夫人见凌芜上了马车,却只是坐在远远的角落里,一颗热切的心又凉了几分。 从前的凌芜很亲人,一看见她就会贴上来外祖母长外祖母短地唤着,如今却仿佛是没有心,对谁都是冷冷清清。 “阿芜?你还好吧?”关老夫人心里起初是有些不安的,可看到凌芜好端端地回来,她又放心了。 凌芜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麻木道:“侯府和薛碘到底有何仇怨?他为何要揪着我不放?” “自然是因为你爹!因为你爹,他连带着侯府也一起恨上,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的。”关老夫人沉声道。 凌芜一愣:“我爹?可我凌家都倒了,他到底与我爹有何旧怨,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关老夫人眼神躲闪着侧过头去:“朝堂上的事,我一个老太婆哪里懂?” 凌芜知道这些都不是实话,老夫人明显是有事瞒她,她也知道老夫人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答案来,索性不再言语。 关老夫人也看出凌芜心有不快,话锋一转,又道:“外祖母知道是委屈你,可这是解决此事最小的代价,我也料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他若敢胡来,我们侯府第一个不放过他!你别看那薛碘瞧着吓人,实则对侯府也是有所忌惮。” 凌芜内心嗤之以鼻,一个需要利用女人的侯府,连她自己都看不上。 关老夫人又解释道:“圣上有意从军中调人,分走一部分紫衣卫的力量,说白了便是要从薛碘手里分权,他自是不愿。这人员名单里,最有希望的便是宋将军。” 宋将军,便是宋窈儿的父亲。 “这薛碘便借着你的事,来打压侯府和宋将军,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你亲自去找他,既能保住侯府和宋将军的威望,又能平息事端,此乃一举两得。” 凌芜听了半天也总算明白了,她这是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只是因为牺牲她的代价是最小的。 “所以薛碘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关老夫人目的很明确,她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求一个确切的结果。 凌芜轻吐了口气:“今日我去的赶巧,荣王也在,薛碘不敢托大,只语言羞辱了我一番,便放我走了,他应该……不会再借此事为难侯府。” 她起初以为侯府让她回京,是惧怕京城宠妾灭妻的流言,现在看来到底是她太天真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凌芜有些疲惫地松开了手臂,鲜红的血迹赫然显露。 关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狰狞血痕,急忙抓住她的手臂来察看。 “他……他竟然鞭打了你?”关老夫人眼泪“哗”地流淌而出,“这个混账!混账啊!” 凌芜看上去却很平静,任凭老夫人哭得如何撕心裂肺,她却仿佛丝毫不在意。 可她越是不在意,老夫人就越痛心。 凌芜不解,明明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明明她也没死,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明明早前也不见老夫人如何担心,怎么现在忽然就哭成这样了? “小伤,流点血而已。”凌芜说的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淡然。 关老夫人痛心的无以复加,明明从前也是金尊玉贵,蹭破点皮都能哭喊半天的娇娇儿,怎么就变成这般了? 这般麻木、冷漠,好像这只手臂,这具身子都不是她的一般。 马车抵达侯府门口,凌芜跟随老夫人进了府宅,正好碰上下值回府的朝轩昱。 关老夫人擦着眼泪,整个人都显得沧桑了几分。 朝轩昱本就是刻意等在花园里,等的是凌芜。 他知道元宵那晚,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他一直想找机会和凌芜当面说清楚。 可这些日子又一直拉不下脸。 他正要走上前去,却见关老夫人眼眶泛红,神色哀痛。 朝轩昱顿时怒火上涌,满腹的和解之言全部抛诸脑后,他一把抓住凌芜的臂膀:“凌芜,你到底又和祖母说了什么?” 凌芜蹙了蹙眉,只定定地看了一眼朝轩昱,转身就走。 “凌芜我在跟你说话!”朝轩昱心头怒意更甚,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我问你话,你聋了吗?” “你是不是又在祖母跟前胡言卖惨,惹得她老人家心疼?你怎么总是屡教不改!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有什么不满直接冲着我,祖母年岁已大,你就不能让她老人家多省省心吗?” 他拉着凌芜,拼命地摇晃她的身子。 凌芜几次站不住,差点摔翻在地。 直到那一抹鲜红再也遮掩不住,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狰狞的血痕,像是一条丑陋的毒蛇,静静地盘桓在她破碎的白色衣袖上。 关老夫人急得上前呵斥:“你这是做什么?臭小子!” 第19章 井水不犯河水 朝轩昱怔怔地望着凌芜手臂上的血痕,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你……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不小心划伤的。”凌芜淡淡回应着。 刚嫁过来时,她也曾努力地想和朝轩昱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可宋窈儿出现了,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想着,就算夫妻不成,他也总还是从前那个疼她的表兄吧,却没成想,他们之间连表兄妹也回不去了,她在他的眼中变得狭隘自私,仿佛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他总是说她变了,有时候凌芜也很不解,真正变了的人到底是谁? “臭小子,你好端端地冲阿芜发什么火?还不快跟她道歉!”关老夫人也急忙教训道。 “我难道说错了吗?她定又是故意弄伤了自己,好讨得祖母的怜惜,我之前便同你说过,收收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别总让祖母替你操心!” “你不是受伤吗?走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府医!”朝轩昱一把抓住凌芜,拽着她受伤的手臂就往前走。 凌芜疼得倒吸口凉气,想要挣扎,可她压根拗不过习武的朝轩昱。 “快!还不赶紧上去帮忙!”关老夫人忙唤孙嬷嬷上前阻止。 两个人好不容易被分开,凌芜感觉到伤口的血渗得更多了,几乎将她的衣物沾湿贴在了她的肌肤上。 她捂住疼得微微颤抖的手臂。 “阿芜刚受了伤,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吗?”关老夫人厉声训斥着朝轩昱。 朝轩昱沉声道:“祖母你年纪大了,不能天天跟着她后面操心,这样你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凌芜,别以为你在云安……” “我在云安?我在云安待了三年,那是我罪有应得,侯府本就有恩于我,我当然不该再奢求什么的,更不会利用此事来威胁祖母,世子放心好了!”凌芜神色平静地说完,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朝轩昱方才一时气盛,这些的确是他的心里话,可亲耳听见凌芜这般说,他又莫名感到有些不适应,甚至憋闷难受。 “只要世子别再来招惹我,我自然会老实地待在我该待的地方,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世子也不用时时提防我耍手段。”言毕,她轻轻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在今日之前,凌芜一直认为她是受制于侯府的,可无意中得知朝中局势后,她想她对于侯府而言至少是有利用价值的。 一个有价值的人,怎么就不能有点脾气了呢? 看着凌芜离开的背影,朝轩昱忽然感到有些不习惯,凌芜的性格让他越发琢磨不透,从前她只是冷淡漠然,如今这份冷漠中又多了几分攻击。 从前的凌芜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这让朝轩昱有些心慌。 “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朝轩昱转头问向关老夫人。 关氏觉得此地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朝轩昱去了后花园。 此刻园子里,宋窈儿正坐在凉亭中看账,夏氏如今虽还管家,却放了一部分权力给宋窈儿。 宋窈儿握着部分管家权,自然也更得府上下人们的敬重。 此刻宋窈儿神色不好,正靠在椅子上,由缨儿替她按头。 看见关老夫人和朝轩昱过来,她立即恭敬地迎了上来:“祖母,轩昱,你们来了!” 关老夫人坐下后,关切地看向宋窈儿:“怎么脸色不太好?可是又有哪儿不舒服?你也别太累着了,左右还有你婆母在的。” “府上事务倒也不累,主要是轩昱和父亲的事,我这心里放心不下。”宋窈儿温声道。 “此事侯府已经在想办法,你不必忧心。”关老夫人安抚道。 朝轩昱一听这话,很快想到了什么,祖母平时深居简出,今日难得出门,莫不是为了这桩事? 可就算如此,又为何带上凌芜同行? “祖母,方才你和阿芜到底做什么去了?她好端端的怎会受伤?”朝轩昱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关老夫人温声道:“我让她亲自去见了薛碘,替咱们侯府辩明真相,也省得那薛碘整日在朝中诬陷。你最近该去多关心关心她,你方才那般说定是寒了她的心的!” 说话间,关老夫人又想起凌芜手臂上的那道伤,顿时又有些难受起来。 朝轩昱闻言脸色瞬间变了,他一脸惊诧:“祖母让她自己去找了薛碘?” 宋窈儿拧了拧眉:“夫君,姐姐毕竟是世子夫人,薛碘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公然把姐姐怎么样的。” 她觉得夫君还是太宠着凌芜了,将她养得金尊玉贵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朝轩昱没有理睬宋窈儿,只是一脸凝重地望向关老夫人:“祖母明明知道薛碘是什么人,怎可让她独自去薛府?” 宋窈儿更不解了,薛碘怎么了?薛碘到底怎么了?薛碘就是个紫衣卫指挥使,他还能真把凌芜吃了不成? 宋窈儿不知道的是,薛碘生性嗜血残暴,他是真敢!尤其是凌芜这种柔弱妇人。 此事,朝轩昱未曾点明,可老夫人却是心知肚明。 关老夫人一脸无奈地叹息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三年都不在京,薛碘借着她大做文章,还有什么办法比让她亲自去见效更快?” 朝轩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烦躁起来:“您这是要害死她!” 关老夫人闻言语气也变得冷硬:“当年若不是你非要娶她,侯府又岂会得罪薛碘?何至于让他记恨到今天?” 朝轩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却仍是愤懑不已。 关老夫人见状又放软了语气,劝说道:“只是挨了一鞭子,没有别的,阿芜甘愿为侯府做这些的。” 朝轩昱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那件事……她都知道了?” 关老夫人眸子沉了一下,侧头不再看他。 “她明明都知道,还要去求薛碘?”朝轩昱一脸震愤。 “总之事情已了,你就莫再管了。”关老夫人不想他再问及此事。 朝轩昱气的脸色铁青,她何时变得如此自甘卑贱的? 第20章 就这样偏心? 凌芜回到宁玉轩不久,府医便来了院中,给她包扎伤口。 “世子怎么不来?姑娘伤成这样,怎的也不来瞧上一眼!”李嬷嬷看着凌芜的手臂,一脸心疼地落着泪。 府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暗道世子正忙着照顾头疼的宋少夫人,哪里顾得上这边。 明明看也知道是世子夫人病得更重些,世子怎么就这样偏心? 刘府医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凌芜,缓声叮嘱道:“这几日夫人切记莫要沾水,这鞭子力道重,恐伤得深,若处理不好内里化脓就麻烦了。” 凌芜点了点头,面上始终平静如常。 刘府医走后,李嬷嬷捧着凌芜受伤的手臂,满脸疼惜:“姑爷怎么这么狠心?他可是您的夫君啊!您受了伤,他竟是连问也不问一句!” “当年他可是在老爷面前发过誓,要一辈子对姑娘好的!他这么快忘了吗?” 看着李嬷嬷心疼哭泣的样子,凌芜鼻子莫名一酸,明明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可在李嬷嬷面前,她似乎又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 凌芜伸手,给嬷嬷擦泪:“好了嬷嬷,我这就是一些皮外伤罢了,何至于哭成这样?” “自从那个宋氏进门,姑爷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就算没有夫妻情,从前的表兄妹情分也总该顾及些,没了……什么都没了!” “老爷夫人若是知道姑娘您过得这样苦,他们二老该多心疼啊!” 凌芜苦笑:“爹娘不会知道了,我也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姑娘了,嬷嬷不用为我感到伤心。” 李嬷嬷将凌芜抱在怀中:“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啊!” “嬷嬷,你压到我的手臂了!”凌芜道。 李嬷嬷闻言急忙关切地松开她:“怎么样?没有弄疼你吧?” 凌芜笑了笑:“没有啊,嬷嬷压的是我这只手,不是受伤的手啊!” 李嬷嬷被凌芜逗笑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可别顾着安慰老奴,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吧,嬷嬷,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的手!还能动呢!”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给她家的温暖,那便只有李嬷嬷和那些个陪嫁丫鬟了。 凌芜看着她们,便能隐隐感觉到心底那团火还未灭。 之后几日,凌芜便窝在宁玉轩养伤,朝轩昱一次也没来过,反倒是关老夫人来过几次。 凌芜以为,他是将她的警告听了进去,打算与她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也好,落得清静。 直到半月后,宋窈儿登门。 “怎么又来?上次来闹得人仰马翻,这次也不知道玩什么把戏呢!”半夏性子直,嘴巴快,一听是宋窈儿顿时反感极了。 “爷们宠她,自然是得小心应付着。”李嬷嬷搁下手里的线头,转头看向凌芜,“姑娘可要见?” “不见,回头捅到别处,于我又是桩麻烦事。见吧。”凌芜淡淡道。 李嬷嬷点点头,示意苏叶:“去请她进来吧。” 宋窈儿面带笑容地进来,看见凌芜一身素净地坐在椅子上,眼底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听说姐姐受了伤,我本也该来看看你的,可惜我自己身子也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姐姐,这才拖到今天。”宋窈儿是个会说话的,三两句便将此事揭过。 凌芜搁下手中绣品,淡淡道:“你今日找我有事?” “的确是有一事,想来问问姐姐的意思。”宋窈儿眼底笑意渐深,手指轻拂桌案,缓声道,“这不是天气转暖,尚书夫人办了个桃花宴,特往府上送来邀帖。” “我来问问姐姐的意思呢,不知姐姐可想参加?” 每年春季,各府都会举办差不多的宴会,目的多是方便为儿女相看人家。 凌芜自幼长在京城,对于这类宴席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成婚后,她便不怎么参加这类宴席了,其一自然是因为为人妇后并无参加的必要,其二则是因太师府倒了,凌芜怕被旧识嘲笑。 可她不能一辈子窝在府上,像从前那样活得无声无息,便是死了也是无声无息。 凌芜在想,倘若三年前她并未与谢彤断交,倘若她一直与谢家和老师维持着交情,侯府处置她的时候是否也会有所顾虑。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活得舒坦些,凌芜也不想继续窝在这内宅之中了。 她抬起头,正色道:“参加!” 宋窈儿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我不能参加?”凌芜自然也看出宋窈儿眼底的诧异。 宋窈儿回头神来,连忙道:“当然不是!姐姐能参加,我自然是高兴!” “只是有些惊讶,姐姐从前不是不喜欢参加这些宴席?” 从前凌芜把自己窝在这一方小院子里,总觉得把自己躲起来藏起来,她就能避开凌家倒台后的风雨。 可事实证明,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会加剧她的困境。 凌芜淡淡道:“就是想出去走走。” 宋窈儿缩在袖中的双手微紧了几分,原本她只是想做做样子,以为凌芜会拒绝出席,这样她就能毫无负担地以世子夫人的名义参宴。 最后就算世子问起来,那也是凌芜自己的意思,怪不到她头上。 眼下凌芜却说她要去,她去了自己怎么办? 这尚书府只下了一张请帖,往年凌芜不在,也一直都是她去,难道叫她把请帖让出来给凌芜去? 那她成什么了?岂不是告诉全京城,她凌芜才是正室,她这个平妻也就是嘴上叫得好听,实际上也只是个妾? 宋窈儿不甘心,她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凭什么凌芜一回来,她就要拱手让人? 宋窈儿实在笑不出来了,堂内一时安静的诡异。 “这事儿……姐姐若果真要去,也不是不行,就是尚书夫人那儿,我得去打个招呼,毕竟往年一直都是我去,这贸然换人去不事先通知,恐怕夫人们会觉得失礼。” 言下之意,这京城贵妇圈子里,从来只认她宋窈儿是侯府正室,可从未承认过凌芜。 第21章 平妻,越不过正妻 凌芜回想自己的确三年不在京,京城恐怕早就忘了她这个人。 宋窈儿虽有意显摆,却也是实话。 “既如此,那便……” 不等凌芜说完,李嬷嬷却扬声道:“既如此,那世子夫人回头得去问一问了,而今这京城的官家夫人们办事,怎么都这般粗心大意,这请客上门,放着侯府正经八百的世子夫人不问,倒是跑去问一个偏房妾室,这叫什么道理?” 宋窈儿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最听不得“妾室”这样的字眼。 她出身将门,凭胆识凭谋略,她丝毫不输男儿,凭什么要给凌芜这个内宅女子伏低做小? 她凌芜也配? “嬷嬷这话什么意思?我嫁进侯府三年,掌家三年,满府上下尊称我一声少夫人,怎么到了嬷嬷这儿,倒显得我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宋窈儿皮笑肉不笑,老东西!早知道趁着凌芜不在的三年里,她就该弄死这老虔婆。 凌芜也愣了一下,差点忘了李嬷嬷是娘留给她的人,在内宅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她有的是妇人间的钻营手段。 只是她真担心,李嬷嬷这么为她出头,他日会被宋氏针对。 李嬷嬷轻笑一声:“咱们侯府的主母还好端端在内宅坐着呢,您这就是代为帮忙罢了,天底下哪有越过正室,让下面妾室掌家的道理?传出去也是让人笑话,宋姨娘快快别说了。” “你说谁是姨娘?”宋窈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老东西简直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李嬷嬷像是想起什么来,一脸懊悔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瞧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宋少夫人可是爷们特指的平妻,平妻平妻……那自然是越不过正妻去的,少夫人您说是吧?” 宋窈儿嘴角抽了抽,竟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骂起。 她差点忘了今日来的目的,遵了母亲命令,得凌芜的一句回话。 是啊,侯府上下明面上给了她体面,可为什么凌芜回来后,这么小的一件事,她还要来请示凌芜? 当真就是老虔婆说的那句,平妻也是妾,越不过正室去。 宋窈儿心里越想越气,自凌芜回府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羞辱、气愤。 “我本也是好心来问问姐姐的意思,姐姐就让你的下人这般羞辱?”宋窈儿深吸了口气,三年的侯府生活,让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凌芜淡淡道:“李嬷嬷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你莫与她计较便是。” “既然请帖是送到少夫人手里,那便由少夫人去吧,我便不去了。” 原本也不是非去不可,西山的桃花每年都开,她又不是不认得,自己去也使得。 “既如此,那妹妹就不勉强了。”虽然最后目的达到了,可宋窈儿心里却怎么也不得劲,就好像是捡了凌芜不要的小便宜似的。 见宋窈儿离开,凌芜这才叹了口气,转头对李嬷嬷道:“嬷嬷就不怕她记恨上你?下次可使不得了。” 李嬷嬷道:“老奴一把岁数,早晚都要死,老奴就是看不惯她骑在姑娘头上造次!” “再说,那宋氏平时装得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她若要维持好名声,那就得忍着。” 说话间,苏叶从门外走进来,递来一张请帖:“方才管家送来的,说是尚书府递来的桃花宴邀帖。” 李嬷嬷笑了笑:“看来这尚书夫人也不完全是个糊涂蛋。” 凌芜伸手拂过请帖,浅笑道:“好久没见过京郊西山的桃花了!” …… 桃花宴当日,正值休沐,整个西山上桃花如霞,人影簇簇,好不热闹。 凌芜刚下马车,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唤她。 凌芜抬头望去,就见桃花树下的谢彤正对着她招手。 凌芜笑着走上前。 “阿芜!真的是你,三年不见,你瘦多了!” 凌芜淡淡一笑,这样的话自她回京已经听过太多次,三年……她最大的改变就是比以前瘦。 对此凌芜已经习惯。 “我听娘说,你身子现在不如以前,回京后可有调理?”谢彤是个平时要么不见面,一见面就叽叽喳喳问许多的人。 凌芜一一回应着,她和谢彤已经许多年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谈心。 “你呢?老师说你不想成婚?是真的吗?”凌芜问道。 谢彤嘟着嘴:“你也知道我的,我这性子在外面野惯了,深宅里的日子我不适应,但凡家世门第好些的人家谁愿意娶我进门?” “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自由自在没烦恼!”凌芜反而很羡慕谢彤。 “才不是,内宅有内宅的烦恼,外面也有外面的烦恼,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 “彤彤,我想帮你一起做女子私塾,可以吗?”凌芜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她记得很久以前,谢彤曾邀请她一起办私塾,只是那时她忙着侯府的内务,就没顾得上。 “当然可以了!阿芜你是我娘教过的女学生里最聪慧的一个,你若是愿意帮忙,于我而言自然是如虎添翼!”谢彤一口答应。 “那我过两日便去你那儿熟悉熟悉。” 两人相谈甚欢。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罪臣之女凌芜啊!”就在这时,一道嘲讽的声音从旁响起。 “她还有脸露面啊?” 说话的女子,正是尚书府姚家的二女姚玉颍,以及姚玉颍的跟班曹翩。 凌芜在闺中时,便与姚家的两个女儿关系不合,后来姚家嫡长女嫁入宫中,凌芜却因为家族变故一落千丈,姚玉颍便越发目中无人。 “你们说谁呢?给我嘴巴注意点!”谢彤站起身气愤呵斥道。 “说的就是她,凌芜!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她凌家难道不是罪臣吗?”曹翩一脸鄙夷地看着凌芜。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谢彤是个直脾气,当即便对峙起来。 “算了彤彤,跟她们没什么好吵的。”凌芜自知身份不似从前,和姚家硬碰硬定然吃亏。 凌芜拉着谢彤转身要走,却被姚玉颍强行挡住:“凌芜你装什么清高?” 她一把推在凌芜的肩上,似乎是用力过头,凌芜一个没站稳,脚下踉跄着朝台阶下摔去。 恰在这时,一只手及时接住她的腰肢。 第22章 罪臣之女? 凌芜抬头,就见一双极为魅惑的凤眸。 荣王殿下! 玺长宴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兴味,又迅速将凌芜扶正。 姚玉颍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然会波及荣王。 “凌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殿下面前放肆!”姚玉颍立即厉声喝道。 “殿下!她一介罪臣之女竟敢冒犯殿下,简直是胆大包天,快请殿下狠狠责罚她!”曹翩作为小跟班,很快领悟了姚玉颍的言外之意。 玺长宴懒懒抬眸:“罪臣?” “不错,她爹可是奸佞凌太师,要不是她跑得快,如今早就在秦楼楚馆里接客了,像她这样的脏东西,竟敢在殿下面前晃悠,岂不是脏了您的眼?”曹翩越说越起劲,完全看不见玺长宴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凌太师也曾给本王指点过功课,你如此说他的后人,莫不是本王在你眼中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吗?”玺长宴明明是笑着,但不知为何,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曹翩意识到不对劲,急得满头大汗:“不是的殿下,臣女不知凌太师教过殿下,臣女若是知道绝不会……” “胆子不小,小小闺阁女子竟是来教本王做事?”玺长宴笑容疏朗,可说出的话却像是沾了剧毒,“来人,拖下去掌嘴五十!” 曹翩当即吓得跪到地上,带着哭腔:“臣女不敢,臣女知错了!” 掌嘴五十,对于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脸毁了,日后也势必嫁不到好人家去。 姚玉颍急忙走上前:“殿下,曹小姐她已经知错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吧!” “你?”玺长宴勾唇,他一只手还抚在凌芜的腰上,此刻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望着姚玉颍,像在看一个笑话。 姚玉颍也是这时才察觉,从刚才到现在,荣王的手一直搁在凌芜的腰上没拿下来过。 方才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倒也没有留意,眼下来看,这荣王不会是被凌芜那张漂亮的脸蛋迷惑了吧? 凌芜一个已经嫁人的妇人,竟然对于荣王的触碰如此听之任之,她果真是个狐狸精! 姚玉颍越想越气,却又碍着玺长宴在这,不敢造次。 那边曹翩被拖下去,已经打了十几巴掌,两边的脸已经打出了血印。 凌芜见状,轻叹一声:“殿下,算了吧!”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用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很轻很轻。 “住手!”玺长宴缓缓松开凌芜的细腰,抬步走过姚玉颍的身旁,“再有下次,别说是你,就是你姐姐来也没用!” 他冷声警告,说完,便径直离去。 凌芜也不再看姚玉颍惊慌失措的面孔,拉着谢彤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传闻中暴戾的荣王还真是名不虚传,随便一个命令就要人命,也太吓人了。”谢彤走出去老远,还在害怕。 山脚下有一片湖,不少人在湖上泛舟,凌芜和谢彤也打算租一条船。 “阿芜我忘了拿鱼竿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马车上拿鱼竿儿!”谢彤有钓鱼的习惯,外出踏青时鱼竿儿几乎是备在车上。 “那你快去快回!”凌芜道。 谢彤走后,凌芜原地等了不多久,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谢彤,笑着回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是宋窈儿和姚玉颍,还有她们两人身后跟着的朝轩昱和朝轩铭。 早前便听说,宋窈儿和尚书夫人关系走得近,两家有意联姻,打算将姚玉颍配给朝轩铭。 如此来看,此话不假。 “姐姐你也来参宴了?你来的话应该早些告诉我的,我便让夫君的马车一路捎上你了!”宋窈儿一脸和气地说道。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可凌芜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明明不承她的情,却又好像欠了她似的。 “宋姐姐你人好,可得小心着呢,有些人这魅惑人心的本事可了不得!”姚玉颍还在为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朝轩昱微微皱眉:“姚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姚玉颍冷笑一声:“你们还不知道吧?有些人可有本事了呢,也不知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子手段,便蛊惑的荣王殿下为她撑腰,还亲自惩治了曹小姐呢!” 荣王,那是多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居然为了凌芜那样对她! 一想到这里,姚玉颍便气得牙痒。 “姚玉颍!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谢彤拿了鱼竿回来,便看见凌芜被这群人咄咄逼人地挤在河边,看得谢彤心疼极了。 “我说错了吗?你也亲眼所见了不是吗?你敢说我有一句诬陷?”姚玉颍理直气壮地说道。 谢彤摇了摇头,急忙看向朝轩昱:“世子你别听她的,阿芜不是这样的人!” 姚玉颍一脸得意地笑了笑:“凌芜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不说,他们想必也很清楚。” 谢彤看了看朝轩昱和朝轩铭,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曾经不都是最疼凌芜的人吗? 他们怎么不说话? “你们……你们倒是说话啊,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阿芜被人欺负吗?”谢彤简直不敢置信。 “好了彤彤,还是别为难人了!”凌芜笑得苦涩。 “怎么?你是心虚了吧?也是,你都已经嫁人了,就该有为人妇的礼义廉耻,别看见个男人都往上凑,侯府和世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姚玉颍一脸得意地望着凌芜,从前因为太师府,凌芜众星捧月,把他们这些贵女不放在眼里,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的姐姐是宫中最得圣恩的宠妃,他们姚家也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权贵。 她自然不用惧怕凌芜,她要将凌芜狠狠踩在脚下。 谢彤气得浑身发抖,再看朝轩昱和朝轩铭二人,虽然脸色也不大好,却没有一个打算为凌芜出头的。 “说够了吗?说够了我可以走了吧?”凌芜压着心头的怒意。 可姚玉颍并不懂什么是适可而止,继续我行我素:“想走?你……” “啪!”清脆的一巴掌,响彻空气。 第23章 都是骗人的?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隐有吸气的声音。 宋窈儿急忙走到了姚玉颍身侧,朝轩铭也上前几步,挡在了姚玉颍和凌芜中间。 朝轩昱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凌芜的胳膊:“你这是在做什么?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动手!” 凌芜却是一言不发,只冷冷推开了朝轩昱。 朝轩昱心头一沉,凌芜疏离的眼眸令他莫名心慌。 “姐姐,姚小姐纵使心直口快了些,可到底也只是嘴上说说,你这……这不是让侯府难做吗?”宋窈儿一脸为难的神色。 凌芜冷冷看向宋窈儿:“你明知我和姚玉颍有旧怨,不仅不加阻挠,还将人带到我跟前,到底是谁在陷侯府于不义?” “我……我也是好心……”宋窈儿有些委屈地看向朝轩昱。 可朝轩昱目光全在凌芜身上,压根没注意宋窈儿的脸色。 凌芜转身欲离去,却撞上朝轩铭深沉的眼眸。 “怎么?朝二公子可是也要责怪我,搅和了你的好事?” 这好事,指的自然是他和姚玉颍的婚事。 朝轩铭却只是沉默,她压根不懂,他自是希望她来搅和的。 凌芜愣了一下,本以为他会和朝轩昱和宋窈儿一般,怪她动手,毕竟这打的可是朝轩铭未来的未婚妻。 姚玉颍见朝轩铭竟没有一点要帮她说话的意思,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她带着哭腔,厉声指责道:“我可没有冤枉她,是我亲眼所见,她被荣王搂着腰,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居然一点也不知避讳外男,这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凌芜冷眼望向姚玉颍:“看来方才荣王对你的威慑并没有起作用,姚小姐这张嘴还是那么爱胡说八道!” 一提起荣王,角落里的曹翩吓得打了个惊颤,她急忙走上前:“玉颍,要不还是算了,荣王人还在附近呢,闹大了惹他不高兴,大家都难办。” 曹翩可是亲自领教过荣王的厉害。 姚玉颍一听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凭什么荣王是站在凌芜那边,而不是站在她这边? 明明当年他也对她…… “那又怎么了?当年姐姐还在府上时,荣王与我的关系也是不错的,他才不会把我怎么样!”姚玉颍故意卖弄地说道。 宋窈儿忙上前,小声道:“姚小姐,此话不可乱说。” 姚玉颍反应过来,也心知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气焰小下去许多。 凌芜嘲讽地看着姚玉颍:“姚小姐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的确是要改一改了,不然日后成了婚,这倒霉的可不只有尚书府了,你说是吧?朝二公子?” 朝轩铭内心莫名堵了一下,明明是已成定局的事,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堪。 他又思及方才姚玉颍所言,荣王当众搂她的腰?莫不是荣王真对她动了什么别的心思? “姚小姐再怎么不对也自有尚书府的人约束,倒是世子夫人既已嫁人,何故不知收敛,竟与外男不清不楚,传出去让别人如何看待侯府?”朝轩铭声音沉冷,甚至是透着几分指责。 凌芜轻笑出声:“我一个弃妇,哪里来的脸代表侯府?咱们侯府的正室夫人可是在这站着呢!” 她依稀记得,那日在薛府,朝轩铭便是这般说的。 朝轩铭似也是心知肚明,目光刻意避开凌芜,不再言语。 朝轩昱却忍不住了,怒喝道:“凌芜你闹够了没有?我一没休妻,二没和离,你却对外宣称自己是弃妇,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真有意思!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看风景,并没有打搅到任何人,是你们主动上前来招惹。” “她们故意污蔑我,往我头上扣些莫须有的罪名时,你们一声不吭,眼下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这便忍不了了吗?” 凌芜自始至终眼神便好似淬了毒,看得朝轩昱浑身发凉。 “不管怎么样,是你先出手伤人,我作为夫君就不能视而不见,也免得你日后铸成大错,你赶紧给我向姚小姐道歉!”朝轩昱冷声呵斥道。 姚玉颍就算言语有失,可到底还在谈婚论嫁阶段,作为未来夫家,侯府到底是要多担待一些的。 凌芜被朝轩昱的话给逗笑了,笑得她眼泪出来,笑得她眼眶发热:“夫君?我哪里来的夫君?我凌芜没有夫君!” “凌芜!”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朝轩昱。 她平时怎么任性都罢了,她居然在人前不认他这个夫君,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凌芜笑声渐渐收敛,她用手擦掉眼角泛出的泪花,一字一顿道:“我凌芜没有夫君!” “凌芜!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朝轩昱双目猩红,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凌芜神色平静:“我凌芜没有夫君,我的夫君早就在三年前死在了战场上!” 朝轩昱内心像是被狠狠扯了一下,他该是大声呵斥的,可这些话却卡在半道,说不出咽不下,憋得他十分难受。 朝轩铭也有些晃神,明明凌芜这些话不是对他说的,却令他内心生出阵阵不安来。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宋窈儿一脸伤心地抓住凌芜的手臂:“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夫君?你们到底也是夫妻一场啊。” “那是少夫人你的夫君!与我无关!”凌芜缓缓抽出她的手,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 宋窈儿闻言更是满脸自责:“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跟着夫君回来的,是我破坏姐姐和夫君的感情,全部都是我的错!” 朝轩昱见状满脸心疼,急忙安抚道:“别胡说,你为了我和侯府做了这么多事,原本就是我欠你的,是我非要娶你,这怎么能怪你?” “要怪就怪当初我一时心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当初我就不该娶她进门!” 这个“她”明显是说的凌芜。 凌芜缓缓抬眸:“所以当年你说的那些话发的那些誓,都是骗人的?你骗了我,也骗了爹娘?那一切通通都不作数了,对吧?” 她近乎偏执地瞪着他,那眼神看得朝轩昱心惊。 “你终于肯承认了,是吗?” 第24章 羞辱 朝轩昱抿了抿唇,在这一刻,他是有些后悔的。 明明那些都不是他的真心话,明明他对她也是真心的。 他也是气急之下说出的那些话,他又怎么可能骗她? 他从未骗过她! 明明是她先将他的真心践踏在脚底! 对,一定是这样的! 明明他对待窈儿的时候能做到冷静从容,却唯独对上凌芜就像是昏了头一般? 还不是因为她亲口说出“夫君死在战场上”这样的话来气他?是她先要断绝和他的关系! 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他今日就是要让凌芜知道,他是她的夫君,便永远都是她的夫君! 不管她认不认,他都是她的夫君,是她无可违逆的天! “凌芜,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道不道歉?”朝轩昱冷冷望着她,语气中透着威胁。 “绝不!”话音刚落,凌芜就感觉肚子一痛,整个人被朝轩昱一脚踹下了湖里。 靠着湖边的水很浅,不足以淹没凌芜的整个人,却也足够将她的大半个身子浸没其中。 “朝轩昱!你根本不配做我夫君!”凌芜眼眸若枯井,只冷冷盯了一眼朝轩昱,便让人浑身发寒。 她抓住岸边的水草,努力想要爬上去,却又很快被朝轩昱踹了下去。 “你给我待在下面,想清楚了再上来!”朝轩昱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芜!”谢彤恰在这时赶了回来,她慌忙丢下鱼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谢彤看了眼朝轩昱和朝轩铭,眼底闪过一抹幽怨,随即趴在岸边,要去拉凌芜。 “来人,将谢小姐带下去,别不小心落了水!”朝轩昱立刻吩咐。 朝轩昱一声令下,很快有家丁上前,强行押走谢彤。 谢彤挣扎了几下,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哪里挣脱得开侯府的家丁? “朝轩昱!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阿芜她还在水里呢!她可是你的发妻,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呢?”谢彤很快被带到了一旁。 “放了谢彤,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凌芜咬着唇,愤愤地看向朝轩昱。 朝轩昱蹲下身子,静静凝视着她:“那得看你愿不愿意听话了!” 凌芜冷冷望着他,半晌,她咬牙道:“朝轩昱,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不是东西?”朝轩昱冷笑一声,“没错,我就不是东西!” “我为了娶你,顶着皇室的压力,被父亲打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成婚后,我将侯府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你面前!我为了让你开心,亲手为你在院中栽下了你最爱的芙蓉树!” “我做的这一切,在你那就换来一句不是东西?那我今天就偏偏不是东西了!” 他双眸猩红,像是积攒了极大的怨气。 此刻,周围渐渐围拢了一圈人。 毕竟有人落水这么大的事,实在很难不惹人注意。 凌芜一次次的努力向上爬,可每次都会被朝轩昱重新踹下湖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侵袭她的肌肤,刺得她浑身发颤。 “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你冒犯夫君,目中无人,没有一点世家妇人该有的规矩体统,今日我若不教训你,他日你只会变本加厉!”朝轩昱冷眼望着凌芜,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他眼睁睁地看着凌芜挣扎着爬上来,等到她好不容易爬到岸边,再次被他命人毫不留情地推下去。 他将岸边可以借力的石头全部踢下了水中,只为了让凌芜爬得更艰难。 锋利的石头撞击在她的心口,一时间又冷又疼,让她忽然想起在道观的那三年,那样的绝望,无人问津。 可那时她所承受的只是世人的漠视,如今却是满满的恶意,而这些恶意却是曾经她视为至亲的夫君。 她明明……每次都差一点……差一点就能上岸,可就是会被一次次踹下去。 凌芜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她只知道越发没力气,脚下也越发虚浮。 人群中很快有人认出了凌芜的身份。 “这凌芜……当年世子为了娶她可是受了不小的罪呢!听说连腿都打断了!再怎么样,凌芜也不能这么对自己的夫君吧!” “这凌芜若非受了侯府的恩情,眼下还不知道在哪呢!” “这侯府为了凌芜做了这么多,她却这么不知感恩,实在让人寒心!” 周围人议论纷纷。 凌芜听着这些莫名的指责,脚下却一点点失了力,整个人也慢慢朝着湖中陷落。 看着凌芜扑腾了半天,这会儿总算安稳下来,朝轩昱只当她是识趣学乖了,便也没再继续,而是转身离开。 凌芜感觉到脚在抽筋,她远远望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朝轩昱、朝轩铭、宋窈儿、姚玉颍…… 还有那些满脸看戏的看客们。 她最终将目光落回到朝轩昱的身上,从前也是这个背影,背着她爬过山,淌过河,而今却成了刺向她的尖刀。 凌芜苦笑,大声唤他:“世子!” 朝轩昱脚下微微一顿,还以为是他的幻觉。 可很快,凌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凄凉的质问:“当年那棵芙蓉树现在在哪呢?世子还能找到吗?” 朝轩昱背影微微发颤,猛然想起那棵树已经被他砍了,而今就在宋氏的院中,芙蓉院也不再叫芙蓉院,改名窈窕居。 朝轩昱差点没站稳,几乎落荒而逃。 朝轩昱走后,家丁们也很快上前驱散了看客,最后便连侯府的家丁也一并离去,只剩下凌芜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谢彤得了自由,满脸是泪地跑到了岸边,她想要伸手去抓凌芜。 可岸边哪里还有凌芜的身影? 她整个人都已陷入了湖水之中,只留一片小小的涟漪。 “阿芜!阿芜!”谢彤趴在岸边痛呼。 人呢?人都去哪了? 明明刚刚还有人在的! 谁能来帮帮她,谁能来救救阿芜! 谢彤拼命拍打着湖面,看着缓缓陷落的凌芜,呼喊着。 就在这时,“扑通”一声,一道高大身影忽然跳入河中。 第25章 凌芜……她怎么敢? 凌芜看着自己的身子越陷越深,只以为自己今天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水面忽然泛起剧烈的浪花,一道身影冲入视线。 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男人漆黑的眼眸闪耀如星空,玺长宴! 不等凌芜反应过来,她的腰带被人揪住,整个人被带入一个宽大的怀中。 再次睁眼,她人已经回到岸上。 “他居然敢这么对你?”玺长宴眼底藏着隐忍的怒意。 凌芜不明白,明明她只是一个伺候他的奴婢,怎么还能让他动这么大的怒? “本王问你话,你哑巴了?”玺长宴星眸死死盯着凌芜,水珠顺着他额前碎发滴落,整张脸看上去极具蛊惑。 可凌芜倒也不会被他那张脸蛊惑,毕竟觊觎玺长宴美色的女人不计其数,能活下来的却不多。 她还没有活得不耐烦。 “我没事。”凌芜小声道。 “你死了不要紧,但本王不想损失一个称心的仆婢,所以……”他眼神阴狠,却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拽了拽。 玺长宴冷眸微沉,见凌芜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水润的眼眸像只受惊的小鹿:“别让他们知道,求你!”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云安三年,是靠着给玺长宴为奴为婢才活下来的。 这是她……仅存的一点尊严。 此刻谢彤很快赶了过来:“殿下……多谢殿下舍命救下凌芜!” 谢彤在看见玺长宴的那一刻,也有些愣住了,她刚想从玺长宴手中接过凌芜,却见玺长宴已经打横抱起了凌芜。 谢彤张了张口,整个人惊呆在了原地。 “让朝轩昱来行宫见本王!”他冷冷撂下这句话,便抱着凌芜扬长而去。 谢彤被玺长宴的气势吓住,不敢再继续跟上去,可又不放心凌芜一个人被带走。 朝轩昱……没错,荣王方才说要见世子! 谢彤急忙转身去找朝轩昱。 西山行宫距离湖泊不远,朝轩昱一行人得了消息便立刻赶来。 玺长宴坐在廊檐下的太师椅上,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把金色匕刃。 他缓缓勾唇,笑得邪肆:“朝轩昱!你搅扰了本王的游湖雅兴,你说该当何罪?” 朝轩昱微微拧眉:“微臣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玺长宴起身,缓步走到朝轩昱对面,手中的匕刃轻轻搁在朝轩昱的脖子上:“你可是……将人丢下了水?” 朝轩昱身后的朝轩铭见状面色微沉:“殿下……” 不等他开口,宋窈儿先忍不住冲了上来:“殿下误会了!那被丢下水的人不是别人,是承安侯府的世子妃,此乃侯府家事,绝不是有意要冒犯殿下的!” 此刻凌芜静静地坐在窗棂前,一张苍白的小脸没有任何情绪显露,只是听着门外发生的一切。 “本王问你话了?”玺长宴的匕刃不紧不慢地搁在了宋窈儿的脖子上。 宋窈儿吓得当场脸色煞白。 “殿下!”朝轩昱和朝轩铭几乎异口同声地开口。 “殿下息怒!窈儿她不知礼数,微臣代为致歉。”朝轩昱小心翼翼地将宋窈儿拉到了他的身后,生怕荣王一个不高兴真在宋窈儿脖子上来一刀。 荣王玺长宴生性狂躁,嗜血杀伐,这在三年前全京城便达成了共识。 一直沉默的姚玉颍也急忙开口道:“殿下,今日是尚书府设宴,世子夫妇纵有不是,也请殿下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饶恕!” 朝轩铭也随即道:“殿下,就算是不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也总该顾及宫里的姚贵妃!” 玺长宴眸光一动,眼神变得凛冽:“拿姚贵妃来压本王?” 他和姚贵妃当年的事,朝轩铭不是不知道。他却在这个时候将姚贵妃搬出来,很难不让玺长宴多想? 朝轩铭却是不卑不亢:“微臣别无他意,微臣皆是一心为殿下着想。” 尚书府如日中天,又和侯府联姻在即,若是同时得罪了尚书府和侯府,对荣王显然不利。 朝轩铭所想,玺长宴又如何不知? 可他压根不在意这些,他做事全凭心意,若事事都左顾右盼,三年前他便不会犯下那桩事,以至至今还背负着残暴的名声。 “口口声声为了尚书府和侯府的脸面,世子推人下水时,好像也未曾顾及这些,那时怎的无人劝说?是都成哑巴了吗?” 屋内的凌芜闻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明知朝轩铭早就不止一次放弃过她,可亲眼见证他的前后两副面孔时,却依旧令她如鲠在喉。 此刻朝轩铭也看向了荣王身后的屋子,窗棂前隐约可见一道纤瘦的身影,和记忆里那人的身影十分相似。 一想到此刻凌芜就在荣王的屋里,朝轩铭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朝轩铭:“不管怎么样,今日事乃是侯府家事,若是搅扰了殿下,微臣愿与世子一同向殿下赔罪,还请殿下莫再追究!” 玺长宴拧了拧眉,脑海里莫名闪过女人那双泛红的水眸,似在思量着什么。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和姐姐不会吵成这样,也不会就此惊动了殿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做小伏低,也愿意让出窈窕院,只要夫君安然,只求殿下能不再怪罪夫君!”宋窈儿哭哭啼啼地自责起来。 “窈儿你胡说什么?我说给你的便都是给你,那院子也只有你才有资格住!”朝轩昱急忙道。 凌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下意识地抱紧自己,只觉得浑身发冷。 玺长宴脸色一沉,眸中透着寒光:“本王没耐心看别人你侬我侬,在本王的地盘撒野,就要付出代价。来人!将世子拖下去杖责!” “不要!”宋窈儿又想扑上去。 “谁敢阻挠,一并论处!”玺长宴不客气地说道。 宋窈儿咬了咬唇,想要护上去,却被朝轩铭死死拉住:“嫂子,冷静点!” 荣王转身,径直进屋。 朝轩铭望着窗棂前的那道倩影,拳头攥得发白。 凌芜……她怎么敢? 他等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难道就要看着她从一个男人的身边,去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绝不是! 第26章 他忍不下去了! 凌芜看见玺长宴走进屋,随即乖顺地上前行礼。 “宽衣!”玺长宴冷冷地看着她,说出的话更不带有任何温度。 凌芜双眼微红地看着他,有些犹豫地侧眸看向窗棂。 “本王不想说第二遍!”玺长宴拧了拧眉,气息带着威压。 凌芜打了个寒战,连朝轩昱和朝轩铭都奈何不得的荣王,她又在坚持什么? 凌芜缓缓褪下外衣,抹胸上方的那道鲜红的伤痕赫然显露。 是方才在湖中被石头砸伤的。 玺长宴打开一旁的药膏,冰凉的药物轻轻贴敷在她的伤口上。 凌芜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除了李嬷嬷这些奴婢之外的人给她上药。 自从凌家败落,她举目无亲,从前的亲人也早已变成了厌恶她的仇人。 明明从前他们也曾真真切切地关心过她,可如今…… 凌芜不愿再想下去,心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楚。 门外打板子的声音终于停下,朝轩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世子的行刑已经结束。” 他缓缓抬眸,透过门缝,男人正轻轻触摸着女人胸前如玉般的肌肤,站在朝轩铭的角度,凌芜伤口的位置正好被荣王高大的身影挡住。 “滚吧!”玺长宴微微侧头,扔出两个字。 朝轩铭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最后却只得应下一声:“是!” 朝轩铭脸色铁青地走到大哥身边,将朝轩昱搀扶着往外走。 兴许是他脸色实在难看,就连宋窈儿也看出了不对劲,只当他是担心朝轩昱的身体:“轩铭,你不用太过担心,你大哥身子好,养两天就没事了。” 她想,这次朝轩铭总能对凌芜彻底死心了吧?那个女人可是差点害死他大哥。 朝轩铭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西山行宫。 这头凌芜上完药后,悄悄合上衣物:“若没什么事,奴先走了!” 玺长宴轻嗤:“你不会真以为本王救你,是大发善心吧?” 凌芜微微一怔,抬头,便见他慵懒地躺到了软塌上:“过来!” 凌芜咬了咬唇,看向一旁搁着的樱桃:“殿下,今日奴婢受伤了,能不能改日?” “过来!”男人的尾音拉长,透着危险的气息。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蹲下身子,张口咬住樱桃,缓缓送入男人口中。 呼吸交缠间,男人从她口中咬走樱桃,又轻轻吐开,然后一把捞起凌芜的后颈:“给本王记住,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准死!” 好在玺长宴并未再多为难她。 凌芜悄悄走出屋门,长长舒了口气。 离开行宫后,凌芜本想去找谢彤告别,谁料刚走出行宫,就被一道身影强行拉进了树后。 朝轩铭眼底怒火燃烧,低头便朝着凌芜的唇逼来。 凌芜慌忙侧过头,刻意避开,神色冷得好似千年寒冰。 男人身上淡淡的松香侵袭着她的鼻翼,呼吸纠缠间,她冷寂的眼眸隐隐闪烁着什么。 朝轩铭身形颀长,此刻将她压在树下,小小一只。 从后面看,凌芜被圈在其中,甚至看不清楚身形和容貌。 他刻意用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衣衫,防止她的衣物被树干蹭脏。 他依稀记得,她是最爱体面的,走到哪都是光鲜亮丽。 可他不知道,如今的凌芜早已没了旧日的习惯。 二人离得这样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凌芜内心是有些慌的,可是那张面容却从头到尾沉静。 朝轩铭望着她,渐渐便有些失神,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的这张脸都格外令他着迷。 “胆子变大了?敢攀附荣王了?”他眯眼望着她。 “你又不是世子,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让开!”凌芜努力想要推开朝轩铭,却没能成功。 “你可知三年前荣王为何被赶去云安?他是为了姚贵妃!才当众杀了那异邦使臣!”朝轩铭双目死死盯着凌芜,试图从她眼中看见哪怕一丝丝的失落和伤心。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是看上了你?” 可凌芜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她是知道的。 早在云安伺候他时,她就知道他心里有人,凌芜也从未肖想过自己会入得荣王的眼。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个婢罢了! “我不在意,谁能护着我,我便听谁的!”凌芜冷冷道。 “凌芜,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见利忘义?呵……要不是侯府一再逼迫,我又何至于伸手求别人?” 她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本就是侯府一步步逼出来的。 朝轩铭神色阴沉可怖:“你可知他性情?他那样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抛弃你不过是早晚!” 凌芜淡淡垂眸,那他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她只是个奴婢罢了,一个荣王用得称心如意的奴婢,哪里来的爱? 可对上朝轩铭,凌芜却不想说出实情:“离开荣王然后呢?你能护得住我吗?你甚至不能娶我!” 她本意是恶心他,她知道朝轩铭不会为她对抗侯府,只是想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朝轩铭眼底透着疯狂,像是要将她吞噬,凌芜有些慌乱。 她想要反抗,可惜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凌芜呼吸有些乱,冷声道:“我和荣王的关系不劳你操心,就算最后真的出什么事,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朝轩铭双眼猩红,按住她手的力道又紧了一些:“你明知这不是我想听的。” 他忍不下去了! 明明从前看她和朝轩昱在一起时,他也曾钻心蚀骨地痛过,却未曾这样失控。 可这次他就是忍不下去,一点也忍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她说她是被迫的,哪怕是虚情假意,只要她像对荣王那样顺从地求他,哪怕她是利用昔日的旧情,他便是冒着得罪侯府也要将她夺来。 女主微微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朝轩铭从来冷静自持、顾全大局,他一向是将侯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可眼下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挣脱出了牢笼,在一点点将他的意志瓦解。 凌芜越发看不懂他。 “我的事,不用朝二公子操心。” 第27章 被淹死 朝轩铭瞳孔微颤,神色渐渐偏执:“你真的要如此执迷不悟?” “不错!”凌芜想也不想,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神色透着从未有过的倔强。 那日倘若不是玺长宴,她根本不知道薛碘那样的人会怎么对付她。 这是她跟随荣王后切实经历过的好处,侯府呢?侯府除了给予她那些虚情假意,还有什么? “你以为荣王就比薛碘好多少吗?”朝轩铭忍不住低喝一声,又察觉自己有些失控,复又缓下心绪沉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荣王府上的许多婢女……” “都死了!”不等朝轩铭说完,凌芜一脸平静地说道。 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的十分凄惨。 这种情况,在云安时便时有发生,凌芜早就知道。 朝轩铭眼底闪过一抹震色,她知道?她知道一切却仍旧如此? 朝轩铭忽然感到无奈,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只要你回头,朝堂上的事我可以让老夫人不再找你。” 他知道是侯府利用她,伤了她的心,她想另寻高枝,那也是无可厚非。 “大可不必!”凌芜缓缓抬眸,神色疏远地望着他,“是我非要跟着荣王,与旁人无关!”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阴沉的可怕。 凌芜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她现在还能待在侯府,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对侯府还有用,侯府需要她这个世子夫人去做许多侯府想做却不愿做的事。 若是她连这些都做不好,那等待她的只有重回云安一条路。 似是看出了凌芜的坚定,朝轩铭轻吐了口气,温声唤她:“阿芜……” 他的声音近乎恳求。 这样的朝轩铭,凌芜许久未曾见过了,以至于让她生出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过去她曾经那样热切地奢望过和他成亲,她会和他幸福地度过余生。 可那样的奢望差点将她葬在云安道观里。 她知道那些愚蠢又可笑的奢望早该丢弃,一丝一毫也不该留在她的脑海里。 “朝二公子别忘了,自己是即将要订亲的人。” 他此刻该是和他那位姚小姐风花雪月的,而非拉着她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看着凌芜淡漠冰冷的面容,朝轩铭下意识地松开了她。 她正欲离去,却又被他扼住手腕。 哪怕骄傲如他,哪怕这样低声下气地求着她,凌芜仍是无动于衷。 朝轩昱他们还在附近等着他,他心里无比清楚,不能在这里拖太久。 可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她,走出这里,他们之间又会变成那令人窒息的叔嫂关系。 “朝二公子!”熟悉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是姚玉颍。 朝轩铭眉头一皱,拉着凌芜躲到了树干后面。 凌芜想要甩开他,却没能成功。 她冷冷望着朝轩铭:“你是希望三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吗?” 朝轩铭眸光闪动,眼底掠过一抹愧疚。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凌芜慌忙从树后走了出来,不巧的是,她和姚玉颍面对面碰上。 “你有没有看见朝二公子?”姚玉颍趾高气昂地问道。 凌芜摇了摇头,抬步正欲离开,却被姚玉颍伸手挡住:“你鬼鬼祟祟地在那儿做什么?” “我好像没有必要与你解释这些!”凌芜淡淡道。 姚玉颍拧了拧眉,又看向树的方向,那里的确是空无一人。 她这才放凌芜离去,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找去。 两人离开后不久,朝轩铭方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冲着姚玉颍的背影唤了一声:“姚小姐!” 姚玉颍看见朝轩铭,先是笑着走上前,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默默看了眼树的方向:“你方才在哪里的?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了!” “就在附近,听见你叫我,我便过来了!”朝轩铭神色从容道。 姚玉颍点了点头,想起朝轩铭对待凌芜的冷淡态度,她想应是自己想多了。 …… 朝轩昱刚回到侯府,就被承安侯上前狠狠踹了一脚。 “蠢货!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事!”朝临峰怒喝了一声,还想再打,却被宋窈儿急急拦了下来。 “当众折辱凌芜,你是觉得你很得脸是吧?别忘了她是你妻子,是这侯府的世子夫人,你打她就是打侯府的脸,何况还是那样人多的场合,你想让侯府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吗?” 侯府本就有宠妾灭妻的谣言在,眼下谣言未灭,朝轩昱又生生给添了把火,直接把这桩丑闻给坐实了。 “凌芜太不懂事,儿子作为夫君只是小小地教训了她一下,儿子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那是教训她吗?你差点淹死她!” “那怎么会?那湖边很浅,压根淹不死人的!”宋窈儿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朝临峰出了气,眼下稍稍冷静了一些,叹声道:“方才荣王给我传信,是他的人下水救了凌芜,这种事荣王何必作假?” 朝轩昱脸色发白,心底浮上一抹不安,怎么会这样?明明凌芜距离岸边很近,稍稍费力就能回到岸上,怎么会差点被淹死? “幸好荣王没有继续追究此事,不然侯府将会是腹背受敌!”朝临峰冷冷瞪了一眼朝轩昱,“日后做事再如此冲动,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说完,朝临峰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这荣王向来喜怒无常,他这样的人怎会费心管咱们侯府的家务事?”宋窈儿想不通,可也实在看不透玺长宴,“夫君,我扶你回院里休息,先去给你拿药吧!” 朝轩昱没再多说什么,和宋窈儿回到了窈窕院,宋窈儿走后,朝轩昱却没有继续趴着休息,而是忍着伤口的疼,一步步走出了院子。 他看着那棵被他从中间砍断的芙蓉树,空荡荡的,仿佛连带着心里也空了一般。 他连忙吩咐身旁小厮:“再去给我找几棵芙蓉树来!” 她生气他砍了她的芙蓉树,那他就在宁玉轩多种些芙蓉树就是了,几棵树而已何至于让她心生龃龉? 他忍痛走到那棵光秃秃的芙蓉树干前,走近才发现,粗壮的树干中间赫然出现一道裂纹,似再难愈合。 第28章 耿耿于怀 凌芜在院中养好了胸口的伤,又听苏叶说隔壁院的朝轩昱请了病假歇在府上,伤势至今没有好利索。 玺长宴的这顿打,的确是让朝轩昱吃了些苦头。 朝轩昱的死活自然有人管,凌芜没有那心思管他。 她只等着养好伤势,便去了女子私塾见谢彤。 谢彤见到凌芜,很是欣慰:“还以为你上次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来了!侯府的人没有拦着你?” 凌芜摇了摇头:“朝轩昱挨了打,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我?” “不过说起来,我感觉荣王对你不一般哦,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为了你得罪世子?”谢彤的感觉并没错。 可是关于她和荣王的事,凌芜不想让人知道。 “彤彤,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参观女子私塾吗?快带我去看看?”凌芜赶紧岔开了话题。 “好啊,你跟我来!”谢彤拉着凌芜走过几个学堂,学生们都在安静地听着课。 这家女子私塾已经初具规模,京城许多开明些的富贵人家都把女儿送来此处上课。 “哦对了,阿芜,你是母亲的得意门生,学得比我精,你帮忙看看今年新编的课本,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的?”谢彤拉着凌芜去到书房。 凌芜在谢彤的书房里待了一天,还蹭了一顿午饭。 一直到晚,凌芜才将整本书的修改意见一并整理出来。 “太好了,阿芜果然厉害!”谢彤捧着书,一页一页看得认真,“对了阿芜,我打算在别的州府开一处类似的女子私塾,就是现在手上银子还没凑够,你若有意参加,那我就让你做大东家,以后赚来的银子给你分大头!” 谢彤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轨,亏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凌芜愿意出钱,日后定能挣回来的。 “谢谢你彤彤。”凌芜有些感动地看着谢彤。 “谢什么?你愿意主动走出来,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谢彤抱了抱凌芜,温声安抚道,“你都不知道,之前你把自己困在侯府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为你担心!” “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歉呢,差点连累了你。”凌芜有些自责地垂下眸。 “这有什么,我只恨自己能力不够,帮不上什么忙,不然我早就把你从侯府揪出来了!”谢彤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 凌芜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相处起来简单又舒服。 从谢彤那儿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自从嫁入侯府以来,许多年了,她没有像今天这样自在过。 她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凌芜刚进到府里,就碰上了宋窈儿。 “姐姐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了?这天都黑了,祖母还在等着您用晚膳呢!”宋窈儿佯装亲切地走上来。 凌芜蹙了蹙眉,消散的阴翳又渐渐在她眼底聚拢:“没人告诉我今晚要一起用晚膳。” “这不是老夫人她惦记着晚辈嘛,我就自作主张说要带着姐姐陪她老人家一道用膳呢!”宋窈儿温声道。 “下次你想尽孝,自己去就好,不必非要拉着我!”凌芜淡淡瞥她一眼,转身走入廊道。 宋窈儿的那点心思,凌芜又岂会不知? 凌芜进到膳堂,关老夫人见她进来,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来。 “阿芜回来了?这是上哪去的?回来得这么晚?”关老夫人拉着凌芜在她身边坐下。 凌芜顺从地在老夫人身边坐下,口中应道:“我去谢彤那儿坐了坐,之前桃花宴上给她添了不少麻烦,我去给她送些礼物赔罪。” 她自然不会告诉老夫人,她是跟着谢彤做生意去的。 “谢家那嫡女,家世品貌都是不错的,也有些才学,可惜是个离经叛道的,至今不成婚实在不成样子。”关老夫人点到即止,其中态度已然摆明。 凌芜想起之前侯府有难时,老夫人还想过给两家联姻。 那时也不见她嫌弃谢彤的离经叛道。 凌芜扯了扯唇,看破不说破。 很快,菜膳送了上来,宋窈儿笑呵呵地进了堂内,在老夫人的另外一侧坐下。 “我还担心姐姐生我的气,会不来了呢!怪我不好,下次若再要陪祖母用晚膳,定提前向姐姐禀报。”宋窈儿刚落坐,一句话便砸了过来。 显得凌芜特别不情愿来用膳似的。 凌芜默默夹了一口菜到老夫人碗里,口中淡淡道:“宋少夫人这自作主张的性子的确该改改的,上次桃花宴若非你将姚二小姐带去我面前,由得姚二小姐搬弄是非,也未必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后来的事自然不用多说。 关老夫人审视地看了眼宋窈儿,凌芜被世子当众教训推下水的丑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关老夫人又岂会不知? 宋窈儿脸色一僵,随即道:“姚二小姐确有不对之处,可姐姐也的确是失了分寸在先,也不能全怪世子一人。” “我失了分寸?要不是姚玉颍步步紧逼,你们一个个装聋作哑,我又何须自降身份地为自己辩白?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着我在人前受辱,宋少夫人心里想必也很满意吧?” 关老夫人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侯府的人,在外面自是要以侯府的脸面为重,上次的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两个也要引以为戒!” “祖母所言,我们定当谨记!”宋窈儿咬了咬唇,似乎对凌芜在老夫人面前告她状的事心有不甘。 “不过话又说回来,姐姐从前也算是知书达理,怎么就对那姚二小姐格外耿耿于怀,莫不是因为轩铭和她订亲的事,惹得姐姐心生不满?” 这句话,无疑让整张桌子的气氛彻底压抑下来。 “嘭”的一声,凌芜顺势将手中的碗筷推到了地上,剧烈的碰撞声响起,碎了一地。 平日里宋窈儿暗戳戳地算计她就罢了,没想到她又拿朝轩铭说事。 三年前,她便是因为和朝轩铭的旧情被赶去云安,差点死在那儿。 如今她又想故技重施,凌芜断断不会再让她得逞。 “宋窈儿,你敢不敢把话再说得直白点?” “谁准你当着祖母面前如此大呼小叫?”就在这时,朝轩昱冷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第29章 早该醒了! 朝轩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早已不是第一次。 凌芜不意外,却也不客气:“是不是在你眼里,但凡起争执就一定是我的错?” “不然呢?自从你回府上后,祖母平白为你受了多少累?你不在的时候,这三年窈儿一直都将家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是你的问题,难道是她的问题吗?”朝轩昱振振有词地说道。 宋窈儿上前抓住朝轩昱的胳膊,轻声道:“夫君别说了,是我的问题,不怪姐姐的!” “窈儿,你不必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会因为某些人的三言两语而有所动摇!” 这个“某些人”自然指的是凌芜。 凌芜扯了扯唇角,宋窈儿为侯府的付出便值得被记住,而她为侯府低声下气去求薛碘,便是一种耻辱。 这侯府还真是做了婊子又立牌坊,让她觉得恶心。 “是啊,侯府向来重情重义,若非这次京中谣言四起,侯府差点想不起我这个在云安老宅的正室夫人吧,这情意实在是感天动地!” 凌芜言语中的嘲讽意味十足,激得朝轩昱脸色越发难看。 “凌芜!早知你如此不可理喻,当初真不该让你回京!”朝轩昱怒气冲冲道。 “好了!”关老夫人随即出声阻止,“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来?” “我倒是可以不追究她对我这个夫君无礼,但她在祖母面前如此蛮横,我定不能容她!”朝轩昱厉声道。 凌芜一声冷笑,满脸讥诮地看向朝轩昱:“世子可别说笑了,你都差点淹死我了,又怎会不追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故作虚伪的模样真的令人很不适。” “凌芜!”朝轩昱一拍桌子,气得青筋冒起,他何时在女人身上受过这样的气? 就算是宋窈儿与他相处三年,也是事事顺着他的心意来,凌芜是第一个让他如此愤恨却又不忍舍弃的女人。 “轩昱!”关老夫人一把按住朝轩昱的手臂,生怕他一个激动便真的对凌芜动手。 “你先冷静点!之前的教训你吃的还不够吗?” 凌芜很清楚,关老夫人阻止朝轩昱并不是为她,而是担心外面的谣言,是为侯府的前程。 果然,关老夫人一脸痛心地望向她,眼底藏着满满的懊悔:“当初既知你对侯府如此生怨,便不该答应将你接回来的!这府上因你多生了多少事端?” “你是要彻底坏了侯府的根基,让所有人与你一起陪葬,你才满意是吗?” 看着关老夫人愤恨又仇怨的目光,凌芜内心还是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尽管她早就一次又一次告诉过自己,人心易变,外祖母对她也已不复从前。 可是当亲耳听见她说出的这番话,看着她那张冷漠质问的面容,凌芜难掩伤感。 昔日的和蔼慈祥仿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醒了,凌芜告诉自己。 早该醒了! “是啊,要不是为了攻破谣言,要不是侯府需要有个留在京城的世子夫人,恐怕祖母也不会想起云安老宅还有一个我活着呢!”凌芜双眼泛红,眼前似有水光闪烁。 她微微仰头,将眼底的眼泪又生生憋了回去。 不哭!不该哭!不能哭! “你……”关老夫人似是被说中了心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祖母,您快消消气,姐姐就是说的一时气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宋窈儿一边安抚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副孝顺儿媳的做派。 “姐姐,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千万不要和祖母置气,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的!” 这番话,便是直接给凌芜扣下一个不孝的罪名。 凌芜面无表情,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老夫人心里最是清楚。 如果不是薛碘借她不断打压侯府和宋将军,如果不是为了符合各方利益,她这个弃卒又怎会重新派上用场? 凌芜不傻,薛府之后,许多事情她便已想通关窍。 她之所以不说,是为了顾及侯府的面子,可显然侯府并未将她的隐忍当成一回事。 既如此,那她也不介意撕开这层皮,让所有人窥见内里的溃烂。 关老夫人手指微颤地扶着椅柄,眼神闪烁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 “罢了!罢了!都不提了!”她一脸无奈地靠着宋窈儿的手臂,看上去像是被伤透了心。 朝轩昱看着关老夫人这副模样,顿时脸色沉得可怕:“凌芜,你若实在委屈,那便和离吧!” 他倒要看看,离开了他和侯府,凌芜一个弱女子要如何立世? 凌芜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明明朝轩昱是她的夫君,外祖母与她有着血亲,可此刻二人看向她的眼神,却仿佛是在看一个外人,一个怪物。 其实他们和宋窈儿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她?她的身后无人,除了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号,她的存在对侯府而言就是个累赘。 若非朝堂上政敌针对,凌芜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吃准了侯府不会允许朝轩昱与她和离!尤其是现在外面谣言四起,不管是侯爷还是老夫人都不会允许! 凌芜冷笑地勾了勾唇,朝着对面伸出手:“拿来吧!” 朝轩昱微微一愣:“什么?” “自然是和离书!你不是要与我和离吗?我答应了,现在就写和离书,我今夜就搬离侯府,从今对面不识,形同陌路!”凌芜眼底的决绝,看得朝轩昱心头一惊,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凌芜,我看你心里早就想和离了吧?忍到现在,就等着我开这个口了,是吧?”朝轩昱脸色阴沉,袖中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一团。 他早就该猜到的,她的心里从未有过他。 当初嫁他,是他的一厢情愿,这桩婚事从头到尾也只不过是她避祸的借口罢了。 “要和离就赶紧和离,哪儿来那么多话?”凌芜神色坚定,眼底并无半分留恋。 第30章 是人是鬼? 看着凌芜冷漠的样子,朝轩昱内心怒意上涌。 可面对她,他却无可奈何。 事实上,朝轩昱就算脾气再差,也还是认得清现实的,眼下绝不会是和离的好时机,方才所言也不过是他的一时气话。 他只是想逼凌芜就范罢了,绝不是真的想和离。 只是这种被凌芜拿捏,撒不出气的感觉,却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轩昱你也真是,不是祖母说你,两口子吵架归吵架,岂能轻易说出和离二字?你这不是伤了阿芜的心吗?”关老夫人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自是看出朝轩昱的心思,立刻就给他递了个梯子。 朝轩昱自然顺杆而下:“祖母说得极是,是轩昱言语不当。” 宋窈儿见状随即温声道:“也不能全怪世子的,他也是因为对祖母您的一片孝心,才会一时心急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到底也是关心则乱嘛。” “既是气话,那我就当从未听过,凌芜先行告退了!” 关老夫人脸色刚好了许多,转头一看凌芜的态度,内心又是心寒。 同样都是血亲,为什么轩昱就知道站出来维护她,可凌芜这个外孙女却连外祖母都不再愿意叫她了,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看着凌芜走远,朝轩昱气得坐回了椅子上,他伤口还未好全,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伸手拿起酒盏就灌了一口:“凌芜这性子,的确该磨一磨。” 关老夫人急忙阻挠:“你莫胡来,眼下侯府正在风口浪尖,且再忍耐忍耐,等再过两年京城的风头过去了,到时再寻个由头将她赶回云安老宅,侯府便又能清静了。” 宋窈儿给朝轩昱身后放了个垫子:“世子小心伤,好不容易养好了的,可得小心着些!” “谢谢你,窈儿,这些日子多亏有你!”朝轩昱想想宋窈儿为他所做的一切,再想想生病期间,凌芜竟是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他心中更是认定了宋窈儿。 也许祖母说得不错,等风头过去,他再将凌芜送回云安老宅,如此大家都能解脱。 关老夫人心情不好,没吃多少便回去了。 宋窈儿静静往朝轩昱的碗里夹菜,语气平缓道:“夫君,你说……姐姐近日转变如此大,是不是受了那谢彤的影响?毕竟那位谢小姐至今不成婚,想来是有些离经叛道的,这姐姐与她相处久了只怕……” 朝轩昱拧了拧眉,他觉得窈儿说得有道理,毕竟阿芜从前就算再有怨,也从未主动与他们争吵过, 自从与谢彤接触变多之后,凌芜就不那么循规蹈矩,说不定还真是那谢彤捣鬼。 她自己不成婚,就来捣毁别人的婚姻,这种女子还真是心思歹毒!幸好当初没撮合那谢家女和二弟,不然这侯府岂不要翻天? “我还听说这谢家女不仅不成婚,还学男人出去抛头露面地做生意,经常在外天南地北地跑,想来性子是养得野了些,姐姐和她在一起久了,有样学样也不奇怪,这也不能全怪姐姐的。” 朝轩昱越想越觉得事实就像宋窈儿说的那样,凌芜自幼单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谢彤又心思活络,他得想办法阻止凌芜和谢彤继续来往才行。 …… 凌芜回到宁玉轩后,李嬷嬷一脸关切地上前来。 “姑娘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在膳堂用晚膳的吗?” 苏叶撇撇嘴:“还用晚膳,气都气饱了!” 李嬷嬷拉着凌芜在屋里坐下,随即转头去吩咐下人安排晚膳,就听苏叶将方才膳堂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李嬷嬷听闻后,叹了口气:“这侯府上下,老的小的没一个是善茬,姑娘找谢姑娘做生意的路子是对的,老奴觉得,应当尽早做打算了。” “嬷嬷也这么想?”凌芜有些惊讶,还以为李嬷嬷也会像旁人一样,把谢彤当异类看。 李嬷嬷一脸温和地望向凌芜:“我的好姑娘,嬷嬷活了半辈子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哪里还能看不出呢?” 说话间,丫鬟们将晚膳端了上来。 凌芜坐在桌前吃了几口,就见半夏愁眉苦脸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姑娘,都怪奴婢没用,奴婢都没能进到库房,就被库房嬷嬷给赶回来了。”半夏垂着头,看上去十分自责。 “什么库房?”李嬷嬷问道。 苏叶回道:“姑娘想从陪嫁银子里拿点出来,和谢姑娘合办女子私塾。” 当年凌芜出嫁,几乎带走了太师府一半的家产,如此厚重的陪嫁几乎填满了侯府的一间库房。 这些年凌芜一直没动过这笔陪嫁,搁在库房交由侯府看管。 侯府家大业大,哪怕是为了声誉,暂时是不会动到凌芜的陪嫁,可没人会嫌钱多,一旦凌芜出了什么差错,这大笔的陪嫁就会彻底冲入侯府的公账。 猜到会被侯府卡一道,凌芜倒也不那么意外,而是低着头吃饭。 她今晚的确是有些饿了,吃得又急又多。 吃完后,她擦了擦嘴角,轻舒了口气,起身道:“走吧,随我一起去库房看看!” 她的陪嫁,没道理想用还得看侯府的脸色行事。 李嬷嬷也随即起身,作势要跟去。 “嬷嬷留步,你年纪大了,这点小事让苏叶和半夏跟着我就行。”凌芜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李嬷嬷的手背。 李嬷嬷没再坚持,半夏在前面提灯,凌芜快步走出了院子。 此刻看管钥匙的库房嬷嬷正在厢房内打着哈欠,悠哉游哉地泡着脚。 房门忽然开了,黑夜中一盏灯笼亮得有些刺眼,紧接着一袭裙角映入眼帘,裙摆颜色虽素,却有着如水般的柔软质地。 凌芜径直在妇人对面坐下。 “世……世子夫人?”库房嬷嬷面露惊诧,“这么晚了,您怎么……” “听我的丫鬟说,库房门不让开,我来亲自问问。”凌芜坐得端正,裙摆垂落,像一泓静谧的秋水。 “这……这不能怪老奴,是少夫人吩咐过,库房进出需经由她的同意,这么晚了奴不好去打搅,所以才耽误下来。” 凌芜勾了勾唇:“我堂堂世子夫人的库房,进出竟还要经过做妾的同意,这道理我是没听过的,要不……我这就去侯夫人那儿问问?” 第31章 哪有资格和姐姐争 凌芜在府上的地位就算再卑微,可到底也占着个世子夫人的名号, 下人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怕凌芜真的将事捅到侯夫人和老夫人那儿去,到时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窈窕院里的那位,可不见得会为了他们得罪那二位。 凌芜从库房里取出了银子,又按照陪嫁单子上一一核对,确认无误后,便又将钥匙还了回去。 “那人一看便是宋氏的人,姑娘就放心将钥匙交给宋氏的人保管?”半夏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眼下宋氏只是代为掌家,她若是聪明,还想要这个掌家权,便不会动我的陪嫁。” 反倒是她将陪嫁攥在自己人手里,他日若真出了什么事,宋氏反倒能将自己摘干净。 到时凌芜可没处说理去。 接下来的日子,凌芜几乎每天都不在府上,往谢彤那儿跑得很勤。 谢彤的女子私塾唤名墨香斋,京城不少开明些的富贵人家都将女子送到这儿上课。 这两日谢彤忙着去邻近州府开新私塾,京城的墨香斋便交由凌芜帮忙照看一二。 凌芜办事一向稳妥,事事亲力亲为,来了没几天便与这儿的女夫子们相熟了。 “凌姑娘,学堂里的墨锭和宣纸都快用完了,恐要劳烦您提前采买。”说话的人是钱夫子。 钱夫子年长凌芜一辈,与杨笑是许多年的好友,自墨香斋开办至今便一直在此授课。 凌芜对她十分敬重:“库房里的也用完了?” “是啊,学生们用纸墨多,不消半个月就得添库存,不然可不够用的。”钱夫子一脸和气道。 凌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晚点我就去采买。” “劳烦了!” 钱夫子走后,凌芜清点了账目的每月进出,的确是该到了添置纸墨的时候了。 “姑娘,这点采买的小事,交给奴婢去做就好了,您怎么还要亲自跑一趟?”苏叶跟着凌芜上了街。 “这纸墨用量大,我看了账目,这采买的价格略高,可以货比三家,或者找老板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再往下压一压。”凌芜温声道。 谢彤平时心思都在教学和课本上,对于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恐怕顾不上,多数是交给下面人去办。 可做生意讲究开源节流,下人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店家谈价,这种事还是得能做主的人去。 凌芜跑了几家店铺,心里相中了几家,想着再跑几家瞧瞧,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 “晌午了,姑娘咱们先去用午膳吧。”苏叶关心自家主子的身子,凌芜身弱可不能太受累了。 凌芜想想也是,便答应了。 “那姑娘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将手上的这些纸墨送到马车上去。” 凌芜自己也买了些纸墨,她自幼看书习字,对纸墨也自然是有偏好的。 “你快去快回。”凌芜站在路边等着。 苏叶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人群里,凌芜等着等着,忽见一匹快马从街道那头冲了过来,差点就要撞上她。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人一把拉住。 凌芜稳了稳心神,一抬头,就见朝轩昱一脸紧张地望着她,冷峻的面庞闪过一丝柔软:“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窈儿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她又急忙笑着走上来:“姐姐!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幸好夫君反应快,及时拉了你一把!下次可得小心点。” 凌芜顺着宋窈儿的视线向后看去,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朝轩铭和姚玉颍。 朝轩铭身姿如松,与容貌娇艳的姚玉颍站在一处,很难不让人想到“登对”二字。 凌芜的眸光与朝轩铭在半空交汇了一瞬,脑海里却莫名浮现那日树下的场景。 她心绪瞬间有些乱,又急急敛了眼眸,似是在刻意避开他一般。 姚玉颍冷笑地走上前:“这也太巧了,随随便便出来逛个街居然也能碰上世子夫人!” 宋窈儿笑了笑,挽住凌芜的胳膊,故作亲昵道:“确实是巧,姐姐怎么会在此?” 凌芜不喜欢和宋窈儿走得太近,让她感到不自在,于是默默抽出了手臂:“和丫鬟出来逛一逛。” “和丫鬟有什么好逛的?凌芜你不会是特意等在这儿的吧?”姚玉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了眼朝轩昱,“窈儿姐,你可得小心了,我看有些人可是心思不纯呢!” 这是暗示凌芜在和宋窈儿抢世子。 宋窈儿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一抬头发现朝轩昱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凌芜,眼底似有情愫涌动。 宋窈儿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是她看错了吧,轩昱对凌芜早就没有感情了才对。 那只是愧疚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玉颍,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哪有资格和姐姐争什么。”宋窈儿温声道。 “窈儿姐你怕什么?京城谁不知道,世子最疼你了,有些人就算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不见得能让夫君多看一眼,何况她上次湖边还说了那样的话咒骂自己的夫君,我要是世子我才不会理她!”姚玉颍一脸讥讽道。 凌芜扯了扯嘴角:“姚小姐还没嫁人呢,就喜欢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这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侯府的人了吗?” 姚玉颍脸色一白,面子有些挂不住,她和侯府还在议亲,尚未真正定下来,也并未对外公开过,凌芜这么说,不就是嘲笑她恬不知耻上赶着吗? “凌芜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只是和窈儿姐关系好罢了,所以才与侯府走得近了些。”姚玉颍悄悄瞥了眼朝轩铭,俏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 凌芜轻笑一声,眼神淡淡扫过朝轩铭的方向,朝轩铭眉头紧锁,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自取其辱了,你不会真以为凭你那点小伎俩,能压窈儿姐一头吧?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凌芜淡淡垂眸,甚至不稀得去反驳什么。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觉得十分宝贝的东西,就觉得别人也会眼馋。 亦如此刻的宋窈儿,她脸上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却仍在努力克制。 第32章 火药味 “姐姐不如也跟我们一起进到酒楼里用午膳吧?这都晌午了,你定是还没吃吧!”宋窈儿故作大方地说道。 姚玉颍撇撇嘴,和凌芜坐在一起用膳,她怕是会吃不下吧? “窈儿姐你喊她来做什么?有些人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你卖她面子,她还不见得识趣呢!还真以为自己这个世子夫人有什么了不得,要不是窈儿姐你心善,能容得某些人这么嚣张?” 姚玉颍的话,很快吸引来周围人的目光,侯府世子宠妾灭妻,这谣言早就传遍了京城,成了百姓们家喻户晓的谈资。 眼下谣言正是疯传的时候,众人一看谣言的本尊竟都在此,一个个纷纷驻足下来。 谁不喜欢看热闹呢? 朝轩铭见周围目光越来越多,随即上前,沉声对姚玉颍道:“姚小姐,别说了。” 姚玉颍微微蹙眉,显然对于朝轩铭的态度不是很满意。 “我又没说错!凌芜就是个不安分的,上次在行宫外的树下,我还看见她鬼鬼祟祟地和别的男人说话!”姚玉颍自然是没看见的,后半句不过是她的胡乱揣测。 “姚小姐!”朝轩铭声音猛然拔高。 这一声,的确也将姚玉颍镇住了,她愣愣地望着朝轩铭,看不出平时温文儒雅的朝二公子也有这样骇人的一面。 可朝轩铭怎么会为了个凌芜这么对她呢? 朝轩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很快神色平息道:“姚小姐定然是看错了!” 姚玉颍倒是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朝轩铭居然在帮着凌芜说话? 她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坚持道:“朝二公子如何确定就是我看错了?” 朝轩铭沉默了一瞬,忽然开口:“我当时就在附近!” 此话一出,四下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姚玉颍有些怔怔地看着朝轩铭。 就连凌芜也是一脸诧异,她没想到朝轩铭会为她主动站出来。 朝轩昱和宋窈儿也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尤其是朝轩昱脸色阴鸷的可怕,若非现在是在大街上太多人看着,凌芜完全相信朝轩昱会直接动手。 空气中多了一丝火药味,宋窈儿自然也感觉到了。 她急忙上前,对姚玉颍温声道:“姚小姐你不知道,我家这个小叔子就是个一根筋,他就是不想侯府受牵连罢了!” 宋窈儿的话,让姚玉颍脸色好上许多。 “你可千万别和他计较,咱们家就数二公子最实心眼子了。”宋窈儿又当着姚玉颍面前,将朝轩铭狠狠夸了一通。 宋窈儿努力了这么久,才终于促成侯府和姚家的这桩婚事,自然是不能容许因为凌芜打乱她的计划。 朝轩昱脸色缓和了几分,他走到凌芜身旁:“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吃个饭吧,也并不耽误多长时间。” 宋窈儿心头堵了一下,却仍是故作大方地说道:“是啊姐姐,反正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你可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姚玉颍直接侧过头去,几乎将不满写在了脸上,可开口的是朝轩昱,姚玉颍自然不好公开打侯府世子的脸。 “姑娘!姑娘我来了!”苏叶摆好了东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这条街上人多,马车被挤出去老远,叫我好走。我没让姑娘久等吧!” 凌芜摇了摇头,转头对几人道:“我和丫鬟打算去别处用膳,就不打扰世子和几位了。” 说完,她不等朝轩昱开口,拉着苏叶走进了人群中。 “你想吃什么,苏叶?”凌芜随口问道。 “姑娘你呢?姑娘想吃什么,奴婢就吃什么。”苏叶应道。 “傻丫头,我是看你跟着我累了一上午,本想犒劳犒劳你,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苏叶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我要我要!我记得前面有家馄饨铺子,味道极好,咱们去吃馄饨吧!” “果然是个大馋丫头!”凌芜调侃地点了点苏叶的脑袋,拉着丫鬟越走越远。 朝轩昱许久没见过凌芜笑着与他撒娇的样子了,眼下猛然见到凌芜的笑容,他竟一时间看的挪不开眼。 往昔的记忆似乎再次涌入脑海。 “世子……世子……”宋窈儿连唤了朝轩昱好几声,也不见男人应答,她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 姚玉颍望着这一幕,她先看了看凌芜,又看了看朝轩昱,嗤笑一声:“看来传闻也不能尽信,依我看世子对世子夫人还是余情未了呢!” 宋窈儿心头一堵,脸上的失落十分明显。 “姚小姐……”朝轩铭虽只淡淡唤了她一声,可语气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想说她失言了。 姚玉颍抬眸看向朝轩铭,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与她对着干了。 她脑海里莫名想起那日行宫外的树下,心底越发感到憋屈。 若非爹娘看重他的学识,而自己也的确喜欢他那张脸,不然以他庶子的身份,她是绝不会委曲求全的。 姚玉颍有些不快地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进了酒楼之中。 朝轩铭眼底闪过一抹压抑的烦躁,他抬头看了眼凌芜的方向,又兀自强压下心头的那抹异样,抬步跟着姚玉颍进去了酒楼。 宋窈儿咬了咬唇,温声对朝轩昱道:“夫君,姐姐已经走远了,二弟和姚小姐还在酒楼里等着我们呢!要不……我们也先进去吧?” “窈儿,也许你说的没错,阿芜只是受人挑唆罢了。”朝轩昱目光始终追随着凌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宋窈儿努力想扯出一抹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夫君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了?” “她会变成这样,并不全是她的错,只要她一日是我的妻子,便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朝轩昱缓缓攥紧拳头,这一刻,他眼底的情愫几乎毫无遮掩。 哪怕宋窈儿极力想要忽视这一切,却仍然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占有欲。 宋窈儿有些慌乱地避开眼眸,只觉得心口被一寸寸撕裂。 一个事实或许连朝轩昱自己都没发现,却无法让她再自欺欺人下去,那就是朝轩昱还爱着凌芜。 第33章 他还爱着她 朝轩昱还爱着凌芜! 那一瞬间,宋窈儿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努力了这么久,陪伴他这么久,竟然依然没能将那个女人从他心中彻底摘出去。 宋窈儿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指甲狠狠抠进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舒服些。 而就在这时,朝轩昱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宋窈儿微微愣住,似乎没想到朝轩昱会有此转变,只是默默地松开手,任由他宽大的掌心牵住她。 他伸手轻拂她的面颊:“别多想,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动摇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宋窈儿笑了笑,跟着他走进酒楼。 事已至此,就算夫君心里有凌芜又能如何? 他不也照样为了自己将凌芜赶回了云安老宅? 她才是夫君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是这侯府最尊贵的少夫人。 夫君给了她地位,给了她宠爱,给了她妾侍所不能有的权力,又给了凌芜什么? 他对凌芜的那一丝丝情爱,压根什么也算不上。 想到这里,宋窈儿心里忽然又平衡了。 此刻酒楼包厢内,四人已经坐下,店小二递上食单:“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小汤圆儿……”朝轩昱几乎不多想,脱口而出菜名。 坐他身旁的朝轩铭微微拧眉,却并未出声。 朝轩昱很快点完了菜,朝轩铭不动声色地将食单递给宋窈儿和姚玉颍:“嫂子和姚小姐也看看吧,想吃点什么?” 宋窈儿平时与朝轩昱出门吃饭的次数少,自然也不知朝轩昱平时是何点菜习惯,只是她知道这些菜并不符合夫君的偏好。 她只当是夫君为照顾她和姚玉颍才特意点的,她也自然不能拂了朝轩铭的颜面,于是笑着道:“我都喜欢吃,还是给姚小姐点吧。” 姚玉颍扫了眼食单,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忽然道:“我记得从前凌芜最爱吃他们家的芝麻饼,我就不爱吃,我更喜欢核桃酥。” 宋窈儿脸色一白,恍然间反应过来,这些菜并不是夫君特意为她点的,而是依照凌芜的喜好来点的。 朝轩昱也堪堪反应过来,随即道:“从前凌芜的确经常来这家吃,点顺手了,你们若不喜,那就重新点一份吧。” 习惯成使然,的确也怪不得他。 宋窈儿笑了笑,将心里那一丝不快略过,忙又点了些别的菜式。 …… 这头凌芜和苏叶用过午膳后,便又跑了几家店铺,最终定下了一家,与其签了长期合同。 “往后墨香斋从他们家拿纸墨,便能一直以五成的价格拿下,倒也没让姑娘白跑这一上午!”苏叶跟着凌芜走出了店铺。 “姑娘在这等我,我去叫马车过来。”苏叶正打算离开,却被凌芜拦下。 “算了,这条路上人本就多,马车过来也是寸步难行,你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墨香斋,我们在那汇合吧!” 墨香斋就在邻街,走几步路就能到。 苏叶应了一声,便去找车夫,过了不多久便回来了。 二人穿过巷道,步行往墨香斋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便见远处浓烟滚滚,远远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走水了!” “不好了!走水了!” “姑娘你看,好浓的烟,这是谁家走水了?”苏叶也很快反应过来,指着冒烟的上空问道。 凌芜蹙了蹙眉,心底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好像是墨香斋的方向? 她急忙加快脚步,朝着墨香斋的方向跑去。 等到凌芜赶到之际,墨香斋内已经是火光冲天,钱夫子拉着女学生们正站在门外,脸上满是焦急。 “夫子!学生们还好吗?”凌芜急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钱夫子摇了摇头:“我们出来得快,人都没事,就是这屋里的东西……” 凌芜转头望向屋内,眼瞧着火势越烧越猛,谢彤的书房里还存放着重要的卷宗、文书和账簿,以及新出的课本,那些可全都是谢彤多年来的心血。 凌芜答应过谢彤,会帮她好好照看墨香斋的。 她咬了咬唇,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火势起来后,她就彻底进不去了。 她抬步准备往里冲,却被苏叶一把拉住:“姑娘你做什么?里面火势越来越猛,你进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凌芜狠狠推开苏叶,转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火场。 书房距离入口处不远,火势还没烧过去,她还有机会! 凌芜刚入其中,浓烟便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凌芜急切地咳嗽了几声,转身跨入书房。 书房内的卷宗、账簿以及课本都还整齐地堆放在那。 凌芜快速上前,将其捧入怀中,又急忙往外跑去。 火势蔓延的很快,等到她出来时,火舌喷涌而来。 凌芜踉跄着朝门外跑去,可惜跑了没两步,上头的梁柱便倒了下来,火光熏天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凌芜不敢拖延,转头又朝着另一个出口跑。 她刚走入院中,身后的房屋“嘭”的坍塌,热气夹杂着呛人的浓烟,熏得凌芜脑袋发昏。 她的四肢渐渐变得无力,走了没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书本,不行!她不能死! 她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努力地想要爬起来。 可浓烟袭来,她开始剧烈咳嗽,浓重的窒息感令她眼前越发模糊。 她努力地挪动着手脚,拼尽全力地朝着门外爬去,可就是这样一段极短的距离,对她而言却犹隔天堑。 不管她怎么用力,身子也再不能上前半分。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脸憋得通红,炽热的火舌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只觉得空气滚烫,整个人犹入蒸笼,热得她汗水浸透了衣衫。 要死了吗? 不,她不甘心! 她的双眼渐渐乏力,临闭眼前,她看见一道黑影朝着她迅速靠近。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便再没了意识。 迷迷糊糊间,凌芜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剧烈颠簸着,她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这样的颠簸没有持续太久,凌芜很快被放了下来。 四周没有热气,也没有人声喧哗,这里想必已经远离了火场。 可这些是什么人? 第34章 凌芜不会是出事了? 凌芜没有立刻睁眼,很快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这事儿整的,差点闹出人命!可吓死我了!” “这不是没死人嘛,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雇主可说了,不能闹出人命,不然咱们一分钱也别想要!” “也不知道这墨香斋得罪了什么人,出手这么大方,能给得起这么多钱,杀个人都够了,却只是让放把火,真搞不懂他们这些权贵一天天脑子里怎么想的!” “总之差事办完了,今晚咱们就能去领赏了,这笔钱可够咱们舒坦半辈子了!” 几人说着话,凌芜睁开了眼,其中一人很快发现,推了下身旁的胖男人:“人醒了老大!” 几人都是蒙着面,凌芜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知道其中一人看着很胖,胳膊腰都很粗壮。 “醒了?你还真是不要命,那火都烧成那样了,你说你进去干啥?为救你,可是给兄弟们好一顿折腾。”胖男人不忘数落一二。 凌芜此刻坐在无人的巷道里,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四肢依旧没什么力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火烧了墨香斋?”凌芜沉声质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这墨香斋得罪了人,我们也是拿钱办事的!”胖男人转身就要走。 “不准走,你们要是不说清楚,别想走!”凌芜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角。 “嘿!我警告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胖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 凌芜轻轻喘着气,整个人显得虚弱,她咬牙道:“我给你双倍的价钱,我不要你们做任何事,告诉我雇主是谁!” “抱歉,不是钱的事!对方的身份,咱们这些小人物得罪不起!”胖男人将衣角从凌芜手里一把拽出来,沉声道,“你应该感到庆幸,那些人并不是想要你们的命!” “得罪了姑娘!我们该走了!”胖男人一记手刀劈在了凌芜的后颈。 凌芜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老大,你看这女人长得这么漂亮,咱们要不要……”一旁的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雇主说了,不能伤人,你可别打草惊蛇!”胖男人皱眉提醒道。 “雇主只说让放火,咱们自己拐个女人回去,雇主能知道个屁!” “再说了,雇主能出钱找我们办这事,定是与这女人有仇,咱们事儿办成了,剩下的也不用非要通过雇主吧?” 男人一番劝说,胖男人略有松口。 “你自己把人带走吧,小心着点,别让人看见!”胖男人只管办事,下属的私事与他无关。 要怪就怪这女人倒霉,被相中了。 凌芜被重新背了起来,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巷道之中。 …… 另外一头,酒楼内用膳的四人此刻快要接近尾声。 宋窈儿今天胃口不太好,吃了两口就没怎么再动筷了。 “姚小姐,今日吃饱了没?世子点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宋窈儿笑着询问道。 “世子点菜合不合我胃口不知道,但肯定是不合朝二公子的胃口的。”姚玉颍阴阳怪气地看了眼身侧的朝轩铭。 自从和朝轩铭认识以来,她总觉得朝轩铭对她的关心太过浮于表面。 她甚至觉得朝轩铭在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若只是寻常的男女之防,姚玉颍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他明明有很多机会与自己拉近关系,可对方却选择什么都不做。 朝轩铭和她的相处,更像是一种应付。 这让姚玉颍心里很是不舒服。 朝轩昱也很快反应过来,目光落向朝轩铭:“二弟?” 朝轩铭从容地搁下筷子,抬首道:“早膳吃得多了些,的确是不太饿!” “姚小姐和嫂嫂多吃些,千万别因为我搅了吃饭的兴致。” 他依旧一副温文儒雅的姿态,眼底从来激不起太多波澜。 “听说这家的茶叶不错,朝二公子品一品?”姚玉颍刻意提起茶壶,给朝轩铭倒了杯茶,想借此与他拉近关系。 “多谢!”依旧是疏远又礼貌的回应,这次朝轩铭拿起茶杯直接离席,去到了窗边。 窗户推开,京城热闹的街景尽收眼底。 朝轩铭悠闲地靠着窗棂,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姚玉颍拧了拧眉,脸色沉了几分,她都已经这样主动,他怎么……真是个榆木疙瘩。 宋窈儿很快看出气氛不对,随即笑着打圆场:“二弟平日里就是这样不爱说话,倒是弹得一手好琴,以后有机会让他弹琴给你听。” “是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亲耳听到朝二公子的琴音?”姚玉颍试探地看向窗前玉竹般挺拔的身影。 窗前的男人半晌不回应。 不等姚玉颍发作,宋窈儿便开了口:“二弟你……” “走水了!”朝轩铭忽然开口,打断了宋窈儿接下来的话。 “什么?走水?”宋窈儿闻言赶忙走到了窗边,姚玉颍也紧随而来。 “好像还是墨香斋的方向!”宋窈儿说完就后悔了,她悄悄看了眼朝轩昱。 朝轩昱却并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对此并不在乎。 “苏叶?那个门口被人拉着的人是苏叶吗?”姚玉颍忍不住问道。 姚玉颍话音刚落,朝轩昱忽然反应过来,起身的同时,茶盏被带得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片。 可朝轩昱压根不管,匆忙地跑到了窗边,远远看去,火光冲天,果然见一群人围着墨香斋的门口,人群中间的人正是苏叶,此刻她正对着火场的方向哭泣。 “凌芜不会是出事了?”朝轩铭说出这话的同时,手里的茶盏微微晃动。 紧接着,不等他再说,朝轩铭便疯了般地冲出了包厢。 朝轩铭想也不想,也紧跟了出去。 宋窈儿放心不下,也想过去,对着姚玉颍连打了几声招呼后,这才命人将其送回。 等到朝轩昱几人赶到的时候,火场已经彻底坍塌成一片废墟。 苏叶哭得哑了嗓子,想要冲进去,却被人死死拦住。 “凌芜呢?”朝轩铭急声问道。 “姑娘……进去了!没……出来!”苏叶说得断断续续,可朝轩昱还是听懂了。 第35章 别碰我! 那一刻,朝轩昱如遭雷劈,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转身便要一头扎进火海,却被宋窈儿一把抱住:“夫君!冷静点!你可不能有事啊!夫君!” “放开!”他挣扎着要冲上去,却被宋窈儿死死抱住,怎么也不肯放手。 朝轩昱终于在宋窈儿的一声声“夫君”中冷静下来。 “怎么会?她明明方才还在街上的……”朝轩昱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此刻的凌芜已经葬身火海。 他一个没站稳,直接瘫倒在地,阿芜…… “夫君,你先别太着急了,说不定姐姐她早就已经出来了,只是没有碰上而已。”宋窈儿抱着朝轩昱,低声啜泣。 一侧的朝轩铭勉强稳住了心神,跌跌撞撞地去提水。 “二弟……”宋窈儿生怕拦住了这个,没拦住那个。 但好在朝轩铭心性向来稳重,他只是顿了下脚步,侧头道:“还愣着做什么?帮忙灭火!” 很快官府灭火队的人也赶到了,凶猛的火势渐渐得到了控制。 朝家兄弟二人看着冒着白烟的一片废墟,慌忙冲了进去。 一行人里里外外将整个墨香斋翻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尸体!”朝轩昱急步走到院中。 “我这边也是!”朝轩铭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灭火队的其他人翻找了一圈,也回头一一复命,都没见到尸体。 宋窈儿一脸欣慰道:“这么说姐姐没事?” 朝轩铭脸色也有所好转,沉声道,“我看书房里重要的东西都被拿走了,阿芜应该回来后,拿了东西又走了。” 朝轩昱拧了拧眉:“可她若没事,不应该先去找苏叶吗?” “怕就怕又出了别的什么变故,要不还是请官府涉入吧。”朝轩铭提议道。 朝轩昱神色有些恍惚:“报官?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吧。” “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她出事?”朝轩铭紧紧注视着朝轩昱,拳头忍不住攥起。 朝轩昱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就报官吧!” …… 凌芜睁开眼,却发现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双眼被一条黑布挡住,身下是柔软的褥子。 她试图动了动,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捆缚住。 她被那帮纵火犯打晕了!又是怎么会跑到这? 这里是哪里?耳边偶尔传来的叫卖声,让凌芜确定她现在身处在一个闹市之中。 闹市中的客栈?又或是酒楼? “醒了?”耳边忽然响起男人的说话声。 这声音,听得她浑身不适。 让凌芜很快想起之前出现的那群纵火贼。 “你们要做什么?不是说,雇主只是让放火吗?”凌芜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想要避开那渗人的笑声。 “是啊,这不是瞧着小美人你这般可人,想好好疼疼你吗?” 一只手忽然摸上她的脚踝,凌芜浑身一惊,猛地踹开那人的手,随即慌忙向后退去。 男人似是被踹疼了,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句,正要上前给点教训,忽闻楼下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声。 男人急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却见楼下街道上有官兵在排查着什么。 “他娘的,哪儿来的官兵?”男人低骂了一声,显然是有些害怕了。 “这些官兵都是来找我的,你若是识相,就赶紧把我放了!”凌芜也不知道这帮官兵是做什么来的,她本也只想借着官兵吓唬吓唬面前的男人,好让他放了自己。 “呵……你耍我的吧,你以为你是谁?能让这么多官兵出来找你?”男人显然是不太信的。 凌芜故作镇定道:“我可是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算是一条命也不够赔的!” 耳边忽然安静下来,男人没再接话。 凌芜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这忽如其来的沉默,让凌芜知道,对方应是对她的身份有所忌惮。 她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的踱步声。 男人似乎也被吓到了,不敢出声,也不敢轻易离开。 “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你就是那个被宠妾灭妻的世子夫人?”男人忽然走上前,语气中透着几分轻慢。 凌芜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心底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一个不受宠的弃妇,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位世子爷想必也不会在意吧?”男人冷笑,忽然间连笑声也变得放肆许多。 凌芜听着这笑声,后背泛起一层冷汗。 “别忘了雇主可是说过,你们不能伤到人,你就不怕惹怒了雇主,最后什么都捞不着吗?”凌芜急忙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雇主又怎会知晓呢?”男人的声音越逼越近。 “滚开!你要是敢碰我,等我出去后,我绝不会放过你!”凌芜声音凌厉。 “哼!你出不去了!本来你是可以不用死的,可谁让你是世子夫人,那就别怪我一不做二不休!”男人的语气也变得没什么耐心。 他一把按住凌芜的双腿,力道蛮横,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男人的身子很快压上来,凌芜凭着感觉一下子咬住了那人的脖子。 男人吃痛地叫出声来,反手给了凌芜一巴掌。 “臭娘们儿,你属狗的,你敢咬我!” 凌芜咬了咬牙,心里盘算着若真的逃不出去,她宁愿一头撞死在墙上,也绝对不要被这种人渣玷污。 “今天老子就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男人刚要欺身上来。 凌芜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闷哼,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想象中的逼迫没有出现,反倒是一阵窸窸窣窣的骨头碎裂声,听得凌芜头皮一阵发麻。 “还有人在吗?”凌芜小心翼翼地瑟缩在角落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着听觉隐隐判断出,这屋里还有人的呼吸声。 “扑通!”像是有什么倒在地上。 紧接着那道呼吸声渐渐靠近。 “别碰我!”凌芜慌张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声音战栗,整个人像个受了惊的小鹿。 可那人却不紧不慢地在她身侧坐下,将她眼上的黑色布条缓缓揭开。 第36章 用你的身子来换 一丝光亮透进来,让凌芜有一瞬的不适。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便见男人那双透着邪魅的眼眸。 他眉目如画,眼角上扬,透着几分乖张不驯。 玺长宴! “殿下!”凌芜长舒了口气,浑身的力量在这一刻仿佛被卸去。 明明她看见玺长宴该是惧怕的,可此刻她却生不出丝毫惧意,反倒是有一丝喜悦。 “吓着你了?”玺长宴半靠着床榻,执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渍。 绚丽的血红衬着他那张邪肆俊美的脸,显得格外昳丽。 凌芜顺着他脚下的方向看去,男人满头是血地倒在血泊中,早已没有了气息。 凌芜并不害怕,只是神色平静地望着那具尸体,内心甚至有些许舒爽。 玺长宴刚给她解了绑,敲门声忽然响起,随即一个护卫打扮的人走进来,看上去像是玺长宴的下属。 “殿下,属下已经查明背后之人。”护卫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了一下,轻轻扫了眼凌芜。 “说!”玺长宴随手扔掉了手里沾血的锦帕。 “承安侯世子,朝轩昱!” 声音落下,四周有一瞬间的寂静。 玺长宴轻笑了一声:“有意思!” 凌芜也觉得好笑,可面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自己的夫君花重金找人算计她的妻子,还差点害她被人玷污,这难道不可笑吗? “把尸体处理掉!”玺长宴淡淡吩咐一句,转头看向凌芜,“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习惯了而已。” 眼前的凌芜,让玺长宴莫名想起初见她时的样子。 她主动拦下他的马车,饿得骨瘦嶙峋,求着他给她一口吃的。 她就像是路边的一条小花狗,漂亮却又极致卑微,明明眼底满是荒芜,却又像是要与这世间对着干一般,倔强地求活。 此刻楼下喧嚣更甚,凌芜透过窗户缝隙看见无数官兵走进了客栈,跟随在官兵身后的,是朝轩昱和朝轩铭二人。 “我不想见他们!”凌芜一把抓住玺长宴的手,眼底透着恳求。 她不要他们看见她此刻狼狈的样子。 玺长宴眸光微沉,似在思忖着什么,隔了一阵,他缓缓开口:“脱了!” 凌芜怔住,轻轻咬了下唇。 “不愿意?那自己想办法!”玺长宴起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别!”她急忙拽住他的衣袖,“我听你的!” …… 门外官兵正在一间间排查,很快就查到了凌芜这间。 “哐当”一声,房门推开。 衣衫不整的俊美男人半躺在床榻上,手执女人的薄衫,轻轻搁置鼻尖嗅闻着,面带不羁。 身侧女人看不见容颜,整张脸埋入褥子里。 整间房中透满春光。 “荣……荣王殿下……”为首的官兵一眼认出玺长宴,当即吓得冷汗淋漓。 “滚!”玺长宴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简短一个字,便让官兵们慌张地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凌芜坐起身,从玺长宴手中取走外衫,穿戴整齐。 玺长宴忽然压上来:“你说朝轩昱若是看见这一幕,他会作何感想?” 凌芜喉咙一紧,沉默须臾,方才小声道:“带我走,好吗?” 她知道她今天的要求有点过分,早就已经超过了作为婢女的本分。 可玺长宴是唯一能帮她的人,她别无选择。 玺长宴勾了勾唇:“这世上敢跟我提要求的人可不多。你应该知道,我玺长宴不是什么大善人,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你的身子?”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腰带,眼底透着玩味。 凌芜咽了口唾沫:“我……我一辈子给殿下为奴为婢,只要殿下不嫌弃。” 玺长宴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勾唇,露出一抹极为轻蔑的笑。 …… 此刻客栈一楼,朝轩昱和朝轩铭皆是一脸不安的神色。 “楼上有尸体!”官兵忽然大声说道。 朝轩昱闻言急忙朝楼梯走去,正好面对面碰上了正在下楼的玺长宴。 此刻玺长宴怀里正横抱着个女人,男人金贵的锦袍将女人掩盖得严严实实。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过了朝轩昱的身侧。 独属于女子的沁香绕过朝轩昱的鼻翼,让他有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女人的沁香混杂着皇室特有的龙涎香。 朝轩昱拧了拧眉,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闻到过。 待到玺长宴走过去,朝轩昱又继续往楼上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身后的朝轩铭并未跟上,他不知为何驻足原地,神色古怪地望着荣王离去的背影。 “二弟!”朝轩昱唤了他一声。 朝轩铭回过神来,神色透着几分阴沉,却还是抬步跟上来。 …… 凌芜从客栈出来后,便和玺长宴分开了,她先是去找到了苏叶。 苏叶看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凌芜轻拍着苏叶的背,温声安抚道。 “姑娘你可真是吓死奴婢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您让奴婢去冒险吧,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苏叶哽咽道。 “说什么傻话?下人的命也是命,以后莫再说了!”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凌芜带着苏叶回到了府上。 侯府听说凌芜失踪,此刻也是乱作一团。 关老夫人看到凌芜平安无事地回来,不由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没事就好!” 承安侯和夏氏也被惊动,此刻就在堂内坐着。 二人看见凌芜并未多问,唤了府医前来看诊。 “侯爷、侯夫人,放心,都是些细小的擦伤,并无大碍。”府医道。 侯夫人微微颔首,示意府医退下。 过了不多久,朝轩昱和朝轩铭兄弟二人得到消息后,很快赶回府上。 “世子回来了!”凌芜站起身,缓步迎了过去。 这是自凌芜从云安回来后,第一次主动接近朝轩昱。 朝轩昱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温和:“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府医都看过了!”关老夫人瞧着二人的样子,脸上多了几分欣慰,“阿芜,轩昱为了你,可是差点冲进了火海,若非窈儿拦住,只怕是要出大事的。” “他?会为了我冲进火场?”凌芜忽然讥讽地笑起来,“我看他是巴不得我去死吧?” 第37章 怕我超出你的掌控? 关老夫人脸色一白,有些不明所以:“阿芜,你这话是从何说起?轩昱绝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宋窈儿急忙上前,扶着关老夫人坐回去,沉声对凌芜道:“姐姐,祖母一把年纪了,您可别吓唬她老人家了,且不说夫君满心为你,就算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也不能这般说他吧!” “住口!”凌芜冷冷望向宋窈儿,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盛满寒意,“你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在他耳边吹的枕边风,否则我一定如数奉还!” “放肆!”夏氏一掌狠狠拍在了桌案上,脸上带着愠怒,“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世子夫人的体统!” “凌芜你太过分了,还不赶紧给窈儿道……” 不等朝轩昱说完,凌芜忽然拔出头上的发簪,快步上前,一把抵在了朝轩昱的脖子上。 “给她道歉?不如你先给我道歉!”凌芜手中的簪子猛地加重几分,鲜血顺着簪子划开的伤口流淌而出。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包括朝轩昱在内。 没人料到向来温顺的凌芜会做出这一举动,简直惊煞众人。 关老夫人、宋窈儿和夏氏皆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承安侯朝临峰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看上去要冷静许多,他沉声道:“凌芜,有话好好说!轩昱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动如此大的怒火?” 凌芜冷笑:“朝轩昱花重金让人去墨香斋放火,不知道这件事诸位可知晓?”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震色。 关老夫人第一个跳了出来:“不可能!轩昱一向最为实诚,他怎么可能背地里做出这种事。” “纵火犯已经被官府拿下,不信的话,诸位不妨亲自去问问他们?”凌芜言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朝轩昱,“再或者,世子来说?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关老夫人显然也反应过来,神色严肃地望着朝轩昱:“轩昱!你说话!凌芜所言是真是假?你倒是说呀!” 宋窈儿急忙道:“祖母,轩昱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凌芜嗤笑:“误会?你这话说真轻巧,好好的一间墨香斋转眼间化为灰烬,你只用一句误会就轻轻揭过?” “你别针对窈儿,这与她无关,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的主意。”像是很害怕宋窈儿受气似的,朝轩昱立刻站出来为宋窈儿说话。 “的确是我找了一些江湖势力,让他们在墨香斋放了火!” 朝轩昱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众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你看看你在那里都学了些什么败坏妇德的东西,成日就知道顶撞自己的夫君,一点妇人的贤良淑德都没有,那地方教的东西只会害死那些女学生,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你和她们回归正道!” 朝轩昱越说越激动,仿佛他做那些过分的事,全部都是因为凌芜的一意孤行。 凌芜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心底只觉得陌生又震惊,他竟然有脸说得如此振振有词? 凌芜很想反驳,却发现此刻任何言语都描述不出内心的愤怒。 她今天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一时间气得连指尖都在发颤。 朝轩昱见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发簪,冷冷地摔到地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世家贵女的典范?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地方给带坏了!” “哐当”一声,一直静坐的承安侯忽然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狠狠砸在了朝轩昱的额头上,鲜血直流。 “你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居然还敢说出这种话来!本侯真该打死你!”朝临峰怒骂了一声。 宋窈儿也被吓到了,她急忙跑到朝轩昱的身旁,为他擦拭头上的鲜血,泪如雨下地说道:“侯爷您息怒!夫君他也是一心为了姐姐和侯府的声誉啊!” 夏氏见状也赶忙安抚着朝临峰:“是啊侯爷,轩昱也是一片好意,只不过是用错了方法而已。” 朝临峰怒目瞪着朝轩昱:“你这么做,可曾想过后果?” “我特意交代过他们,不可闹出人命!他们放火之前人就已经散了出去。” “再说这两年民间的女子私塾风声越来越大,已经惊动了宫里的皇后,墨香斋教授的课程和皇后所编撰的《女德》相差甚远,皇室有意将其取缔,凌芜现在参与其中,不就是在跟皇室对着干?她不仅会害了她自己,也会害了整个侯府。” 朝轩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只不过方法偏激了些,但那也不值得凌芜如此对他大动干戈。 可紧接着,凌芜的话便让他彻底傻眼。 “世子可知你派去的人,不仅想要侵犯我,甚至还想要杀了我!若非我拼了命地逃了出来,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众人闻言同时沉默了,尤其是朝轩昱,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泛白:“怎么会?我明明交代过……” “你是交代过!可你有查过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手上可有沾过人命?是不是亡命之徒?你什么都不调查就找他们合作,你真的在意过墨香斋那些人的性命吗?” 朝轩昱被凌芜问的说不出话来。 凌芜嗤笑一声:“你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我吗?还是怕我超出你的掌控,有朝一日逃出你为我打造的金丝牢笼?” 看着凌芜凌厉的眼眸,朝轩昱忽然有种被说中心事的心虚感。 “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花费这么大的心思算计你?我不过是怕侯府被你牵连罢了。” “住口!你这混账!”朝临峰忽然厉声大骂,“凌芜愿为你遮掩此事已经是对你仁慈,你还敢说这些?” 凌芜挑了挑眉:“我何时说过要替他遮掩?我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谢彤,至于后面要如何追究,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阿芜,你这孩子,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他可是你夫君,他出了事,你能落着什么好?”夏氏随即语气放缓,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 第38章 门口闹事 “阿芜!好孩子,你若有什么委屈,你和外祖母说,外祖母一定替你好好教训这臭小子,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关老夫人也连忙劝说。 凌芜神色淡淡,眼底藏着几分讥诮:“说来说去,你们也不过是担心世子和侯府的声誉。可这些与我何干?” 她只是个弃妇罢了,侯府的声誉如何,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阿芜,当以大局为重!别忘了这件事一旦捅出去,你被歹人抓走的事也会传出去,到时候你的名声也会受损。” 凌芜扯了扯唇角,目光如炬地望着朝轩昱:“是吗?” “可以我一人的声誉,拖世子一起下水,我觉得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 朝轩昱闻言面色一怔,似乎没想到凌芜会如此决绝,宁愿毁了自己也要拉他下水。 她简直像个疯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却让所有人都开始恐惧,似乎对于眼下这个局面,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这些事先不急,姐姐眼下还伤着呢!有什么事等养好伤再说?”宋窈儿打了个马虎眼,预备先将此事搁置下来。 关老夫人闻言也是连连点头:“是啊阿芜,等过两日你伤好,外祖母一定给你个交代。” “这轩铭春闱在即,这你也是知道的,待轩铭春闱之后,外祖母定不让你白受这委屈!” 春闱? 凌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边立着的朝轩铭。 他是跟着朝轩昱一起回来的,可从进门到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 若非老夫人提醒,她差点忘了这堂内还有这么一号人。 春闱!是啊,除了侯府的爵位,府上眼下最看重的便是朝轩铭的春闱。 此刻朝轩铭静默地注视着她,淡漠中透着几分压抑,看向凌芜的眼神里似也藏着些许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可也是稍纵即逝,仿佛那只是一种错觉。 凌芜抿了抿唇,心口莫名生起一阵憋闷,抬步径直走过了朝轩铭的身侧。 朝轩铭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追着她出去,可最后还是被理智压下。 …… 接下来几日,侯府忙着朝轩铭的春闱,无暇顾及凌芜。 她独自在宁玉轩养伤,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她的存在,仿佛之前发生的那桩事已经被彻底遗忘。 春闱结束后,凌芜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事实上那点皮外伤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李嬷嬷还是押着她在家里歇了好几日,直到彻底恢复。 这日,凌芜终于好利索,一早便带着苏叶出了门去。 她约了钱夫子在墨香斋附近的茶楼见面,是商量关于墨香斋重建一事。 “谢姑娘给我来信,说她过两日就能回来了!要不等谢姑娘回来后,您再与她细细商量?”钱夫子温声提议道。 凌芜有些惭愧:“谢彤信任我,才将墨香斋交给我,结果却弄成了这样,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的,既然发生了,总要一一解决,何况谢姑娘并未责怪你,此案官府还在调查阶段,一切等官府出结果后再做定论吧。” 凌芜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文书和账簿递给了钱夫子:“眼下学堂烧毁,这些重要的文书账簿还请夫子代为照看,以备不时之需。” “哎好!谢姑娘得知您为了拿回文书账簿,不惜冲进火海,心里不知道多担心你呢!凌小姐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实在是幸运!” 凌芜和钱夫子又闲聊了几句,这才走出了茶楼。 这会儿苏叶正愣在原地,盯着远处看得入神,以至凌芜走近了她都没有察觉。 凌芜伸手在她身后拍了拍:“苏叶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嘘!”苏叶急忙冲凌芜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你怎么了?”凌芜不解道。 “姑娘你跟我来!”苏叶拉着凌芜穿过巷子,就见街道对面的巷子里停着一驾贵重的马车。 凌芜第一眼看那马车便觉得眼熟。 再一细看,这不就是侯府的马车吗? 凌芜当下看得更细致,就见风吹过帘子,透过缝隙,露出宋窈儿那张端庄的面容。 虽只是一瞬间,可凌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车里的人。 此刻在她的马车旁,立着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对着马车点头哈腰,不知在说些什么。 “姑娘,你说宋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叶不放心地问道。 凌芜为防打草惊蛇,确认是宋窈儿之后,便拉着苏叶回头了。 可她心里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凌芜临上马车前,冲着苏叶招了招手。 “过来!吩咐你件事!” 苏叶立刻凑了上来,凌芜在苏叶耳边说了什么。 苏叶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凌芜摆了摆手:“去吧!” 说完,她转身坐进了马车里。 谢彤是在次日赶回来的,凌芜得到消息便立即派人去约了她。 晌午时分,凌芜便和谢彤在墨香斋附近的酒楼见了面。 “我都听钱夫子说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为了那点文书账簿不顾自己的安危呢?” “我这不是好好地出来了吗?你何必自己吓自己。”凌芜不想让谢彤知道她经历的那些事,毕竟墨香斋出事,本就是因她而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亏有你替我收拾出来这些东西,不然还真是有些麻烦!”谢彤一页一页翻看起来,面上满是欣慰。 凌芜看着谢彤在忙,心里正想着,该怎么将朝轩昱的事与她说明。 “我听钱夫子说了,你打算出钱原地重建墨香斋?”谢彤问道。 凌芜点了点头:“不仅是重建,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的事,我想告诉你,其实……” “不好了姑娘!有人在墨香斋门口闹事!”谢彤的小厮急忙上前禀报。 “墨香斋都烧成那样了,谁会跑去那闹事?”谢彤不解,却还是起身朝着墨香斋去了。 凌芜拧了拧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旋即跟着谢彤下楼去。 此刻墨香斋门口,几个男人正大声嚷嚷着。 “这墨香斋就是个淫窟!大家千万别把女儿送到这种地方来上学!” 第39章 咽不下这口恶气! “是啊!我女儿来这上了三个月的课,之后便和外面的野男人跑了!” “我家那个不仅私奔,肚子里还怀了野种!” “这私塾表面看着是个学堂,私底下尽干些男娼女盗的事,大家千万别把女儿送到这里面读书!” 听着外面几个闹事的言论,谢彤气的不行,当即冲上前去。 “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们墨香斋是正经的女子私塾,教的是四书五经,圣人学说,不容得你们这般污蔑!” “哎哟!这就是那个私塾的女东家,看着倒是水灵,一把年纪不成婚,怕不是外面有了姘头吧!”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谢彤一怒之下,猛地冲了上去,给了那人一巴掌。 “不好了不好了!大家快来看啊,这私塾的女东家打人啦!”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两边纷纷动起手来,周围路人纷纷围观。 可对面毕竟是几个大男人,而谢彤一个弱女子,到底是吃亏。 等到凌芜赶到时,便见谢彤被人打晕在地,额头被砸出个血窟窿,鲜血不断往外淌,剩下两个小厮也被这几个造谣者压在身下打得鼻青脸肿。 “彤彤!”凌芜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谢彤抱在怀里,“苏叶!还不快去请大夫。” “我们已经报官了,官兵马上就到,你们打伤人还恶意造谣,等着吃官司吧!”凌芜冷冷看向几个壮汉。 这几个壮汉,凌芜第一眼便觉得眼熟,只是情况紧急,凌芜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设法先让这群人停手。 几个壮汉一听有官兵要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停下动作,而后快步逃开。 “彤彤!你可别吓我啊,彤彤!”凌芜紧紧抱着谢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小厮手忙脚乱地将谢彤扶上了凌芜的马车,马车沿路走过去,半道便碰上了苏叶和她身后的大夫。 大夫上车察看过谢彤的伤势后,又帮她包扎了伤口。 “只是一些皮外伤,姑娘放心吧,并无大碍。” 听到大夫这么说,凌芜长舒了口气,令苏叶送走了大夫,她便让车夫一路赶回了谢家。 杨笑看到谢彤这般模样,吓得差点哭出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墨香斋来了几个闹事的,彤彤和他们争执的时候动了手,被打晕了。”凌芜有些自责,她应该早点拦下谢彤的。 “就算是同行,也万万没有出手伤人的道理!这帮人是什么来头?”杨笑蹙眉,觉得有些蹊跷,可看到谢彤这样,顿时也顾不上那些,“罢了,先送她回屋吧。” 凌芜在谢家待了一会儿,直到谢彤醒过来,她才放心离开。 走出谢家大门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一下,忽然想起她是在哪见过的那几个壮汉。 那日宋氏马车外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不就是这几个吗? 想到这里,凌芜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宋氏? 是她干的! 凌芜心头顿时窜出一股怒意,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 凌芜坐上马车,苏叶很快凑近道:“姑娘,那日您让我找人盯着的那几人有消息了,听说方才宋氏身边的缨儿刚给了他们送去了三千两银子。” 凌芜冷笑一声:“三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宋窈儿是真想只手遮天了不成? 凌芜紧紧攥起拳头,任由指甲抠进肉里,却仿若毫无知觉。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凌芜径直进了府中。 她刚走进后院,便见宋窈儿和关老夫人有说有笑地坐在凉亭中,看上去十分和睦。 “祖母你看,这花瓶的质地不错吧,听说是宫里贵人才能用的,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宋窈儿一脸讨好地说道。 关老夫人一脸满意地笑了笑:“让你费心了。” “哪里?只要祖母开心,孙媳便开心。”宋窈儿温声道。 宋窈儿余光一瞥,这才看见院门口的凌芜:“姐姐,你回来了!” “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晚?不会又是为那劳什子的墨香斋?”关老夫人显然对墨香斋并没什么好感。 毕竟凌芜为了那墨香斋,可是差点要和朝轩昱翻脸。 “谢彤今日遇到闹事的,头被打伤,还流了不少血。”凌芜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语气出奇的平静。 宋窈儿闻言明显有些不自然,却又故作关心道:“谢小姐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凌芜在关老夫人面前站定。 关老夫人隐隐觉得今日的凌芜有点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没事就好,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女子……” 不等关老夫人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凌芜的一巴掌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宋窈儿的脸上。 这一巴掌直接把关老夫人和宋窈儿打愣住了。 凌芜冷冷望着宋窈儿,起初她对宋窈儿虽有反感,却并不仇视,便是看在她到底是为侯府挣得功名,也是为国征战的巾帼英雄。 因此哪怕宋窈儿几次暗戳戳地算计她,她都只当是女人之间的争宠,并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可今日,她居然对谢彤下手,凌芜便咽不下这口恶气! 此刻宋窈儿也终于反应过来,她迅速压下眼底的那一抹恶毒,取而代之的是低低啜泣:“姐姐你……” “凌芜!你这是做什么呢?怎可一言不合地出手伤人?”关老夫人厉声呵斥道。 凌芜锐利地看向关老夫人:“她不仅找人诬陷墨香斋,那些人还打伤了谢彤,我给她这一巴掌都是轻的!” 关老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想也不想便一口否认:“绝不可能!宋氏不会做那样的事,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说不定是那谢彤受人指使,故意设计离间咱们侯府呢,你也是,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 凌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老夫人护短,却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辨是非。 凌芜转头瞪向宋窈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来说,你到底对墨香斋做了什么,一五一十都给我说清楚!” 第40章 大义灭亲! “我……我不明白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宋窈儿很是无辜,脸上满是泪水。 “你快放手!宋氏之前在战场上留下过旧疾,你这样万一逼得她发了病!”关老夫人厉声呵斥道。 可凌芜怒极了,哪里还听得进去话? 她一把掐住宋窈儿的脖子,双眼布满决绝:“你说话啊!敢做不敢认是不是?” “你……你这孽障!”关老夫人急忙上前拉扯凌芜,可到底是上了年纪,论力气哪里比得上年纪轻轻的凌芜? 她踉跄几步,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椅子上,“来……来人啊!把这孽障给我拉开!” 关老夫人一声令下,很快丫鬟嬷嬷纷纷跑上前来,好不容易才将凌芜和宋窈儿拉开。 宋窈儿被掐得红了眼,一个劲儿地咳嗽不已。 关老夫人看着宋窈儿这副样子,顿时更加愤怒:“你这孽障!给我打!狠狠地打!把她给我打醒为止!” 说完,孙嬷嬷“啪啪啪”几个巴掌便落在了凌芜脸上。 凌芜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关氏,仿佛脸上的疼痛对她丝毫产生不了影响。 关氏眼下也顾不上其他,一脸忧色地看向宋窈儿的脖颈:“你这孽障,窈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便是十个你也弥补不了侯府的损失!” “给我打!狠狠地打,不然你是一辈子也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关氏愤愤地望着凌芜,这一刻她眼底的愤恨厌恶无处遮掩,尽数落在凌芜的眼中。 凌芜的嘴角很快被打出了血来,她只是静静望着关老夫人,心底像是被一点点撕裂般的疼。 宋窈儿得意地看了眼凌芜,而后故作温良地说道:“祖母,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把姐姐的脸给弄伤了!” “她那张脸本就是祸害,打毁了更好!”关老夫人冷眼望着凌芜,眼底全无怜惜。 这一刻,凌芜心底似是有什么彻底崩裂,她猛然起身,一把推开了孙嬷嬷,而后将那桌上的瓷花瓶狠狠摔碎在地上。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纷纷退让,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阵惊呼。 凌芜拿起地上的碎瓷片,双目凛然地望向关老夫人:“与其被你们把脸打烂,不如我亲自毁了它,就不劳烦老夫人费心了!” 说罢,她手中的碎瓷片猛地划过面颊,洁白的肌肤留下刺目的血红。 “你……”关老夫人望着凌芜脸上狰狞的血痕,也是被惊到,连声音都忍不住发颤。 这时,夏氏闻讯赶来,看到凉亭中的一幕,也惊得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今日是我冒犯宋氏,这份罪我认了,但宋氏花重金让人去墨香斋闹事,此事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她抵赖,既然侯府不愿管,那我便去找官家来断!” “什么证据?哪来的证据?”夏氏很快抓住了重点。 凌芜冷笑:“有了之前世子的教训,夫人以为我还不会多留个心眼吗?如今宋氏犯事的人证物证,我悉数掌握,她不认,我自有办法让她亲口认下!” “你这孩子……你怎生如此倔啊!”关老夫人气得捶胸顿足,老泪纵横,“你说说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能随便划伤自己的脸啊!” “是啊,毕竟我也没想到老夫人如此恨我,竟是连我这张脸也想毁去!”凌芜定定望着关老夫人,眼底泛起猩红。 宋窈儿一脸关切地轻拍关老夫人的后背:“祖母你切莫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 夏氏斟酌之下,还是上前扶起了凌芜:“先回院里治伤吧!” “还不快去给世子夫人请府医?” 朝轩昱是和府医一同赶到宁玉轩的。 府医给凌芜察看过伤势后,沉声叮嘱道:“短期内不要沾水,悉心调养一般是不会留疤的。”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尤其是关老夫人,毕竟凌芜若真的因此留下疤痕,她只会更加自责。 “阿芜,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夏氏缓声叮嘱了一句,转身带着其余三人出了屋子。 凌芜看了眼他们祖孙三代离去的背影,他们看上去其乐融融,仿佛她才是那个异类,是不融于整个侯府的外人。 “府医,你也替我夫人看看,你看她的脸,可有大碍?”朝轩昱刚出门,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府医。 这个夫人自然不是里面的凌芜,而是他身边的宋窈儿。 宋窈儿脸上和脖子上都有红痕,但和凌芜的伤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府医道:“放心,少夫人的伤无碍!” 朝轩昱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转头仔细看了看宋窈儿的脸:“这次让你受委屈了,等回去后我亲自给你上药!” 宋窈儿脸上浮上一抹温婉的笑容:“谢夫君!” 夏氏最是看不得朝轩昱这副为女人昏头的模样,从前是凌芜,如今又是宋窈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省心? “你这混账!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还有心情管那些有的没的!” 在夏氏看来,宋氏的那点委屈也不算什么,眼下最麻烦的还是凌芜手里的证据,等于是卡着侯府的喉咙。 “凌芜的脸又不是我弄伤的,母亲何故发这么大火?”朝轩昱下意识地反驳道。 一旁关老夫人闻言脸色一白,面色有些许心虚:“我那不是气昏了头,本来只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这孩子性子这么倔!” 说着,关老夫人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苍老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祖母!你今日定是累坏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休息!”朝轩昱急忙扶住她。 关老夫人唉声叹气地走了,朝轩昱看着老人家虚弱的背影,忍不住怒道:“凌芜也太没规矩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当着祖母面动手,看把祖母给气的!” 刚从凌芜屋里走出来的李嬷嬷正好听见这一句,气得当即便沉下了脸:“世子此言差矣!” “宋氏暗算墨香斋伤了谢小姐,这是不争的事实,传出去世人也得夸一句咱们姑娘大义灭亲!这种事从前搁在体面人家,那是要送进私狱受罚的!” 第41章 委屈了阿芜了 这个从前的体面人家,自然指的是昔日的凌家。 凌府已倒,李嬷嬷不便直言,却也是暗戳戳提醒夏氏,侯府此事做得太不体面。 宋氏闻言眼神闪烁,面色也明显不大好看。 她心里再次深深后悔,当初没能趁凌芜不在,将这老东西给早早弄死。 可当着夏氏的面,她不好对凌芜的人太过失礼,只得满眼委屈地看向朝轩昱。 朝轩昱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这老奴,休要以下犯上,侯府也是你能随意指摘的吗?” 李嬷嬷冷笑一声:“老奴反正一把年纪,死不足惜,只是事情都出到眼前了,若不言语别人还当咱们宁玉轩的人都是哑巴呢!” 凌家虽倒,可李嬷嬷当年也是跟着凌夫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夏氏对于这位李嬷嬷还是有些印象的。 虽是奴才,但不可轻视。 何况李嬷嬷搬出私狱来震慑,那是什么地方?是京城官宦人家专门用来关押失德妇人的,只不过为了家族颜面,凡进私狱者姓名不对外公开。 三年前侯府便曾想过将凌芜扔进私狱关押,再对外谎称人是去了云安老宅休养,若非所列罪名因证据不足被驳回,这会儿凌芜便已经在里面了。 当年他们想送凌芜进私狱,而今凌芜却想将宋窈儿送去私狱。 夏氏眸子一冷,斜睨向宋窈儿:“看看你干的好事,本以为你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没成想整出这样的疏漏,还把烂摊子引到府上来,真是白费了我对你的一番器重!” 宋窈儿眼底泛红,不敢吭声。 李嬷嬷缓步走到夏氏身侧:“夫人是侯府主母,有些话就算不当说,老奴也忍不住想说一说,权当是全了世子夫人对侯府的一片心意。” 夏氏依旧神色温和地看着李嬷嬷:“嬷嬷但说无妨。” “先头刚出了世子放火烧私塾的事,侯府尚未有个定论,这紧跟着宋少夫人便派人打伤了谢家千金,弄得我家姑娘左右为难,回到家里本想求个公道,却又是不问青红皂白挨了一番掌掴,这桩桩件件实在是令人胆寒。” “若这府上继续这般下去,只怕往后无需外人插手,这侯府自己便能坐实外界的那些谣传。” 李嬷嬷字字在理,听得夏氏无从反驳,也对身处其中的凌芜生出了几分怜惜。 她上前拉住李嬷嬷的手,温声嘱咐:“的确是委屈了阿芜了,这件事我知道了,还请嬷嬷好生照顾那可怜孩子。” 夏氏礼佛,对府上事有所疏漏,平时宋氏往她那儿跑得勤,便慢慢将府上事务交由宋氏代为打理。 宋氏也的确能干,这几年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是个善妒的,但凡碰到凌芜,她的行事总透着几分上不得台面。 夏氏虽不大问事,却不是个没脑子的,后宅多年,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透。 看来往后,府上事务也不能全部仰仗宋氏。 “侯夫人愿意出面主持公道,那老奴便放心了!”李嬷嬷微微欠身,“老奴先告退,世子夫人那儿还需老奴伺候。” “快去吧!”夏氏缓声应道。 见李嬷嬷离开,夏氏温和的笑意忽然散去,严厉的目光落在了宋窈儿的身上:“你都听见了吧?居然做出这种没首尾的事?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明就里,你莫不是也老糊涂?我看你是嫌侯府还不够乱吧?” 宋窈儿低着头,满脸愧疚:“的确是儿媳疏忽,母亲训的极是。我也是担心世子,怕之前那案子会真的牵连上他,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夏氏心头一软,宋氏和朝轩昱的感情出生入死,自然是一心为着朝轩昱着想,相比较之下,凌芜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这让夏氏心又忍不住偏向了宋窈儿。 说到底,她也只是好心办坏事罢了,也不能全怪宋氏一人。 可府规就是府规,若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凌芜那边难以交代。 “眼下我瞧你也是一脑袋烦心事,想来是顾不上理家的,不若先将对牌钥匙交由我手里,你歇两天吧。”夏氏淡淡道。 宋窈儿心底咯噔一下:“母亲,我会努力改正的,家中事务的打理,我也是花费了不小的心思,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还请母亲再给我个机会。” 侯府的掌家权一旦被取走,那她还如何稳住自己在侯府的地位? 朝轩昱看着宋窈儿一脸焦急的模样,也急忙道:“母亲,你这惩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这些年窈儿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你不能这么对她!” “你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心情管这些?这侯府内宅本就是女子的天地,什么时候轮到爷们儿来插手?难道非要我将侯爷叫回来,你才肯罢休?” 夏氏是铁了心要收走掌家权,宋窈儿就算再蠢也听懂了。 她是万万不能让此事传到侯爷耳朵里去。 “夫君别说了,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只是对牌钥匙我今日没带在身上,晚些时候便让人给母亲送去。”宋窈儿一脸恭顺地说道。 夏氏谅她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招,这才同意。 朝轩昱和宋窈儿先一步离开了宁玉轩,夏氏走至院门口,看见一旁长势正好的芙蓉花树,不由得驻足。 她依稀记得当年凌芜尚未出阁时,最喜欢的花便是芙蓉花,为此凌家夫妇为她在府上种满了芙蓉。 当年太师府还尚在,她也经常携礼入府参宴。 太师府将凌芜教导的知书达理,才貌无双,当时满京城的贵妇无一不期盼着能娶到凌芜这样的儿媳。 夏氏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两家本就是姻亲,夏氏也算是看着凌芜长大,对她也曾真心疼爱过。 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凌芜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自从回京,她像换了个人,让人难以捉摸,也令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无法靠近。 这样一个异类,当真适合在侯府一直留下去吗? 夏氏伸手,将一片树叶生生拽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凉薄。 第42章 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这一夜,凌芜睡得不太踏实,脸上的伤口疼得厉害,疼得她在梦中都在轻哼。 次日,凌芜起得很早。 苏叶过来先给她上药,本以为昨儿一夜疼得那样厉害,今早伤口会加重,没想到却愈合得出乎意料的好。 “姑娘脸上的药是昨儿半夜自己起来换的吗?”苏叶看出这是新上的药。 凌芜想起昨夜睡得半梦半醒,的确是有人往她脸上抹了药膏,抹完后伤口凉凉的,便舒服许多,这才能睡沉。 她本以为是苏叶半夜来给她换了药,可苏叶这么一问,她便知不是。 不等凌芜开口,苏叶便很快有了猜想:“定是李嬷嬷记挂着姑娘的伤,所以半夜来给您换了药。” 凌芜点点头,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苏叶一边给凌芜上药,一边面露担忧:“但愿姑娘这脸上能恢复如初,千万不要留疤才好。” 凌芜神色淡淡,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留疤也好,不留也罢,似乎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脑中不由得浮现昨日关老夫人责令掌掴她的样子,心底没来由地一阵酸涩。 原来外祖母如此恨她这张脸,恨到不惜毁去。 原来从前的慈悲和蔼都是假面,撕去亲情这张假皮,当内部利益受到冲击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甚至刺向她。 明明关氏和侯府的人是一样的,是站在一起的,这一点她在云安的三年就已经看透,可回府后面对关氏几次三番的关切,她还是会忍不住抱以期望。 所以,期望越大,往往在被刺中以后,疼痛越会无限放大,会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可她依旧记得,从前的关氏对她是那样关爱,会将她接到膝下一养就是大半年,会因为她不想回府,为了留在她侯府,而去和娘争吵。会因为她幼年生病不能出门,急得那样一个深居简出的人亲自去到凌府住下,只为在她榻前看顾着。 可就是这样一个处处关爱她的人,怎么就要毁掉她了呢? 凌芜轻笑了一声,眼底透着自嘲,人心啊……有时候真是难以窥探。 可三年的病榻都熬过来了,如今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苏叶为凌芜擦完药,看着自家主子寂寥的眼神,忍不住眼圈一红:“姑娘可是心里难受?” “你若难受得紧,便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以前总以为在这府上,主子再不济也有个老夫人撑腰,而今看来是她们太天真了。 最亲的血亲也不过如此,这感情还真是禁不住一点试探。 凌芜有些诧异地望着苏叶,却见她比自己先一步哭了出来。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你是想看着你家姑娘我毁容吗?”凌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苏叶摇了摇头:“奴婢只是舍不得姑娘一个人事事都憋在心里,奴婢怕您会把自己给憋坏了。” 看着苏叶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凌芜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倒是让你费心了。” 都说奴才的境遇跟着主子变化,从前凌芜风光的时候,苏叶亦是光彩照人,看上去比寻常的官家小姐还有派头。 而今也陪着她窝在这个地方,无怨无悔,整日里还小心应付着宋氏那边,倒也真是难为她了。 “你也到年纪了,想不想求一门婚事,嫁出去离开宁玉轩,说不定境遇也会比现在好些,我倒是可以去求求老夫人,她这点面子还是能卖我的!” 毕竟她可是差点毁了自己的脸,眼下凌芜若是借此事去求她,关氏定会答应。 苏叶闻言顿时面露慌张,“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可是奴婢有哪里不合姑娘心意?您说出来奴婢改就是了,就是别将奴婢嫁出去,奴婢求您!” 看着苏叶这副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凌芜连忙拉她起来:“你不愿就不愿,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你家姑娘我是没什么前程的人,与其留在我这磋磨一辈子,不如嫁出去或另有一番境遇,只是你若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凌芜解释道。 “主子的前程便就是奴婢的前程,奴婢哪里也不去。”苏叶一脸坚决地说道。 凌芜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你吧。” 说话间,李嬷嬷走进房内,在凌芜身旁道:“老夫人来了,老奴说您还在睡,她老人家非要坐在堂屋里等您醒来呢!” “老奴已经给她备了茶,姑娘不着急,慢慢梳洗便是。” 言下之意,就算凌芜不去,也不算是怠慢。毕竟凌芜还病着,没人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关氏这一大早来找她,又是为什么?毕竟平时都是她主动去给关氏请早安的。 昨日还为了宋氏一心想毁掉她,现在又忽然一改态度,莫不是终于想起自己还是她的外孙女? 可她为了宋氏掌掴自己时,可还记得自己是她的外孙女? 凌芜扯了扯唇角,幡然悔悟?几次背刺的结果,让凌芜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幡然悔悟,至少在她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那就好生伺候着吧。” 李嬷嬷很快应下:“姑娘放心,有老奴在,姑娘便好好歇息吧。” ……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芜当真没有露面,而是坐在屋里静静地看书。 她不想见关氏,也不想戴上假面与之虚与委蛇。 一旁的熏香已烧了大半,苏叶上前又添上一些。 “李嬷嬷去了堂屋到现在都没出来,这眼瞧着就要到晌午了,老夫人莫不是还要留在咱们宁玉轩用午膳不成?”苏叶也就是随口一说。 凌芜翻书的动作却轻轻顿了一下,沉声道:“那一会儿别忘了叮嘱大厨房的人,记得把老夫人的午膳送去堂屋。” “奴婢知道了。”苏叶正要出门,迎面撞上了回来的李嬷嬷。 “嬷嬷回来了?老夫人走了没?”苏叶急忙问道。 李嬷嬷摇了摇头,抬步走到凌芜身侧:“老夫人让老奴给您送来这个!” 凌芜垂头一看,是一袋用纸包裹好的蜜饯。 第43章 你简直狼心狗肺! 李嬷嬷送完蜜饯,便又去了堂屋回禀老夫人。 苏叶望着案上的蜜饯,不由得蹙眉:“老夫人这是要把姑娘当小孩打发了吗?” 自家主子可是脸都划伤了,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人吗? 苏叶心里为凌芜忿忿不平。 凌芜望着眼前的蜜饯,忍不住陷入沉思。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体弱,总是生病吃药,可她又怕苦,每次吃药都闹得不可开交。 家里人为了哄她吃药,买了许多蜜饯回来,可凌芜自幼娇养长大,对吃食十分挑剔,就算是蜜饯亦是如此。 后来老夫人得知此事,特意命人寻了特制蜜饯的古法秘方,买回来后再自己熬制,做一次便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 凌芜很喜欢,每次吃药必要配着那蜜饯才能下咽。 当时凌芜觉得,外祖母定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 然而对比当下处境,凌芜再看那特制蜜饯,便只觉挖苦。 她猜测老夫人是想利用这蜜饯,勾起她从前的记忆,能对朝轩昱和宋窈儿的事及时收手。 可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这一点她还是分得很清的。 不能因为从前的甜,就忘记当下的痛,人得活在当下。 若一直怀念过去,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凌芜缓缓收起蜜饯,不再多看一眼,依旧漫不经心地翻看手里的书籍。 苏叶能感觉到凌芜情绪上的变化,并未再多问,而是默默退了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苏叶端着午膳进了屋里:“姑娘,今天让小厨房给您炖了猪蹄汤,大夫说对您的伤恢复有帮助的!” 苏叶前脚刚进门,李嬷嬷后脚便来了。 “姑娘,老夫人说她不吃午膳,还命下人将饭菜给撤了下去。” 凌芜眸子一沉,抬头看向李嬷嬷:“一口都没动?” 李嬷嬷点点头:“姑娘,老奴觉得这老夫人到底是一把年纪,若真在咱院里饿出个好歹,宋氏那边难免做文章刁难您,要不您就过去瞧瞧?” 凌芜搁下手里的书:“我知道了,你再去劝劝她,若实在不行再来叫我便是。” 李嬷嬷应声退下。 此刻堂屋里,关老夫人正是满脸愁容地坐着,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听见脚步声靠近,她便立刻抬眼去看,见来人是李嬷嬷,便又叹着气敛回目光。 李嬷嬷笑呵呵地走上前:“姑娘她性子倔,说是脸上有伤,怕丑不愿见人,让老奴代为传达。” “不如就请老夫人先行回去,等姑娘伤好了再亲自给您请安可好?” 关老夫人手里捻着锦帕,边说边擦泪:“若是见不到她,老身是不会走的。” 李嬷嬷沉默了一下,正欲出门去请凌芜,迎面碰上了朝轩昱和宋窈儿。 这两人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满脸担忧,仿佛生怕关老夫人受多大罪。 朝轩昱急步走上前来,缓声道:“祖母,你这把年纪了,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的,有什么事等吃过饭再说也行啊。” 关老夫人擦泪的动作越发频繁:“都别管我!” 宋窈儿咬了咬唇,满脸不忍:“祖母,这都是孙媳的过错,要怪就让姐姐怪我吧,孙媳这就跪到姐姐门外,恳请她原谅。” 说完,宋窈儿转头往门外走去,缨儿不放心,急忙跟随其后。 两人走得极快,正好撞上了前来送饭的半夏,直接将人撞翻在地。 托盘里的饭菜汤汁洒落一地,碎了的瓷片直接刮伤了半夏的掌心。 “你这贱婢不长眼的吗?”被汤汁洒到手臂的宋窈儿没好气地瞪着半夏。 半夏看着流血的掌心,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叫什么事儿?她奉命来给老夫人送吃的,碰上这么个不长眼的,还好意思反咬她一口。 关老夫人无动于衷地坐在一旁,无意插手眼前小事,她知道宋氏不会吃亏。 朝轩昱也急忙走上前,一脸关切地看着宋窈儿的手臂:“怎么样?没有烫伤吧?” 宋窈儿摇了摇头:“没事。” 所有人就像瞎了一般,没人关心还在流血的半夏。 “都是因为凌芜,要不然你也不会被烫,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我去找她理论!”朝轩昱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转身便大步走出了堂屋。 谁料刚出门就碰上了廊道里的凌芜。 朝轩昱先是一愣,随即厉声道:“凌芜你别做得太过,不过就是挨了几巴掌,谁还没被罚过?你居然怀恨在心,眼睁睁看着祖母一把年纪受饿,你简直狼心狗肺!” 凌芜没多看朝轩昱一眼,径直走过他身侧,扶起地上的半夏:“一来就弄伤我的丫鬟,你们还真是把目中无人写在脸上。” 凌芜看着半夏流血的掌心,忙命人带半夏下去处理伤口。 “这可跟我们没关系,是她自己看见人还不知避让,我们都没计较她冒犯主子的罪责!”朝轩昱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凌芜嗤笑:“是啊,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你们自己永远不会有错。” 关氏似是听懂了凌芜的言外之意,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她急忙起身,满脸疼惜地迎向凌芜:“阿芜!我的阿芜,外祖母当时是一时气急,你……快让外祖母看看你的脸……” “一时气急,便要彻底毁了我!”凌芜嗤笑一声,避开了关氏触向自己的手,转而在椅子上缓缓坐下。 关氏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只好默默坐回了椅子上。 宋窈儿见状急忙道:“姐姐这话说的,祖母就是吓唬你的,怎么忍心真的伤你?” 不忍?会不忍吗? 朝轩昱也是一脸凝重地警告:“凌芜!你也该适可而止,祖母一把年纪跟你这么低声下气,你难道还不满意?” 关氏闻言,也是一脸期盼地望着凌芜,却见凌芜默默取出那包蜜饯,隔着桌案推到关氏面前。 “这蜜饯还是交还老夫人吧,您口口声声说着不忍。这不忍不忍,我也多次历经生死,痛狠了的人哪怕不吃甜,也照样受得住。这蜜饯我早已用不到。”凌芜神色寡淡,甚至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第44章 用死人来说事 从前的她被众星拱月,哪怕吃个药也需要人悉心哄着,需要人精心制作出合她口味的蜜饯。 那个满身娇贵的凌芜早就不存在了。 她将蜜饯缓缓推至关氏面前。 那一刻,关氏觉得眼前人只是眼前人,早已与过去的凌芜做出彻底的切割,她只是一个裹着凌芜皮囊的陌生人罢了。她没有凌芜的情感,也没有凌芜的软肋。 她是一个完完全全另外的人。 这一刻老夫人脸色苍白,内心像被狠狠撞击了一般,整个人微微摇晃起来。 她细看凌芜的神色,似乎对过去并没有任何怀念,甚至没有丝毫动容。 朝轩昱甚至希望凌芜能像从前那样作一作,哪怕是爱使些小性子,将心中的不快通通发泄出来,至少他会觉得与她的距离更近些。不像现在,明明与她在一个屋檐下,心却越走越远。 “世子还是劝劝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早些回去用膳,可别出了事又来怪我。”凌芜冷声道。 她话虽说的难听些,可到底让人无可反驳。 朝轩昱走至老夫人身侧,温声劝说道:“祖母,要不先回去用膳吧,您年纪大了身子受不住的。” 关氏侧过头去,执拗地不愿离去,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向凌芜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决:“当年成婚你是怎么答应你爹娘的?你可是说过,要与侯府荣辱与共?这次事若闹大,拖累了侯府,便是你娘也不会原谅你。” 凌芜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老夫人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她娘,可这次却破天荒地用她娘来威胁自己,可见是真的没了法子。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侯府若真倒在你手上,他日一家人与你娘在地下相见,你娘也未必肯见你。”关氏面色发狠,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凌芜讥讽地笑了笑:“竟然用死人来说事,侯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事关侯府荣辱,她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凌芜。想到这里,关氏彻底沉下脸来,默默看向远处,眼底又恢复了昔日的谋算,只是这谋算之中又藏了几分不安。 这时,一只手捧着茶,悄悄递到关氏的面前。 关氏面色微柔,第一反应是凌芜,可一转头却见凌芜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再看宋氏那张低眉顺眼的面容,关氏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年绕于她膝下,嚷嚷着要永远留在侯府,侍奉她端茶递水的凌芜。 “老夫人可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说?便也一并说了吧!”凌芜对于老夫人利用她娘威胁自己的事,虽有反感,却并不意外,她只是好奇,关氏可还有什么别的震惊她的后招。 “今儿也算是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了。”凌芜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几乎是摆明了要与关氏彻底撕破脸。 关氏接过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继续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侯府于你有再造之恩,你若真的闹开了,传出去别人只会骂你爹娘教导无方,养出你这般的白眼狼,你难道希望世人这般想他们?便是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宁?你这可是大不孝!” 凌芜按住椅柄的手微微发颤,这一刻她承认她心软了。 到底是身边的亲近之人,捅起刀子来就是比一般人要准,也比一般人更疼。 她不想爹娘死后还不得安宁,且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可这些话从老夫人口中说出,却让她无比心寒。 娘可是她亲女儿,亲女儿死了也要被她利用。究其根本,不过是她和娘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朝轩昱和宋窈儿二人罢了。 凌芜压下心头憋闷的刺痛,轻轻舒了口气,开口道:“这事我可以不声张,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想要轻轻揭过绝无可能。” 老夫人瞬间了然,随即命令道:“轩昱一会儿便去领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朝轩昱咬了咬牙,还是老实应下。 凌芜又默默看向宋窈儿。 老夫人很快领会其意,又道:“昨儿你母亲已经收了她的对牌钥匙,你也知道,这对于内宅妇人而言,可比让她挨打还要痛。” 凌芜淡淡道:“那是夏氏的意思,祖母可什么都没做。” “凌芜你……”朝轩昱可以忍受凌芜作践他,却不能容忍凌芜针对宋窈儿。 “轩昱住口!” 可还不等他发作,便被关氏狠狠喝止了。 关氏沉声道:“宋氏,你罚二十下手板。” “祖母,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窈儿是为了我才会冒险行事,你若非要罚,就让我代她受罚!”朝轩昱挺身而出,生怕宋窈儿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不,一人做事一人当,孙媳愿意领罚!”宋窈儿急忙说道。 宋窈儿太了解老夫人的性情,若当真让朝轩昱为她受罚,只怕老夫人不仅不会同意,还会对她心生不满。 关老夫人转头看向凌芜:“这下你可满意?” 凌芜面不改色道:“不仅要罚,侯府还要出银子原价赔偿墨香斋的损失。” “这……”宋氏在旁听得心疼的要命,侯府的银子可都是她这些年苦心经营赚来的,如今却要被凌芜拱手送与旁人,这让她怎么舍得? 可老夫人面前,宋氏不敢多言。 关氏最终还是答应了凌芜提出的条件,又令朝轩昱和宋窈儿先行退下去领罚。 见人离去,凌芜也缓缓站起身:“老夫人若没什么事,凌芜也退下了。” 关氏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凌芜的身影已经远去。 “老夫人,咱们也回吧。”孙嬷嬷走到关氏跟前,温声提醒道。 关氏回过神来,缓缓起身,忽而目光落至案上被遗落的蜜饯。 她又缓步走过去,拿起一块蜜饯在眼前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将蜜饯塞入口中,静静咀嚼。 “还是那个味道,你说她怎么就忽然不喜欢吃了呢?”她忽然出声问向孙嬷嬷。 孙嬷嬷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却久久说不出缘由,待她回过神来,却见老夫人眼底有莹莹泪光。 第45章 她凌芜在他们眼中,这般歹毒? 是夜,凌芜又做梦了,梦里帐幔轻拂她的细颈,似是有人在对着她伤口轻轻吹气。 凌芜挣扎着想要起来,浑身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只知他沉在黑暗中。 “疼吗?”那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可梦里的凌芜记不起来了。 “疼!”她轻声应道。 “我去帮你杀了他们?”那声音犹若鬼魅,透着致命的诱惑,似能勾出人内心深处的邪念。 “不!不能杀!母亲……母亲……”凌芜断断续续地回应着,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凌芜拼了命地去抓那黑暗中的人,直到清晨第一缕光照进窗内,凌芜猛地坐起身,惊觉浑身湿透。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半夏一进门,就看见凌芜满头大汗的样子。 凌芜从半夏手中接过锦帕,轻轻擦拭着额头冷汗。 “姑娘昨夜自己换过药了?这伤口好像恢复得不错呢!”半夏弯着腰,一脸细致地观察凌芜的伤口。 凌芜忽然思及昨夜那个梦,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可她怎么觉得那么真实? “应是李嬷嬷替我换了药。”凌芜淡淡道。 “李嬷嬷?昨夜李嬷嬷不在府上,她回家看孙子了,今早刚回来的!”半夏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凌芜。 凌芜一惊,不是李嬷嬷?也不是苏叶和半夏? 那是……谁? 荣王? 除了他,应该没有人能如此自由地进出她的房间了。 一想到他连续两晚来她房间,却又不唤醒她,凌芜心底只觉发毛得紧,实在是吃不透那位祖宗到底在想些什么。 凌芜起来后,苏叶紧跟着也进来了,两人一个替她宽衣,一个打水准备洗漱。 “听说今早那宋氏去给侯夫人送对牌钥匙的路上,突发了旧疾,人没走到院门口,就被下人抬回了芙蓉院。” 那院子如今叫窈窕院,可半夏她们还是习惯叫芙蓉院。 “那她病得挺及时!”凌芜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挑选今日要佩戴的发簪。 半夏冷笑,忍不住嘲讽道:“我瞧着倒不像是上过战场的,更像是从小没吃饱饭的!动不动就病。” 苏叶冷哼,阴阳怪气道:“世子爷想必是急坏了吧?” “可不是?听说世子刚挨了打,连路都不能走,一听宋氏发病,一瘸一拐地就出来了!”半夏说完,又觉得自己嘴快了,怎么能当着姑娘面说这个呢? 可说都说了,凌芜显然看上去并不在意。 苏叶一想起世子爷做出的荒唐事,差点害得姑娘葬身火海,她便觉得这顿板子都挨得轻。 还有宋氏……老天真不开眼,怎就不病死她? “姑娘今日的疤痕淡了许多,看来大夫给的药效果还是不错的!”苏叶关切地察看凌芜的伤。 凌芜侧头询问:“谢彤那边情况如何?” 半夏应道:“方才刚问过传话的小厮,今日谢小姐已经大好了,姑娘不用太担心。” “不管怎么样,谢彤受伤还是因为我,我得去看看她的!”凌芜打算出门。 “可姑娘你的伤……”半夏担忧道。 “去把我帷帽拿来吧!”眼瞧着凌芜下定决心,苏叶和半夏也不再多劝。 …… 马车途经热闹的街坊,凌芜看了眼远处的糕点铺子。 “我记得彤彤爱吃他们家的杏仁酥!”凌芜沉吟片刻,忙令车夫停下。 凌芜走下马车,命车夫先去前面的街头等她。 车夫应声离去。 “今儿这家挺忙,门口都在排队呢!姑娘你在这等着吧,奴婢去买。”苏叶说道。 凌芜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凌芜等着等着,迎面就碰上了朝轩铭和姚玉颍,姚玉颍的身旁还跟着宋窈儿。 “哟!这不是容不下平妻的世子夫人吗?”姚玉颍阴阳怪气地说道。 凌芜隔着帷帽,也依旧能感觉对面的目光锐利地落在自己身上:“宋氏,你便这样在外人跟前抹黑侯府和我的?” 宋窈儿一脸尴尬,急忙道:“姐姐你别误会,我已经解释过了的,只是姚小姐她……她不信我说的。” “你这手都被打成这样了,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呢?”姚玉颍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要不要问问她是做了什么,才会被打?” 凌芜话音刚落,朝轩铭站了出来:“凌芜,大庭广众之下,你非要让别人看侯府的笑话吗?” 凌芜眸光微动,从前但凡她受委屈,他总是会无条件站在她身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那个站在她对面的人呢? 也是,一个是被他认定的亲嫂嫂,另外一个不过是一段被他抛弃的年少情事罢了。 凌芜心口略微有些憋闷。 男女之情从来最不靠谱,比不上家族联合,利益捆绑。 那些悸动,终究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一文不值。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仰头望向朝轩铭:“二弟别忘了,我才是这府上的世子夫人,我要惩治什么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凌芜正欲抬步离去,却见宋窈儿连忙紧张道:“夫人莫不是要当街掌掴我吗?” 上次凌芜当着老夫人面前给她那一巴掌,宋窈儿可是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她知道凌芜早就不再是从前的凌芜,她能打自己一次,便能打第二次。 可偏偏她有着世子夫人的身份,时时都能压她一头。 凌芜没有应答,径直再往前去,朝轩铭忽然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凌芜……”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警告。 凌芜抬头看向朝轩铭:“朝二公子这是何意?” “凌芜,当街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这又是何必?”朝轩铭冷着脸说道。 凌芜扯了扯唇角:“若我今天非要当街教训她?” “我绝不容许!”男人的声音沉冷,透着阵阵寒意,激得凌芜心里一阵颤栗。 所以,他和姚玉颍一样,从一开始就对宋氏所言深信不疑,视她为洪水猛兽。 她凌芜在他们眼中,就是这般歹毒?不可理喻? 第46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窈儿被姚玉颍和朝轩铭挡在身后,此刻看向凌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让开!我还要急着去看谢彤,没心思陪你们在这演戏!”凌芜冷冷扫过宋窈儿。 宋窈儿连忙一脸担忧地问道:“我都听说了,谢小姐被打伤了头,她现在人还好吧?要不我随你一道去探望她?” 凌芜眯了眯眼,有些讥讽地看向宋窈儿:“你确定要去看她?” 作为始作俑者,她就不怕被谢彤打破了脑袋再扔出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窈儿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道:“我知道谢小姐和姐姐关系好,你若不喜欢我跟去,那我便不去了吧。” 说的好像是凌芜故意阻止她去似的。 有时候凌芜真的觉得宋窈儿很厉害,没人陪她,自己跟自己都能唱一台戏。 “凌芜,你也别太骄纵了,宋氏想去看谢彤也是好意,你为何为难她?”朝轩铭语气不善。 “这是大房的事,还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插手!”凌芜声音猛然拔高,似是积压已久。 朝轩铭多少有些不舒服,相识多年,记忆里的她最重感情,哪怕再生气也不会说出这般决然的话来。 可现在的她却仿佛无所顾忌。 莫不是因为她的背后站着荣王? 一想到荣王,朝轩铭眼底的不甘、阴郁几乎溢出。 凌芜能感觉到男人身上隐隐的压迫,她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望向宋窈儿:“既然宋氏无碍了,那一会儿便让我的人去窈窕院取对牌钥匙,也免得让婆母来操心此事了。” 宋窈儿踉跄几步,差点摔下去,被一旁的姚玉颍一把扶住。 “宋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姚玉颍一脸关切道。 宋窈儿摇了摇头:“胸闷,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姚玉颍没好气地看向凌芜:“凌芜你别太下作,居然把宋姐姐逼成这样!” 凌芜也懒得解释,只是冷声提醒:“莫说你如今还不是我侯府的什么人,就算他日真进了我们侯府的门,也轮不到你来管我们大房的事!” 姚玉颍若真的嫁给朝轩铭,那也是二房,这侯府依旧在大房的掌控下,说到底姚玉颍还要比凌芜矮一头。 “凌芜!注意你的言辞!”两家定亲的事早在他春闱高中后传开,按理说凌芜的话并不会对姚玉颍产生太大的影响,可朝轩铭此刻内心却是说不出的烦躁,以至于连语气都变得愠怒。 凌芜也不懂,明明是他们先来招惹她,却要她大度包容。 她实在做不到,不仅做不到,她还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听说世子伤的很重,宋少夫人不是一向与世子举案齐眉,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跑出来陪人逛街呢?” 宋氏脸色一白,想到方才因为对牌钥匙的事,被朝轩昱训斥了一通,他斥她欺骗夏氏。 朝轩昱虽偏宠她,却不是没有原则,装病的伎俩做的太明显,朝轩昱人前不说,私下里却追究了。 宋氏受了训,心里有些不痛快,本想推掉和姚玉颍的约,可转念一想,她正有借口躲出门去,不去管朝轩昱的死活。 不过这些事关起门来说不打紧,宋窈儿可不想让凌芜看笑话。 宋窈儿连忙笑道:“若非和姚小姐事先约好,我定是要在家照顾世子的。眼下既然有轩铭在,我也该早些回去了。” “姚小姐,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宋窈儿一副为这家操碎心的模样,换成任何人,定也会觉得她是个极好的嫂嫂。 事实上除了凌芜,宋氏的确对这府上其他人一直很周到。唯独凌芜!这也是凌芜对她痛恨厌恶的原因,她可以对任何人好,唯独要害自己。 “宋姐姐这话说的,你也是不得已为之,我岂会怪你?”姚玉颍本就是和朝轩铭有约,只是有宋氏在中间,不会被人说闲话罢了,可眼下两家都已经定了亲,宋氏在或不在,区别不大。 “嫂嫂,你手上有伤,大哥身边有人伺候,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朝轩铭沉声叮嘱道。 宋窈儿欣慰地笑了笑:“二弟费心了,那我就先走了。” 宋窈儿前脚刚走,凌芜后脚也跟着离去。 她打算在前面街头等苏叶,并不想和朝轩铭他们继续待下去。 好不容易人都走了,只剩下姚玉颍和朝轩铭二人。 她有些羞涩地垂下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朝轩铭头也不回地跟在凌芜后面。 凌芜走着走着,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停下来,转身一看,便见朝轩铭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凌芜拧了拧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朝轩铭上前几步:“我也走这方向,怎么……大房的人连二房逛街也要管?” 这话明显是透着嘲讽的意味。 凌芜沉默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一个醉汉,或许是凌芜的气质实在出众,哪怕是不见相貌也依旧看得出是个美人。 “小美人?上哪去?” 凌芜想要绕开醉汉,可不管她走哪边,那人总要堵住她的路。 “让开!”凌芜也有些烦躁,虽说大庭广众她不担心自己出事,可碰上这种事也实在不光彩。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那醉汉并未察觉到身后朝轩铭彻底黑沉的脸,依旧不知死活地调戏凌芜。 那醉汉一把抓住凌芜的胳膊,眼疾手快地掀开了凌芜帷帽的一角,得以窥见她的真容。 也不知是被凌芜脸上的疤痕吓着还是怎么,醉汉呆愣住了。 与此同时,凌芜被人一把拽进了怀中。 “滚!”头顶传来朝轩铭疾言厉色的怒喝。 他一脚踹翻了醉汉。 醉汉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不……不是美人!”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嘲笑地看着凌芜:“原来是个……丑八怪!” “难怪用帽子遮脸,丑八怪……还跑出来吓唬人!” 苏叶在这时急急赶到,冲着那醉汉连踢带踹:“滚!什么狗东西也敢调戏我们姑娘!滚啊!” 凌芜愣怔在原地,甚至忘了推开身前的朝轩铭。 她只是静静捂着自己带疤的面颊,明明帷帽替她遮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她却依旧感到了一股屈辱。 第47章 占有欲 不等凌芜回过神来,却被人从朝轩铭怀中狠狠拽了出来。 她抬头一看,就见姚玉颍一脸恶毒地瞪着她。 此刻,姚玉颍内心已经气炸了,要不是为了在朝轩铭面前顾及形象,她真想冲上去撕烂凌芜的脸。 这贱人真是不知羞耻,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的未婚夫。 也不知为何,姚玉颍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脑中无端想起那日行宫外的树下,会不会那天压根不是巧合,而是…… 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想,朝轩铭是那样一个端方君子,怎么可能肖想自己的嫂子? 一定是她多想,可她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她很想让凌芜滚远点,可她害怕原本没有什么,却因为她的胡思乱想令二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凌芜冷冷看了一眼姚玉颍,抬手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发髻:“苏叶,我们走吧!” 醉汉很快被打跑,苏叶回头看了眼朝轩铭和姚玉颍,这才扶着凌芜径直离去。 朝轩铭下意识朝着凌芜的背影伸手,却感觉到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下。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姚玉颍,女子言笑晏晏地望着他:“朝二公子,要不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望着姚玉颍的脸,朝轩铭忍不住想起从前的凌芜,那个遇到事总会躲到他身后,会甜甜唤他一声“二表哥”的凌芜。 如今的她哪怕被人欺上门,也是一声不吭地独自应对,明知他就在她身后,却咬死不愿向他求助,她怎就变得这样执拗? “朝二公子?”姚玉颍又拉了他一下。 朝轩铭回过神,悬着的手缓缓放下,跟随姚玉颍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 凌芜的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 凌芜先是去拜见了杨笑,见了老师便不得不摘下帷帽了。 凌芜也知道瞒不住,便也没想瞒。 杨笑看到她脸上的疤痕,果然皱起眉来:“怎么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嫁进他们家,你这身子就没好过!” 看到杨笑生气,凌芜连忙去安抚她:“我没什么,这疤快好了,不碍事的!” 杨笑看着凌芜明明狼狈却强颜欢笑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她侧过头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拉住凌芜的手:“若是在侯府住得不开心,就搬过来和彤彤住两天,咱们不似那些迂腐人家,没那么多规矩讲究的。” “阿芜!”两人正说着话,谢彤便赶到了。 “快让我看看你的脸!早前就听说你脸受伤了,可惜大夫让我静养不准我出门,我都快担心死了!”谢彤细细打量着凌芜的脸。 “你们两个难兄难弟的,就谁也别可怜谁了!都给我好好养着要紧!”杨笑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叮嘱。 “晌午就在府上用膳吧,彤彤这两日可是一直念叨你,你们正好多聊聊!”杨笑温声道。 凌芜点头应下。 凌芜每次来谢府,都有种回娘家的温馨,仿佛只有在这里,才有种“她还是她”的错觉。 “这次墨香斋的损失,我会照价填补回来的。”凌芜说到了正事,这本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要给谢彤一个交代。 谢彤愣了一下,随即不解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你可知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知道,账目被我带出来后,我仔细算过,大概需要一万两。”凌芜正色道。 谢彤倒吸了口凉气:“我知道你陪嫁丰厚,可那是娘家留给你的,而且这么大笔银子提出来,侯府那边定是有所察觉,他们没有微词吗?” “总之你不要多问了,这事本就是我的过失,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就放心把钱拿着就好!”凌芜一脸坚定地说道。 谢彤有些自责地看着凌芜:“为了我的事,你一定没少和侯府闹矛盾吧?你看你都瘦了!” 谢彤不傻,她知道凌芜在侯府过得艰难,能为墨香斋做到这份上,凌芜在中间一定出了不小的力,虽然她不知道具体过程是什么样子,但想也知道不那么顺利。 “我没事。”凌芜笑了笑。 谢彤忽然抓住凌芜的手:“阿芜,你可有想过和离?” 凌芜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谢彤。 半晌,她轻叹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知道女子立世会更艰难,会比在侯府讨生活还要难?” “我帮你,我养你!”谢彤抱住凌芜,“我实在是不忍看你再这样委屈自己。” 凌芜苦笑:“你看看你这样子,你确定能帮我吗?” 这次的事,她已经牵连了谢彤,她不想谢彤再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凌芜看着大夫给谢彤换了头伤的药,很大一块血斑,直到现在凌芜瞧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相比较之下,宋氏的那点手板简直不够看的。 凌芜攥紧了拳头,袖中的双手微微颤着。 宋氏……你欠我的,我早晚教你偿还! 凌芜留在谢家用了午膳,又陪着谢彤下了棋,直到谢彤喊困,说要上床午休,她方才出了谢家大门。 凌芜走下台阶,走到一半就看见一驾熟悉的马车,此刻就停在她马车旁。 凌芜怔忡了一下,很快认出那是朝轩铭的马车。 凌芜随即看向四周,谢宅所在相对清静,距离闹市也有一定距离,因此附近并没什么行人。 可他就这样等在谢宅门前,也实在太过明显。 凌芜故意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准备上马车。 朝轩铭旋即走下马车,跟了上来。 “站住!”感觉到他的靠近,凌芜有些紧张地低喝一声。 朝轩铭看向她的眼神微微发沉,这眼神凌芜很熟悉。 第一次他在她院墙下接她,她不慎从树上掉落,被他一把搂入怀中时,他也是这般看着她,透着满满的占有欲。 他看上去温润儒雅,实则对于看中的东西,却有着极强的渴望,权力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虽然后来他的确为了权力,放弃了她,那也只能说明在他心中权力更为重要。 他……从未放弃过得到她。 “别再过来!”凌芜猛地拔高声音,像是在警告。 第48章 和他比,差远了 “朝二公子,这光天化日的,您和姑娘这样不合适!”苏叶也急忙横在了两人中间。 “滚开!别让我说第二次!”朝轩铭双目阴沉,俊雅的五官笼上一层阴翳。 从来温和的人忽然转变,是会让人害怕的。 苏叶此刻惧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可为了护住凌芜,她还在硬撑。 凌芜不想为难苏叶,她只是个奴婢,何况朝轩铭想做什么,也从来不是苏叶一个小小奴婢能阻止的。 “苏叶,你先退下!”凌芜淡淡道。 苏叶心想着,到底是在外面,朝二公子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才对。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 朝轩铭看着凌芜,昔日少女稚嫩的面孔与如今的冷淡疏离不断交叠,激发出他内心更为强烈的征服欲。 “上我马车,我有话要说。” 他不是在跟她商量,更像是威逼。从前的他可不会这样对她。 凌芜却是无动于衷:“你的马车还是留给姚小姐,我就不坐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自私,想要的时候便无所顾忌,碰上核心利益,却又能毫不犹豫地将她抛下,她不会再受他诱骗,也绝不会再心动。 他将凌芜压在马车车厢处,另一驾马车渐渐调转方向,遮住人多的街头,形成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凌芜手臂被他攥得生疼,想要挣扎,却被攥得更紧。 “可以是荣王,就不能是我?嗯?”他逼至她的面前,呼吸交缠间,眼底的侵占近乎将她吞噬。 女主一脸震颤地望着他,想不到会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无耻的话,他不仅在讽刺她,更是在羞辱她。 凌芜只感觉心口一阵刺痛,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去。 “你和他比,差远了。”她说完,决然地转身。 “阿芜……”他的声音透着沙哑,温柔中带着恳求,令她忍不住想起三年前的那个他。 三年前因为他一句“心悦她”,她苦苦地等,为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等到最后无人肯上门,世人皆道她心高气傲,她在最纯粹的年纪为他守着一份真心,最后却遭他背弃。 她曾无比真诚地为这份感情努力过,因此如今也并不感到惋惜。 她轻轻吐了口气,淡淡道:“你还想说什么?” “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我便帮你离开侯府。”他双目微红地看着她。 凌芜先是微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待她回过味来,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他是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皆是因为侯府,因为他所信重的大哥大嫂。可他依旧选择了站在侯府那边,选择了她的对立面。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事到如今,又何必来假惺惺的。 凌芜忍不住嗤笑一声:“不必,朝二公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因为她就算有朝一日离开侯府,也绝不会和朝轩铭有任何关系,他一个快要成婚的人,她若真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且不提侯府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就算是姚家人的行事,也断不会让她好好活着。 凌芜坐上马车,看着前方横道阻拦的马车,她掀开帘子,冷冷望向他道:“让开!” 朝轩铭有片刻失神,在听见凌芜的话后,他微微抬手,对车夫示意道:“放他们走!” 马车远去,朝轩铭的眼底却是前所未有的炙热。 阿芜……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的身边。 …… 凌芜返回宁玉轩的时候,已近傍晚。 半夏给凌芜端了小厨房刚做好的鸡汤,一边盛汤一边小声对苏叶道:“听说今儿晌午芙蓉院里那位被侯夫人叫到跟前训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苏叶急忙问道。 “还不是为了对牌钥匙?又是装病又是出门逛街的,就是推脱着不给,这不就惹怒了侯夫人?咱们这位侯夫人虽然一心礼佛,心思却精明着呢,糊弄她哪儿那么容易啊!” 半夏说的话,令整个屋里的气氛都变得活跃起来,有种大快人心的舒爽。 正说着话,李嬷嬷拿着一封请帖走了进来。 “可别光顾着说话,也得看看外面有没有耳朵!”李嬷嬷严厉地叮嘱两个丫鬟。 半夏心虚地垂下头,继续盛汤。 “嬷嬷手上拿的这是什么?”苏叶很快发现了李嬷嬷手里的请帖。 李嬷嬷笑着道:“宫里贵妃送来的邀帖,说是荣王的洗尘宴。” 瞧着李嬷嬷心情不错的样子,苏叶大胆猜测:“只给我们送了?芙蓉院那位呢?” “这世子夫人只有一个,哪有两个的道理!” “什么请帖?拿来我看看!”凌芜从里屋走了出来。 请帖是红色蜀锦为底,上刻金字,内里是一行娟秀小楷,一看便透着庄重。 荣王府?凌芜在看到这几个字后,目光不由得轻颤了下。 洗尘宴?这荣王府都回来多久了?现在才办洗尘宴? 凌芜总觉得,这宴席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凌芜将请帖递给李嬷嬷:“仔细收好!” 李嬷嬷点点头。 半夏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这可是宫里来的请帖,居然没有那位的份儿,恐怕她得气得跳脚。” 宋窈儿处处要在人前证明自己的身份,眼下宫里的态度明晃晃摆在那,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掀不出什么浪花来。 …… 洗尘宴如约而至,荣王府一改往日的冷清,各大世家权贵的马车停满了门庭。 凌芜早前和谢彤便约好了,因此来得也早些。 两人见面后,聊得最多的也是墨香斋,毕竟这小小私塾,却寄托着两个女孩的希望。 “墨香斋已经开始重建了,幸亏有你那笔银子,不然这会儿我得一个头两个大!” “哦对了,阿芜,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官府答应,将那几个造谣者的口供张贴在墨香斋门口的?” 自然是凌芜利用侯府的势力找衙门谈的,毕竟墨香斋的名声不能毁,只有官府亲自出面才能彻底消去污痕。 不过这些内幕,凌芜不想多提,她喝了口茶,趁机岔开话题:“彤彤,你尝尝这茶味道不错!” 正说着话,门外走进来四个人,朝轩昱和宋窈儿,以及朝轩铭和姚玉颍。 第49章 摔进朝轩昱的怀中 “宋姐姐,你快看!她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不会是世子出门,没有事先和她说吧?”姚玉颍低声轻笑,几乎将嘲讽写在脸上了。 宋窈儿有些自责:“都怪我疏忽,竟然忘了叫上姐姐一起的。” 谢彤实在看不惯宋窈儿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今天宴席可没有邀请妾侍,有些人还真是不分场合!” 凌芜知道谢彤是为自己抱不平,但今天场合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假装没看见那四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品茶:“彤彤,你快尝尝这茶,配上这口点心,味道很是不错!” 荣王府就算再失势,也到底是皇子,招待客人的茶点自然也是用了心思的。 此刻谢彤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宋窈儿的方向,她倒要看看这宋氏在她眼皮子底下还能怎么欺负阿芜! 说话间,荣王玺长宴拎着酒壶走了进来,他今日着紫色锦袍,金线暗绣的螭纹随步伐浮光掠动。 他行走间矜贵不羁,喝酒的动作又伴随一丝慵懒。 据传闻,此次设洗尘宴,是宫中贵妃的意思,朝中但凡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子女都在邀请之列。 其目的一部分为拉拢势力,一部分则替荣王相看未来荣王妃。 此刻玺长宴步伐悠然地走过凌芜面前,身上熟悉的龙涎香侵袭凌芜的鼻翼。 她下意识地垂下眸,想装作与他不太熟的样子。 玺长宴在主位上坐下,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糕点,似乎并不打算招待客人。 众人多少听说过眼前这位主儿的脾性,见他不爱搭理人,便自发上前行礼寒暄。 姚玉颍也在其列,她今日是跟随兄长前来,但因为和宋氏交好,因此刚一进门便和侯府的人走在了一处。 眼下姚玉颍恰好走过凌芜的茶案,见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她又有些不快。 “摆什么世子夫人的款儿?世子本人都在呢,装给谁看?” 凌芜讥笑了一声,淡淡道:“我若真要摆款儿,今日某些人就不该出现了。” 这话,直指宋窈儿。 “你……”姚玉颍刚要大骂,又思及首位上坐着的荣王,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宋窈儿一脸好心地上前劝阻:“算了玉颍!荣王那边还等着咱们去打招呼呢!” 周围人或多或少听说过侯府宠妾灭妻的谣言,一看宋窈儿也凑上来,于是纷纷侧目。 姚玉颍见状,又故意放大了声音:“就算是世子夫人,也不能滥用私刑,你把宋姐姐手都差点打废了!简直太恶毒了!” 对付凌芜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就该给她点教训。 “好了玉颍,别说了,我这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宋窈儿急忙劝说。 姚玉颍看见宋氏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宋姐姐你就是太大度了,明明你才是侯府实至名归的世子夫人啊,干嘛怕她这个空架子?” “我哪有,玉颍你别胡说。”宋窈儿表面谦逊,内心却颇有几分得意。 朝轩昱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公开提及侯府的世子夫人一事,此刻他的目光悄悄落在了凌芜身上。 凌芜看上去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提壶倒茶,似乎对于姚玉颍的话并未生出太大的波澜。 从他受罚至今,她没有问过他一句,就像此刻一样,对他的任何事都不关心,思及此,朝轩昱当下心情更沉了。 宋窈儿原本还是满心得意,却在看到朝轩昱的目光紧紧落在凌芜身上后,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好了,咱们走吧!”宋窈儿依旧是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姚玉颍见自己费尽心思却激不起凌芜半分情绪,顿时更加气愤,她一把推开宋氏,厉声道:“说起来,你这堂堂世子夫人当街往小叔子怀里倒,难道这就是你们凌家的教养?” 她那天回去后左思右想,心里实在是憋的难受,不吐不快。 她选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出来,就是为了能给凌芜一个下马威,谁让她行事不顾廉耻! 周围瞬间安静,朝轩昱脸色变得暗沉,宋氏更是一脸吃惊地捂住了嘴。 “玉颍,这种话事关侯府清誉,可不能瞎说的。”曹翩急忙上前提醒。 姚玉颍继续义正言辞道:“我敢这么说,自然是亲眼所见,要不是凌芜不知检点当街勾引醉汉被人调戏,朝二公子也不会好心上前帮忙,没成想她却毫不避嫌,借机往朝二公子怀中倒。” 谢彤听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拿起桌上水果,便砸向了姚玉颍。 姚玉颍一个不慎,直接摔进了身后朝轩昱的怀中。 谢彤冷笑了一声,故意讥讽道:“姚小姐又是什么教养?没成婚就往未来大伯哥身上倒吗?” “你……”姚玉颍气得眼圈发红,委屈地看向宋氏,“我不是有心的!” 宋窈儿全程都在旁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事,不怪你的!” 她又看向凌芜,一副和事佬的架势:“姐姐,姚小姐年纪小说话得罪人,你就别刁难她了,我知道你和二弟从小熟识,有时候礼数上有所疏忽也不奇怪,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句“从小熟识”在旁人听来没什么,可听在朝轩昱耳中却格外刺耳。 也正是因为从小熟识,她才会和朝轩铭生了情的,不是吗? 可明明他也与她自幼熟识,她为什么就偏生喜欢上二弟? 一股深深的嫉妒裹挟着他,他深吸了口气,冷笑地看向凌芜:“你还真是好规矩!走在大街上也不忘勾搭男人。” 此话一出,周围人纷纷朝着凌芜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凌芜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抬眸望向朝轩昱:“我勾搭男人?” 她嗤笑出声,搁下茶盏,讥讽道:“没错,我勾搭男人!我不仅勾搭男人还被朝二公子当街抓个正着,朝二公子不仅不指责反而还包庇了我,世子是不是要连朝二公子也一块问责?” 第50章 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其实关于这件事的真相,姚玉颍当天就在现场,她最有发言权,可她不想承认是朝轩铭主动帮了凌芜。 曹翩见状,也跟着落井下石:“我记得,有些人未出阁时就没少招惹桃花,大抵是自视甚高,最后那些登门求娶的贵公子们都看清了真面目,便纷纷远离了。没想到成婚后也是如此。” 众人闻言,看向凌芜时的眼神变得更加轻蔑了。 凌芜目光静静落在眼前氤氲的茶水上,余光扫过一旁的朝轩铭的衣角,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姚玉颍的身后。 当年为了等他,她得罪大半个京城的适婚男子,以至到今天都还在被人诟病。 当年的真情,现在成了刺向她的尖刀。 痛吗?当然痛,可人就是痛过才能成长,才能割舍掉不能割舍的人。 凌芜抬眸望向曹翩,眼底透着凌厉:“我也依稀记得,当年曹大人刚进户部时,可没少去凌府虚心求教,怎么学来学去,光学会打听别人的家务事了。” 这是在提醒众人,凌太师门生众多,唯独曹家最白眼狼。 曹翩被呛得顿时不敢吭声了。 说完,凌芜冷眸又淡淡落向姚玉颍,声音透着凉意:“当着荣王面前,故意诬陷我的清白,莫不是上次殿下给你的警告不起作用?” 姚玉颍一听荣王的名讳,顿时吓得脸一白,她的确有抹黑凌芜的心思,也想借机试探朝轩铭会不会站出来替凌芜解释。 朝轩铭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也没有偏帮过她。 反倒是朝轩昱见凌芜故意将事挑大,大有要将荣王拉下水的意思,于是急忙站了出来:“都是女子间口舌之争,还望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朝轩昱也是多有顾虑,毕竟荣王府办宴,却被他们侯府的家事搅扰,他也唯恐惹那位不快。 再者,荣王之前就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罚过他,若这次一个不快又拿姚玉颍开刀,他无法跟姚家人交代。 玺长宴自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日府上私宴,诸位不必多礼,各自入座吧。” 此事就此揭过。 众人在大堂喝了会儿茶,便有宫里来的侍者招待众人前往后花园赏花。 听闻荣王府的后花园有一棵长了百年的合欢树,众人得见,纷纷惊叹不已。 此刻树身正笼在金纱般的日光里,树冠撑开一片阴影,细碎光斑在地面形成流动的星子。 一阵风起,花瓣似银丝流苏,微微摇曳。 “真美啊!”众人见之,纷纷由衷夸赞。 凌芜也看得入神,她记得在云安时,玺长宴就和她说过,荣王府的后花园有一棵百年合欢树。 如今见到,的确比想象中的还要震撼。 姚玉颍似是想起什么,连忙问道:“宋姐姐院里种了什么树?” 宋窈儿笑了笑,温声道:“我不爱花草,倒是有座假山,是夫君特意为我从外地寻来的奇石。” 姚玉颍一脸羡慕:“世子待宋姐姐真是好啊。” 宋窈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全是世子的功劳,二弟还特意给我画了假山图呢,夫君只是照着他图上的布局来布置的。” 谢彤听了一耳朵,随即小声对凌芜道:“阿芜,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芙蓉树,你那院子里一到夏天可漂亮了!” 谢彤不知道凌芜在侯府的芙蓉树已经被砍了。 凌芜并不多解释,只说她看腻了,早就不喜欢了。 凌芜所住的道观里也有一棵芙蓉树,起初看到这棵树,她觉得亲切,总以为等到花开,朝轩昱就会来接她回家。 后来花开花落,她在病榻看尽了冬日里枯萎的芙蓉花枝,她想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喜欢芙蓉花。 凌芜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可听在朝轩昱耳中,却只觉得她在故意说反话。 他尤记得那年她在芙蓉树下跳舞,舞姿极美,一如她这个人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那时他和二弟趴在院墙外,总是会看她看到痴。 后来她为了阻止他砍掉芙蓉院里的芙蓉树,心甘情愿地搬离了芙蓉院,尽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那棵树还是被他砍了。 可他看得出来,她分明是极爱芙蓉树的。 因此,前些日子他特意让人去找附近的芙蓉树,终于在城郊林中找到了一棵,他本想借此让她开心一下,可听她这么说,他觉得自己一番心思简直喂了狗。 “不喜欢芙蓉树,不知凌小姐对合欢树喜欢否?”玺长宴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 众人闻声皆是一怔,一个个瞬间恭敬起来。 凌芜转过身,才发现玺长宴长身玉立在她身后,距离她不过一步之远。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殿下!您院里的合欢树很美,我很喜欢。”凌芜老老实实地应答。 “既然喜欢,以后凌小姐可常来观赏,荣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玺长宴缓步走至树下,伸手轻轻触碰垂下的绒球粉花。 本就俊美的面庞,在花色的衬托下,更显妖冶惊艳。 众人惊了,包括凌芜自己也是一脸吃惊。 荣王为何单独邀请凌芜这个不受宠的世子夫人来荣王府看合欢花? 这也太奇怪了。 “我来迟一步!抱歉!”说话间,一个穿着富贵的年轻公子跟随侍者身后,大步走来。 凌芜第一眼看这人只觉得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 直至侍者介绍:“林知严,林公子!” 凌芜这才想起,是当年父亲的众多门生之一,五年前赴任地方做了县令。 此刻林知严手中正拿着一朵尚未绽放开的芙蓉花苞。 “你手上的芙蓉花哪里来的?”谢彤好奇地打趣,这个季节还没到芙蓉开花的季节,因此这朵花苞显得格外新奇。 “五年前踏春宴,凌小姐和大家一起种下这棵芙蓉树,这次经过发现那棵树被人连根拔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只留下一朵未长开的花苞,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林知严颇为感慨。 “我记得凌小姐,哦不……如今该称呼您世子夫人了,世子夫人最喜欢芙蓉花,这算是给您的见面礼了,实在回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 林知严行事还是这么洒脱随性。 五年前的踏春宴,爹娘还在,她还是众星捧月的太师之女。 那年,朝轩昱、朝轩铭陪着她一起种下的这棵树,她记得。 第51章 想必是饿了 朝轩昱和朝轩铭的脸色皆有些复杂。 五年时间,物是人非,彼时的少年也早就不是如今的他们。 可林知严并未察觉,一脸感慨地说道:“尤记得当时的凌小姐如初春暖阳,朝气蓬勃,更是和同行相约五年后再聚树下,可惜那树……好在还有一株花苞,也算是留作纪念。” 凌芜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林知严还记得那些旧事,毕竟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若是过去的她得知亲手栽下的芙蓉树被砍一定会很伤心,毕竟那是她和朝轩昱、朝轩铭一起种下的芙蓉树,代表着那些最美好的岁月。 可现在……她却觉得,往事不可追,人去楼空才是常态。 凌芜轻吐了口气,伸手接过那朵花苞,笑着道:“既是送给我,那可别怪我借花献佛了?” 林知严一脸大方道:“那是自然,既是送给了世子夫人,那自然由夫人处置。” 凌芜转身径直走到了荣王面前,正悠闲喝酒的玺长宴似是没想到凌芜要献的人是他,眼角霎时染上一抹兴味。 “今日感谢荣王盛情邀请!也感谢殿下让我得见这百年合欢树的美景,小小谢礼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凌芜静静望着玺长宴。 有那么一瞬间,凌芜是有些后悔的,她送谁不好?怎么就偏偏选了荣王? 这人性情阴晴不定,万一拒绝了她…… 就在凌芜忐忑之际,玺长宴竟然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芙蓉花苞。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花枝:“芙蓉花苞含羞带怯,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姚玉颍一脸愤愤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嘲讽道:“有些人还真是会巴结人,不会真以为自己这样,就能让殿下高看她一眼吧。” 姚玉颍满心都在凌芜身上,压根没注意身旁的朝轩铭此刻面色暗沉。 见荣王收下花,凌芜轻吐了口气,默默退至一旁。 玺长宴随意地瞥了眼朝轩铭,却见他浑身透着阴鸷,此刻紧紧凝视着凌芜的方向。 玺长宴细细把玩着花枝,含笑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 众人各自散去,或坐或去别处观景。 “朝二公子,不如我们去池塘边看看?”姚玉颍本想拉着朝轩铭去别处坐坐,却发现他整个人有些僵硬地杵在原地,俊雅的面容也绷得紧紧的。 朝轩铭回过神来,随即扯出一抹儒雅笑意:“那走吧,去看看。” 不知为何,看着身边言笑晏晏的姚玉颍,他的脑海里却不断蹦出凌芜的面容。 那年他第一次向她表露心迹,她折下一朵芙蓉花送给他。 她说:“我最喜欢芙蓉花,你一定要照顾好它,不能让它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他应下了。可他没做到。 自那以后她没再送过他花。 而今她再次献花,却是给了那人。 同样心生不悦的还有朝轩昱,她明知那朵花的意义与众不同,却还是送给了荣王。 到底是她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单纯在巴结荣王? 她应该还不知道,那棵树是他让人移走的,早知她如此不在意,当初他不如什么都不做。 想到此,朝轩昱有些烦躁地喝了口手中的清茶。 “薛大人到!”就在众人忙着观景的时候,侍者带着薛碘走进了院中。 薛碘看上去五大三粗,手中牵着一只模样凶狠的黑犬,黑犬此刻正看着人们手中的茶点,嘴巴里不住地流着哈喇子。 “啊!”有几个年轻女子在看到黑色凶犬后,吓得纷纷叫出声来。 有些养尊处优的贵女自是没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东西,即便见过,那也是被关在笼子里的。 可今日薛碘却十分乖张地将爱犬带进了荣王府的后花园。 “薛大人,要不还是让小的给您将爱犬牵走,别吓着贵人们!”侍者上前劝说。 薛碘不耐烦地睨了眼侍者,一把推开了他,牵着黑犬往里走。 “荣王殿下!别来无恙!”薛碘笑容肆意地走到玺长宴近前,冲着他拱了拱手。 玺长宴挑眉,瞥了眼流了一地哈喇子的黑犬,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狗不错!” “哈哈哈!殿下若喜欢,微臣可以把它放出来给您玩玩!”薛碘笑声粗犷豪放,差点让人误以为他真的只是不懂礼数罢了。 可一路爬上来的人,哪有不懂察言观色的?不过是以此作为伪装而已。 “本王不喜它弄脏本王的院子。”玺长宴冷声警告道。 薛碘很快反应过来,黑犬那长长的哈喇子此刻已经滴湿了脚下的一片地。 “殿下,我走得急,狗想必是饿了,喂点吃的就好!”薛碘笑了笑,自顾自道,“我这狗喜欢女子喂食,尤其是美人喂它吃的更香,不知哪位夫人小姐方便代劳?” 薛碘闹这么一出,众人哪里还能看不出,这哪儿是来赴宴的?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在场众人跑都来不及,自然无一人上前的。 薛碘看了一圈,目光落向角落里的朝轩昱夫妇。 “素闻承安侯府以武将立世,想来府上的夫人定也是女中豪杰。” 宋窈儿脸色一白,感觉朝轩昱将她往后护了护。 这薛碘就像条疯狗,逮人就乱咬,谁被他选中谁倒霉。 宋窈儿可不想掺这趟浑水,她眼珠子一转,急忙走到了凌芜身前,一把抓住凌芜的手:“姐姐别怕,有我在!我懂些武功的!” 凌芜拧了拧眉,她可不觉得宋窈儿会这么好心。 虽说当年她的确是随父上过战场,可后来落下旧伤,已经许多年没有拿过真刀真枪了。 果不其然,薛碘下一句便直接点中了宋窈儿的名字:“素闻宋少夫人年少成名,由皇上特赐巾帼英雄之美称,不如就请宋少夫人代劳?” “我来!你千万别为难姐姐!”宋窈儿大声应下,随即抬步朝前走去,谁料走到半路,她忽然捂胸面露痛苦。 朝轩昱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宋窈儿。 “窈儿!你可是旧疾复发?”朝轩昱满是紧张地望着宋窈儿,他知道宋窈儿有胸痛的老毛病,一激动就会如此。 第52章 舔食着凌芜的手指 “哼!看来你们侯府的人也不过如此!”薛碘一脸鄙夷地嘲笑。 “薛碘,你别欺负女人,咱们侯府的男人还站在这,容不得你放肆!”朝轩昱搂着宋窈儿,冷冽地看向对方,“你不是要人帮你喂爱犬?好啊,我来!” “我的狗不喜欢男人给它喂食,它若不高兴,可是会咬人的!”他眼角微微抽搐,满脸狞笑。 “怎么?堂堂侯府,竟找不出一个有胆识的女子?想来世代传承的侯府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嘛。”薛碘眯了眯眼,依旧犀利讥讽。 宋窈儿咬了咬唇,转头看向凌芜,她想说别人都欺辱侯府到这个份上,她凌芜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可还不等她开口,一道娇媚倩影便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她身姿纤瘦,却气质出众,每走一步皆是从容镇定。 朝轩昱和朝轩铭的目光也同时追随着凌芜。 那样一道柔弱孤寂的背影此刻却又仿佛承载着莫大的勇气。 “我来!”凌芜淡淡开口。 与其等着宋窈儿主动求上她,不如她自己提出,如此尚且能得几分贤名,也不算便宜了宋窈儿。 “凌芜,你若不行就别逞强!”朝轩昱拧了拧眉,他知道她从前胆小,看到那些凶兽便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凌芜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胆怯到需要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 凌芜拿起用筷子夹起一旁盆中的生肉,缓步走近黑犬。 那黑犬双目贪婪地望着凌芜手中的肉,不等凌芜递上前,它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 凌芜吓得手指一抖,生肉掉在地上,很快被黑犬一扫而空。 接下来,凌芜又一块接一块地将生肉扔到它面前。 直到最后几块吃完,黑犬似是一脸餍足地舔了舔嘴。 凌芜松了口气,搁下筷子,正要起身,那黑犬眼睛一闪,像是被触发了某根兴奋的神经,忽然扑向了凌芜。 “啊!”凌芜来不及反应,惊呼一声,脚下一软便摔倒在地。 朝轩昱和朝轩铭猛地一惊,几乎同时朝着凌芜的方向走。 而就在这时,一道更为迅捷的身影划过半空。 “嘎达”一声,好似骨头碎裂之声,与此同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恶犬的惨叫。 凌芜再次抬眸,却见一只巨大的白虎袭入眼前,凶残地咬断了黑犬的颈部,汩汩鲜血从黑犬的身上流淌而出,染红地面。 凌芜望着这近在眼前的野兽撕咬的血腥场面,吓得浑身一僵,差点晕厥。 “狗儿!狗儿!”薛碘一脸心痛地看着地上黑犬,他似乎也没想到,荣王府里竟然会养着这么一只白毛烈虎。 “小白!”白虎在玺长宴的召唤下,慢悠悠地跑到了他身侧。 玺长宴懒懒拍了拍虎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薛碘:“本王方才就说过,不喜欢它弄脏本王的院子!” “薛大人怕不是将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 薛碘咬了咬牙,气得双眼直抽抽,却也说不出再多话来。 毕竟本就是他遛狗在先,吓唬人在后。 玺长宴压根没去管薛碘那吃人的眼神,自顾自走到凌芜身旁,伸手将她扶起:“世子夫人受了惊,先去内院安置歇息片刻,来人!请御医入府!” 玺长宴压根没问凌芜的意思,更没问侯府人的意思,擅自便替她做了主。 凌芜刚受了惊,眼下也的确没有精力再拒绝荣王,于是被丫鬟搀扶着下去了。 “把这畜生的尸体处理干净,别弄脏本王的院子!”玺长宴临走前,冷声吩咐了一句,便也跟随凌芜身后离去。 …… 凌芜前脚刚进到院中,后脚便昏了过去。 好在玺长宴及时跟上来,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入了蒹葭院。 凌芜再次醒来,便见一丫鬟坐在她身旁,满眼关切道:“夫人醒了?” “夫人先喝药吧!御医给您把过脉了,说您是受了惊吓才会晕倒的,需得静养才行。”丫鬟忙将凌芜扶坐起来。 凌芜从丫鬟手中接过药,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以前她是惧怕喝药的,每次喝药都像是上刑。 可后来病久了,她发现有药喝就不错了,没药喝等死那才是真难受。 她起身走出了房间,就看见玺长宴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了个毛绒球在逗那只白虎。 在外凶神恶煞的白虎,此刻像一只爱玩的大猫。 凌芜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站着。 “杵在那作甚?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去请你吗?”玺长宴依旧漫不经心地抛着手里的毛绒球。 凌芜在想,这大猫……哦不,这只虎正玩得高兴,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过来的吧。 她轻舒了口气,缓缓挪动步子,走到了玺长宴的身侧。 这时,白虎忽然转变了方向,朝着她的方向跑来。 凌芜吓得急忙扑进了玺长宴的怀中。 诚然,在云安时玺长宴的确帮过她不少,也救过她的命。 可在她眼中,玺长宴就和这只猛兽没什么区别,每次靠近他都需要她极大的勇气。 所以,有时她宁愿挨饿受冻,也不愿主动接近他,除非真的熬不住。 此刻,这只白虎就在她的膝前,左嗅嗅右闻闻,吓得凌芜浑身冷汗直下。 “真是没用!”玺长宴拉她坐入他怀中,强行握住她的手,触向白虎柔顺的绒毛,“你看不出来,它很喜欢你?” 凌芜看不出来,她从小到大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凶兽,她怎么会懂? 都说宠物的性情随主人,现在凌芜渐渐有点摸透了这白虎。 它和玺长宴一样,似乎很喜欢逗她玩儿,喜欢看她瑟瑟发抖又不敢拒绝的模样。 此刻白虎正在尽情舔食着凌芜的手指,仿佛只要一不留神,那只血盆大口便会将她的手整个吞噬。 感觉到白虎的亲近,凌芜渐渐也就不那么紧张了,竟还鼓起勇气摸了几下白虎的脑袋。 白虎很享受,直接对着凌芜翻起了肚皮。 凌芜:…… “小姐!姚小姐,世子夫人还在休息,你现在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别拦我,我倒要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姚玉颍大步流星地冲进来。 第53章 怀疑的种子 凌芜闻声急忙从玺长宴怀中退了出来。 玺长宴有些不耐烦地拧了拧眉,抬眸时,眼底似有一抹戾气一闪而过。 姚玉颍走近,便见凌芜静静立在荣王身侧,娇媚的面庞透着几分憔悴。 “凌芜,你不是晕倒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莫不是故意扯谎,骗世子他们为你忧心?”姚玉颍没好气地瞪着凌芜。 “我没有。”凌芜实话实说。 “哼!我看你就是故意装病,在荣王面前卖惨,好惹得他怜惜。”姚玉颍因着姚贵妃的缘故,对荣王身边出现的女人,皆是有着敌意,尤其凌芜还跟她有旧怨。 “姚玉颍!谁准你不经过同意,擅闯本王的院子?”玺长宴缓缓抬眸,周身透着凛凛寒意。 姚玉颍方才一心只顾找凌芜,差点忘了荣王还在。 “殿下恕罪,臣女也是担心世子夫人的身子,所以才会……” 凌芜冷哼:“你那是担心我的身子吗?你分明是想毁我清誉。” “滚出去!”玺长宴面不改色地低喝道。 姚玉颍被吓了一跳,脸色铁青,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殿下难道要为了凌芜惩戒于我吗?你就不怕姐姐知道了,她问责于你。” 姚玉颍别的不知道,但当年姚贵妃和荣王谈婚论嫁时,她可是没少受荣王的照拂,故此她总觉得自己于荣王是有些特别的。 姚玉颍这话不说倒还好,一说玺长宴似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周身戾气霎时加重。 “姚二小姐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望着男人逐渐猩红的双眸,姚玉颍有些胆寒地后退一步:“殿下……” “既然让你走你不走,那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小白!”玺长宴一声令下,白虎矫健的身姿赫然从天而降,逼近到姚玉颍面前。 姚玉颍当即吓得瘫软在地,白虎绕着她转了一圈,猛地上前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 “啊!”姚玉颍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瞬间流淌而出,“我错了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求您饶了我!” 白虎并未怎么用力,可姚玉颍已经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凌芜见状走到玺长宴身侧,温声提醒道:“殿下……” 玺长宴看了眼凌芜,眼底的戾气渐渐消减。 “小白!” 一声令下,白虎乖乖回到了自己的笼子里,姚玉颍在原地瑟瑟发抖。 凌芜缓步走到姚玉颍面前,蹲下静静望着她。 姚玉颍愤愤地看着凌芜:“怎么?来看我笑话?” 凌芜笑了笑,神色淡淡道:“我们两个虽互相看不惯,但这么多年却也相安无事,你应该知道当年我和侯府兄弟二人的关系,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姚玉颍拧了拧眉,有些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忽然对宋氏那么关心,你不会以为你嫁过去,能避免我的命运?”凌芜勾了勾唇,并不再多言,而是默默站起身。 挑拨两人关系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们之中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让这颗种子自己生根发芽。 姚玉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出了院子。 凌芜看着姚玉颍的背影,转身走到玺长宴身侧:“今日多谢殿下相助,奴婢已大好,该离开了。” “想走就走,说那么多作甚?”玺长宴垂着眼眸,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凌芜猜测应是和姚玉颍口中的姚贵妃有关。 不过这些本也不是凌芜该想的事,她微微欠了欠身子:“奴退下了。” …… 姚玉颍从院子里出来,就碰上了等在外面的宋窈儿。 “玉颍,妹妹她怎么样?你见到她了吗?” 姚玉颍想到方才的狼狈,有些不想说话:“我有些不舒服,想先休息下。” “玉颍,凌芜她人呢?”宋窈儿没留意,一把就按住了姚玉颍的手臂。 姚玉颍的手臂刚被白虎咬伤,疼得她猛地推开了宋窈儿。 宋窈儿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身后的朝轩昱和朝轩铭同时扶住了她。 “窈儿你没事吧!” “嫂子小心!” 望着两人同时关心着毫发无伤的宋氏,却对一旁受伤的姚玉颍不闻不问,姚玉颍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方才凌芜对她说过的话。 “你不会以为你嫁过去,能避免我的命运?” 她的心口忽然有些发慌。 “玉颍,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进去时好好的,出来时就一声不吭地,是不是妹妹她……”宋窈儿故意将矛盾引向了凌芜。 “跟她无关。”姚玉颍侧过头,有些不耐烦道。 “那是……”宋窈儿刚要握住姚玉颍的手腕,忽然想起方才姚玉颍的反应,伸出去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谨慎问道,“那是怎么了?” 此刻,凌芜的身影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朝轩昱面色一沉,立刻质问道:“凌芜,你到底对姚小姐做了什么,为何她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后变得如此反常?” 凌芜有些想笑,她的确从中挑拨,也的确和姚玉颍说了什么,可姚玉颍有脑子,会自己看自己判断,本就是他们的表现让姚玉颍感到了不安,又与她何干? 姚玉颍直接解释道:“与凌芜无关,是我被白虎咬伤了手臂,宋少夫人还拼命地抓我的伤口,弄疼了我。” 说完,她直接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老虎牙印。 宋姚儿看着那鲜红的血痕,惊得捂住了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方才定是弄疼你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受伤的事。” “我早就说过了,是你没在意只顾着问凌芜。”姚玉颍有些抱怨地望着宋窈儿,而后一把推开了她,转身离去。 “姚小姐!姚小姐!”宋窈儿满脸无辜地唤着姚玉颍,可惜对方并未回头。 “都怪我,竟然没发现姚小姐受了伤,二弟你快去跟着姚小姐,好好关心她。” 朝轩铭缓声安慰道:“嫂子,这不怨你,姚小姐受了伤只是有些心情不好。” 宋窈儿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受了伤我才更不放心,你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姚家对侯府还有价值,她不能让姚玉颍对她生出不满。 朝轩铭闻言这才追了出去。 朝轩昱目光落向凌芜,眼底满是责问:“都是为了你的事才闹成这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第54章 我不准你身边再有别人 凌芜望着朝轩昱,一阵许久的沉默。 若不是他们同意让姚玉颍闯入荣王别院,姚玉颍自然就不会受伤。 怎么说到最后反而成了她的错? 呵……也是了,总不可能是宋窈儿的错。 想起从前那个处处维护着她的世子表哥,如今却一心一意维护着另外一个女子,凌芜只觉得心口一阵酸涩。 若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偏爱,兴许就不会这么难以忍耐了。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抬眸凌厉地望向朝轩昱:“没人让她去找我,是她自己非要擅闯蒹葭院,你们明知危险却不阻拦,现在来怪我?” 也许是方才凌芜的沉默太过明显,又或许是此刻凌芜的言辞太过犀利,朝轩昱眼底明显闪过一抹心虚。 “我们是因为姚贵妃的缘故,知道荣王不会为难姚二小姐,所以才让她进去,再者要不是你在里面迟迟不出,窈儿不会出此下策。姚小姐也不会受伤。” 凌芜冷笑:“别忘了我是为了什么才受惊晕倒,要不是我挡在前面,以宋氏那说发病就发病的情况,现在薛碘还不定怎么耻笑侯府。我为侯府出生入死,你反过来指责我?” 朝轩昱心头微微一颤,沉默须臾,随即又面露坚决之色:“你是世子夫人,做这些本就应当。” 凌芜怔怔地望着朝轩昱,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世子夫人这个名号,不是她想要的,却是朝轩昱唯一能给她的。 “哈哈哈!”凌芜忍不住笑出声来,满是讥讽道,“世子夫人的好处我是一样没有,坏事偏偏全都找上了我,你说我要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何用?” “你……”朝轩昱下意识地反驳,却看到她眼角笑出的泪花,他瞬间沉默。 他甚至没有细想过,世子夫人的头衔到底给凌芜带来了什么。 他将独属于世子夫人的好处通通给了宋氏,包括他的宠爱、尊敬。唯独将枷锁留给了凌芜。 可他曾发过誓,要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他说他会守护她一生一世,他曾那样渴望她成为他的妻子,可为什么得到后,他能给她的却只有一次次责问。 朝轩昱被这些问题困扰得心乱如麻,他无法直面这些问题的根源。 “夫君,姐姐,你们两个别争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旧伤复发,本就该由我去的!”宋窈儿满脸自责地说道。 提及宋氏的旧伤,朝轩昱猛然想起,窈儿心口那一箭是为他所中,当时战场之上,若非窈儿奋力护他,那一箭他本活不成的。 思及此,他心底那一丝对凌芜的负罪感顿时消散。 “你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窈儿的伤却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你就算多担待些也无可厚非。”说完,朝轩昱轻轻搂着宋窈儿,“你今日没少操劳,先去休息下。” 看着朝轩昱和宋窈儿走远的背影,凌芜心底浮上一丝淡淡寂寥。 她收拾了下心情,去附近找到了谢彤。 “阿芜你没事吧?我看荣王为你请来了御医。”谢彤满脸关切地问道。 凌芜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罢了,这会儿已经完全好了。” 谢彤松了口气:“这个薛碘行事也太张狂了,在荣王府都敢如此!回去后我定要爹参他一本!” “马上要开席了,我们去坐下吧!”凌芜忙拉她入席。 晌午的午宴是宫中贵妃特意准备的,因此精致且丰盛。 只是一顿饭吃下来,众人都未见过玺长宴。 玺长宴的性子阴晴不定,众人也就没敢多问。 午宴接近尾声,主位上依旧空空如也,场上客人也就自发闲聊起来,话题却多是围绕朝轩昱和宋氏。 谢彤拉着凌芜先出了宴厅。 “听他们说话,不如出来看看风景,这荣王府的山水树木倒是极美,一步一景,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呢!”谢彤拉着凌芜在花园里闲逛。 逛着逛着,脸色就不对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凌芜:“阿芜,我得去个如厕,你在这等等我!” 凌芜苦笑:“你快去吧!” 谢彤走后,凌芜百无聊赖地走到了合欢树下,这棵树的确是太过显眼,让人忍不住就想靠近观望。 凌芜在树下刚刚站定,忽然被人一把拽起。 朝轩铭拉着她,大步走进了无人的偏僻墙角。 “放手!”凌芜挣扎不成,反被他抵在墙壁上。 她拧着眉冷冷望着他:“你不是去找姚小姐了吗?怎么在这?” 他俊雅的面容静静凝望她,身子略微前倾,想要靠近。 凌芜却悄然挪向一侧,与他错开。 朝轩铭眸光一沉,从身后取出一朵芙蓉花苞,递给她。 凌芜注视着那朵花,诧异地看向他:“这不是我早上送给荣王的那朵?” “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从荣王手里拿回了这朵花? 朝轩铭嗤笑一声:“你真以为他会在意一朵花?” 凌芜压下眼底的惊讶之色,沉声道:“你既拿到那便是你的了。” 朝轩铭神色依旧冷淡,又将花往凌芜跟前递了递:“拿好,不准再送给人别人,尤其是他!” 最后四个字,明显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凌芜忽然觉得十分讽刺,他连她嫁人都不在意,如今却来管她将一朵花送给谁? 那朵花就那样一动未动地悬在她的面前,似乎并未给她拒绝的余地。 “拿住!”他的声音透着阴鸷。 凌芜抿了抿唇:“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回,实在不行,你就丢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 朝轩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强行将花塞入她手中。 凌芜想要拒绝,却被他的掌心死死包裹着,带着极度的偏执与疯狂。 “若不想大哥知道你和荣王的事,就乖乖拿好。” 凌芜静静望着朝轩铭,挣扎的动作逐渐消失。 朝轩铭儒雅的面容露出一抹笑,他伸手轻拂凌芜的面颊:“阿芜你知道吗?我等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能稳住大局,我不准你身边再有别人,绝不答应!” 不知为何,明明他是笑着看她,凌芜的后背却生出阵阵森冷。 第55章 我要真相 朝轩铭走后,凌芜手里攥着花,心不在焉地在园子里闲逛。 她正准备走出园子,去看看谢彤出来没有,结果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一道粗犷的叫骂。 “荣王这小子简直欺人太甚!” 是薛碘。 “大人,荣王刚回京城,就敢行事如此嚣张,只怕日后更难对付。” “荣王已经不止一次帮侯府的那个凌芜了,他二人到底什么关系?” 石桌旁,围坐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薛碘,剩下二人则是今日跟随薛碘前来的官员。 “听说侯府二公子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且与荣王关系极为密切,只怕荣王对这个凌芜几次出手,便是看在朝轩铭的面子上。” “大人,这个凌芜还是不得不防。” “区区一个女子,有何惧怕?” “这你怕是不知,这个凌芜乃是当年凌太师的千金。” “竟是她?当年太师府倒,皆是大人参与谋划,可以说太师府上下尽灭于大人手中,如此说来,这凌芜的确是不得不防。” 凌芜手中的花“啪”掉落在地,整个人原地发愣。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师府……是被人算计的? 幕后凶手正是薛碘? 凌芜只觉浑身发凉,一股寒意从心头传遍四肢百骸。 怎么会?爹不是因为克扣军饷才被革职抄家的吗? 怎么会是薛碘算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默默退了回去,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小跑起来,小跑再变为大步奔走。 她不知道她跑了多远,直到被一双手拦下来。 她思绪混乱,一抬头便看见谢彤那张脸。 “彤彤!”凌芜一把抱住谢彤,忍不住低声啜泣。 “你怎么了?阿芜?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又是那个宋氏欺负你了!我去替你出头!”谢彤轻轻拍着凌芜,轻声安慰道。 “没有,我只是……突然有些想爹娘了!”凌芜泪如雨下,只觉得心口疼得喘不过气。 “好了,阿芜,别伤心了,凌伯伯凌伯母看见你这样,他们也会于心不忍的!”缓声劝说道。 凌芜哭了许久,方才慢慢收拾好心情。 “你若是不开心,我们可以先离开这儿,找个清静点的地方,你想聊什么我都陪你!”谢彤拉着凌芜的手,温声说道。 凌芜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谢彤你知道当年太师府是因为什么被抄家的吗?”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问起这个?”谢彤有些诧异地问道。 凌芜抿了抿唇,垂眸解释道:“只是好奇罢了。” “朝廷查办太师府,自然是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反正我是不信的!”谢彤沉声道。 凌芜眸光闪烁了一下,急忙看向谢彤:“你也觉得可疑?” 谢彤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声道:“我虽然不知晓内幕,但我听爹娘说起过,此事绝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当年太师的不少得意门生都被打压贬官了,爹他只是运气好,未受牵连,可从此也对那件事闭口不提。” 凌芜踉跄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侯府从不向她提及太师府的事,也不准她主动说。 久而久之,她便也对当年的事缄口不言。 若非今日无意间撞见了薛碘他们的谈话,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晓这些。 “总之,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如今处境本就艰难,就别再想那些无能为力的事了。”谢彤显然也不想凌芜追究,毕竟这么大事就算她知道了真相,那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谢彤正想拉凌芜回宴厅,凌芜却忽然停在了原地。 “彤彤,我忽然想起有些事,要不你先去宴厅等我吧。”凌芜道。 谢彤点点头:“那你忙完尽快来找我。” 凌芜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她去了蒹葭院。 院门口的侍者看见凌芜,立刻恭敬地欠了欠身。 “殿下在里面吗?”凌芜上前问道。 “姑娘随我来!”侍者主动为其引路。 凌芜跟着侍者进到院内,远远便听见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殿下,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再不敢妄议贵人了!” “殿下,奴才知错,求殿下饶命!” 板子一声声地落在一个丫鬟身上,她的背部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血水躺了一地。 纵使凌芜跟了荣王三年,猛然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她也依然会吓一跳。 “殿下,凌姑娘找您!”侍者面色平静地上前禀报。 玺长宴伸出手:“先拖下去吧!” “把她带上来!”后面一句,是对着凌芜前面的侍者说的。 凌芜缓步上前,欠了欠身:“殿下!” 玺长宴侧头看向凌芜,语气不冷不热道:“你不在前厅用膳,跑到这儿来作甚?” “我来看看殿下!”凌芜垂下眸,有些心虚道。 “凌芜,什么时候对着本王也敢撒谎了?”玺长宴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微微抬手,示意周围侍从纷纷退下。 霎时间,空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凌芜和玺长宴二人,以及那个笼子里趴着打瞌睡的白虎。 凌芜拿起一旁的果盘,走到玺长宴的椅边,再缓缓蹲下身子,将果盘递到他手边。 “殿下,奴婢有一事想问您。”凌芜仰起头,瘦瘦小小的面颊映入男人的视线里。 玺长宴漫不经心地拿起果盘里的葡萄,自顾自地吃起来:“问。” 凌芜抿了抿唇,开口道:“太师府当年是怎么出的事?” “朝廷抄家时,罪行早已张贴,你问我?”玺长宴神色不变。 凌芜急切道:“我要真相。” 玺长宴瞳孔微颤,目光落在凌芜的身上,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当年薛碘状告太师府利用江湖势力截走军饷,朝廷的人过去时,薛碘和他的人已拿下罪证,无数跟随薛碘的同僚皆可为人证。因此,太师府贪污军饷一案很快被定罪。” 凌芜双手微颤,故作平静道:“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后来发现,这股江湖势力在江湖上并无任何痕迹,就像是从未出现过。而奇怪的是……” 第56章 我死了,你也一样要死! “当年追随薛碘的同僚,也在一年内先后死于各种意外或病症。” 凌芜倒吸了口凉气:“所以你也觉得,我爹的罪有诸多疑点,很可能是薛碘故意设计陷害?” 玺长宴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抚住她的墨发:“这种事怀疑是没用的,要有实证!” 凌芜仰头静静望向他,两行清泪自她的眼眶流淌而出。 玺长宴眸光微动,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这件事本王会查清楚,薛碘为人残暴,你莫轻举妄动。” 凌芜乖乖点头:“奴婢遵命。” 玺长宴总觉得,今天的凌芜过分平静,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你……” “殿下!”不等他说完,侍者从外面走来,禀报道,“宫里姚贵妃那儿来了人,就在大堂内等着您。” 玺长宴闻言未有停留,起身便径直出了院子。 凌芜被留在原地,直到过去许久,她才缓缓起身,跟在侍者身后走出了院子。 她本想回到宴厅,可荣王府太大,走错一个拐道便会迷路。 凌芜心不在焉,走着走着便走错了,等她发现时,人已经走到了竹林。 竹林下,薛碘三人正坐着,见凌芜走近,薛碘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世子夫人,真巧啊,不嫌弃的话,不如来坐下喝一杯?”薛碘盛情邀请,眼底写满猥琐。 凌芜本想转身离开,可一想到太师府的一百余口人,她的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动。 凌芜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是径直走了过去。 “薛大人邀我喝酒,怎么还留两个碍事的在这?”凌芜慢条斯理地褪下披风,显露出凹凸有致的身姿。 薛碘眼睛都看直了:“你们两个没听见夫人的话吗?还不快滚?” 两旁的同僚对视一眼,随即自觉地退了下去。 凌芜将披风搁在一旁的石凳上,在薛碘的身旁坐下。 “夫人生的这般貌美,真是看本官我心痒痒啊!”薛碘笑着将手搭在凌芜的肩上。 凌芜起身去拿酒壶,顺势避开了薛碘的手:“既然难得碰上,那我亲自伺候伺候大人。” 酒水倒入杯中,凌芜拿起酒杯,薛碘正要伸手,凌芜忙将酒杯让去:“怎劳大人动手,还是我来吧!” 薛碘此刻色令智昏,很是顺从。 凌芜一只手喂酒,一只手拔出头上的簪子,猛地刺向薛碘的脖子。 薛碘到底是习武之人,很快反应过来,拿手来挡。 发簪在男人的手臂上划过一道深深的血痕。 “贱人!”薛碘一把推开凌芜。 凌芜摔倒在地,转头直直瞪向他。 薛碘慌忙去看手腕,发现出血的位置开始变黑:“有毒!贱人,把解药拿来!” 凌芜冷笑:“没有解药!” 凌芜的发簪里有一根就是专门佩毒的,是为出现意外时以作自保,自小便随身佩戴。 她想不到有一天这根发簪会成为她报仇的利器。 “本官再说一遍,把解药拿来!”薛碘眼角微微抽搐,他一把扯出腰侧的长鞭,眼底泛起狠戾,“你拿还是不拿!” 凌芜侧过头去,云淡风轻:“解药没有,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死了,你也一样要死!” “贱人!”薛碘气得目眦欲裂,一挥鞭子便狠狠抽了下去。 …… 与此同时,朝轩铭回到了宴厅。 此刻宴厅快要散席,朝轩昱见其迅速走上前来:“二弟你来的正好,她身子有些不适,我们先回府吧!” “她怎么……”朝轩铭第一反应是凌芜,可一想到方才还在花园见过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宋氏。 朝轩昱很快也从朝轩铭欲言又止的态度里明白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凌芜和谢彤先离席了,走了也好,免得一见面就闹不愉快。” 一旁的宋窈儿起初还在纳闷,怎么好端端地提到凌芜,可看着这兄弟二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便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不提也罢,免得心烦。”朝轩昱轻轻吐了口气,沉声道。 宋窈儿连忙安慰道:“放心,姐姐和谢小姐两人互相有照应,不会有事的。” 朝轩铭为人谨慎,特意叫来一旁侍者询问。 “你说谢小姐?方才倒是看见谢小姐她先出门去了。”侍者道。 宋窈儿觉得朝轩铭对凌芜的关心,实在有些过度。 反倒是一旁的朝轩昱,看上去颇为释然:“谢彤都出门了,凌芜肯定跟着她一起走了。” 朝轩铭拧了宁眉,可他一路走来并未碰上凌芜同行,至于谢彤……他去时就没见到她人,自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对了,姚小姐的伤势如何?没什么大碍吧?”朝轩昱开口问道。 朝轩铭思绪被拉回,兄弟二人边说话边朝着门外走去。 宋窈儿跟在二人身后,无意间听见身后侍者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方才看见世子夫人朝着竹林去了!” “好像薛大人也在那边!” “什么?那世子夫人岂不是……” “我没敢过去,我害怕……” 宋窈儿眯了眯眼,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径直离去。 与此同时,竹林上空传出一阵惨烈的叫声。 薛碘自断一臂,鲜血如注,从他的断臂处喷涌而出。 “贱人!今日算你走运,断臂之仇,老子来日必定找你来报!”薛碘龇牙咧嘴地斥骂,而后迅速用衣服包裹住断臂,踉跄着跑开了。 凌芜趴在地上,浑身是血,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待到脚步声走远,凌芜挣扎着坐了起来,浑身上下的肌肤好似被撕裂般的疼。 她颤抖着拿起凳子上的披风,将满身血痕裹住,而后跌跌撞撞地离开。 疼!好疼! 浑身好似被千万只钉子扎过一般,每走一步都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她忽然想起她在云安的那三年,病痛和这种疼不太一样,却都是一样的煎熬,疼的令人绝望、想死。 过路的侍者看见摇摇晃晃的凌芜,急忙上前搀扶住:“夫人你脸色不大好?需要帮忙吗?” 凌芜堪堪从混乱的痛觉中反应过来,问向侍者:“最近的侧门在哪?” 她要走,要赶紧离开这,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第57章 血泪交融 侍者很快为她指了路。 “夫人,您真的能走吗?要不奴婢扶您去吧!”侍者想要伸手,却被凌芜悄悄错开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凌芜踉跄着离去。 她顺着侍者所指的方向,好不容易走到了侧门。 走出府门,她扶着墙壁,缓慢走出巷道,看见不远处停靠的侯府马车。 她踉跄着走过去,差一点就摔倒在地,被车夫及时搀扶住。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车夫低声询问道。 凌芜摇了摇头,正欲上车,目光无意间落向不远处的王府正门。 日光下,紫袍矜贵的青年负手立于阶前,面前是一驾四角包金的宫车。 宫车内露出半张娇美的面孔,二人互相对视,乍一看很是般配。 凌芜沉默片刻,敛回眸光,支撑着身子爬上马车。 “对了夫人,谢小姐方才还来问过你,要不要去找她打声招呼再走。”车夫提醒道。 “你去帮我和她说一下,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上了。”凌芜轻声道。 今日的事,她并不想让谢彤知道,免得让她担心。 车夫应声便过去了。 凌芜整个身子好似被撕裂般的疼,疼得她几乎坐不住。 凌芜趴在车里疼晕了过去,直到再次醒来,耳边是车夫的说话声。 “夫人,咱们到家了。” 凌芜睁开眼,吃力地裹住身上的披风,踉踉跄跄地走下马车。 她刚进到侯府,碰上迎面而来的朝轩昱。 “上哪去了?你不是早就离开王府了吗?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故意让大家担心你是不是?”他满脸怒意,厉声质问。 凌芜看都没看朝轩昱,绕过他,缓缓朝前走。 她现在懒得搭理他,只想赶紧回屋休息。 朝轩昱对凌芜这冷淡的态度很是不满,跟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在跟你说话,不理人是什么意思?” 他一抓她,牵动着她浑身的伤口,疼得凌芜差点倒下去。 宋窈儿连忙上前劝说:“夫君,你别怪姐姐了,她定是和谢小姐玩得高兴,一时忘了时辰而已。” 朝轩昱冷哼,嘲讽道:“被薛碘那般羞辱你竟然还有心思出去玩闹,我看你压根不配做凌家人” 凌芜原本精神萎靡,一听这话,仿佛是被触到某根神经,她猛地抬头看向朝轩昱:“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薛碘和凌家有仇?” 朝轩昱忽然沉默下来,此刻他才发现凌芜的脸色出奇的惨白。 可她一向身子虚,脸色难看也不稀奇。 “我在问你话呢!回答我!”凌芜死死揪住朝轩昱的领口,瞪着他。 朝轩昱一把扯开凌芜的双手,攥住她臂膀冷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质问我?这么多年若不是因为你这个凌家女,侯府也不会一直被薛碘针对。” 他松开她的瞬间,凌芜好似失去全身力气,摔倒在地。 浑身伤口被拉扯,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 可这些伤加起来,也比不上心头的痛,她含泪望向朝轩昱,声音哽咽道:“是他害死凌家上下的,对吗?” 朝轩昱望着凌芜这副近乎破碎的模样,心口也好似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冷冷看向她,声音微颤:“不错,他是凌家仇人。这下你满意了?” “朝轩昱!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关老夫人快步走来,从来和蔼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厉色。 朝轩昱神色复杂地看向凌芜:“不是我想说,是她非要问的。” “况且这事朝堂上谁人不知?有何可隐瞒的?” 说话的功夫,夏氏也赶到了,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在凌芜的面前掠过。 她望着他们,一遍遍地望过去:“你们……一直都知道?” 朝轩昱望着凌芜眼底的崩溃,一时心口钝痛,忽然又有些后悔冲动之下告诉她这些了。 关老夫人急步走上前,搂着凌芜:“阿芜!我可怜的孩子!我们不是故意隐瞒你,实在是为了侯府,不得不……” “噗!”不等关氏说完,凌芜一口血喷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无人吭声,就连关氏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凌芜怔怔地看向关氏:“你明知他是我的仇家,却将我送去薛府门前,让我跪着求他?” 关氏眼泪霎时落下来,张了张口,却颤栗得说不出话。 凌芜缓缓仰头,目光扫过宋窈儿,再落于朝轩昱的身上:“你明知他是我的仇家,却让我卑躬屈膝地去伺候他的狗?” 朝轩昱喉咙像是被人堵住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你们……知道一切,却眼睁睁地看着我对他奴颜婢膝!”她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混着血水,模糊不清。 凌芜不知是太疼了,还是气愤过头,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关氏慌乱地扶住她:“阿芜,你身子不好,先不要这么激动。”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拖累了侯府,我去云安三年,给你们心尖上的巾帼英雄让位置,我以为我和侯府从此互不亏欠,你们为什么还要如此折辱我?”凌芜沙哑的声音在一阵沉默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可是她仅剩的家人! 他们亲眼见证她家族的灭亡,看着她从金尊玉贵的云间月沦为深渊谷底的脚下泥,看着她的身子被一点点拖垮,看着她满身负累地绝望度日! 如今还要看着她的尊严被仇人踩在脚下,看着她去给仇人卑躬屈膝,将最后的那口傲气耗尽,看着她一点点枯萎,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是她仅剩于这世间的亲人!是她受尽折磨也不舍丢弃的最后一丝温情,可他们却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一次又一次! “呵呵……哈哈哈……”凌芜含血大笑,血泪交融,将那她那张瘦小的面孔衬得疯癫又惨烈。 “姐姐定是伤心过度,才会说这些,我们不会和姐姐计较,只是如今薛碘权势颇大,就算真的是他害了凌家,咱们侯府也是无能为力啊!”宋窈儿一脸无奈地叹息道。 凌芜目光定定落于宋氏身上,神色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冽。 第58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轩昱见状立刻将宋窈儿护在了身后,他担心凌芜会像上次那样出手伤人。 “凌芜,你的仇和窈儿没关系,不要迁怒于她!”朝轩昱沉声提醒道。 “住口!别再说了!”关氏低喝了一声。 朝轩昱顾及老夫人的态度,并未再多言,可护着宋窈儿的手却从未放下来过,一双眼睛始终警惕地看着凌芜,生怕她忽然冲上前来。 凌芜轻笑了一声,踉跄着站起身来。 “阿芜!”关氏满脸泪痕,想要去搭把手,却被凌芜默默让掉了。 她面不改色地朝前走,可走了没两步,很快又摔了回去。 “阿芜!”关氏低声啜泣,正要伸手,李嬷嬷慌忙走了过来。 “姑娘!” 凌芜看见李嬷嬷,一双冷情的眼眸似乎终于有了温度。 “姑娘!”李嬷嬷哽咽着上前,一把扶住凌芜的手,“姑娘怎么弄成这样的?” “这……这些血!”李嬷嬷看见凌芜披风上的一大滩血水,瞬间泪如雨下,“来,老奴先帮您将脏衣服先脱下吧!” 不等凌芜开口,李嬷嬷很快取下了披风。 披风刚一拿下,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满身血痕,全身上下竟不见一处完好。 “这……这……”李嬷嬷双目圆瞪,伸出的手悬于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该扶她哪里好。 凌芜此刻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靠在了李嬷嬷的怀里,勉强支撑地喘着一口气。 朝轩昱当下也顾不上护着宋窈儿,明显凌芜现在的状况压根伤不到宋窈儿。 “你受这么重的伤,为何什么都不说?”朝轩昱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抱她。 “嬷嬷,扶我起来!”凌芜并未给朝轩昱接近她的机会。 感觉到凌芜的身子颤得厉害,李嬷嬷擦干眼角泪水,压下心头的悲伤,扶起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还是老奴来吧,就不劳烦世子了!”李嬷嬷发红的眼静静看向朝轩昱,那眼中分明是责怪。 明明姑娘和他同去荣王府,他却带着宋氏安然回来,姑娘伤成这样,他却全然不知。 这样的男人,实在不配为人夫君。 朝轩昱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悬于半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凌芜撑着一口气重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走过朝轩昱身边时,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侧头平静地望向他:“你不是想知道我去干什么?我去杀薛碘了!” 朝轩昱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向她。 夏氏、关氏、宋氏亦是愣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人,还不快帮忙将世子夫人送回院里?”夏氏最先反应过来,又急忙开口吩咐,“速去请府医!” 一时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夏氏和关氏也连忙跟了上去。 院里只剩下宋氏和朝轩昱。 宋氏擦着眼泪,走到朝轩昱身侧:“都怪我不好,我若是不发病,姐姐便不会这么生气了。” 朝轩昱并未理会宋氏,只是静静望着地上那件染血的披风。 她去报仇?她竟然自己去找薛碘报仇? 不用猜也知道,她没成功,不然就不会受伤。 这些伤一看就是薛碘的手笔。 昔日薛碘在朝堂作威作福,处处为难侯府便罢了,而今竟然将他的夫人鞭打成这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将地上的披风拾起来,抓在手中看了许久,最终又默默将其攥入掌心。 薛碘! 他忽然扔下手中披风,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宋窈儿见势不妙,忙冲上去,一把拽住朝轩昱:“夫君,你干什么去?” “你别管!”朝轩昱将宋窈儿一把推翻在地,转身大步走出了府门。 宋窈儿慌忙追赶,等她出来时,却见朝轩昱骑着快马,快速消失在了街角。 “夫君!世子!”宋窈儿唤了几声,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见,又或者即便听见了,他也并未理睬。 宋窈儿急得跺脚,一转头看向门口小厮:“侯爷呢?” “侯爷一早去了大营。” “大营……来不及!”宋窈儿慌张地来回踱步,忽地眼前一亮,“荣王!” 朝轩铭与荣王相熟,若能说服荣王出面,薛碘总要忌惮一二。 “朝二公子呢?”宋窈儿急忙问道。 “二公子方才还在呢,好像被姚家来人叫走了。” “快!去备马!” …… 薛府,满院草木被砍了稀碎,侍卫小厮躺了一地。 薛碘一只手臂断裂,鲜血浸染白色纱布,粗犷黝黑的脸上肉眼可见的虚弱。 对面的朝轩昱手中提剑,剑刃滴血。 “朝轩昱,你胆敢侵害朝廷命官,本官若死,定要你们侯府上下陪葬!”薛碘虚虚地喘着气,他如今断了一只手,受伤严重。 朝轩昱来势汹汹,全无理智,逼得他不得不使出全力应对,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敢伤她,就该想到此刻!”朝轩昱瞪向薛碘,看他的眼神像是在一个死人。 薛碘眼珠子转了转,手指负于身后:“你就不想知道,她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我来告诉你!我先用鞭子将她抽打得皮开肉绽,又将酒水淋在她的伤处,淋完再打,打完再淋,再打再淋……她的叫声撕心裂肺,听得我无比爽快!” 朝轩昱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我本想逼她交出解药,可没想到这贱人骨头这么硬,无论我怎么虐打她都不肯给。” “是她一心求死,那也别怪本官不怜香惜玉。” 朝轩昱握住剑柄的手指攥得咯吱作响:“畜生!” “呵!本官和凌芜本就是仇家,她恨我也无可厚非,但你们侯府为了前程,几次逼她前来讨好于我,相比较我这个仇家,她更应该恨的难道不是你侯府的人吗?哈哈哈!” 话音落下,薛碘负于身后的手忽然做出“杀”的手势,藏在暗处的箭弩同时出动,纷纷朝着朝轩昱的后背射去。 朝轩昱愣在原地,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几颗石头忽然从旁窜出,将本该刺向朝轩昱的利箭通通打落在地。 朝轩昱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差点中了薛碘的圈套,他转头看向身后,两道身影悄然而至。 第59章 荣王竟主动向他问及凌芜? 是朝轩铭和荣王玺长宴。 “二弟,你怎么会来?”朝轩昱皱了皱眉,没想到朝轩铭会带着荣王忽然出现。 不过也亏得他们来得及时,不然方才那几箭说不定直接要他命。 朝轩铭走到朝轩昱身侧:“是嫂子找的我!” 朝轩昱想起宋窈儿,眼底闪过一抹柔软。 薛碘眼瞧着算计失败,朝轩昱若再继续逼迫,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当下也便有些慌乱起来。 “朝轩昱!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我知道你比我更痛恨凌芜,我可是差点替你除掉你们侯府的这颗毒瘤啊!” 朝轩昱怒目瞪向薛碘,眼底闪过一抹错愕:“你胡说些什么?我岂会痛恨自己的夫人!” “你不是一直反感凌芜是罪臣之后吗?你们侯府不是最怕别人提及凌家,怕受牵连吗?她若死了,你们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了啊!哈哈哈!” 薛碘忽然大笑,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世上如侯府这般又当又立的伪君子才更让人恶心。 朝轩昱指尖发凉,他颤抖着持剑指向薛碘:“住口!我们侯府才不是你所说的那般!” 薛碘冷笑一声:“何必不承认?紫衣卫眼线遍布天下,我早就知道凌芜在云安的这三年过得生不如死,若非你们侯府顶着朝中压力,只怕压根不会接她回府吧!” 朝轩昱被说中了心事,整个人愣在原地,面色难看至极。 薛碘看着朝轩昱越发苍白的面色,笑容越发肆意:“看来这凌芜也是知道你们侯府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对你们毫无指望,孤注一掷地就来和我拼命。” 朝轩昱手里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差点站不稳,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滴落在地,他却仿佛毫无痛觉,那张俊朗的面容写满了张皇无措。 朝轩铭眸光闪烁了一下,却是先一步比朝轩昱冷静下来,他一把扶住朝轩昱的手臂,沉声道:“大哥,今日事就当是看在荣王的面子上,到此为止吧,莫要闹大!” 朝轩昱侧头看向朝轩铭:“你是没见到阿芜被他伤成了什么样。” 朝轩铭眼睫微颤,没有吭声,眼底似有一道阴翳转瞬即逝。 他转头看向薛碘:“薛大人,今日之事,若是闹到圣上面前,只怕大家都捞不着好,不如今日就此私了,由荣王出面作证。” 朝轩铭说得的确有道理,毕竟事情闹大,圣上必然也追问,这样当年凌家的旧事只怕会重提。 这不是薛碘想看到的局面。 薛碘为人看似粗俗,实则粗中有细,他眼神闪烁了一番,最终看向玺长宴。 “荣王殿下对侯府还真是多有关照,竟然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亲自来我薛府。” 玺长宴眯了眯眼,淡淡看向薛碘:“薛大人只管回答我,本王这面子,你卖不卖?” “卖!当然卖!”薛碘一抬手,四周的护卫迅速撤下。 朝轩铭见状,也急忙拉了下朝轩昱:“大哥,事已至此,跟我们走吧。” 朝轩昱狠狠瞪了眼薛碘,跪地拿起剑刃,转身跟随其后。 出了薛府,玺长宴并未着急离去,而是静坐于马车之上。 见朝家兄弟二人出来,马车悄然停到了近前。 玺长宴撩起帘子,露出那张矜贵淡漠的面容:“贵夫人情况如何?” 朝轩昱并未想到,一向性情古怪的荣王竟然会主动问及凌芜,感觉到搀扶着他的朝轩铭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他也只当是对方在暗示他莫失礼于荣王。 “伤得很重。”朝轩昱如实回答。 玺长宴未再回应,默默搁下帘子,马车内变得暗沉。 他淡薄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狠戾。 …… 凌芜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早上。 “姑娘!姑娘醒了!”守在她身边的苏叶顿时面露喜悦,急忙转身去唤外面的人。 紧接着,李嬷嬷和半夏也急忙跑了进来。 “姑娘!我的姑娘,你可算是醒来了!你可真是担心死老奴了!”李嬷嬷红着眼走上前,温声道,“怎么样?姑娘身上可还疼得厉害了?” 凌芜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让大家担心了。” “姑娘这说的哪里话?您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姑娘少让自己受点罪,奴才们就心满意足了。”李嬷嬷边说边擦眼泪,语气淡淡的。 凌芜敏锐地察觉出来:“嬷嬷生气了?” “不敢,姑娘为着凌家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姑娘是有骨气的,只是奴才实在心里难受,老奴恨不能替姑娘去挨这些鞭子。”李嬷嬷无奈地叹息。 苏叶和半夏也在哭。 “姑娘您以后真的别再做傻事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几个奴才可怎么办?”半夏哽咽道。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伤心的事了,姑娘刚刚醒来,一定饿了!奴婢伺候您吃点东西吧!”苏叶心疼道。 凌芜抿了抿唇:“的确是有些饿了。” 李嬷嬷和半夏忙上前来搀扶她下榻。 凌芜一动,便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撕扯得疼,她倒吸了口凉气,生生压下这股痛意。 好在相比较于昨日,今天的疼并非不能忍受。 她缓缓走到桌案前,喝了些粥,耳边又传来半夏不满的声音:“昨儿惺惺作态了一晚上,这会儿姑娘总算醒了,倒也不见他影子了,也不知道他是做给谁看的。” 凌芜从半夏的只言片语里,猜到了些什么,她也没有追问,却是半夏先忍不住倒豆子似的跟她说了。 “姑娘你不知道,昨儿夜里世子带伤在您院门口站了一晚上。” “他想站便站,又不是我让他站的。”凌芜漫不经心地继续喝粥。 朝轩昱这个人,万事皆凭心情,心意上来时轰轰烈烈,心意消逝那便是过往皆负累。 他会做出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凌芜一点也不好奇。 正说着话,小丫鬟豆蔻从门外走了进来:“姑娘,老夫人和宋氏来了!您要见吗?” 凌芜动作一顿,搁下小勺,冷笑:“她们还真是片刻都不让我安生!” 第60章 来人!掌嘴! “让她们进来吧!” 半夏有些不乐意:“姑娘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管他们做什么?” “就是,不想见回绝了就是,您这个样子就算拒绝了,她们也不好说什么的。”苏叶温声道。 李嬷嬷叹了口气:“姑娘是怕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 这府上真正关心姑娘的人不多,倒是多的一群装腔作势的伪善之辈。 凌芜缓缓起身:“半夏苏叶,扶我上榻。” 两个丫鬟很快扶凌芜上了床榻。 凌芜前脚刚坐下,后脚关氏和宋氏便进来了。 “阿芜!”关氏急切地上前几步,却是被李嬷嬷抬手挡下了。 “老夫人,姑娘她眼下心情不好,不愿说话,您若实在不放心,便远远地看她一眼,待姑娘过些日子心情好些了,自会主动去您院儿里请安。” “这……”关氏当着凌芜这个病人面前,也不好计较李嬷嬷的失礼,只是红着眼看着凌芜,“孩子!外祖母在这呢,你若心里难受得紧,就和外祖母说两句话吧!你可别把自己憋坏了呀,孩子!” “老夫人多虑,孙媳无碍。”凌芜神色淡然,声音也透着无尽的苍凉。 她越是这样,关氏心里就越不安。 “孩子,你伤得那么重,岂会无碍呢?你又在骗外祖母了,是不是?”关氏红着眼,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她重重呼了口气,整个人因为伤心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祖母!您这身子不宜激动!”宋氏拧了拧眉,转头一脸抱怨地看向凌芜,“姐姐,你明知道祖母担心你,你这样不理不睬是什么意思?” “方才老奴就说了,姑娘大受打击,心情不好,还没恢复好呢,老夫人又固执地不肯走,这才弄成这样,怎么探病的人反倒来怪起病人来了!这是何道理?”李嬷嬷对宋氏是一点没客气。 关氏默默擦着眼泪,只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凌芜。 凌芜却是充耳不闻。 老夫人越是这般包容,宋窈儿心里就越是不甘,她可从未在老夫人面前有过这样的待遇。 她凌芜又凭什么? “姐姐,你说说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跟家里人过不去!”宋氏扶着关氏在一旁椅子上坐着,转身便朝着凌芜的内室走去。 她还没走近,便被李嬷嬷和半夏同时挡在了珠帘外。 “少夫人此举恐怕不妥。”半夏怒声道。 李嬷嬷亦是一脸阴阳道:“世子夫人到底在您之上,就算您是仗着平妻的身份,而今不得同意擅闯内室,也是您理亏在先。” “老东西!你屡次以下犯上,你真以为我不敢罚你是不是?”宋氏忍这李嬷嬷很久了,今日她非要好好教训她一番才行。 “来人!掌嘴!” 话音落下,缨儿带着一个丫鬟就要冲上来。 “我看谁敢动李嬷嬷!哪只手动,我凌芜便剁她哪只手!”凌芜静静坐在榻上,隔着珠帘,她缓缓抬眸看向宋窈儿。 此刻的凌芜眼底全无温度,像是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看得人心底发寒。 “姐姐你……你居然为了一个奴才……”宋窈儿是有些惧怕凌芜的。 她连薛碘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再狠毒的人,也会惧怕一个疯子。 “你这么对我就算了,你怎么能如此冷待祖母,她可是一心为着你的!”宋窈儿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讨好关氏。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我现在顾不上其他,只有一个要求,我的人你们不准动,谁动便是与我凌芜作对!那我绝不会放过。” 凌芜现在虽然受着伤,可以宋窈儿对她的了解,她是真敢不管不顾地冲出来的。 上次受了她那一巴掌,宋氏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宋窈儿到底是忌惮的,她挥了挥手:“都先退下吧,别打搅了姐姐养病。” 宋氏吃了瘪,转身看向关氏:“祖母,都怪孙媳没用,劝不动姐姐。” 关氏见状,泛红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她缓缓起身,看了眼凌芜的方向,对着李嬷嬷沉声吩咐道:“好生照顾你们的主子!” 说罢,她才在宋氏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离开。 晌午时分,凌芜的身上刚换完药,小丫鬟豆蔻便急急来传话。 “姑娘,侯爷回府了,召集各院去膳堂用膳呢!” 半夏气急了,将手里的空药碗狠狠搁在桌上:“还没完了是吧?前脚刚走了两个,这会儿又来!不知道咱们姑娘在养病吗?吃什么吃!” 苏叶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低声道:“你小声些,传出去又该说咱们宁玉轩的奴才没规矩。” “你看看他们干的什么事?咱们姑娘满身的伤,侯爷回来连问都不问,就让人去膳堂,姑娘这个样子,别说去膳堂,就算出这个门都困难!”半夏气的不行,很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李嬷嬷转头看向凌芜,温声道:“姑娘就不去,老奴拼着这条老命,也为您挡着就是,您只管好好养伤。” 苏叶坚定地点点头:“奴婢也是。” “侯爷可不像宋氏是个花架子,他若动怒是真的会取人性命!”凌芜了解这侯府的每一个人,也知道侯爷作为这侯府的掌权者,是最不可撼动的权威。 凌芜深知自己还没到可以对抗侯爷的地步,因此,侯爷发话,她不得不去。 “罢了,给我更衣梳妆吧!”凌芜起身,刚一动弹,她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疼。 她强行忍着,穿戴好后,便在李嬷嬷和苏叶的搀扶下,朝着膳堂去了。 等她一路走到膳堂,后背的几处伤口皆有裂开,疼的她不住吸气。 凌芜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赶到时,全家几乎都坐下来了。 凌芜垂着眼眸,冲着朝临峰欠身行礼:“儿媳来迟!” “坐吧!你有伤在身,本侯不计较!”朝临峰看着凌芜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满腔怒火堵在嗓子眼,不得不生生咽了回去。 凌芜在朝轩昱的身旁坐下。 朝轩昱沉沉看了眼凌芜,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多吃点,好得快!” 这时,忽闻“哐当”一声。 第61章 绝不放弃报仇,你和离便是! 朝临峰手里的筷子直接扔到了朝轩昱的脸上。 “你还有脸管别人?你自己闹出来的丑事差点让侯府跟着你遭殃,你这逆子!”朝临峰怒骂道。 朝轩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脸色阴沉:“我不后悔!重来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你还嘴硬!”朝临峰正要拍案而起,忙被夏氏拉了回去。 “侯爷,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就消消气吧!”夏氏温声劝说道。 说话间,她有些不快地看了眼凌芜,都是因为她,才会让轩昱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刺杀朝廷命官,真要追究起来,这可是重罪。 好在这次有荣王出面,否则侯府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朝临峰终于在夏氏的安抚下又坐了回去。 他淡淡扫了眼朝轩昱,最终目光落在凌芜的身上:“阿芜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闹得这么厉害,全部都是在拐着弯儿敲打她。 凌芜若再说她有碍,倒显得很不识趣了。 凌芜摇了摇头:“谢侯爷关心。” 一旁的苏叶和李嬷嬷皆是一脸欲言又止,姑娘的伤压根就不该这般挪动,若非侯爷非要召集全家来用午膳,姑娘本也不用受这罪。 可惜他们做奴才的,到底人微言轻,没资格替姑娘争辩什么。 “轩铭,这次多亏你赶去及时,你大哥才不至酿成大祸!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也要多多劝阻,知道了吗?”朝临峰沉声叮嘱道。 朝轩昱的脾气随性火爆,相比较之下,朝轩铭高中进士,行事妥帖,朝临峰对其寄予了厚望。 朝轩铭微微颔首:“父亲放心。” 朝临峰脸色这才有所好转,沉声道:“总而言之,这次事不准再发生,谁若再给我在外面惹事,不论是谁,别怪本侯将他赶出侯府!” 这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警告。 凌芜知道,这话不仅是对着朝轩昱说的,更是对她说的。 这次凌芜刺杀薛碘,害他损失了一只手臂,若非荣王出面,现在包括她在内的侯府上下都将不得安宁。 显然,朝临峰对于这次她做的事十分不满。 “好了好了,难得回来一趟,闹得这么难看作甚?”关氏沉声提醒了一句。 朝临峰看在关氏的面子上不再多言,一顿饭都没来得及吃完,军营那边便有事来报,朝临峰便匆匆离了府去。 朝临峰一走,凌芜便也没什么心情再吃下去了,身上的伤口实在疼得她喘不过气,多坐一刻都是煎熬。 “祖母,母亲,我也到了换药的时候,先行告退!”凌芜站起身来。 李嬷嬷和苏叶见状急忙上前来搀扶她。 凌芜忍着浑身的刺痛,面不改色地走出了膳堂。 她前脚刚出膳堂,朝轩昱后脚便跟了出来。 “凌芜!”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躯,心头划过一抹不忍。 “世子还有事?”凌芜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也许是到了换药的时辰,又或许是走路拉扯着衣服,她能感觉此刻浑身的伤口都在渗血,和朝轩昱说话的每一刻更是身心煎熬。 “薛碘此人不好对付,下次你莫要再冲动行事。”朝轩昱沉声叮嘱道。 凌芜侧过头,眼神冷漠地看向朝轩昱:“世子若是怕受我牵连,大可与我和离!”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放弃报仇。 从前她只想苟活,而今她觉得苟且偷生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在得知凌家上下皆是被薛碘设计而死,她更觉得这般独活没什么意思。 朝轩昱面色一怔,顿时怒意上来,他刚要发作,却见宋窈儿从身后走了上来。 “姐姐,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夫君也是为你好啊!” “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侯府,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凌芜转过身,身上的血似乎已经染湿了衣物,她觉得她应该赶紧回去了。 “我现在没心思跟你们掰扯,苏叶李嬷嬷,扶我回去!”凌芜抬步正要往前,却见宋氏急忙走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宋氏,你给我让开!”凌芜身子因为疼痛,不住地颤了颤。 李嬷嬷敏锐地察觉到凌芜的痛苦,疼惜地看了眼自家姑娘。 “姐姐,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可是往事已矣,姐姐既然嫁到了侯府,就该放下从前的恩怨,好好过日子才是。”宋窈儿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道。 “宋氏,我再说一次,给我让开!”凌芜脚下分明有些不稳了。 可宋氏却仿佛毫无所察:“姐姐,你这样会把整个侯府都拖入火坑的!” 她话音刚落,李嬷嬷忽然上前,将其一把推翻在地。 宋窈儿一时不防,手在地上蹭破了皮。 “没听见世子夫人的话吗?你只是个平妻,可没有越过正妻的道理!”李嬷嬷厉声道。 “主子!”缨儿急忙上前扶起宋氏,看见她手上的擦伤,顿时小脸憋红地看向李嬷嬷。 “你这狗奴才,真是不长眼,竟敢弄伤少夫人!”缨儿低喝道。 “啪!”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打在缨儿的脸上。 “什么时候世子夫人面前,也轮到你这贱蹄子张口说话了?” 缨儿被打昏了,含着泪一脸委屈地瞪着李嬷嬷。 宋窈儿委屈地看向朝轩昱:“夫君,你快劝劝姐姐吧,我们都是一心为她好啊!” 缨儿也随即反应过来,哭诉道:“世子爷,您也看见了,咱们少夫人好心提醒,竟也要被这般欺侮,这宁玉轩的奴才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朝轩昱走到宋窈儿身侧,看着她手上的擦伤,顿时怒目瞪向李嬷嬷:“你这老奴,倚老卖老,竟敢伤少夫人!” 凌芜先一步挡在李嬷嬷面前:“她是我的人,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世子是要将我一并处置?” “凌芜,你的人在主子面前如此失礼,今日若不加以管教,以后只怕更加乱套。”朝轩昱义正言辞地说道。 凌芜抬眸,目光凛凛地看向朝轩昱:“可是但凡这府上有失礼之处,世子便要依规惩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也别怪我偏袒,实在是你的人做得过分!”朝轩昱面色发沉。 第62章 疼也得忍着! 凌芜冷笑出声:“既如此,那就上家法,今日我便要以世子夫人的身份,亲自惩处!” 朝轩昱对凌芜忽然的转变有些意外。 “去给我搬个椅子来!”凌芜低声吩咐苏叶。 看着她苍白的面孔,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不稳,朝轩昱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还是早回去休息。” 凌芜轻轻推开了朝轩昱,看见苏叶很快搬来了椅子,她缓缓坐了下来。 既然走不了,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好了。 这时,夏氏和关氏闻声赶来,跟随其后的还有朝轩铭。 “这又是怎么回事?”关氏不解地看向三人。 宋氏咬了咬唇,一脸委屈道:“我本想和姐姐说两句话,谁料这奴才竟公然推我,我一个不慎便摔倒了。” “是我亲眼看见这老奴推窈儿摔倒,这老奴倚老卖老,以下犯上已经不是第一次,按照家规处置,理应杖责二十大板。”朝轩昱疾言厉色道。 关氏叹了口气,温和看向凌芜:“一个奴才罢了,罚便罚了吧!回头外祖母再给你寻几个合心意的便是!” 凌芜缓缓抬眸,视线却和一旁角落里的朝轩铭对上。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朝轩铭会在这时站出来帮她说话吧。 凌芜敛眸,这么多年侯府的经历,她早就不再抱希望,可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想有人能搭把手,哪怕说句话也是好的。 可朝轩铭自始至终皆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架势。 凌芜扶着椅柄,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振作开口道:“事发时,在场的奴婢都站出来!” 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小厮纷纷站了出来。 凌芜抿了抿唇,再问:“你们可都看见李嬷嬷推了宋氏?” 丫鬟小厮们皆是十分一致的点了点头。 朝轩昱:“事实如此,你就算再问他们一百遍,也是李嬷嬷以下犯上!” 凌芜没有搭理朝轩昱,又问:“可还有人记得,李嬷嬷为何出手推人?” 仆从们顿时噤声,似在犹豫。 朝轩昱也愣了一下,再看凌芜那张惨白的面孔,此刻正有细汗从她的额际缓缓渗出。 她当时着急离开,莫不是…… 朝轩昱忽然瞪大眼睛,看见她后背渐渐渗出的血色,染红了星点衣衫。 可凌芜却是面不改色,似乎对于这一切早已习惯。 这时,沉默的仆从里走出一个丫鬟:“奴婢看见,是因为世子夫人着急回去,可少夫人却挡着不让走,所以李嬷嬷才着急推了少夫人。” 凌芜记得那丫鬟,她是膳堂当差的粗使丫鬟,之前她还在芙蓉院里的时候,这丫鬟跟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她回了云安,这丫鬟便被宋氏弄去了膳堂。 凌芜目光扫过剩下几人:“其他人呢?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还是都哑巴了?要不要本夫人帮你们回忆回忆?” 凌芜平日里性子绵软,下面人便都以为她好说话。 可凌芜的好性子换不来公平,也换不来尊敬。 这会儿凌芜忽然变了脸,下人们便纷纷感到惧怕起来。 “奴婢也是看见少夫人拦着世子夫人的路,不让走!” “是是是,奴才也看见了!” 下人们一个两个纷纷站了出来。 “大家可都听到了,是宋氏对我这世子夫人失礼在先,李嬷嬷才会着急推她。”凌芜正色道。 缨儿随即反驳:“我家少夫人只是好心与你多说了两句话,怎就失礼了?” “我们家姑娘满身是伤,每走一步身上都在滴血,大夫早就说过不能擅动,你家主子却非要拦着世子夫人不准她走,请问安的是什么心?”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你们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府医,问问世子夫人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宋窈儿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走到了凌芜身侧:“姐姐,对不住!都怪我粗心,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疏忽了!” “世子夫人身体不适又不明说,少夫人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这也不能怪咱们少夫人吧!”缨儿随即道。 凌芜抬眸看向宋窈儿:“那日我负伤而归,宋氏可就在当场,我伤的如何你竟然不知吗?” 宋氏眼眸慌乱地四处转,显然是有些心虚的。 关氏见状急忙关切道:“阿芜,你身子重要,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此刻,凌芜甚至分不清,关氏是真的关心她的身子,还是在帮宋氏开脱。 凌芜也懒得深想。 “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我的血不能白流,规矩得立住!”凌芜抓着椅柄的手微微颤抖。 疼!真疼! 可,疼也得忍着! 谁让她孤身一人呢,若连唯一关心她的陪嫁奴才们都护不住,那她未免也太没用了。 “世子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凌芜抬眸,冷冷看向朝轩昱,忽然扯出一抹嗤笑,“哦对,方才世子说,但凡府上有失礼之处,便该按府规处置。” 朝轩昱抿了抿唇:“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主子犯错与奴才自然不同。” 他自然不能应她,不然以凌芜的性子,绝不会放过处置窈儿的机会。 凌芜点点头,转头将目光投向缨儿。 宋窈儿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开口道:“缨儿都是护主心切,绝没有要对姐姐不敬的意思。” “哦?那三年前污蔑我私通小叔子,也是为主吗?”凌芜目光淡淡落向朝轩铭,嘴角似含着一抹讥讽。 朝轩铭微微拧眉,眼底看不出太多情绪,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朝轩昱面色也变得不大好,他沉声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提那些作甚?” “好,可以不提,那今日李嬷嬷推宋氏一事,便算扯平了,李嬷嬷的处罚也能免了吧?”凌芜不动声色道。 朝轩昱不多犹豫,立刻应道:“可免。”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都以为此事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凌芜忽又开口:“远的不提,那近的总要提一提了。” “之前我初回府上,那晚宋氏病倒在我院中,我好心施救,缨儿却诬陷我害人,这事……我得计较!” 第63章 你的伤……好些了吗? 的确,她曾得侯府的恩惠,因此哪怕被他们赶回云安三年,死里偷生地活着,她也都认了。 可缨儿算什么东西? 她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宋氏的事,这缨儿却公然毁她名声,害得她被侯府厌弃,差点性命不保。 今日这笔账,她得先讨回来些。 四周的下人们见状,亦是议论纷纷。 “是啊,我记得当初世子夫人刚回来,少夫人还特意去宁玉轩看她了呢!” “结果少夫人当场便发了旧疾,世子夫人好心救治宋少夫人。” “这缨儿忽然跳出来,非说世子夫人是在毒害少夫人!简直就是空口白牙胡乱污蔑人。” 说到底,缨儿也只是一个丫鬟,即便她是宋氏的陪嫁丫鬟,那也不过是个仆从罢了。 若被针对的人是宋氏,那下人们说不定还要掂量掂量。 在缨儿和世子夫人之间,大家自然是一边倒的帮着凌芜。 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夏氏闻言脸色阴沉了下来:“竟还有这种事?缨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氏再不发作,所有人都会以为侯府的府规是摆设,一个丫鬟竟然也能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缨儿在夏氏的呵斥声中,吓得瑟缩了下肩膀,满脸慌张道:“侯夫人,我当时真的只是太担心少夫人了,我真的不是有意冤枉世子夫人的!缨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侯夫人息怒!” 宋氏咬了咬唇,走到凌芜面前:“姐姐,缨儿都是为了我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来,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计较了!” 凌芜冷冷看向宋氏:“李嬷嬷一把年纪了,犯了府规,不也依旧要被世子爷惩治,若非我以旧事相抵,今日若被责罚的是李嬷嬷,不知道宋少夫人可能做到如此宽宏大量?” 这侯府上下,口口声声强调着她的身份,说她是这府上唯一的世子夫人,可偏偏每次遇上她的事,总能做到轻拿轻放。 她今日倒要看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侯府打算怎么处置这事。 夏氏也看懂了凌芜的意思,当即厉声道:“来人!将这缨儿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宋窈儿含着眼泪,走到朝轩昱身旁:“都怪我不好,若我那晚没有发病,就不会害得缨儿跟着我遭罪了!她这都是一心为了我!” 朝轩昱看着宋窈儿,眼底闪过一抹怜惜,一番欲言又止后,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之前按府规惩处的话是他亲口说出去的,如今凌芜拿他的话来做文章,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况缨儿的确几次以下犯上,凌芜作为主子惩治她也是应当。 宋窈儿呜咽了一阵,见朝轩昱不动声色,她也就放弃了。 缨儿很快被带了下去。 关氏笑着走上前,拉着宋窈儿的手走到凌芜面前:“一个奴婢罢了,没必要为她闹得家宅不宁!你们两个都是轩昱的好妻子,可不能为这贱婢生了嫌隙。” 关氏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凌芜这表面是为惩治下人,实则在打宋氏的脸。 只要能让两人恢复表面的平和,别说一个缨儿,便是十个缨儿也照办不误。 凌芜早也看透了这侯府上下,包括老夫人在内,皆是演戏的高手。 凌芜笑了笑,温声道:“祖母说的是,不管怎么样,奴婢是奴婢,主子是主子,我和妹妹的感情依旧如初,怕只怕妹妹为此记恨于我。” 凌芜话说到这份上,关氏自是很满意,立刻道:“窈儿这孩子最明事理,她才不会!是吧?窈儿?” 感觉到关氏投来的目光,宋窈儿连忙笑着点头。 若此刻宋窈儿再多说些什么,却反倒显得她这个做晚辈的不懂事。 此刻夏氏也走上前来,她看了看凌芜,又看了看宋窈儿,故作不快道:“宋氏你也是,明知阿芜身上有伤,竟是行事这般不谨慎,平白多出这么多事来!” 宋氏低着头,她是惧怕宋氏的,这个家里除了侯爷之外,她最忌惮的人便是夏氏。 夏氏看着修佛,实则面慈心狠,雷厉风行,行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儿媳受教,日后定会谨言慎行。”宋窈儿急忙应声道。 夏氏满意地颔首,目光落在凌芜身上:“咱们这个家里万事以和为贵,做任何事前当再三思量,不可意气用事!都记住了吗?” 这话明摆着是在敲打凌芜。 凌芜却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仿佛听了,又仿佛没在听。 事情总算过去了,众人也纷纷散去,关氏临走前仔细叮嘱李嬷嬷和苏叶,让好生照顾凌芜。 “姐姐,我也先走了!今天的事真的对不住了!”宋窈儿一脸自责,说完不等凌芜反应,她却是先捂住了心口。 朝轩昱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扶住宋氏:“窈儿!你可是又不舒服?” “别是又犯了旧疾,妹妹还是早回休息吧,别到时候出什么事又来怨我。”凌芜讥讽地扯了扯唇角。 朝轩昱微微皱眉,有些责怪地看向凌芜:“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窈儿已经这般低声下气了,你就不能退一步?” 凌芜懒得再与他废话。 朝轩昱考虑到宋窈儿的身体,便也没有再耽误,扶着她回去了。 朝轩昱走后,院中便只剩下凌芜和朝轩铭二人。 朝轩铭就立在廊下,距离她不远不近,即便凌芜不去看他,余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瞥见他。 此刻朝轩铭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凌芜有意忽视那道强烈的目光,在李嬷嬷和苏叶的搀扶下,艰难地起了身。 她缓缓走过朝轩铭的身侧,仿佛从始至终没有瞧见过他这个人。 如果可以,在这个家,她最不愿见的人便是朝轩铭。 “你的伤……”他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伤好些了吗?” 凌芜背对着他,沉沉倒吸了口气,尽量压下心头那一缕异动:“你眼下多问一句,我便多疼一分!” 朝轩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第64章 这么不想见我? 直到看着凌芜抬步离去,他下意识地朝她伸手,又惊觉自己并无立场挽留她。 他悬着的手缓缓攥成拳头。 这侯府上下皆是装聋作哑之辈,逼得她连自保也不得不使出全力。 她活得是那样艰难…… “阿芜……”朝轩铭缓缓唤出她的名字,这个无数个深夜里,令他眷恋牵挂的名字。 …… 凌芜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在人前的振作,不过是她硬撑出来的。 她前脚刚回到屋里,后脚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快!快去叫府医!”李嬷嬷和苏叶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去榻上。 不一会儿府医便过来了,又是诊断,又是换药,好一通忙活。 等到凌芜再次醒来时,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水!好渴! 凌芜坐起身,看向四周,隐约能闻见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但感觉到身上的伤似乎没有方才那么疼了,她知道应是苏叶她们替自己处理好了伤口。 “苏叶!李嬷嬷!半夏!”凌芜唤人,却发现屋里没人。 可她实在太渴了,只能亲自起来倒水喝,好在茶盏距离她不远。 她挪动身子,踉跄着走出内室,一转头却见苏叶晕倒在地,玺长宴不疾不徐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怎么是你?”凌芜惊得手里的茶盏都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大白天就过来了?你快走,不要被人发现。”凌芜急忙避开他,转身往内室走。 “这侯府还没人能拦得住本王!”玺长宴眸中闪过一道锐利,随即看向凌芜,眼神又变得柔和下来,“本王只是来看看你!” 凌芜脑中莫名浮现那日王府门前,他与姚贵妃说话的场景,心上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得憋闷。 “谢殿下!我没事。”凌芜踉跄着往榻上走。 可还没等她走近,玺长宴忽然上前,将她横抱了起来。 “本王难得来一趟,你这又是什么反应?”玺长宴虽有些不悦,却还是将她轻轻搁到了榻上。 凌芜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垂着眸子不吭声,苍白的小脸惹人怜惜。 “这是宫里的药膏,有止疼生肌的功效。”玺长宴将药瓶扔到凌芜的被褥上。 “谢殿下。” 凌芜见他迟迟不走,沉默良久,又道:“殿下还不走吗?” 玺长宴皱了皱眉,忽然弯下身子,凑到她鼻翼前,漆黑的瞳孔将她的眼眸牢牢锁住:“这么不想见我?” 凌芜:“不敢。” “我看你明明就很敢?”玺长宴在她的床榻前坐下来,俊美妖冶的面孔在她面前无限放大,“本王到底哪里招惹到你了?” “殿下说笑,奴婢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哪有资格对殿下不满。”凌芜说话的同时,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玺长宴面色一沉:“你撒谎!” 凌芜彻底不说话了。 “凌芜,你最好是能编个好点的理由,下次再见,本王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 话音落下,一阵风刮过,凌芜只觉得周身一凉,等她再次抬头时,四下却是已经空无一人。 好在过了不多久,苏叶便醒了过来。 苏叶因为玺长宴的出现被吓得不轻。 “姑娘,我方才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人不会就是……荣王殿下吧?”苏叶一早知道凌芜和荣王的事。 只是听说是听说,真正见到那位主儿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惊慌。 “你没事吧?他没弄伤你吧?”凌芜温声询问道。 苏叶摇了摇头:“奴婢没事。” 凌芜放下心来,并未再提及荣王,很快转移了话题:“我有些渴了,你帮我倒杯水来吧。” …… 与此同时,黄昏的夕阳从窗棂外照进书案上。 朝轩铭沉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朝轩昱搁下手里的军务,抬头便见朝轩铭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不作声。 朝轩铭这个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但朝轩昱毕竟与他一同长大,对他尚有几分了解。 他此刻心情不太好,甚至是有些克制。 “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朝轩昱淡淡问道。 朝轩铭依旧沉默,长久的沉默,对于向来礼数周到的朝轩铭而言,便已是一种放纵。 朝轩昱拧了拧眉,沉声道:“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想想法子,凌芜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打消报仇的念头?” 朝轩铭抬头,径直望向朝轩昱:“大哥为何阻挠她报仇?” 朝轩昱眯了眯眼,厉声道:“你是疯了吗?看不到她满身是伤?她那个样子还想报仇?再有一次只怕连侯府也保不住她。” “侯府保过她吗?”朝轩铭手指轻抚椅柄,语气却透着一丝质问。 “你从进门开始就阴阳怪气,到底什么意思?”朝轩昱声音也冷了下来。 从来温雅的朝二公子,今日却屡次顶撞他这个大哥,就为了一个凌芜? 想到这里,朝轩昱眼神变得森冷:“朝轩铭!别忘了她是你嫂子,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收!” “啪”的一声,朝轩昱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房间内瞬间变得无比安静:“你到底在为她不平什么?” 朝轩铭面不改色,依旧正襟危坐:“她的性子你清楚,你觉得你能说服她放弃?” “那也不能让她去送死!”朝轩昱有些烦躁地说道。 一想到凌芜那日回来的样子,他心就忍不住揪起来。 想到日后凌芜很有可能真的死在薛碘那个疯子手里,朝轩昱心里就越发不安。 “咚”的一声,他一拳狠狠砸在了桌案上。 “我知道你向来有谋算,你也不想她出事,对吧?”朝轩昱看向朝轩铭。 朝轩铭沉默片刻,沉声道:“可以先设法让薛碘离京!” “薛碘又不是随便什么人,你让他走就走?” 但凡这薛碘有这么好对付,那天他就已经将人杀死在他的剑下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左右为难。 “江南起了暴乱!”朝轩铭从袖中抽出一封文书,递到了朝轩昱的案上。 “我会进谏薛碘前去平乱,这一去还不知多久,等他回来,凌家案子说不定有了眉目,我们或能借此一举拿下薛碘和他背后的睿王。” 第65章 与侯府再无瓜葛 朝轩昱拧了拧眉,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你可是要带着侯府站队荣王,借荣王的势力对付薛碘?” 薛碘之所以能在朝中平步青云,正是因为他得了睿王的青睐。 三年前,荣王与睿王也算是分庭抗礼,若非荣王当众杀死别国来使,如今在京城恐怕早就站稳脚跟。 相比较已经根基稳固的睿王,荣王显然势单力薄。 这个时候,的确是效忠于他最好的时机。 可也最是冒险。 朝轩铭眼神变得深沉,他微微眯眼,淡淡道:“朝中武将与皇子勾结不是好事,大哥切莫乱说。” 有些话的确是不适合放在台面上说,但眼下彼此心里都有数。 朝轩昱沉默了下来,为了凌芜,真的要将整个侯府拉入荣王的队伍里吗?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的确是不想凌芜死,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拿侯府做赌注。万一荣王败了,那侯府也完了。 “就算是攀上荣王,也只是多了几分能护她的胜算。难保薛碘不会怀恨在心,别忘了他可是断了一只手臂,万一他要对凌芜先下手呢?”朝轩昱满脸担忧道。 薛碘并非良善之人,以他的性子绝不对吃下这个哑巴亏。 朝轩铭双手叠于胸前,指尖默默转着圈儿:“此事我已有打算,你还记得前不久太后去慈云庵静修,欲为先帝祈福的事?” 朝轩昱点了点头:“我自然有印象,当时还有几个官妇跟随太后一同入庵堂,剃发静修伴其左右。” 朝轩昱话音落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朝轩铭:“你要让凌芜跟随太后去寺庙为先帝祈福,那意味着一辈子青灯古佛,与侯府再无瓜葛!” 凌芜如今正是大好年华,若真的将她送去慈云庵,对她而言也太残忍了些。 朝轩铭垂首喝了口茶,眼底酝酿着一团看不清的情绪:“进了慈云庵,那便是太后的人,就算是薛碘也不敢贸然动她。” 朝轩昱本来还觉得这主意太过荒唐,可在听见这番话后,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面露难色:“这种话你要我怎么和凌芜说?哪有丈夫亲手将妻子送去庵堂做尼姑的?” 凌芜本就因为他们欺瞒她薛碘之事,对他们颇有怨恨,眼下若再将她送去庵堂孤独余生,只怕她会恨死他。 朝轩铭抬眸,眼底依旧淡淡:“若以你的名义向太后引荐,想必她也拒绝不了。” “你明知她恨我,尽给我出这种馊主意!”朝轩昱没好气地瞥了眼朝轩铭,他甚至怀疑对方在故意破坏他们的夫妻关系。 虽然他如今和凌芜的关系早就已经降至冰点,可对于朝轩铭这个昔日情敌,他不得不防上一手。 朝轩铭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难道让我去?我以什么身份引荐凌芜?即便我真的这么做了,太后会同意吗?” 朝轩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文人行事弯弯绕绕,鬼主意比谁都多!” 朝轩铭并未反驳他,只是淡淡道:“当然,这事最后做是不做,还是看大哥你的意思!” 朝轩昱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她怕是再不会想见我了。” 朝轩铭抬眸,定定望着朝轩昱,温声道:“大哥,凌芜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的!” 朝轩昱苦笑地摇了摇头:“她不恨我就不错了,我压根不指望她能理解我。” 他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朝轩昱有些苦闷地长舒了口气,将头靠在椅柄上,一时间屋内气氛变得无比沉闷。 朝轩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亦是一言不发。 …… 凌芜的伤终于一天天好起来。 “真别说,这荣王殿下给的药膏就是好用的,涂上去姑娘的伤势便好得很快,这有些疤都已经掉了。”苏叶看着凌芜几乎好全的肌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凌芜穿好衣服,低声叮嘱道。 “我记得之前姑娘受伤,殿下也给送了药,殿下对姑娘还挺上心的,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吓人。”苏叶小声在凌芜耳边嘀咕道。 “那是你没见过他吓人的样子。”凌芜一脸认真地看向苏叶。 苏叶被凌芜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吓着了,一时也不敢再多提。 “对了姑娘,前两日谢小姐还让人来问你的身体呢。”苏叶忽然提醒道。 凌芜想起,自从她受伤,的确有一阵子没见过谢彤了。 墨香斋重建,自己又一直没能出面,也多亏了谢彤在操心。 “在府上闷了这么些日子,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出门转转吧!你去帮我给谢彤递封口信。”凌芜道。 凌芜难得兴致好,苏叶很快去办。 晌午时分,凌芜便和谢彤在酒楼见面了。 “阿芜,我听他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谢彤几次想去侯府探望她,可一想到侯府对她颇有成见,谢彤还是忍住了。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凌芜提壶给谢彤倒了茶,温声问道:“这些日子墨香斋重建的如何?” “已经在建了,一切都很顺利,你就放心吧,墨香斋这边有我在呢,出不了什么乱子。” 凌芜放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日忽然问我凌家的事,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谢彤后来思来想去,总觉得那日的凌芜有点怪怪的,她甚至怀疑凌芜受伤也和那件事有关。 “凌家被抄,背后是薛碘设计。”凌芜面色沉下去,低声说道。 谢彤眼眸闪烁了一下,急忙担忧地抓住凌芜的手:“阿芜,如今你势单力薄,薛碘却是朝中红人,你千万别跟他硬碰硬,你会吃亏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凌芜宽慰道。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凌芜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对上薛碘,又能活多久? 午膳过后,凌芜从酒楼里出来,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缨儿?”身旁的苏叶先认出了那个背影。 第66章 私会外男,败坏门风 “她不是被宋氏打发在家养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苏叶觉得奇怪。 “看样子,缨儿的伤早就已经养好了。”凌芜淡淡道。 平日里宋氏和缨儿几乎是形影不离,如今这缨儿出府养病已有月余,宋氏却迟迟不将她叫回来,这又是为何? 凌芜又跟上前几步,发现那缨儿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巷子里。 这一片都是寻常百姓的屋子。此刻缨儿穿过巷子,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敲门。 院门很快被打开,出来迎她的,竟是个男人! 那男人远看五大三粗,脸上有刀印,看上去不像个寻常百姓,倒像个行伍之人。 “姑娘,你说这缨儿别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吧?宋氏不让她回去,莫不是寻了让她嫁人的心思?”苏叶小声猜测道。 凌芜觉得不太像,两人说话的样子很有距离感,也不像是未婚夫妻该有的模样。 凌芜转身,回到了坊市:“缨儿是宋氏的陪嫁丫鬟,也是侯府里她最信任的人,宋氏绝不会轻易让缨儿离开的!” “这个男人看着不一般,你找人盯着这边,记得找几个练家子,别被他发现了。”凌芜边说边坐上了马车。 …… 苏叶的动作很快,翌日,便让人画出了那男人的画像。 “姑娘果然没猜错,那男人是半个月前忽然住过去的,左邻右舍的人都对他不熟悉,只有缨儿每日固定去给他送吃的!”苏叶一边给凌芜夹菜,一边低声说道。 凌芜拧了拧眉,又问:“可还查到别的什么?” “暂时没有了,哦对了,那个男人习武,每天都在院子里舞刀弄枪!”苏叶道。 “查不出这男人的底细?”凌芜问道。 苏叶摇了摇头:“咱们渠道有限,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 “习武,又与宋氏相熟,难不成是军队里的士兵?”凌芜挑起一口米饭,心不在焉地吃着。 “姑娘若实在好奇,不妨将那缨儿弄来盘问盘问,让她自己说来便是。”苏叶道。 凌芜勾了勾唇:“倒也是个主意!” “去将那男人押下,再将缨儿带到我院儿里来。”凌芜搁下筷子,神色冷凝。 早先苏叶的人便已安排妥当,眼下凌芜一声令下,事情倒也办得出奇的顺利。 缨儿很快被带到了凌芜的宁玉轩,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挣扎,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散乱。 这消息自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宋氏耳朵里。 宁玉轩的院中置一张太师椅,今日天气晴好,凌芜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晒着太阳,面前跪着缨儿。 缨儿疯狂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开束缚,她一脸怨愤地瞪着凌芜:“我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抓我,我家少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缨儿话音刚落,宋氏的声音便从院外传进来。 “姐姐!姐姐!”宋窈儿想要进来,却被院里的仆从阻拦在外,“姐姐有话好好说,我的丫鬟不知怎么得罪了你,你要对她动用私刑?” 私刑?倒是会给她按罪名。 凌芜弯腰,目光定定落在缨儿的脸上:“告诉我,长兴巷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缨儿的眼睛有片刻闪躲。 “我……我不知道夫人你在说什么,什么长兴巷,什么男人?”缨儿咬着唇,脸上写满了心虚。 凌芜手指轻点椅柄:“不想说?那就怪不得我了。” “缨儿!”院外宋氏满脸焦急地呼唤,紧接着整个人踉跄几步向后倒去。 朝轩昱恰在这时赶到,一把搂住了宋窈儿:“窈儿!” 宋窈儿轻轻喘了口气,满脸委屈地望着朝轩昱:“夫君……姐姐她不问缘由地处置我的丫鬟,缨儿她可是我的陪嫁丫鬟,与我主仆情深啊!” 朝轩昱望着宋窈儿这副虚弱伤心的模样,登时红了眼,他愤愤瞪向院里的凌芜:“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要处置窈儿的婢女?” 不等凌芜发话,朝轩昱抱起宋窈儿,一把推开了阻拦的仆从。 在这个府上,没人能阻止朝轩昱去他想去的地方。 “姐姐!”宋窈儿踉跄着从朝轩昱的怀中跑出来,一把抓住凌芜的手臂,“姐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冲着我来就好,缨儿她做错了什么?你与我说,我定好好惩治她。” “缨儿几次犯错,妹妹可都舍不得罚她,我知道妹妹心肠软,可这侯府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能由我替妹妹代劳,好好惩治惩治这丫头!”凌芜不紧不慢地说道。 “缨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就算是要惩治下人,也该有个说得出的章程,咱们侯府可没有无故虐待下人的先例。”朝轩昱冷声呵斥。 凌芜一脸正色道:“缨儿私会外男,败坏侯府的门风,这算不算有错?” 朝轩昱拧了拧眉,看向缨儿:“此事当真?” 缨儿慌张地磕头:“冤枉啊!我不知道什么外男,这纯属是诬陷啊!世子,少夫人,奴婢冤枉啊!” 宋氏紧紧攥住了手里的绣帕,脸色有一瞬间的仓皇无措。 凌芜抽出事先备好的画像,递给朝轩昱:“世子要不要看看这画上的男人?” 朝轩昱接过画像,凝眸一看,顿时眉头皱起,这画像……好像有点眼熟。 可他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人。 “缨儿连着半月都去见了这男子,我的人这两日一直在附近盯梢,再三确定之后,我才命人拿下。此等败坏门风的事,我不敢张扬,只能命人带着缨儿入府审问。” “此外男现在被我的人押在府外,世子若是不信,可以带着这张画像亲自去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撒谎!” 朝轩昱脸色也冷了下来:“缨儿,你还不说实话?这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既不愿意说,那就家法伺候,来人!打到她说为止!”凌芜一声令下,板子便一下下落在了缨儿的身上。 “冤枉啊!夫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他清清白白!饶命啊,夫人!”缨儿痛苦地哀嚎着。 缨儿旧伤刚好,又遇新伤,很快便血肉模糊。 “慢着!”就在这时,宋窈儿忽然出声。 第67章 未必肯让他留下 “这事不怪缨儿,是我让她去见画上的男人!”宋窈儿一脸义正言辞道。 朝轩昱有些诧异地看向宋窈儿:“你认识这画上的男人?” 宋窈儿目光闪烁了几下,看向凌芜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幽怨。 “窈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朝轩昱不解地看着宋窈儿。 以他对宋氏的了解,但凡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她都会主动与他商量,而非私自隐瞒下来。 二人之间一向没有秘密,朝轩昱对宋窈儿的信任,超过这府上的任何人。 他以为宋窈儿对他亦是如此,可没想到她竟也有事瞒着他。 宋窈儿咬了咬唇,一脸无辜地看向朝轩昱:“世子,不是我故意想隐瞒,实在是事关父亲,我不敢太过武断。” 朝轩昱拧眉:“此事和岳父有关?” 宋窈儿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开口道:“那画上的男人是父亲从前的下属,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失踪了,我想安置他,等父亲得空与他见上一面。” “竟是军营里的人?”朝轩昱若有所思,难怪他瞧着那人画像觉得眼熟。 “既是军营中人,为何不直接送去军营?本来没事儿,这般行迹被人瞧见了,反倒令人生疑,你说是吧?宋氏?”凌芜不动声色地说道。 宋窈儿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了,毕竟我已离开军中许多年了,此人忽然出现,也不知是何图谋,因此也不敢贸然行事!” “轩昱,这件事我本就不想插手,正巧这两日父亲不在京中,要不我们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她握住朝轩昱的手,一副求商量的好态度。 朝轩昱本想过问,可看到宋窈儿这副恳切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宋窈儿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故意隐瞒些什么。 可朝轩昱几乎没有迟疑,很快便选择站在了她那边,他转头看向凌芜:“此事事关窈儿父亲,军中事务你莫要再插手!” 他不是在与她商量,而是在告诫。 凌芜已经习惯了朝轩昱无条件站在宋氏那边,即便明知她撒谎隐瞒的情况下依旧维护着她。 凌芜倒是有些羡慕宋窈儿,无论做什么都能这样被人无条件呵护着。 这种被偏爱的感受,她曾得到过,也正是因为得到过,此刻心中才更有些酸楚。 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那倒是我冤枉了缨儿了!”凌芜轻叹了口气,连忙吩咐苏叶和半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缨儿扶起来。” 缨儿咬着唇,一脸愤愤地望着凌芜,仿佛她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凌芜看也没看她一眼,反倒是一脸自责地望着宋窈儿:“宋氏,你不会怪我吧?我这也是为了侯府着想,生怕府上出了家贼。” 宋窈儿一向以宽容大度示人,眼下凌芜这般说,她还怎好继续追究下去。 宋窈儿摇了摇头:“不怪姐姐的,都是我不好,是我隐瞒在先,让姐姐跟着担心了。” “快去给缨儿请个大夫过来!”凌芜忽然变得好说话起来,反倒是让宋窈儿有些不习惯。 府医很快过来了。 “缨儿伤的不重,只是前些日子这伤刚刚才好,短期内恢复起来恐怕要慢一些。”府医给缨儿诊断后,沉声叮嘱道。 “无妨,那就给缨儿多放几日假便是,让她在家好好养身子。烦请大夫再给她开些名贵的药,银子从我的名下扣除。”凌芜一改态度,反倒是让缨儿有些受宠若惊。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不奇怪,毕竟她身后站着的人是宋少夫人,那宋少夫人可是世子心尖上的人物。 眼下这凌芜知道冤枉了自己,若再不服软,世子定不会轻饶了她。 想到这里,缨儿心里又得意了几分,全然忘记了方才身上板子刚落下的疼痛。 “宋氏,这缨儿怎么说也因为护主才会受罚,我替你放了她的假,你不会不高兴吧?”凌芜一脸温和地看向宋窈儿。 宋窈儿摇了摇头:“姐姐替我想得这般周到,窈儿心里很是高兴。” “你们派人送缨儿回家,切记她身上还有伤。”凌芜沉声吩咐了几个家仆。 几个家仆领命,立刻带着缨儿下去了。 “姐姐,那我便不打搅你了,”说罢,宋窈儿目光落向朝轩昱,“世子,你留下多陪陪姐姐吧。” 她看向朝轩昱的目光满是柔情。 凌芜无意横插一脚,压根没有等朝轩昱回话,转身便走了。 朝轩昱目光从凌芜的身上慢慢收回:“她也未必肯让我留下。” 说完,他单手扶住宋窈儿:“我们也回去吧。” 宋窈儿眼底闪过一抹温柔笑意,挽着朝轩昱的臂膀,二人恩爱地离开了宁玉轩。 …… 看着宋窈儿和朝轩昱走远,苏叶一脸郁闷地走回了屋里。 凌芜坐在案前倒茶,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怎么气呼呼的?谁惹你了?” “那宋氏明显有事隐瞒,我不信姑娘你看不出,您为何不追问,反而还对那个缨儿这般好。”苏叶一脸不解地问道。 凌芜抿了抿唇:“自然是让她们放下戒备。” 但凡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氏绝不会如此紧张。 若是换成以前,凌芜看见了也自然能当作没看见,可这么多事发生在她身上,其中有很大部分是宋氏的功劳。 既然委曲求全没有好结果,那她也不惧和宋氏斗一斗。 “苏叶,你过来,我吩咐你一件事!”凌芜勾了勾唇,在苏叶耳边小声嘱咐了什么。 苏叶点了点头,转身退了下去。 苏叶前脚下去,孙嬷嬷后脚便过来了。 “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劳烦嬷嬷亲自走一趟?”凌芜不紧不慢地看向对方,眼底藏着一抹锐利。 孙嬷嬷笑了笑,依旧是一脸和气:“这老夫人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来了兴致,要出门逛逛,想让姑娘您陪着一道去呢!” “祖母要出门?”凌芜知道关氏不爱出门,平时都是深居简出,今天怎么就忽然转性了? 第68章 今天的她有些反常 “是啊,姑娘还不快快收拾一下,陪老夫人一同出门?”孙嬷嬷一脸和气地走上前来,像是要亲自带凌芜走。 凌芜倒是不着急,淡淡道:“祖母一向深居简出,怎么忽然有这兴致?” 孙嬷嬷脸上笑意微微一僵,随即道:“老奴也不知,若斗胆揣摩她老人家心思,兴许是老夫人知道姑娘前阵子受了不小的委屈,心中怜惜您,就想着带您出门逛逛,就当是散散心了!” 凌芜勾唇轻笑:“那真是我的错了,让老夫人为我担心。” 孙嬷嬷笑了笑:“这府上除了世子爷,老夫人最心疼的便是您嘞,我的好姑娘,您能明白老夫人的心,她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 “姑娘,可别让老夫人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孙嬷嬷催促。 凌芜轻吐了口气,知道这是避不开了,于是起身跟着孙嬷嬷出了院子。 走出院子不多远,便见关氏一脸慈祥地候在廊道里。 “阿芜来了!” 曾几何时,凌芜被关氏这满脸的慈爱所迷惑,竟是觉得她是真心疼爱着自己。 可几次真相背后,凌芜也渐渐窥探到了关氏的内心。 “让祖母久等了!”凌芜走上前,温声说道。 关氏拉着凌芜的手:“和外祖母这般客气作甚?” “这两日布庄来了批新的款式,祖母瞧着你这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的旧款,这便想着带你过去看看。”关氏拉着凌芜,一路坐上马车。 凌芜没有拒绝,跟着关氏去到了布庄。 关氏十分大方地为她制了十几身新衣,凌芜诧异之余,又不禁在想,老夫人忽然这么做,到底所谋为何?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对她有所愧疚吗? 本以为看完布料便就此结束,谁料关氏又带她去了首饰铺。 “这些都太普通了些,你们这儿没有别的首饰了?”关氏看了一圈也不是很满意。 “有的,在楼上,二位随我来!”店家主动上前招待,领着二人往楼上包厢去了。 有了方才布庄的经历,凌芜便也没那么警惕,跟着上到了二楼。 凌芜刚刚坐下,就见店家命人拿了许多钗环珠翠,这些成色看上去便要比楼下的那些好上许多。 关氏挑选了几个,一一给凌芜试戴。 凌芜越发感到古怪起来:“祖母,我用不上这么多的首饰,还是不要破费了。” “那怎么行?你可是世子夫人,可不能让自己太寒碜了。”关氏执意买下,又给她簪上一根十分华丽的步摇。 “让祖母瞧瞧,我的阿芜真是不错!”关氏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吧。”关氏轻轻一挥手,管事的和店里的伙计便搬着首饰盒子一一退下。 凌芜正要将头上的步摇取下,却被关氏一把拦下了:“拿下作甚?这样戴着就不错。” 凌芜蹙了蹙眉,她觉得今天的关氏有些反常。 “祖母,我忽然有些不适,想去马车上歇息。”凌芜正要起身,却见一道壮硕的身影猛地推门而入,动作粗俗野蛮。 第69章 背后捅她一刀! 凌芜微微一怔,面色陡然冷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薛碘。 “关老夫人!世子夫人,真是好久不见了!”薛碘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凌芜手指下意识地攥紧,面对薛碘,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若想出手伤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无意间瞥过关氏的面容,却见是关氏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地,连神色都没有变过一下。 凌芜微微一愣,一个念头猛然涌入她的脑海。 薛碘的出现,难道根本就不是意外? 是关氏! 是她事先算计好的? 想到这里,凌芜后背猛地泛起阵阵凉意,此刻再看向关氏,却见她眼底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叹息。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更加验证了凌芜的猜想。 “这一切都是祖母你的安排?”凌芜有些不可置信。 关氏却只是一脸平静地看向她:“阿芜!人做错事,总是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的!” “你之前断了薛大人一只胳膊,而今祖母只是带你来亲自向他致歉,如此才能让侯府和薛府化干戈为玉帛!”关氏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可这话听在凌芜的耳中,却令她感到无比恶心。 她可是自己的外祖母,是有着血脉关联的外祖母! 她居然反手就捅了她一刀,将她出卖给了仇家! 凌芜倒吸了口凉气,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纵使她早就看透了这份祖孙情,也并未抱什么期望,可是亲眼看着亲人的背叛,心中难免感到凄凉。 “阿芜!你要明白外祖母的一片苦心,我这都是为了侯府!为了你好啊!”关氏双眼含泪地望着凌芜。 人心,还真是反复无常,口口声声说着疼惜她、关心她,可最后伤她最深,背后捅刀的也是眼前人。 凌芜有时候甚至觉得,关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或许,她是连自己都骗了吧! 凌芜扯了扯唇角:“那就多谢祖母给我这样的机会,让我早日替侯府偿还了这一切。” 她杀薛碘的确是临时起意,会牵连侯府,不是她的本意。 关氏站起身,静静凝望着她,伸手轻拂过凌芜头上的发簪:“既如此,你便好好地向薛大人赔罪,直到他满意为止!” 薛碘眼角抽了抽,冷笑地看向关氏:“既是赔罪,关老夫人在此难免碍事,不如先请离去吧!” 关氏眼角微微颤了颤,红着眼看向凌芜,眼底充满了纠结和无奈。 凌芜却只是讥讽地笑,笑着看向关氏,眼底没有丝毫温情。 关氏忽然不愿再看凌芜的眼睛,抿了抿唇,转头对薛碘道:“薛大人,凌芜毕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不管怎么样,也请你留她一条性命!” “好说!”薛碘轻笑了一声,坐下来,执起茶盏喝了起来。 关氏点了点头,不再看凌芜一眼,转身走过了她的身边。 房门被带上,安静的屋里只余薛碘喝茶的声音。 凌芜静立在原地,目光落向薛碘。 薛碘咧嘴冷笑:“看来老夫人对你这个外孙女,并不似外界说的那般看重。” 第70章 难掩的苦涩 凌芜冷眸注视着薛碘:“你想怎么样?” 薛碘奸诈地笑起来,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透着阴险:“你断我一只手,我现在可以给你两条路,第一你自断一手,第二今夜你把老子伺候高兴,你自己选!” 凌芜心头颤了一下,她当然哪一条都不想选。 可眼下落在对方手里,这就不是她想不想的事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缓步走到了薛碘身前,温声道:“既然薛大人有怜惜之心,阿芜自然不敢辜负您的美意!” 薛碘咧嘴笑得更加狂妄:“还以为凌家的女儿有多高贵,原来和那些青楼娼妓也是一路货色!” 凌芜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缩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 薛碘!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为我凌家上百口人报仇! “薛大人一路过来,定是累了,我为你倒茶!”凌芜不动声色地提起茶壶。 滚烫的茶水随着壶嘴流淌而出,冒起阵阵热气。 薛碘坐在一旁,一脸眼馋地打量着凌芜,眼底充满贪婪。 不愧是当年京城世家子弟人人争抢的贵女,这模样还真是不错。 凌芜看似温驯的面容下闪过一瞬间的凛冽,就在薛碘放下戒备之际,凌芜猛地将手里的茶壶洒向薛碘。 薛碘下意识地闪躲,滚烫的茶水还是洒在了男人的手背。 男人吃痛地慌忙甩手,等他反应过来时,凌芜已经迅速从窗口一跃而下。 这个首饰铺子靠近湖边,窗棂打开外面便是衔月湖,一眼望去可见许多豪华的画舫船穿行而过。 凌芜就这么纵身跃下,几乎来不及多想。 只闻“扑通”一声,女子仓皇的身影落入水面,惊起不小的动静。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四周很快响起路人的叫唤声。 玺长宴此刻正在船舷边,身后是悦耳的管弦声。 船上的明耀灯火很快照亮了湖中人的面容,那张熟悉的娇容映入眼帘。 玺长宴瞳孔极缩,几乎没有多想,手中的酒盏随手向后一扔,便跳入了湖中。 “殿下!殿下危险啊!”身后的下属来不及阻挠,匆忙指挥着下人前去帮忙。 玺长宴很快带着凌芜上了船。 凌芜狠狠咳嗽起来,吐出不少水,再次睁眼,便见玺长宴满身湿透地抱着她,冷峻的面容在这一刻绷得吓人。 “殿下?”凌芜先是吃惊,紧接着获救后的欣喜。 她没事了,她不需要断手偿还薛碘,也不用以色侍他以苟活。 她逃出来了! 凌芜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心底升起一股难掩的苦涩,眼泪顺势夺眶而出。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是劫后重生的喜悦?又或是被亲人背弃后无法宣泄的心酸和凄凉? 她紧紧攥着玺长宴的衣袖,直至将他的袖袍攥出褶皱。 玺长宴能明显感觉到怀中女子颤抖的身躯,眼底的厉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转瞬即逝的柔软。 他将她横抱起来,在她耳边沉声警告道:“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不会计较你之前的失礼!” 第71章 难不成他对你…… 凌芜被玺长宴带回了舱室之中。 二人身上皆是湿漉漉的,很快有婢女将备好的干净新衣递了上来。 凌芜接过新衣,看了眼玺长宴,转身走进了内室。 玺长宴随手拿起案上的干巾,擦拭着额际垂落的湿发,无意间抬眸瞥过内室的方向。 隔着朦胧的屏风,男人清晰可见女子袅娜的身姿。 玺长宴手中的动作微微顿住,不紧不慢地靠在桌案上,旁若无人地观赏起了那抹勾人倩影。 待到凌芜走出,正好碰上玺长宴直勾勾看过来的目光。 二人视线交汇,凌芜思及自己方才在屏风后更衣的事,再看玺长宴那身湿漉漉的衣衫。 他没换衣?那他方才在干什么? 凌芜眼眸闪烁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走上前:“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玺长宴将手中的布巾搁在桌案上:“只是谢我?” 凌芜疑惑地看向玺长宴。 玺长宴缓缓起身,走到凌芜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颔:“本王说过,上次的事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凌芜眸光微动,顺从地垂下头:“上次奴婢身受重伤,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玺长宴目光在她脸上的徘徊,沉默半晌,他的手松开了。 “还在骗我?” “我没有。”凌芜抬眸,一瞬间对上他那双深若寒潭的眸子。 玺长宴拧了拧眉,侧过身去:“既不说实话,那就赶紧滚!” 凌芜身子颤了颤,默默欠身行礼,转身走出了舱室。 画舫靠岸,凌芜很快回到了岸边。 她侧身看了眼身后富丽堂皇的船舫。 她只是荣王的奴婢,有什么资格去怪他? 凌芜啊凌芜!你要永远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奴婢!一个供他取乐的玩物罢了! 凌芜倒吸了口凉气,平复了心绪,转身径直走进了黑夜。 …… 凌芜回到侯府时,关氏正坐在大堂里低声啜泣。 宋窈儿正陪在她的身边,轻声安慰着。 “老夫人!快看,是世子夫人回来了!”孙嬷嬷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关氏闻言动作戛然而止,哭红的双眼急急看向门外。 “阿芜!”关氏急忙起身,朝着凌芜走过来,“阿芜?你竟然没事?” 她上下打量着凌芜,眼底是明显的惊诧。 薛碘的性子,竟然会放她安然无恙地回来? 此刻看着关氏惊讶的神色,凌芜心底更加确定她的猜测。 关氏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薛碘会对她做什么,她压根没打算自己能平安回来。 可她还是坚持将她送到了薛碘面前。 一想到这里,凌芜一颗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憋闷得喘不过气。 “姐姐,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祖母她有多担心你!”宋氏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神色微微凝滞,“姐姐的衣服怎么换了?难不成他对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可明眼人不说也懂。关氏的眼神在这一刻也变了,从愧疚变得冷漠。 凌芜抬眸冷冷看向宋氏:“妹妹想说什么?” 第72章 暗中见了一个人 宋窈儿捂住嘴,一脸慌张地摇了摇头:“不!不会的!姐姐你可是出身高门,便是死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毁名节的事情的!” 听着宋窈儿的话,关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是啊,她应该宁死不从的! 她怎么就不死呢?她若是死了,屈辱也好,仇敌也罢,侯府就都能解脱了。 她若真死了,自己这个外祖母还能在侯爷面前说一说好话,让她的尸身葬进侯府的祖坟。 眼下她却就这么回来了,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凌芜从关氏眼中明显看出了算计。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猛然落在了宋窈儿的脸上。 宋窈儿捂住脸,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底满是委屈。 “谁跟你说我毁了名节?宋氏,你这随口污蔑人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凌芜眯了眯眼,冷声训斥道。 关氏面色微变,随即面露喜色:“阿芜你没事?” “祖母希望我有事?”凌芜眸光落在关氏身上,看的关氏浑身不自在。 她将自己交给薛碘的时候,应是没想到她能相安无事地回来吧。 关氏眼中瞬间流出泪来,她拉着凌芜坐了下来:“快跟祖母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跳窗后被荣王救下,这衣服也是荣王的婢女为我准备的,这下祖母可还放心?”凌芜满是嘲讽地望着关氏。 关氏眼神闪烁了一下,擦着眼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外祖母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那薛碘如今在朝中是什么地位,咱们侯府得罪不起的!”关氏又是一阵诉苦。 凌芜轻吐了口气,压下心头憋闷。 每次都是同样的伎俩,她早已看透,眼下只是不想点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罢了。 “是啊姐姐,祖母她也是一片苦心,不得已而为之。”说话间,宋氏一把挽住凌芜的手臂,轻声道,“姐姐你是侯府的世子夫人,理应为侯府多承担一些,不是吗?” 凌芜冷冷推开宋氏的手:“妹妹说的极是,希望妹妹能一直记住今天的话!” 说完,凌芜转身走出了大堂。 今夜的风吹得有些冷,凌芜在半道,便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这衣服是从荣王那儿拿的,上面还残留着他独有的熏香。 今日幸亏是碰上他,否则凌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端端地活下来。 这侯府,真是多待一日都让她觉得煎熬。 凌芜回到宁玉轩,便见苏叶急步走上前来。 “姑娘总算回来了,奴婢有要事禀报。” 凌芜抬步走进内室,苏叶一边替她宽衣,一边沉声道:“这两日缨儿告病,我便一直命人在暗处盯着,果然不出姑娘所料,这缨儿竟然暗中见了一个人,姑娘一定猜不到此人是谁。” 凌芜动作一顿,一脸认真地望向苏叶:“谁?” “薛碘!缨儿去见了薛碘。” 凌芜微微一怔,随即冷笑:“看来宋氏真有事瞒着侯府。” 缨儿这样的身份,岂会轻易见到薛碘?除非是靠着宋窈儿的面子。 第73章 杖毙 “让他们仔细盯着这个缨儿,一旦有消息,立刻来回禀我。”凌芜沉声吩咐道。 苏叶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姑娘先去沐浴休息吧,此事交由奴婢盯着就好。”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抬步走进盥洗室。 室内热气氤氲,凌芜褪下外衣,坐进热水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方才有所松懈。 今夜发生的事,让她彻底看清了侯府的真面目,也看透了关氏与她的祖孙情分。 心底泛起的阵阵寒意,令她即便置身热水之中,也仍觉冰凉彻骨。 “姑娘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怎么从前未见您穿过?”半夏本是进来取换下的衣物,瞧见凌芜刚刚换下的新衣,不由得疑惑出声。 苏叶也在这时闻声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半夏手中的衣物,又试探地看了眼凌芜,见凌芜面无表情,便识趣地拿起衣物,拉走了半夏。 打发走了半夏,苏叶这才折返回来:“姑娘今日随老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凌芜勾了勾唇,眼底藏着几分嘲讽:“老夫人今日本要将我献给薛碘赔罪!” 苏叶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老夫人怎么能这么对您?您可是她的亲外孙女啊!当年夫人在的时候,她不知道多疼你!” 人是会变的,又或者说,不变的是永恒的利益。 这一夜,凌芜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她梦见了幼时的自己和老夫人,梦见了年少追在她身后的朝轩昱、朝轩铭,梦见了这侯府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那样半真半假,时而亲切时而冷漠。 凌芜起初很茫然,到后来的恐慌,最后慢慢淡然,一颗心渐渐冷寂。 日头初升,凌芜坐在屋里,正翻看着私塾的账目,李嬷嬷便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姑娘,大事不好!” 凌芜手里的算盘微微顿住,李嬷嬷毕竟是老人,极少有这样慌张的时候。 “出什么事了?”凌芜坐起身,有些诧异地看向对面。 李嬷嬷急步走到凌芜面前:“宫里的娘娘忽然派人入府,说是要请您入宫一叙!” 凌芜眼眸微微闪烁:“宫里娘娘?是哪个娘娘?” 凌芜和宫里的娘娘从来没什么交情,这忽如其来的宣召,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嬷嬷摇了摇头:“老奴本想使些银子问一问,可那些人嘴巴严的很,一点风也不露。” 凌芜沉默了一下,搁下手中的账簿,起身道:“先替我更衣吧!”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此事虽来的蹊跷,但就算宫里的贵人也不敢轻易将她怎么样。 凌芜换好衣后,便径直出了屋子。 “姑娘!宫中不比外面,你可得多加小心啊!”李嬷嬷一脸担忧地叮嘱道。 凌芜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嬷嬷放心,我若无事会让苏叶出来报信,若苏叶迟迟不出,那便是我出事了,你拿着我妆奁最下面的那根金簪,赶往荣王府求见荣王。” 李嬷嬷点了点头,温声道:“老奴知道了!” …… 宫道深深。 当年凌家没倒的时候,凌芜有幸入宫过几次,彼时宫中上至妃嫔下至宫婢,无一不对她客气有加。 而今却是截然相反。 “快点!娘娘可还在等着呢!”宫婢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凌芜踉跄了几步,面容不怒反笑,沉声道:“不知是哪位娘娘召见,若当面见到叫错了,只怕会惹得娘娘更加不快!” 主子不快,遭殃的都是下面人。 反正眼下凌芜已经入宫,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告诉她也无妨。 “自然是曹贵妃!到时见了娘娘,可千万别弄错了!” 曹贵妃?荣王的母妃! “荣王与您关系不错,姑娘,需要我出宫告知李嬷嬷吗?”苏叶暗自松了口气,上前在凌芜耳边小声问道。 “先不要。”凌芜拧了拧眉,她总觉得这事蹊跷。 荣王的性子,是不会让曹贵妃插手到侯府和她的事上来的。 入得宫殿,苏叶便被挡在了门外。 凌芜只身走进去。 “你就是凌芜?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上头的曹贵妃静坐凤榻,云鬓高挽,仪态贵重。 这曹贵妃五官与荣王并无太多相似,若无人告知,凌芜断然是想不到这二人是母子关系。 凌芜:“臣妇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曹贵妃眯了眯眼:“的确是生了副好样貌,难怪能让长宴为你着迷。” 凌芜眸光闪烁了一下:“娘娘误会,臣妇不敢!” “不敢?之前长宴为你几番教训姚家女,我便觉得蹊跷,昨日更是为你不顾自身安危跳入湖中。你还想狡辩?” 凌芜咬了咬唇:“殿下恩义,臣妇铭记于心,可臣妇与殿下之间清白,还请娘娘明察!” “哼!清白?若果真清白,本宫倒也不担心了!” “长宴是什么性子,本宫能不了解?若非相中你,他又岂会对你几次三番伸出援手?” 凌芜心头颤动,面色发白。 说实话,便是凌芜自己,也弄不明白玺长宴对她是什么心思。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依附他活下来罢了。 “你若只是个寻常女子,便是罪臣之后,本宫为了长宴也能容下你,可你偏偏已为人妇,你不要脸,荣王和皇室还要脸,我儿岂容你这贱人糟践?” 说罢,曹贵妃猛一挥手,宫人们纷纷上前,一把押住了凌芜。 “娘娘恕罪!臣妇与荣王之间清清白白,纵使在云安有过交集,也不过是殿下可怜我孤苦无依,臣妇与殿下从未有过逾越!” “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上,免得她毁荣王声誉!”曹贵妃面不改色地说道。 “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凌芜挣扎着看向曹贵妃,见宫人要来堵她的嘴,凌芜慌忙开口:“我能治好荣王的病!” “等等!”曹贵妃忽然开口,一脸震惊地看着凌芜。 “你们先下去!”曹贵妃一个眼神,一众宫人纷纷退下,只留下一个心腹女官。 “你方才说什么?给本宫再说一次!”曹贵妃眯着眼,精明地注视着凌芜。 第74章 本王要定她了 凌芜咽了口唾沫,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眼神却透着坚定:“荣王的狂躁症时好时坏,想必娘娘也是清楚的!” 当年玺长宴忽然在国宴上杀死了敌国来使,世人皆道他残暴嗜血。 凌芜起初也以为他如外界所说的那般,直到那次意外碰上他发病的样子,凌芜才知道,玺长宴并非生来嗜杀。 他只是病了而已。 “你能治他的病?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道他这病因何而来?”曹贵妃将信将疑地看着凌芜。 凌芜垂着眸:“我的确不算个什么,但只要能对殿下有用,娘娘不妨暂且留我一命,若实在不信我所说,娘娘可亲自去问殿下身边的人,此事稍稍打探便知虚实。” 曹贵妃倒吸了口气,一抬手叫来宫婢。 宫婢得了示意,匆匆退下。 “你最好别让本宫知晓,你是在欺瞒本宫,否则你只会死得更惨!”曹贵妃眯了眯眼,审视地看向凌芜。 凌芜垂首:“不敢!” 殿前跪了约莫半柱香,外面便很快来了消息。 凌芜本以为来的会是荣王的身边,谁料竟是玺长宴亲自前来。 他一袭朱色锦袍,衬得那张俊美的面庞如玉似璧。 凌芜看见他的一瞬间,整个人如释重负,有种死里逃生的舒缓。 他径直走到了曹贵妃面前,高大颀长的身影顺势遮挡住了凌芜的身子。 “母妃唤世子夫人进宫,当先告知儿臣。” “荣王,你也知道她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曹贵妃面色微沉,却又透着一丝无可奈何。 “本王不在乎她是谁,本王只知道,她对我有用!”玺长宴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曹贵妃微微拧眉:“长宴!今日你便给本宫一句准话,这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治你的病?” 玺长宴侧目看了眼凌芜,面上并无太多情绪:“既然母妃都知道,那儿臣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凌芜于我至关重要!” 曹贵妃倒吸了口凉气,她猛地站起身,走至玺长宴的面前:“你可都想清楚了?你当真要定她了?” “是,本王要定她了!” 凌芜微微一怔,有些震颤地望着玺长宴。 “好!你既然这么说的话……”曹贵妃转头目光落向凌芜,神色透着几分打量,“那本宫姑且信她一次,但若日后你的病有所加重,本宫一样要杀她!” “如此,那儿臣和凌芜便先行告退了!”说罢,玺长宴一把拉起凌芜,转身大步走出了宫殿。 凌芜跟在玺长宴身后,一路走出了长廊:“方才所言,是我为自保临时瞎编的,多谢殿下没有拆穿我。” 玺长宴脚步微微停下,忽然侧头看向她:“你没说错!” “你的确……是我的解药!”他缓缓低下头,唇瓣从她的耳边轻轻擦过。 凌芜忍不住微颤,漂亮的美眸微微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玺长宴。 “这次可不是本王逼你,是你自己自投罗网!”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颔,与她面对面对视着。 凌芜面露惶恐:“奴……不明白殿下是何意。” 第75章 只要你想,我都可以陪你 玺长宴缓缓逼近,一双魅惑的眼眸静静凝望着她。 “你不会以为,捏住本王的把柄,你还能全身而退吧?”他手指松开,划过她的面颊,又轻轻落至她的脖颈。 凌芜眉头微蹙,只觉喉咙发涩:“殿下是何意?还请直言。” 玺长宴眸光微动:“你既以此事威胁贵妃,她自然也不会再放心将你留在侯府。” “殿下的意思是……”凌芜很快想到了什么。 玺长宴双手负于身后:“你且做好离开侯府的准备吧!” 言毕,玺长宴转身正欲离去。 凌芜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玺长宴的手臂:“殿下。” 玺长宴停下脚步,一时看不清他的情绪:“怎么?舍不得离开侯府?” “不!奴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凌芜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已经麻烦他许多,可有些事也只有借助他的力量,她才能看得清背后的真相。 …… 凌芜魂不守舍地走出了皇宫,出门便见李嬷嬷一脸焦急地等在马车旁。 看到凌芜平安出来,李嬷嬷不由得松了口气:“姑娘平安无事便好,这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贵妃忽然传召您?” 凌芜看了眼四下,沉声道:“嬷嬷,我们先上马车说吧!” 这宫门口耳目太多,凌芜行事还是很谨慎的。 待到上了马车,凌芜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李嬷嬷叹了口气:“这侯府本就是个狼窟,若真的能离开侯府,那也是件好事。” “只是,那王府里是什么情况,这谁也说不准啊!荣王殿下对姑娘您的态度,怕是连姑娘自己都吃不准!” 李嬷嬷说得有理,凌芜所想亦是如此。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马车行至半途,忽然被行人冲撞,陡然停驻,惊得李嬷嬷差点以为要遭人打劫。 谁料马车夫却从外面递进来一张纸条:“方才有人交给了小的,让交给苏叶姑娘。” 苏叶就在凌芜身边,抬手便接过了纸条。 苏叶看完后,脸色瞬间变了。 “姑娘你看!”她随即将纸条交给了凌芜。 “宋窈儿和薛碘今晚约在衔月湖边见面?”凌芜一脸震色地看向苏叶,“你确定这消息可靠?” 苏叶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一直派人盯着缨儿的动向,本以为只是缨儿吃里扒外,没想到会钓到宋窈儿这条大鱼。” 凌芜拧了拧眉,将纸条塞入袖中:“先回府上!” “对了,回府后,帮我去请世子来我院中。”临了,凌芜忽又补充道。 李嬷嬷和苏叶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诧异。 “姑娘自从回府后,这还是第一次约见世子。”苏叶并不觉得凌芜是想讨好朝轩昱。 毕竟世子对姑娘的伤害,早就让他们院中的下人们放弃了幻想。 只是姑娘此举,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 马车很快抵达侯府。 下面人动作很快,凌芜前脚刚回到院里,朝轩昱后脚便过来了。 “你找我?”朝轩昱望着凌芜,眼底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凌芜手里捏着一朵刚刚盛开的芙蓉花,笑着道:“世子看这朵芙蓉花开得好看吗?” 朝轩昱神色变得温和,过往的美好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好看。”他温声回应着,和他记忆里的她一样好看。 凌芜笑了笑:“世子还记得我及笄之年,生辰那日你带我偷溜出门逛街,被巷子里的恶狗追着咬的事吗?” 朝轩昱眸光闪烁,忍不住温和地笑起来:“当然记得,那时怪我太幼稚,行事不周全,差点害得你被咬伤。” 昔年的美好在这一刻彻底占据了他的脑海。 凌芜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胳膊:“我今日想出门走走,世子能陪我吗?” 朝轩昱侧目看着凌芜抓住他的手,那一刻,内心仿佛有什么错乱了。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温柔地看过他了。 好像从宋氏进门后,她就没有再像这样冲他撒娇了。 朝轩昱沉寂的内心在这一刻忽然像是又活了过来,开始跳动,似有复苏的迹象。 “只要你想,我都可以陪你!”他鬼使神差地应下,像是要极力地抓住些什么。 夜晚的京城繁华如旧,华灯闪耀,将长街照得如梦似幻。 二人肩并肩走过街头巷尾的喧嚣,朝轩昱有一瞬间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仿佛中间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可他越是这般想,心底便越是不安。 第76章 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 二人不经意间走到了湖边,这个时辰衔月湖上船只往来,好不热闹。 朝轩昱侧目看着身侧凌芜,心底的愧疚暗暗升起。 “阿芜……我知道从前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朝轩昱话说一半,目光忽然落至远处。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朝轩昱瞳孔震颤,后面的话也被卡在了喉咙里。 此刻宋窈儿出现在湖边,尽管黑夜中的她头戴斗篷,让人看不真切,可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朝轩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窈儿?” 此刻宋窈儿对面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薛碘。 “窈儿怎会与薛碘私下见面?”朝轩昱指尖发凉,对于眼前的场景似是难以接受。 他真要冲下去,却被凌芜一把抓住。 朝轩昱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他要去问清楚,他要听她亲口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打算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与宋氏争辩?”凌芜神色平静,似是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朝轩昱并不傻,他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你今晚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你在算计窈儿,是不是?” 凌芜默默将手抽回,自始至终神色冷漠:“如果这个答案能让世子心里好受些,那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朝轩昱神色一滞,又变得犹豫起来。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只是事先得到消息,至于宋氏为何会在这里和薛碘见面,这一点也是我想知道的,不然世子以为,我为何费尽心思地带你来这?” 朝轩昱忍不住嗤笑,他竟然以为她有所悔悟,终于愿意和他冰释前嫌。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 “是啊,凌芜,我根本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朝轩昱撞开凌芜,径直朝桥下走去。 凌芜转身,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 朝轩昱,要不了多久,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希望我送你的这最后一份大礼,你能接得住! …… 凌芜和朝轩昱的马车前脚刚回到府邸,宋窈儿后脚便回来了。 宋氏看见凌芜和朝轩昱同时出现在堂内,眼神不由得一沉,面色却依旧维持笑意。 “夫君,姐姐,这个时辰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宋氏边说边走到了朝轩昱的身侧。 朝轩昱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方才去哪了?” 宋窈儿眼神闪烁了一下,依旧镇定自若:“我出去转转,透透气,夫君找我有事?” 朝轩昱神色明显又沉了几分:“只是透气?” “夫君以为呢?”宋窈儿神色发沉,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凌芜,“莫不是有人在夫君耳边说了什么,让夫君误会了?” 朝轩昱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宋窈儿的手臂,冷冷逼视着她:“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和薛碘碰上了?” 宋窈儿瞳孔震颤:“你……你跟踪我?” 朝轩昱攥住她的手越发用力:“回答我的话!你怎么就和薛碘有关系的?给我一字一句都说清楚!” “我……”宋窈儿眼神闪烁,满脸慌乱。 “朝轩昱!还不快给我住手!”就在这时,承安侯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跟随他身后一同进来的,还有宋窈儿的父亲,宋桥宋将军。 “父亲!岳父!”朝轩昱气势立刻弱下去。 承安侯领着宋桥坐下,旋即抬首对朝轩昱训斥道:“如今侯府在朝中举步维艰,你们夫妻二人当齐心协力,切莫耍脾气才是!” 话音落下,他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凌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阿芜也在啊!” 凌芜淡淡笑了笑:“宋氏私下与薛碘见面,我和世子正在询问内情,公爹来的正是时候!” 话音落下,四下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宋桥却是先反应过来:“窈儿,这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宋窈儿一脸委屈:“爹!女儿只是想到之前姐姐不慎伤了薛碘,导致两家结仇,令侯府在朝中四面受敌,便想亲自去见薛碘,缓和两家关系,女儿都是一心为着侯府啊!” 朝轩昱神色有所缓和:“侯府的事自然有我和爹处理,轮不到你一介妇人出去冒险。” 凌芜扯了扯唇角,宋窈儿见薛碘便是冒险,而她死在薛碘手里都不足为惜。 这侯府还真是两幅面孔。 “我一心为侯府,难道我还有错了不成?”宋窈儿一脸不快地抱怨。 “窈儿,世子这也是关心你,你不可无理取闹!”宋桥随即象征性地训斥了两句。 承安侯朝临峰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他们小夫妻闹点小脾气也是正常。” 几句话的功夫,误会便轻松解除,凌芜又成了那个被抛下的局外人。 好在凌芜从始至终没有指望过后侯府,她默默垂眸,指尖轻敲椅柄。 这时,一个丫鬟仓皇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宋窈儿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宋窈儿脸色瞬间僵住,随即目光落向凌芜。 第77章 除非我死! 凌芜勾了勾唇角,看来她的人已经得手了。 “妹妹怎么这么看我?是为了那个叫栾浩的男人?”凌芜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窈儿。 “你胡说些什么?我女儿从不与外男有牵扯,你莫要血口喷人!”宋桥很是护犊子,随即厉声呵斥。 朝临峰虽然不满凌芜的不识趣,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栾浩是谁?” 宋窈儿随即道:“一个战友而已,失踪多年,而今又找上门来,儿媳本想妥善处理,谁料被姐姐误会,只怕眼下这栾浩已经被姐姐的人带走了吧?” 说罢,宋窈儿转头和宋桥对视一眼,二人之间似在无声地交流。 宋桥果然不再多言。 “姐姐,你还是赶紧将人交出来,此事非同小可,这栾浩尚未脱离军籍,眼下仍是军营中人,你擅自绑走军营的人,按照军规是要受重罚的!”宋窈儿一脸正色地说道。 朝临峰虽为军中将领,但对下面的将士也并非人人熟识,宋氏到底在军营里待过一段时日,相比较凌芜,他自然也更信服宋窈儿。 “凌芜,军中的事你不懂,你还是不要插手了,赶紧将人交还给宋氏!”朝临峰一脸深明大义地劝说道。 凌芜挑了挑眉,抬眸看向宋窈儿:“这个栾浩多年前为何失踪,而今忽然找上你宋窈儿,又是何目的,此事你若说不清楚,别想从我手里将人提走!” 宋桥面色一冷:“凌氏,你虽是侯府的人,但事关军务,你若再不将人老实交出,可别怪本将以军法处置于你了。” 凌芜眸子一凛,看向宋桥:“宋大人这么迫不及待,莫不是这栾浩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宋大人不想让旁人知晓?” 宋桥像是被触碰到了某根敏感神经,“嘭”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你在胡说些什么?” “岳父,凌芜她一时失言,你莫与她一般见识!”朝轩昱急忙上前安抚,随即转头冲凌芜使眼色,“凌芜,你赶紧将人交出来,此事你不要再管!” 凌芜抿了抿唇,若真的只是寻常的逃兵案,宋桥当然不会这么紧张。 可凌芜特意让人查过这个栾浩,他和当年父亲被判的劫军饷案有着莫大的联系。 多年前,凌家盛极一时,京城风头无两,却在这时传出父亲利用权势结合江湖势力,抢劫军饷的噩耗。 而带头查办此事的人,正是薛碘。 薛碘当时仍只是军中一名籍籍无名的小将领,竟主动带队前往,一夜之间灭了那群名唤新山帮的江湖劫匪,并在劫匪老巢查到了父亲与他们联系的罪证以及大量饷银。 父亲因此获罪,满门被抄。 而那群跟随薛碘执行任务的士兵却在那之后接连死去,有病死也有意外而死,唯一存活下来的栾浩也是早早逃离。 时隔这么久,这栾浩忽然出现,却主动找上宋家父女,这实在不得不让凌芜多思。 父亲,她凌家满门的荣辱,都牵系于此,凌芜怎么可能会放手? “让我交人,除非我死!” 第78章 藏的挺深 凌芜定定注视着朝轩昱,眼底带着无比的坚决。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一再违背军规,即便你是世子夫人,本将也不能继续纵容!”宋桥站起身,侧目看向身旁的朝临峰。 朝临峰脸色阴沉:“凌芜,你别再任性,赶紧将人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凌芜却始终不松口:“不用白费口舌,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朝临峰作为军中主帅,何时被人这般违逆过,当即语气变得森冷,“既然你这么不识趣,那便由着宋将军来处置吧,本侯不再过问。” 朝轩昱亦是一脸冷漠:“凌芜,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侯府。” 宋窈儿看似一脸无奈:“姐姐,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既如此,来人,给我将世子夫人押下去!”宋桥一脸阴冷地瞪着凌芜。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她!”就在这时,一道邪肆狂妄的男声从夜色中传来。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同时看向门外,便见一袭赤红色锦袍的玺长宴从夜色里缓缓走出。 “殿下!”侯爷和宋桥纷纷起身,上前迎接。 “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侯爷忙出言请罪。 玺长宴没有说话,径直走过朝临峰身侧,移步上座。 朝临峰忙跟上前:“殿下这么晚来我侯府,不知有何要事。” “本王正在找一个名唤栾浩的人,可巧的是,世子夫人今日将人送到了我府上。”玺长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众人皆是一怔,纷纷静默不再出声。 “本王查到当年军饷案有些猫腻,这栾浩作为关键证人,本王先一步提走,特来向侯爷和宋将军说明,不知二位可否答应?” 宋桥闻言脸色明显一白,一时竟忘了回复荣王的话。 “军饷案?那不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吗?不知殿下查到了什么关键线索?”朝临峰只觉得奇怪,当年的军饷案早就结案,怎么荣王好端端地想起这件案子? 最重要的是,此案和凌家有着莫大的干系。 凌芜是什么时候攀上的荣王这道关系? “军饷案事关重大,本王打算详查,难道还要事先告知侯爷?”玺长宴不冷不热地看向朝轩昱。 朝轩昱只觉得后背一凉,说不出来荣王这忽如其来的敌意是为何? “不敢!既然殿下要走此人,侯府与军中自当配合!”朝临峰旋即应下。 玺长宴勾了勾唇,淡淡道:“本王近来在查案的过程中,倒是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侯爷不妨也听听?” 朝临峰和宋桥对视了一眼,隐约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完全弄不懂荣王这唱的是哪一出。 “殿下请说,微臣恭听!”朝临峰立刻道。 玺长宴手指轻点椅柄,漫不经心道:“当年跟随薛碘查案的人里,有个名唤宋山的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玺长宴话音刚落,宋桥踉跄了一步,直接跌坐到了椅子上,而一旁的宋窈儿也在瞬间脸色大变。 朝临峰到底是官场上多年的老人,一眼看出这对父女不对劲:“你们认识这宋山?”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此人也同样姓宋。 “莫不是你们宋家人?”朝临峰忙出声追问道。 玺长宴似笑非笑地望着宋桥:“看来宋将军藏的挺深。” “连亲家也不知,这宋山便是宋将军你啊!” 宋桥脸色煞白,一脸慌张地看向玺长宴:“荣王殿下,就算宋山是我,又能说明什么?当时我只是薛碘身边的一名部下,他的指令我不得不遵从,凌家被抄那是凌太师自己犯的错,这也怪不着我吧!” “殿下何时说过,要追究你的责任?反倒是宋将军你,这么急着反驳,莫不是做贼心虚?”凌芜的声音悄然响起。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她,这个当年太师案留下的唯一幸存者。 “凌芜你……”朝轩昱下意识地想要斥责,训她联合荣王对付侯府。 可转念一想,凌家的坍塌,若真的有宋家一份,那以凌芜的性子,别说宋家,怕是整个侯府也会彻底恨上。 当下,朝轩昱看向凌芜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心虚。 凌芜站起身,略过朝轩昱,径直走到了宋窈儿和宋桥的面前。 “当年跟随薛碘执行任务的同僚,眼下只有一个栾浩和宋将军活了下来,薛碘这么着急灭口,这案子定然有猫腻,栾浩藏了这么多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殿下的人查到他的时候,他才心虚找上门来!” “你们当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什么样的秘密会逼的栾浩失踪,又让宋山着急改名换姓?” 宋窈儿和宋桥面如死灰,半天不出声。 “够了凌芜!当年的事都过去了这么久,现在再来追究还有意义吗?”朝临峰面色不好,却仍在顾全着大局。 毕竟宋家与侯府早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 “我凌家上下上百口人,这么多条性命,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绝不会放弃!”凌芜定定望向朝临峰,眼底透着坚决。 朝临峰张了张口,竟一时无从回应。 沉默,长久的沉默后,玺长宴终于站起身。 “本王今日过来,是要告诉侯府和宋家,当年的太师案本王定会一查到底,还望侯府想清楚,打算如何抉择。” 说罢,玺长宴目光落在了宋桥的身上:“宋将军,你跟我来。” 朝临峰和朝轩昱皆是一脸灰白,甚至来不及去问宋桥内情,便眼睁睁地看着玺长宴带走了宋桥。 待到父子俩反应过来,凌芜早已先行离去。 关氏院里来人询问情况,朝临峰知晓今日之事怕是瞒不住老夫人,只得亲自前去安抚。 廊道里,只剩下朝轩昱和宋窈儿静静地走着。 朝轩昱半晌不说话,沉默的样子搅的宋窈儿心里七上八下。 “夫君!难道你要因为荣王的一面之词怀疑爹爹吗?”宋窈儿咬着唇,依旧是那一脸的无辜。 朝轩昱回过神来,目光渐渐在宋窈儿的身上聚焦:“窈儿,有件事我想问你!” 第79章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夫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我夫妻何时还变得生分了?”宋窈儿连忙应道。 朝轩昱犹疑片刻,一脸正色看向宋窈儿:“你父亲姓名的更改,你可有从中参与?” 宋窈儿面色一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当年我刚入军营,暂代主簿一职,你刻意接近我,便是为了方便更改你父亲的身份,是吗?” 朝轩昱一步步将宋窈儿逼到角落,宋窈儿一个不察,整个人摔进了椅子里。 她脸色难看,眼底藏着心虚:“世子,窈儿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你怎会这般想我?” 朝轩昱沉默半晌,眼底似有泪光闪烁,他忽而轻笑一声:“是或不是,待我入军中调出当年记录名册便知!” 言罢,他转身大步走进了夜色。 夜黑如墨,一瞬间大雨倾盆,天空的闪电映出他决然的背影。 宋窈儿后背发凉,一瞬间生出一股寒意,她急忙奔出了屋子,追在了朝轩昱的身后。 可朝轩昱速度极快,宋窈儿根本来不及追,他便骑着快马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宋窈儿在雨里追了很远,最终狠狠跌在了地上,雨水将她头发和衣物尽数打湿。 …… 宋窈儿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天光熹微,一匹马踩着积水哒哒走了回来。 朝轩昱浑身湿透地走下马,宋窈儿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她双眼通红地望着朝轩昱,眼底满是慌乱:“夫君!你听我说,当年我也是没办法,我若是不那么做,父亲也难逃薛碘的魔爪!我……” 不等她说完,朝轩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双眼猩红:“所以当初为我挡剑,为我做的那一切,你都是心存算计,另有目的,是吗?” “我……我没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轩昱,你相信我……” 朝轩昱冷冷松开她:“你瞒了我这么久,让我怎么信你?” “这么些年,你明知我对你心存亏欠,为了弥补你,我不得不委屈阿芜,结果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欺骗,是你的算计!”朝轩昱一把推开了她,大步朝着宁玉轩的方向跑去。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只想去见凌芜,仿佛只有看到凌芜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可还不等朝轩昱走到宁玉轩,福瑞堂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朝轩昱不敢怠慢,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福瑞堂赶去。 朝轩昱赶到的时候,朝临峰和朝轩铭也已赶到,夏氏守在老夫人榻前伺候。 “祖母好端端地怎会晕倒?”朝轩昱一脸关切地走进内室。 夏氏叹了口气:“昨晚的事,你祖母听说后,夜不能寐,今儿一早用早膳的时候忽然晕倒了。” 朝临峰拧眉,严肃道:“大夫来看过,说母亲是太过操劳,短期内只能卧床休养。” 朝轩铭走至朝轩昱身侧:“大哥,你昨夜去哪了,身上衣服怎么都是湿的?” “你先回去换衣吧,不然祖母看见你这样,她又该担心了。” 朝轩昱觉得二弟说的有道理,这才悄然退下。 等到朝轩昱赶回福瑞堂,却已不见朝临峰和夏氏踪影。 “父亲和母亲呢?”朝轩昱问向一旁的朝轩铭。 朝轩铭道:“军营中有要事,父亲已经离开,母亲刚收到宫中曹贵妃的传话,眼下已经进宫。” “曹贵妃要见母亲?所为何事?”朝轩昱隐隐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母亲与曹贵妃并无私交,可这两日曹贵妃先后接见了凌芜和夏氏。 曹贵妃到底是何目的? “曹贵妃行事,想必早与荣王通过气,荣王的心思,又岂是常人能琢磨透?”朝轩铭嘴上这么说,眉宇间却不由得笼上一层阴翳。 夏氏入宫不多久便回来了。 人刚回来便晕倒在了府门口。 朝轩昱和朝轩铭又马不停蹄地去看了夏氏。 好在夏氏病情并不严重,大夫说只是受了些惊吓。 “母亲无碍,轩铭,你先去看祖母吧,母亲有话要单独和你大哥说!”夏氏脸色苍白,看上去透着几分无力。 朝轩铭微微拧眉,心底预感更加不对劲。 朝轩铭离开后,夏氏伸手抓住了朝轩昱的手:“曹贵妃要凌芜!” 朝轩昱心底一沉:“曹贵妃要凌芜?她要凌芜做什么?” 夏氏侧过头,刻意避开朝轩昱的目光:“你之前不是请求将凌芜送去庵堂跟随太后修行吗?曹贵妃说她特意在太后跟前美言了几句,往后凌芜便是太后的人了。” 朝轩昱猛地抽出手:“不!我后悔了,凌芜不能去庵堂!” 夏氏诧异地看向朝轩昱:“为何?你不是说过,这是能保护她的唯一办法吗?” 朝轩昱神色错乱:“不!是我错了,我之前存有私心,我是为了窈儿!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你和窈儿吵架了?”夏氏越发看不懂这个儿子。 朝轩昱咬了咬牙:“总之凌芜不能去庵堂!” 夏氏一脸慎重地注视着朝轩昱:“轩昱,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凌芜若是不去,咱们侯府上下都要跟着遭难!” “只是一个名额而已,凌芜不去,也能换成旁人,哪有母亲说的那么严重?”朝轩昱不解。 “因为……看上凌芜的人根本不是太后,而是荣王殿下!”夏氏定定地看着朝轩昱,她知道瞒不住朝轩昱,只能将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朝轩昱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夏氏:“你说什么?” “荣王想要凌芜,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氏叹了口气:“你忘了他们两个在云安待了三年,约莫是那三年里发生的事。” “真是作孽,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逼她回云安的!” 朝轩昱早已听不到后面的话,他转身快步冲出了房间。 …… 荣王府。 玺长宴正坐在院中下棋,忽而门外传来一阵骚乱。 “世子!世子你这样擅闯太失礼了!” “还请世子稍待片刻,由在下先行通传!” 朝轩昱不顾下人阻挠,大步走到了玺长宴的面前。 两个男人面对面对峙,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火药味。 玺长宴摆了摆手,令下人们通通退下。 “凌芜是我妻子,殿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恳请殿下不要为难她!”朝轩昱径直注视着玺长宴,语气中并无丝毫犹疑。 玺长宴缓缓站起身,两个高大的身影令空气都变得压抑。 “军衔、官职,田产铺子,金银珠宝,世子尽管挑选,本王都可以满足于你,但凌芜……本王要定了!” 朝轩昱眯了眯眼:“殿下这是要强夺臣妻?就不怕传出去令天下非议吗?” 玺长宴轻笑出声:“本王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样,为了凌芜,本王不介意再差一些!” 朝轩昱攥紧拳头,闭了闭眼:“这件事,她知道吗?” “她知道或者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在云安她可是连命都差点没了,现在世子反倒关心起她的心意?” “住口!”朝轩昱猛地挥拳,砸在了玺长宴的脸上。 鲜血从他的唇角渗出。 朝轩昱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动完手才想起对方皇子的身份,一时间心情复杂,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 玺长宴似笑非笑地擦了擦嘴角,看向朝轩昱的眼神却透着隐隐杀气:“这一拳就当是本王欠你的,本王受了!没有下次!” …… 朝轩昱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荣王府,去了一家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直到傍晚时分,他方才被家丁发现,被抬回了侯府。 “阿芜!阿芜!”朝轩昱猛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早已回到了侯府。 四周是熟悉的房间,宋窈儿手里拿着湿帕,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睡梦中一直在唤凌芜的名字。 她本以为他醉酒至此,是因为她的欺骗,一时想不开。 谁料他满心惦记的竟是凌芜! 朝轩昱看了眼宋窈儿,很快起身要走。 宋窈儿有些着急地抱住他:“夫君!你能不能原谅我,就当是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 朝轩昱微微一怔,有些恍惚地看向宋窈儿:“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儿了!”宋窈儿满眼欣喜地看着朝轩昱,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喜悦。 可朝轩昱眼底只有错愕和慌乱。 他的反应令宋窈儿的心凉了半截:“夫君,你一点都不为我们的孩儿而感到高兴吗?” 朝轩昱整个人都乱的,他一句话都没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子。 阿芜…… 他现在很想见见她,他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宁玉轩内,凌芜静坐在池塘边。 朝轩昱就那样唐突地闯到了她面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阿芜!” 凌芜有些惊愕。 第80章 我还能等到你吗? 凌芜很快又平静下来:“世子,忽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祖母病了,你可知晓?”朝轩昱试探性地问道。 凌芜沉默着看向池塘,将手中的鱼食撒入水中。 面对凌芜的无动于衷,朝轩昱更觉慌乱:“凌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漠?她可是你的亲人!” 凌芜轻笑一声:“亲人会将我送给薛碘那种人赔罪?” “老夫人何时真的将我当成外孙女待过?” 朝轩昱抱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你在怨她,怨整个侯府!” 凌芜轻轻掰开了朝轩昱搂住她的手,抬眸静静注视着他:“世子,若换成你会作何想法?” 朝轩昱有些恍惚,眼底充满迷惘,然而很快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 “阿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朝轩昱想拉她。 凌芜却默默抽回了手。 朝轩昱毫不犹豫地将她打横抱起,任凭凌芜如何挣扎,他始终不愿放开。 直到二人在一处偏僻院落中停下,此处在侯府的角落,平日里少有人来此。 远远看去,便见院中种了一棵芙蓉树,花开的正茂盛。 “你还记得城郊那棵芙蓉树吗?我知道你喜欢,所以事先让人将树移植到了府上,阿芜……我知道之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似是很害怕她跑掉。 凌芜面不改色地望着眼前的芙蓉树,嘴角不知不觉噙起一抹嘲弄:“我早就不喜欢芙蓉花了,世子不必浪费时间。”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凌芜!”朝轩昱一把拉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凌芜拧了拧眉,只觉得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 “今日贵妃见了母亲,她跟母亲要了你!”朝轩昱眼底情绪汹涌,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只要你说你不愿,我可以为你拼命,哪怕是闹到圣上面前,我也会护住你。” 凌芜微微蹙眉,她只是忽然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朝轩昱对她的态度忽然变了。 他不是一直希望她离开侯府,不再打搅宋窈儿和他的平静生活吗? 眼下刚好如他所愿,他却又这般,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我没有不愿,世子也不用为了我冒着得罪荣王的风险,凌芜身份卑微,并不值得世子煞费苦心,世子还是照顾好宋氏,听说她有了身孕,正是需要你陪伴的时候。” 凌芜推开了朝轩昱,转身离去。 朝轩昱定定望着凌芜的背影,眼底一片猩红,自言自语道:“阿芜,你当真对侯府再无一丝留恋吗?” …… 三日后,便是凌芜前往庵堂的日子。 按照荣王的计划,她需要先在庵堂中待半个月,半月后再以另外的身份进到荣王府,到时荣王再安排凌芜的身份自尽于庵堂之中,如此,她便和侯府再无瓜葛。 侯爷夫妇亦对这一计划有所知悉,却无一人出面反对。 离府那日,侯爷夫妇亲自出面送了她,两人一脸不舍的模样,叮嘱她日后照顾好自己。 不过是一些场面话,凌芜早已听腻了。 走出府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台阶下的朝轩昱。 短短几日不见,朝轩昱面颊生出了青色胡茬,看上去消瘦许多。 凌芜径直走过他的身侧,一阵风刮过,空气中隐隐飘起一阵芙蓉花香。 朝轩昱忽然想起昔年凌芜站在芙蓉花树下起舞的画面。 而今她这一走,府上的那棵芙蓉树也注定无人过问。 终究是他明白的太晚了吗? 朝轩昱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奔向了她。 他抓住她的马车车窗,双目猩红地看着她:“阿芜,对不起!” 凌芜有些想笑,可不知为何,一滴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世子记住,是你亲手将我送走的,我凌芜与侯府之间,从今往后再不相欠!” 她嗅了嗅鼻子,帘子落下,马车缓缓向前。 朝轩昱愣愣地停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只觉得浑身无力。 夏氏缓缓走到朝轩昱身边,温声安抚着他:“轩昱,我知道你和凌芜有感情,可你也要为侯府想一想,如今侯府的处境,可得罪不起荣王。” “何况如今窈儿已怀有身孕,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能让侯府冒险,是不是?” 道理说起来总是很容易,可做起来却并不简单。 “你该去看看窈儿了!”夏氏劝说道。 “母亲,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朝轩昱独自一人回到了书房,他打开了那道放有凌芜书信的抽屉。 那些尘封的书信,他一直留着,只是没勇气去看。 如今她走了,他却忽然想看了。 朝轩昱打开第一封信。 表哥,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我生病了…… 表哥,今年也不回吗?我好像快撑不住了…… 表哥,我还能等到你吗? 表哥,我好疼…… 朝轩昱手指颤抖着翻开一页又一页的书信,看着那些被被泪水沾湿变形的书信,看着被水渍晕染开的字迹,朝轩昱忽觉难以呼吸。 直至最后一封信,一团浓烈的血迹刺痛了朝轩昱的双眼。 自那以后,直至回京的一年里,凌芜未再给他寄过一封信。 “阿芜!”指尖染血的书信飘然落地,朝轩昱慌张冲出门外。 阿芜!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不该赌气! 我不该将你一人抛下! 阿芜!我的阿芜!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 为什么……为什么…… 朝轩昱冲到府门外,却被夏氏一把拦下:“轩昱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我要去找阿芜!我已经抛下她太多次,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抛下她!” “你冷静点,你要整个侯府跟着你陪葬吗?”夏氏紧紧拽住朝轩昱,不让他走。 “母亲!你根本不知道凌芜在云安经历了什么!” 朝轩昱话音刚落,一记手刀迅速劈在了他的身后,直接将他劈晕了过去。 朝临峰一脸无奈地接住朝轩昱,沉声道:“这小子,人在的时候不重视,现在又开始犯浑!” …… 凌芜在庵堂度过了平静的十五天。 这十五天,看似悄无声息,于她而言,却是脱胎换骨。 第81章 你我之间又算什么? 半月后,一顶软轿出现在庵堂门口。 凌芜坐上软轿,一路直抵荣王府。 荣王府门庭若市,人声喧嚣,鞭炮声不断。 “这荣王殿下纳个侧妃,怎么弄得比娶正妃还热闹!” “听说是荣王在江南时便相中的姑娘,怕是正得宠呢!” 当然凌芜并未听到这些话,很快进到了内院,梳妆打扮,穿上嫁衣。 “这是姑娘的新身份,殿下让奴转交姑娘,还请姑娘背熟这上面的文字。”一个老嬷嬷走到凌芜身边,低声叮嘱道。 凌芜接过纸张,凌蓉。 这是她的新身份,是云安商户凌家之女。 凌芜抿了抿唇:“嬷嬷放心,我会谨记。” …… 红烛燃烧,门外的喧嚣持续到夜里,隔着窗棂,亦能看见窗外的红灯笼微微摇曳。 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朝二公子!这里是侧妃的内院,您不可擅闯!”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的说话声。 朝轩铭? 凌芜拧了拧眉,掀开头上的红盖头,起身要出门。 “娘娘,还是让奴婢去吧!”一个丫鬟忽然走到她面前。 “你是?”凌芜刚来王府,许多人和事都很陌生。 “奴婢是秋月,您的贴身丫鬟,往后便是娘娘的人。”秋月沉声道。 凌芜点了点头:“秋月,你去告诉他,让他走!” 秋月点了点头。 秋月刚要出门,身影便忽然顿住,随即恭敬道:“殿下!” 凌芜闻言心底猛地一沉,随即走出了房间。 她的目光与朝轩铭对视后,又迅速挪开,落在了玺长宴的身上。 “殿下!”她躬身行礼。 朝轩铭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即毫不犹豫地走到玺长宴面前,跪下:“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只求殿下放过凌芜!” 玺长宴随手从侍卫手中抽出长剑,漫不经心地落在朝轩铭的脖颈上:“这就是你擅闯本王内宅的原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朝轩铭仰起头,眼底毫无惧意:“只要殿下愿意放凌芜走,臣甘愿赴死!” “朝轩铭!”凌芜走到玺长宴身侧,居高临下地望向朝轩铭,“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朝轩铭双目猩红地看着她:“我只差一点,就能带你离开侯府,你为什么不愿再等等?” “跟我走!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凌芜嗤笑一声:“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从我离开侯府的那天起,我就再没想过回头!” “你是臣妻,可知背弃夫君,转投王府的消息一旦传出,你便是死路一条!”朝轩铭告诫道。 凌芜眯了眯眼,神色坦然:“凌芜是凌芜,我是我,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云安商户之女,荣王府侧妃凌蓉!” 朝轩铭怔怔地看向玺长宴,忽然“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为得凌芜,还真是煞费苦心,居然连身份也替她伪造好了?” 玺长宴手中的剑刃又朝他脖颈抵近了几分:“你若是不想侯府受牵连,劝你将过去种种咽在肚子里,若让本王知晓走漏半点消息……” “本王定不轻饶!” 朝轩铭似是无所顾忌,他径直望向凌芜:“你当真如此绝情,要将侯府和过去一并舍弃?那你我之间又算什么?” “你还不知?并非我先舍弃侯府,而是朝轩昱主动舍弃的我!”凌芜有些嘲讽地看着朝轩铭,“你的父兄是什么样,想必你比我清楚。” 朝轩铭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时间静默无声。 凌芜转身欲离去,忽觉裙角被人扯住。 朝轩铭仰头望他,眼底满是乞求:“那你我呢?你我之间又算什么?” 凌芜眸光闪烁了一下,声音冷淡道:“你我之间,从那场婚礼之后,便早已什么都不是!朝轩铭,你早该醒醒了!” 说完,她猛地扯开裙角,红色的嫁衣被撕开一角。 大雨倾盆而下,凌芜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之中,变得越发模糊。 朝轩铭手执嫁衣的碎布,坐在雨中静静发着呆,他攥着红布的手指微微发颤,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也留不下丝毫。 雨一直下着,凌芜站在窗前,不知想着什么。 “不睡下吗?”玺长宴不知何时褪下喜袍,着朱色中衣,静坐在红烛旁。 烛火照在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分明,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弧度,看上去犹如妖魅。 凌芜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走到玺长宴面前:“妾伺候殿下入榻。” 她正欲抬步上榻,却被玺长宴一把拉入怀中。 第1章 回京 天寒地冻,官道上积雪未消。 马车内却温暖如春,银炭烧得正旺。 女人贝齿咬着樱桃枝,缓缓递到贵人面前,细汗自她额际涔涔流下。 身前的男人张口来接,她却在这时忽然晃神,口中的樱桃突兀地掉落在地。 她的心瞬间跳了一下,慌忙跪地:“殿下恕罪!” 男人缓缓坐起身,眸底的情绪晦暗不明:“真是没用啊!堂堂世子夫人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言语间,他指尖划过她细长的脖颈,轻捻她的细腰,惊得她忍不住微颤。 男人是大魏的三皇子荣王,玺长宴。 而她则是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凌芜。在前面十五年的人生里,她过得顺风顺水,直到三年前凌家被抄,她临危之际嫁给了自己的表哥朝轩昱。 凌芜尤记得那日他登门求娶时的情真意切,他说会守她、护她一辈子,这份深情厚谊感动了爹娘也感动了她,甚至惊动了全京城。 可前后不过一年,他领兵支援边关,回来时便带回了将军之女宋窈儿。 那日宋窈儿的婢女指认她和小叔子有奸情,朝轩昱却坚定不移地站在宋窈儿那边,任由她被诬陷,被发配到千里之外的老宅,由她自生自灭,他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那日后,凌芜知道,他从前的誓言通通都不作数了。 “前面就是城楼,收拾干净,赶紧下去!”玺长宴不留情面地甩开了她。 凌芜跪拜叩首,默默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那驾四面漏风的破马车里。 在云安三年,老宅里的人嫌她晦气,将她赶去城外道观。 几次挨饿受冻、濒死之际,都是玺长宴伸出援手,可当今荣王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为苟活,凌芜不得已卑微侍奉。 她抬了抬细密的长睫,见城楼下身骑白马的青年,他身着貂皮大氅融于雪景之中,格外显眼。 看着昔日的夫君,凌芜心底已然生不出太多波澜,唯有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感爬上心头,又很快消逝。 作为表兄,他宠了她十五年,可作为夫君,他未曾对她尽责。 三年的历经生死,缠绵病榻,那些酸楚、绝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凌芜闭了闭眼,将那些狼狈通通遮掩,她走下马车,径直走向他,在他的骏马前缓缓驻足。 “世子爷。” 朝轩昱俊朗的眉宇笼上一层阴翳,知道她心有怨气,即便不愿唤他“夫君”,也总该唤一声“表哥”。 可这一声冷冰冰的“世子爷”,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令他难堪。 她从来都是个温暖的小太阳,待人和气,温柔娴静。 短短三年,怎么就变得这般冷淡生疏、毫无礼数? 朝轩昱只觉得心口一堵,一股难言的憋闷感油然而生,他长叹口气:“这次再见我们便再不会分开了。” “阿芜,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他语气放软,温声劝说。 凌芜勾了勾唇,只觉无比讽刺。 过去了? 三年前,不管她怎么求他,怎么解释,他都听不进一个字。 明明起初过不去的人是他,受罚的却是她。 那些风雪飘摇的日子,那些她侍奉荣王的卑微日子,就像一根针深深扎进她的血肉。 而今,便是轻飘飘的一句“过去了”,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轻启唇角,声音带着沙哑:“世子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她的嗓音比从前粗糙了些。 朝轩昱眼底莫名染上一股烦躁,声音亦变得生硬:“窈儿虽以平妻身份入府,但你永远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永不会变。” 毕竟,这是他当年承诺于她的。 凌芜垂眸,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为了宋窈儿,他将她赶去云安整整三年不闻不问,这就是他所谓的“永不会变”的世子夫人吗? 见她不说话,朝轩昱也慢慢失了耐心:“上来吧,宁玉轩的丫鬟嬷嬷们一早便盼着你回去。” 他伸出手,要拉她上马。 凌芜望着眼前的这只宽大温暖的手掌,喉咙隐隐泛起一阵涩感。 三年前她哭着求他,他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给她。 过去的三年,她无数次怀念过他掌心的温度,可他不曾主动来看过她一次,甚至连封信都没有。 凌芜扯了扯唇角,并未伸出手去,只淡淡道:“妾满身风雪,不敢弄脏世子宝驹,妾走着就好。” 朝轩昱拧了拧眉,却见她身后停着的那驾四面漏风的破烂马车,心头猛地一沉。 那是三年前她前往云安的座驾。 “好歹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你不要体面侯府还要,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凌芜有些想笑,侯府老宅的人得知朝轩昱又娶平妻,知晓她因为失宠被赶回,一个个只觉得她晦气,更是借着府上办喜事的由头将她打发去了道观。 什么世子夫人?不过是个被侯府赶出门的弃妇罢了。 他们不磋磨她就不错了,哪里会顾及她的体面? 朝轩昱见她不言语,只觉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沉闷至极,他长舒口气:“罢了,往事不提,回府吧。” 他驱马走进城门,时而侧头看向一旁的她,凌芜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无悲无喜,淡漠如霜。 思及从前她笑容明媚地坐在他马上,娇滴滴唤他表哥的模样,朝轩昱心底烦躁更甚,驱马的速度也下意识地变快。 凌芜的步伐从开始的慢走,渐渐变成小跑,咳疾也因此加重起来。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听在朝轩昱耳中,令他越发烦乱。 “还是上来吧。” “妾怕弄脏马。” “我不怪你便是。”朝轩昱再次朝她伸手。 凌芜望着眼前那只手,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世子不怪归不怪,妾心里却过意不去。” 朝轩昱耐心告罄,收回手,声音冷硬道:“既不愿,那就自己走回去吧,我不等你了。”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他不过是罚她去老宅修身养性了三年,她却反而怨起他来了。 简直是冥顽不灵! 言毕,朝轩昱一甩马鞭,打马离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朝轩昱,凌芜反而松了口气。 三年时间,她早已放下对他的期望,内心来讲并不愿与他过多接触。 这时,一驾四角包金的奢华马车静静停在她身侧,熟悉的王府徽记,熟悉的沉香顺着帘子飘入她的鼻翼。 第2章 不容他人染指 玺长宴那张俊美的五官映入眼帘,绣金蟒袍透出逼人贵气,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上来!” 凌芜脊背微微一僵,指尖发颤,却还是听话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暖意侵人,空气中隐约透着樱桃汁水的香甜之气。 他一把将她扔坐在身侧,转身躺在了她的双腿上,似要睡去。 “殿下,这里是京城。”她轻咬着唇瓣,并不想二人的关系为人所知。 “京城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本王的婢,本王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他警告似的捏住她的下颌,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凌芜不再多言,任由他放纵。 直到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殿下,承安侯府到了。” 凌芜闻言急忙从玺长宴的身旁退去:“殿下,我该走了。” 她起身正欲离开,却被玺长宴一把堵在了车厢上,他咬住她的耳垂,低声道:“回去后知道怎么做吧?” 他单手捏住她的面颊,渐渐发力,疼得她双眼泛泪。 凌芜紧紧抓住他的手,脸憋得发红:“知……知道!” “本王的东西,绝不容他人染指,若有任何差池,本王不介意毁了你!”见她乖顺地应下,他这才满意松开,“滚吧!” 凌芜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转身下了马车。 听着身后马车离去的声音,凌芜下意识地拢起身上的袄衣,她仰头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承安侯府,朱门金匾,尽显奢贵。 三年的道观生活,她似乎再难融入这里。 “阿芜!”一道关切的声音从府中传来。 凌芜抬头,见老夫人关氏拄着金拐杖步伐稳健地走了出来。 关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自己和朝轩昱的婚事当年也是她亲手操办。 关氏看见凌芜,步子越走越急,最后甚至有些踉跄,被身旁的朝轩昱和宋窈儿稳稳搀扶住。 “我的阿芜,你可算是回来了!”关氏双手捧住凌芜的面颊,眼底满含泪水。 凌芜只是默默垂眸,温顺地开口,嗓音却明显沙哑:“孙媳见过祖母。” 关老夫人神色一僵,从前凌芜人前人后都唤她“外祖母”,如今三年未见,她却以“孙媳”自称,随朝轩昱唤她“祖母”? 其中亲疏,关老夫人岂会感觉不出? 老人家手指微颤,痛心地长叹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她布满皱纹的手轻抚凌芜的面颊:“怎么气色这样差?脸都瘦脱相了!” 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外孙女,怎么三年不见,就变成了这副病弱样子? “祖母莫担心,姐姐回来了,咱们有的是时间给她慢慢调理。”宋窈儿温婉地说道,她也是大变样,比之三年前那刚从战场回来时的粗糙,如今已经是珠圆玉润的贵妇样。 她也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凌芜,眼底满是无辜,好像三年前那丫鬟的所作所为与她无半分干系。 凌芜淡淡垂眸,缩在袖中的双手却渐渐收紧,喉咙也开始发涩。 关老夫人闻言神色有所缓和:“窈儿说得没错,祖母定能让你恢复如初。” “外面冷,快跟我回府!”关老夫人拉着凌芜的手,转身往府上走。 她一边走一边看向身侧的朝轩昱,朝轩昱早前去城门口接人,还是她亲自叮嘱的,没想到这小子一点耐心都没有,竟是自己先一步回来了。 关氏拉着凌芜的手温声劝说:“轩昱这孩子最要面子,又是个臭脾气,实际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最挂念你的人便是他,外祖母方才已经训过他了,你就看在我这老婆子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了可好?” 凌芜想要张口,却发现喉咙发紧,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让本就一肚子气的朝轩昱更加不满:“凌芜?你是哑巴了是吧?” 凌芜恍若未闻,神色淡淡。 “好了轩昱!先前祖母是怎么同你说的?阿芜可是你的发妻!”关氏低声喝止。 “祖母,你看她那样,哪有一点悔改之心!”朝轩昱冷冷看着凌芜,眼底满是怒色,“当初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你倒是先摆上脸来了?你可知祖母为了你日日吃斋念佛,祈祷佛祖保佑你平安,你就是这样回报她老人家的?” 凌芜眸光微动,吃斋念佛?若是神佛有用,她岂会在道观历经生死折磨?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 见凌芜始终不声不响,甚至神色都毫无变化,关氏抿紧了唇角。 “好了,都过去了,提这些旧事作甚?” 说罢,关氏又对凌芜细声叮嘱:“你舅舅可一直盼着你回来呢!还有你院儿里的丫鬟嬷嬷,也一直给你留着的,知道你一路上舟车劳顿,快快回去休整一下吧。” 凌芜微微颔首,在丫鬟的指引下,去到了宁玉轩。 凌芜走进宁玉轩,入目是几株寻常的松柏,装饰素雅,并不繁杂,思及她从前所住的芙蓉阁,当真一个天一个地,芙蓉阁里有几株高大的芙蓉树一到花开时节,一簇簇花朵便如云似霞。 那是成婚头一年,朝轩昱特意为她从别处移植来芙蓉树,知她最爱芙蓉,朝轩昱为她将院名改为芙蓉阁。 昔年恩爱似近在眼前,可宋窈儿随他从边关回来后,便什么都变了。 宋窈儿喜欢宽敞的院子方便练武,朝轩昱便一句话将她赶到了宁玉轩,宋窈儿不喜欢花花草草,他便砍掉了辛苦移植来的芙蓉树。 昔年凌芜还会伤心,而今只觉讽刺。 宋窈儿帮着侯府稳住了岌岌可危的爵位,延续了侯府繁荣,尊荣也好,体面也罢,便通通都先紧着她。 而她不过是个家族败落、失去双亲的可怜虫。 “姑娘!是姑娘回来了!”在院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看见凌芜,激动得眼眶一红,连忙去唤里面的人。 紧接着,李嬷嬷带着两个年长些的丫鬟赶了出来。 李嬷嬷和其余几个丫鬟都是跟随凌芜陪嫁而来,自凌芜幼年便伴在左右。 看见她们,凌芜有一种看见家人的温暖。 李嬷嬷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眼泪不自觉便落了下来:“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老奴拜见姑娘!” 第3章 有没有点羞耻心? 看着跪了一地面黄肌瘦的嬷嬷丫鬟们,凌芜心头一酸,急忙上去扶他们:“快起来!又没外人在,拘这些礼数作甚?” 主仆几人进了堂屋,堂屋桌椅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奴才们一直等在这院子里,日夜盼着姑娘回来!” “李嬷嬷日日跪在老夫人的门外,求着您早日回来,跪得两条腿都快废了,老夫人说什么也不松口!” “少夫人管家后,遣散了我们院里的下人,中间还死了个病重的丫鬟,最后只剩咱们四个苦苦支撑。” “我们都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姑娘了!如今好了,姑娘回来了,我们不怕不声不响地死在这儿了。” 嬷嬷丫鬟们你一句我一句,擦着泪讲述过去三年的种种,临了李嬷嬷满是疼惜地看向凌芜。 “姑娘这三年来定是受了不少苦吧!这气色怎的这么差?还有这嗓子是怎么了?”她记得姑娘从前的声音不是这样。 姑娘从前的声音最是悦耳动听,像是春日里的黄莺,不似现在干涩喑哑,像是蒙尘的玉笛。 凌芜沉默,从入京到现在,只有李嬷嬷发现了她嗓音的变化。 时隔这么久,她还能记得自己的声音,倒也难为她了。 “话也变少了,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成了这样?”李嬷嬷低头,一声声啜泣。 丫鬟闻言,也是忍不住低头擦泪。 主仆几人说了会儿话,李嬷嬷便催促要给凌芜换衣裳。 “姑娘这身衣裳都洗得发白了,怎么还能穿呢?老宅那些人到底怎么伺候的!” 凌芜换上新衣,衣服款式都还是三年前的,虽有些旧,可每一件都被李嬷嬷妥善保管着,穿上新衣后的凌芜总算有了几分世子夫人的样子。 刚换好衣裳,老夫人的人便来传凌芜,去园子里喝茶,顺便给她看府医。 凌芜出门,刚走进花园,便见凉亭里对竹抚琴的朝轩铭,便是那个被误会与她有私情的小叔子。 朝轩铭看见凌芜,琴声骤然停住,他猛地站起身,一袭烟青色长衫,外罩灰皮大氅,端的是一副君子竹般的清冷之姿。 “阿芜?你何时回来的?为何我不知?”他上前几步,眼底藏着雀跃,然很快他便停下脚步,面带犹疑。 “二表哥!”凌芜远远欠身,眼底写满疏远。 朝轩铭是侯府庶子,亦是曾与凌芜两情相悦之人,谁料外祖母会错意,牵错了线,最后阴差阳错上门提亲的人成了大表哥朝轩昱。 凌芜本想避开他,谁料一转身便碰上朝轩昱,他一脸阴沉地注视着她。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和他见面?”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满是愤怒,甚至带着几分厌恶,“三年前的丑事还嫌不够?想让祖母再看看你们是如何情意缠绵?” 凌芜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大哥!你误会了!”朝轩铭快步走到近前,想要阻止,却被朝轩昱狠狠打了一拳。 “三年前你们害得祖母重病,差点致整个侯府声名狼藉,如今还想旧事重提?凌芜!你到底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他掐着凌芜的脖子,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凌芜本就有咳疾,眼下咳不出来,整张脸涨得通红,有一种窒息的濒死感。 “快住手!”恰好关老夫人这时赶到,急忙出声制止。 朝轩昱见状这才松手:“祖母,你看看她,哪有一点悔过的样子?” 凌芜被关氏的丫鬟搀扶着,大口喘着气,整张脸透着惨白。 “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朝轩铭随即开口解释。 “够了!”关氏将手里的拐杖狠狠掷地,脸色阴沉,“轩铭你先回去吧!” 朝轩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默默行礼退下。 瞧见朝轩铭退下,关氏方才长舒一口气,缓声道:“轩昱你误会阿芜了,是我唤她来园子里陪我,轩铭只是恰巧路过,这不能怪阿芜。” 宋窈儿也急忙上前安抚朝轩昱:“轩昱,既然都是误会了,说开了就好了,你也别生气了。” 朝轩昱冷哼一声,漠然望向凌芜:“你既知是误会,方才为何一言不发?你是成心气我是吧?” 凌芜张了张口,嘴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注视着朝轩昱,浑身不住地颤抖。 “阿芜,你怎么了?”关氏再糊涂此刻也看出了凌芜的异常。 朝轩昱和宋窈儿也愣在原地。 “凌芜,你别装腔作势,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你至于吗?”朝轩昱记得,从前的凌芜就算柔弱,身子也没差到这种地步。 宋窈儿急忙拉住朝轩昱的胳膊,示意他莫再多言,免得惹老夫人不高兴。 凌芜被带到凉亭下坐着,好在大夫很快赶到。 替凌芜把脉察看后,大夫神色显得严肃:“少夫人的身体长年亏损,且咳疾久不治愈,嗓子熬坏了。”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嗓子熬坏了?这是什么意思?”朝轩昱话音刚落,一旁响起一阵短促的咳嗽声。 凌芜憋得满脸通红,她不愿在人前暴露这些,可嗓子痒得不行,她又实在忍不住。 这时,关老夫人才意识到,外孙女的嗓音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老人家泣不成声地抹泪,将凌芜轻轻抱进了怀里。 “阿芜,都怪外祖母太高兴,竟然没注意到你的嗓子。难怪你不愿说话,是怕大家笑话你吗?” 凌芜垂着眸,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关老夫人抱着。 “你别怕,都是自家人,有外祖母在,没人敢笑话你,外祖母一定能治好你的嗓子的!” 咳坏了嗓子,那得是咳了多久,病了多久? “老夫人,少夫人她不说话,可能是因为……”大夫一脸无奈地看向凌芜,这少夫人到底是受了怎样的罪,才会落得如此。 “因为什么?快说!”朝轩昱有些烦躁地催促。 “因为……少夫人患有失语症,情绪一旦失控便难言语。”大夫轻叹一声。 第4章 不遗余力地活! “失语症又是怎么回事?阿芜如何会得这病?”关老夫人急忙追问,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关心凌芜。 可排在凌芜前面的,是整个侯府的前程和名声。 “应是少夫人受了极大的精神刺激后,产生的语言障碍。” 关氏和朝轩昱的脸色一片灰败。 “外祖母还以为你是心里有气,才不愿说话,竟是因为这个……” 宋窈儿捂嘴轻泣,看向凌芜的眼神满是同情:“老宅的人是怎么照顾姐姐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还用问?定是老宅那边知道侯府娶了平妻,觉得咱们少夫人是失宠的弃妇,可不就逮着她欺负?”跟在凌芜身侧的丫鬟苏叶看不下去,边哭边替凌芜抱不平。 宋窈儿闻言有些心虚地侧过头,一边擦泪一边低啜,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 “怪我,都怪我不好!” “是她自己不成器,堂堂世子夫人连老宅那群人都压不住,又与你何干?”原本还为凌芜的事内疚的朝轩昱看到宋窈儿哭泣,那点愧意瞬间荡然无存。 “再者,侯府与老宅一直有书信往来,你若熬不下去,为何信中不说?” 她若早在信中说明,他也不会真的对她不闻不问。 大夫施针后,凌芜渐渐能张口说话了,只是嗓音却透着沙哑苍凉:“老宅不准我告状,我每月询问世子归期,世子又是如何回复我的?” 朝轩昱微微一怔,她起初来信都是问他归期,他只当她是偷懒想早点回来,所以后面再有来信都被他积压在书房,压根没细看。 “好,你总有那么多理由,就算老宅亏待你了,你不会使点银子偷偷让人带信回京吗?你走时祖母可没少给你塞银子,你都用哪去了?”他依旧寸步不让地逼问。 凌芜长叹了口气,可积压在心口的怨却怎么也化不开:“我刚回去没多久,便被他们以家用拘谨为由拿走了全部的银子,本以为拿了银子总能有我一口吃食,没成想他们着急娶亲,说我这弃妇之身留在家中坏了喜运,便将我赶去了城外道观。” 她一口气说完,整个人虚弱地靠在椅子上。 一旁的朝轩昱听着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世子定是疑我这般做派,便是为换取世子的怜惜和内疚,好压上宋氏一头,”凌芜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讥诮地笑了笑,“世子放心吧,我一介孤女又怎会认不清自己的位置?阿芜自知身份卑微,与宋氏相差千里万里,阿芜此生至死,断不敢有争宠之意。” “如此,世子和少夫人可能放心?” 她缓缓抬眸,那双冷寂的瞳孔映入朝轩昱眼底,令他忍不住心头一震,像被狠狠给了一巴掌。 “阿芜!你多虑了!轩昱和宋氏岂会这么想?莫说轩昱自幼宠你,便是宋氏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关老夫人在这内宅待了一辈子,岂会看不透宋氏的心思? 可她还是选择维护朝轩昱和宋氏。 凌芜深知这一切,只是笑道:“侯府在我危难之际救我于水火,为了侯府,阿芜就算是受点委屈也无妨的。” “是吗?当真无妨?”朝轩昱冷笑一声,“这些事为何刚见面时你不说,为何宁愿坐荣王马车也不愿与我同乘一匹马?你难道不是心里负气,故意疏远好博取我们的怜惜?” 提及“荣王”,凌芜手指微颤,她迅速敛眸,遮掩眸中的慌乱。 她很清楚,自己给荣王为奴为婢的事绝不能被发现,否则她在京城再难立足。 她要活!她要不遗余力地活! “我在云安三年,几次生死煎熬,都是荣王出手相助,我只是不想自己的难堪被更多人知晓,难道这也有错?” 言下之意,他这个做夫君的,却还不如荣王一个外人? 宋窈儿似是看穿了朝轩昱的心思,旋即开口道:“不管怎么样,荣王到底是外男,姐姐已为人妇,日后还是与他少来往得好!” “窈儿说得不错,凌芜你打小被宠坏了,万事皆由着自己的心意,荣王乃是皇室中人,皇室牵扯朝堂,你什么都不问便与荣王走那么近,是会害死整个侯府的。” 关老夫人原本因为凌芜的病而心痛,眼下提及侯府,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朝堂之事,姐姐自然是没有我知道的多,改日有机会我再慢慢说与姐姐听。” 宋窈儿瞧见关氏的脸色,心底稍稍松了口气,本以为三年过去,老夫人对凌芜的感情该淡上许多,没想到她竟是比三年前更自责,也更疼凌芜。 宋窈儿怕凌芜回来后彻底翻身,这样她的处境会十分被动。 好在老夫人心中,侯府的地位到底是高过凌芜,这也为她争取了更多机会。 宋窈儿默默看向凌芜,却见凌芜垂着眸子,一副柔弱惹人怜的样子,夫君定是被她这副样子迷惑,包括老夫人也是如此。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凌芜在丫鬟苏叶的搀扶下,起身离去。 她身形纤瘦,如弱风扶柳,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她。 凌芜走后,宋窈儿为表孝敬,亲自送老夫人回去,朝轩昱一回头,却看见了假山后面的朝轩铭。 原来他一直没走,将方才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 朝轩昱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你怎么还没走?” “我回来拿琴。”朝轩铭神色未变,径直走到了凉亭里。 朝轩昱坐在一旁,捏着眉心的手忽然一顿,他猛然睁开眼,死死盯着朝轩铭:“你不会还惦记着她?” 朝轩铭面无表情地拨弄他的琴弦,唇角始终紧抿着,一言不发。 朝轩昱脸色一沉,一把拍在他的琴弦上,弦音发出一声嗡鸣,琴弦瞬间断裂,将他的掌心震裂,鲜血如注般滴落在琴身上,“滴答、滴答”又顺着桌延流了一地。 “说话?”他紧紧注视着朝轩铭的眼睛,逼问。 朝轩铭依旧不言,推开他的手,抱起琴转身要走。 朝轩昱怒上心头,不顾掌心的伤势,一把拽住琴弦:“我叫你说话!” 第5章 未免也太低贱了! 朝轩铭抬眸,眼底似有嘲弄:“大哥心里不是只有宋氏?何时也关心起阿芜了?” 一句话说得朝轩昱脾气上不来下不去。 明明先抛弃阿芜的人是他,却总是疑心阿芜会先离他而去。 朝轩昱却嗤笑出声:“你那么关心她,当初为何不站出来向她提亲?你以为她如今还对你有眷恋?即便不嫁我,你们两个也回不到过去。” 朝轩铭微微垂眸,清冷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我知道,她眼里没有我。” 从她嫁给朝轩昱后,看他的眼神就不复从前。 可这次回京,他发现她看朝轩昱的眼神也变了。 从前她即便不喜欢朝轩昱,也总是会以表妹的身份撒娇,朝轩昱最喜欢她那可人的模样,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可这次她明明就可以服软,她明知道只要服软,朝轩昱就会对她予取予求,可她却选择了最疏离的方式。 对于昔日的恋人,朝轩铭比谁都了解她,他知道阿芜怨他在最后一刻退缩,将她的婚事推向世子,也知她怨朝轩昱背弃誓言,赶她回老宅。 可这些怨和她如今的冷漠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他有种预感,这次他们或许会彻底弄丢了阿芜。 朝轩昱听见朝轩铭的话,怒意才稍稍平息,他又想起阿芜那虚弱不堪的身体,刚下去的怒火又“蹭”的窜起。 老宅那群混账!阿芜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夫人,怎能这样薄待她? 朝轩昱想起凌芜手上的冻疮。 “我之前是不是给过你一瓶冻疮膏?”那是朝轩昱从军中带出来的,效果极好,“你先把你的给我,回头我再给你带一瓶。” 朝轩铭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那瓶药膏,其实他没告诉朝轩昱,中途他回去过一趟,便是特意去拿这药膏。 朝轩昱没有多想,直接取了过来:“多谢!” 他正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冷声告诫道:“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朝轩铭神色依旧冷淡,只是一双冷冽的眸子却满是挑衅。 朝轩昱气的青筋直跳,他知道朝轩铭贼心不死,不然这些年他早就成亲了。 可只要阿芜不点头,他就永远带不走她。 朝轩铭看着朝轩昱的背影,抱琴的指尖却攥的发白。 阿芜……你再等等我。 凌芜回到宁玉轩,苏叶将大夫所说的病情告知了李嬷嬷。 李嬷嬷哭的不成样子:“世子爷怎么忍心这么待您?当年他也是将您捧在手心里宠过、疼过,怎么就能为了个宋氏,将这么多年的情分都弃之不顾了!” 李嬷嬷是看着凌芜长大的,见过她最风光得意的样子,看她如今这般寄人篱下,满心只有疼惜。 娘家已倒,若这世上还有对她真心不求回报之人,那便只有这一屋子的嬷嬷丫鬟了。 外祖母虽疼她,可一旦牵扯到侯府,她总会站到宋氏那边。 “快别哭了!我这好不容易回来,该是高兴才对!”凌芜强自振作,日子总要往前看才行。 嬷嬷丫鬟们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正说着话,院外传来脚步声,苏叶出门去看,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进来。 “是世子爷身边的小厮,给您送了些药来。” “这不是军中才有的冻疮膏吗?”有眼尖的丫鬟很快认出。 “还有这些止咳膏,润喉膏,看着像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 李嬷嬷见状有些欣慰:“看来世子爷心里还是惦记着姑娘的。” 她这满身的病痛都是因他而起,以为送来几瓶药就能抚平过去那些伤? 那她未免也太低贱了! “拿回去,我不需要。”凌芜看也没看那些东西一眼。 “姑娘……”李嬷嬷想劝姑娘不必心气太高,顾好当下才是,却见凌芜已径直离去,眼底并无丝毫留恋。 凌芜原本只是以休息做借口,不是真的乏,谁料在屋里坐了会儿便困意渐起。 三年的寒风霜雪,她早已习惯道观里刺骨的冷,忽然让她置身在这暖融融的空间里,她反倒有些不习惯。 是啊,三年都没睡过舒服觉了,她想她是真的困了。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暗,关老夫人那边派人来传她一起用膳。 凌芜起身去了膳堂,一路上她都在想,当初提出送她回老宅的人是老夫人,而今她忽然又同意让自己回来,又是为何? 难道真如外祖母所言,是想她吗?凌芜是不信的。 按照外祖母的性子,便是此生不见,她也定会将自己困死在老宅。 她年少时曾和朝轩铭的私情,让这侯府成了笑话,也让老夫人彻底恨上了她。 凌芜进到膳堂内,见里面还空无一人,下人们见了她也是一副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凌芜在老宅的三年受尽白眼,对于下人们的奚落早已习惯,这些人的态度压根不会在她心底掀起半分波澜。 她缓缓入内,坐下等了片刻,关老夫人便带着宋窈儿走了进来。 “祖母!”凌芜站起身,远远地行礼。 关老夫人眼底的温和淡去,若没有这些事,她唤自己祖母定然是欣慰的,那便是更亲了,可她飘泊三年再回来,改口唤她祖母,便不得不令人多想了。 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可关老夫人还是笑着走上前:“跟祖母客气什么,快坐下。” “本想吃个团圆饭,没成想你舅舅军务繁忙,今晚怕是回不来,你舅母正在寺庙礼佛,也回不来。那就咱祖孙几个聚,不管他们了。” 凌芜神色淡淡,只听不应答。 一旁的宋窈儿借机道:“如今姐姐回来,我记得御史夫人自幼为姐姐教习,如今回来是否该去拜见?” 凌芜微微拧眉,宋窈儿为何忽然关心起她和御史夫人? 关老夫人有些不悦地睨了眼宋窈儿,似是责怪她太过心急,宋窈儿知晓说错了话,心虚地低下头去。 关老夫人笑着抓起凌芜的手,满眼关切:“阿芜,你和轩昱三年未见,这些日子与他好好培养感情,争取早日给祖母抱上个大胖孙。” 第6章 一点也不想她吗? 凌芜抬眸,无意间瞥到了宋窈儿,却见她满脸不甘,似在努力克制,在凌芜看向她的瞬间,又强行挤出了一抹笑。 宋窈儿和外祖母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看着昔日疼爱她的祖母,如今却联合宋氏一起算计她,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至亲也不过如此。 虽然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令她们如此着急地让自己和朝轩昱感情重温,但她猜想应是与侯府的前程脱不开干系。 凌芜轻轻一笑:“祖母,世子如今和宋氏感情甚好,子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就不去破坏他二人感情了。” 此时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又悄然停住。 “这叫什么话?男儿三妻四妾的都是应当,宋氏若有意见,我来替你说她!”关老夫人看似处处维护,可每一句话都在逼她妥协。 凌芜轻吐了口气:“祖母,我一个罪臣之女,能得侯府庇护已是万幸,阿芜无意与宋氏争地位。” 关老夫人见凌芜说什么也不肯让步,脸色渐渐沉下去,桌上气氛变僵。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祖母!”是朝轩昱的声音。 关老夫人面容又覆上笑意:“阿昱、阿铭来啦!” 凌芜垂着眸,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去看。 感觉到身边的位置换了人,原本坐在她身侧的宋氏挪到了边上,朝轩昱的衣袍落入她的视线。 “阿昱,祖母方才还在和阿芜说你们的事呢,阿芜这孩子自小就心气高,你多哄哄她才行。” “让祖母操心了。”朝轩昱看见凌芜疏远的面庞,又思及方才凌芜说的话,登时怒火上涌,“罪臣之女从何而来?你如今是侯府的孙媳,当以侯府自居!” “阿昱!”关老夫人见朝轩昱脾气又要起来,急忙喝止,“祖母刚叮嘱你什么话,你都忘了?还想御史参你一本才高兴?” “御史?”又是御史。 凌芜垂着的眸子终于抬起,她目光淡淡扫过在场几人,除了朝轩铭神色如常,其余几人皆是一脸难看的表情。 凌芜懂了,定是御史以朝轩昱苛待发妻为由,参了侯府一本。 所以这才是他们着急叫她回京的原因? 四下一片寂静,关老夫人也知道纸包不住火,看向凌芜的眼神又变得柔和:“阿芜,祖母知道这两年你受委屈了,原本没有这参文,我也是打算尽快将你接回的,只是恰好碰上这事,你可千万别多想。” 凌芜有些想笑,她讥诮地看向朝轩昱:“想来没有这一纸参书,世子定是想不起我的!” 她不在的日子,他的确快要将她忘记了,忘了自己还有个妻子,忘了她还在云安期盼着侯府接回她。 他的心里有些发慌,尤其是看到她那双淡薄的眸子,朝轩昱的愧疚骤然而起。 “好端端提这些做什么?侯府的事还轮不到她一个妇人操心!”说完,朝轩昱起身离去。 朝轩昱一走,朝轩铭继续和两个嫂子坐着吃饭,反倒不合适。 “孙儿去劝劝兄长!”他起身,也欲离去。 “不用管他,你坐下来一起吃!”关老夫人对朝轩铭的态度一向温和。 去年秋闱他一举拿下解元,今年春闱有很大希望高中,侯府满门武将,终于出了个文官,这于侯府是很大的助益。 朝轩铭闻言又重新落座。 关老夫人笑着道:“阿铭也老大不小,如今又有功名在身,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朝轩铭微微皱眉,旋即道:“孙儿不急。” “也不能只顾一头,忽视另一头,早日结个好亲家,来年官场才能越走越顺。” 侯府虽是贵重,可在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眼里,到底是粗莽浅陋,与他们不是一个路子。 “我记得你嫂嫂与御史家的小姐自幼玩在一处,这位御史千金落落大方,性格也好,满京城没有不夸她的,不妨让她去给你说说?”关老夫人温声道。 这个嫂嫂,自然是太师府出身的凌芜。 朝轩铭垂于桌下的双手微微握起,目光落在凌芜身上:“嫂嫂以为呢?” 凌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此事当由婆母做主,我不宜插手。” “这有什么,长嫂如母,做这些也是无可厚非,你婆母不会怪你的。”关老夫人细细打量着凌芜,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丝不一样的情绪。 让凌芜给朝轩铭说亲,便是想让她亲手断了和朝轩铭的过去,她若点头,关氏可以不计前嫌。 朝轩铭轻吐了口气:“祖母,嫂嫂刚回来不久,定是身心俱疲,她若不愿就算了。” 关老夫人不悦地瞥了眼朝轩铭:“阿芜怎么想?你若不愿,祖母也不勉强。” “谢祖母体谅,阿芜实在无能为力。”凌芜不多想便回绝了。 若是换成以前,关老夫人但凡提一句,凌芜定是想也不想便应下,而今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凌芜却无动于衷。 难道……她真的对阿铭还余情未了?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宋窈儿心事重重地去到了朝轩昱的书房。 “夫君!” 朝轩昱正低头看信,听见这声音的一瞬间,他最先想起的竟是凌芜。 直到看见宋窈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朝轩昱方才回神,回京后的凌芜再没唤过他“夫君”,他定是被凌芜给弄魔怔了。 朝轩昱随手将信压在书下,温和地看向宋窈儿:“吃过了?” 以前宋窈儿觉得朝轩昱是偏宠她的,毕竟他面对她时从来都是温言细语,对凌芜却是忽冷忽热。 可近日她忽然觉得,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凌芜即便是静静待在那什么都不做,也能轻易牵动朝轩昱的情绪,这是她和旁人从未有过的待遇。 想到朝轩昱心底最在意的人或许不是她,宋窈儿心头一酸,喉咙变得哽咽。 “夫君,是不是姐姐回来,你便不会再疼我了?” 朝轩昱一愣,随即拉她入怀:“怎么这么想?可是因为祖母说的那些话?” “不,我知晓她老人家是为了侯府着想,不曾往心里去。” “那是为何?”他搂住她腰的手微紧了些许。 宋窈儿有些娇羞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可你与姐姐三年未见,你当真一点也不想她吗?” 第7章 求姐姐原谅 朝轩昱心底有一股不明的情绪迅速掠过,他轻拍她的后背,似是安抚:“你是你,她是她,她永远无法取代你!” 闻言宋窈儿暗自松了口气,又朝着他怀里凑了凑。 “夫君方才什么都没吃,定是饿了,我去给你煮碗面。”宋窈儿笑着站起身。 待她离开后,朝轩昱收好信件,目光落在桌案上的厚厚文书,这些都是侯爷设法从御史那儿截下的弹劾文书。 都是弹劾侯府世子宠妾灭妻,家风不正的文书。 三年前父亲曾动过将凌芜贬妻为妾的念头,被宗族耆老驳回后,此事不了了之,也不知这风声如何就走漏出去。 他竟是到现在才知这内幕。 凌芜怎么说也是他的外甥女,他怎么忍心下这样的决定? 这消息能在京城传开,想来老宅那边也早有耳闻,这也就不难解释凌芜三年回来,落了满身是病。 老宅定是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任由她自生自灭。 朝轩昱长叹一口气,阿芜那样倔强的性子,定是对他们彻底失望了。 可转念一想,侯府再不好,也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她就算受点委屈也不该心怀怨恨。 明明他都已经放下脸面,亲自去迎她,她就不能放下过往,让一切重回以前? 她这么大的怨气,让所有人都不痛快,是想让侯府所有人都觉得亏欠她不成? …… 凌芜回到宁玉轩后,脑海里还回忆着关老夫人的话。 这次她能回京,难道真是受了老师的恩惠? 若果真如此,那她真是不知该如何谢她才好。 凌芜回到屋里,却不见李嬷嬷的身影,询问之下才得知李嬷嬷腿疾复发,这会儿正在耳房里休息。 凌芜不放心地去看了李嬷嬷。 “都是老毛病了,挨过了这个冬天便好了。”李嬷嬷不想凌芜为她担心,疼得脸色惨白,却仍在安抚她。 凌芜之前听丫鬟们说过,李嬷嬷这身腿疾,便是大雪天跪在老夫人门外,给她求情给跪坏了的。 凌芜看着李嬷嬷痛苦的模样,心也跟着揪起来:“苏叶,去请府医过来。” “早就请过了,府医忙着给老夫人请脉,暂时来不了。” 这府上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凌芜失宠,连带着她院里的下人也备受冷待。 “我亲自去请!”凌芜站起身,却被李嬷嬷一把拉住。 “姑娘,奴才一把老骨头,熬一熬就过去了,姑娘本就不易,千万别为了老奴得罪人。” 凌芜双眼湿润,李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她们是娘家唯一留给她的人,也是这个世上仅剩的真心为她的人,她不能再让她们受累。 凌芜走出耳房,便径直朝着院门口走去,谁料刚走出院子,便和宋窈儿撞了个面对面。 “姐姐,我听说你院儿里人要找府医,特意给你把人带来了。”宋窈儿冲身后的刘大夫招了招手。 刘大夫立刻跟着苏叶进了院子。 凌芜知道宋窈儿此行,定不仅仅只为送府医而来。 “少夫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凌芜不想和宋窈儿打哑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宋窈儿原是个武将之女,性子强势不好处,这些年在侯府倒是打磨得越发圆滑。 “确有事与姐姐说,还望姐姐容我进屋一叙!”这大冷天的,总不能站在寒风里说话。 凌芜看在她为李嬷嬷送来府医的份上,倒也没拦她,转身去了堂屋。 “少夫人想说什么便说吧。”凌芜在椅子上坐下,她身上的袄衫虽是前两年的旧款,却依旧难掩那张好颜色的面容。 宋窈儿在侯府养了三年,皮肤才稍稍转白,可在凌芜面前还是差了些。 “我来是想跟姐姐道歉,三年前是我年轻不懂事,纵得丫鬟胡言乱语,差点毁了侯府和姐姐,我是专程来给姐姐道歉,还求姐姐原谅。”宋窈儿一脸诚恳地说道。 凌芜眸子发冷,嗤笑道:“少夫人一句话,便想揭过当年你谋害正室的罪行,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宋窈儿脸色一白,攥着绣帕的手微微绞紧:“姐姐,我没有想过害你,这一切都是缨儿那丫头胡来,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 “缨儿是你的人,她的意思便就是你的意思,再者少夫人若真无意,三年前为何不帮我说一句话?”凌芜一句话,撕毁了她的假面。 宋窈儿脸色难看极了:“我……当年也是刚进府没多久,侯爷发了那么大的火,我吓得不敢出声。” 上过边境打过仗的武将之女,也会如内宅女子一般被侯爷身上的杀伐之气吓住? 凌芜嘲讽地笑了笑,也不想再接她的话:“少夫人今日来就为了说这些的话,时辰不早,你还是早点回吧。” 凌芜不客气地要赶人。 宋窈儿急忙道:“姐姐,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你只管说,你罚我骂我都行,只要你消气,就算是……教我让出世子,我也是愿意的!” 说了半天,最后竟还是为朝轩昱而来。 凌芜侧过头,看也不看她,冷漠得好似山巅积雪:“你若是为了他,那你大可放心,他心里无我,我眼里也没他。” “不,不止如此,御史都在弹劾他宠妾灭妻,我知你和御史夫人是师徒关系,你去求求她,她定有办法让御史台不再为难世子!”宋窈儿忽然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凌芜给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果然如此,他们着急叫她回京,竟果真是因侯府出了事。 亏她还以为他们是良心发现,对她心存仁慈。 凌芜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我与御史夫人的关系为私,御史弹劾为公,你如此行事、公私不分,是想害死我还是想害死侯府?”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世子受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夫君,就算没有我出面,你帮他也是做妻子的分内之事吧。”宋窈儿咬着唇,世子是侯府的未来,也是她的未来,她不能坐视不理,凌芜又凭什么置身事外? “那是少夫人你的分内事,我一个刚回来的弃妇,哪有资格管这些?”凌芜轻嗤。 第8章 久病成医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我,世子不会将你送走,你要恨恨我好了。”宋窈儿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 平日里颇受爱戴的侯府少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她现在这样若是被朝轩昱看见,定会觉得凌芜在恶毒的报复。 她还记得三年前宋窈儿刚进府的时候,进她的屋子请安不慎摔了一跤,朝轩昱都要算在她的头上,砸了她最喜爱的花瓶。 凌芜可不想再给自己添堵:“少夫人,我这病尚未痊愈,恐怕不能陪你了!” 她唤来苏叶送客。 宋窈儿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留,只能满脸受伤地离开。 宋窈儿前脚刚走,凌芜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丫鬟半夏急忙上前,又是递水又是递暖焐子。 “这少夫人一来就将您气的咳嗽都加重了,改明儿她再来,我拿大扫帚把她赶出去!”半夏是个急性子,嘴巴也总是比脑子快一步。 “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出了这道门你给我把嘴巴管严实了。”凌芜咳的脸色略微泛红。 半夏心疼地去拍凌芜的背:“姑娘,您身子不好,奴婢扶您进屋休息吧。” 凌芜起身,正欲进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不好了,少夫人晕倒了!”是苏叶的声音。 凌芜心底一沉,手里的暖焐子掉落在地,她顾不上去捡,快步走出了屋子。 宁玉轩的院中点了灯,凌芜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宋窈儿。 宋窈儿昏在哪儿都可以,唯独不能昏在她的宁玉轩,当年宋窈儿只是在她屋里摔了一跤,朝轩昱都对着她发了好大一通火。 眼下若再在她这儿昏倒,朝轩昱恐怕得扒了她的皮。 凌芜急忙上前,一边将宋窈儿扶起一边看向有些慌乱的苏叶:“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为何,少夫人边走边哭,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苏叶哽咽道。 少夫人若是在她们院里出了事,不仅是她要死,连主子都要遭受不小的牵连。 凌芜让两个丫鬟先将人扶回了堂屋坐下,她看了一眼宋窈儿,伸出手先掐人中,又用双手掐按住对方的十宣穴。 这时,丫鬟缨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要害死我们少夫人吗?” 她一把推开凌芜,将宋窈儿护在身后。 跟随缨儿一同前来的,还有朝轩昱。 “夫君……”宋窈儿在这时缓缓苏醒,她一脸虚弱地望着朝轩昱。 朝轩昱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转头便吩咐人去传府医。 “世子夫人,您有什么不满的冲我来,我们少夫人心地善良,你这么害她良心不会不安吗?”缨儿忿忿不平地指责道。 缨儿便是三年前指认凌芜和朝轩铭有私情的丫鬟。 她话音刚落,凌芜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再敢满口胡言,我便绞了你的舌头!” 她神色发冷,声音沙哑,令人畏惧。 “害她?明明是你家主子主动跑到我们院儿里,拉着姑娘说这说那,结果人出了门晕过去了,倒是赖到咱们姑娘头上,咱们姑娘好心救人,还要被你们这么诬陷!”苏叶忍不下去了,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 “姐姐!缨儿也是为我担心,你别怪她,要怪怪我好了。”宋窈儿倒在朝轩昱的怀中,看上去仿佛受尽委屈。 朝轩昱面露不满,厉声道:“凌芜,谁准你擅自动手打人的?” “世子的意思,我这世子夫人连教训一个下人的权力都没有?那不如恳请世子废了我,也免得有些人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位置被我抢了。”凌芜目光淡淡落在宋窈儿的身上,言外之意很明显。 朝轩昱垂首看向宋窈儿。 宋窈儿目光闪躲,温声道:“姐姐误会我了,我只是内疚,想让世子和姐姐感情重温,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朝轩昱知道宋窈儿是好意,即便真的有别的心思,那也是因为她在意自己,他皱眉望向凌芜:“阿芜,我知道你对窈儿和她的丫鬟有敌意,缨儿也是关心则乱,况且你压根不懂医术,何谈救人?” 朝轩昱一句话,便要给这件事盖棺定论。 他和凌芜从小青梅竹马,她懂不懂医术,他还能不知吗? 这样的谎言拿来糊弄他,也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凌芜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尽管她知道朝轩昱偏袒宋窈儿,可她实在没想到,他对她竟是连一丁点信任都没有。 “你也觉得我是要害她?”凌芜心底怒火燃烧,却又被她强行按下,最后化为阵阵讥讽的笑。 朝轩昱看着她眼底的破碎,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维护之言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宋窈儿目光对上凌芜,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很快又避开了对面的注视,默默将头靠在朝轩昱的怀里。 朝轩昱望着虚弱无力的宋窈儿,心头一紧,随即语气强硬道:“凌芜,你若亲口和窈儿道歉,此事便就此揭过。” 凌芜神色淡漠,眼中的凉薄宛如倒刺一般扎进人心底:“我没做过的事,绝不可能道歉,你若不信,大可去府医那儿问个明白。” 说完,她转身要走,走过他身边时,凌芜又忽地想起什么,停下道:“我在道观病了三年,每次昏倒他们都是用这样的法子唤醒我,久病成医的道理世子不懂吗?” 她的话犹如一根针,毫无防备地扎进朝轩昱的心上,震得他半晌说不出话。 他不敢想象自幼金尊玉贵的凌芜是怎么一次次病到昏厥,又是怎么一次次熬过来的,他们甚至连大夫都不愿为她请,冷眼看着她的病情恶化,看着她在病榻上半死不活地挣扎。 他心口疼得发闷,甚至感觉无法呼吸,他看着她消瘦如纸的身影消失,整个人却久久无法回神。 “少夫人!”缨儿的一声呼唤,将朝轩昱的神思拉回。 朝轩昱有些不耐烦地看向门外,正要催促府医,府医恰在这时赶了过来。 府医诊断后,缓声道:“世子殿下,少夫人定是连日操劳,不得好眠,太过焦虑所致,老夫开些药回去后让少夫人好生休息即可。” “大夫你再看看呢,方才可是有人对咱们少夫人又是捏又是掐的,少夫人晕倒是不是与此有关?”缨儿不甘心地问,似乎很想坐实凌芜陷害少夫人的罪名。 第9章 被侯府,她会死 大夫看一眼宋窈儿的人中和手指,上面皆有被掐过的印子:“放心吧,此法有助人苏醒的功效,有益无害。” 朝轩昱确认他是真的误会了凌芜,当下十分恼怒,他冷冷看向缨儿:“为何不调查清楚便污蔑世子夫人?” 缨儿吓得脸色煞白,世子爱屋及乌,对待宋窈儿和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和颜悦色,这还是缨儿第一次见世子动怒。 “奴婢……奴婢也是太关心少夫人的身子,一时着急才说错了话。” 缨儿是宋氏的人,没有宋氏授意,她又怎么敢指责凌芜? 朝轩昱冷淡的眼神落在宋窈儿身上。 宋窈儿顿觉后背发凉,她嘴唇微颤,嗫嚅道:“世子,我也是刚醒,我……” 她有些无力地扶额,看上去一副茫然的模样。 “你怎么会到宁玉轩来?”朝轩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少夫人她……”缨儿刚要解释,却被朝轩昱一记冷厉的目光盯上,吓得她瞬间噤声。 宋窈儿只好缓声解释:“我是来求姐姐原谅的,只要她出面,为你解开朝中困局,窈儿便是不要名分,给她做婢女也是甘愿的。” 朝轩昱有心头一软,他知道宋窈儿为他四处奔走,耗费心血,她是满心都记挂着他的。 “朝中自有我和父亲,你好好养身子才是。” 朝轩昱和宋窈儿走后,宁玉轩方才彻底静下来。 凌芜手捧着汤婆子,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外面:“他们走了?” “走了!”苏叶给凌芜披上厚氅,“时候不早了,姑娘也歇下吧?” 凌芜点了点头,转身躺到了榻上,苏叶将窗户合上,很快也退了下去。 她迷迷糊糊间仿佛梦见了爹娘,梦见凌家没有出事前,她还是凌府众星捧月的千金,有哥哥疼爱,有爹娘护着。 那时的世子和朝轩铭隔三岔五地去凌府找她,给她带京城最好的美食,送京城最时兴的首饰。 可很快凌家要倒,她快要没有家了。 她被家人裹挟着嫁进侯府,成了世子夫人,她眼睁睁地看着凌家坍塌,男子充军,女子为娼,最后一个个自尽牢中。 而她也被送去老宅,受了三年的病痛折磨。 凌芜睡梦中惊醒,后背冷汗淋漓,她看向四周,满室空寂,爹娘不在,哥哥不在,好像全世界只剩她孤身一人。 她缩在角落里,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这时,一阵凉风忽然吹过,惊得她浑身一震。 她记得睡前苏叶是关了窗的。 她急忙走下榻,身上的纱衣随风起舞,一道高大的身影越窗而来。 凌芜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来人:“殿下……” 是荣王,玺长宴。 玺长宴擎长的身影缓缓走近,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墨发,按住她的脑袋。 “不欢迎本王?”他的声音低沉魅惑,带着一丝邪性。 凌芜摇了摇头:“奴婢只是怕,怕……” “他不会来的!你的夫君此刻正搂着宋氏,哪有功夫理你?”他轻笑,语气中透着淡淡戏弄。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坐到榻上,他身形高大,坐在黑夜里更像是一座神秘优雅的雕像。 凌芜僵在原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过来!”他的声音好似暗夜里的妖魅,令人恐惧。 凌芜浑身一颤,瞬间回神,她默默走到他的身前,手覆在他的肩膀,指尖轻轻按着。 第一次这么伺候他,是她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主动给他为奴为婢。 时间久了,她发现荣王的性情十分狂躁,稍有不慎便会见血。 凌芜想活,就得顺他的意,他似乎热衷以折磨她为乐,会让她跪着奉茶,要她手捧冰块为他驱热,逼她咬着吃食喂他。 可只要她足够顺从,他的脾气便能渐渐平息。 本以为她回到侯府,便能短暂结束这痛苦的过程,没想到他会闯进侯府里来。 她有些心不在焉,手腕却被他猛地一拽,整个人摔进他的怀中,衣衫从她的肩膀垂落,月色下女人的肌肤瓷白如玉。 “在想什么?”玺长宴捏着她的下颔,逼她与之对视。 男人的眼眸在夜色里宛若星辰,闪耀着兴奋,像一只瞄准猎物的猛兽。 凌芜抬起头看他:“殿下,这儿太危险了,您还是早点回吧。” 若是被侯府发现他,她会死。 玺长宴冷笑:“怕了?当初你跪着求我的时候,可不这样。” 他熟练地躺到了她腿上:“记住!你是本王的婢,本王什么时候需要你,你都不准拒绝!” 凌芜轻吐了口气,她的确没有本事拒绝他,只能顺从地替他按摩太阳穴:“殿下可是头疾又犯了?” “做好你的事,不要废话!”他呼吸渐渐归于平缓,似是睡沉。 下半夜的时候,朝轩昱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看向榻侧已经睡沉的宋窈儿,脑子里想的却全是白天的凌芜,她的声音,她在道观缠绵病榻,数次晕倒、独自硬撑的画面。 朝轩昱起身,走出了芙蓉阁,回到书房。 他想去看她写的信,却又没勇气打开。 书房里存放着他最爱的女儿红,那是凌芜嫁过来那年的陪嫁,朝轩昱一直保存着,眼下已经落了灰。 这帮下人是怎么扫的灰,回头他定要好好训斥。 朝轩昱拿起一旁的桃花酿,拆了封口,便兀自喝了起来。 渐渐已到破晓时分,一道黑影从外面一闪而过,惊得朝轩昱打翻了手中的酒盏。 什么人擅闯侯府? 朝轩昱毕竟是跟随承安侯在军中习武,听力异于常人。 他立刻追了出去,却见黑影翻过院墙,转瞬即逝。 他追到近处,便再也寻不见踪迹,难道是他醉酒看错了? 朝轩昱拎着酒坛,晃晃悠悠正欲返回,却忽闻马厩里传出响动。 他上前几步,就见车夫正在修缮破旧的马车。 车夫看见朝轩昱立刻恭敬行礼,解释道:“小的护送世子夫人回府,今日在侯府歇一日,赶天亮雪化了便要返程了。” 朝轩昱看着眼前破败的马车,又思及凌芜三年在老宅的境遇,顿时怒火中烧。 他“哐”地砸碎酒坛,一拳打在车夫的脸上。 “老宅用这么个破马车送世子夫人?他们把侯府置于何地?” “奴才也不知啊,这些都是他们的意思,奴才也是听命行事!”车夫疼得嗷嗷叫,慌忙解释,谁料被打得更狠了。 朝轩昱越听火越大,骑在车夫身上打:“你返程倒是知道修马车,一路赶来那么大的雪,你就看着她吹风受冻,你就是这么做下人的!” 这时,几个亲卫从侧门进来,承安侯走进便看见这一幕,顿时眉头皱起。 “住手!” 第10章 代罚 清晨,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帐幔中传出。 苏叶走近,取了咳嗽药给凌芜递过去。 帐幔掀起一角,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哐当”一声从帐幔中掉出。 苏叶取起一看,竟是一块刻着“荣”字的王府令牌,她顿时吓傻了:“姑娘这是……” 凌芜下意识地想遮掩,可转念一想,好像又瞒不住,苏叶是她的贴身丫鬟,早晚要知道。 还不如早点告诉她,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你是我信任的人,这件事不得外传!”凌芜沉声叮嘱。 苏叶是李嬷嬷亲自带出来的大丫鬟,行事相对稳重:“姑娘在那边一定吃了大苦了,否则也不会……” 不会和荣王搅在一起。 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三年前被赶去云安,便是当众杀了一名外臣,血溅乾和殿,暴虐之名传遍京城。 “好了,帮我洗漱吧!”凌芜不想再提荣王。 苏叶没让旁人进来伺候,只留她一人,又刻意仔细查看床榻,确保没有遗落什么男人的物件,这才为凌芜更衣。 这头凌芜刚洗漱完,院外便来了下人。 “说是侯爷回来了,令府上人都去膳堂用早膳呢。”苏叶给凌芜梳好了发髻。 凌芜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打扮低调却不失体面,这才是她如今在这府上该有的样子。 她起身朝着膳堂走去,走至门口,便碰上朝轩昱。 他换了身衣裳,酒气散了许多,可脸上依旧有醉态。 凌芜蹙了蹙眉,她总觉得侯爷忽然喊人来膳堂并不那么简单,毕竟侯爷从不是个看重亲情的人。 朝轩昱什么话都没说,深深地看了眼凌芜,转身进到膳堂。 凌芜和宋窈儿并排,跟在朝轩昱身后。 “儿子儿媳!给父亲问安!” 承安侯只冷冷抬了下眼皮,肃杀的目光更显威严,他并没开口让坐下,三人便继续站着。 一旁的关老夫人不忍孙儿受责,沉声问:“这难得回府,又是发的哪门子火?” 承安侯重重搁下碗,神色严肃:“哼!本侯一早回府,便见世子和一个车夫打起来,传出去岂不让外人嘲笑我侯府虐待下人、粗鄙无礼?” “他如此行事,难道不该罚?” 朝轩昱有些不服气:“老宅的那些下人目中无人,不守规矩,打他一顿都是轻的,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 老宅?车夫? 凌芜心头一紧,约莫猜到了大概。 难怪侯爷唤大家来膳堂,其实是冲着她来的。 “啪!”承安侯一掌拍在了桌上,怒气难抑,“还不知悔改!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堂堂世子做出这种荒唐事,你还有理了?” 宋窈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息怒,世子只是一时莽撞,口不择言,儿媳代他认错,您别跟他计较!” 承安侯闻言,紧绷的脸色方才有所缓和,指着朝轩昱和凌芜:“你们两个但凡有窈儿一半懂事,本侯也能少操点心!” 明面是在指朝轩昱,实则却是针对凌芜。 宋窈儿:“侯爷,请听儿媳一言,世子一向为人宽厚,从未有过虐打下人的先例,那车夫定是犯了什么事,这才惹怒世子,还请侯爷明察秋毫,莫要错怪了世子才好!” 这是在暗示侯爷,世子是为凌芜才这么做,归根结底错处还是在凌芜。 “若……实在要罚,那便罚儿媳,是儿媳没有尽到劝解之责,都是儿媳的错。” 短短几句话,既平息了侯爷的怒火,又令世子心生爱怜。 “窈儿你说什么傻话?本就是我的过错,哪里有让你替我受过的道理!”朝轩昱急忙将宋窈儿扶起来,护在怀中。 说话间,他又转眸看向凌芜,窈儿一个局外人都知道替他求情,凌芜难道不知自己为何与那车夫起冲突? 她为何就能做到如此冷淡? “罢了,看在窈儿的份上,今日事本侯便不与你计较,你自去祠堂罚跪一夜。”说完,承安侯起身,出府而去。 “好了,你们也坐下用早膳吧!”关老夫人招了招手,面容慈祥。 她先是口头数落了朝轩昱两句,又关心起了宋窈儿:“听说你昨晚发了病,可有要紧?” “谢老夫人关心,窈儿老毛病了,并无大碍。” 凌芜自觉留下也是多余,反而平添尴尬,行了一礼便要告退。 “等一等!”朝轩昱忽然叫住她。 “世子还有何吩咐?”凌芜看似顺从地垂眸,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打那车夫是为了谁,你心里最清楚,我不求你记我的好,难道连顿饭也不能坐下一起吃完?”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一侧的空位,指骨上是今晨刚为她落下的淤青。 像是刻意让她看见一般,很是显眼。 他想,就算她做不到似窈儿一般与他夫妻一条心,哪怕给他一个笑脸也好。 凌芜却只静静地立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世子打那车夫,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您那不容侵犯的世子脸面?” “凌芜你……”朝轩昱嘴唇微颤,面色因为愤怒而彻底黑沉下来。 她怎么能这么说? 他的一番好意,在她那便是被这般践踏? “好了夫君!你快消消气,都是妾身的错,要不是因为我,姐姐定然不会与夫君离心,你可千万别怪姐姐。”宋窈儿温声劝说。 凌芜目光落在宋窈儿身上,她倒还有脸在自己面前提这些? “是啊,世子若真是为我抱不平,那今日躺在那儿的就不该只是一个车夫。”她缓缓抬眸,看向宋窈儿身后的缨儿,三年前要不是受其诬陷,她又何至于遭受这些? 放着当年的始作俑者不管,反倒是揪着个车夫撒气,这算什么? 宋窈儿和缨儿明显感受到凌芜眼中的敌意,缨儿吓得急忙躲到了宋窈儿身后。 朝轩昱脸色铁青,想要呵斥,却又无从说起,只觉内心憋闷不已。 “好了,都别吵了,今日事因阿芜而起,便由你来代你夫君受罚!”关老夫人忽然开口道。 第11章 安稳度日,并无他求 凌芜和朝轩昱同时一愣,似乎没想到关老夫人会在这时开口做主。 “凌芜,你是妻子,做妻子就要学会为夫分忧,明日轩昱还要上早朝,今夜若不得好眠,恐在殿前失仪。”关老夫人字字句句都在提“妻子”的本分。 凌芜垂下眸子,顺从地应下:“是,孙媳这就去。”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看也不看朝轩昱一眼。 “凌芜!”朝轩昱下意识地叫住她,可是看到她那双暗淡冷漠的眸子,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哦,差点忘了!”凌芜轻笑了一声,嘴角满是讽刺,“还没来得及向世子道谢!” 她款款欠身,谢谢你凭白替我求来一份罚跪的差事! …… 深夜,祠堂内烛火摇曳,耳边是风吹窗棂的低啸。 苏叶给凌芜递上新的暖焐子,眼底满是心疼:“老夫人也太狠心了,明明做错事的是世子,怎么挨罚的人就成了姑娘您。” 凌芜倒是心平气和地安慰起苏叶来:“不过就是跪一夜罢了,又不少块肉。” 相比较那三年的病痛折磨,这点罚还真是不算什么。 “姑娘从前在娘家何时受过这委屈?再不济,咱们这世子夫人不做便是,搬出去侯府也落得个清静!”苏叶越说越心酸,竟忍不住抹起泪来。 凌芜心头一软,如今这世上如苏叶这般关心她的人可不多了,她伸手替苏叶擦拭眼泪。 “傻丫头,侯府要脸,宁可丧妻,也断不会和离的,”凌芜轻轻叹了口气,沙哑的嗓音更显悲凉,“何况没了侯府的庇护,女子立世只会更加艰难。” 三年的道观生活,几次命悬一线,她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境地。 “那……那怎么办?”苏叶面露不甘,她们姑娘是多好的人啊,为何要受这罪?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凌芜扯出一抹苦笑,就这样……慢慢地熬着吧。 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一夜过去,烛火燃烬,冒着青烟。 祠堂的门缓缓打开,凌芜在苏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苦了姑娘了!”等在门外的,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孙嬷嬷。 “老夫人可是念叨了你一整夜!她老人家自是心疼你的!”孙嬷嬷抓起凌芜的手,眼底满是和蔼。 她这个外祖母,一向都是面慈心狠。 凌芜默默抽回手:“劳烦嬷嬷转告她老人家,我无恙。” 孙嬷嬷收回空落落的手,掩去脸上那抹尴尬:“世子夫人定是累坏了,快回去歇息吧,哦对了,老夫人让老奴叮嘱您,既然人回来了,别忘了去寺庙拜见侯夫人。” 寺庙?她在庙观待了整整三年,对于那个地方下意识地抵触。 可凌芜还是点头应下:“待我休息好,明日一早就……” “莫要等明天了,今天就去吧,侯夫人还等着呢!”孙嬷嬷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却看得凌芜心底发寒。 凌芜抿了抿唇,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浅淡的嗤意:“好!” …… 回到宁玉轩,凌芜没有歇下,而是直接让苏叶给她换了身衣裳,便出府了。 苏叶有些不忍心:“姑娘应该歇歇再去的,您一夜未眠,身子骨本就弱,眼下又是一路颠簸……” “无妨!” 凌芜毕竟是在后宅长大的,最明白内宅妇人的心思,夏氏哪里是去礼佛祈福?分明就是刻意刁难,以便更好拿捏她。 马车在寺庙门前停下,凌芜闻着这熟悉的气息,从前在道观的一幕幕纷纷涌入眼前。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抹酸楚,抬步走向禅房。 禅房内,夏氏衣着朴素,举手投足间却颇显富贵。 凌芜走入房中时,夏氏正在烧香礼佛,听闻是她来,也只是淡淡给了一个侧眸,便又继续做她的事。 凌芜垂眸望着鞋尖,一言不发地等在一侧。 直到夏氏忙完,她缓缓坐到了主位上,这才抬眼看向凌芜。 “难为你特意来见我,三年不见,倒是瘦多了!”夏氏毕竟是侯府主母,老宅的情况她有所耳闻。 见不到的时候能装聋作哑,眼下见到了却是不能装看不见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三年你受苦了!” “可你也要理解侯府的难处,当年轩昱为了救你出火坑,可是得罪了不少凌家的仇敌,侯府四面楚歌的境况下,是他和宋氏挣下的军功给侯府续命。” “你也是生于内宅的贵女,当知道为了夫君前程和家族基业,做出些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夏氏一番敲打,凌芜一一听着。 望着凌芜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夏氏心肠也渐渐软下来,她伸手:“过来我身边坐吧。” 夏氏是个体面人,也明白恩威并施,方能拿捏人心。 “你知你刚回府上,定是处处都不容易,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我来替你撑腰便是。” 凌芜离京三年,宋氏早在府上站稳脚跟,夏氏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凌芜这个正室会被宋氏压得抬不起头来。 说得好听是平妻,可终究是妾,宠妾灭妻,传出去没得要让人嘲她侯府有失体统。 凌芜缓声道:“谢母亲关心,凌芜别无所求,只是李嬷嬷年岁已大,腿脚也不好,想请母亲提一提她的月例,再请府医替她定期看诊即可。” 夏氏本想做个顺水人情,谁料凌芜压根不是替她自己求。 只是为了个奴才? “你可想清楚了?”话都说出去了,夏氏自是不好拒绝。 凌芜一脸认真:“母亲,儿媳只想安稳度日,并无他求。”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夏氏望着凌芜离去的背影,神色透着几分怜悯,忍不住感叹,“还真是大变了样啊。” “是啊,若是从前的世子夫人,定是嚷嚷着求您帮她平了那三年前的冤屈。” 一旁仆从嘴巴快,被夏氏狠狠瞪了回去。 三年前的冤屈,是侯府不可提及的逆鳞。 夏氏微微转动手里的佛珠:“这人啊,只有经历过苦难,才能磨去满身棱角。” 凌芜走出禅房,看了眼四下的香雾缭绕,便匆匆朝着外面走去。 这个地方,多待一刻都让她窒息,她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走过拐角,忽见朝轩铭和宋窈儿朝她迎面走来。 第12章 他的阿芜 朝轩铭看见凌芜,青松般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 宋窈儿笑了笑,温声道:“真是巧了,竟然在这碰上了姐姐!” “二弟,我先去房中帮母亲收拾东西,姐姐身子不好,你帮忙多照看着些!”宋窈儿巴不得凌芜和朝轩铭之间有点什么,这样她就可以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 朝轩铭微微颔首:“劳烦嫂嫂!” 凌芜眼睫微颤,看来宋窈儿和这府上所有人都相处得极好,当然,除她以外。 的确,三年前的那桩丑事,只是她受了罚,从头到尾也只有她! 正如那场有始无终的少年情愫,最后是朝轩铭无声无息地抛下她。三年前,他也依旧选择放弃她,甚至没有站出来为她辩驳过一句。 二人只是这样面对面站着,沉默,长久的沉默,让气氛下沉到冰点。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凌芜,朝轩铭忽然怀念起从前的凌芜,那个眼里泛着光,笑起来无所拘束的凌芜,会天南地北与他说好多话的凌芜,那个……有温度的凌芜。 “父亲和大哥忙于军务,我和嫂……宋氏来接母亲回府,没成想你也在。”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底藏着温柔。 凌芜若早知会碰上他和宋氏,恐怕会早早绕道而走。 “听闻你昨夜罚跪了祠堂,身子可还能撑得住?”他温声问道。 凌芜:“谢二弟关心,无碍。” 她答得疏离,甚至不愿多说一个字。 朝轩铭握紧负于身后的手:“祖母她定是心疼你的,只是迫于无奈,你莫要怪她。” 凌芜对此早已习惯,与那三年的痛苦相比,这些并不算什么。 “未曾。”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 朝轩铭内心猛地一抽,忽然上前几步:“阿芜!你我非得如此说话吗?” 男人身上的气息飘近,是熟悉的墨香。 凌芜心头一颤,却又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从她嫁进侯府那天起,她便掐死了对他的最后一丝念想。 于她而言,她的一切苦难皆来自于他,尽管他什么都没做,可她却怕极了他的靠近。 “你在怪我?”朝轩昱紧紧凝视着她,哪怕是在三年前,哪怕是她刚嫁进侯府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硬、凉薄。 凌芜嘴唇微颤,怪吗?或许吧!可她的这些反应,也是出自本能,三年的寄人篱下让她学会了缄默,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得罪任何人,才能躲起来静静地活。 “二弟多虑。”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三年来的不易。 朝轩铭负于身后的手微微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阿芜再也回不来了,她脱胎换骨,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过两日便是元宵,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花灯。” 凌芜微微一怔,她想起凌家没倒之前,每年元宵她被困在家中不得出,朝轩昱和朝轩铭会翻她的墙头,给她送她最喜欢的花灯。 “我知道不便直接送你,到时我挂在你院外的芙蓉树上,你远远在屋里便能看见。” 她记得,凌府的院墙边,也长着一棵芙蓉树,那时他们也是这样将花灯挂在枝头。 过往的记忆忽然涌现,那样美好的过去。 凌芜怀念极了。 她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却又很快化成一抹苦涩,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朝轩铭望着她嘴角的笑意,面露欣喜,只当她是欢喜。 “还有你爱吃的小汤圆,到时我也让人给你送去!” 凌芜抬眸:“我很多年不吃了,不劳烦二弟。” 朝轩铭未再勉强,他知道他的阿芜总还记着过去的,只要她还记着那些,于他而言便够了。 凌芜先一步出了寺庙,出来后不久,宋窈儿和朝轩铭便陪着侯夫人夏氏出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侯府。 …… 翌日,凌芜照旧例去给关氏请安。 关老夫人唤了凌芜陪她一起用早膳,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元宵将至。 “我记得从前每年元宵你都念着出门,可惜那时太师府家教严格,眼下得空,你明日不如跟着轩昱一起出门逛逛,权当是散心的。” 关老夫人这是想撮合她和朝轩昱,不管是为着那封弹劾文书,还是别的私心,凌芜总归是避不开朝轩昱的问题。 可眼下,她想能拖一时是一时。 “大夫说我身弱,不能吹风受凉,还是等明年吧。” 关老夫人闻言明显不悦:“你可是还在怪祖母罚你的事?” “你这孩子怎么是个死脑筋?轩昱为你伤那车夫,那说明他心里有你,外祖母让你替他受罚,是在帮你笼络他的心,难道你真要看着宋氏将他独占才满意?” 三年前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宋氏争一争,那时她满心以为仗着多年的情分,朝轩昱总会站在她这边,可她想错了。 人心偏了,便是彻底偏了。 三年前做不成的事,凌芜不认为离别三年,她还能对朝轩昱有什么影响。 “只要看着表哥夫妻和睦,我独自一人也是安心。”凌芜不咸不淡地说道。 关老夫人被噎了一句,竟不知该怎么回,僵了好半晌都不说话。 …… 元宵节的晚膳,侯府一家人总算聚齐。 凌芜赶到时,宋窈儿正拉着夏氏落座,朝轩昱和朝轩铭各坐一边。 见她进门,其乐融融的气氛忽然僵了下来,连说话声都不见了。 若非关老夫人再三叮嘱她前来赴宴,她今日本是不想露面的。 凌芜挑了个最末端的位置坐下,左右皆是空位,显得她和这张团圆桌上的人格格不入。 “轩昱,还不让你媳妇儿坐到你身边去,一会儿让你父亲瞧见又该教训你。”夏氏笑着提醒。 朝轩昱目光落在凌芜身上,犹疑片刻,开口:“坐我旁边吧,你那个位置,挡着下人上菜。” 凌芜闻言,默默起身,挪了位置。 见她坐近,朝轩昱紧绷的面容终于缓和:“今日让膳房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菜,你若喜欢便多吃点。” 凌芜点了点头,说话间,关老夫人和承安侯也到了。 第13章 圆房? “母亲,坐!”承安侯恭敬地扶关老夫人在主位坐下。 “今日本就是家宴,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都不要拘束!”朝临峰作为军中将帅,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在那便有一股威严。 他刻意这般说,便也是专门说给刚回府不久的凌芜听的。 “不拘束不拘束!都是一家人,难得父亲回来吃饭,大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宋窈儿连忙给在座几人斟酒。 “我先助个兴,敬大家一杯!今年多了个姐姐在,我这心里实在是开心。”这话说的,好像凌芜本不该出现似的。 可所有人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反倒是纷纷夸赞宋窈儿大度、明事理。 “窈儿的确是好孩子,轩昱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凌芜好不容易回来,一会儿你亲自送她回院里。”夏氏话锋一转,绕到了凌芜身上。 宋窈儿眼底的笑意沉了几分,可毕竟张口的是婆母,再不快也只能忍着。 夏氏这话深得老夫人心意,于是立刻帮腔:“轩昱,你这孩子别光不吭声啊,你母亲说的话可听见了吗?” 这是催着两人赶紧圆房。 朝轩昱和凌芜刚成婚的几个月,两人仍以表兄妹相称,等到两人好不容易适应了夫妻身份,朝轩昱便又去了战场,等再回来便有了宋窈儿。 是以二人至今未曾圆房。 “孙儿知道了。” 这种事被长辈们公然提出来,朝轩昱和凌芜都有些不自在。 朝轩昱侧眸看了眼凌芜,她只是安静地低头吃些素菜。 他夹了一块鸽子腿到她碗里,温声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凌芜愣了一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拒绝,只能继续沉默。 朝轩昱见她不反对,以为她是同意了,顿时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别光顾着吃素菜,你这么瘦,多吃些肉补补。” “是是是,我记得阿芜从前最爱吃这烤鸭,来,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不?”关老夫人也往凌芜的碗里夹菜。 不多时,凌芜碗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凌芜望着眼前碗里满满的荤菜,犹豫片刻,还是默默地吃了起来。 一旁的宋窈儿心不在焉地喝了口酒,看着昔日恩爱的夫君对着别人嘘寒问暖,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一顿饭吃下来,桌上的气氛还算和谐,夏氏吃了些酒,由朝轩铭作陪先回了院里。 凌芜见吃得差不多,也准备起身离去,朝轩昱见状立刻搁下筷子:“我送你回去吧!” 凌芜身子僵了一下,随即缓声道:“世子留步,阿芜今日身体不适,恐无力陪伴世子。” “啪!”的一声,是筷子被拍在桌上的声音。 四下忽然就安静了,在场之人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承安侯朝临峰。 “凌芜!当年你凌家有难,是侯府出手相帮,轩昱为了护你,顶着皇家的压力强行将你娶进了门,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关老夫人微微叹息,沉声斥责儿子:“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宋窈儿始终静坐,温善的面容下闪过一瞬间的冷意。 “不求你报答什么,为了侯府前程,便是受些委屈又怎么了?何况自从嫁入侯府,府上未曾亏待过你半分,不过是娶个平妻而已,男儿家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你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四周一片安静,便是连老夫人也不再言语,似乎在他们看来,朝临峰所言并无什么不对。 似乎这一切本就是凌芜该受的,他们并不认为凌芜是委屈的,相反,他们认为凌芜为了侯府做出点牺牲才是理所当然,毕竟当年侯府于她是有恩的。 凌芜拧了拧眉,心口的刺痛加上胃部传来的不适,令她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自打你回府,你外祖母每日问询你的病情,轩昱和窈儿也对你照顾有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若实在气量狭小,这般不能容人,那便索性自请下堂,离了侯府自寻去处,如此大家都得自在!” 朝临峰是个武将,说话不懂拐弯儿,难听也的确难听。 “够了!”关老夫人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越说越离谱!” 朝轩昱却只是淡淡看向凌芜:“你若实在心存芥蒂,和离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把话说到这一步,凌芜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走时畅快,离府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继续在庙观里度过残生吗? 不,她再也不想回去了,那个地方……是让她光想想便浑身颤栗的地方。 忍着,再忍着。 凌芜忽然想起今日事出有因,是因为她拒绝了朝轩昱的亲近,才让朝临峰发这么大的火。 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不已,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她顿时心头又气又急,这副身子为何总是这般不争气? 可她越急,就越是发不出声,她猛地转身跑到门外,一阵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朝轩昱拧了拧眉,冷声道:“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又想惹得大家亏欠心疼你了?” 还是一旁的苏叶看出了凌芜的病症,她急忙上前给凌芜喂药。 “主子可是又发病了?”苏叶担心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些日子姑娘几乎没怎么发作过那病,怎么一碰上侯府的人,她就容易发病呢? 苏叶都不用想也知道,定又是侯府的人让姑娘受委屈了。 “侯爷,求您别怪世子夫人了,世子夫人昨儿替世子罚跪了一整夜,早上眼睛都没合就去寺庙拜见了侯夫人,主子她本就身子弱,再加上一路颠簸,回来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主子她胃不好,吃不得太过大补的东西,吃下去便难以消化,方才姑娘定是吃多了,所以才会感到不适。” 朝轩昱却压根不信:“你不用替她找补,我看她就是故意做成这副样子,好避开我。” 凌芜吃下药后,终于逐渐缓过来,她开口道:“世子若是不信,可以叫府医一看便知。” 朝轩昱也是个执拗的脾气,立刻派人去请来府医。 第14章 这么在意她? 府医看诊后,温声道:“世子夫人这是熬坏了肠胃,吃不得太过荤腥的东西,吃下去就会不消化,严重的话会出现呕吐的症状。” 关老夫人闻言满眼心疼地看向凌芜:“这孩子,真是苦了她了!” 她正欲起身去拉凌芜,一旁的宋窈儿忽然捂住心口,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关老夫人见状急忙稳住她:“你这孩子又是怎的?府医,快来给少夫人也瞧瞧!” 已经熬坏了一个的身子,这一个可不能再伤着了,不然她还怎么抱曾孙呢。 “我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有些胸闷,老毛病了,还是让府医先紧着姐姐吧!”宋窈儿一脸懂事地说道。 “好了其他事你都别操心了,先让大夫给你诊脉!”关老夫人一招手,府医很快走上前给宋窈儿诊脉。 朝轩昱拧着眉,一脸自责地看向凌芜,他以为凌芜是为了避开他才随口找的那些借口,他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只是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凌芜怎么会吃不得荤腥了? 凌芜虚弱地靠在苏叶怀中,消停不多时,很快又扑向一旁剧烈呕吐起来。 朝临峰听着凌芜的呕吐声,心里不知怎么的,就变得十分烦躁。 一旁的宋窈儿胸闷得厉害,便由关老夫人陪着去到一旁茶室歇息,府医跟随其后,准备施针。 朝临峰看着凌芜那张吐得发白的憔悴面容,脸色绷得更紧,他起身:“我去看看宋氏!” 凌芜就这么被晾下了,明明是为她请的府医,最后却都跟着宋窈儿跑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抬头却看见了朝轩昱,不禁惊讶,朝轩昱竟然没跟着宋氏一起走。 “阿芜……”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得出。 凌芜缓缓起身,原本她也不想听他说什么,她在苏叶的搀扶下静静地消失在夜色中。 朝轩昱心里难受极了,明明她从前是那么爱吃的一个人,这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竟然会把胃给熬伤。 可转念一想,她若是能早点告诉他不能吃荤腥,他一定不会强行给她夹那些菜,可她却什么都不说。 她就这么喜欢戏弄他?喜欢看他内疚自责的样子? 朝轩昱越想越烦躁,反手一拳砸在了廊柱上。 …… 凌芜回去后,便对着花圃将胃里的食物全部抠了出来。 苏叶满是心疼地给她送了粥:“姑娘,您就吃一点吧,您这样折腾,身体哪儿能受得住?” 昨儿一天没吃东西,今天好不容易吃了点,方才还又全吐了,就算是个正常人那也得垮,何况姑娘底子还这么差。 苏叶越想越伤心,眼泪“噼里啪啦”就往下掉。 “无妨,躺着饿一夜就好了!”凌芜靠在窗棂边的美人榻,嘴角掀起一抹浅淡的笑。 过去三年她时常挨饿,有时候病得严重时,他们会以为她快死了,便连她的吃食也一并扣了。 有好心人看见她的境况,便给她送来许多吃的,她不小心把自己吃撑了,后来就不停地吐,吐光了胃里的食物,在榻上躺了一天一夜便缓过来了。 苏叶于心不忍,可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凌芜躺在美人榻上,脑海里却在想着今日他们所提的“和离”一事,尽管她早已看清侯府的人心,可真正见到后,她仍不免感到悲凉。 想当年,她嫁入侯府时,爹娘给她准备了几十台嫁妆,十里红妆,即便当时的凌家已经日薄西山,可依然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来了,不曾想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可若真就这么离了侯府,没了双亲的她,拿着那么丰厚的嫁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便好似一只毫无自保之力的肥羊,谁都能来欺上一口。 或许,这也是当初爹娘一心想她嫁入侯府的真正原因吧。她若真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辜负了爹娘的一片苦心? …… 今夜月圆,宁玉轩院门外,朝轩铭正提着一盏花灯立于树下。 阿芜!你最爱的花灯,我给你送来了! 他将花灯挂在树上,系好,一转头就碰上了同样提着花灯的朝轩昱。 二人碰上后,中间隔了许久的静默。 朝轩昱走到同样的位置,将花灯轻轻挂上枝头,同时声音冷漠道:“你既然这么在意她,当初怎么自己不娶她?” 朝轩铭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他扯了扯唇角,嗤笑:“大哥是喝多了酒,在说胡话?” 若是可以,他当然希望新郎是他! 可他不是侯府世子,他不是! “怎么?不敢认?”朝轩昱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眼底透着阴鸷,“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就滚远点!” …… 凌芜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渐渐感到有些凉,她起身正欲合上窗,忽见院门外的芙蓉花枝上挂着两盏花灯。 远远看去,黑夜中的花灯十分绚丽。 凌芜扯了扯嘴角,泛起一抹苦涩,不再多看一眼。 她合上窗,正要起身离去。 窗棂忽然又大开,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起寝室外的纱帘。 窗外站着个人,男人一袭黑金衣袍,俊美面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月色打在他锋利的眉眼上,宛若妖孽。 他轻松自如地翻进了窗棂,躺在了凌芜方才躺过的位置。 他冲她轻轻招手。 凌芜甚至不敢有片刻的迟疑,立即凑上前。 男人身上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惊得她浑身一颤。 他又……杀人了! “弄点吃的来,我饿!”他的声音宛若来自深渊,低沉压迫。 凌芜走出寝室,幸好苏叶留给她的粥还在。 她伸手去触粥碗,还是温的。 凌芜拿勺子咬了一口,蹲在男人身侧,一勺勺喂给他。 玺长宴吃着吃着,伸手把玩起她的头发:“变漂亮了?” 和在云安时的她相比,现在的确是不一样,至少能吃饱穿暖,气色自然也变好了。 玺长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缓缓坐起身,将脸凑近到她面前,近的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吐出的呼吸,近到她能看清他眼角不慎被血沾染的睫毛。 “咚咚咚!”就在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凌芜心头一紧。 “是我!”朝轩昱! 第15章 舔干净! 凌芜只觉得腰间一紧,下颌被人一把捏住,男人满身威压朝她倾泻而来。 “让他滚!”男人眼角的血珠在月下显得森冷。 凌芜毫不怀疑,以他的脾气,但凡她有一丝犹豫,今晚这里将不留活口。 传闻中暴戾弑杀的荣王玺长宴,可不是说说而已。 凌芜咽了口唾沫,随即对门外开口:“我已经睡下了,世子改日再来吧。” 门外的朝轩昱脸色微沉,他低头看了眼手中还散着热气的小汤圆:“你身子好点了吗?打开门,让我看看你。” 感觉到下颌的力道加重,凌芜立刻道:“不了,我身弱,大夫说需要静养,恕妾不能恭候世子!” 朝轩昱神色阴郁了几分,他转过身,随手将汤碗搁在了廊道里。 感觉到脚步声远去,凌芜长长舒了口气,一转头却被男人的手指轻抵着唇瓣。 “殿下……”凌芜蹲着,扑闪的眼眸在暗夜中柔弱得像一只小白兔。 玺长宴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勾起嘴角:“抹了唇脂?” “滴滴答答”鲜血从他的手背流下来,顺着她的下颔,流入她的脖颈,钻入她的领口。 凌芜始终蹲着,甚至连动也不敢动。 他……受伤了。 “殿下,奴帮你包扎吧。”凌芜仰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玺长宴残暴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戏谑,将手背递给她:“舔干净!” 凌芜微微一愣,却没有太多犹豫,按照他的意思,将他手背上的鲜血一点点“收拾”干净。 男人细长的凤眸微眯,暴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愉悦。 凌芜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起初也是惧怕的,可时间长了总能摸透他一丝脾性,只要顺从他的意思,照着做,他的心情就会变好。 只要他心情变好,她就能安稳活着。 凌芜替玺长宴包扎好了伤口,等她做完这一切,男人已经在榻上睡着。 凌芜不敢打搅他,只是默默守在一旁,希望今夜不要再有人上门才好。 与此同时,朝轩昱神色阴郁地走出了宁玉轩,他出来时,朝轩铭早已不在原地,他以为二弟已经离去,实则朝轩铭只是站在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 当他看见朝轩昱从宁玉轩走出来的那一刻,紧绷的情绪终于有所释然。 二人就这么一远一近地望着宁玉轩的方向,忽觉宁玉轩寂静得有些荒芜,元宵节别的院里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只有宁玉轩里什么都没有,一眼看去黑漆漆的一片。 此刻再看那院门口挂着的那两盏花灯,竟是出奇的夺目,夺目得甚至有些刺眼。 …… 凌芜趴在美人榻前睡着了,醒来时榻上已经没人了,她看了眼身上披着的厚氅,猜测应是苏叶进来过,怕她着凉给她盖的。 “咦……这门口哪儿来的小汤圆?都凉透了!”丫鬟半夏端着汤圆走了进来。 凌芜看了一眼那汤碗,又想起昨夜朝轩昱来过,心底约莫猜到了什么。 可她早就不喜欢吃小汤圆了,在道观的那三年她经常吃不饱,而一到元宵节观里便有香客送来小汤圆,小汤圆几乎摆满了整个道观。 凌芜便偷偷去拿那些吃不完的汤圆填肚子,她才知道冷掉后的汤圆其实并没那么好吃,又硬又不好下咽,可那时能吃饱就不错,压根容不得她挑剔。 她甚至期盼逢年过节,那样观里的残羹剩饭就会变多,她就不怕挨饿了。 如今她再看这碗汤圆,并无任何喜悦,甚至觉得它在不断提醒着她过去的狼狈。 “倒了吧!”凌芜眼也不抬地说道。 说话间,她目光透过门框,看见院门口的两盏花灯,她扯了扯唇角,又道:“还有那两盏灯,也一并扔了吧。”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冬雪已消,惊蛰乍现,春天到了。 承安侯府上却宛如蒙上了一层阴霾。 福瑞堂,凌芜跟在孙嬷嬷身后,进到了内室。 室内熏香袅袅,关老夫人头戴抹额,一旁是府医为其施针。 “祖母这是怎么了?怎会突发头疾?”凌芜本是来请安的,不想插手侯府的事,可眼下碰上了,她又不好装作看不见。 关老夫人一阵长吁短叹,一旁孙嬷嬷道:“世子在朝中受人弹劾,眼下宋将军被革职赋闲家中,世子也被降了军衔。” 宋将军?宋窈儿的父亲。 “阿芜!我知道你和御史夫人关系一向亲密,虽说自从你去了云安,你们已有多年未见,可她却是一直惦记着你的,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是不是该去看看这位昔日的老师?” 当年太师府正得圣恩,在京城盛极一时,门生遍地,凌芜作为凌家最小的女儿,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为她读书,父亲特意请了在宫中当过差,后又开设了女子私塾的女夫子杨笑来为她授课。 杨笑的夫君谢御史又曾为父亲门生,与太师府渊源颇深。 “她若是知道你过得好,想来谢御史在朝中也不会再针对咱们侯府了,你说是不是?” 凌芜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朝轩昱和宋窈儿。 宋窈儿的父亲在军中是为承安侯的心腹,眼下朝轩昱和宋将军先后出事,这是危及到了侯府在军中的势力。 “阿芜,你可是侯府的世子夫人,眼下有事,你该帮衬着一些的,是不是?” 凌芜知道,这也是他们让她回京的真正原因。 她开口道:“我会去找御史夫人说明情况,可最后谢御史是什么态度,我做不了主。” 关老夫人闻言顿时露出笑容,是针也不用扎了,香也不用熏了。 “我就知道阿芜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凌芜走出福瑞堂,忽然想起元宵那晚他们说的“和离”一事,老夫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说不准她哪一日便要离开侯府,也许她应该早些为自己筹谋打算,杨夫子和御史谢家或能对她有所助力。 当天,凌芜便让人往谢家递了拜帖。 翌日,凌芜在老夫人的陪同下出了侯府。 第16章 为何是我? 关老夫人知道谢家对侯府颇有微词,因此只是在马车上等凌芜,并未随她一同进谢家。 凌芜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杨笑满脸关切地迎了出来。 “阿芜!”杨笑看见凌芜的第一眼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 只是三年而已,怎么会让一个人有这样的变化? “阿芜?是你吗?”杨笑伸手抓住凌芜的手,细细看着她,生怕是自己认错了。 凌芜苦笑:“老师,是我。” “真是你!”杨笑一把抱住凌芜,眼底满是疼惜。 杨笑拉着凌芜在堂内坐下,温声道:“你说你今日来的也不巧,彤儿那丫头出门去了。” 谢彤和凌芜是自幼玩到大的手帕交,从前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几年前凌芜成婚,嫁入侯府后,谢彤与她的关系才开始生疏。 谢彤心性外向,到了适婚年纪却不成婚,反倒是忙着继承杨氏的衣钵,将女私塾越办越大,拖着拖着年纪也变大了。 京城许多贵女都私底下嘲笑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和谢彤来往。 凌芜自不在意这些,可侯府在意,限制她和谢彤接触,再加上后来侯府的一些做派,谢彤实在看不惯,因此和她联系的就更少了。 “无妨,我如今回京,有的是时间来看她。”凌芜粗糙的嗓音很快让杨笑意识到不对。 杨笑蹙了蹙眉,伸手去拉凌芜的手:“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凌芜垂眸,笑了笑:“都过去了。” 杨笑双眼泛红,眼底满是心疼:“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来的?” 自从凌芜嫁人后,和杨笑以及谢家接触的机会就变少了。 侯府担心受凌芜娘家人牵连,所以也不准她和从前的人来往密切。 凌芜抬眸,一脸正色道:“老师,我今日来是为了世子,之前谢大人为我弹劾侯府的事,我已知晓,阿芜心里十分感激大人为我做主,不管是因为何种缘由,大人和老师于阿芜都是再造之恩!” 杨笑轻叹一声:“你这孩子说的是哪里话?若非你让你的丫鬟来给我通风报信,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救你呢!最该谢的是你自己!” 凌芜微微一愣:“我的丫鬟?” “是啊,你不知道?” 凌芜猜想应是李嬷嬷或是苏叶她们迫于无奈找到了老师。 “不管怎么样,多亏了老师我才能重新返京,理应亲自上门拜谢的!”凌芜温声道。 “说的哪里话?你我到底师徒一场,哪里还计较这些?”杨笑与京中的大多数贵妇不同,她性情孤傲,与人相处最讲究一个投缘。 凌芜又是她一手教大的,亲如女儿,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而不管不顾。 “只是我今日登门,怕是还有另一件事请求老师。”凌芜鼓起勇气,还是说到关窍处。 “而今我已回府,府上长辈三天两头催我来拜见老师,究其原因,还是为着那朝中的弹劾文书,我本也不愿麻烦老师,实在是……” “我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笑叹息一声,满脸怜惜道,“我早该猜到,是他们让你来的吧!” 凌芜低着头,算是默认,多年不见初登门,张口便是为这事,实在是无颜面对老师。 “只是你恐怕找错人了,夫君前些日子的确是往朝中递了几次弹劾书,可自从你回府后,他便再未插手过侯府家事。”杨笑缓声道。 凌芜神色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杨笑:“不是谢大人?” 杨笑摇摇头:“不是。” “那还能是谁?除了谢家,还会有谁对侯府的事如此关注?”凌芜有些不解。 杨笑淡淡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也许该问问侯府的人,他们在朝为官多年,不会没有政敌吧?” 杨笑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凌芜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说了许多感谢之言,皆是发自肺腑,毕竟若是没有老师出手,她到现在还窝在云安的道观等死。 拜别了谢府,她心事重重地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关老夫人一直等在马车上,见凌芜上来,旋即上前关切道:“怎么样?御史夫人怎么说?” 凌芜将老师所言,简短地转告给了关老夫人。 “政敌?”关老夫人沉思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薛碘?” 凌芜不知道薛碘是谁,这也是她第一次从关老夫人口中听说这个名字。 她之所以将老师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老夫人,是不想她日后再为侯府的事找上她。 既然侯府的问题与老师无关,那她自然能将自己摘出来。 往后再有事,也找不到她的头上。 凌芜坐着刚喝了口茶,关老夫人话锋一转,催促车夫前往薛府。 凌芜还不解其意,去薛府做什么?难道老夫人想亲自找那人理论? 这也不合适吧。 凌芜还在纳闷,关老夫人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凌芜心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芜,这件事若不是御史,那便只能是薛碘了,你若是以世子夫人的名义亲自去求他,到时坊间传闻散出去,他也就不好再以此借口对侯府下手了。” 凌芜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为何是我?” “当然只能是你,他是以你为理由弹劾侯府,症结在你,也只能你来解!”关老夫人说的冠冕堂皇。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好孩子,你就帮一帮你的夫君吧,侯府上下都记着你的好的!”说话间,马车在薛府门前停下。 凌芜再次被关老夫人推下了马车。 她仰头看了眼面前的薛府,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也只能壮着胆子走上去。 凌芜在门口没等太久,便由那家奴领着进到了府里。 空旷的院内,无数刀剑武器一一排列,一旁有活人被架在木桩上,中间一个威武的彪形大汉手执长鞭,一下一下抽打着木桩上的活人,血肉模糊,凄惨的叫声啄人耳膜。 凌芜看见这一幕,吓得心肝皆颤,没人告诉她薛碘是个如此丧心病狂的疯子。 “大人,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到了!”一旁家奴出声提醒。 男人回头,冷笑一声,手中的长鞭忽然朝她甩过来。 第17章 折辱 这一鞭子带着强大的威力,尽管凌芜伸出手臂去挡,却还是被强行掀翻在地。 “侯府还真是一帮窝囊废,居然推个妇人出来挡枪,真以为老子会怕他们不成?”薛碘眯着眼,一脸阴邪。 不等凌芜反应过来,第二鞭子带着罡风再次朝她甩过来。 凌芜知道今日逃不掉,索性闭上眼。 可预料中的火辣感没有袭来,就连甩鞭声都不见了,四周变得一阵安静。 凌芜抬起头,就见一袭紫黑锦袍的男人静静立在一旁,一只手扼住鞭子的另一头,袖口处的金色云纹衮边格外炫目。 荣王,玺长宴! 凌芜下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袂,仿若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玺长宴感觉到衣袍被一只小东西轻轻拉扯了下,余光扫过她,而后漫不经心地看向薛碘:“薛指挥使好大的官威!” “薛指挥使,荣王殿下在此,还望谨言慎行!”朝轩铭随即厉声提醒,言语间他目光扫过凌芜抓着荣王衣袂的手,眉头微皱。 凌芜这才注意到跟随荣王身后的朝轩铭,立刻慌乱地松开了玺长宴。 凌芜默默垂下头,掩饰眼底的心虚,可转念一想,朝轩铭都能将她拱手推向朝轩昱,又岂会在意她和荣王的关系? 再者,只是拉一下衣角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她轻轻吐了口气,看上去淡然了几分。 薛碘眯了眯眼,随即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失礼,只是殿下不打招呼就莅临我府上,实在让下官毫无准备。” 玺长宴一把甩开手中的长鞭,那鞭子带着凌厉之气,迅速朝着薛碘飞去。 薛碘被逼得踉跄几步,这才勉强站稳,狂放的脸上闪过一抹忌惮。 玺长宴轻轻招手,几个满身是血的紫衣卫被抬了上来,看得薛碘眼角抽搐了一下。 紫衣卫行事狠辣,纵使见多了血的薛碘在看到这几个下属的模样后,也忍不住胆寒。 “你们紫衣卫办事,来我荣王府撒野,不知是何道理?”玺长宴扯开鲜红的唇畔,乍一看是明媚的矜贵公子,却无端让人心生恐惧。 薛碘脸色难看,却又不得不赔笑:“前些日子元宵夜,几个紫衣卫小旗莫名横死街头,官家下令严查,如有叨扰之处,望殿下莫怪。” 元宵夜?凌芜忽然想起那晚带伤出现在她院里的荣王。 难道是……他干的? 玺长宴眸光淡淡落在凌芜身上:“没吓到世子夫人吧?” 朝轩铭趁机开口询问:“阿芜,你怎会在这?”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被侯府推出来做替死鬼的。”薛碘一脸讥讽地望向朝轩铭。 朝轩铭定定地看着凌芜,却见凌芜沉默地垂着眸,似是对薛碘所言尽数默认。 朝轩铭神色明显阴郁,她为什么不反抗?侯府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贵女的傲气呢?都去哪儿了? “侯府……”玺长宴双臂抱胸,悠哉游哉地不知想些什么,最终化成一道轻蔑的讥笑,言行间对侯府的态度已然明了。 他,压根没把侯府放在眼里。 这时,凌芜忽然跪地:“请薛大人高抬贵手!” 她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已经走到这儿了,她要完成她要做的事。 朝轩铭脸色越发阴沉,心头仿佛窝着一团火:“凌芜,起来!” 她没有尊严的吗?堂堂世子夫人居然去跪薛碘这种下九流爬上来的人! 凌芜却仿佛没有听见,静静跪在那儿,神色无悲无喜。 “凌芜……”朝轩铭有些怒了。 凌芜抬眸,冷声道:“侯府于我有恩,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与旁人无关。” 三年的道观生活,历历在目,她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只有她的存在有了价值,她才不会成为弃卒,只要不让她回到过去,这一切羞辱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 朝轩铭狠狠噎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头怒意汹涌。 这是凌芜第一次见他动怒,翩翩俊逸的侯府二公子,原来也有生气的时候。 他享受着侯府给予的一切,早就与侯府融为一体,之前看着她挣扎痛苦,他能做到无动于衷,怎么这次就不行? 是了,他能忍受侯府内里的不堪,却不愿将这份不堪生生示于外人面前。 说到底,只是因为没有伤及到他的颜面罢了。 凌芜涩然一笑,眼底透着淡漠:“就请二公子权当今日没来过,也从未见过我!” 朝轩铭脊背绷的笔直,袖中的双手攥得发白,一张清俊面容是从未有过的扭曲。 薛碘看着二人,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差点忘了,朝二公子也姓朝,眼睁睁看着自家嫂嫂跪我,心底的确是不舒服,要不朝二公子先行回避?” 凌芜咬了咬唇,声音微颤:“大人多虑,侯府的世子夫人在府上好好地待着呢,我一个弃妇,压根不足挂齿,切莫折辱了朝二公子。” 对于凌芜而言,这世上最可笑的称呼便是世子夫人,侯府若真认她,就不会将她扔出来给薛碘糟践。 她这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夫人,如何比得上军功赫赫的宋氏? 朝轩铭呼吸有些乱,他紧紧注视着凌芜,应是气急了,他竟是冷笑一声:“也是,我所认识的少夫人从来只有宋窈儿,内宅其他女人我也的确不太熟。” 凌芜倒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寒凉:“恳请薛大人高抬贵手!” 薛碘快意地扔掉手里的皮鞭,凌芜的行为,已经达到了他羞辱侯府的目的,当着荣王面前,他也不敢乱来。 “好说,既然夫人主动开口,下官自然慎重考虑!” 凌芜拜谢,起身看也未看朝轩铭,转身离去。 薛碘看着凌芜的背影,女子楚腰纤细、弱不胜衣,看得他眼底的贪婪越发浓烈。 可还不等薛碘有进一步动作,凌厉的一脚若千斤之重,直接将薛碘踹翻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你……”薛碘愤愤地看向始作俑者,玺长宴! 后者高高在上地斜睨着他:“给本王安分点!” 说完,他一挥衣袂,大步离去。 朝轩铭冷冷看了眼薛碘,紧随其后。 走出薛府,玺长宴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向朝轩铭:“凌芜若是知道那件事,断不会来求薛碘,所以你们瞒了她?” 第18章 这个混账! 朝轩铭很快也反应过来,本就暗沉的脸色更加难看。 玺长宴瞧朝轩铭脸色,便已猜到大概,只勾唇轻笑:“她若知道了,只会更加痛恨你们侯府。” 朝轩铭内心一堵,声音也冷淡了几分:“殿下对侯府家事很感兴趣?” 他虽诚心追随荣王,但也不代表没有底线,任由他拿捏。 玺长宴望着远处凌芜离去的曼妙身影,漫不经心道:“如此美人,若对你们侯府的男人失了兴趣,你觉得她会如何?” 朝轩铭脊背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玺长宴,荣王莫非对阿芜…… 从今日进门开始,他的确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维护着凌芜。 可荣王是什么人?他是皇子,他再荒唐也不该对臣妻有那样的心思! 圣上也不会允许! “不管怎么样,她既嫁进了侯府,那便是有夫之妇!” 玺长宴邪魅一笑:“那又如何?” 他压根不在意。 言罢,玺长宴看也未看朝轩铭那张铁青的脸,转身大步离去。 朝轩铭愣愣地杵在原地,藏于袖中的双手攥到发颤,怒火和嫉妒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 …… 这头凌芜已经坐上了侯府的马车,她用一只袖子挡住手臂上的鞭痕,不想让旁人看出什么来。 关老夫人见凌芜上了马车,却只是坐在远远的角落里,一颗热切的心又凉了几分。 从前的凌芜很亲人,一看见她就会贴上来外祖母长外祖母短地唤着,如今却仿佛是没有心,对谁都是冷冷清清。 “阿芜?你还好吧?”关老夫人心里起初是有些不安的,可看到凌芜好端端地回来,她又放心了。 凌芜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麻木道:“侯府和薛碘到底有何仇怨?他为何要揪着我不放?” “自然是因为你爹!因为你爹,他连带着侯府也一起恨上,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的。”关老夫人沉声道。 凌芜一愣:“我爹?可我凌家都倒了,他到底与我爹有何旧怨,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关老夫人眼神躲闪着侧过头去:“朝堂上的事,我一个老太婆哪里懂?” 凌芜知道这些都不是实话,老夫人明显是有事瞒她,她也知道老夫人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答案来,索性不再言语。 关老夫人也看出凌芜心有不快,话锋一转,又道:“外祖母知道是委屈你,可这是解决此事最小的代价,我也料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他若敢胡来,我们侯府第一个不放过他!你别看那薛碘瞧着吓人,实则对侯府也是有所忌惮。” 凌芜内心嗤之以鼻,一个需要利用女人的侯府,连她自己都看不上。 关老夫人又解释道:“圣上有意从军中调人,分走一部分紫衣卫的力量,说白了便是要从薛碘手里分权,他自是不愿。这人员名单里,最有希望的便是宋将军。” 宋将军,便是宋窈儿的父亲。 “这薛碘便借着你的事,来打压侯府和宋将军,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你亲自去找他,既能保住侯府和宋将军的威望,又能平息事端,此乃一举两得。” 凌芜听了半天也总算明白了,她这是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只是因为牺牲她的代价是最小的。 “所以薛碘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关老夫人目的很明确,她说了这么多,就是要求一个确切的结果。 凌芜轻吐了口气:“今日我去的赶巧,荣王也在,薛碘不敢托大,只语言羞辱了我一番,便放我走了,他应该……不会再借此事为难侯府。” 她起初以为侯府让她回京,是惧怕京城宠妾灭妻的流言,现在看来到底是她太天真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凌芜有些疲惫地松开了手臂,鲜红的血迹赫然显露。 关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狰狞血痕,急忙抓住她的手臂来察看。 “他……他竟然鞭打了你?”关老夫人眼泪“哗”地流淌而出,“这个混账!混账啊!” 凌芜看上去却很平静,任凭老夫人哭得如何撕心裂肺,她却仿佛丝毫不在意。 可她越是不在意,老夫人就越痛心。 凌芜不解,明明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明明她也没死,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明明早前也不见老夫人如何担心,怎么现在忽然就哭成这样了? “小伤,流点血而已。”凌芜说的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淡然。 关老夫人痛心的无以复加,明明从前也是金尊玉贵,蹭破点皮都能哭喊半天的娇娇儿,怎么就变成这般了? 这般麻木、冷漠,好像这只手臂,这具身子都不是她的一般。 马车抵达侯府门口,凌芜跟随老夫人进了府宅,正好碰上下值回府的朝轩昱。 关老夫人擦着眼泪,整个人都显得沧桑了几分。 朝轩昱本就是刻意等在花园里,等的是凌芜。 他知道元宵那晚,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他一直想找机会和凌芜当面说清楚。 可这些日子又一直拉不下脸。 他正要走上前去,却见关老夫人眼眶泛红,神色哀痛。 朝轩昱顿时怒火上涌,满腹的和解之言全部抛诸脑后,他一把抓住凌芜的臂膀:“凌芜,你到底又和祖母说了什么?” 凌芜蹙了蹙眉,只定定地看了一眼朝轩昱,转身就走。 “凌芜我在跟你说话!”朝轩昱心头怒意更甚,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我问你话,你聋了吗?” “你是不是又在祖母跟前胡言卖惨,惹得她老人家心疼?你怎么总是屡教不改!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有什么不满直接冲着我,祖母年岁已大,你就不能让她老人家多省省心吗?” 他拉着凌芜,拼命地摇晃她的身子。 凌芜几次站不住,差点摔翻在地。 直到那一抹鲜红再也遮掩不住,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狰狞的血痕,像是一条丑陋的毒蛇,静静地盘桓在她破碎的白色衣袖上。 关老夫人急得上前呵斥:“你这是做什么?臭小子!” 第19章 井水不犯河水 朝轩昱怔怔地望着凌芜手臂上的血痕,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你……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不小心划伤的。”凌芜淡淡回应着。 刚嫁过来时,她也曾努力地想和朝轩昱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可宋窈儿出现了,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想着,就算夫妻不成,他也总还是从前那个疼她的表兄吧,却没成想,他们之间连表兄妹也回不去了,她在他的眼中变得狭隘自私,仿佛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他总是说她变了,有时候凌芜也很不解,真正变了的人到底是谁? “臭小子,你好端端地冲阿芜发什么火?还不快跟她道歉!”关老夫人也急忙教训道。 “我难道说错了吗?她定又是故意弄伤了自己,好讨得祖母的怜惜,我之前便同你说过,收收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别总让祖母替你操心!” “你不是受伤吗?走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府医!”朝轩昱一把抓住凌芜,拽着她受伤的手臂就往前走。 凌芜疼得倒吸口凉气,想要挣扎,可她压根拗不过习武的朝轩昱。 “快!还不赶紧上去帮忙!”关老夫人忙唤孙嬷嬷上前阻止。 两个人好不容易被分开,凌芜感觉到伤口的血渗得更多了,几乎将她的衣物沾湿贴在了她的肌肤上。 她捂住疼得微微颤抖的手臂。 “阿芜刚受了伤,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吗?”关老夫人厉声训斥着朝轩昱。 朝轩昱沉声道:“祖母你年纪大了,不能天天跟着她后面操心,这样你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凌芜,别以为你在云安……” “我在云安?我在云安待了三年,那是我罪有应得,侯府本就有恩于我,我当然不该再奢求什么的,更不会利用此事来威胁祖母,世子放心好了!”凌芜神色平静地说完,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朝轩昱方才一时气盛,这些的确是他的心里话,可亲耳听见凌芜这般说,他又莫名感到有些不适应,甚至憋闷难受。 “只要世子别再来招惹我,我自然会老实地待在我该待的地方,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世子也不用时时提防我耍手段。”言毕,她轻轻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在今日之前,凌芜一直认为她是受制于侯府的,可无意中得知朝中局势后,她想她对于侯府而言至少是有利用价值的。 一个有价值的人,怎么就不能有点脾气了呢? 看着凌芜离开的背影,朝轩昱忽然感到有些不习惯,凌芜的性格让他越发琢磨不透,从前她只是冷淡漠然,如今这份冷漠中又多了几分攻击。 从前的凌芜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这让朝轩昱有些心慌。 “祖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朝轩昱转头问向关老夫人。 关氏觉得此地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朝轩昱去了后花园。 此刻园子里,宋窈儿正坐在凉亭中看账,夏氏如今虽还管家,却放了一部分权力给宋窈儿。 宋窈儿握着部分管家权,自然也更得府上下人们的敬重。 此刻宋窈儿神色不好,正靠在椅子上,由缨儿替她按头。 看见关老夫人和朝轩昱过来,她立即恭敬地迎了上来:“祖母,轩昱,你们来了!” 关老夫人坐下后,关切地看向宋窈儿:“怎么脸色不太好?可是又有哪儿不舒服?你也别太累着了,左右还有你婆母在的。” “府上事务倒也不累,主要是轩昱和父亲的事,我这心里放心不下。”宋窈儿温声道。 “此事侯府已经在想办法,你不必忧心。”关老夫人安抚道。 朝轩昱一听这话,很快想到了什么,祖母平时深居简出,今日难得出门,莫不是为了这桩事? 可就算如此,又为何带上凌芜同行? “祖母,方才你和阿芜到底做什么去了?她好端端的怎会受伤?”朝轩昱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关老夫人温声道:“我让她亲自去见了薛碘,替咱们侯府辩明真相,也省得那薛碘整日在朝中诬陷。你最近该去多关心关心她,你方才那般说定是寒了她的心的!” 说话间,关老夫人又想起凌芜手臂上的那道伤,顿时又有些难受起来。 朝轩昱闻言脸色瞬间变了,他一脸惊诧:“祖母让她自己去找了薛碘?” 宋窈儿拧了拧眉:“夫君,姐姐毕竟是世子夫人,薛碘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公然把姐姐怎么样的。” 她觉得夫君还是太宠着凌芜了,将她养得金尊玉贵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朝轩昱没有理睬宋窈儿,只是一脸凝重地望向关老夫人:“祖母明明知道薛碘是什么人,怎可让她独自去薛府?” 宋窈儿更不解了,薛碘怎么了?薛碘到底怎么了?薛碘就是个紫衣卫指挥使,他还能真把凌芜吃了不成? 宋窈儿不知道的是,薛碘生性嗜血残暴,他是真敢!尤其是凌芜这种柔弱妇人。 此事,朝轩昱未曾点明,可老夫人却是心知肚明。 关老夫人一脸无奈地叹息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这三年都不在京,薛碘借着她大做文章,还有什么办法比让她亲自去见效更快?” 朝轩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烦躁起来:“您这是要害死她!” 关老夫人闻言语气也变得冷硬:“当年若不是你非要娶她,侯府又岂会得罪薛碘?何至于让他记恨到今天?” 朝轩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却仍是愤懑不已。 关老夫人见状又放软了语气,劝说道:“只是挨了一鞭子,没有别的,阿芜甘愿为侯府做这些的。” 朝轩昱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那件事……她都知道了?” 关老夫人眸子沉了一下,侧头不再看他。 “她明明都知道,还要去求薛碘?”朝轩昱一脸震愤。 “总之事情已了,你就莫再管了。”关老夫人不想他再问及此事。 朝轩昱气的脸色铁青,她何时变得如此自甘卑贱的? 第20章 就这样偏心? 凌芜回到宁玉轩不久,府医便来了院中,给她包扎伤口。 “世子怎么不来?姑娘伤成这样,怎的也不来瞧上一眼!”李嬷嬷看着凌芜的手臂,一脸心疼地落着泪。 府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暗道世子正忙着照顾头疼的宋少夫人,哪里顾得上这边。 明明看也知道是世子夫人病得更重些,世子怎么就这样偏心? 刘府医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凌芜,缓声叮嘱道:“这几日夫人切记莫要沾水,这鞭子力道重,恐伤得深,若处理不好内里化脓就麻烦了。” 凌芜点了点头,面上始终平静如常。 刘府医走后,李嬷嬷捧着凌芜受伤的手臂,满脸疼惜:“姑爷怎么这么狠心?他可是您的夫君啊!您受了伤,他竟是连问也不问一句!” “当年他可是在老爷面前发过誓,要一辈子对姑娘好的!他这么快忘了吗?” 看着李嬷嬷心疼哭泣的样子,凌芜鼻子莫名一酸,明明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可在李嬷嬷面前,她似乎又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 凌芜伸手,给嬷嬷擦泪:“好了嬷嬷,我这就是一些皮外伤罢了,何至于哭成这样?” “自从那个宋氏进门,姑爷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就算没有夫妻情,从前的表兄妹情分也总该顾及些,没了……什么都没了!” “老爷夫人若是知道姑娘您过得这样苦,他们二老该多心疼啊!” 凌芜苦笑:“爹娘不会知道了,我也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姑娘了,嬷嬷不用为我感到伤心。” 李嬷嬷将凌芜抱在怀中:“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啊!” “嬷嬷,你压到我的手臂了!”凌芜道。 李嬷嬷闻言急忙关切地松开她:“怎么样?没有弄疼你吧?” 凌芜笑了笑:“没有啊,嬷嬷压的是我这只手,不是受伤的手啊!” 李嬷嬷被凌芜逗笑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可别顾着安慰老奴,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吧,嬷嬷,我真的没事,你看我的手!还能动呢!”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给她家的温暖,那便只有李嬷嬷和那些个陪嫁丫鬟了。 凌芜看着她们,便能隐隐感觉到心底那团火还未灭。 之后几日,凌芜便窝在宁玉轩养伤,朝轩昱一次也没来过,反倒是关老夫人来过几次。 凌芜以为,他是将她的警告听了进去,打算与她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也好,落得清静。 直到半月后,宋窈儿登门。 “怎么又来?上次来闹得人仰马翻,这次也不知道玩什么把戏呢!”半夏性子直,嘴巴快,一听是宋窈儿顿时反感极了。 “爷们宠她,自然是得小心应付着。”李嬷嬷搁下手里的线头,转头看向凌芜,“姑娘可要见?” “不见,回头捅到别处,于我又是桩麻烦事。见吧。”凌芜淡淡道。 李嬷嬷点点头,示意苏叶:“去请她进来吧。” 宋窈儿面带笑容地进来,看见凌芜一身素净地坐在椅子上,眼底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听说姐姐受了伤,我本也该来看看你的,可惜我自己身子也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姐姐,这才拖到今天。”宋窈儿是个会说话的,三两句便将此事揭过。 凌芜搁下手中绣品,淡淡道:“你今日找我有事?” “的确是有一事,想来问问姐姐的意思。”宋窈儿眼底笑意渐深,手指轻拂桌案,缓声道,“这不是天气转暖,尚书夫人办了个桃花宴,特往府上送来邀帖。” “我来问问姐姐的意思呢,不知姐姐可想参加?” 每年春季,各府都会举办差不多的宴会,目的多是方便为儿女相看人家。 凌芜自幼长在京城,对于这类宴席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成婚后,她便不怎么参加这类宴席了,其一自然是因为为人妇后并无参加的必要,其二则是因太师府倒了,凌芜怕被旧识嘲笑。 可她不能一辈子窝在府上,像从前那样活得无声无息,便是死了也是无声无息。 凌芜在想,倘若三年前她并未与谢彤断交,倘若她一直与谢家和老师维持着交情,侯府处置她的时候是否也会有所顾虑。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活得舒坦些,凌芜也不想继续窝在这内宅之中了。 她抬起头,正色道:“参加!” 宋窈儿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了?我不能参加?”凌芜自然也看出宋窈儿眼底的诧异。 宋窈儿回头神来,连忙道:“当然不是!姐姐能参加,我自然是高兴!” “只是有些惊讶,姐姐从前不是不喜欢参加这些宴席?” 从前凌芜把自己窝在这一方小院子里,总觉得把自己躲起来藏起来,她就能避开凌家倒台后的风雨。 可事实证明,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会加剧她的困境。 凌芜淡淡道:“就是想出去走走。” 宋窈儿缩在袖中的双手微紧了几分,原本她只是想做做样子,以为凌芜会拒绝出席,这样她就能毫无负担地以世子夫人的名义参宴。 最后就算世子问起来,那也是凌芜自己的意思,怪不到她头上。 眼下凌芜却说她要去,她去了自己怎么办? 这尚书府只下了一张请帖,往年凌芜不在,也一直都是她去,难道叫她把请帖让出来给凌芜去? 那她成什么了?岂不是告诉全京城,她凌芜才是正室,她这个平妻也就是嘴上叫得好听,实际上也只是个妾? 宋窈儿不甘心,她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凭什么凌芜一回来,她就要拱手让人? 宋窈儿实在笑不出来了,堂内一时安静的诡异。 “这事儿……姐姐若果真要去,也不是不行,就是尚书夫人那儿,我得去打个招呼,毕竟往年一直都是我去,这贸然换人去不事先通知,恐怕夫人们会觉得失礼。” 言下之意,这京城贵妇圈子里,从来只认她宋窈儿是侯府正室,可从未承认过凌芜。 第21章 平妻,越不过正妻 凌芜回想自己的确三年不在京,京城恐怕早就忘了她这个人。 宋窈儿虽有意显摆,却也是实话。 “既如此,那便……” 不等凌芜说完,李嬷嬷却扬声道:“既如此,那世子夫人回头得去问一问了,而今这京城的官家夫人们办事,怎么都这般粗心大意,这请客上门,放着侯府正经八百的世子夫人不问,倒是跑去问一个偏房妾室,这叫什么道理?” 宋窈儿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最听不得“妾室”这样的字眼。 她出身将门,凭胆识凭谋略,她丝毫不输男儿,凭什么要给凌芜这个内宅女子伏低做小? 她凌芜也配? “嬷嬷这话什么意思?我嫁进侯府三年,掌家三年,满府上下尊称我一声少夫人,怎么到了嬷嬷这儿,倒显得我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宋窈儿皮笑肉不笑,老东西!早知道趁着凌芜不在的三年里,她就该弄死这老虔婆。 凌芜也愣了一下,差点忘了李嬷嬷是娘留给她的人,在内宅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来,她有的是妇人间的钻营手段。 只是她真担心,李嬷嬷这么为她出头,他日会被宋氏针对。 李嬷嬷轻笑一声:“咱们侯府的主母还好端端在内宅坐着呢,您这就是代为帮忙罢了,天底下哪有越过正室,让下面妾室掌家的道理?传出去也是让人笑话,宋姨娘快快别说了。” “你说谁是姨娘?”宋窈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老东西简直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李嬷嬷像是想起什么来,一脸懊悔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瞧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宋少夫人可是爷们特指的平妻,平妻平妻……那自然是越不过正妻去的,少夫人您说是吧?” 宋窈儿嘴角抽了抽,竟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骂起。 她差点忘了今日来的目的,遵了母亲命令,得凌芜的一句回话。 是啊,侯府上下明面上给了她体面,可为什么凌芜回来后,这么小的一件事,她还要来请示凌芜? 当真就是老虔婆说的那句,平妻也是妾,越不过正室去。 宋窈儿心里越想越气,自凌芜回府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羞辱、气愤。 “我本也是好心来问问姐姐的意思,姐姐就让你的下人这般羞辱?”宋窈儿深吸了口气,三年的侯府生活,让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凌芜淡淡道:“李嬷嬷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你莫与她计较便是。” “既然请帖是送到少夫人手里,那便由少夫人去吧,我便不去了。” 原本也不是非去不可,西山的桃花每年都开,她又不是不认得,自己去也使得。 “既如此,那妹妹就不勉强了。”虽然最后目的达到了,可宋窈儿心里却怎么也不得劲,就好像是捡了凌芜不要的小便宜似的。 见宋窈儿离开,凌芜这才叹了口气,转头对李嬷嬷道:“嬷嬷就不怕她记恨上你?下次可使不得了。” 李嬷嬷道:“老奴一把岁数,早晚都要死,老奴就是看不惯她骑在姑娘头上造次!” “再说,那宋氏平时装得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她若要维持好名声,那就得忍着。” 说话间,苏叶从门外走进来,递来一张请帖:“方才管家送来的,说是尚书府递来的桃花宴邀帖。” 李嬷嬷笑了笑:“看来这尚书夫人也不完全是个糊涂蛋。” 凌芜伸手拂过请帖,浅笑道:“好久没见过京郊西山的桃花了!” …… 桃花宴当日,正值休沐,整个西山上桃花如霞,人影簇簇,好不热闹。 凌芜刚下马车,就听见有人远远地唤她。 凌芜抬头望去,就见桃花树下的谢彤正对着她招手。 凌芜笑着走上前。 “阿芜!真的是你,三年不见,你瘦多了!” 凌芜淡淡一笑,这样的话自她回京已经听过太多次,三年……她最大的改变就是比以前瘦。 对此凌芜已经习惯。 “我听娘说,你身子现在不如以前,回京后可有调理?”谢彤是个平时要么不见面,一见面就叽叽喳喳问许多的人。 凌芜一一回应着,她和谢彤已经许多年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谈心。 “你呢?老师说你不想成婚?是真的吗?”凌芜问道。 谢彤嘟着嘴:“你也知道我的,我这性子在外面野惯了,深宅里的日子我不适应,但凡家世门第好些的人家谁愿意娶我进门?” “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自由自在没烦恼!”凌芜反而很羡慕谢彤。 “才不是,内宅有内宅的烦恼,外面也有外面的烦恼,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 “彤彤,我想帮你一起做女子私塾,可以吗?”凌芜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她记得很久以前,谢彤曾邀请她一起办私塾,只是那时她忙着侯府的内务,就没顾得上。 “当然可以了!阿芜你是我娘教过的女学生里最聪慧的一个,你若是愿意帮忙,于我而言自然是如虎添翼!”谢彤一口答应。 “那我过两日便去你那儿熟悉熟悉。” 两人相谈甚欢。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罪臣之女凌芜啊!”就在这时,一道嘲讽的声音从旁响起。 “她还有脸露面啊?” 说话的女子,正是尚书府姚家的二女姚玉颍,以及姚玉颍的跟班曹翩。 凌芜在闺中时,便与姚家的两个女儿关系不合,后来姚家嫡长女嫁入宫中,凌芜却因为家族变故一落千丈,姚玉颍便越发目中无人。 “你们说谁呢?给我嘴巴注意点!”谢彤站起身气愤呵斥道。 “说的就是她,凌芜!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她凌家难道不是罪臣吗?”曹翩一脸鄙夷地看着凌芜。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谢彤是个直脾气,当即便对峙起来。 “算了彤彤,跟她们没什么好吵的。”凌芜自知身份不似从前,和姚家硬碰硬定然吃亏。 凌芜拉着谢彤转身要走,却被姚玉颍强行挡住:“凌芜你装什么清高?” 她一把推在凌芜的肩上,似乎是用力过头,凌芜一个没站稳,脚下踉跄着朝台阶下摔去。 恰在这时,一只手及时接住她的腰肢。 第22章 罪臣之女? 凌芜抬头,就见一双极为魅惑的凤眸。 荣王殿下! 玺长宴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兴味,又迅速将凌芜扶正。 姚玉颍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然会波及荣王。 “凌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殿下面前放肆!”姚玉颍立即厉声喝道。 “殿下!她一介罪臣之女竟敢冒犯殿下,简直是胆大包天,快请殿下狠狠责罚她!”曹翩作为小跟班,很快领悟了姚玉颍的言外之意。 玺长宴懒懒抬眸:“罪臣?” “不错,她爹可是奸佞凌太师,要不是她跑得快,如今早就在秦楼楚馆里接客了,像她这样的脏东西,竟敢在殿下面前晃悠,岂不是脏了您的眼?”曹翩越说越起劲,完全看不见玺长宴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凌太师也曾给本王指点过功课,你如此说他的后人,莫不是本王在你眼中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吗?”玺长宴明明是笑着,但不知为何,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曹翩意识到不对劲,急得满头大汗:“不是的殿下,臣女不知凌太师教过殿下,臣女若是知道绝不会……” “胆子不小,小小闺阁女子竟是来教本王做事?”玺长宴笑容疏朗,可说出的话却像是沾了剧毒,“来人,拖下去掌嘴五十!” 曹翩当即吓得跪到地上,带着哭腔:“臣女不敢,臣女知错了!” 掌嘴五十,对于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脸毁了,日后也势必嫁不到好人家去。 姚玉颍急忙走上前:“殿下,曹小姐她已经知错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吧!” “你?”玺长宴勾唇,他一只手还抚在凌芜的腰上,此刻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望着姚玉颍,像在看一个笑话。 姚玉颍也是这时才察觉,从刚才到现在,荣王的手一直搁在凌芜的腰上没拿下来过。 方才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倒也没有留意,眼下来看,这荣王不会是被凌芜那张漂亮的脸蛋迷惑了吧? 凌芜一个已经嫁人的妇人,竟然对于荣王的触碰如此听之任之,她果真是个狐狸精! 姚玉颍越想越气,却又碍着玺长宴在这,不敢造次。 那边曹翩被拖下去,已经打了十几巴掌,两边的脸已经打出了血印。 凌芜见状,轻叹一声:“殿下,算了吧!”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用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很轻很轻。 “住手!”玺长宴缓缓松开凌芜的细腰,抬步走过姚玉颍的身旁,“再有下次,别说是你,就是你姐姐来也没用!” 他冷声警告,说完,便径直离去。 凌芜也不再看姚玉颍惊慌失措的面孔,拉着谢彤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传闻中暴戾的荣王还真是名不虚传,随便一个命令就要人命,也太吓人了。”谢彤走出去老远,还在害怕。 山脚下有一片湖,不少人在湖上泛舟,凌芜和谢彤也打算租一条船。 “阿芜我忘了拿鱼竿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马车上拿鱼竿儿!”谢彤有钓鱼的习惯,外出踏青时鱼竿儿几乎是备在车上。 “那你快去快回!”凌芜道。 谢彤走后,凌芜原地等了不多久,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谢彤,笑着回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是宋窈儿和姚玉颍,还有她们两人身后跟着的朝轩昱和朝轩铭。 早前便听说,宋窈儿和尚书夫人关系走得近,两家有意联姻,打算将姚玉颍配给朝轩铭。 如此来看,此话不假。 “姐姐你也来参宴了?你来的话应该早些告诉我的,我便让夫君的马车一路捎上你了!”宋窈儿一脸和气地说道。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可凌芜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明明不承她的情,却又好像欠了她似的。 “宋姐姐你人好,可得小心着呢,有些人这魅惑人心的本事可了不得!”姚玉颍还在为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朝轩昱微微皱眉:“姚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姚玉颍冷笑一声:“你们还不知道吧?有些人可有本事了呢,也不知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子手段,便蛊惑的荣王殿下为她撑腰,还亲自惩治了曹小姐呢!” 荣王,那是多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居然为了凌芜那样对她! 一想到这里,姚玉颍便气得牙痒。 “姚玉颍!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谢彤拿了鱼竿回来,便看见凌芜被这群人咄咄逼人地挤在河边,看得谢彤心疼极了。 “我说错了吗?你也亲眼所见了不是吗?你敢说我有一句诬陷?”姚玉颍理直气壮地说道。 谢彤摇了摇头,急忙看向朝轩昱:“世子你别听她的,阿芜不是这样的人!” 姚玉颍一脸得意地笑了笑:“凌芜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不说,他们想必也很清楚。” 谢彤看了看朝轩昱和朝轩铭,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曾经不都是最疼凌芜的人吗? 他们怎么不说话? “你们……你们倒是说话啊,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阿芜被人欺负吗?”谢彤简直不敢置信。 “好了彤彤,还是别为难人了!”凌芜笑得苦涩。 “怎么?你是心虚了吧?也是,你都已经嫁人了,就该有为人妇的礼义廉耻,别看见个男人都往上凑,侯府和世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姚玉颍一脸得意地望着凌芜,从前因为太师府,凌芜众星捧月,把他们这些贵女不放在眼里,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的姐姐是宫中最得圣恩的宠妃,他们姚家也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权贵。 她自然不用惧怕凌芜,她要将凌芜狠狠踩在脚下。 谢彤气得浑身发抖,再看朝轩昱和朝轩铭二人,虽然脸色也不大好,却没有一个打算为凌芜出头的。 “说够了吗?说够了我可以走了吧?”凌芜压着心头的怒意。 可姚玉颍并不懂什么是适可而止,继续我行我素:“想走?你……” “啪!”清脆的一巴掌,响彻空气。 第23章 都是骗人的?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隐有吸气的声音。 宋窈儿急忙走到了姚玉颍身侧,朝轩铭也上前几步,挡在了姚玉颍和凌芜中间。 朝轩昱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凌芜的胳膊:“你这是在做什么?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动手!” 凌芜却是一言不发,只冷冷推开了朝轩昱。 朝轩昱心头一沉,凌芜疏离的眼眸令他莫名心慌。 “姐姐,姚小姐纵使心直口快了些,可到底也只是嘴上说说,你这……这不是让侯府难做吗?”宋窈儿一脸为难的神色。 凌芜冷冷看向宋窈儿:“你明知我和姚玉颍有旧怨,不仅不加阻挠,还将人带到我跟前,到底是谁在陷侯府于不义?” “我……我也是好心……”宋窈儿有些委屈地看向朝轩昱。 可朝轩昱目光全在凌芜身上,压根没注意宋窈儿的脸色。 凌芜转身欲离去,却撞上朝轩铭深沉的眼眸。 “怎么?朝二公子可是也要责怪我,搅和了你的好事?” 这好事,指的自然是他和姚玉颍的婚事。 朝轩铭却只是沉默,她压根不懂,他自是希望她来搅和的。 凌芜愣了一下,本以为他会和朝轩昱和宋窈儿一般,怪她动手,毕竟这打的可是朝轩铭未来的未婚妻。 姚玉颍见朝轩铭竟没有一点要帮她说话的意思,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她带着哭腔,厉声指责道:“我可没有冤枉她,是我亲眼所见,她被荣王搂着腰,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居然一点也不知避讳外男,这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凌芜冷眼望向姚玉颍:“看来方才荣王对你的威慑并没有起作用,姚小姐这张嘴还是那么爱胡说八道!” 一提起荣王,角落里的曹翩吓得打了个惊颤,她急忙走上前:“玉颍,要不还是算了,荣王人还在附近呢,闹大了惹他不高兴,大家都难办。” 曹翩可是亲自领教过荣王的厉害。 姚玉颍一听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凭什么荣王是站在凌芜那边,而不是站在她这边? 明明当年他也对她…… “那又怎么了?当年姐姐还在府上时,荣王与我的关系也是不错的,他才不会把我怎么样!”姚玉颍故意卖弄地说道。 宋窈儿忙上前,小声道:“姚小姐,此话不可乱说。” 姚玉颍反应过来,也心知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气焰小下去许多。 凌芜嘲讽地看着姚玉颍:“姚小姐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的确是要改一改了,不然日后成了婚,这倒霉的可不只有尚书府了,你说是吧?朝二公子?” 朝轩铭内心莫名堵了一下,明明是已成定局的事,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堪。 他又思及方才姚玉颍所言,荣王当众搂她的腰?莫不是荣王真对她动了什么别的心思? “姚小姐再怎么不对也自有尚书府的人约束,倒是世子夫人既已嫁人,何故不知收敛,竟与外男不清不楚,传出去让别人如何看待侯府?”朝轩铭声音沉冷,甚至是透着几分指责。 凌芜轻笑出声:“我一个弃妇,哪里来的脸代表侯府?咱们侯府的正室夫人可是在这站着呢!” 她依稀记得,那日在薛府,朝轩铭便是这般说的。 朝轩铭似也是心知肚明,目光刻意避开凌芜,不再言语。 朝轩昱却忍不住了,怒喝道:“凌芜你闹够了没有?我一没休妻,二没和离,你却对外宣称自己是弃妇,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 “真有意思!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看风景,并没有打搅到任何人,是你们主动上前来招惹。” “她们故意污蔑我,往我头上扣些莫须有的罪名时,你们一声不吭,眼下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这便忍不了了吗?” 凌芜自始至终眼神便好似淬了毒,看得朝轩昱浑身发凉。 “不管怎么样,是你先出手伤人,我作为夫君就不能视而不见,也免得你日后铸成大错,你赶紧给我向姚小姐道歉!”朝轩昱冷声呵斥道。 姚玉颍就算言语有失,可到底还在谈婚论嫁阶段,作为未来夫家,侯府到底是要多担待一些的。 凌芜被朝轩昱的话给逗笑了,笑得她眼泪出来,笑得她眼眶发热:“夫君?我哪里来的夫君?我凌芜没有夫君!” “凌芜!”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朝轩昱。 她平时怎么任性都罢了,她居然在人前不认他这个夫君,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凌芜笑声渐渐收敛,她用手擦掉眼角泛出的泪花,一字一顿道:“我凌芜没有夫君!” “凌芜!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朝轩昱双目猩红,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凌芜神色平静:“我凌芜没有夫君,我的夫君早就在三年前死在了战场上!” 朝轩昱内心像是被狠狠扯了一下,他该是大声呵斥的,可这些话却卡在半道,说不出咽不下,憋得他十分难受。 朝轩铭也有些晃神,明明凌芜这些话不是对他说的,却令他内心生出阵阵不安来。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宋窈儿一脸伤心地抓住凌芜的手臂:“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夫君?你们到底也是夫妻一场啊。” “那是少夫人你的夫君!与我无关!”凌芜缓缓抽出她的手,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 宋窈儿闻言更是满脸自责:“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跟着夫君回来的,是我破坏姐姐和夫君的感情,全部都是我的错!” 朝轩昱见状满脸心疼,急忙安抚道:“别胡说,你为了我和侯府做了这么多事,原本就是我欠你的,是我非要娶你,这怎么能怪你?” “要怪就怪当初我一时心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当初我就不该娶她进门!” 这个“她”明显是说的凌芜。 凌芜缓缓抬眸:“所以当年你说的那些话发的那些誓,都是骗人的?你骗了我,也骗了爹娘?那一切通通都不作数了,对吧?” 她近乎偏执地瞪着他,那眼神看得朝轩昱心惊。 “你终于肯承认了,是吗?” 第24章 羞辱 朝轩昱抿了抿唇,在这一刻,他是有些后悔的。 明明那些都不是他的真心话,明明他对她也是真心的。 他也是气急之下说出的那些话,他又怎么可能骗她? 他从未骗过她! 明明是她先将他的真心践踏在脚底! 对,一定是这样的! 明明他对待窈儿的时候能做到冷静从容,却唯独对上凌芜就像是昏了头一般? 还不是因为她亲口说出“夫君死在战场上”这样的话来气他?是她先要断绝和他的关系! 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他今日就是要让凌芜知道,他是她的夫君,便永远都是她的夫君! 不管她认不认,他都是她的夫君,是她无可违逆的天! “凌芜,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道不道歉?”朝轩昱冷冷望着她,语气中透着威胁。 “绝不!”话音刚落,凌芜就感觉肚子一痛,整个人被朝轩昱一脚踹下了湖里。 靠着湖边的水很浅,不足以淹没凌芜的整个人,却也足够将她的大半个身子浸没其中。 “朝轩昱!你根本不配做我夫君!”凌芜眼眸若枯井,只冷冷盯了一眼朝轩昱,便让人浑身发寒。 她抓住岸边的水草,努力想要爬上去,却又很快被朝轩昱踹了下去。 “你给我待在下面,想清楚了再上来!”朝轩昱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芜!”谢彤恰在这时赶了回来,她慌忙丢下鱼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掉进河里?” 谢彤看了眼朝轩昱和朝轩铭,眼底闪过一抹幽怨,随即趴在岸边,要去拉凌芜。 “来人,将谢小姐带下去,别不小心落了水!”朝轩昱立刻吩咐。 朝轩昱一声令下,很快有家丁上前,强行押走谢彤。 谢彤挣扎了几下,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哪里挣脱得开侯府的家丁? “朝轩昱!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阿芜她还在水里呢!她可是你的发妻,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呢?”谢彤很快被带到了一旁。 “放了谢彤,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凌芜咬着唇,愤愤地看向朝轩昱。 朝轩昱蹲下身子,静静凝视着她:“那得看你愿不愿意听话了!” 凌芜冷冷望着他,半晌,她咬牙道:“朝轩昱,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不是东西?”朝轩昱冷笑一声,“没错,我就不是东西!” “我为了娶你,顶着皇室的压力,被父亲打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成婚后,我将侯府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你面前!我为了让你开心,亲手为你在院中栽下了你最爱的芙蓉树!” “我做的这一切,在你那就换来一句不是东西?那我今天就偏偏不是东西了!” 他双眸猩红,像是积攒了极大的怨气。 此刻,周围渐渐围拢了一圈人。 毕竟有人落水这么大的事,实在很难不惹人注意。 凌芜一次次的努力向上爬,可每次都会被朝轩昱重新踹下湖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侵袭她的肌肤,刺得她浑身发颤。 “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你冒犯夫君,目中无人,没有一点世家妇人该有的规矩体统,今日我若不教训你,他日你只会变本加厉!”朝轩昱冷眼望着凌芜,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他眼睁睁地看着凌芜挣扎着爬上来,等到她好不容易爬到岸边,再次被他命人毫不留情地推下去。 他将岸边可以借力的石头全部踢下了水中,只为了让凌芜爬得更艰难。 锋利的石头撞击在她的心口,一时间又冷又疼,让她忽然想起在道观的那三年,那样的绝望,无人问津。 可那时她所承受的只是世人的漠视,如今却是满满的恶意,而这些恶意却是曾经她视为至亲的夫君。 她明明……每次都差一点……差一点就能上岸,可就是会被一次次踹下去。 凌芜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她只知道越发没力气,脚下也越发虚浮。 人群中很快有人认出了凌芜的身份。 “这凌芜……当年世子为了娶她可是受了不小的罪呢!听说连腿都打断了!再怎么样,凌芜也不能这么对自己的夫君吧!” “这凌芜若非受了侯府的恩情,眼下还不知道在哪呢!” “这侯府为了凌芜做了这么多,她却这么不知感恩,实在让人寒心!” 周围人议论纷纷。 凌芜听着这些莫名的指责,脚下却一点点失了力,整个人也慢慢朝着湖中陷落。 看着凌芜扑腾了半天,这会儿总算安稳下来,朝轩昱只当她是识趣学乖了,便也没再继续,而是转身离开。 凌芜感觉到脚在抽筋,她远远望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朝轩昱、朝轩铭、宋窈儿、姚玉颍…… 还有那些满脸看戏的看客们。 她最终将目光落回到朝轩昱的身上,从前也是这个背影,背着她爬过山,淌过河,而今却成了刺向她的尖刀。 凌芜苦笑,大声唤他:“世子!” 朝轩昱脚下微微一顿,还以为是他的幻觉。 可很快,凌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凄凉的质问:“当年那棵芙蓉树现在在哪呢?世子还能找到吗?” 朝轩昱背影微微发颤,猛然想起那棵树已经被他砍了,而今就在宋氏的院中,芙蓉院也不再叫芙蓉院,改名窈窕居。 朝轩昱差点没站稳,几乎落荒而逃。 朝轩昱走后,家丁们也很快上前驱散了看客,最后便连侯府的家丁也一并离去,只剩下凌芜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谢彤得了自由,满脸是泪地跑到了岸边,她想要伸手去抓凌芜。 可岸边哪里还有凌芜的身影? 她整个人都已陷入了湖水之中,只留一片小小的涟漪。 “阿芜!阿芜!”谢彤趴在岸边痛呼。 人呢?人都去哪了? 明明刚刚还有人在的! 谁能来帮帮她,谁能来救救阿芜! 谢彤拼命拍打着湖面,看着缓缓陷落的凌芜,呼喊着。 就在这时,“扑通”一声,一道高大身影忽然跳入河中。 第25章 凌芜……她怎么敢? 凌芜看着自己的身子越陷越深,只以为自己今天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水面忽然泛起剧烈的浪花,一道身影冲入视线。 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男人漆黑的眼眸闪耀如星空,玺长宴! 不等凌芜反应过来,她的腰带被人揪住,整个人被带入一个宽大的怀中。 再次睁眼,她人已经回到岸上。 “他居然敢这么对你?”玺长宴眼底藏着隐忍的怒意。 凌芜不明白,明明她只是一个伺候他的奴婢,怎么还能让他动这么大的怒? “本王问你话,你哑巴了?”玺长宴星眸死死盯着凌芜,水珠顺着他额前碎发滴落,整张脸看上去极具蛊惑。 可凌芜倒也不会被他那张脸蛊惑,毕竟觊觎玺长宴美色的女人不计其数,能活下来的却不多。 她还没有活得不耐烦。 “我没事。”凌芜小声道。 “你死了不要紧,但本王不想损失一个称心的仆婢,所以……”他眼神阴狠,却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拽了拽。 玺长宴冷眸微沉,见凌芜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水润的眼眸像只受惊的小鹿:“别让他们知道,求你!”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云安三年,是靠着给玺长宴为奴为婢才活下来的。 这是她……仅存的一点尊严。 此刻谢彤很快赶了过来:“殿下……多谢殿下舍命救下凌芜!” 谢彤在看见玺长宴的那一刻,也有些愣住了,她刚想从玺长宴手中接过凌芜,却见玺长宴已经打横抱起了凌芜。 谢彤张了张口,整个人惊呆在了原地。 “让朝轩昱来行宫见本王!”他冷冷撂下这句话,便抱着凌芜扬长而去。 谢彤被玺长宴的气势吓住,不敢再继续跟上去,可又不放心凌芜一个人被带走。 朝轩昱……没错,荣王方才说要见世子! 谢彤急忙转身去找朝轩昱。 西山行宫距离湖泊不远,朝轩昱一行人得了消息便立刻赶来。 玺长宴坐在廊檐下的太师椅上,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把金色匕刃。 他缓缓勾唇,笑得邪肆:“朝轩昱!你搅扰了本王的游湖雅兴,你说该当何罪?” 朝轩昱微微拧眉:“微臣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玺长宴起身,缓步走到朝轩昱对面,手中的匕刃轻轻搁在朝轩昱的脖子上:“你可是……将人丢下了水?” 朝轩昱身后的朝轩铭见状面色微沉:“殿下……” 不等他开口,宋窈儿先忍不住冲了上来:“殿下误会了!那被丢下水的人不是别人,是承安侯府的世子妃,此乃侯府家事,绝不是有意要冒犯殿下的!” 此刻凌芜静静地坐在窗棂前,一张苍白的小脸没有任何情绪显露,只是听着门外发生的一切。 “本王问你话了?”玺长宴的匕刃不紧不慢地搁在了宋窈儿的脖子上。 宋窈儿吓得当场脸色煞白。 “殿下!”朝轩昱和朝轩铭几乎异口同声地开口。 “殿下息怒!窈儿她不知礼数,微臣代为致歉。”朝轩昱小心翼翼地将宋窈儿拉到了他的身后,生怕荣王一个不高兴真在宋窈儿脖子上来一刀。 荣王玺长宴生性狂躁,嗜血杀伐,这在三年前全京城便达成了共识。 一直沉默的姚玉颍也急忙开口道:“殿下,今日是尚书府设宴,世子夫妇纵有不是,也请殿下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饶恕!” 朝轩铭也随即道:“殿下,就算是不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也总该顾及宫里的姚贵妃!” 玺长宴眸光一动,眼神变得凛冽:“拿姚贵妃来压本王?” 他和姚贵妃当年的事,朝轩铭不是不知道。他却在这个时候将姚贵妃搬出来,很难不让玺长宴多想? 朝轩铭却是不卑不亢:“微臣别无他意,微臣皆是一心为殿下着想。” 尚书府如日中天,又和侯府联姻在即,若是同时得罪了尚书府和侯府,对荣王显然不利。 朝轩铭所想,玺长宴又如何不知? 可他压根不在意这些,他做事全凭心意,若事事都左顾右盼,三年前他便不会犯下那桩事,以至至今还背负着残暴的名声。 “口口声声为了尚书府和侯府的脸面,世子推人下水时,好像也未曾顾及这些,那时怎的无人劝说?是都成哑巴了吗?” 屋内的凌芜闻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明知朝轩铭早就不止一次放弃过她,可亲眼见证他的前后两副面孔时,却依旧令她如鲠在喉。 此刻朝轩铭也看向了荣王身后的屋子,窗棂前隐约可见一道纤瘦的身影,和记忆里那人的身影十分相似。 一想到此刻凌芜就在荣王的屋里,朝轩铭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朝轩铭:“不管怎么样,今日事乃是侯府家事,若是搅扰了殿下,微臣愿与世子一同向殿下赔罪,还请殿下莫再追究!” 玺长宴拧了拧眉,脑海里莫名闪过女人那双泛红的水眸,似在思量着什么。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和姐姐不会吵成这样,也不会就此惊动了殿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做小伏低,也愿意让出窈窕院,只要夫君安然,只求殿下能不再怪罪夫君!”宋窈儿哭哭啼啼地自责起来。 “窈儿你胡说什么?我说给你的便都是给你,那院子也只有你才有资格住!”朝轩昱急忙道。 凌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下意识地抱紧自己,只觉得浑身发冷。 玺长宴脸色一沉,眸中透着寒光:“本王没耐心看别人你侬我侬,在本王的地盘撒野,就要付出代价。来人!将世子拖下去杖责!” “不要!”宋窈儿又想扑上去。 “谁敢阻挠,一并论处!”玺长宴不客气地说道。 宋窈儿咬了咬唇,想要护上去,却被朝轩铭死死拉住:“嫂子,冷静点!” 荣王转身,径直进屋。 朝轩铭望着窗棂前的那道倩影,拳头攥得发白。 凌芜……她怎么敢? 他等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难道就要看着她从一个男人的身边,去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绝不是! 第26章 他忍不下去了! 凌芜看见玺长宴走进屋,随即乖顺地上前行礼。 “宽衣!”玺长宴冷冷地看着她,说出的话更不带有任何温度。 凌芜双眼微红地看着他,有些犹豫地侧眸看向窗棂。 “本王不想说第二遍!”玺长宴拧了拧眉,气息带着威压。 凌芜打了个寒战,连朝轩昱和朝轩铭都奈何不得的荣王,她又在坚持什么? 凌芜缓缓褪下外衣,抹胸上方的那道鲜红的伤痕赫然显露。 是方才在湖中被石头砸伤的。 玺长宴打开一旁的药膏,冰凉的药物轻轻贴敷在她的伤口上。 凌芜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除了李嬷嬷这些奴婢之外的人给她上药。 自从凌家败落,她举目无亲,从前的亲人也早已变成了厌恶她的仇人。 明明从前他们也曾真真切切地关心过她,可如今…… 凌芜不愿再想下去,心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楚。 门外打板子的声音终于停下,朝轩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世子的行刑已经结束。” 他缓缓抬眸,透过门缝,男人正轻轻触摸着女人胸前如玉般的肌肤,站在朝轩铭的角度,凌芜伤口的位置正好被荣王高大的身影挡住。 “滚吧!”玺长宴微微侧头,扔出两个字。 朝轩铭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最后却只得应下一声:“是!” 朝轩铭脸色铁青地走到大哥身边,将朝轩昱搀扶着往外走。 兴许是他脸色实在难看,就连宋窈儿也看出了不对劲,只当他是担心朝轩昱的身体:“轩铭,你不用太过担心,你大哥身子好,养两天就没事了。” 她想,这次朝轩铭总能对凌芜彻底死心了吧?那个女人可是差点害死他大哥。 朝轩铭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西山行宫。 这头凌芜上完药后,悄悄合上衣物:“若没什么事,奴先走了!” 玺长宴轻嗤:“你不会真以为本王救你,是大发善心吧?” 凌芜微微一怔,抬头,便见他慵懒地躺到了软塌上:“过来!” 凌芜咬了咬唇,看向一旁搁着的樱桃:“殿下,今日奴婢受伤了,能不能改日?” “过来!”男人的尾音拉长,透着危险的气息。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蹲下身子,张口咬住樱桃,缓缓送入男人口中。 呼吸交缠间,男人从她口中咬走樱桃,又轻轻吐开,然后一把捞起凌芜的后颈:“给本王记住,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准死!” 好在玺长宴并未再多为难她。 凌芜悄悄走出屋门,长长舒了口气。 离开行宫后,凌芜本想去找谢彤告别,谁料刚走出行宫,就被一道身影强行拉进了树后。 朝轩铭眼底怒火燃烧,低头便朝着凌芜的唇逼来。 凌芜慌忙侧过头,刻意避开,神色冷得好似千年寒冰。 男人身上淡淡的松香侵袭着她的鼻翼,呼吸纠缠间,她冷寂的眼眸隐隐闪烁着什么。 朝轩铭身形颀长,此刻将她压在树下,小小一只。 从后面看,凌芜被圈在其中,甚至看不清楚身形和容貌。 他刻意用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衣衫,防止她的衣物被树干蹭脏。 他依稀记得,她是最爱体面的,走到哪都是光鲜亮丽。 可他不知道,如今的凌芜早已没了旧日的习惯。 二人离得这样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凌芜内心是有些慌的,可是那张面容却从头到尾沉静。 朝轩铭望着她,渐渐便有些失神,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的这张脸都格外令他着迷。 “胆子变大了?敢攀附荣王了?”他眯眼望着她。 “你又不是世子,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让开!”凌芜努力想要推开朝轩铭,却没能成功。 “你可知三年前荣王为何被赶去云安?他是为了姚贵妃!才当众杀了那异邦使臣!”朝轩铭双目死死盯着凌芜,试图从她眼中看见哪怕一丝丝的失落和伤心。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是看上了你?” 可凌芜自始至终神色如常,她是知道的。 早在云安伺候他时,她就知道他心里有人,凌芜也从未肖想过自己会入得荣王的眼。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个婢罢了! “我不在意,谁能护着我,我便听谁的!”凌芜冷冷道。 “凌芜,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见利忘义?呵……要不是侯府一再逼迫,我又何至于伸手求别人?” 她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本就是侯府一步步逼出来的。 朝轩铭神色阴沉可怖:“你可知他性情?他那样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抛弃你不过是早晚!” 凌芜淡淡垂眸,那他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她只是个奴婢罢了,一个荣王用得称心如意的奴婢,哪里来的爱? 可对上朝轩铭,凌芜却不想说出实情:“离开荣王然后呢?你能护得住我吗?你甚至不能娶我!” 她本意是恶心他,她知道朝轩铭不会为她对抗侯府,只是想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朝轩铭眼底透着疯狂,像是要将她吞噬,凌芜有些慌乱。 她想要反抗,可惜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凌芜呼吸有些乱,冷声道:“我和荣王的关系不劳你操心,就算最后真的出什么事,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朝轩铭双眼猩红,按住她手的力道又紧了一些:“你明知这不是我想听的。” 他忍不下去了! 明明从前看她和朝轩昱在一起时,他也曾钻心蚀骨地痛过,却未曾这样失控。 可这次他就是忍不下去,一点也忍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她说她是被迫的,哪怕是虚情假意,只要她像对荣王那样顺从地求他,哪怕她是利用昔日的旧情,他便是冒着得罪侯府也要将她夺来。 女主微微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朝轩铭从来冷静自持、顾全大局,他一向是将侯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可眼下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挣脱出了牢笼,在一点点将他的意志瓦解。 凌芜越发看不懂他。 “我的事,不用朝二公子操心。” 第27章 被淹死 朝轩铭瞳孔微颤,神色渐渐偏执:“你真的要如此执迷不悟?” “不错!”凌芜想也不想,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神色透着从未有过的倔强。 那日倘若不是玺长宴,她根本不知道薛碘那样的人会怎么对付她。 这是她跟随荣王后切实经历过的好处,侯府呢?侯府除了给予她那些虚情假意,还有什么? “你以为荣王就比薛碘好多少吗?”朝轩铭忍不住低喝一声,又察觉自己有些失控,复又缓下心绪沉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荣王府上的许多婢女……” “都死了!”不等朝轩铭说完,凌芜一脸平静地说道。 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的十分凄惨。 这种情况,在云安时便时有发生,凌芜早就知道。 朝轩铭眼底闪过一抹震色,她知道?她知道一切却仍旧如此? 朝轩铭忽然感到无奈,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只要你回头,朝堂上的事我可以让老夫人不再找你。” 他知道是侯府利用她,伤了她的心,她想另寻高枝,那也是无可厚非。 “大可不必!”凌芜缓缓抬眸,神色疏远地望着他,“是我非要跟着荣王,与旁人无关!”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阴沉的可怕。 凌芜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她现在还能待在侯府,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对侯府还有用,侯府需要她这个世子夫人去做许多侯府想做却不愿做的事。 若是她连这些都做不好,那等待她的只有重回云安一条路。 似是看出了凌芜的坚定,朝轩铭轻吐了口气,温声唤她:“阿芜……” 他的声音近乎恳求。 这样的朝轩铭,凌芜许久未曾见过了,以至于让她生出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过去她曾经那样热切地奢望过和他成亲,她会和他幸福地度过余生。 可那样的奢望差点将她葬在云安道观里。 她知道那些愚蠢又可笑的奢望早该丢弃,一丝一毫也不该留在她的脑海里。 “朝二公子别忘了,自己是即将要订亲的人。” 他此刻该是和他那位姚小姐风花雪月的,而非拉着她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看着凌芜淡漠冰冷的面容,朝轩铭下意识地松开了她。 她正欲离去,却又被他扼住手腕。 哪怕骄傲如他,哪怕这样低声下气地求着她,凌芜仍是无动于衷。 朝轩昱他们还在附近等着他,他心里无比清楚,不能在这里拖太久。 可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她,走出这里,他们之间又会变成那令人窒息的叔嫂关系。 “朝二公子!”熟悉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是姚玉颍。 朝轩铭眉头一皱,拉着凌芜躲到了树干后面。 凌芜想要甩开他,却没能成功。 她冷冷望着朝轩铭:“你是希望三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吗?” 朝轩铭眸光闪动,眼底掠过一抹愧疚。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凌芜慌忙从树后走了出来,不巧的是,她和姚玉颍面对面碰上。 “你有没有看见朝二公子?”姚玉颍趾高气昂地问道。 凌芜摇了摇头,抬步正欲离开,却被姚玉颍伸手挡住:“你鬼鬼祟祟地在那儿做什么?” “我好像没有必要与你解释这些!”凌芜淡淡道。 姚玉颍拧了拧眉,又看向树的方向,那里的确是空无一人。 她这才放凌芜离去,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找去。 两人离开后不久,朝轩铭方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冲着姚玉颍的背影唤了一声:“姚小姐!” 姚玉颍看见朝轩铭,先是笑着走上前,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默默看了眼树的方向:“你方才在哪里的?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了!” “就在附近,听见你叫我,我便过来了!”朝轩铭神色从容道。 姚玉颍点了点头,想起朝轩铭对待凌芜的冷淡态度,她想应是自己想多了。 …… 朝轩昱刚回到侯府,就被承安侯上前狠狠踹了一脚。 “蠢货!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事!”朝临峰怒喝了一声,还想再打,却被宋窈儿急急拦了下来。 “当众折辱凌芜,你是觉得你很得脸是吧?别忘了她是你妻子,是这侯府的世子夫人,你打她就是打侯府的脸,何况还是那样人多的场合,你想让侯府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吗?” 侯府本就有宠妾灭妻的谣言在,眼下谣言未灭,朝轩昱又生生给添了把火,直接把这桩丑闻给坐实了。 “凌芜太不懂事,儿子作为夫君只是小小地教训了她一下,儿子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那是教训她吗?你差点淹死她!” “那怎么会?那湖边很浅,压根淹不死人的!”宋窈儿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朝临峰出了气,眼下稍稍冷静了一些,叹声道:“方才荣王给我传信,是他的人下水救了凌芜,这种事荣王何必作假?” 朝轩昱脸色发白,心底浮上一抹不安,怎么会这样?明明凌芜距离岸边很近,稍稍费力就能回到岸上,怎么会差点被淹死? “幸好荣王没有继续追究此事,不然侯府将会是腹背受敌!”朝临峰冷冷瞪了一眼朝轩昱,“日后做事再如此冲动,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说完,朝临峰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这荣王向来喜怒无常,他这样的人怎会费心管咱们侯府的家务事?”宋窈儿想不通,可也实在看不透玺长宴,“夫君,我扶你回院里休息,先去给你拿药吧!” 朝轩昱没再多说什么,和宋窈儿回到了窈窕院,宋窈儿走后,朝轩昱却没有继续趴着休息,而是忍着伤口的疼,一步步走出了院子。 他看着那棵被他从中间砍断的芙蓉树,空荡荡的,仿佛连带着心里也空了一般。 他连忙吩咐身旁小厮:“再去给我找几棵芙蓉树来!” 她生气他砍了她的芙蓉树,那他就在宁玉轩多种些芙蓉树就是了,几棵树而已何至于让她心生龃龉? 他忍痛走到那棵光秃秃的芙蓉树干前,走近才发现,粗壮的树干中间赫然出现一道裂纹,似再难愈合。 第28章 耿耿于怀 凌芜在院中养好了胸口的伤,又听苏叶说隔壁院的朝轩昱请了病假歇在府上,伤势至今没有好利索。 玺长宴的这顿打,的确是让朝轩昱吃了些苦头。 朝轩昱的死活自然有人管,凌芜没有那心思管他。 她只等着养好伤势,便去了女子私塾见谢彤。 谢彤见到凌芜,很是欣慰:“还以为你上次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来了!侯府的人没有拦着你?” 凌芜摇了摇头:“朝轩昱挨了打,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我?” “不过说起来,我感觉荣王对你不一般哦,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为了你得罪世子?”谢彤的感觉并没错。 可是关于她和荣王的事,凌芜不想让人知道。 “彤彤,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参观女子私塾吗?快带我去看看?”凌芜赶紧岔开了话题。 “好啊,你跟我来!”谢彤拉着凌芜走过几个学堂,学生们都在安静地听着课。 这家女子私塾已经初具规模,京城许多开明些的富贵人家都把女儿送来此处上课。 “哦对了,阿芜,你是母亲的得意门生,学得比我精,你帮忙看看今年新编的课本,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的?”谢彤拉着凌芜去到书房。 凌芜在谢彤的书房里待了一天,还蹭了一顿午饭。 一直到晚,凌芜才将整本书的修改意见一并整理出来。 “太好了,阿芜果然厉害!”谢彤捧着书,一页一页看得认真,“对了阿芜,我打算在别的州府开一处类似的女子私塾,就是现在手上银子还没凑够,你若有意参加,那我就让你做大东家,以后赚来的银子给你分大头!” 谢彤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轨,亏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凌芜愿意出钱,日后定能挣回来的。 “谢谢你彤彤。”凌芜有些感动地看着谢彤。 “谢什么?你愿意主动走出来,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谢彤抱了抱凌芜,温声安抚道,“你都不知道,之前你把自己困在侯府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为你担心!” “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歉呢,差点连累了你。”凌芜有些自责地垂下眸。 “这有什么,我只恨自己能力不够,帮不上什么忙,不然我早就把你从侯府揪出来了!”谢彤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 凌芜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相处起来简单又舒服。 从谢彤那儿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自从嫁入侯府以来,许多年了,她没有像今天这样自在过。 她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凌芜刚进到府里,就碰上了宋窈儿。 “姐姐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了?这天都黑了,祖母还在等着您用晚膳呢!”宋窈儿佯装亲切地走上来。 凌芜蹙了蹙眉,消散的阴翳又渐渐在她眼底聚拢:“没人告诉我今晚要一起用晚膳。” “这不是老夫人她惦记着晚辈嘛,我就自作主张说要带着姐姐陪她老人家一道用膳呢!”宋窈儿温声道。 “下次你想尽孝,自己去就好,不必非要拉着我!”凌芜淡淡瞥她一眼,转身走入廊道。 宋窈儿的那点心思,凌芜又岂会不知? 凌芜进到膳堂,关老夫人见她进来,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来。 “阿芜回来了?这是上哪去的?回来得这么晚?”关老夫人拉着凌芜在她身边坐下。 凌芜顺从地在老夫人身边坐下,口中应道:“我去谢彤那儿坐了坐,之前桃花宴上给她添了不少麻烦,我去给她送些礼物赔罪。” 她自然不会告诉老夫人,她是跟着谢彤做生意去的。 “谢家那嫡女,家世品貌都是不错的,也有些才学,可惜是个离经叛道的,至今不成婚实在不成样子。”关老夫人点到即止,其中态度已然摆明。 凌芜想起之前侯府有难时,老夫人还想过给两家联姻。 那时也不见她嫌弃谢彤的离经叛道。 凌芜扯了扯唇,看破不说破。 很快,菜膳送了上来,宋窈儿笑呵呵地进了堂内,在老夫人的另外一侧坐下。 “我还担心姐姐生我的气,会不来了呢!怪我不好,下次若再要陪祖母用晚膳,定提前向姐姐禀报。”宋窈儿刚落坐,一句话便砸了过来。 显得凌芜特别不情愿来用膳似的。 凌芜默默夹了一口菜到老夫人碗里,口中淡淡道:“宋少夫人这自作主张的性子的确该改改的,上次桃花宴若非你将姚二小姐带去我面前,由得姚二小姐搬弄是非,也未必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后来的事自然不用多说。 关老夫人审视地看了眼宋窈儿,凌芜被世子当众教训推下水的丑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关老夫人又岂会不知? 宋窈儿脸色一僵,随即道:“姚二小姐确有不对之处,可姐姐也的确是失了分寸在先,也不能全怪世子一人。” “我失了分寸?要不是姚玉颍步步紧逼,你们一个个装聋作哑,我又何须自降身份地为自己辩白?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着我在人前受辱,宋少夫人心里想必也很满意吧?” 关老夫人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侯府的人,在外面自是要以侯府的脸面为重,上次的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两个也要引以为戒!” “祖母所言,我们定当谨记!”宋窈儿咬了咬唇,似乎对凌芜在老夫人面前告她状的事心有不甘。 “不过话又说回来,姐姐从前也算是知书达理,怎么就对那姚二小姐格外耿耿于怀,莫不是因为轩铭和她订亲的事,惹得姐姐心生不满?” 这句话,无疑让整张桌子的气氛彻底压抑下来。 “嘭”的一声,凌芜顺势将手中的碗筷推到了地上,剧烈的碰撞声响起,碎了一地。 平日里宋窈儿暗戳戳地算计她就罢了,没想到她又拿朝轩铭说事。 三年前,她便是因为和朝轩铭的旧情被赶去云安,差点死在那儿。 如今她又想故技重施,凌芜断断不会再让她得逞。 “宋窈儿,你敢不敢把话再说得直白点?” “谁准你当着祖母面前如此大呼小叫?”就在这时,朝轩昱冷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第29章 早该醒了! 朝轩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早已不是第一次。 凌芜不意外,却也不客气:“是不是在你眼里,但凡起争执就一定是我的错?” “不然呢?自从你回府上后,祖母平白为你受了多少累?你不在的时候,这三年窈儿一直都将家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是你的问题,难道是她的问题吗?”朝轩昱振振有词地说道。 宋窈儿上前抓住朝轩昱的胳膊,轻声道:“夫君别说了,是我的问题,不怪姐姐的!” “窈儿,你不必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会因为某些人的三言两语而有所动摇!” 这个“某些人”自然指的是凌芜。 凌芜扯了扯唇角,宋窈儿为侯府的付出便值得被记住,而她为侯府低声下气去求薛碘,便是一种耻辱。 这侯府还真是做了婊子又立牌坊,让她觉得恶心。 “是啊,侯府向来重情重义,若非这次京中谣言四起,侯府差点想不起我这个在云安老宅的正室夫人吧,这情意实在是感天动地!” 凌芜言语中的嘲讽意味十足,激得朝轩昱脸色越发难看。 “凌芜!早知你如此不可理喻,当初真不该让你回京!”朝轩昱怒气冲冲道。 “好了!”关老夫人随即出声阻止,“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来?” “我倒是可以不追究她对我这个夫君无礼,但她在祖母面前如此蛮横,我定不能容她!”朝轩昱厉声道。 凌芜一声冷笑,满脸讥诮地看向朝轩昱:“世子可别说笑了,你都差点淹死我了,又怎会不追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故作虚伪的模样真的令人很不适。” “凌芜!”朝轩昱一拍桌子,气得青筋冒起,他何时在女人身上受过这样的气? 就算是宋窈儿与他相处三年,也是事事顺着他的心意来,凌芜是第一个让他如此愤恨却又不忍舍弃的女人。 “轩昱!”关老夫人一把按住朝轩昱的手臂,生怕他一个激动便真的对凌芜动手。 “你先冷静点!之前的教训你吃的还不够吗?” 凌芜很清楚,关老夫人阻止朝轩昱并不是为她,而是担心外面的谣言,是为侯府的前程。 果然,关老夫人一脸痛心地望向她,眼底藏着满满的懊悔:“当初既知你对侯府如此生怨,便不该答应将你接回来的!这府上因你多生了多少事端?” “你是要彻底坏了侯府的根基,让所有人与你一起陪葬,你才满意是吗?” 看着关老夫人愤恨又仇怨的目光,凌芜内心还是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尽管她早就一次又一次告诉过自己,人心易变,外祖母对她也已不复从前。 可是当亲耳听见她说出的这番话,看着她那张冷漠质问的面容,凌芜难掩伤感。 昔日的和蔼慈祥仿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醒了,凌芜告诉自己。 早该醒了! “是啊,要不是为了攻破谣言,要不是侯府需要有个留在京城的世子夫人,恐怕祖母也不会想起云安老宅还有一个我活着呢!”凌芜双眼泛红,眼前似有水光闪烁。 她微微仰头,将眼底的眼泪又生生憋了回去。 不哭!不该哭!不能哭! “你……”关老夫人似是被说中了心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祖母,您快消消气,姐姐就是说的一时气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宋窈儿一边安抚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副孝顺儿媳的做派。 “姐姐,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千万不要和祖母置气,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的!” 这番话,便是直接给凌芜扣下一个不孝的罪名。 凌芜面无表情,她说的话是真是假,老夫人心里最是清楚。 如果不是薛碘借她不断打压侯府和宋将军,如果不是为了符合各方利益,她这个弃卒又怎会重新派上用场? 凌芜不傻,薛府之后,许多事情她便已想通关窍。 她之所以不说,是为了顾及侯府的面子,可显然侯府并未将她的隐忍当成一回事。 既如此,那她也不介意撕开这层皮,让所有人窥见内里的溃烂。 关老夫人手指微颤地扶着椅柄,眼神闪烁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 “罢了!罢了!都不提了!”她一脸无奈地靠着宋窈儿的手臂,看上去像是被伤透了心。 朝轩昱看着关老夫人这副模样,顿时脸色沉得可怕:“凌芜,你若实在委屈,那便和离吧!” 他倒要看看,离开了他和侯府,凌芜一个弱女子要如何立世? 凌芜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明明朝轩昱是她的夫君,外祖母与她有着血亲,可此刻二人看向她的眼神,却仿佛是在看一个外人,一个怪物。 其实他们和宋窈儿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她?她的身后无人,除了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号,她的存在对侯府而言就是个累赘。 若非朝堂上政敌针对,凌芜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吃准了侯府不会允许朝轩昱与她和离!尤其是现在外面谣言四起,不管是侯爷还是老夫人都不会允许! 凌芜冷笑地勾了勾唇,朝着对面伸出手:“拿来吧!” 朝轩昱微微一愣:“什么?” “自然是和离书!你不是要与我和离吗?我答应了,现在就写和离书,我今夜就搬离侯府,从今对面不识,形同陌路!”凌芜眼底的决绝,看得朝轩昱心头一惊,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凌芜,我看你心里早就想和离了吧?忍到现在,就等着我开这个口了,是吧?”朝轩昱脸色阴沉,袖中的手不知何时攥成了一团。 他早就该猜到的,她的心里从未有过他。 当初嫁他,是他的一厢情愿,这桩婚事从头到尾也只不过是她避祸的借口罢了。 “要和离就赶紧和离,哪儿来那么多话?”凌芜神色坚定,眼底并无半分留恋。 第30章 是人是鬼? 看着凌芜冷漠的样子,朝轩昱内心怒意上涌。 可面对她,他却无可奈何。 事实上,朝轩昱就算脾气再差,也还是认得清现实的,眼下绝不会是和离的好时机,方才所言也不过是他的一时气话。 他只是想逼凌芜就范罢了,绝不是真的想和离。 只是这种被凌芜拿捏,撒不出气的感觉,却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轩昱你也真是,不是祖母说你,两口子吵架归吵架,岂能轻易说出和离二字?你这不是伤了阿芜的心吗?”关老夫人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自是看出朝轩昱的心思,立刻就给他递了个梯子。 朝轩昱自然顺杆而下:“祖母说得极是,是轩昱言语不当。” 宋窈儿见状随即温声道:“也不能全怪世子的,他也是因为对祖母您的一片孝心,才会一时心急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到底也是关心则乱嘛。” “既是气话,那我就当从未听过,凌芜先行告退了!” 关老夫人脸色刚好了许多,转头一看凌芜的态度,内心又是心寒。 同样都是血亲,为什么轩昱就知道站出来维护她,可凌芜这个外孙女却连外祖母都不再愿意叫她了,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看着凌芜走远,朝轩昱气得坐回了椅子上,他伤口还未好全,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伸手拿起酒盏就灌了一口:“凌芜这性子,的确该磨一磨。” 关老夫人急忙阻挠:“你莫胡来,眼下侯府正在风口浪尖,且再忍耐忍耐,等再过两年京城的风头过去了,到时再寻个由头将她赶回云安老宅,侯府便又能清静了。” 宋窈儿给朝轩昱身后放了个垫子:“世子小心伤,好不容易养好了的,可得小心着些!” “谢谢你,窈儿,这些日子多亏有你!”朝轩昱想想宋窈儿为他所做的一切,再想想生病期间,凌芜竟是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他心中更是认定了宋窈儿。 也许祖母说得不错,等风头过去,他再将凌芜送回云安老宅,如此大家都能解脱。 关老夫人心情不好,没吃多少便回去了。 宋窈儿静静往朝轩昱的碗里夹菜,语气平缓道:“夫君,你说……姐姐近日转变如此大,是不是受了那谢彤的影响?毕竟那位谢小姐至今不成婚,想来是有些离经叛道的,这姐姐与她相处久了只怕……” 朝轩昱拧了拧眉,他觉得窈儿说得有道理,毕竟阿芜从前就算再有怨,也从未主动与他们争吵过, 自从与谢彤接触变多之后,凌芜就不那么循规蹈矩,说不定还真是那谢彤捣鬼。 她自己不成婚,就来捣毁别人的婚姻,这种女子还真是心思歹毒!幸好当初没撮合那谢家女和二弟,不然这侯府岂不要翻天? “我还听说这谢家女不仅不成婚,还学男人出去抛头露面地做生意,经常在外天南地北地跑,想来性子是养得野了些,姐姐和她在一起久了,有样学样也不奇怪,这也不能全怪姐姐的。” 朝轩昱越想越觉得事实就像宋窈儿说的那样,凌芜自幼单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谢彤又心思活络,他得想办法阻止凌芜和谢彤继续来往才行。 …… 凌芜回到宁玉轩后,李嬷嬷一脸关切地上前来。 “姑娘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在膳堂用晚膳的吗?” 苏叶撇撇嘴:“还用晚膳,气都气饱了!” 李嬷嬷拉着凌芜在屋里坐下,随即转头去吩咐下人安排晚膳,就听苏叶将方才膳堂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李嬷嬷听闻后,叹了口气:“这侯府上下,老的小的没一个是善茬,姑娘找谢姑娘做生意的路子是对的,老奴觉得,应当尽早做打算了。” “嬷嬷也这么想?”凌芜有些惊讶,还以为李嬷嬷也会像旁人一样,把谢彤当异类看。 李嬷嬷一脸温和地望向凌芜:“我的好姑娘,嬷嬷活了半辈子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哪里还能看不出呢?” 说话间,丫鬟们将晚膳端了上来。 凌芜坐在桌前吃了几口,就见半夏愁眉苦脸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姑娘,都怪奴婢没用,奴婢都没能进到库房,就被库房嬷嬷给赶回来了。”半夏垂着头,看上去十分自责。 “什么库房?”李嬷嬷问道。 苏叶回道:“姑娘想从陪嫁银子里拿点出来,和谢姑娘合办女子私塾。” 当年凌芜出嫁,几乎带走了太师府一半的家产,如此厚重的陪嫁几乎填满了侯府的一间库房。 这些年凌芜一直没动过这笔陪嫁,搁在库房交由侯府看管。 侯府家大业大,哪怕是为了声誉,暂时是不会动到凌芜的陪嫁,可没人会嫌钱多,一旦凌芜出了什么差错,这大笔的陪嫁就会彻底冲入侯府的公账。 猜到会被侯府卡一道,凌芜倒也不那么意外,而是低着头吃饭。 她今晚的确是有些饿了,吃得又急又多。 吃完后,她擦了擦嘴角,轻舒了口气,起身道:“走吧,随我一起去库房看看!” 她的陪嫁,没道理想用还得看侯府的脸色行事。 李嬷嬷也随即起身,作势要跟去。 “嬷嬷留步,你年纪大了,这点小事让苏叶和半夏跟着我就行。”凌芜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李嬷嬷的手背。 李嬷嬷没再坚持,半夏在前面提灯,凌芜快步走出了院子。 此刻看管钥匙的库房嬷嬷正在厢房内打着哈欠,悠哉游哉地泡着脚。 房门忽然开了,黑夜中一盏灯笼亮得有些刺眼,紧接着一袭裙角映入眼帘,裙摆颜色虽素,却有着如水般的柔软质地。 凌芜径直在妇人对面坐下。 “世……世子夫人?”库房嬷嬷面露惊诧,“这么晚了,您怎么……” “听我的丫鬟说,库房门不让开,我来亲自问问。”凌芜坐得端正,裙摆垂落,像一泓静谧的秋水。 “这……这不能怪老奴,是少夫人吩咐过,库房进出需经由她的同意,这么晚了奴不好去打搅,所以才耽误下来。” 凌芜勾了勾唇:“我堂堂世子夫人的库房,进出竟还要经过做妾的同意,这道理我是没听过的,要不……我这就去侯夫人那儿问问?” 第31章 哪有资格和姐姐争 凌芜在府上的地位就算再卑微,可到底也占着个世子夫人的名号, 下人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怕凌芜真的将事捅到侯夫人和老夫人那儿去,到时候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窈窕院里的那位,可不见得会为了他们得罪那二位。 凌芜从库房里取出了银子,又按照陪嫁单子上一一核对,确认无误后,便又将钥匙还了回去。 “那人一看便是宋氏的人,姑娘就放心将钥匙交给宋氏的人保管?”半夏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眼下宋氏只是代为掌家,她若是聪明,还想要这个掌家权,便不会动我的陪嫁。” 反倒是她将陪嫁攥在自己人手里,他日若真出了什么事,宋氏反倒能将自己摘干净。 到时凌芜可没处说理去。 接下来的日子,凌芜几乎每天都不在府上,往谢彤那儿跑得很勤。 谢彤的女子私塾唤名墨香斋,京城不少开明些的富贵人家都将女子送到这儿上课。 这两日谢彤忙着去邻近州府开新私塾,京城的墨香斋便交由凌芜帮忙照看一二。 凌芜办事一向稳妥,事事亲力亲为,来了没几天便与这儿的女夫子们相熟了。 “凌姑娘,学堂里的墨锭和宣纸都快用完了,恐要劳烦您提前采买。”说话的人是钱夫子。 钱夫子年长凌芜一辈,与杨笑是许多年的好友,自墨香斋开办至今便一直在此授课。 凌芜对她十分敬重:“库房里的也用完了?” “是啊,学生们用纸墨多,不消半个月就得添库存,不然可不够用的。”钱夫子一脸和气道。 凌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晚点我就去采买。” “劳烦了!” 钱夫子走后,凌芜清点了账目的每月进出,的确是该到了添置纸墨的时候了。 “姑娘,这点采买的小事,交给奴婢去做就好了,您怎么还要亲自跑一趟?”苏叶跟着凌芜上了街。 “这纸墨用量大,我看了账目,这采买的价格略高,可以货比三家,或者找老板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再往下压一压。”凌芜温声道。 谢彤平时心思都在教学和课本上,对于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恐怕顾不上,多数是交给下面人去办。 可做生意讲究开源节流,下人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店家谈价,这种事还是得能做主的人去。 凌芜跑了几家店铺,心里相中了几家,想着再跑几家瞧瞧,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 “晌午了,姑娘咱们先去用午膳吧。”苏叶关心自家主子的身子,凌芜身弱可不能太受累了。 凌芜想想也是,便答应了。 “那姑娘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将手上的这些纸墨送到马车上去。” 凌芜自己也买了些纸墨,她自幼看书习字,对纸墨也自然是有偏好的。 “你快去快回。”凌芜站在路边等着。 苏叶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人群里,凌芜等着等着,忽见一匹快马从街道那头冲了过来,差点就要撞上她。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人一把拉住。 凌芜稳了稳心神,一抬头,就见朝轩昱一脸紧张地望着她,冷峻的面庞闪过一丝柔软:“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窈儿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她又急忙笑着走上来:“姐姐!你可真是吓死我们了,幸好夫君反应快,及时拉了你一把!下次可得小心点。” 凌芜顺着宋窈儿的视线向后看去,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朝轩铭和姚玉颍。 朝轩铭身姿如松,与容貌娇艳的姚玉颍站在一处,很难不让人想到“登对”二字。 凌芜的眸光与朝轩铭在半空交汇了一瞬,脑海里却莫名浮现那日树下的场景。 她心绪瞬间有些乱,又急急敛了眼眸,似是在刻意避开他一般。 姚玉颍冷笑地走上前:“这也太巧了,随随便便出来逛个街居然也能碰上世子夫人!” 宋窈儿笑了笑,挽住凌芜的胳膊,故作亲昵道:“确实是巧,姐姐怎么会在此?” 凌芜不喜欢和宋窈儿走得太近,让她感到不自在,于是默默抽出了手臂:“和丫鬟出来逛一逛。” “和丫鬟有什么好逛的?凌芜你不会是特意等在这儿的吧?”姚玉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看了眼朝轩昱,“窈儿姐,你可得小心了,我看有些人可是心思不纯呢!” 这是暗示凌芜在和宋窈儿抢世子。 宋窈儿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一抬头发现朝轩昱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凌芜,眼底似有情愫涌动。 宋窈儿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是她看错了吧,轩昱对凌芜早就没有感情了才对。 那只是愧疚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玉颍,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哪有资格和姐姐争什么。”宋窈儿温声道。 “窈儿姐你怕什么?京城谁不知道,世子最疼你了,有些人就算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不见得能让夫君多看一眼,何况她上次湖边还说了那样的话咒骂自己的夫君,我要是世子我才不会理她!”姚玉颍一脸讥讽道。 凌芜扯了扯嘴角:“姚小姐还没嫁人呢,就喜欢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这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侯府的人了吗?” 姚玉颍脸色一白,面子有些挂不住,她和侯府还在议亲,尚未真正定下来,也并未对外公开过,凌芜这么说,不就是嘲笑她恬不知耻上赶着吗? “凌芜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只是和窈儿姐关系好罢了,所以才与侯府走得近了些。”姚玉颍悄悄瞥了眼朝轩铭,俏丽的脸上浮上一抹红晕。 凌芜轻笑一声,眼神淡淡扫过朝轩铭的方向,朝轩铭眉头紧锁,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自取其辱了,你不会真以为凭你那点小伎俩,能压窈儿姐一头吧?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凌芜淡淡垂眸,甚至不稀得去反驳什么。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觉得十分宝贝的东西,就觉得别人也会眼馋。 亦如此刻的宋窈儿,她脸上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却仍在努力克制。 第32章 火药味 “姐姐不如也跟我们一起进到酒楼里用午膳吧?这都晌午了,你定是还没吃吧!”宋窈儿故作大方地说道。 姚玉颍撇撇嘴,和凌芜坐在一起用膳,她怕是会吃不下吧? “窈儿姐你喊她来做什么?有些人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你卖她面子,她还不见得识趣呢!还真以为自己这个世子夫人有什么了不得,要不是窈儿姐你心善,能容得某些人这么嚣张?” 姚玉颍的话,很快吸引来周围人的目光,侯府世子宠妾灭妻,这谣言早就传遍了京城,成了百姓们家喻户晓的谈资。 眼下谣言正是疯传的时候,众人一看谣言的本尊竟都在此,一个个纷纷驻足下来。 谁不喜欢看热闹呢? 朝轩铭见周围目光越来越多,随即上前,沉声对姚玉颍道:“姚小姐,别说了。” 姚玉颍微微蹙眉,显然对于朝轩铭的态度不是很满意。 “我又没说错!凌芜就是个不安分的,上次在行宫外的树下,我还看见她鬼鬼祟祟地和别的男人说话!”姚玉颍自然是没看见的,后半句不过是她的胡乱揣测。 “姚小姐!”朝轩铭声音猛然拔高。 这一声,的确也将姚玉颍镇住了,她愣愣地望着朝轩铭,看不出平时温文儒雅的朝二公子也有这样骇人的一面。 可朝轩铭怎么会为了个凌芜这么对她呢? 朝轩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很快神色平息道:“姚小姐定然是看错了!” 姚玉颍倒是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朝轩铭居然在帮着凌芜说话? 她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坚持道:“朝二公子如何确定就是我看错了?” 朝轩铭沉默了一瞬,忽然开口:“我当时就在附近!” 此话一出,四下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姚玉颍有些怔怔地看着朝轩铭。 就连凌芜也是一脸诧异,她没想到朝轩铭会为她主动站出来。 朝轩昱和宋窈儿也似是联想到了什么,尤其是朝轩昱脸色阴鸷的可怕,若非现在是在大街上太多人看着,凌芜完全相信朝轩昱会直接动手。 空气中多了一丝火药味,宋窈儿自然也感觉到了。 她急忙上前,对姚玉颍温声道:“姚小姐你不知道,我家这个小叔子就是个一根筋,他就是不想侯府受牵连罢了!” 宋窈儿的话,让姚玉颍脸色好上许多。 “你可千万别和他计较,咱们家就数二公子最实心眼子了。”宋窈儿又当着姚玉颍面前,将朝轩铭狠狠夸了一通。 宋窈儿努力了这么久,才终于促成侯府和姚家的这桩婚事,自然是不能容许因为凌芜打乱她的计划。 朝轩昱脸色缓和了几分,他走到凌芜身旁:“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吃个饭吧,也并不耽误多长时间。” 宋窈儿心头堵了一下,却仍是故作大方地说道:“是啊姐姐,反正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你可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姚玉颍直接侧过头去,几乎将不满写在了脸上,可开口的是朝轩昱,姚玉颍自然不好公开打侯府世子的脸。 “姑娘!姑娘我来了!”苏叶摆好了东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这条街上人多,马车被挤出去老远,叫我好走。我没让姑娘久等吧!” 凌芜摇了摇头,转头对几人道:“我和丫鬟打算去别处用膳,就不打扰世子和几位了。” 说完,她不等朝轩昱开口,拉着苏叶走进了人群中。 “你想吃什么,苏叶?”凌芜随口问道。 “姑娘你呢?姑娘想吃什么,奴婢就吃什么。”苏叶应道。 “傻丫头,我是看你跟着我累了一上午,本想犒劳犒劳你,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苏叶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我要我要!我记得前面有家馄饨铺子,味道极好,咱们去吃馄饨吧!” “果然是个大馋丫头!”凌芜调侃地点了点苏叶的脑袋,拉着丫鬟越走越远。 朝轩昱许久没见过凌芜笑着与他撒娇的样子了,眼下猛然见到凌芜的笑容,他竟一时间看的挪不开眼。 往昔的记忆似乎再次涌入脑海。 “世子……世子……”宋窈儿连唤了朝轩昱好几声,也不见男人应答,她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 姚玉颍望着这一幕,她先看了看凌芜,又看了看朝轩昱,嗤笑一声:“看来传闻也不能尽信,依我看世子对世子夫人还是余情未了呢!” 宋窈儿心头一堵,脸上的失落十分明显。 “姚小姐……”朝轩铭虽只淡淡唤了她一声,可语气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想说她失言了。 姚玉颍抬眸看向朝轩铭,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与她对着干了。 她脑海里莫名想起那日行宫外的树下,心底越发感到憋屈。 若非爹娘看重他的学识,而自己也的确喜欢他那张脸,不然以他庶子的身份,她是绝不会委曲求全的。 姚玉颍有些不快地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进了酒楼之中。 朝轩铭眼底闪过一抹压抑的烦躁,他抬头看了眼凌芜的方向,又兀自强压下心头的那抹异样,抬步跟着姚玉颍进去了酒楼。 宋窈儿咬了咬唇,温声对朝轩昱道:“夫君,姐姐已经走远了,二弟和姚小姐还在酒楼里等着我们呢!要不……我们也先进去吧?” “窈儿,也许你说的没错,阿芜只是受人挑唆罢了。”朝轩昱目光始终追随着凌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宋窈儿努力想扯出一抹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夫君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了?” “她会变成这样,并不全是她的错,只要她一日是我的妻子,便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朝轩昱缓缓攥紧拳头,这一刻,他眼底的情愫几乎毫无遮掩。 哪怕宋窈儿极力想要忽视这一切,却仍然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占有欲。 宋窈儿有些慌乱地避开眼眸,只觉得心口被一寸寸撕裂。 一个事实或许连朝轩昱自己都没发现,却无法让她再自欺欺人下去,那就是朝轩昱还爱着凌芜。 第33章 他还爱着她 朝轩昱还爱着凌芜! 那一瞬间,宋窈儿甚至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努力了这么久,陪伴他这么久,竟然依然没能将那个女人从他心中彻底摘出去。 宋窈儿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指甲狠狠抠进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舒服些。 而就在这时,朝轩昱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宋窈儿微微愣住,似乎没想到朝轩昱会有此转变,只是默默地松开手,任由他宽大的掌心牵住她。 他伸手轻拂她的面颊:“别多想,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动摇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宋窈儿笑了笑,跟着他走进酒楼。 事已至此,就算夫君心里有凌芜又能如何? 他不也照样为了自己将凌芜赶回了云安老宅? 她才是夫君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是这侯府最尊贵的少夫人。 夫君给了她地位,给了她宠爱,给了她妾侍所不能有的权力,又给了凌芜什么? 他对凌芜的那一丝丝情爱,压根什么也算不上。 想到这里,宋窈儿心里忽然又平衡了。 此刻酒楼包厢内,四人已经坐下,店小二递上食单:“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小汤圆儿……”朝轩昱几乎不多想,脱口而出菜名。 坐他身旁的朝轩铭微微拧眉,却并未出声。 朝轩昱很快点完了菜,朝轩铭不动声色地将食单递给宋窈儿和姚玉颍:“嫂子和姚小姐也看看吧,想吃点什么?” 宋窈儿平时与朝轩昱出门吃饭的次数少,自然也不知朝轩昱平时是何点菜习惯,只是她知道这些菜并不符合夫君的偏好。 她只当是夫君为照顾她和姚玉颍才特意点的,她也自然不能拂了朝轩铭的颜面,于是笑着道:“我都喜欢吃,还是给姚小姐点吧。” 姚玉颍扫了眼食单,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忽然道:“我记得从前凌芜最爱吃他们家的芝麻饼,我就不爱吃,我更喜欢核桃酥。” 宋窈儿脸色一白,恍然间反应过来,这些菜并不是夫君特意为她点的,而是依照凌芜的喜好来点的。 朝轩昱也堪堪反应过来,随即道:“从前凌芜的确经常来这家吃,点顺手了,你们若不喜,那就重新点一份吧。” 习惯成使然,的确也怪不得他。 宋窈儿笑了笑,将心里那一丝不快略过,忙又点了些别的菜式。 …… 这头凌芜和苏叶用过午膳后,便又跑了几家店铺,最终定下了一家,与其签了长期合同。 “往后墨香斋从他们家拿纸墨,便能一直以五成的价格拿下,倒也没让姑娘白跑这一上午!”苏叶跟着凌芜走出了店铺。 “姑娘在这等我,我去叫马车过来。”苏叶正打算离开,却被凌芜拦下。 “算了,这条路上人本就多,马车过来也是寸步难行,你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墨香斋,我们在那汇合吧!” 墨香斋就在邻街,走几步路就能到。 苏叶应了一声,便去找车夫,过了不多久便回来了。 二人穿过巷道,步行往墨香斋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便见远处浓烟滚滚,远远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走水了!” “不好了!走水了!” “姑娘你看,好浓的烟,这是谁家走水了?”苏叶也很快反应过来,指着冒烟的上空问道。 凌芜蹙了蹙眉,心底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好像是墨香斋的方向? 她急忙加快脚步,朝着墨香斋的方向跑去。 等到凌芜赶到之际,墨香斋内已经是火光冲天,钱夫子拉着女学生们正站在门外,脸上满是焦急。 “夫子!学生们还好吗?”凌芜急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钱夫子摇了摇头:“我们出来得快,人都没事,就是这屋里的东西……” 凌芜转头望向屋内,眼瞧着火势越烧越猛,谢彤的书房里还存放着重要的卷宗、文书和账簿,以及新出的课本,那些可全都是谢彤多年来的心血。 凌芜答应过谢彤,会帮她好好照看墨香斋的。 她咬了咬唇,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火势起来后,她就彻底进不去了。 她抬步准备往里冲,却被苏叶一把拉住:“姑娘你做什么?里面火势越来越猛,你进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凌芜狠狠推开苏叶,转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火场。 书房距离入口处不远,火势还没烧过去,她还有机会! 凌芜刚入其中,浓烟便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凌芜急切地咳嗽了几声,转身跨入书房。 书房内的卷宗、账簿以及课本都还整齐地堆放在那。 凌芜快速上前,将其捧入怀中,又急忙往外跑去。 火势蔓延的很快,等到她出来时,火舌喷涌而来。 凌芜踉跄着朝门外跑去,可惜跑了没两步,上头的梁柱便倒了下来,火光熏天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 凌芜不敢拖延,转头又朝着另一个出口跑。 她刚走入院中,身后的房屋“嘭”的坍塌,热气夹杂着呛人的浓烟,熏得凌芜脑袋发昏。 她的四肢渐渐变得无力,走了没两步便倒在了地上。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书本,不行!她不能死! 她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努力地想要爬起来。 可浓烟袭来,她开始剧烈咳嗽,浓重的窒息感令她眼前越发模糊。 她努力地挪动着手脚,拼尽全力地朝着门外爬去,可就是这样一段极短的距离,对她而言却犹隔天堑。 不管她怎么用力,身子也再不能上前半分。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脸憋得通红,炽热的火舌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只觉得空气滚烫,整个人犹入蒸笼,热得她汗水浸透了衣衫。 要死了吗? 不,她不甘心! 她的双眼渐渐乏力,临闭眼前,她看见一道黑影朝着她迅速靠近。 紧接着,她眼前一黑,便再没了意识。 迷迷糊糊间,凌芜感觉自己的身子在剧烈颠簸着,她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这样的颠簸没有持续太久,凌芜很快被放了下来。 四周没有热气,也没有人声喧哗,这里想必已经远离了火场。 可这些是什么人? 第34章 凌芜不会是出事了? 凌芜没有立刻睁眼,很快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这事儿整的,差点闹出人命!可吓死我了!” “这不是没死人嘛,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雇主可说了,不能闹出人命,不然咱们一分钱也别想要!” “也不知道这墨香斋得罪了什么人,出手这么大方,能给得起这么多钱,杀个人都够了,却只是让放把火,真搞不懂他们这些权贵一天天脑子里怎么想的!” “总之差事办完了,今晚咱们就能去领赏了,这笔钱可够咱们舒坦半辈子了!” 几人说着话,凌芜睁开了眼,其中一人很快发现,推了下身旁的胖男人:“人醒了老大!” 几人都是蒙着面,凌芜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知道其中一人看着很胖,胳膊腰都很粗壮。 “醒了?你还真是不要命,那火都烧成那样了,你说你进去干啥?为救你,可是给兄弟们好一顿折腾。”胖男人不忘数落一二。 凌芜此刻坐在无人的巷道里,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四肢依旧没什么力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火烧了墨香斋?”凌芜沉声质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这墨香斋得罪了人,我们也是拿钱办事的!”胖男人转身就要走。 “不准走,你们要是不说清楚,别想走!”凌芜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角。 “嘿!我警告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胖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 凌芜轻轻喘着气,整个人显得虚弱,她咬牙道:“我给你双倍的价钱,我不要你们做任何事,告诉我雇主是谁!” “抱歉,不是钱的事!对方的身份,咱们这些小人物得罪不起!”胖男人将衣角从凌芜手里一把拽出来,沉声道,“你应该感到庆幸,那些人并不是想要你们的命!” “得罪了姑娘!我们该走了!”胖男人一记手刀劈在了凌芜的后颈。 凌芜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老大,你看这女人长得这么漂亮,咱们要不要……”一旁的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雇主说了,不能伤人,你可别打草惊蛇!”胖男人皱眉提醒道。 “雇主只说让放火,咱们自己拐个女人回去,雇主能知道个屁!” “再说了,雇主能出钱找我们办这事,定是与这女人有仇,咱们事儿办成了,剩下的也不用非要通过雇主吧?” 男人一番劝说,胖男人略有松口。 “你自己把人带走吧,小心着点,别让人看见!”胖男人只管办事,下属的私事与他无关。 要怪就怪这女人倒霉,被相中了。 凌芜被重新背了起来,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巷道之中。 …… 另外一头,酒楼内用膳的四人此刻快要接近尾声。 宋窈儿今天胃口不太好,吃了两口就没怎么再动筷了。 “姚小姐,今日吃饱了没?世子点的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宋窈儿笑着询问道。 “世子点菜合不合我胃口不知道,但肯定是不合朝二公子的胃口的。”姚玉颍阴阳怪气地看了眼身侧的朝轩铭。 自从和朝轩铭认识以来,她总觉得朝轩铭对她的关心太过浮于表面。 她甚至觉得朝轩铭在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若只是寻常的男女之防,姚玉颍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他明明有很多机会与自己拉近关系,可对方却选择什么都不做。 朝轩铭和她的相处,更像是一种应付。 这让姚玉颍心里很是不舒服。 朝轩昱也很快反应过来,目光落向朝轩铭:“二弟?” 朝轩铭从容地搁下筷子,抬首道:“早膳吃得多了些,的确是不太饿!” “姚小姐和嫂嫂多吃些,千万别因为我搅了吃饭的兴致。” 他依旧一副温文儒雅的姿态,眼底从来激不起太多波澜。 “听说这家的茶叶不错,朝二公子品一品?”姚玉颍刻意提起茶壶,给朝轩铭倒了杯茶,想借此与他拉近关系。 “多谢!”依旧是疏远又礼貌的回应,这次朝轩铭拿起茶杯直接离席,去到了窗边。 窗户推开,京城热闹的街景尽收眼底。 朝轩铭悠闲地靠着窗棂,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姚玉颍拧了拧眉,脸色沉了几分,她都已经这样主动,他怎么……真是个榆木疙瘩。 宋窈儿很快看出气氛不对,随即笑着打圆场:“二弟平日里就是这样不爱说话,倒是弹得一手好琴,以后有机会让他弹琴给你听。” “是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亲耳听到朝二公子的琴音?”姚玉颍试探地看向窗前玉竹般挺拔的身影。 窗前的男人半晌不回应。 不等姚玉颍发作,宋窈儿便开了口:“二弟你……” “走水了!”朝轩铭忽然开口,打断了宋窈儿接下来的话。 “什么?走水?”宋窈儿闻言赶忙走到了窗边,姚玉颍也紧随而来。 “好像还是墨香斋的方向!”宋窈儿说完就后悔了,她悄悄看了眼朝轩昱。 朝轩昱却并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对此并不在乎。 “苏叶?那个门口被人拉着的人是苏叶吗?”姚玉颍忍不住问道。 姚玉颍话音刚落,朝轩昱忽然反应过来,起身的同时,茶盏被带得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片。 可朝轩昱压根不管,匆忙地跑到了窗边,远远看去,火光冲天,果然见一群人围着墨香斋的门口,人群中间的人正是苏叶,此刻她正对着火场的方向哭泣。 “凌芜不会是出事了?”朝轩铭说出这话的同时,手里的茶盏微微晃动。 紧接着,不等他再说,朝轩铭便疯了般地冲出了包厢。 朝轩铭想也不想,也紧跟了出去。 宋窈儿放心不下,也想过去,对着姚玉颍连打了几声招呼后,这才命人将其送回。 等到朝轩昱几人赶到的时候,火场已经彻底坍塌成一片废墟。 苏叶哭得哑了嗓子,想要冲进去,却被人死死拦住。 “凌芜呢?”朝轩铭急声问道。 “姑娘……进去了!没……出来!”苏叶说得断断续续,可朝轩昱还是听懂了。 第35章 别碰我! 那一刻,朝轩昱如遭雷劈,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转身便要一头扎进火海,却被宋窈儿一把抱住:“夫君!冷静点!你可不能有事啊!夫君!” “放开!”他挣扎着要冲上去,却被宋窈儿死死抱住,怎么也不肯放手。 朝轩昱终于在宋窈儿的一声声“夫君”中冷静下来。 “怎么会?她明明方才还在街上的……”朝轩昱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此刻的凌芜已经葬身火海。 他一个没站稳,直接瘫倒在地,阿芜…… “夫君,你先别太着急了,说不定姐姐她早就已经出来了,只是没有碰上而已。”宋窈儿抱着朝轩昱,低声啜泣。 一侧的朝轩铭勉强稳住了心神,跌跌撞撞地去提水。 “二弟……”宋窈儿生怕拦住了这个,没拦住那个。 但好在朝轩铭心性向来稳重,他只是顿了下脚步,侧头道:“还愣着做什么?帮忙灭火!” 很快官府灭火队的人也赶到了,凶猛的火势渐渐得到了控制。 朝家兄弟二人看着冒着白烟的一片废墟,慌忙冲了进去。 一行人里里外外将整个墨香斋翻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尸体!”朝轩昱急步走到院中。 “我这边也是!”朝轩铭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灭火队的其他人翻找了一圈,也回头一一复命,都没见到尸体。 宋窈儿一脸欣慰道:“这么说姐姐没事?” 朝轩铭脸色也有所好转,沉声道,“我看书房里重要的东西都被拿走了,阿芜应该回来后,拿了东西又走了。” 朝轩昱拧了拧眉:“可她若没事,不应该先去找苏叶吗?” “怕就怕又出了别的什么变故,要不还是请官府涉入吧。”朝轩铭提议道。 朝轩昱神色有些恍惚:“报官?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吧。” “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她出事?”朝轩铭紧紧注视着朝轩昱,拳头忍不住攥起。 朝轩昱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就报官吧!” …… 凌芜睁开眼,却发现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双眼被一条黑布挡住,身下是柔软的褥子。 她试图动了动,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捆缚住。 她被那帮纵火犯打晕了!又是怎么会跑到这? 这里是哪里?耳边偶尔传来的叫卖声,让凌芜确定她现在身处在一个闹市之中。 闹市中的客栈?又或是酒楼? “醒了?”耳边忽然响起男人的说话声。 这声音,听得她浑身不适。 让凌芜很快想起之前出现的那群纵火贼。 “你们要做什么?不是说,雇主只是让放火吗?”凌芜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想要避开那渗人的笑声。 “是啊,这不是瞧着小美人你这般可人,想好好疼疼你吗?” 一只手忽然摸上她的脚踝,凌芜浑身一惊,猛地踹开那人的手,随即慌忙向后退去。 男人似是被踹疼了,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句,正要上前给点教训,忽闻楼下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声。 男人急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却见楼下街道上有官兵在排查着什么。 “他娘的,哪儿来的官兵?”男人低骂了一声,显然是有些害怕了。 “这些官兵都是来找我的,你若是识相,就赶紧把我放了!”凌芜也不知道这帮官兵是做什么来的,她本也只想借着官兵吓唬吓唬面前的男人,好让他放了自己。 “呵……你耍我的吧,你以为你是谁?能让这么多官兵出来找你?”男人显然是不太信的。 凌芜故作镇定道:“我可是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算是一条命也不够赔的!” 耳边忽然安静下来,男人没再接话。 凌芜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这忽如其来的沉默,让凌芜知道,对方应是对她的身份有所忌惮。 她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的踱步声。 男人似乎也被吓到了,不敢出声,也不敢轻易离开。 “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你就是那个被宠妾灭妻的世子夫人?”男人忽然走上前,语气中透着几分轻慢。 凌芜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心底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一个不受宠的弃妇,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位世子爷想必也不会在意吧?”男人冷笑,忽然间连笑声也变得放肆许多。 凌芜听着这笑声,后背泛起一层冷汗。 “别忘了雇主可是说过,你们不能伤到人,你就不怕惹怒了雇主,最后什么都捞不着吗?”凌芜急忙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雇主又怎会知晓呢?”男人的声音越逼越近。 “滚开!你要是敢碰我,等我出去后,我绝不会放过你!”凌芜声音凌厉。 “哼!你出不去了!本来你是可以不用死的,可谁让你是世子夫人,那就别怪我一不做二不休!”男人的语气也变得没什么耐心。 他一把按住凌芜的双腿,力道蛮横,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男人的身子很快压上来,凌芜凭着感觉一下子咬住了那人的脖子。 男人吃痛地叫出声来,反手给了凌芜一巴掌。 “臭娘们儿,你属狗的,你敢咬我!” 凌芜咬了咬牙,心里盘算着若真的逃不出去,她宁愿一头撞死在墙上,也绝对不要被这种人渣玷污。 “今天老子就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男人刚要欺身上来。 凌芜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闷哼,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想象中的逼迫没有出现,反倒是一阵窸窸窣窣的骨头碎裂声,听得凌芜头皮一阵发麻。 “还有人在吗?”凌芜小心翼翼地瑟缩在角落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着听觉隐隐判断出,这屋里还有人的呼吸声。 “扑通!”像是有什么倒在地上。 紧接着那道呼吸声渐渐靠近。 “别碰我!”凌芜慌张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声音战栗,整个人像个受了惊的小鹿。 可那人却不紧不慢地在她身侧坐下,将她眼上的黑色布条缓缓揭开。 第36章 用你的身子来换 一丝光亮透进来,让凌芜有一瞬的不适。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便见男人那双透着邪魅的眼眸。 他眉目如画,眼角上扬,透着几分乖张不驯。 玺长宴! “殿下!”凌芜长舒了口气,浑身的力量在这一刻仿佛被卸去。 明明她看见玺长宴该是惧怕的,可此刻她却生不出丝毫惧意,反倒是有一丝喜悦。 “吓着你了?”玺长宴半靠着床榻,执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渍。 绚丽的血红衬着他那张邪肆俊美的脸,显得格外昳丽。 凌芜顺着他脚下的方向看去,男人满头是血地倒在血泊中,早已没有了气息。 凌芜并不害怕,只是神色平静地望着那具尸体,内心甚至有些许舒爽。 玺长宴刚给她解了绑,敲门声忽然响起,随即一个护卫打扮的人走进来,看上去像是玺长宴的下属。 “殿下,属下已经查明背后之人。”护卫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了一下,轻轻扫了眼凌芜。 “说!”玺长宴随手扔掉了手里沾血的锦帕。 “承安侯世子,朝轩昱!” 声音落下,四周有一瞬间的寂静。 玺长宴轻笑了一声:“有意思!” 凌芜也觉得好笑,可面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自己的夫君花重金找人算计她的妻子,还差点害她被人玷污,这难道不可笑吗? “把尸体处理掉!”玺长宴淡淡吩咐一句,转头看向凌芜,“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习惯了而已。” 眼前的凌芜,让玺长宴莫名想起初见她时的样子。 她主动拦下他的马车,饿得骨瘦嶙峋,求着他给她一口吃的。 她就像是路边的一条小花狗,漂亮却又极致卑微,明明眼底满是荒芜,却又像是要与这世间对着干一般,倔强地求活。 此刻楼下喧嚣更甚,凌芜透过窗户缝隙看见无数官兵走进了客栈,跟随在官兵身后的,是朝轩昱和朝轩铭二人。 “我不想见他们!”凌芜一把抓住玺长宴的手,眼底透着恳求。 她不要他们看见她此刻狼狈的样子。 玺长宴眸光微沉,似在思忖着什么,隔了一阵,他缓缓开口:“脱了!” 凌芜怔住,轻轻咬了下唇。 “不愿意?那自己想办法!”玺长宴起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别!”她急忙拽住他的衣袖,“我听你的!” …… 门外官兵正在一间间排查,很快就查到了凌芜这间。 “哐当”一声,房门推开。 衣衫不整的俊美男人半躺在床榻上,手执女人的薄衫,轻轻搁置鼻尖嗅闻着,面带不羁。 身侧女人看不见容颜,整张脸埋入褥子里。 整间房中透满春光。 “荣……荣王殿下……”为首的官兵一眼认出玺长宴,当即吓得冷汗淋漓。 “滚!”玺长宴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简短一个字,便让官兵们慌张地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凌芜坐起身,从玺长宴手中取走外衫,穿戴整齐。 玺长宴忽然压上来:“你说朝轩昱若是看见这一幕,他会作何感想?” 凌芜喉咙一紧,沉默须臾,方才小声道:“带我走,好吗?” 她知道她今天的要求有点过分,早就已经超过了作为婢女的本分。 可玺长宴是唯一能帮她的人,她别无选择。 玺长宴勾了勾唇:“这世上敢跟我提要求的人可不多。你应该知道,我玺长宴不是什么大善人,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你的身子?”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腰带,眼底透着玩味。 凌芜咽了口唾沫:“我……我一辈子给殿下为奴为婢,只要殿下不嫌弃。” 玺长宴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勾唇,露出一抹极为轻蔑的笑。 …… 此刻客栈一楼,朝轩昱和朝轩铭皆是一脸不安的神色。 “楼上有尸体!”官兵忽然大声说道。 朝轩昱闻言急忙朝楼梯走去,正好面对面碰上了正在下楼的玺长宴。 此刻玺长宴怀里正横抱着个女人,男人金贵的锦袍将女人掩盖得严严实实。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过了朝轩昱的身侧。 独属于女子的沁香绕过朝轩昱的鼻翼,让他有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女人的沁香混杂着皇室特有的龙涎香。 朝轩昱拧了拧眉,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闻到过。 待到玺长宴走过去,朝轩昱又继续往楼上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身后的朝轩铭并未跟上,他不知为何驻足原地,神色古怪地望着荣王离去的背影。 “二弟!”朝轩昱唤了他一声。 朝轩铭回过神来,神色透着几分阴沉,却还是抬步跟上来。 …… 凌芜从客栈出来后,便和玺长宴分开了,她先是去找到了苏叶。 苏叶看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没事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凌芜轻拍着苏叶的背,温声安抚道。 “姑娘你可真是吓死奴婢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您让奴婢去冒险吧,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苏叶哽咽道。 “说什么傻话?下人的命也是命,以后莫再说了!”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凌芜带着苏叶回到了府上。 侯府听说凌芜失踪,此刻也是乱作一团。 关老夫人看到凌芜平安无事地回来,不由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没事就好!” 承安侯和夏氏也被惊动,此刻就在堂内坐着。 二人看见凌芜并未多问,唤了府医前来看诊。 “侯爷、侯夫人,放心,都是些细小的擦伤,并无大碍。”府医道。 侯夫人微微颔首,示意府医退下。 过了不多久,朝轩昱和朝轩铭兄弟二人得到消息后,很快赶回府上。 “世子回来了!”凌芜站起身,缓步迎了过去。 这是自凌芜从云安回来后,第一次主动接近朝轩昱。 朝轩昱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温和:“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府医都看过了!”关老夫人瞧着二人的样子,脸上多了几分欣慰,“阿芜,轩昱为了你,可是差点冲进了火海,若非窈儿拦住,只怕是要出大事的。” “他?会为了我冲进火场?”凌芜忽然讥讽地笑起来,“我看他是巴不得我去死吧?” 第37章 怕我超出你的掌控? 关老夫人脸色一白,有些不明所以:“阿芜,你这话是从何说起?轩昱绝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宋窈儿急忙上前,扶着关老夫人坐回去,沉声对凌芜道:“姐姐,祖母一把年纪了,您可别吓唬她老人家了,且不说夫君满心为你,就算真的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也不能这般说他吧!” “住口!”凌芜冷冷望向宋窈儿,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盛满寒意,“你最好别让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在他耳边吹的枕边风,否则我一定如数奉还!” “放肆!”夏氏一掌狠狠拍在了桌案上,脸上带着愠怒,“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世子夫人的体统!” “凌芜你太过分了,还不赶紧给窈儿道……” 不等朝轩昱说完,凌芜忽然拔出头上的发簪,快步上前,一把抵在了朝轩昱的脖子上。 “给她道歉?不如你先给我道歉!”凌芜手中的簪子猛地加重几分,鲜血顺着簪子划开的伤口流淌而出。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包括朝轩昱在内。 没人料到向来温顺的凌芜会做出这一举动,简直惊煞众人。 关老夫人、宋窈儿和夏氏皆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承安侯朝临峰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看上去要冷静许多,他沉声道:“凌芜,有话好好说!轩昱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动如此大的怒火?” 凌芜冷笑:“朝轩昱花重金让人去墨香斋放火,不知道这件事诸位可知晓?”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震色。 关老夫人第一个跳了出来:“不可能!轩昱一向最为实诚,他怎么可能背地里做出这种事。” “纵火犯已经被官府拿下,不信的话,诸位不妨亲自去问问他们?”凌芜言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朝轩昱,“再或者,世子来说?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关老夫人显然也反应过来,神色严肃地望着朝轩昱:“轩昱!你说话!凌芜所言是真是假?你倒是说呀!” 宋窈儿急忙道:“祖母,轩昱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凌芜嗤笑:“误会?你这话说真轻巧,好好的一间墨香斋转眼间化为灰烬,你只用一句误会就轻轻揭过?” “你别针对窈儿,这与她无关,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的主意。”像是很害怕宋窈儿受气似的,朝轩昱立刻站出来为宋窈儿说话。 “的确是我找了一些江湖势力,让他们在墨香斋放了火!” 朝轩昱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众人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你看看你在那里都学了些什么败坏妇德的东西,成日就知道顶撞自己的夫君,一点妇人的贤良淑德都没有,那地方教的东西只会害死那些女学生,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你和她们回归正道!” 朝轩昱越说越激动,仿佛他做那些过分的事,全部都是因为凌芜的一意孤行。 凌芜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心底只觉得陌生又震惊,他竟然有脸说得如此振振有词? 凌芜很想反驳,却发现此刻任何言语都描述不出内心的愤怒。 她今天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一时间气得连指尖都在发颤。 朝轩昱见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发簪,冷冷地摔到地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世家贵女的典范?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地方给带坏了!” “哐当”一声,一直静坐的承安侯忽然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狠狠砸在了朝轩昱的额头上,鲜血直流。 “你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居然还敢说出这种话来!本侯真该打死你!”朝临峰怒骂了一声。 宋窈儿也被吓到了,她急忙跑到朝轩昱的身旁,为他擦拭头上的鲜血,泪如雨下地说道:“侯爷您息怒!夫君他也是一心为了姐姐和侯府的声誉啊!” 夏氏见状也赶忙安抚着朝临峰:“是啊侯爷,轩昱也是一片好意,只不过是用错了方法而已。” 朝临峰怒目瞪着朝轩昱:“你这么做,可曾想过后果?” “我特意交代过他们,不可闹出人命!他们放火之前人就已经散了出去。” “再说这两年民间的女子私塾风声越来越大,已经惊动了宫里的皇后,墨香斋教授的课程和皇后所编撰的《女德》相差甚远,皇室有意将其取缔,凌芜现在参与其中,不就是在跟皇室对着干?她不仅会害了她自己,也会害了整个侯府。” 朝轩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只不过方法偏激了些,但那也不值得凌芜如此对他大动干戈。 可紧接着,凌芜的话便让他彻底傻眼。 “世子可知你派去的人,不仅想要侵犯我,甚至还想要杀了我!若非我拼了命地逃了出来,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众人闻言同时沉默了,尤其是朝轩昱,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泛白:“怎么会?我明明交代过……” “你是交代过!可你有查过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手上可有沾过人命?是不是亡命之徒?你什么都不调查就找他们合作,你真的在意过墨香斋那些人的性命吗?” 朝轩昱被凌芜问的说不出话来。 凌芜嗤笑一声:“你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我吗?还是怕我超出你的掌控,有朝一日逃出你为我打造的金丝牢笼?” 看着凌芜凌厉的眼眸,朝轩昱忽然有种被说中心事的心虚感。 “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花费这么大的心思算计你?我不过是怕侯府被你牵连罢了。” “住口!你这混账!”朝临峰忽然厉声大骂,“凌芜愿为你遮掩此事已经是对你仁慈,你还敢说这些?” 凌芜挑了挑眉:“我何时说过要替他遮掩?我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谢彤,至于后面要如何追究,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阿芜,你这孩子,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呢?他可是你夫君,他出了事,你能落着什么好?”夏氏随即语气放缓,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 第38章 门口闹事 “阿芜!好孩子,你若有什么委屈,你和外祖母说,外祖母一定替你好好教训这臭小子,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关老夫人也连忙劝说。 凌芜神色淡淡,眼底藏着几分讥诮:“说来说去,你们也不过是担心世子和侯府的声誉。可这些与我何干?” 她只是个弃妇罢了,侯府的声誉如何,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阿芜,当以大局为重!别忘了这件事一旦捅出去,你被歹人抓走的事也会传出去,到时候你的名声也会受损。” 凌芜扯了扯唇角,目光如炬地望着朝轩昱:“是吗?” “可以我一人的声誉,拖世子一起下水,我觉得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 朝轩昱闻言面色一怔,似乎没想到凌芜会如此决绝,宁愿毁了自己也要拉他下水。 她简直像个疯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却让所有人都开始恐惧,似乎对于眼下这个局面,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招。 “这些事先不急,姐姐眼下还伤着呢!有什么事等养好伤再说?”宋窈儿打了个马虎眼,预备先将此事搁置下来。 关老夫人闻言也是连连点头:“是啊阿芜,等过两日你伤好,外祖母一定给你个交代。” “这轩铭春闱在即,这你也是知道的,待轩铭春闱之后,外祖母定不让你白受这委屈!” 春闱? 凌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边立着的朝轩铭。 他是跟着朝轩昱一起回来的,可从进门到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 若非老夫人提醒,她差点忘了这堂内还有这么一号人。 春闱!是啊,除了侯府的爵位,府上眼下最看重的便是朝轩铭的春闱。 此刻朝轩铭静默地注视着她,淡漠中透着几分压抑,看向凌芜的眼神里似也藏着些许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可也是稍纵即逝,仿佛那只是一种错觉。 凌芜抿了抿唇,心口莫名生起一阵憋闷,抬步径直走过了朝轩铭的身侧。 朝轩铭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追着她出去,可最后还是被理智压下。 …… 接下来几日,侯府忙着朝轩铭的春闱,无暇顾及凌芜。 她独自在宁玉轩养伤,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她的存在,仿佛之前发生的那桩事已经被彻底遗忘。 春闱结束后,凌芜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事实上那点皮外伤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 可李嬷嬷还是押着她在家里歇了好几日,直到彻底恢复。 这日,凌芜终于好利索,一早便带着苏叶出了门去。 她约了钱夫子在墨香斋附近的茶楼见面,是商量关于墨香斋重建一事。 “谢姑娘给我来信,说她过两日就能回来了!要不等谢姑娘回来后,您再与她细细商量?”钱夫子温声提议道。 凌芜有些惭愧:“谢彤信任我,才将墨香斋交给我,结果却弄成了这样,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的,既然发生了,总要一一解决,何况谢姑娘并未责怪你,此案官府还在调查阶段,一切等官府出结果后再做定论吧。” 凌芜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文书和账簿递给了钱夫子:“眼下学堂烧毁,这些重要的文书账簿还请夫子代为照看,以备不时之需。” “哎好!谢姑娘得知您为了拿回文书账簿,不惜冲进火海,心里不知道多担心你呢!凌小姐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实在是幸运!” 凌芜和钱夫子又闲聊了几句,这才走出了茶楼。 这会儿苏叶正愣在原地,盯着远处看得入神,以至凌芜走近了她都没有察觉。 凌芜伸手在她身后拍了拍:“苏叶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嘘!”苏叶急忙冲凌芜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你怎么了?”凌芜不解道。 “姑娘你跟我来!”苏叶拉着凌芜穿过巷子,就见街道对面的巷子里停着一驾贵重的马车。 凌芜第一眼看那马车便觉得眼熟。 再一细看,这不就是侯府的马车吗? 凌芜当下看得更细致,就见风吹过帘子,透过缝隙,露出宋窈儿那张端庄的面容。 虽只是一瞬间,可凌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车里的人。 此刻在她的马车旁,立着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对着马车点头哈腰,不知在说些什么。 “姑娘,你说宋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叶不放心地问道。 凌芜为防打草惊蛇,确认是宋窈儿之后,便拉着苏叶回头了。 可她心里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凌芜临上马车前,冲着苏叶招了招手。 “过来!吩咐你件事!” 苏叶立刻凑了上来,凌芜在苏叶耳边说了什么。 苏叶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凌芜摆了摆手:“去吧!” 说完,她转身坐进了马车里。 谢彤是在次日赶回来的,凌芜得到消息便立即派人去约了她。 晌午时分,凌芜便和谢彤在墨香斋附近的酒楼见了面。 “我都听钱夫子说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为了那点文书账簿不顾自己的安危呢?” “我这不是好好地出来了吗?你何必自己吓自己。”凌芜不想让谢彤知道她经历的那些事,毕竟墨香斋出事,本就是因她而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亏有你替我收拾出来这些东西,不然还真是有些麻烦!”谢彤一页一页翻看起来,面上满是欣慰。 凌芜看着谢彤在忙,心里正想着,该怎么将朝轩昱的事与她说明。 “我听钱夫子说了,你打算出钱原地重建墨香斋?”谢彤问道。 凌芜点了点头:“不仅是重建,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的事,我想告诉你,其实……” “不好了姑娘!有人在墨香斋门口闹事!”谢彤的小厮急忙上前禀报。 “墨香斋都烧成那样了,谁会跑去那闹事?”谢彤不解,却还是起身朝着墨香斋去了。 凌芜拧了拧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旋即跟着谢彤下楼去。 此刻墨香斋门口,几个男人正大声嚷嚷着。 “这墨香斋就是个淫窟!大家千万别把女儿送到这种地方来上学!” 第39章 咽不下这口恶气! “是啊!我女儿来这上了三个月的课,之后便和外面的野男人跑了!” “我家那个不仅私奔,肚子里还怀了野种!” “这私塾表面看着是个学堂,私底下尽干些男娼女盗的事,大家千万别把女儿送到这里面读书!” 听着外面几个闹事的言论,谢彤气的不行,当即冲上前去。 “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们墨香斋是正经的女子私塾,教的是四书五经,圣人学说,不容得你们这般污蔑!” “哎哟!这就是那个私塾的女东家,看着倒是水灵,一把年纪不成婚,怕不是外面有了姘头吧!”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谢彤一怒之下,猛地冲了上去,给了那人一巴掌。 “不好了不好了!大家快来看啊,这私塾的女东家打人啦!”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两边纷纷动起手来,周围路人纷纷围观。 可对面毕竟是几个大男人,而谢彤一个弱女子,到底是吃亏。 等到凌芜赶到时,便见谢彤被人打晕在地,额头被砸出个血窟窿,鲜血不断往外淌,剩下两个小厮也被这几个造谣者压在身下打得鼻青脸肿。 “彤彤!”凌芜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谢彤抱在怀里,“苏叶!还不快去请大夫。” “我们已经报官了,官兵马上就到,你们打伤人还恶意造谣,等着吃官司吧!”凌芜冷冷看向几个壮汉。 这几个壮汉,凌芜第一眼便觉得眼熟,只是情况紧急,凌芜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设法先让这群人停手。 几个壮汉一听有官兵要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停下动作,而后快步逃开。 “彤彤!你可别吓我啊,彤彤!”凌芜紧紧抱着谢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小厮手忙脚乱地将谢彤扶上了凌芜的马车,马车沿路走过去,半道便碰上了苏叶和她身后的大夫。 大夫上车察看过谢彤的伤势后,又帮她包扎了伤口。 “只是一些皮外伤,姑娘放心吧,并无大碍。” 听到大夫这么说,凌芜长舒了口气,令苏叶送走了大夫,她便让车夫一路赶回了谢家。 杨笑看到谢彤这般模样,吓得差点哭出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墨香斋来了几个闹事的,彤彤和他们争执的时候动了手,被打晕了。”凌芜有些自责,她应该早点拦下谢彤的。 “就算是同行,也万万没有出手伤人的道理!这帮人是什么来头?”杨笑蹙眉,觉得有些蹊跷,可看到谢彤这样,顿时也顾不上那些,“罢了,先送她回屋吧。” 凌芜在谢家待了一会儿,直到谢彤醒过来,她才放心离开。 走出谢家大门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一下,忽然想起她是在哪见过的那几个壮汉。 那日宋氏马车外那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不就是这几个吗? 想到这里,凌芜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宋氏? 是她干的! 凌芜心头顿时窜出一股怒意,她怎么敢!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 凌芜坐上马车,苏叶很快凑近道:“姑娘,那日您让我找人盯着的那几人有消息了,听说方才宋氏身边的缨儿刚给了他们送去了三千两银子。” 凌芜冷笑一声:“三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宋窈儿是真想只手遮天了不成? 凌芜紧紧攥起拳头,任由指甲抠进肉里,却仿若毫无知觉。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凌芜径直进了府中。 她刚走进后院,便见宋窈儿和关老夫人有说有笑地坐在凉亭中,看上去十分和睦。 “祖母你看,这花瓶的质地不错吧,听说是宫里贵人才能用的,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宋窈儿一脸讨好地说道。 关老夫人一脸满意地笑了笑:“让你费心了。” “哪里?只要祖母开心,孙媳便开心。”宋窈儿温声道。 宋窈儿余光一瞥,这才看见院门口的凌芜:“姐姐,你回来了!” “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晚?不会又是为那劳什子的墨香斋?”关老夫人显然对墨香斋并没什么好感。 毕竟凌芜为了那墨香斋,可是差点要和朝轩昱翻脸。 “谢彤今日遇到闹事的,头被打伤,还流了不少血。”凌芜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语气出奇的平静。 宋窈儿闻言明显有些不自然,却又故作关心道:“谢小姐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凌芜在关老夫人面前站定。 关老夫人隐隐觉得今日的凌芜有点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没事就好,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女子……” 不等关老夫人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凌芜的一巴掌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宋窈儿的脸上。 这一巴掌直接把关老夫人和宋窈儿打愣住了。 凌芜冷冷望着宋窈儿,起初她对宋窈儿虽有反感,却并不仇视,便是看在她到底是为侯府挣得功名,也是为国征战的巾帼英雄。 因此哪怕宋窈儿几次暗戳戳地算计她,她都只当是女人之间的争宠,并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可今日,她居然对谢彤下手,凌芜便咽不下这口恶气! 此刻宋窈儿也终于反应过来,她迅速压下眼底的那一抹恶毒,取而代之的是低低啜泣:“姐姐你……” “凌芜!你这是做什么呢?怎可一言不合地出手伤人?”关老夫人厉声呵斥道。 凌芜锐利地看向关老夫人:“她不仅找人诬陷墨香斋,那些人还打伤了谢彤,我给她这一巴掌都是轻的!” 关老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想也不想便一口否认:“绝不可能!宋氏不会做那样的事,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说不定是那谢彤受人指使,故意设计离间咱们侯府呢,你也是,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 凌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老夫人护短,却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辨是非。 凌芜转头瞪向宋窈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来说,你到底对墨香斋做了什么,一五一十都给我说清楚!” 第40章 大义灭亲! “我……我不明白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宋窈儿很是无辜,脸上满是泪水。 “你快放手!宋氏之前在战场上留下过旧疾,你这样万一逼得她发了病!”关老夫人厉声呵斥道。 可凌芜怒极了,哪里还听得进去话? 她一把掐住宋窈儿的脖子,双眼布满决绝:“你说话啊!敢做不敢认是不是?” “你……你这孽障!”关老夫人急忙上前拉扯凌芜,可到底是上了年纪,论力气哪里比得上年纪轻轻的凌芜? 她踉跄几步,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椅子上,“来……来人啊!把这孽障给我拉开!” 关老夫人一声令下,很快丫鬟嬷嬷纷纷跑上前来,好不容易才将凌芜和宋窈儿拉开。 宋窈儿被掐得红了眼,一个劲儿地咳嗽不已。 关老夫人看着宋窈儿这副样子,顿时更加愤怒:“你这孽障!给我打!狠狠地打!把她给我打醒为止!” 说完,孙嬷嬷“啪啪啪”几个巴掌便落在了凌芜脸上。 凌芜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关氏,仿佛脸上的疼痛对她丝毫产生不了影响。 关氏眼下也顾不上其他,一脸忧色地看向宋窈儿的脖颈:“你这孽障,窈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便是十个你也弥补不了侯府的损失!” “给我打!狠狠地打,不然你是一辈子也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关氏愤愤地望着凌芜,这一刻她眼底的愤恨厌恶无处遮掩,尽数落在凌芜的眼中。 凌芜的嘴角很快被打出了血来,她只是静静望着关老夫人,心底像是被一点点撕裂般的疼。 宋窈儿得意地看了眼凌芜,而后故作温良地说道:“祖母,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把姐姐的脸给弄伤了!” “她那张脸本就是祸害,打毁了更好!”关老夫人冷眼望着凌芜,眼底全无怜惜。 这一刻,凌芜心底似是有什么彻底崩裂,她猛然起身,一把推开了孙嬷嬷,而后将那桌上的瓷花瓶狠狠摔碎在地上。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纷纷退让,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阵惊呼。 凌芜拿起地上的碎瓷片,双目凛然地望向关老夫人:“与其被你们把脸打烂,不如我亲自毁了它,就不劳烦老夫人费心了!” 说罢,她手中的碎瓷片猛地划过面颊,洁白的肌肤留下刺目的血红。 “你……”关老夫人望着凌芜脸上狰狞的血痕,也是被惊到,连声音都忍不住发颤。 这时,夏氏闻讯赶来,看到凉亭中的一幕,也惊得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今日是我冒犯宋氏,这份罪我认了,但宋氏花重金让人去墨香斋闹事,此事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她抵赖,既然侯府不愿管,那我便去找官家来断!” “什么证据?哪来的证据?”夏氏很快抓住了重点。 凌芜冷笑:“有了之前世子的教训,夫人以为我还不会多留个心眼吗?如今宋氏犯事的人证物证,我悉数掌握,她不认,我自有办法让她亲口认下!” “你这孩子……你怎生如此倔啊!”关老夫人气得捶胸顿足,老泪纵横,“你说说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能随便划伤自己的脸啊!” “是啊,毕竟我也没想到老夫人如此恨我,竟是连我这张脸也想毁去!”凌芜定定望着关老夫人,眼底泛起猩红。 宋窈儿一脸关切地轻拍关老夫人的后背:“祖母你切莫动怒,小心自己的身子!” 夏氏斟酌之下,还是上前扶起了凌芜:“先回院里治伤吧!” “还不快去给世子夫人请府医?” 朝轩昱是和府医一同赶到宁玉轩的。 府医给凌芜察看过伤势后,沉声叮嘱道:“短期内不要沾水,悉心调养一般是不会留疤的。”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尤其是关老夫人,毕竟凌芜若真的因此留下疤痕,她只会更加自责。 “阿芜,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夏氏缓声叮嘱了一句,转身带着其余三人出了屋子。 凌芜看了眼他们祖孙三代离去的背影,他们看上去其乐融融,仿佛她才是那个异类,是不融于整个侯府的外人。 “府医,你也替我夫人看看,你看她的脸,可有大碍?”朝轩昱刚出门,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府医。 这个夫人自然不是里面的凌芜,而是他身边的宋窈儿。 宋窈儿脸上和脖子上都有红痕,但和凌芜的伤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府医道:“放心,少夫人的伤无碍!” 朝轩昱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转头仔细看了看宋窈儿的脸:“这次让你受委屈了,等回去后我亲自给你上药!” 宋窈儿脸上浮上一抹温婉的笑容:“谢夫君!” 夏氏最是看不得朝轩昱这副为女人昏头的模样,从前是凌芜,如今又是宋窈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省心? “你这混账!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还有心情管那些有的没的!” 在夏氏看来,宋氏的那点委屈也不算什么,眼下最麻烦的还是凌芜手里的证据,等于是卡着侯府的喉咙。 “凌芜的脸又不是我弄伤的,母亲何故发这么大火?”朝轩昱下意识地反驳道。 一旁关老夫人闻言脸色一白,面色有些许心虚:“我那不是气昏了头,本来只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这孩子性子这么倔!” 说着,关老夫人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苍老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祖母!你今日定是累坏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休息!”朝轩昱急忙扶住她。 关老夫人唉声叹气地走了,朝轩昱看着老人家虚弱的背影,忍不住怒道:“凌芜也太没规矩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当着祖母面动手,看把祖母给气的!” 刚从凌芜屋里走出来的李嬷嬷正好听见这一句,气得当即便沉下了脸:“世子此言差矣!” “宋氏暗算墨香斋伤了谢小姐,这是不争的事实,传出去世人也得夸一句咱们姑娘大义灭亲!这种事从前搁在体面人家,那是要送进私狱受罚的!” 第41章 委屈了阿芜了 这个从前的体面人家,自然指的是昔日的凌家。 凌府已倒,李嬷嬷不便直言,却也是暗戳戳提醒夏氏,侯府此事做得太不体面。 宋氏闻言眼神闪烁,面色也明显不大好看。 她心里再次深深后悔,当初没能趁凌芜不在,将这老东西给早早弄死。 可当着夏氏的面,她不好对凌芜的人太过失礼,只得满眼委屈地看向朝轩昱。 朝轩昱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这老奴,休要以下犯上,侯府也是你能随意指摘的吗?” 李嬷嬷冷笑一声:“老奴反正一把年纪,死不足惜,只是事情都出到眼前了,若不言语别人还当咱们宁玉轩的人都是哑巴呢!” 凌家虽倒,可李嬷嬷当年也是跟着凌夫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夏氏对于这位李嬷嬷还是有些印象的。 虽是奴才,但不可轻视。 何况李嬷嬷搬出私狱来震慑,那是什么地方?是京城官宦人家专门用来关押失德妇人的,只不过为了家族颜面,凡进私狱者姓名不对外公开。 三年前侯府便曾想过将凌芜扔进私狱关押,再对外谎称人是去了云安老宅休养,若非所列罪名因证据不足被驳回,这会儿凌芜便已经在里面了。 当年他们想送凌芜进私狱,而今凌芜却想将宋窈儿送去私狱。 夏氏眸子一冷,斜睨向宋窈儿:“看看你干的好事,本以为你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没成想整出这样的疏漏,还把烂摊子引到府上来,真是白费了我对你的一番器重!” 宋窈儿眼底泛红,不敢吭声。 李嬷嬷缓步走到夏氏身侧:“夫人是侯府主母,有些话就算不当说,老奴也忍不住想说一说,权当是全了世子夫人对侯府的一片心意。” 夏氏依旧神色温和地看着李嬷嬷:“嬷嬷但说无妨。” “先头刚出了世子放火烧私塾的事,侯府尚未有个定论,这紧跟着宋少夫人便派人打伤了谢家千金,弄得我家姑娘左右为难,回到家里本想求个公道,却又是不问青红皂白挨了一番掌掴,这桩桩件件实在是令人胆寒。” “若这府上继续这般下去,只怕往后无需外人插手,这侯府自己便能坐实外界的那些谣传。” 李嬷嬷字字在理,听得夏氏无从反驳,也对身处其中的凌芜生出了几分怜惜。 她上前拉住李嬷嬷的手,温声嘱咐:“的确是委屈了阿芜了,这件事我知道了,还请嬷嬷好生照顾那可怜孩子。” 夏氏礼佛,对府上事有所疏漏,平时宋氏往她那儿跑得勤,便慢慢将府上事务交由宋氏代为打理。 宋氏也的确能干,这几年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是个善妒的,但凡碰到凌芜,她的行事总透着几分上不得台面。 夏氏虽不大问事,却不是个没脑子的,后宅多年,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透。 看来往后,府上事务也不能全部仰仗宋氏。 “侯夫人愿意出面主持公道,那老奴便放心了!”李嬷嬷微微欠身,“老奴先告退,世子夫人那儿还需老奴伺候。” “快去吧!”夏氏缓声应道。 见李嬷嬷离开,夏氏温和的笑意忽然散去,严厉的目光落在了宋窈儿的身上:“你都听见了吧?居然做出这种没首尾的事?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明就里,你莫不是也老糊涂?我看你是嫌侯府还不够乱吧?” 宋窈儿低着头,满脸愧疚:“的确是儿媳疏忽,母亲训的极是。我也是担心世子,怕之前那案子会真的牵连上他,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夏氏心头一软,宋氏和朝轩昱的感情出生入死,自然是一心为着朝轩昱着想,相比较之下,凌芜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这让夏氏心又忍不住偏向了宋窈儿。 说到底,她也只是好心办坏事罢了,也不能全怪宋氏一人。 可府规就是府规,若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凌芜那边难以交代。 “眼下我瞧你也是一脑袋烦心事,想来是顾不上理家的,不若先将对牌钥匙交由我手里,你歇两天吧。”夏氏淡淡道。 宋窈儿心底咯噔一下:“母亲,我会努力改正的,家中事务的打理,我也是花费了不小的心思,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还请母亲再给我个机会。” 侯府的掌家权一旦被取走,那她还如何稳住自己在侯府的地位? 朝轩昱看着宋窈儿一脸焦急的模样,也急忙道:“母亲,你这惩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这些年窈儿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你不能这么对她!” “你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心情管这些?这侯府内宅本就是女子的天地,什么时候轮到爷们儿来插手?难道非要我将侯爷叫回来,你才肯罢休?” 夏氏是铁了心要收走掌家权,宋窈儿就算再蠢也听懂了。 她是万万不能让此事传到侯爷耳朵里去。 “夫君别说了,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只是对牌钥匙我今日没带在身上,晚些时候便让人给母亲送去。”宋窈儿一脸恭顺地说道。 夏氏谅她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招,这才同意。 朝轩昱和宋窈儿先一步离开了宁玉轩,夏氏走至院门口,看见一旁长势正好的芙蓉花树,不由得驻足。 她依稀记得当年凌芜尚未出阁时,最喜欢的花便是芙蓉花,为此凌家夫妇为她在府上种满了芙蓉。 当年太师府还尚在,她也经常携礼入府参宴。 太师府将凌芜教导的知书达理,才貌无双,当时满京城的贵妇无一不期盼着能娶到凌芜这样的儿媳。 夏氏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两家本就是姻亲,夏氏也算是看着凌芜长大,对她也曾真心疼爱过。 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凌芜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自从回京,她像换了个人,让人难以捉摸,也令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无法靠近。 这样一个异类,当真适合在侯府一直留下去吗? 夏氏伸手,将一片树叶生生拽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凉薄。 第42章 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这一夜,凌芜睡得不太踏实,脸上的伤口疼得厉害,疼得她在梦中都在轻哼。 次日,凌芜起得很早。 苏叶过来先给她上药,本以为昨儿一夜疼得那样厉害,今早伤口会加重,没想到却愈合得出乎意料的好。 “姑娘脸上的药是昨儿半夜自己起来换的吗?”苏叶看出这是新上的药。 凌芜想起昨夜睡得半梦半醒,的确是有人往她脸上抹了药膏,抹完后伤口凉凉的,便舒服许多,这才能睡沉。 她本以为是苏叶半夜来给她换了药,可苏叶这么一问,她便知不是。 不等凌芜开口,苏叶便很快有了猜想:“定是李嬷嬷记挂着姑娘的伤,所以半夜来给您换了药。” 凌芜点点头,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苏叶一边给凌芜上药,一边面露担忧:“但愿姑娘这脸上能恢复如初,千万不要留疤才好。” 凌芜神色淡淡,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留疤也好,不留也罢,似乎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脑中不由得浮现昨日关老夫人责令掌掴她的样子,心底没来由地一阵酸涩。 原来外祖母如此恨她这张脸,恨到不惜毁去。 原来从前的慈悲和蔼都是假面,撕去亲情这张假皮,当内部利益受到冲击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甚至刺向她。 明明关氏和侯府的人是一样的,是站在一起的,这一点她在云安的三年就已经看透,可回府后面对关氏几次三番的关切,她还是会忍不住抱以期望。 所以,期望越大,往往在被刺中以后,疼痛越会无限放大,会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可她依旧记得,从前的关氏对她是那样关爱,会将她接到膝下一养就是大半年,会因为她不想回府,为了留在她侯府,而去和娘争吵。会因为她幼年生病不能出门,急得那样一个深居简出的人亲自去到凌府住下,只为在她榻前看顾着。 可就是这样一个处处关爱她的人,怎么就要毁掉她了呢? 凌芜轻笑了一声,眼底透着自嘲,人心啊……有时候真是难以窥探。 可三年的病榻都熬过来了,如今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苏叶为凌芜擦完药,看着自家主子寂寥的眼神,忍不住眼圈一红:“姑娘可是心里难受?” “你若难受得紧,便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以前总以为在这府上,主子再不济也有个老夫人撑腰,而今看来是她们太天真了。 最亲的血亲也不过如此,这感情还真是禁不住一点试探。 凌芜有些诧异地望着苏叶,却见她比自己先一步哭了出来。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你是想看着你家姑娘我毁容吗?”凌芜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苏叶摇了摇头:“奴婢只是舍不得姑娘一个人事事都憋在心里,奴婢怕您会把自己给憋坏了。” 看着苏叶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凌芜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倒是让你费心了。” 都说奴才的境遇跟着主子变化,从前凌芜风光的时候,苏叶亦是光彩照人,看上去比寻常的官家小姐还有派头。 而今也陪着她窝在这个地方,无怨无悔,整日里还小心应付着宋氏那边,倒也真是难为她了。 “你也到年纪了,想不想求一门婚事,嫁出去离开宁玉轩,说不定境遇也会比现在好些,我倒是可以去求求老夫人,她这点面子还是能卖我的!” 毕竟她可是差点毁了自己的脸,眼下凌芜若是借此事去求她,关氏定会答应。 苏叶闻言顿时面露慌张,“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可是奴婢有哪里不合姑娘心意?您说出来奴婢改就是了,就是别将奴婢嫁出去,奴婢求您!” 看着苏叶这副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凌芜连忙拉她起来:“你不愿就不愿,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你家姑娘我是没什么前程的人,与其留在我这磋磨一辈子,不如嫁出去或另有一番境遇,只是你若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凌芜解释道。 “主子的前程便就是奴婢的前程,奴婢哪里也不去。”苏叶一脸坚决地说道。 凌芜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你吧。” 说话间,李嬷嬷走进房内,在凌芜身旁道:“老夫人来了,老奴说您还在睡,她老人家非要坐在堂屋里等您醒来呢!” “老奴已经给她备了茶,姑娘不着急,慢慢梳洗便是。” 言下之意,就算凌芜不去,也不算是怠慢。毕竟凌芜还病着,没人会跟一个病人计较。 关氏这一大早来找她,又是为什么?毕竟平时都是她主动去给关氏请早安的。 昨日还为了宋氏一心想毁掉她,现在又忽然一改态度,莫不是终于想起自己还是她的外孙女? 可她为了宋氏掌掴自己时,可还记得自己是她的外孙女? 凌芜扯了扯唇角,幡然悔悟?几次背刺的结果,让凌芜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幡然悔悟,至少在她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那就好生伺候着吧。” 李嬷嬷很快应下:“姑娘放心,有老奴在,姑娘便好好歇息吧。” ……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芜当真没有露面,而是坐在屋里静静地看书。 她不想见关氏,也不想戴上假面与之虚与委蛇。 一旁的熏香已烧了大半,苏叶上前又添上一些。 “李嬷嬷去了堂屋到现在都没出来,这眼瞧着就要到晌午了,老夫人莫不是还要留在咱们宁玉轩用午膳不成?”苏叶也就是随口一说。 凌芜翻书的动作却轻轻顿了一下,沉声道:“那一会儿别忘了叮嘱大厨房的人,记得把老夫人的午膳送去堂屋。” “奴婢知道了。”苏叶正要出门,迎面撞上了回来的李嬷嬷。 “嬷嬷回来了?老夫人走了没?”苏叶急忙问道。 李嬷嬷摇了摇头,抬步走到凌芜身侧:“老夫人让老奴给您送来这个!” 凌芜垂头一看,是一袋用纸包裹好的蜜饯。 第43章 你简直狼心狗肺! 李嬷嬷送完蜜饯,便又去了堂屋回禀老夫人。 苏叶望着案上的蜜饯,不由得蹙眉:“老夫人这是要把姑娘当小孩打发了吗?” 自家主子可是脸都划伤了,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人吗? 苏叶心里为凌芜忿忿不平。 凌芜望着眼前的蜜饯,忍不住陷入沉思。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体弱,总是生病吃药,可她又怕苦,每次吃药都闹得不可开交。 家里人为了哄她吃药,买了许多蜜饯回来,可凌芜自幼娇养长大,对吃食十分挑剔,就算是蜜饯亦是如此。 后来老夫人得知此事,特意命人寻了特制蜜饯的古法秘方,买回来后再自己熬制,做一次便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 凌芜很喜欢,每次吃药必要配着那蜜饯才能下咽。 当时凌芜觉得,外祖母定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 然而对比当下处境,凌芜再看那特制蜜饯,便只觉挖苦。 她猜测老夫人是想利用这蜜饯,勾起她从前的记忆,能对朝轩昱和宋窈儿的事及时收手。 可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这一点她还是分得很清的。 不能因为从前的甜,就忘记当下的痛,人得活在当下。 若一直怀念过去,她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凌芜缓缓收起蜜饯,不再多看一眼,依旧漫不经心地翻看手里的书籍。 苏叶能感觉到凌芜情绪上的变化,并未再多问,而是默默退了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苏叶端着午膳进了屋里:“姑娘,今天让小厨房给您炖了猪蹄汤,大夫说对您的伤恢复有帮助的!” 苏叶前脚刚进门,李嬷嬷后脚便来了。 “姑娘,老夫人说她不吃午膳,还命下人将饭菜给撤了下去。” 凌芜眸子一沉,抬头看向李嬷嬷:“一口都没动?” 李嬷嬷点点头:“姑娘,老奴觉得这老夫人到底是一把年纪,若真在咱院里饿出个好歹,宋氏那边难免做文章刁难您,要不您就过去瞧瞧?” 凌芜搁下手里的书:“我知道了,你再去劝劝她,若实在不行再来叫我便是。” 李嬷嬷应声退下。 此刻堂屋里,关老夫人正是满脸愁容地坐着,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听见脚步声靠近,她便立刻抬眼去看,见来人是李嬷嬷,便又叹着气敛回目光。 李嬷嬷笑呵呵地走上前:“姑娘她性子倔,说是脸上有伤,怕丑不愿见人,让老奴代为传达。” “不如就请老夫人先行回去,等姑娘伤好了再亲自给您请安可好?” 关老夫人手里捻着锦帕,边说边擦泪:“若是见不到她,老身是不会走的。” 李嬷嬷沉默了一下,正欲出门去请凌芜,迎面碰上了朝轩昱和宋窈儿。 这两人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满脸担忧,仿佛生怕关老夫人受多大罪。 朝轩昱急步走上前来,缓声道:“祖母,你这把年纪了,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吃饭的,有什么事等吃过饭再说也行啊。” 关老夫人擦泪的动作越发频繁:“都别管我!” 宋窈儿咬了咬唇,满脸不忍:“祖母,这都是孙媳的过错,要怪就让姐姐怪我吧,孙媳这就跪到姐姐门外,恳请她原谅。” 说完,宋窈儿转头往门外走去,缨儿不放心,急忙跟随其后。 两人走得极快,正好撞上了前来送饭的半夏,直接将人撞翻在地。 托盘里的饭菜汤汁洒落一地,碎了的瓷片直接刮伤了半夏的掌心。 “你这贱婢不长眼的吗?”被汤汁洒到手臂的宋窈儿没好气地瞪着半夏。 半夏看着流血的掌心,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叫什么事儿?她奉命来给老夫人送吃的,碰上这么个不长眼的,还好意思反咬她一口。 关老夫人无动于衷地坐在一旁,无意插手眼前小事,她知道宋氏不会吃亏。 朝轩昱也急忙走上前,一脸关切地看着宋窈儿的手臂:“怎么样?没有烫伤吧?” 宋窈儿摇了摇头:“没事。” 所有人就像瞎了一般,没人关心还在流血的半夏。 “都是因为凌芜,要不然你也不会被烫,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我去找她理论!”朝轩昱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转身便大步走出了堂屋。 谁料刚出门就碰上了廊道里的凌芜。 朝轩昱先是一愣,随即厉声道:“凌芜你别做得太过,不过就是挨了几巴掌,谁还没被罚过?你居然怀恨在心,眼睁睁看着祖母一把年纪受饿,你简直狼心狗肺!” 凌芜没多看朝轩昱一眼,径直走过他身侧,扶起地上的半夏:“一来就弄伤我的丫鬟,你们还真是把目中无人写在脸上。” 凌芜看着半夏流血的掌心,忙命人带半夏下去处理伤口。 “这可跟我们没关系,是她自己看见人还不知避让,我们都没计较她冒犯主子的罪责!”朝轩昱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凌芜嗤笑:“是啊,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你们自己永远不会有错。” 关氏似是听懂了凌芜的言外之意,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她急忙起身,满脸疼惜地迎向凌芜:“阿芜!我的阿芜,外祖母当时是一时气急,你……快让外祖母看看你的脸……” “一时气急,便要彻底毁了我!”凌芜嗤笑一声,避开了关氏触向自己的手,转而在椅子上缓缓坐下。 关氏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只好默默坐回了椅子上。 宋窈儿见状急忙道:“姐姐这话说的,祖母就是吓唬你的,怎么忍心真的伤你?” 不忍?会不忍吗? 朝轩昱也是一脸凝重地警告:“凌芜!你也该适可而止,祖母一把年纪跟你这么低声下气,你难道还不满意?” 关氏闻言,也是一脸期盼地望着凌芜,却见凌芜默默取出那包蜜饯,隔着桌案推到关氏面前。 “这蜜饯还是交还老夫人吧,您口口声声说着不忍。这不忍不忍,我也多次历经生死,痛狠了的人哪怕不吃甜,也照样受得住。这蜜饯我早已用不到。”凌芜神色寡淡,甚至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第44章 用死人来说事 从前的她被众星拱月,哪怕吃个药也需要人悉心哄着,需要人精心制作出合她口味的蜜饯。 那个满身娇贵的凌芜早就不存在了。 她将蜜饯缓缓推至关氏面前。 那一刻,关氏觉得眼前人只是眼前人,早已与过去的凌芜做出彻底的切割,她只是一个裹着凌芜皮囊的陌生人罢了。她没有凌芜的情感,也没有凌芜的软肋。 她是一个完完全全另外的人。 这一刻老夫人脸色苍白,内心像被狠狠撞击了一般,整个人微微摇晃起来。 她细看凌芜的神色,似乎对过去并没有任何怀念,甚至没有丝毫动容。 朝轩昱甚至希望凌芜能像从前那样作一作,哪怕是爱使些小性子,将心中的不快通通发泄出来,至少他会觉得与她的距离更近些。不像现在,明明与她在一个屋檐下,心却越走越远。 “世子还是劝劝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早些回去用膳,可别出了事又来怪我。”凌芜冷声道。 她话虽说的难听些,可到底让人无可反驳。 朝轩昱走至老夫人身侧,温声劝说道:“祖母,要不先回去用膳吧,您年纪大了身子受不住的。” 关氏侧过头去,执拗地不愿离去,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看向凌芜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决:“当年成婚你是怎么答应你爹娘的?你可是说过,要与侯府荣辱与共?这次事若闹大,拖累了侯府,便是你娘也不会原谅你。” 凌芜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老夫人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她娘,可这次却破天荒地用她娘来威胁自己,可见是真的没了法子。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侯府若真倒在你手上,他日一家人与你娘在地下相见,你娘也未必肯见你。”关氏面色发狠,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凌芜讥讽地笑了笑:“竟然用死人来说事,侯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事关侯府荣辱,她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凌芜。想到这里,关氏彻底沉下脸来,默默看向远处,眼底又恢复了昔日的谋算,只是这谋算之中又藏了几分不安。 这时,一只手捧着茶,悄悄递到关氏的面前。 关氏面色微柔,第一反应是凌芜,可一转头却见凌芜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再看宋氏那张低眉顺眼的面容,关氏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年绕于她膝下,嚷嚷着要永远留在侯府,侍奉她端茶递水的凌芜。 “老夫人可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说?便也一并说了吧!”凌芜对于老夫人利用她娘威胁自己的事,虽有反感,却并不意外,她只是好奇,关氏可还有什么别的震惊她的后招。 “今儿也算是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了。”凌芜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几乎是摆明了要与关氏彻底撕破脸。 关氏接过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继续沉声道:“不管怎么样,侯府于你有再造之恩,你若真的闹开了,传出去别人只会骂你爹娘教导无方,养出你这般的白眼狼,你难道希望世人这般想他们?便是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宁?你这可是大不孝!” 凌芜按住椅柄的手微微发颤,这一刻她承认她心软了。 到底是身边的亲近之人,捅起刀子来就是比一般人要准,也比一般人更疼。 她不想爹娘死后还不得安宁,且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可这些话从老夫人口中说出,却让她无比心寒。 娘可是她亲女儿,亲女儿死了也要被她利用。究其根本,不过是她和娘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朝轩昱和宋窈儿二人罢了。 凌芜压下心头憋闷的刺痛,轻轻舒了口气,开口道:“这事我可以不声张,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想要轻轻揭过绝无可能。” 老夫人瞬间了然,随即命令道:“轩昱一会儿便去领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朝轩昱咬了咬牙,还是老实应下。 凌芜又默默看向宋窈儿。 老夫人很快领会其意,又道:“昨儿你母亲已经收了她的对牌钥匙,你也知道,这对于内宅妇人而言,可比让她挨打还要痛。” 凌芜淡淡道:“那是夏氏的意思,祖母可什么都没做。” “凌芜你……”朝轩昱可以忍受凌芜作践他,却不能容忍凌芜针对宋窈儿。 “轩昱住口!” 可还不等他发作,便被关氏狠狠喝止了。 关氏沉声道:“宋氏,你罚二十下手板。” “祖母,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窈儿是为了我才会冒险行事,你若非要罚,就让我代她受罚!”朝轩昱挺身而出,生怕宋窈儿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不,一人做事一人当,孙媳愿意领罚!”宋窈儿急忙说道。 宋窈儿太了解老夫人的性情,若当真让朝轩昱为她受罚,只怕老夫人不仅不会同意,还会对她心生不满。 关老夫人转头看向凌芜:“这下你可满意?” 凌芜面不改色道:“不仅要罚,侯府还要出银子原价赔偿墨香斋的损失。” “这……”宋氏在旁听得心疼的要命,侯府的银子可都是她这些年苦心经营赚来的,如今却要被凌芜拱手送与旁人,这让她怎么舍得? 可老夫人面前,宋氏不敢多言。 关氏最终还是答应了凌芜提出的条件,又令朝轩昱和宋窈儿先行退下去领罚。 见人离去,凌芜也缓缓站起身:“老夫人若没什么事,凌芜也退下了。” 关氏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凌芜的身影已经远去。 “老夫人,咱们也回吧。”孙嬷嬷走到关氏跟前,温声提醒道。 关氏回过神来,缓缓起身,忽而目光落至案上被遗落的蜜饯。 她又缓步走过去,拿起一块蜜饯在眼前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将蜜饯塞入口中,静静咀嚼。 “还是那个味道,你说她怎么就忽然不喜欢吃了呢?”她忽然出声问向孙嬷嬷。 孙嬷嬷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却久久说不出缘由,待她回过神来,却见老夫人眼底有莹莹泪光。 第45章 她凌芜在他们眼中,这般歹毒? 是夜,凌芜又做梦了,梦里帐幔轻拂她的细颈,似是有人在对着她伤口轻轻吹气。 凌芜挣扎着想要起来,浑身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只知他沉在黑暗中。 “疼吗?”那声音,很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可梦里的凌芜记不起来了。 “疼!”她轻声应道。 “我去帮你杀了他们?”那声音犹若鬼魅,透着致命的诱惑,似能勾出人内心深处的邪念。 “不!不能杀!母亲……母亲……”凌芜断断续续地回应着,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凌芜拼了命地去抓那黑暗中的人,直到清晨第一缕光照进窗内,凌芜猛地坐起身,惊觉浑身湿透。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半夏一进门,就看见凌芜满头大汗的样子。 凌芜从半夏手中接过锦帕,轻轻擦拭着额头冷汗。 “姑娘昨夜自己换过药了?这伤口好像恢复得不错呢!”半夏弯着腰,一脸细致地观察凌芜的伤口。 凌芜忽然思及昨夜那个梦,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可她怎么觉得那么真实? “应是李嬷嬷替我换了药。”凌芜淡淡道。 “李嬷嬷?昨夜李嬷嬷不在府上,她回家看孙子了,今早刚回来的!”半夏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凌芜。 凌芜一惊,不是李嬷嬷?也不是苏叶和半夏? 那是……谁? 荣王? 除了他,应该没有人能如此自由地进出她的房间了。 一想到他连续两晚来她房间,却又不唤醒她,凌芜心底只觉发毛得紧,实在是吃不透那位祖宗到底在想些什么。 凌芜起来后,苏叶紧跟着也进来了,两人一个替她宽衣,一个打水准备洗漱。 “听说今早那宋氏去给侯夫人送对牌钥匙的路上,突发了旧疾,人没走到院门口,就被下人抬回了芙蓉院。” 那院子如今叫窈窕院,可半夏她们还是习惯叫芙蓉院。 “那她病得挺及时!”凌芜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挑选今日要佩戴的发簪。 半夏冷笑,忍不住嘲讽道:“我瞧着倒不像是上过战场的,更像是从小没吃饱饭的!动不动就病。” 苏叶冷哼,阴阳怪气道:“世子爷想必是急坏了吧?” “可不是?听说世子刚挨了打,连路都不能走,一听宋氏发病,一瘸一拐地就出来了!”半夏说完,又觉得自己嘴快了,怎么能当着姑娘面说这个呢? 可说都说了,凌芜显然看上去并不在意。 苏叶一想起世子爷做出的荒唐事,差点害得姑娘葬身火海,她便觉得这顿板子都挨得轻。 还有宋氏……老天真不开眼,怎就不病死她? “姑娘今日的疤痕淡了许多,看来大夫给的药效果还是不错的!”苏叶关切地察看凌芜的伤。 凌芜侧头询问:“谢彤那边情况如何?” 半夏应道:“方才刚问过传话的小厮,今日谢小姐已经大好了,姑娘不用太担心。” “不管怎么样,谢彤受伤还是因为我,我得去看看她的!”凌芜打算出门。 “可姑娘你的伤……”半夏担忧道。 “去把我帷帽拿来吧!”眼瞧着凌芜下定决心,苏叶和半夏也不再多劝。 …… 马车途经热闹的街坊,凌芜看了眼远处的糕点铺子。 “我记得彤彤爱吃他们家的杏仁酥!”凌芜沉吟片刻,忙令车夫停下。 凌芜走下马车,命车夫先去前面的街头等她。 车夫应声离去。 “今儿这家挺忙,门口都在排队呢!姑娘你在这等着吧,奴婢去买。”苏叶说道。 凌芜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凌芜等着等着,迎面就碰上了朝轩铭和姚玉颍,姚玉颍的身旁还跟着宋窈儿。 “哟!这不是容不下平妻的世子夫人吗?”姚玉颍阴阳怪气地说道。 凌芜隔着帷帽,也依旧能感觉对面的目光锐利地落在自己身上:“宋氏,你便这样在外人跟前抹黑侯府和我的?” 宋窈儿一脸尴尬,急忙道:“姐姐你别误会,我已经解释过了的,只是姚小姐她……她不信我说的。” “你这手都被打成这样了,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呢?”姚玉颍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要不要问问她是做了什么,才会被打?” 凌芜话音刚落,朝轩铭站了出来:“凌芜,大庭广众之下,你非要让别人看侯府的笑话吗?” 凌芜眸光微动,从前但凡她受委屈,他总是会无条件站在她身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那个站在她对面的人呢? 也是,一个是被他认定的亲嫂嫂,另外一个不过是一段被他抛弃的年少情事罢了。 凌芜心口略微有些憋闷。 男女之情从来最不靠谱,比不上家族联合,利益捆绑。 那些悸动,终究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一文不值。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仰头望向朝轩铭:“二弟别忘了,我才是这府上的世子夫人,我要惩治什么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凌芜正欲抬步离去,却见宋窈儿连忙紧张道:“夫人莫不是要当街掌掴我吗?” 上次凌芜当着老夫人面前给她那一巴掌,宋窈儿可是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她知道凌芜早就不再是从前的凌芜,她能打自己一次,便能打第二次。 可偏偏她有着世子夫人的身份,时时都能压她一头。 凌芜没有应答,径直再往前去,朝轩铭忽然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凌芜……”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警告。 凌芜抬头看向朝轩铭:“朝二公子这是何意?” “凌芜,当街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这又是何必?”朝轩铭冷着脸说道。 凌芜扯了扯唇角:“若我今天非要当街教训她?” “我绝不容许!”男人的声音沉冷,透着阵阵寒意,激得凌芜心里一阵颤栗。 所以,他和姚玉颍一样,从一开始就对宋氏所言深信不疑,视她为洪水猛兽。 她凌芜在他们眼中,就是这般歹毒?不可理喻? 第46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窈儿被姚玉颍和朝轩铭挡在身后,此刻看向凌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让开!我还要急着去看谢彤,没心思陪你们在这演戏!”凌芜冷冷扫过宋窈儿。 宋窈儿连忙一脸担忧地问道:“我都听说了,谢小姐被打伤了头,她现在人还好吧?要不我随你一道去探望她?” 凌芜眯了眯眼,有些讥讽地看向宋窈儿:“你确定要去看她?” 作为始作俑者,她就不怕被谢彤打破了脑袋再扔出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 宋窈儿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道:“我知道谢小姐和姐姐关系好,你若不喜欢我跟去,那我便不去了吧。” 说的好像是凌芜故意阻止她去似的。 有时候凌芜真的觉得宋窈儿很厉害,没人陪她,自己跟自己都能唱一台戏。 “凌芜,你也别太骄纵了,宋氏想去看谢彤也是好意,你为何为难她?”朝轩铭语气不善。 “这是大房的事,还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插手!”凌芜声音猛然拔高,似是积压已久。 朝轩铭多少有些不舒服,相识多年,记忆里的她最重感情,哪怕再生气也不会说出这般决然的话来。 可现在的她却仿佛无所顾忌。 莫不是因为她的背后站着荣王? 一想到荣王,朝轩铭眼底的不甘、阴郁几乎溢出。 凌芜能感觉到男人身上隐隐的压迫,她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望向宋窈儿:“既然宋氏无碍了,那一会儿便让我的人去窈窕院取对牌钥匙,也免得让婆母来操心此事了。” 宋窈儿踉跄几步,差点摔下去,被一旁的姚玉颍一把扶住。 “宋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姚玉颍一脸关切道。 宋窈儿摇了摇头:“胸闷,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姚玉颍没好气地看向凌芜:“凌芜你别太下作,居然把宋姐姐逼成这样!” 凌芜也懒得解释,只是冷声提醒:“莫说你如今还不是我侯府的什么人,就算他日真进了我们侯府的门,也轮不到你来管我们大房的事!” 姚玉颍若真的嫁给朝轩铭,那也是二房,这侯府依旧在大房的掌控下,说到底姚玉颍还要比凌芜矮一头。 “凌芜!注意你的言辞!”两家定亲的事早在他春闱高中后传开,按理说凌芜的话并不会对姚玉颍产生太大的影响,可朝轩铭此刻内心却是说不出的烦躁,以至于连语气都变得愠怒。 凌芜也不懂,明明是他们先来招惹她,却要她大度包容。 她实在做不到,不仅做不到,她还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听说世子伤的很重,宋少夫人不是一向与世子举案齐眉,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跑出来陪人逛街呢?” 宋氏脸色一白,想到方才因为对牌钥匙的事,被朝轩昱训斥了一通,他斥她欺骗夏氏。 朝轩昱虽偏宠她,却不是没有原则,装病的伎俩做的太明显,朝轩昱人前不说,私下里却追究了。 宋氏受了训,心里有些不痛快,本想推掉和姚玉颍的约,可转念一想,她正有借口躲出门去,不去管朝轩昱的死活。 不过这些事关起门来说不打紧,宋窈儿可不想让凌芜看笑话。 宋窈儿连忙笑道:“若非和姚小姐事先约好,我定是要在家照顾世子的。眼下既然有轩铭在,我也该早些回去了。” “姚小姐,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宋窈儿一副为这家操碎心的模样,换成任何人,定也会觉得她是个极好的嫂嫂。 事实上除了凌芜,宋氏的确对这府上其他人一直很周到。唯独凌芜!这也是凌芜对她痛恨厌恶的原因,她可以对任何人好,唯独要害自己。 “宋姐姐这话说的,你也是不得已为之,我岂会怪你?”姚玉颍本就是和朝轩铭有约,只是有宋氏在中间,不会被人说闲话罢了,可眼下两家都已经定了亲,宋氏在或不在,区别不大。 “嫂嫂,你手上有伤,大哥身边有人伺候,你也别太累着自己。”朝轩铭沉声叮嘱道。 宋窈儿欣慰地笑了笑:“二弟费心了,那我就先走了。” 宋窈儿前脚刚走,凌芜后脚也跟着离去。 她打算在前面街头等苏叶,并不想和朝轩铭他们继续待下去。 好不容易人都走了,只剩下姚玉颍和朝轩铭二人。 她有些羞涩地垂下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朝轩铭头也不回地跟在凌芜后面。 凌芜走着走着,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停下来,转身一看,便见朝轩铭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凌芜拧了拧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朝轩铭上前几步:“我也走这方向,怎么……大房的人连二房逛街也要管?” 这话明显是透着嘲讽的意味。 凌芜沉默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一个醉汉,或许是凌芜的气质实在出众,哪怕是不见相貌也依旧看得出是个美人。 “小美人?上哪去?” 凌芜想要绕开醉汉,可不管她走哪边,那人总要堵住她的路。 “让开!”凌芜也有些烦躁,虽说大庭广众她不担心自己出事,可碰上这种事也实在不光彩。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那醉汉并未察觉到身后朝轩铭彻底黑沉的脸,依旧不知死活地调戏凌芜。 那醉汉一把抓住凌芜的胳膊,眼疾手快地掀开了凌芜帷帽的一角,得以窥见她的真容。 也不知是被凌芜脸上的疤痕吓着还是怎么,醉汉呆愣住了。 与此同时,凌芜被人一把拽进了怀中。 “滚!”头顶传来朝轩铭疾言厉色的怒喝。 他一脚踹翻了醉汉。 醉汉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不……不是美人!”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嘲笑地看着凌芜:“原来是个……丑八怪!” “难怪用帽子遮脸,丑八怪……还跑出来吓唬人!” 苏叶在这时急急赶到,冲着那醉汉连踢带踹:“滚!什么狗东西也敢调戏我们姑娘!滚啊!” 凌芜愣怔在原地,甚至忘了推开身前的朝轩铭。 她只是静静捂着自己带疤的面颊,明明帷帽替她遮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她却依旧感到了一股屈辱。 第47章 占有欲 不等凌芜回过神来,却被人从朝轩铭怀中狠狠拽了出来。 她抬头一看,就见姚玉颍一脸恶毒地瞪着她。 此刻,姚玉颍内心已经气炸了,要不是为了在朝轩铭面前顾及形象,她真想冲上去撕烂凌芜的脸。 这贱人真是不知羞耻,当着她的面勾引她的未婚夫。 也不知为何,姚玉颍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脑中无端想起那日行宫外的树下,会不会那天压根不是巧合,而是…… 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想,朝轩铭是那样一个端方君子,怎么可能肖想自己的嫂子? 一定是她多想,可她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她很想让凌芜滚远点,可她害怕原本没有什么,却因为她的胡思乱想令二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凌芜冷冷看了一眼姚玉颍,抬手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发髻:“苏叶,我们走吧!” 醉汉很快被打跑,苏叶回头看了眼朝轩铭和姚玉颍,这才扶着凌芜径直离去。 朝轩铭下意识朝着凌芜的背影伸手,却感觉到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下。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姚玉颍,女子言笑晏晏地望着他:“朝二公子,要不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望着姚玉颍的脸,朝轩铭忍不住想起从前的凌芜,那个遇到事总会躲到他身后,会甜甜唤他一声“二表哥”的凌芜。 如今的她哪怕被人欺上门,也是一声不吭地独自应对,明知他就在她身后,却咬死不愿向他求助,她怎就变得这样执拗? “朝二公子?”姚玉颍又拉了他一下。 朝轩铭回过神,悬着的手缓缓放下,跟随姚玉颍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 凌芜的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 凌芜先是去拜见了杨笑,见了老师便不得不摘下帷帽了。 凌芜也知道瞒不住,便也没想瞒。 杨笑看到她脸上的疤痕,果然皱起眉来:“怎么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嫁进他们家,你这身子就没好过!” 看到杨笑生气,凌芜连忙去安抚她:“我没什么,这疤快好了,不碍事的!” 杨笑看着凌芜明明狼狈却强颜欢笑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她侧过头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拉住凌芜的手:“若是在侯府住得不开心,就搬过来和彤彤住两天,咱们不似那些迂腐人家,没那么多规矩讲究的。” “阿芜!”两人正说着话,谢彤便赶到了。 “快让我看看你的脸!早前就听说你脸受伤了,可惜大夫让我静养不准我出门,我都快担心死了!”谢彤细细打量着凌芜的脸。 “你们两个难兄难弟的,就谁也别可怜谁了!都给我好好养着要紧!”杨笑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叮嘱。 “晌午就在府上用膳吧,彤彤这两日可是一直念叨你,你们正好多聊聊!”杨笑温声道。 凌芜点头应下。 凌芜每次来谢府,都有种回娘家的温馨,仿佛只有在这里,才有种“她还是她”的错觉。 “这次墨香斋的损失,我会照价填补回来的。”凌芜说到了正事,这本也是她今天来的目的,要给谢彤一个交代。 谢彤愣了一下,随即不解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你可知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知道,账目被我带出来后,我仔细算过,大概需要一万两。”凌芜正色道。 谢彤倒吸了口凉气:“我知道你陪嫁丰厚,可那是娘家留给你的,而且这么大笔银子提出来,侯府那边定是有所察觉,他们没有微词吗?” “总之你不要多问了,这事本就是我的过失,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就放心把钱拿着就好!”凌芜一脸坚定地说道。 谢彤有些自责地看着凌芜:“为了我的事,你一定没少和侯府闹矛盾吧?你看你都瘦了!” 谢彤不傻,她知道凌芜在侯府过得艰难,能为墨香斋做到这份上,凌芜在中间一定出了不小的力,虽然她不知道具体过程是什么样子,但想也知道不那么顺利。 “我没事。”凌芜笑了笑。 谢彤忽然抓住凌芜的手:“阿芜,你可有想过和离?” 凌芜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谢彤。 半晌,她轻叹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知道女子立世会更艰难,会比在侯府讨生活还要难?” “我帮你,我养你!”谢彤抱住凌芜,“我实在是不忍看你再这样委屈自己。” 凌芜苦笑:“你看看你这样子,你确定能帮我吗?” 这次的事,她已经牵连了谢彤,她不想谢彤再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凌芜看着大夫给谢彤换了头伤的药,很大一块血斑,直到现在凌芜瞧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相比较之下,宋氏的那点手板简直不够看的。 凌芜攥紧了拳头,袖中的双手微微颤着。 宋氏……你欠我的,我早晚教你偿还! 凌芜留在谢家用了午膳,又陪着谢彤下了棋,直到谢彤喊困,说要上床午休,她方才出了谢家大门。 凌芜走下台阶,走到一半就看见一驾熟悉的马车,此刻就停在她马车旁。 凌芜怔忡了一下,很快认出那是朝轩铭的马车。 凌芜随即看向四周,谢宅所在相对清静,距离闹市也有一定距离,因此附近并没什么行人。 可他就这样等在谢宅门前,也实在太过明显。 凌芜故意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准备上马车。 朝轩铭旋即走下马车,跟了上来。 “站住!”感觉到他的靠近,凌芜有些紧张地低喝一声。 朝轩铭看向她的眼神微微发沉,这眼神凌芜很熟悉。 第一次他在她院墙下接她,她不慎从树上掉落,被他一把搂入怀中时,他也是这般看着她,透着满满的占有欲。 他看上去温润儒雅,实则对于看中的东西,却有着极强的渴望,权力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虽然后来他的确为了权力,放弃了她,那也只能说明在他心中权力更为重要。 他……从未放弃过得到她。 “别再过来!”凌芜猛地拔高声音,像是在警告。 第48章 和他比,差远了 “朝二公子,这光天化日的,您和姑娘这样不合适!”苏叶也急忙横在了两人中间。 “滚开!别让我说第二次!”朝轩铭双目阴沉,俊雅的五官笼上一层阴翳。 从来温和的人忽然转变,是会让人害怕的。 苏叶此刻惧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可为了护住凌芜,她还在硬撑。 凌芜不想为难苏叶,她只是个奴婢,何况朝轩铭想做什么,也从来不是苏叶一个小小奴婢能阻止的。 “苏叶,你先退下!”凌芜淡淡道。 苏叶心想着,到底是在外面,朝二公子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才对。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 朝轩铭看着凌芜,昔日少女稚嫩的面孔与如今的冷淡疏离不断交叠,激发出他内心更为强烈的征服欲。 “上我马车,我有话要说。” 他不是在跟她商量,更像是威逼。从前的他可不会这样对她。 凌芜却是无动于衷:“你的马车还是留给姚小姐,我就不坐了。” 他从来都是这样自私,想要的时候便无所顾忌,碰上核心利益,却又能毫不犹豫地将她抛下,她不会再受他诱骗,也绝不会再心动。 他将凌芜压在马车车厢处,另一驾马车渐渐调转方向,遮住人多的街头,形成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凌芜手臂被他攥得生疼,想要挣扎,却被攥得更紧。 “可以是荣王,就不能是我?嗯?”他逼至她的面前,呼吸交缠间,眼底的侵占近乎将她吞噬。 女主一脸震颤地望着他,想不到会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无耻的话,他不仅在讽刺她,更是在羞辱她。 凌芜只感觉心口一阵刺痛,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了去。 “你和他比,差远了。”她说完,决然地转身。 “阿芜……”他的声音透着沙哑,温柔中带着恳求,令她忍不住想起三年前的那个他。 三年前因为他一句“心悦她”,她苦苦地等,为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等到最后无人肯上门,世人皆道她心高气傲,她在最纯粹的年纪为他守着一份真心,最后却遭他背弃。 她曾无比真诚地为这份感情努力过,因此如今也并不感到惋惜。 她轻轻吐了口气,淡淡道:“你还想说什么?” “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我便帮你离开侯府。”他双目微红地看着她。 凌芜先是微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待她回过味来,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他是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皆是因为侯府,因为他所信重的大哥大嫂。可他依旧选择了站在侯府那边,选择了她的对立面。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事到如今,又何必来假惺惺的。 凌芜忍不住嗤笑一声:“不必,朝二公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因为她就算有朝一日离开侯府,也绝不会和朝轩铭有任何关系,他一个快要成婚的人,她若真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且不提侯府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就算是姚家人的行事,也断不会让她好好活着。 凌芜坐上马车,看着前方横道阻拦的马车,她掀开帘子,冷冷望向他道:“让开!” 朝轩铭有片刻失神,在听见凌芜的话后,他微微抬手,对车夫示意道:“放他们走!” 马车远去,朝轩铭的眼底却是前所未有的炙热。 阿芜……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的身边。 …… 凌芜返回宁玉轩的时候,已近傍晚。 半夏给凌芜端了小厨房刚做好的鸡汤,一边盛汤一边小声对苏叶道:“听说今儿晌午芙蓉院里那位被侯夫人叫到跟前训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苏叶急忙问道。 “还不是为了对牌钥匙?又是装病又是出门逛街的,就是推脱着不给,这不就惹怒了侯夫人?咱们这位侯夫人虽然一心礼佛,心思却精明着呢,糊弄她哪儿那么容易啊!” 半夏说的话,令整个屋里的气氛都变得活跃起来,有种大快人心的舒爽。 正说着话,李嬷嬷拿着一封请帖走了进来。 “可别光顾着说话,也得看看外面有没有耳朵!”李嬷嬷严厉地叮嘱两个丫鬟。 半夏心虚地垂下头,继续盛汤。 “嬷嬷手上拿的这是什么?”苏叶很快发现了李嬷嬷手里的请帖。 李嬷嬷笑着道:“宫里贵妃送来的邀帖,说是荣王的洗尘宴。” 瞧着李嬷嬷心情不错的样子,苏叶大胆猜测:“只给我们送了?芙蓉院那位呢?” “这世子夫人只有一个,哪有两个的道理!” “什么请帖?拿来我看看!”凌芜从里屋走了出来。 请帖是红色蜀锦为底,上刻金字,内里是一行娟秀小楷,一看便透着庄重。 荣王府?凌芜在看到这几个字后,目光不由得轻颤了下。 洗尘宴?这荣王府都回来多久了?现在才办洗尘宴? 凌芜总觉得,这宴席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凌芜将请帖递给李嬷嬷:“仔细收好!” 李嬷嬷点点头。 半夏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这可是宫里来的请帖,居然没有那位的份儿,恐怕她得气得跳脚。” 宋窈儿处处要在人前证明自己的身份,眼下宫里的态度明晃晃摆在那,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掀不出什么浪花来。 …… 洗尘宴如约而至,荣王府一改往日的冷清,各大世家权贵的马车停满了门庭。 凌芜早前和谢彤便约好了,因此来得也早些。 两人见面后,聊得最多的也是墨香斋,毕竟这小小私塾,却寄托着两个女孩的希望。 “墨香斋已经开始重建了,幸亏有你那笔银子,不然这会儿我得一个头两个大!” “哦对了,阿芜,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官府答应,将那几个造谣者的口供张贴在墨香斋门口的?” 自然是凌芜利用侯府的势力找衙门谈的,毕竟墨香斋的名声不能毁,只有官府亲自出面才能彻底消去污痕。 不过这些内幕,凌芜不想多提,她喝了口茶,趁机岔开话题:“彤彤,你尝尝这茶味道不错!” 正说着话,门外走进来四个人,朝轩昱和宋窈儿,以及朝轩铭和姚玉颍。 第49章 摔进朝轩昱的怀中 “宋姐姐,你快看!她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不会是世子出门,没有事先和她说吧?”姚玉颍低声轻笑,几乎将嘲讽写在脸上了。 宋窈儿有些自责:“都怪我疏忽,竟然忘了叫上姐姐一起的。” 谢彤实在看不惯宋窈儿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今天宴席可没有邀请妾侍,有些人还真是不分场合!” 凌芜知道谢彤是为自己抱不平,但今天场合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假装没看见那四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品茶:“彤彤,你快尝尝这茶,配上这口点心,味道很是不错!” 荣王府就算再失势,也到底是皇子,招待客人的茶点自然也是用了心思的。 此刻谢彤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宋窈儿的方向,她倒要看看这宋氏在她眼皮子底下还能怎么欺负阿芜! 说话间,荣王玺长宴拎着酒壶走了进来,他今日着紫色锦袍,金线暗绣的螭纹随步伐浮光掠动。 他行走间矜贵不羁,喝酒的动作又伴随一丝慵懒。 据传闻,此次设洗尘宴,是宫中贵妃的意思,朝中但凡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子女都在邀请之列。 其目的一部分为拉拢势力,一部分则替荣王相看未来荣王妃。 此刻玺长宴步伐悠然地走过凌芜面前,身上熟悉的龙涎香侵袭凌芜的鼻翼。 她下意识地垂下眸,想装作与他不太熟的样子。 玺长宴在主位上坐下,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糕点,似乎并不打算招待客人。 众人多少听说过眼前这位主儿的脾性,见他不爱搭理人,便自发上前行礼寒暄。 姚玉颍也在其列,她今日是跟随兄长前来,但因为和宋氏交好,因此刚一进门便和侯府的人走在了一处。 眼下姚玉颍恰好走过凌芜的茶案,见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她又有些不快。 “摆什么世子夫人的款儿?世子本人都在呢,装给谁看?” 凌芜讥笑了一声,淡淡道:“我若真要摆款儿,今日某些人就不该出现了。” 这话,直指宋窈儿。 “你……”姚玉颍刚要大骂,又思及首位上坐着的荣王,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宋窈儿一脸好心地上前劝阻:“算了玉颍!荣王那边还等着咱们去打招呼呢!” 周围人或多或少听说过侯府宠妾灭妻的谣言,一看宋窈儿也凑上来,于是纷纷侧目。 姚玉颍见状,又故意放大了声音:“就算是世子夫人,也不能滥用私刑,你把宋姐姐手都差点打废了!简直太恶毒了!” 对付凌芜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就该给她点教训。 “好了玉颍,别说了,我这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宋窈儿急忙劝说。 姚玉颍看见宋氏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宋姐姐你就是太大度了,明明你才是侯府实至名归的世子夫人啊,干嘛怕她这个空架子?” “我哪有,玉颍你别胡说。”宋窈儿表面谦逊,内心却颇有几分得意。 朝轩昱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公开提及侯府的世子夫人一事,此刻他的目光悄悄落在了凌芜身上。 凌芜看上去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提壶倒茶,似乎对于姚玉颍的话并未生出太大的波澜。 从他受罚至今,她没有问过他一句,就像此刻一样,对他的任何事都不关心,思及此,朝轩昱当下心情更沉了。 宋窈儿原本还是满心得意,却在看到朝轩昱的目光紧紧落在凌芜身上后,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好了,咱们走吧!”宋窈儿依旧是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 姚玉颍见自己费尽心思却激不起凌芜半分情绪,顿时更加气愤,她一把推开宋氏,厉声道:“说起来,你这堂堂世子夫人当街往小叔子怀里倒,难道这就是你们凌家的教养?” 她那天回去后左思右想,心里实在是憋的难受,不吐不快。 她选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出来,就是为了能给凌芜一个下马威,谁让她行事不顾廉耻! 周围瞬间安静,朝轩昱脸色变得暗沉,宋氏更是一脸吃惊地捂住了嘴。 “玉颍,这种话事关侯府清誉,可不能瞎说的。”曹翩急忙上前提醒。 姚玉颍继续义正言辞道:“我敢这么说,自然是亲眼所见,要不是凌芜不知检点当街勾引醉汉被人调戏,朝二公子也不会好心上前帮忙,没成想她却毫不避嫌,借机往朝二公子怀中倒。” 谢彤听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拿起桌上水果,便砸向了姚玉颍。 姚玉颍一个不慎,直接摔进了身后朝轩昱的怀中。 谢彤冷笑了一声,故意讥讽道:“姚小姐又是什么教养?没成婚就往未来大伯哥身上倒吗?” “你……”姚玉颍气得眼圈发红,委屈地看向宋氏,“我不是有心的!” 宋窈儿全程都在旁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事,不怪你的!” 她又看向凌芜,一副和事佬的架势:“姐姐,姚小姐年纪小说话得罪人,你就别刁难她了,我知道你和二弟从小熟识,有时候礼数上有所疏忽也不奇怪,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句“从小熟识”在旁人听来没什么,可听在朝轩昱耳中却格外刺耳。 也正是因为从小熟识,她才会和朝轩铭生了情的,不是吗? 可明明他也与她自幼熟识,她为什么就偏生喜欢上二弟? 一股深深的嫉妒裹挟着他,他深吸了口气,冷笑地看向凌芜:“你还真是好规矩!走在大街上也不忘勾搭男人。” 此话一出,周围人纷纷朝着凌芜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凌芜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抬眸望向朝轩昱:“我勾搭男人?” 她嗤笑出声,搁下茶盏,讥讽道:“没错,我勾搭男人!我不仅勾搭男人还被朝二公子当街抓个正着,朝二公子不仅不指责反而还包庇了我,世子是不是要连朝二公子也一块问责?” 第50章 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其实关于这件事的真相,姚玉颍当天就在现场,她最有发言权,可她不想承认是朝轩铭主动帮了凌芜。 曹翩见状,也跟着落井下石:“我记得,有些人未出阁时就没少招惹桃花,大抵是自视甚高,最后那些登门求娶的贵公子们都看清了真面目,便纷纷远离了。没想到成婚后也是如此。” 众人闻言,看向凌芜时的眼神变得更加轻蔑了。 凌芜目光静静落在眼前氤氲的茶水上,余光扫过一旁的朝轩铭的衣角,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姚玉颍的身后。 当年为了等他,她得罪大半个京城的适婚男子,以至到今天都还在被人诟病。 当年的真情,现在成了刺向她的尖刀。 痛吗?当然痛,可人就是痛过才能成长,才能割舍掉不能割舍的人。 凌芜抬眸望向曹翩,眼底透着凌厉:“我也依稀记得,当年曹大人刚进户部时,可没少去凌府虚心求教,怎么学来学去,光学会打听别人的家务事了。” 这是在提醒众人,凌太师门生众多,唯独曹家最白眼狼。 曹翩被呛得顿时不敢吭声了。 说完,凌芜冷眸又淡淡落向姚玉颍,声音透着凉意:“当着荣王面前,故意诬陷我的清白,莫不是上次殿下给你的警告不起作用?” 姚玉颍一听荣王的名讳,顿时吓得脸一白,她的确有抹黑凌芜的心思,也想借机试探朝轩铭会不会站出来替凌芜解释。 朝轩铭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也没有偏帮过她。 反倒是朝轩昱见凌芜故意将事挑大,大有要将荣王拉下水的意思,于是急忙站了出来:“都是女子间口舌之争,还望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朝轩昱也是多有顾虑,毕竟荣王府办宴,却被他们侯府的家事搅扰,他也唯恐惹那位不快。 再者,荣王之前就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罚过他,若这次一个不快又拿姚玉颍开刀,他无法跟姚家人交代。 玺长宴自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日府上私宴,诸位不必多礼,各自入座吧。” 此事就此揭过。 众人在大堂喝了会儿茶,便有宫里来的侍者招待众人前往后花园赏花。 听闻荣王府的后花园有一棵长了百年的合欢树,众人得见,纷纷惊叹不已。 此刻树身正笼在金纱般的日光里,树冠撑开一片阴影,细碎光斑在地面形成流动的星子。 一阵风起,花瓣似银丝流苏,微微摇曳。 “真美啊!”众人见之,纷纷由衷夸赞。 凌芜也看得入神,她记得在云安时,玺长宴就和她说过,荣王府的后花园有一棵百年合欢树。 如今见到,的确比想象中的还要震撼。 姚玉颍似是想起什么,连忙问道:“宋姐姐院里种了什么树?” 宋窈儿笑了笑,温声道:“我不爱花草,倒是有座假山,是夫君特意为我从外地寻来的奇石。” 姚玉颍一脸羡慕:“世子待宋姐姐真是好啊。” 宋窈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全是世子的功劳,二弟还特意给我画了假山图呢,夫君只是照着他图上的布局来布置的。” 谢彤听了一耳朵,随即小声对凌芜道:“阿芜,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芙蓉树,你那院子里一到夏天可漂亮了!” 谢彤不知道凌芜在侯府的芙蓉树已经被砍了。 凌芜并不多解释,只说她看腻了,早就不喜欢了。 凌芜所住的道观里也有一棵芙蓉树,起初看到这棵树,她觉得亲切,总以为等到花开,朝轩昱就会来接她回家。 后来花开花落,她在病榻看尽了冬日里枯萎的芙蓉花枝,她想她这辈子也不会再喜欢芙蓉花。 凌芜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可听在朝轩昱耳中,却只觉得她在故意说反话。 他尤记得那年她在芙蓉树下跳舞,舞姿极美,一如她这个人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那时他和二弟趴在院墙外,总是会看她看到痴。 后来她为了阻止他砍掉芙蓉院里的芙蓉树,心甘情愿地搬离了芙蓉院,尽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那棵树还是被他砍了。 可他看得出来,她分明是极爱芙蓉树的。 因此,前些日子他特意让人去找附近的芙蓉树,终于在城郊林中找到了一棵,他本想借此让她开心一下,可听她这么说,他觉得自己一番心思简直喂了狗。 “不喜欢芙蓉树,不知凌小姐对合欢树喜欢否?”玺长宴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 众人闻声皆是一怔,一个个瞬间恭敬起来。 凌芜转过身,才发现玺长宴长身玉立在她身后,距离她不过一步之远。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殿下!您院里的合欢树很美,我很喜欢。”凌芜老老实实地应答。 “既然喜欢,以后凌小姐可常来观赏,荣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玺长宴缓步走至树下,伸手轻轻触碰垂下的绒球粉花。 本就俊美的面庞,在花色的衬托下,更显妖冶惊艳。 众人惊了,包括凌芜自己也是一脸吃惊。 荣王为何单独邀请凌芜这个不受宠的世子夫人来荣王府看合欢花? 这也太奇怪了。 “我来迟一步!抱歉!”说话间,一个穿着富贵的年轻公子跟随侍者身后,大步走来。 凌芜第一眼看这人只觉得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 直至侍者介绍:“林知严,林公子!” 凌芜这才想起,是当年父亲的众多门生之一,五年前赴任地方做了县令。 此刻林知严手中正拿着一朵尚未绽放开的芙蓉花苞。 “你手上的芙蓉花哪里来的?”谢彤好奇地打趣,这个季节还没到芙蓉开花的季节,因此这朵花苞显得格外新奇。 “五年前踏春宴,凌小姐和大家一起种下这棵芙蓉树,这次经过发现那棵树被人连根拔了,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只留下一朵未长开的花苞,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林知严颇为感慨。 “我记得凌小姐,哦不……如今该称呼您世子夫人了,世子夫人最喜欢芙蓉花,这算是给您的见面礼了,实在回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 林知严行事还是这么洒脱随性。 五年前的踏春宴,爹娘还在,她还是众星捧月的太师之女。 那年,朝轩昱、朝轩铭陪着她一起种下的这棵树,她记得。 第51章 想必是饿了 朝轩昱和朝轩铭的脸色皆有些复杂。 五年时间,物是人非,彼时的少年也早就不是如今的他们。 可林知严并未察觉,一脸感慨地说道:“尤记得当时的凌小姐如初春暖阳,朝气蓬勃,更是和同行相约五年后再聚树下,可惜那树……好在还有一株花苞,也算是留作纪念。” 凌芜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林知严还记得那些旧事,毕竟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若是过去的她得知亲手栽下的芙蓉树被砍一定会很伤心,毕竟那是她和朝轩昱、朝轩铭一起种下的芙蓉树,代表着那些最美好的岁月。 可现在……她却觉得,往事不可追,人去楼空才是常态。 凌芜轻吐了口气,伸手接过那朵花苞,笑着道:“既是送给我,那可别怪我借花献佛了?” 林知严一脸大方道:“那是自然,既是送给了世子夫人,那自然由夫人处置。” 凌芜转身径直走到了荣王面前,正悠闲喝酒的玺长宴似是没想到凌芜要献的人是他,眼角霎时染上一抹兴味。 “今日感谢荣王盛情邀请!也感谢殿下让我得见这百年合欢树的美景,小小谢礼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凌芜静静望着玺长宴。 有那么一瞬间,凌芜是有些后悔的,她送谁不好?怎么就偏偏选了荣王? 这人性情阴晴不定,万一拒绝了她…… 就在凌芜忐忑之际,玺长宴竟然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芙蓉花苞。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花枝:“芙蓉花苞含羞带怯,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姚玉颍一脸愤愤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嘲讽道:“有些人还真是会巴结人,不会真以为自己这样,就能让殿下高看她一眼吧。” 姚玉颍满心都在凌芜身上,压根没注意身旁的朝轩铭此刻面色暗沉。 见荣王收下花,凌芜轻吐了口气,默默退至一旁。 玺长宴随意地瞥了眼朝轩铭,却见他浑身透着阴鸷,此刻紧紧凝视着凌芜的方向。 玺长宴细细把玩着花枝,含笑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 众人各自散去,或坐或去别处观景。 “朝二公子,不如我们去池塘边看看?”姚玉颍本想拉着朝轩铭去别处坐坐,却发现他整个人有些僵硬地杵在原地,俊雅的面容也绷得紧紧的。 朝轩铭回过神来,随即扯出一抹儒雅笑意:“那走吧,去看看。” 不知为何,看着身边言笑晏晏的姚玉颍,他的脑海里却不断蹦出凌芜的面容。 那年他第一次向她表露心迹,她折下一朵芙蓉花送给他。 她说:“我最喜欢芙蓉花,你一定要照顾好它,不能让它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他应下了。可他没做到。 自那以后她没再送过他花。 而今她再次献花,却是给了那人。 同样心生不悦的还有朝轩昱,她明知那朵花的意义与众不同,却还是送给了荣王。 到底是她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单纯在巴结荣王? 她应该还不知道,那棵树是他让人移走的,早知她如此不在意,当初他不如什么都不做。 想到此,朝轩昱有些烦躁地喝了口手中的清茶。 “薛大人到!”就在众人忙着观景的时候,侍者带着薛碘走进了院中。 薛碘看上去五大三粗,手中牵着一只模样凶狠的黑犬,黑犬此刻正看着人们手中的茶点,嘴巴里不住地流着哈喇子。 “啊!”有几个年轻女子在看到黑色凶犬后,吓得纷纷叫出声来。 有些养尊处优的贵女自是没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东西,即便见过,那也是被关在笼子里的。 可今日薛碘却十分乖张地将爱犬带进了荣王府的后花园。 “薛大人,要不还是让小的给您将爱犬牵走,别吓着贵人们!”侍者上前劝说。 薛碘不耐烦地睨了眼侍者,一把推开了他,牵着黑犬往里走。 “荣王殿下!别来无恙!”薛碘笑容肆意地走到玺长宴近前,冲着他拱了拱手。 玺长宴挑眉,瞥了眼流了一地哈喇子的黑犬,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狗不错!” “哈哈哈!殿下若喜欢,微臣可以把它放出来给您玩玩!”薛碘笑声粗犷豪放,差点让人误以为他真的只是不懂礼数罢了。 可一路爬上来的人,哪有不懂察言观色的?不过是以此作为伪装而已。 “本王不喜它弄脏本王的院子。”玺长宴冷声警告道。 薛碘很快反应过来,黑犬那长长的哈喇子此刻已经滴湿了脚下的一片地。 “殿下,我走得急,狗想必是饿了,喂点吃的就好!”薛碘笑了笑,自顾自道,“我这狗喜欢女子喂食,尤其是美人喂它吃的更香,不知哪位夫人小姐方便代劳?” 薛碘闹这么一出,众人哪里还能看不出,这哪儿是来赴宴的?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在场众人跑都来不及,自然无一人上前的。 薛碘看了一圈,目光落向角落里的朝轩昱夫妇。 “素闻承安侯府以武将立世,想来府上的夫人定也是女中豪杰。” 宋窈儿脸色一白,感觉朝轩昱将她往后护了护。 这薛碘就像条疯狗,逮人就乱咬,谁被他选中谁倒霉。 宋窈儿可不想掺这趟浑水,她眼珠子一转,急忙走到了凌芜身前,一把抓住凌芜的手:“姐姐别怕,有我在!我懂些武功的!” 凌芜拧了拧眉,她可不觉得宋窈儿会这么好心。 虽说当年她的确是随父上过战场,可后来落下旧伤,已经许多年没有拿过真刀真枪了。 果不其然,薛碘下一句便直接点中了宋窈儿的名字:“素闻宋少夫人年少成名,由皇上特赐巾帼英雄之美称,不如就请宋少夫人代劳?” “我来!你千万别为难姐姐!”宋窈儿大声应下,随即抬步朝前走去,谁料走到半路,她忽然捂胸面露痛苦。 朝轩昱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宋窈儿。 “窈儿!你可是旧疾复发?”朝轩昱满是紧张地望着宋窈儿,他知道宋窈儿有胸痛的老毛病,一激动就会如此。 第52章 舔食着凌芜的手指 “哼!看来你们侯府的人也不过如此!”薛碘一脸鄙夷地嘲笑。 “薛碘,你别欺负女人,咱们侯府的男人还站在这,容不得你放肆!”朝轩昱搂着宋窈儿,冷冽地看向对方,“你不是要人帮你喂爱犬?好啊,我来!” “我的狗不喜欢男人给它喂食,它若不高兴,可是会咬人的!”他眼角微微抽搐,满脸狞笑。 “怎么?堂堂侯府,竟找不出一个有胆识的女子?想来世代传承的侯府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嘛。”薛碘眯了眯眼,依旧犀利讥讽。 宋窈儿咬了咬唇,转头看向凌芜,她想说别人都欺辱侯府到这个份上,她凌芜作为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可还不等她开口,一道娇媚倩影便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她身姿纤瘦,却气质出众,每走一步皆是从容镇定。 朝轩昱和朝轩铭的目光也同时追随着凌芜。 那样一道柔弱孤寂的背影此刻却又仿佛承载着莫大的勇气。 “我来!”凌芜淡淡开口。 与其等着宋窈儿主动求上她,不如她自己提出,如此尚且能得几分贤名,也不算便宜了宋窈儿。 “凌芜,你若不行就别逞强!”朝轩昱拧了拧眉,他知道她从前胆小,看到那些凶兽便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凌芜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胆怯到需要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 凌芜拿起用筷子夹起一旁盆中的生肉,缓步走近黑犬。 那黑犬双目贪婪地望着凌芜手中的肉,不等凌芜递上前,它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 凌芜吓得手指一抖,生肉掉在地上,很快被黑犬一扫而空。 接下来,凌芜又一块接一块地将生肉扔到它面前。 直到最后几块吃完,黑犬似是一脸餍足地舔了舔嘴。 凌芜松了口气,搁下筷子,正要起身,那黑犬眼睛一闪,像是被触发了某根兴奋的神经,忽然扑向了凌芜。 “啊!”凌芜来不及反应,惊呼一声,脚下一软便摔倒在地。 朝轩昱和朝轩铭猛地一惊,几乎同时朝着凌芜的方向走。 而就在这时,一道更为迅捷的身影划过半空。 “嘎达”一声,好似骨头碎裂之声,与此同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恶犬的惨叫。 凌芜再次抬眸,却见一只巨大的白虎袭入眼前,凶残地咬断了黑犬的颈部,汩汩鲜血从黑犬的身上流淌而出,染红地面。 凌芜望着这近在眼前的野兽撕咬的血腥场面,吓得浑身一僵,差点晕厥。 “狗儿!狗儿!”薛碘一脸心痛地看着地上黑犬,他似乎也没想到,荣王府里竟然会养着这么一只白毛烈虎。 “小白!”白虎在玺长宴的召唤下,慢悠悠地跑到了他身侧。 玺长宴懒懒拍了拍虎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薛碘:“本王方才就说过,不喜欢它弄脏本王的院子!” “薛大人怕不是将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 薛碘咬了咬牙,气得双眼直抽抽,却也说不出再多话来。 毕竟本就是他遛狗在先,吓唬人在后。 玺长宴压根没去管薛碘那吃人的眼神,自顾自走到凌芜身旁,伸手将她扶起:“世子夫人受了惊,先去内院安置歇息片刻,来人!请御医入府!” 玺长宴压根没问凌芜的意思,更没问侯府人的意思,擅自便替她做了主。 凌芜刚受了惊,眼下也的确没有精力再拒绝荣王,于是被丫鬟搀扶着下去了。 “把这畜生的尸体处理干净,别弄脏本王的院子!”玺长宴临走前,冷声吩咐了一句,便也跟随凌芜身后离去。 …… 凌芜前脚刚进到院中,后脚便昏了过去。 好在玺长宴及时跟上来,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入了蒹葭院。 凌芜再次醒来,便见一丫鬟坐在她身旁,满眼关切道:“夫人醒了?” “夫人先喝药吧!御医给您把过脉了,说您是受了惊吓才会晕倒的,需得静养才行。”丫鬟忙将凌芜扶坐起来。 凌芜从丫鬟手中接过药,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以前她是惧怕喝药的,每次喝药都像是上刑。 可后来病久了,她发现有药喝就不错了,没药喝等死那才是真难受。 她起身走出了房间,就看见玺长宴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了个毛绒球在逗那只白虎。 在外凶神恶煞的白虎,此刻像一只爱玩的大猫。 凌芜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站着。 “杵在那作甚?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去请你吗?”玺长宴依旧漫不经心地抛着手里的毛绒球。 凌芜在想,这大猫……哦不,这只虎正玩得高兴,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过来的吧。 她轻舒了口气,缓缓挪动步子,走到了玺长宴的身侧。 这时,白虎忽然转变了方向,朝着她的方向跑来。 凌芜吓得急忙扑进了玺长宴的怀中。 诚然,在云安时玺长宴的确帮过她不少,也救过她的命。 可在她眼中,玺长宴就和这只猛兽没什么区别,每次靠近他都需要她极大的勇气。 所以,有时她宁愿挨饿受冻,也不愿主动接近他,除非真的熬不住。 此刻,这只白虎就在她的膝前,左嗅嗅右闻闻,吓得凌芜浑身冷汗直下。 “真是没用!”玺长宴拉她坐入他怀中,强行握住她的手,触向白虎柔顺的绒毛,“你看不出来,它很喜欢你?” 凌芜看不出来,她从小到大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凶兽,她怎么会懂? 都说宠物的性情随主人,现在凌芜渐渐有点摸透了这白虎。 它和玺长宴一样,似乎很喜欢逗她玩儿,喜欢看她瑟瑟发抖又不敢拒绝的模样。 此刻白虎正在尽情舔食着凌芜的手指,仿佛只要一不留神,那只血盆大口便会将她的手整个吞噬。 感觉到白虎的亲近,凌芜渐渐也就不那么紧张了,竟还鼓起勇气摸了几下白虎的脑袋。 白虎很享受,直接对着凌芜翻起了肚皮。 凌芜:…… “小姐!姚小姐,世子夫人还在休息,你现在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别拦我,我倒要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姚玉颍大步流星地冲进来。 第53章 怀疑的种子 凌芜闻声急忙从玺长宴怀中退了出来。 玺长宴有些不耐烦地拧了拧眉,抬眸时,眼底似有一抹戾气一闪而过。 姚玉颍走近,便见凌芜静静立在荣王身侧,娇媚的面庞透着几分憔悴。 “凌芜,你不是晕倒了吗?怎么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莫不是故意扯谎,骗世子他们为你忧心?”姚玉颍没好气地瞪着凌芜。 “我没有。”凌芜实话实说。 “哼!我看你就是故意装病,在荣王面前卖惨,好惹得他怜惜。”姚玉颍因着姚贵妃的缘故,对荣王身边出现的女人,皆是有着敌意,尤其凌芜还跟她有旧怨。 “姚玉颍!谁准你不经过同意,擅闯本王的院子?”玺长宴缓缓抬眸,周身透着凛凛寒意。 姚玉颍方才一心只顾找凌芜,差点忘了荣王还在。 “殿下恕罪,臣女也是担心世子夫人的身子,所以才会……” 凌芜冷哼:“你那是担心我的身子吗?你分明是想毁我清誉。” “滚出去!”玺长宴面不改色地低喝道。 姚玉颍被吓了一跳,脸色铁青,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殿下难道要为了凌芜惩戒于我吗?你就不怕姐姐知道了,她问责于你。” 姚玉颍别的不知道,但当年姚贵妃和荣王谈婚论嫁时,她可是没少受荣王的照拂,故此她总觉得自己于荣王是有些特别的。 姚玉颍这话不说倒还好,一说玺长宴似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周身戾气霎时加重。 “姚二小姐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望着男人逐渐猩红的双眸,姚玉颍有些胆寒地后退一步:“殿下……” “既然让你走你不走,那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小白!”玺长宴一声令下,白虎矫健的身姿赫然从天而降,逼近到姚玉颍面前。 姚玉颍当即吓得瘫软在地,白虎绕着她转了一圈,猛地上前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臂。 “啊!”姚玉颍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瞬间流淌而出,“我错了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求您饶了我!” 白虎并未怎么用力,可姚玉颍已经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凌芜见状走到玺长宴身侧,温声提醒道:“殿下……” 玺长宴看了眼凌芜,眼底的戾气渐渐消减。 “小白!” 一声令下,白虎乖乖回到了自己的笼子里,姚玉颍在原地瑟瑟发抖。 凌芜缓步走到姚玉颍面前,蹲下静静望着她。 姚玉颍愤愤地看着凌芜:“怎么?来看我笑话?” 凌芜笑了笑,神色淡淡道:“我们两个虽互相看不惯,但这么多年却也相安无事,你应该知道当年我和侯府兄弟二人的关系,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姚玉颍拧了拧眉,有些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忽然对宋氏那么关心,你不会以为你嫁过去,能避免我的命运?”凌芜勾了勾唇,并不再多言,而是默默站起身。 挑拨两人关系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们之中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再让这颗种子自己生根发芽。 姚玉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出了院子。 凌芜看着姚玉颍的背影,转身走到玺长宴身侧:“今日多谢殿下相助,奴婢已大好,该离开了。” “想走就走,说那么多作甚?”玺长宴垂着眼眸,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凌芜猜测应是和姚玉颍口中的姚贵妃有关。 不过这些本也不是凌芜该想的事,她微微欠了欠身子:“奴退下了。” …… 姚玉颍从院子里出来,就碰上了等在外面的宋窈儿。 “玉颍,妹妹她怎么样?你见到她了吗?” 姚玉颍想到方才的狼狈,有些不想说话:“我有些不舒服,想先休息下。” “玉颍,凌芜她人呢?”宋窈儿没留意,一把就按住了姚玉颍的手臂。 姚玉颍的手臂刚被白虎咬伤,疼得她猛地推开了宋窈儿。 宋窈儿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身后的朝轩昱和朝轩铭同时扶住了她。 “窈儿你没事吧!” “嫂子小心!” 望着两人同时关心着毫发无伤的宋氏,却对一旁受伤的姚玉颍不闻不问,姚玉颍脑海里忽然就想起了方才凌芜对她说过的话。 “你不会以为你嫁过去,能避免我的命运?” 她的心口忽然有些发慌。 “玉颍,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进去时好好的,出来时就一声不吭地,是不是妹妹她……”宋窈儿故意将矛盾引向了凌芜。 “跟她无关。”姚玉颍侧过头,有些不耐烦道。 “那是……”宋窈儿刚要握住姚玉颍的手腕,忽然想起方才姚玉颍的反应,伸出去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谨慎问道,“那是怎么了?” 此刻,凌芜的身影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朝轩昱面色一沉,立刻质问道:“凌芜,你到底对姚小姐做了什么,为何她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后变得如此反常?” 凌芜有些想笑,她的确从中挑拨,也的确和姚玉颍说了什么,可姚玉颍有脑子,会自己看自己判断,本就是他们的表现让姚玉颍感到了不安,又与她何干? 姚玉颍直接解释道:“与凌芜无关,是我被白虎咬伤了手臂,宋少夫人还拼命地抓我的伤口,弄疼了我。” 说完,她直接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老虎牙印。 宋姚儿看着那鲜红的血痕,惊得捂住了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方才定是弄疼你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受伤的事。” “我早就说过了,是你没在意只顾着问凌芜。”姚玉颍有些抱怨地望着宋窈儿,而后一把推开了她,转身离去。 “姚小姐!姚小姐!”宋窈儿满脸无辜地唤着姚玉颍,可惜对方并未回头。 “都怪我,竟然没发现姚小姐受了伤,二弟你快去跟着姚小姐,好好关心她。” 朝轩铭缓声安慰道:“嫂子,这不怨你,姚小姐受了伤只是有些心情不好。” 宋窈儿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受了伤我才更不放心,你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姚家对侯府还有价值,她不能让姚玉颍对她生出不满。 朝轩铭闻言这才追了出去。 朝轩昱目光落向凌芜,眼底满是责问:“都是为了你的事才闹成这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第54章 我不准你身边再有别人 凌芜望着朝轩昱,一阵许久的沉默。 若不是他们同意让姚玉颍闯入荣王别院,姚玉颍自然就不会受伤。 怎么说到最后反而成了她的错? 呵……也是了,总不可能是宋窈儿的错。 想起从前那个处处维护着她的世子表哥,如今却一心一意维护着另外一个女子,凌芜只觉得心口一阵酸涩。 若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偏爱,兴许就不会这么难以忍耐了。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抬眸凌厉地望向朝轩昱:“没人让她去找我,是她自己非要擅闯蒹葭院,你们明知危险却不阻拦,现在来怪我?” 也许是方才凌芜的沉默太过明显,又或许是此刻凌芜的言辞太过犀利,朝轩昱眼底明显闪过一抹心虚。 “我们是因为姚贵妃的缘故,知道荣王不会为难姚二小姐,所以才让她进去,再者要不是你在里面迟迟不出,窈儿不会出此下策。姚小姐也不会受伤。” 凌芜冷笑:“别忘了我是为了什么才受惊晕倒,要不是我挡在前面,以宋氏那说发病就发病的情况,现在薛碘还不定怎么耻笑侯府。我为侯府出生入死,你反过来指责我?” 朝轩昱心头微微一颤,沉默须臾,随即又面露坚决之色:“你是世子夫人,做这些本就应当。” 凌芜怔怔地望着朝轩昱,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世子夫人这个名号,不是她想要的,却是朝轩昱唯一能给她的。 “哈哈哈!”凌芜忍不住笑出声来,满是讥讽道,“世子夫人的好处我是一样没有,坏事偏偏全都找上了我,你说我要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何用?” “你……”朝轩昱下意识地反驳,却看到她眼角笑出的泪花,他瞬间沉默。 他甚至没有细想过,世子夫人的头衔到底给凌芜带来了什么。 他将独属于世子夫人的好处通通给了宋氏,包括他的宠爱、尊敬。唯独将枷锁留给了凌芜。 可他曾发过誓,要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他说他会守护她一生一世,他曾那样渴望她成为他的妻子,可为什么得到后,他能给她的却只有一次次责问。 朝轩昱被这些问题困扰得心乱如麻,他无法直面这些问题的根源。 “夫君,姐姐,你们两个别争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旧伤复发,本就该由我去的!”宋窈儿满脸自责地说道。 提及宋氏的旧伤,朝轩昱猛然想起,窈儿心口那一箭是为他所中,当时战场之上,若非窈儿奋力护他,那一箭他本活不成的。 思及此,他心底那一丝对凌芜的负罪感顿时消散。 “你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窈儿的伤却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你就算多担待些也无可厚非。”说完,朝轩昱轻轻搂着宋窈儿,“你今日没少操劳,先去休息下。” 看着朝轩昱和宋窈儿走远的背影,凌芜心底浮上一丝淡淡寂寥。 她收拾了下心情,去附近找到了谢彤。 “阿芜你没事吧?我看荣王为你请来了御医。”谢彤满脸关切地问道。 凌芜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罢了,这会儿已经完全好了。” 谢彤松了口气:“这个薛碘行事也太张狂了,在荣王府都敢如此!回去后我定要爹参他一本!” “马上要开席了,我们去坐下吧!”凌芜忙拉她入席。 晌午的午宴是宫中贵妃特意准备的,因此精致且丰盛。 只是一顿饭吃下来,众人都未见过玺长宴。 玺长宴的性子阴晴不定,众人也就没敢多问。 午宴接近尾声,主位上依旧空空如也,场上客人也就自发闲聊起来,话题却多是围绕朝轩昱和宋氏。 谢彤拉着凌芜先出了宴厅。 “听他们说话,不如出来看看风景,这荣王府的山水树木倒是极美,一步一景,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呢!”谢彤拉着凌芜在花园里闲逛。 逛着逛着,脸色就不对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凌芜:“阿芜,我得去个如厕,你在这等等我!” 凌芜苦笑:“你快去吧!” 谢彤走后,凌芜百无聊赖地走到了合欢树下,这棵树的确是太过显眼,让人忍不住就想靠近观望。 凌芜在树下刚刚站定,忽然被人一把拽起。 朝轩铭拉着她,大步走进了无人的偏僻墙角。 “放手!”凌芜挣扎不成,反被他抵在墙壁上。 她拧着眉冷冷望着他:“你不是去找姚小姐了吗?怎么在这?” 他俊雅的面容静静凝望她,身子略微前倾,想要靠近。 凌芜却悄然挪向一侧,与他错开。 朝轩铭眸光一沉,从身后取出一朵芙蓉花苞,递给她。 凌芜注视着那朵花,诧异地看向他:“这不是我早上送给荣王的那朵?” “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从荣王手里拿回了这朵花? 朝轩铭嗤笑一声:“你真以为他会在意一朵花?” 凌芜压下眼底的惊讶之色,沉声道:“你既拿到那便是你的了。” 朝轩铭神色依旧冷淡,又将花往凌芜跟前递了递:“拿好,不准再送给人别人,尤其是他!” 最后四个字,明显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凌芜忽然觉得十分讽刺,他连她嫁人都不在意,如今却来管她将一朵花送给谁? 那朵花就那样一动未动地悬在她的面前,似乎并未给她拒绝的余地。 “拿住!”他的声音透着阴鸷。 凌芜抿了抿唇:“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回,实在不行,你就丢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 朝轩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强行将花塞入她手中。 凌芜想要拒绝,却被他的掌心死死包裹着,带着极度的偏执与疯狂。 “若不想大哥知道你和荣王的事,就乖乖拿好。” 凌芜静静望着朝轩铭,挣扎的动作逐渐消失。 朝轩铭儒雅的面容露出一抹笑,他伸手轻拂凌芜的面颊:“阿芜你知道吗?我等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能稳住大局,我不准你身边再有别人,绝不答应!” 不知为何,明明他是笑着看她,凌芜的后背却生出阵阵森冷。 第55章 我要真相 朝轩铭走后,凌芜手里攥着花,心不在焉地在园子里闲逛。 她正准备走出园子,去看看谢彤出来没有,结果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一道粗犷的叫骂。 “荣王这小子简直欺人太甚!” 是薛碘。 “大人,荣王刚回京城,就敢行事如此嚣张,只怕日后更难对付。” “荣王已经不止一次帮侯府的那个凌芜了,他二人到底什么关系?” 石桌旁,围坐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薛碘,剩下二人则是今日跟随薛碘前来的官员。 “听说侯府二公子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且与荣王关系极为密切,只怕荣王对这个凌芜几次出手,便是看在朝轩铭的面子上。” “大人,这个凌芜还是不得不防。” “区区一个女子,有何惧怕?” “这你怕是不知,这个凌芜乃是当年凌太师的千金。” “竟是她?当年太师府倒,皆是大人参与谋划,可以说太师府上下尽灭于大人手中,如此说来,这凌芜的确是不得不防。” 凌芜手中的花“啪”掉落在地,整个人原地发愣。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师府……是被人算计的? 幕后凶手正是薛碘? 凌芜只觉浑身发凉,一股寒意从心头传遍四肢百骸。 怎么会?爹不是因为克扣军饷才被革职抄家的吗? 怎么会是薛碘算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默默退了回去,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小跑起来,小跑再变为大步奔走。 她不知道她跑了多远,直到被一双手拦下来。 她思绪混乱,一抬头便看见谢彤那张脸。 “彤彤!”凌芜一把抱住谢彤,忍不住低声啜泣。 “你怎么了?阿芜?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又是那个宋氏欺负你了!我去替你出头!”谢彤轻轻拍着凌芜,轻声安慰道。 “没有,我只是……突然有些想爹娘了!”凌芜泪如雨下,只觉得心口疼得喘不过气。 “好了,阿芜,别伤心了,凌伯伯凌伯母看见你这样,他们也会于心不忍的!”缓声劝说道。 凌芜哭了许久,方才慢慢收拾好心情。 “你若是不开心,我们可以先离开这儿,找个清静点的地方,你想聊什么我都陪你!”谢彤拉着凌芜的手,温声说道。 凌芜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谢彤你知道当年太师府是因为什么被抄家的吗?”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问起这个?”谢彤有些诧异地问道。 凌芜抿了抿唇,垂眸解释道:“只是好奇罢了。” “朝廷查办太师府,自然是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反正我是不信的!”谢彤沉声道。 凌芜眸光闪烁了一下,急忙看向谢彤:“你也觉得可疑?” 谢彤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声道:“我虽然不知晓内幕,但我听爹娘说起过,此事绝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当年太师的不少得意门生都被打压贬官了,爹他只是运气好,未受牵连,可从此也对那件事闭口不提。” 凌芜踉跄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侯府从不向她提及太师府的事,也不准她主动说。 久而久之,她便也对当年的事缄口不言。 若非今日无意间撞见了薛碘他们的谈话,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晓这些。 “总之,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如今处境本就艰难,就别再想那些无能为力的事了。”谢彤显然也不想凌芜追究,毕竟这么大事就算她知道了真相,那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谢彤正想拉凌芜回宴厅,凌芜却忽然停在了原地。 “彤彤,我忽然想起有些事,要不你先去宴厅等我吧。”凌芜道。 谢彤点点头:“那你忙完尽快来找我。” 凌芜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她去了蒹葭院。 院门口的侍者看见凌芜,立刻恭敬地欠了欠身。 “殿下在里面吗?”凌芜上前问道。 “姑娘随我来!”侍者主动为其引路。 凌芜跟着侍者进到院内,远远便听见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殿下,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再不敢妄议贵人了!” “殿下,奴才知错,求殿下饶命!” 板子一声声地落在一个丫鬟身上,她的背部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血水躺了一地。 纵使凌芜跟了荣王三年,猛然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她也依然会吓一跳。 “殿下,凌姑娘找您!”侍者面色平静地上前禀报。 玺长宴伸出手:“先拖下去吧!” “把她带上来!”后面一句,是对着凌芜前面的侍者说的。 凌芜缓步上前,欠了欠身:“殿下!” 玺长宴侧头看向凌芜,语气不冷不热道:“你不在前厅用膳,跑到这儿来作甚?” “我来看看殿下!”凌芜垂下眸,有些心虚道。 “凌芜,什么时候对着本王也敢撒谎了?”玺长宴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微微抬手,示意周围侍从纷纷退下。 霎时间,空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凌芜和玺长宴二人,以及那个笼子里趴着打瞌睡的白虎。 凌芜拿起一旁的果盘,走到玺长宴的椅边,再缓缓蹲下身子,将果盘递到他手边。 “殿下,奴婢有一事想问您。”凌芜仰起头,瘦瘦小小的面颊映入男人的视线里。 玺长宴漫不经心地拿起果盘里的葡萄,自顾自地吃起来:“问。” 凌芜抿了抿唇,开口道:“太师府当年是怎么出的事?” “朝廷抄家时,罪行早已张贴,你问我?”玺长宴神色不变。 凌芜急切道:“我要真相。” 玺长宴瞳孔微颤,目光落在凌芜的身上,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当年薛碘状告太师府利用江湖势力截走军饷,朝廷的人过去时,薛碘和他的人已拿下罪证,无数跟随薛碘的同僚皆可为人证。因此,太师府贪污军饷一案很快被定罪。” 凌芜双手微颤,故作平静道:“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后来发现,这股江湖势力在江湖上并无任何痕迹,就像是从未出现过。而奇怪的是……” 第56章 我死了,你也一样要死! “当年追随薛碘的同僚,也在一年内先后死于各种意外或病症。” 凌芜倒吸了口凉气:“所以你也觉得,我爹的罪有诸多疑点,很可能是薛碘故意设计陷害?” 玺长宴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抚住她的墨发:“这种事怀疑是没用的,要有实证!” 凌芜仰头静静望向他,两行清泪自她的眼眶流淌而出。 玺长宴眸光微动,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这件事本王会查清楚,薛碘为人残暴,你莫轻举妄动。” 凌芜乖乖点头:“奴婢遵命。” 玺长宴总觉得,今天的凌芜过分平静,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你……” “殿下!”不等他说完,侍者从外面走来,禀报道,“宫里姚贵妃那儿来了人,就在大堂内等着您。” 玺长宴闻言未有停留,起身便径直出了院子。 凌芜被留在原地,直到过去许久,她才缓缓起身,跟在侍者身后走出了院子。 她本想回到宴厅,可荣王府太大,走错一个拐道便会迷路。 凌芜心不在焉,走着走着便走错了,等她发现时,人已经走到了竹林。 竹林下,薛碘三人正坐着,见凌芜走近,薛碘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世子夫人,真巧啊,不嫌弃的话,不如来坐下喝一杯?”薛碘盛情邀请,眼底写满猥琐。 凌芜本想转身离开,可一想到太师府的一百余口人,她的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动。 凌芜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是径直走了过去。 “薛大人邀我喝酒,怎么还留两个碍事的在这?”凌芜慢条斯理地褪下披风,显露出凹凸有致的身姿。 薛碘眼睛都看直了:“你们两个没听见夫人的话吗?还不快滚?” 两旁的同僚对视一眼,随即自觉地退了下去。 凌芜将披风搁在一旁的石凳上,在薛碘的身旁坐下。 “夫人生的这般貌美,真是看本官我心痒痒啊!”薛碘笑着将手搭在凌芜的肩上。 凌芜起身去拿酒壶,顺势避开了薛碘的手:“既然难得碰上,那我亲自伺候伺候大人。” 酒水倒入杯中,凌芜拿起酒杯,薛碘正要伸手,凌芜忙将酒杯让去:“怎劳大人动手,还是我来吧!” 薛碘此刻色令智昏,很是顺从。 凌芜一只手喂酒,一只手拔出头上的簪子,猛地刺向薛碘的脖子。 薛碘到底是习武之人,很快反应过来,拿手来挡。 发簪在男人的手臂上划过一道深深的血痕。 “贱人!”薛碘一把推开凌芜。 凌芜摔倒在地,转头直直瞪向他。 薛碘慌忙去看手腕,发现出血的位置开始变黑:“有毒!贱人,把解药拿来!” 凌芜冷笑:“没有解药!” 凌芜的发簪里有一根就是专门佩毒的,是为出现意外时以作自保,自小便随身佩戴。 她想不到有一天这根发簪会成为她报仇的利器。 “本官再说一遍,把解药拿来!”薛碘眼角微微抽搐,他一把扯出腰侧的长鞭,眼底泛起狠戾,“你拿还是不拿!” 凌芜侧过头去,云淡风轻:“解药没有,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死了,你也一样要死!” “贱人!”薛碘气得目眦欲裂,一挥鞭子便狠狠抽了下去。 …… 与此同时,朝轩铭回到了宴厅。 此刻宴厅快要散席,朝轩昱见其迅速走上前来:“二弟你来的正好,她身子有些不适,我们先回府吧!” “她怎么……”朝轩铭第一反应是凌芜,可一想到方才还在花园见过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宋氏。 朝轩昱很快也从朝轩铭欲言又止的态度里明白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凌芜和谢彤先离席了,走了也好,免得一见面就闹不愉快。” 一旁的宋窈儿起初还在纳闷,怎么好端端地提到凌芜,可看着这兄弟二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便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不提也罢,免得心烦。”朝轩昱轻轻吐了口气,沉声道。 宋窈儿连忙安慰道:“放心,姐姐和谢小姐两人互相有照应,不会有事的。” 朝轩铭为人谨慎,特意叫来一旁侍者询问。 “你说谢小姐?方才倒是看见谢小姐她先出门去了。”侍者道。 宋窈儿觉得朝轩铭对凌芜的关心,实在有些过度。 反倒是一旁的朝轩昱,看上去颇为释然:“谢彤都出门了,凌芜肯定跟着她一起走了。” 朝轩铭拧了宁眉,可他一路走来并未碰上凌芜同行,至于谢彤……他去时就没见到她人,自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对了,姚小姐的伤势如何?没什么大碍吧?”朝轩昱开口问道。 朝轩铭思绪被拉回,兄弟二人边说话边朝着门外走去。 宋窈儿跟在二人身后,无意间听见身后侍者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方才看见世子夫人朝着竹林去了!” “好像薛大人也在那边!” “什么?那世子夫人岂不是……” “我没敢过去,我害怕……” 宋窈儿眯了眯眼,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径直离去。 与此同时,竹林上空传出一阵惨烈的叫声。 薛碘自断一臂,鲜血如注,从他的断臂处喷涌而出。 “贱人!今日算你走运,断臂之仇,老子来日必定找你来报!”薛碘龇牙咧嘴地斥骂,而后迅速用衣服包裹住断臂,踉跄着跑开了。 凌芜趴在地上,浑身是血,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待到脚步声走远,凌芜挣扎着坐了起来,浑身上下的肌肤好似被撕裂般的疼。 她颤抖着拿起凳子上的披风,将满身血痕裹住,而后跌跌撞撞地离开。 疼!好疼! 浑身好似被千万只钉子扎过一般,每走一步都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她忽然想起她在云安的那三年,病痛和这种疼不太一样,却都是一样的煎熬,疼的令人绝望、想死。 过路的侍者看见摇摇晃晃的凌芜,急忙上前搀扶住:“夫人你脸色不大好?需要帮忙吗?” 凌芜堪堪从混乱的痛觉中反应过来,问向侍者:“最近的侧门在哪?” 她要走,要赶紧离开这,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第57章 血泪交融 侍者很快为她指了路。 “夫人,您真的能走吗?要不奴婢扶您去吧!”侍者想要伸手,却被凌芜悄悄错开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凌芜踉跄着离去。 她顺着侍者所指的方向,好不容易走到了侧门。 走出府门,她扶着墙壁,缓慢走出巷道,看见不远处停靠的侯府马车。 她踉跄着走过去,差一点就摔倒在地,被车夫及时搀扶住。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车夫低声询问道。 凌芜摇了摇头,正欲上车,目光无意间落向不远处的王府正门。 日光下,紫袍矜贵的青年负手立于阶前,面前是一驾四角包金的宫车。 宫车内露出半张娇美的面孔,二人互相对视,乍一看很是般配。 凌芜沉默片刻,敛回眸光,支撑着身子爬上马车。 “对了夫人,谢小姐方才还来问过你,要不要去找她打声招呼再走。”车夫提醒道。 “你去帮我和她说一下,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上了。”凌芜轻声道。 今日的事,她并不想让谢彤知道,免得让她担心。 车夫应声便过去了。 凌芜整个身子好似被撕裂般的疼,疼得她几乎坐不住。 凌芜趴在车里疼晕了过去,直到再次醒来,耳边是车夫的说话声。 “夫人,咱们到家了。” 凌芜睁开眼,吃力地裹住身上的披风,踉踉跄跄地走下马车。 她刚进到侯府,碰上迎面而来的朝轩昱。 “上哪去了?你不是早就离开王府了吗?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故意让大家担心你是不是?”他满脸怒意,厉声质问。 凌芜看都没看朝轩昱,绕过他,缓缓朝前走。 她现在懒得搭理他,只想赶紧回屋休息。 朝轩昱对凌芜这冷淡的态度很是不满,跟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在跟你说话,不理人是什么意思?” 他一抓她,牵动着她浑身的伤口,疼得凌芜差点倒下去。 宋窈儿连忙上前劝说:“夫君,你别怪姐姐了,她定是和谢小姐玩得高兴,一时忘了时辰而已。” 朝轩昱冷哼,嘲讽道:“被薛碘那般羞辱你竟然还有心思出去玩闹,我看你压根不配做凌家人” 凌芜原本精神萎靡,一听这话,仿佛是被触到某根神经,她猛地抬头看向朝轩昱:“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薛碘和凌家有仇?” 朝轩昱忽然沉默下来,此刻他才发现凌芜的脸色出奇的惨白。 可她一向身子虚,脸色难看也不稀奇。 “我在问你话呢!回答我!”凌芜死死揪住朝轩昱的领口,瞪着他。 朝轩昱一把扯开凌芜的双手,攥住她臂膀冷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质问我?这么多年若不是因为你这个凌家女,侯府也不会一直被薛碘针对。” 他松开她的瞬间,凌芜好似失去全身力气,摔倒在地。 浑身伤口被拉扯,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 可这些伤加起来,也比不上心头的痛,她含泪望向朝轩昱,声音哽咽道:“是他害死凌家上下的,对吗?” 朝轩昱望着凌芜这副近乎破碎的模样,心口也好似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冷冷看向她,声音微颤:“不错,他是凌家仇人。这下你满意了?” “朝轩昱!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关老夫人快步走来,从来和蔼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厉色。 朝轩昱神色复杂地看向凌芜:“不是我想说,是她非要问的。” “况且这事朝堂上谁人不知?有何可隐瞒的?” 说话的功夫,夏氏也赶到了,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在凌芜的面前掠过。 她望着他们,一遍遍地望过去:“你们……一直都知道?” 朝轩昱望着凌芜眼底的崩溃,一时心口钝痛,忽然又有些后悔冲动之下告诉她这些了。 关老夫人急步走上前,搂着凌芜:“阿芜!我可怜的孩子!我们不是故意隐瞒你,实在是为了侯府,不得不……” “噗!”不等关氏说完,凌芜一口血喷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无人吭声,就连关氏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凌芜怔怔地看向关氏:“你明知他是我的仇家,却将我送去薛府门前,让我跪着求他?” 关氏眼泪霎时落下来,张了张口,却颤栗得说不出话。 凌芜缓缓仰头,目光扫过宋窈儿,再落于朝轩昱的身上:“你明知他是我的仇家,却让我卑躬屈膝地去伺候他的狗?” 朝轩昱喉咙像是被人堵住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你们……知道一切,却眼睁睁地看着我对他奴颜婢膝!”她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混着血水,模糊不清。 凌芜不知是太疼了,还是气愤过头,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关氏慌乱地扶住她:“阿芜,你身子不好,先不要这么激动。”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拖累了侯府,我去云安三年,给你们心尖上的巾帼英雄让位置,我以为我和侯府从此互不亏欠,你们为什么还要如此折辱我?”凌芜沙哑的声音在一阵沉默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可是她仅剩的家人! 他们亲眼见证她家族的灭亡,看着她从金尊玉贵的云间月沦为深渊谷底的脚下泥,看着她的身子被一点点拖垮,看着她满身负累地绝望度日! 如今还要看着她的尊严被仇人踩在脚下,看着她去给仇人卑躬屈膝,将最后的那口傲气耗尽,看着她一点点枯萎,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是她仅剩于这世间的亲人!是她受尽折磨也不舍丢弃的最后一丝温情,可他们却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一次又一次! “呵呵……哈哈哈……”凌芜含血大笑,血泪交融,将那她那张瘦小的面孔衬得疯癫又惨烈。 “姐姐定是伤心过度,才会说这些,我们不会和姐姐计较,只是如今薛碘权势颇大,就算真的是他害了凌家,咱们侯府也是无能为力啊!”宋窈儿一脸无奈地叹息道。 凌芜目光定定落于宋氏身上,神色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冽。 第58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轩昱见状立刻将宋窈儿护在了身后,他担心凌芜会像上次那样出手伤人。 “凌芜,你的仇和窈儿没关系,不要迁怒于她!”朝轩昱沉声提醒道。 “住口!别再说了!”关氏低喝了一声。 朝轩昱顾及老夫人的态度,并未再多言,可护着宋窈儿的手却从未放下来过,一双眼睛始终警惕地看着凌芜,生怕她忽然冲上前来。 凌芜轻笑了一声,踉跄着站起身来。 “阿芜!”关氏满脸泪痕,想要去搭把手,却被凌芜默默让掉了。 她面不改色地朝前走,可走了没两步,很快又摔了回去。 “阿芜!”关氏低声啜泣,正要伸手,李嬷嬷慌忙走了过来。 “姑娘!” 凌芜看见李嬷嬷,一双冷情的眼眸似乎终于有了温度。 “姑娘!”李嬷嬷哽咽着上前,一把扶住凌芜的手,“姑娘怎么弄成这样的?” “这……这些血!”李嬷嬷看见凌芜披风上的一大滩血水,瞬间泪如雨下,“来,老奴先帮您将脏衣服先脱下吧!” 不等凌芜开口,李嬷嬷很快取下了披风。 披风刚一拿下,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满身血痕,全身上下竟不见一处完好。 “这……这……”李嬷嬷双目圆瞪,伸出的手悬于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该扶她哪里好。 凌芜此刻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靠在了李嬷嬷的怀里,勉强支撑地喘着一口气。 朝轩昱当下也顾不上护着宋窈儿,明显凌芜现在的状况压根伤不到宋窈儿。 “你受这么重的伤,为何什么都不说?”朝轩昱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抱她。 “嬷嬷,扶我起来!”凌芜并未给朝轩昱接近她的机会。 感觉到凌芜的身子颤得厉害,李嬷嬷擦干眼角泪水,压下心头的悲伤,扶起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还是老奴来吧,就不劳烦世子了!”李嬷嬷发红的眼静静看向朝轩昱,那眼中分明是责怪。 明明姑娘和他同去荣王府,他却带着宋氏安然回来,姑娘伤成这样,他却全然不知。 这样的男人,实在不配为人夫君。 朝轩昱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悬于半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凌芜撑着一口气重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走过朝轩昱身边时,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侧头平静地望向他:“你不是想知道我去干什么?我去杀薛碘了!” 朝轩昱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向她。 夏氏、关氏、宋氏亦是愣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人,还不快帮忙将世子夫人送回院里?”夏氏最先反应过来,又急忙开口吩咐,“速去请府医!” 一时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夏氏和关氏也连忙跟了上去。 院里只剩下宋氏和朝轩昱。 宋氏擦着眼泪,走到朝轩昱身侧:“都怪我不好,我若是不发病,姐姐便不会这么生气了。” 朝轩昱并未理会宋氏,只是静静望着地上那件染血的披风。 她去报仇?她竟然自己去找薛碘报仇? 不用猜也知道,她没成功,不然就不会受伤。 这些伤一看就是薛碘的手笔。 昔日薛碘在朝堂作威作福,处处为难侯府便罢了,而今竟然将他的夫人鞭打成这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将地上的披风拾起来,抓在手中看了许久,最终又默默将其攥入掌心。 薛碘! 他忽然扔下手中披风,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宋窈儿见势不妙,忙冲上去,一把拽住朝轩昱:“夫君,你干什么去?” “你别管!”朝轩昱将宋窈儿一把推翻在地,转身大步走出了府门。 宋窈儿慌忙追赶,等她出来时,却见朝轩昱骑着快马,快速消失在了街角。 “夫君!世子!”宋窈儿唤了几声,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见,又或者即便听见了,他也并未理睬。 宋窈儿急得跺脚,一转头看向门口小厮:“侯爷呢?” “侯爷一早去了大营。” “大营……来不及!”宋窈儿慌张地来回踱步,忽地眼前一亮,“荣王!” 朝轩铭与荣王相熟,若能说服荣王出面,薛碘总要忌惮一二。 “朝二公子呢?”宋窈儿急忙问道。 “二公子方才还在呢,好像被姚家来人叫走了。” “快!去备马!” …… 薛府,满院草木被砍了稀碎,侍卫小厮躺了一地。 薛碘一只手臂断裂,鲜血浸染白色纱布,粗犷黝黑的脸上肉眼可见的虚弱。 对面的朝轩昱手中提剑,剑刃滴血。 “朝轩昱,你胆敢侵害朝廷命官,本官若死,定要你们侯府上下陪葬!”薛碘虚虚地喘着气,他如今断了一只手,受伤严重。 朝轩昱来势汹汹,全无理智,逼得他不得不使出全力应对,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敢伤她,就该想到此刻!”朝轩昱瞪向薛碘,看他的眼神像是在一个死人。 薛碘眼珠子转了转,手指负于身后:“你就不想知道,她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我来告诉你!我先用鞭子将她抽打得皮开肉绽,又将酒水淋在她的伤处,淋完再打,打完再淋,再打再淋……她的叫声撕心裂肺,听得我无比爽快!” 朝轩昱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我本想逼她交出解药,可没想到这贱人骨头这么硬,无论我怎么虐打她都不肯给。” “是她一心求死,那也别怪本官不怜香惜玉。” 朝轩昱握住剑柄的手指攥得咯吱作响:“畜生!” “呵!本官和凌芜本就是仇家,她恨我也无可厚非,但你们侯府为了前程,几次逼她前来讨好于我,相比较我这个仇家,她更应该恨的难道不是你侯府的人吗?哈哈哈!” 话音落下,薛碘负于身后的手忽然做出“杀”的手势,藏在暗处的箭弩同时出动,纷纷朝着朝轩昱的后背射去。 朝轩昱愣在原地,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几颗石头忽然从旁窜出,将本该刺向朝轩昱的利箭通通打落在地。 朝轩昱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差点中了薛碘的圈套,他转头看向身后,两道身影悄然而至。 第59章 荣王竟主动向他问及凌芜? 是朝轩铭和荣王玺长宴。 “二弟,你怎么会来?”朝轩昱皱了皱眉,没想到朝轩铭会带着荣王忽然出现。 不过也亏得他们来得及时,不然方才那几箭说不定直接要他命。 朝轩铭走到朝轩昱身侧:“是嫂子找的我!” 朝轩昱想起宋窈儿,眼底闪过一抹柔软。 薛碘眼瞧着算计失败,朝轩昱若再继续逼迫,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当下也便有些慌乱起来。 “朝轩昱!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我知道你比我更痛恨凌芜,我可是差点替你除掉你们侯府的这颗毒瘤啊!” 朝轩昱怒目瞪向薛碘,眼底闪过一抹错愕:“你胡说些什么?我岂会痛恨自己的夫人!” “你不是一直反感凌芜是罪臣之后吗?你们侯府不是最怕别人提及凌家,怕受牵连吗?她若死了,你们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了啊!哈哈哈!” 薛碘忽然大笑,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世上如侯府这般又当又立的伪君子才更让人恶心。 朝轩昱指尖发凉,他颤抖着持剑指向薛碘:“住口!我们侯府才不是你所说的那般!” 薛碘冷笑一声:“何必不承认?紫衣卫眼线遍布天下,我早就知道凌芜在云安的这三年过得生不如死,若非你们侯府顶着朝中压力,只怕压根不会接她回府吧!” 朝轩昱被说中了心事,整个人愣在原地,面色难看至极。 薛碘看着朝轩昱越发苍白的面色,笑容越发肆意:“看来这凌芜也是知道你们侯府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对你们毫无指望,孤注一掷地就来和我拼命。” 朝轩昱手里的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差点站不稳,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滴落在地,他却仿佛毫无痛觉,那张俊朗的面容写满了张皇无措。 朝轩铭眸光闪烁了一下,却是先一步比朝轩昱冷静下来,他一把扶住朝轩昱的手臂,沉声道:“大哥,今日事就当是看在荣王的面子上,到此为止吧,莫要闹大!” 朝轩昱侧头看向朝轩铭:“你是没见到阿芜被他伤成了什么样。” 朝轩铭眼睫微颤,没有吭声,眼底似有一道阴翳转瞬即逝。 他转头看向薛碘:“薛大人,今日之事,若是闹到圣上面前,只怕大家都捞不着好,不如今日就此私了,由荣王出面作证。” 朝轩铭说得的确有道理,毕竟事情闹大,圣上必然也追问,这样当年凌家的旧事只怕会重提。 这不是薛碘想看到的局面。 薛碘为人看似粗俗,实则粗中有细,他眼神闪烁了一番,最终看向玺长宴。 “荣王殿下对侯府还真是多有关照,竟然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亲自来我薛府。” 玺长宴眯了眯眼,淡淡看向薛碘:“薛大人只管回答我,本王这面子,你卖不卖?” “卖!当然卖!”薛碘一抬手,四周的护卫迅速撤下。 朝轩铭见状,也急忙拉了下朝轩昱:“大哥,事已至此,跟我们走吧。” 朝轩昱狠狠瞪了眼薛碘,跪地拿起剑刃,转身跟随其后。 出了薛府,玺长宴并未着急离去,而是静坐于马车之上。 见朝家兄弟二人出来,马车悄然停到了近前。 玺长宴撩起帘子,露出那张矜贵淡漠的面容:“贵夫人情况如何?” 朝轩昱并未想到,一向性情古怪的荣王竟然会主动问及凌芜,感觉到搀扶着他的朝轩铭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他也只当是对方在暗示他莫失礼于荣王。 “伤得很重。”朝轩昱如实回答。 玺长宴未再回应,默默搁下帘子,马车内变得暗沉。 他淡薄的眼眸瞬间闪过一抹狠戾。 …… 凌芜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早上。 “姑娘!姑娘醒了!”守在她身边的苏叶顿时面露喜悦,急忙转身去唤外面的人。 紧接着,李嬷嬷和半夏也急忙跑了进来。 “姑娘!我的姑娘,你可算是醒来了!你可真是担心死老奴了!”李嬷嬷红着眼走上前,温声道,“怎么样?姑娘身上可还疼得厉害了?” 凌芜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让大家担心了。” “姑娘这说的哪里话?您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姑娘少让自己受点罪,奴才们就心满意足了。”李嬷嬷边说边擦眼泪,语气淡淡的。 凌芜敏锐地察觉出来:“嬷嬷生气了?” “不敢,姑娘为着凌家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姑娘是有骨气的,只是奴才实在心里难受,老奴恨不能替姑娘去挨这些鞭子。”李嬷嬷无奈地叹息。 苏叶和半夏也在哭。 “姑娘您以后真的别再做傻事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几个奴才可怎么办?”半夏哽咽道。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伤心的事了,姑娘刚刚醒来,一定饿了!奴婢伺候您吃点东西吧!”苏叶心疼道。 凌芜抿了抿唇:“的确是有些饿了。” 李嬷嬷和半夏忙上前来搀扶她下榻。 凌芜一动,便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撕扯得疼,她倒吸了口凉气,生生压下这股痛意。 好在相比较于昨日,今天的疼并非不能忍受。 她缓缓走到桌案前,喝了些粥,耳边又传来半夏不满的声音:“昨儿惺惺作态了一晚上,这会儿姑娘总算醒了,倒也不见他影子了,也不知道他是做给谁看的。” 凌芜从半夏的只言片语里,猜到了些什么,她也没有追问,却是半夏先忍不住倒豆子似的跟她说了。 “姑娘你不知道,昨儿夜里世子带伤在您院门口站了一晚上。” “他想站便站,又不是我让他站的。”凌芜漫不经心地继续喝粥。 朝轩昱这个人,万事皆凭心情,心意上来时轰轰烈烈,心意消逝那便是过往皆负累。 他会做出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凌芜一点也不好奇。 正说着话,小丫鬟豆蔻从门外走了进来:“姑娘,老夫人和宋氏来了!您要见吗?” 凌芜动作一顿,搁下小勺,冷笑:“她们还真是片刻都不让我安生!” 第60章 来人!掌嘴! “让她们进来吧!” 半夏有些不乐意:“姑娘你说你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管他们做什么?” “就是,不想见回绝了就是,您这个样子就算拒绝了,她们也不好说什么的。”苏叶温声道。 李嬷嬷叹了口气:“姑娘是怕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 这府上真正关心姑娘的人不多,倒是多的一群装腔作势的伪善之辈。 凌芜缓缓起身:“半夏苏叶,扶我上榻。” 两个丫鬟很快扶凌芜上了床榻。 凌芜前脚刚坐下,后脚关氏和宋氏便进来了。 “阿芜!”关氏急切地上前几步,却是被李嬷嬷抬手挡下了。 “老夫人,姑娘她眼下心情不好,不愿说话,您若实在不放心,便远远地看她一眼,待姑娘过些日子心情好些了,自会主动去您院儿里请安。” “这……”关氏当着凌芜这个病人面前,也不好计较李嬷嬷的失礼,只是红着眼看着凌芜,“孩子!外祖母在这呢,你若心里难受得紧,就和外祖母说两句话吧!你可别把自己憋坏了呀,孩子!” “老夫人多虑,孙媳无碍。”凌芜神色淡然,声音也透着无尽的苍凉。 她越是这样,关氏心里就越不安。 “孩子,你伤得那么重,岂会无碍呢?你又在骗外祖母了,是不是?”关氏红着眼,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她重重呼了口气,整个人因为伤心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祖母!您这身子不宜激动!”宋氏拧了拧眉,转头一脸抱怨地看向凌芜,“姐姐,你明知道祖母担心你,你这样不理不睬是什么意思?” “方才老奴就说了,姑娘大受打击,心情不好,还没恢复好呢,老夫人又固执地不肯走,这才弄成这样,怎么探病的人反倒来怪起病人来了!这是何道理?”李嬷嬷对宋氏是一点没客气。 关氏默默擦着眼泪,只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凌芜。 凌芜却是充耳不闻。 老夫人越是这般包容,宋窈儿心里就越是不甘,她可从未在老夫人面前有过这样的待遇。 她凌芜又凭什么? “姐姐,你说说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跟家里人过不去!”宋氏扶着关氏在一旁椅子上坐着,转身便朝着凌芜的内室走去。 她还没走近,便被李嬷嬷和半夏同时挡在了珠帘外。 “少夫人此举恐怕不妥。”半夏怒声道。 李嬷嬷亦是一脸阴阳道:“世子夫人到底在您之上,就算您是仗着平妻的身份,而今不得同意擅闯内室,也是您理亏在先。” “老东西!你屡次以下犯上,你真以为我不敢罚你是不是?”宋氏忍这李嬷嬷很久了,今日她非要好好教训她一番才行。 “来人!掌嘴!” 话音落下,缨儿带着一个丫鬟就要冲上来。 “我看谁敢动李嬷嬷!哪只手动,我凌芜便剁她哪只手!”凌芜静静坐在榻上,隔着珠帘,她缓缓抬眸看向宋窈儿。 此刻的凌芜眼底全无温度,像是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看得人心底发寒。 “姐姐你……你居然为了一个奴才……”宋窈儿是有些惧怕凌芜的。 她连薛碘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再狠毒的人,也会惧怕一个疯子。 “你这么对我就算了,你怎么能如此冷待祖母,她可是一心为着你的!”宋窈儿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讨好关氏。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我现在顾不上其他,只有一个要求,我的人你们不准动,谁动便是与我凌芜作对!那我绝不会放过。” 凌芜现在虽然受着伤,可以宋窈儿对她的了解,她是真敢不管不顾地冲出来的。 上次受了她那一巴掌,宋氏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宋窈儿到底是忌惮的,她挥了挥手:“都先退下吧,别打搅了姐姐养病。” 宋氏吃了瘪,转身看向关氏:“祖母,都怪孙媳没用,劝不动姐姐。” 关氏见状,泛红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她缓缓起身,看了眼凌芜的方向,对着李嬷嬷沉声吩咐道:“好生照顾你们的主子!” 说罢,她才在宋氏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离开。 晌午时分,凌芜的身上刚换完药,小丫鬟豆蔻便急急来传话。 “姑娘,侯爷回府了,召集各院去膳堂用膳呢!” 半夏气急了,将手里的空药碗狠狠搁在桌上:“还没完了是吧?前脚刚走了两个,这会儿又来!不知道咱们姑娘在养病吗?吃什么吃!” 苏叶拉了拉半夏的袖子,低声道:“你小声些,传出去又该说咱们宁玉轩的奴才没规矩。” “你看看他们干的什么事?咱们姑娘满身的伤,侯爷回来连问都不问,就让人去膳堂,姑娘这个样子,别说去膳堂,就算出这个门都困难!”半夏气的不行,很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李嬷嬷转头看向凌芜,温声道:“姑娘就不去,老奴拼着这条老命,也为您挡着就是,您只管好好养伤。” 苏叶坚定地点点头:“奴婢也是。” “侯爷可不像宋氏是个花架子,他若动怒是真的会取人性命!”凌芜了解这侯府的每一个人,也知道侯爷作为这侯府的掌权者,是最不可撼动的权威。 凌芜深知自己还没到可以对抗侯爷的地步,因此,侯爷发话,她不得不去。 “罢了,给我更衣梳妆吧!”凌芜起身,刚一动弹,她便感觉到一股刺骨的疼。 她强行忍着,穿戴好后,便在李嬷嬷和苏叶的搀扶下,朝着膳堂去了。 等她一路走到膳堂,后背的几处伤口皆有裂开,疼的她不住吸气。 凌芜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赶到时,全家几乎都坐下来了。 凌芜垂着眼眸,冲着朝临峰欠身行礼:“儿媳来迟!” “坐吧!你有伤在身,本侯不计较!”朝临峰看着凌芜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满腔怒火堵在嗓子眼,不得不生生咽了回去。 凌芜在朝轩昱的身旁坐下。 朝轩昱沉沉看了眼凌芜,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多吃点,好得快!” 这时,忽闻“哐当”一声。 第61章 绝不放弃报仇,你和离便是! 朝临峰手里的筷子直接扔到了朝轩昱的脸上。 “你还有脸管别人?你自己闹出来的丑事差点让侯府跟着你遭殃,你这逆子!”朝临峰怒骂道。 朝轩昱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脸色阴沉:“我不后悔!重来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事!” “你还嘴硬!”朝临峰正要拍案而起,忙被夏氏拉了回去。 “侯爷,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就消消气吧!”夏氏温声劝说道。 说话间,她有些不快地看了眼凌芜,都是因为她,才会让轩昱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刺杀朝廷命官,真要追究起来,这可是重罪。 好在这次有荣王出面,否则侯府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朝临峰终于在夏氏的安抚下又坐了回去。 他淡淡扫了眼朝轩昱,最终目光落在凌芜的身上:“阿芜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闹得这么厉害,全部都是在拐着弯儿敲打她。 凌芜若再说她有碍,倒显得很不识趣了。 凌芜摇了摇头:“谢侯爷关心。” 一旁的苏叶和李嬷嬷皆是一脸欲言又止,姑娘的伤压根就不该这般挪动,若非侯爷非要召集全家来用午膳,姑娘本也不用受这罪。 可惜他们做奴才的,到底人微言轻,没资格替姑娘争辩什么。 “轩铭,这次多亏你赶去及时,你大哥才不至酿成大祸!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也要多多劝阻,知道了吗?”朝临峰沉声叮嘱道。 朝轩昱的脾气随性火爆,相比较之下,朝轩铭高中进士,行事妥帖,朝临峰对其寄予了厚望。 朝轩铭微微颔首:“父亲放心。” 朝临峰脸色这才有所好转,沉声道:“总而言之,这次事不准再发生,谁若再给我在外面惹事,不论是谁,别怪本侯将他赶出侯府!” 这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警告。 凌芜知道,这话不仅是对着朝轩昱说的,更是对她说的。 这次凌芜刺杀薛碘,害他损失了一只手臂,若非荣王出面,现在包括她在内的侯府上下都将不得安宁。 显然,朝临峰对于这次她做的事十分不满。 “好了好了,难得回来一趟,闹得这么难看作甚?”关氏沉声提醒了一句。 朝临峰看在关氏的面子上不再多言,一顿饭都没来得及吃完,军营那边便有事来报,朝临峰便匆匆离了府去。 朝临峰一走,凌芜便也没什么心情再吃下去了,身上的伤口实在疼得她喘不过气,多坐一刻都是煎熬。 “祖母,母亲,我也到了换药的时候,先行告退!”凌芜站起身来。 李嬷嬷和苏叶见状急忙上前来搀扶她。 凌芜忍着浑身的刺痛,面不改色地走出了膳堂。 她前脚刚出膳堂,朝轩昱后脚便跟了出来。 “凌芜!”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躯,心头划过一抹不忍。 “世子还有事?”凌芜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也许是到了换药的时辰,又或许是走路拉扯着衣服,她能感觉此刻浑身的伤口都在渗血,和朝轩昱说话的每一刻更是身心煎熬。 “薛碘此人不好对付,下次你莫要再冲动行事。”朝轩昱沉声叮嘱道。 凌芜侧过头,眼神冷漠地看向朝轩昱:“世子若是怕受我牵连,大可与我和离!” 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放弃报仇。 从前她只想苟活,而今她觉得苟且偷生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在得知凌家上下皆是被薛碘设计而死,她更觉得这般独活没什么意思。 朝轩昱面色一怔,顿时怒意上来,他刚要发作,却见宋窈儿从身后走了上来。 “姐姐,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夫君也是为你好啊!” “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侯府,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凌芜转过身,身上的血似乎已经染湿了衣物,她觉得她应该赶紧回去了。 “我现在没心思跟你们掰扯,苏叶李嬷嬷,扶我回去!”凌芜抬步正要往前,却见宋氏急忙走上前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宋氏,你给我让开!”凌芜身子因为疼痛,不住地颤了颤。 李嬷嬷敏锐地察觉到凌芜的痛苦,疼惜地看了眼自家姑娘。 “姐姐,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可是往事已矣,姐姐既然嫁到了侯府,就该放下从前的恩怨,好好过日子才是。”宋窈儿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说道。 “宋氏,我再说一次,给我让开!”凌芜脚下分明有些不稳了。 可宋氏却仿佛毫无所察:“姐姐,你这样会把整个侯府都拖入火坑的!” 她话音刚落,李嬷嬷忽然上前,将其一把推翻在地。 宋窈儿一时不防,手在地上蹭破了皮。 “没听见世子夫人的话吗?你只是个平妻,可没有越过正妻的道理!”李嬷嬷厉声道。 “主子!”缨儿急忙上前扶起宋氏,看见她手上的擦伤,顿时小脸憋红地看向李嬷嬷。 “你这狗奴才,真是不长眼,竟敢弄伤少夫人!”缨儿低喝道。 “啪!”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打在缨儿的脸上。 “什么时候世子夫人面前,也轮到你这贱蹄子张口说话了?” 缨儿被打昏了,含着泪一脸委屈地瞪着李嬷嬷。 宋窈儿委屈地看向朝轩昱:“夫君,你快劝劝姐姐吧,我们都是一心为她好啊!” 缨儿也随即反应过来,哭诉道:“世子爷,您也看见了,咱们少夫人好心提醒,竟也要被这般欺侮,这宁玉轩的奴才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朝轩昱走到宋窈儿身侧,看着她手上的擦伤,顿时怒目瞪向李嬷嬷:“你这老奴,倚老卖老,竟敢伤少夫人!” 凌芜先一步挡在李嬷嬷面前:“她是我的人,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世子是要将我一并处置?” “凌芜,你的人在主子面前如此失礼,今日若不加以管教,以后只怕更加乱套。”朝轩昱义正言辞地说道。 凌芜抬眸,目光凛凛地看向朝轩昱:“可是但凡这府上有失礼之处,世子便要依规惩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也别怪我偏袒,实在是你的人做得过分!”朝轩昱面色发沉。 第62章 疼也得忍着! 凌芜冷笑出声:“既如此,那就上家法,今日我便要以世子夫人的身份,亲自惩处!” 朝轩昱对凌芜忽然的转变有些意外。 “去给我搬个椅子来!”凌芜低声吩咐苏叶。 看着她苍白的面孔,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不稳,朝轩昱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你身子不舒服,要不还是早回去休息。” 凌芜轻轻推开了朝轩昱,看见苏叶很快搬来了椅子,她缓缓坐了下来。 既然走不了,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好了。 这时,夏氏和关氏闻声赶来,跟随其后的还有朝轩铭。 “这又是怎么回事?”关氏不解地看向三人。 宋氏咬了咬唇,一脸委屈道:“我本想和姐姐说两句话,谁料这奴才竟公然推我,我一个不慎便摔倒了。” “是我亲眼看见这老奴推窈儿摔倒,这老奴倚老卖老,以下犯上已经不是第一次,按照家规处置,理应杖责二十大板。”朝轩昱疾言厉色道。 关氏叹了口气,温和看向凌芜:“一个奴才罢了,罚便罚了吧!回头外祖母再给你寻几个合心意的便是!” 凌芜缓缓抬眸,视线却和一旁角落里的朝轩铭对上。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朝轩铭会在这时站出来帮她说话吧。 凌芜敛眸,这么多年侯府的经历,她早就不再抱希望,可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想有人能搭把手,哪怕说句话也是好的。 可朝轩铭自始至终皆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架势。 凌芜扶着椅柄,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振作开口道:“事发时,在场的奴婢都站出来!” 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小厮纷纷站了出来。 凌芜抿了抿唇,再问:“你们可都看见李嬷嬷推了宋氏?” 丫鬟小厮们皆是十分一致的点了点头。 朝轩昱:“事实如此,你就算再问他们一百遍,也是李嬷嬷以下犯上!” 凌芜没有搭理朝轩昱,又问:“可还有人记得,李嬷嬷为何出手推人?” 仆从们顿时噤声,似在犹豫。 朝轩昱也愣了一下,再看凌芜那张惨白的面孔,此刻正有细汗从她的额际缓缓渗出。 她当时着急离开,莫不是…… 朝轩昱忽然瞪大眼睛,看见她后背渐渐渗出的血色,染红了星点衣衫。 可凌芜却是面不改色,似乎对于这一切早已习惯。 这时,沉默的仆从里走出一个丫鬟:“奴婢看见,是因为世子夫人着急回去,可少夫人却挡着不让走,所以李嬷嬷才着急推了少夫人。” 凌芜记得那丫鬟,她是膳堂当差的粗使丫鬟,之前她还在芙蓉院里的时候,这丫鬟跟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她回了云安,这丫鬟便被宋氏弄去了膳堂。 凌芜目光扫过剩下几人:“其他人呢?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还是都哑巴了?要不要本夫人帮你们回忆回忆?” 凌芜平日里性子绵软,下面人便都以为她好说话。 可凌芜的好性子换不来公平,也换不来尊敬。 这会儿凌芜忽然变了脸,下人们便纷纷感到惧怕起来。 “奴婢也是看见少夫人拦着世子夫人的路,不让走!” “是是是,奴才也看见了!” 下人们一个两个纷纷站了出来。 “大家可都听到了,是宋氏对我这世子夫人失礼在先,李嬷嬷才会着急推她。”凌芜正色道。 缨儿随即反驳:“我家少夫人只是好心与你多说了两句话,怎就失礼了?” “我们家姑娘满身是伤,每走一步身上都在滴血,大夫早就说过不能擅动,你家主子却非要拦着世子夫人不准她走,请问安的是什么心?”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你们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府医,问问世子夫人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宋窈儿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走到了凌芜身侧:“姐姐,对不住!都怪我粗心,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疏忽了!” “世子夫人身体不适又不明说,少夫人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这也不能怪咱们少夫人吧!”缨儿随即道。 凌芜抬眸看向宋窈儿:“那日我负伤而归,宋氏可就在当场,我伤的如何你竟然不知吗?” 宋氏眼眸慌乱地四处转,显然是有些心虚的。 关氏见状急忙关切道:“阿芜,你身子重要,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此刻,凌芜甚至分不清,关氏是真的关心她的身子,还是在帮宋氏开脱。 凌芜也懒得深想。 “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我的血不能白流,规矩得立住!”凌芜抓着椅柄的手微微颤抖。 疼!真疼! 可,疼也得忍着! 谁让她孤身一人呢,若连唯一关心她的陪嫁奴才们都护不住,那她未免也太没用了。 “世子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凌芜抬眸,冷冷看向朝轩昱,忽然扯出一抹嗤笑,“哦对,方才世子说,但凡府上有失礼之处,便该按府规处置。” 朝轩昱抿了抿唇:“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主子犯错与奴才自然不同。” 他自然不能应她,不然以凌芜的性子,绝不会放过处置窈儿的机会。 凌芜点点头,转头将目光投向缨儿。 宋窈儿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开口道:“缨儿都是护主心切,绝没有要对姐姐不敬的意思。” “哦?那三年前污蔑我私通小叔子,也是为主吗?”凌芜目光淡淡落向朝轩铭,嘴角似含着一抹讥讽。 朝轩铭微微拧眉,眼底看不出太多情绪,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朝轩昱面色也变得不大好,他沉声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提那些作甚?” “好,可以不提,那今日李嬷嬷推宋氏一事,便算扯平了,李嬷嬷的处罚也能免了吧?”凌芜不动声色道。 朝轩昱不多犹豫,立刻应道:“可免。”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都以为此事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凌芜忽又开口:“远的不提,那近的总要提一提了。” “之前我初回府上,那晚宋氏病倒在我院中,我好心施救,缨儿却诬陷我害人,这事……我得计较!” 第63章 你的伤……好些了吗? 的确,她曾得侯府的恩惠,因此哪怕被他们赶回云安三年,死里偷生地活着,她也都认了。 可缨儿算什么东西? 她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宋氏的事,这缨儿却公然毁她名声,害得她被侯府厌弃,差点性命不保。 今日这笔账,她得先讨回来些。 四周的下人们见状,亦是议论纷纷。 “是啊,我记得当初世子夫人刚回来,少夫人还特意去宁玉轩看她了呢!” “结果少夫人当场便发了旧疾,世子夫人好心救治宋少夫人。” “这缨儿忽然跳出来,非说世子夫人是在毒害少夫人!简直就是空口白牙胡乱污蔑人。” 说到底,缨儿也只是一个丫鬟,即便她是宋氏的陪嫁丫鬟,那也不过是个仆从罢了。 若被针对的人是宋氏,那下人们说不定还要掂量掂量。 在缨儿和世子夫人之间,大家自然是一边倒的帮着凌芜。 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 夏氏闻言脸色阴沉了下来:“竟还有这种事?缨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氏再不发作,所有人都会以为侯府的府规是摆设,一个丫鬟竟然也能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缨儿在夏氏的呵斥声中,吓得瑟缩了下肩膀,满脸慌张道:“侯夫人,我当时真的只是太担心少夫人了,我真的不是有意冤枉世子夫人的!缨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侯夫人息怒!” 宋氏咬了咬唇,走到凌芜面前:“姐姐,缨儿都是为了我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来,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计较了!” 凌芜冷冷看向宋氏:“李嬷嬷一把年纪了,犯了府规,不也依旧要被世子爷惩治,若非我以旧事相抵,今日若被责罚的是李嬷嬷,不知道宋少夫人可能做到如此宽宏大量?” 这侯府上下,口口声声强调着她的身份,说她是这府上唯一的世子夫人,可偏偏每次遇上她的事,总能做到轻拿轻放。 她今日倒要看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侯府打算怎么处置这事。 夏氏也看懂了凌芜的意思,当即厉声道:“来人!将这缨儿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宋窈儿含着眼泪,走到朝轩昱身旁:“都怪我不好,若我那晚没有发病,就不会害得缨儿跟着我遭罪了!她这都是一心为了我!” 朝轩昱看着宋窈儿,眼底闪过一抹怜惜,一番欲言又止后,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之前按府规惩处的话是他亲口说出去的,如今凌芜拿他的话来做文章,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况缨儿的确几次以下犯上,凌芜作为主子惩治她也是应当。 宋窈儿呜咽了一阵,见朝轩昱不动声色,她也就放弃了。 缨儿很快被带了下去。 关氏笑着走上前,拉着宋窈儿的手走到凌芜面前:“一个奴婢罢了,没必要为她闹得家宅不宁!你们两个都是轩昱的好妻子,可不能为这贱婢生了嫌隙。” 关氏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凌芜这表面是为惩治下人,实则在打宋氏的脸。 只要能让两人恢复表面的平和,别说一个缨儿,便是十个缨儿也照办不误。 凌芜早也看透了这侯府上下,包括老夫人在内,皆是演戏的高手。 凌芜笑了笑,温声道:“祖母说的是,不管怎么样,奴婢是奴婢,主子是主子,我和妹妹的感情依旧如初,怕只怕妹妹为此记恨于我。” 凌芜话说到这份上,关氏自是很满意,立刻道:“窈儿这孩子最明事理,她才不会!是吧?窈儿?” 感觉到关氏投来的目光,宋窈儿连忙笑着点头。 若此刻宋窈儿再多说些什么,却反倒显得她这个做晚辈的不懂事。 此刻夏氏也走上前来,她看了看凌芜,又看了看宋窈儿,故作不快道:“宋氏你也是,明知阿芜身上有伤,竟是行事这般不谨慎,平白多出这么多事来!” 宋氏低着头,她是惧怕宋氏的,这个家里除了侯爷之外,她最忌惮的人便是夏氏。 夏氏看着修佛,实则面慈心狠,雷厉风行,行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儿媳受教,日后定会谨言慎行。”宋窈儿急忙应声道。 夏氏满意地颔首,目光落在凌芜身上:“咱们这个家里万事以和为贵,做任何事前当再三思量,不可意气用事!都记住了吗?” 这话明摆着是在敲打凌芜。 凌芜却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仿佛听了,又仿佛没在听。 事情总算过去了,众人也纷纷散去,关氏临走前仔细叮嘱李嬷嬷和苏叶,让好生照顾凌芜。 “姐姐,我也先走了!今天的事真的对不住了!”宋窈儿一脸自责,说完不等凌芜反应,她却是先捂住了心口。 朝轩昱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扶住宋氏:“窈儿!你可是又不舒服?” “别是又犯了旧疾,妹妹还是早回休息吧,别到时候出什么事又来怨我。”凌芜讥讽地扯了扯唇角。 朝轩昱微微皱眉,有些责怪地看向凌芜:“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窈儿已经这般低声下气了,你就不能退一步?” 凌芜懒得再与他废话。 朝轩昱考虑到宋窈儿的身体,便也没有再耽误,扶着她回去了。 朝轩昱走后,院中便只剩下凌芜和朝轩铭二人。 朝轩铭就立在廊下,距离她不远不近,即便凌芜不去看他,余光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瞥见他。 此刻朝轩铭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凌芜有意忽视那道强烈的目光,在李嬷嬷和苏叶的搀扶下,艰难地起了身。 她缓缓走过朝轩铭的身侧,仿佛从始至终没有瞧见过他这个人。 如果可以,在这个家,她最不愿见的人便是朝轩铭。 “你的伤……”他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伤好些了吗?” 凌芜背对着他,沉沉倒吸了口气,尽量压下心头那一缕异动:“你眼下多问一句,我便多疼一分!” 朝轩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第64章 这么不想见我? 直到看着凌芜抬步离去,他下意识地朝她伸手,又惊觉自己并无立场挽留她。 他悬着的手缓缓攥成拳头。 这侯府上下皆是装聋作哑之辈,逼得她连自保也不得不使出全力。 她活得是那样艰难…… “阿芜……”朝轩铭缓缓唤出她的名字,这个无数个深夜里,令他眷恋牵挂的名字。 …… 凌芜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在人前的振作,不过是她硬撑出来的。 她前脚刚回到屋里,后脚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快!快去叫府医!”李嬷嬷和苏叶手忙脚乱地将人送去榻上。 不一会儿府医便过来了,又是诊断,又是换药,好一通忙活。 等到凌芜再次醒来时,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水!好渴! 凌芜坐起身,看向四周,隐约能闻见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但感觉到身上的伤似乎没有方才那么疼了,她知道应是苏叶她们替自己处理好了伤口。 “苏叶!李嬷嬷!半夏!”凌芜唤人,却发现屋里没人。 可她实在太渴了,只能亲自起来倒水喝,好在茶盏距离她不远。 她挪动身子,踉跄着走出内室,一转头却见苏叶晕倒在地,玺长宴不疾不徐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怎么是你?”凌芜惊得手里的茶盏都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大白天就过来了?你快走,不要被人发现。”凌芜急忙避开他,转身往内室走。 “这侯府还没人能拦得住本王!”玺长宴眸中闪过一道锐利,随即看向凌芜,眼神又变得柔和下来,“本王只是来看看你!” 凌芜脑中莫名浮现那日王府门前,他与姚贵妃说话的场景,心上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得憋闷。 “谢殿下!我没事。”凌芜踉跄着往榻上走。 可还没等她走近,玺长宴忽然上前,将她横抱了起来。 “本王难得来一趟,你这又是什么反应?”玺长宴虽有些不悦,却还是将她轻轻搁到了榻上。 凌芜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垂着眸子不吭声,苍白的小脸惹人怜惜。 “这是宫里的药膏,有止疼生肌的功效。”玺长宴将药瓶扔到凌芜的被褥上。 “谢殿下。” 凌芜见他迟迟不走,沉默良久,又道:“殿下还不走吗?” 玺长宴皱了皱眉,忽然弯下身子,凑到她鼻翼前,漆黑的瞳孔将她的眼眸牢牢锁住:“这么不想见我?” 凌芜:“不敢。” “我看你明明就很敢?”玺长宴在她的床榻前坐下来,俊美妖冶的面孔在她面前无限放大,“本王到底哪里招惹到你了?” “殿下说笑,奴婢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哪有资格对殿下不满。”凌芜说话的同时,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玺长宴面色一沉:“你撒谎!” 凌芜彻底不说话了。 “凌芜,你最好是能编个好点的理由,下次再见,本王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 话音落下,一阵风刮过,凌芜只觉得周身一凉,等她再次抬头时,四下却是已经空无一人。 好在过了不多久,苏叶便醒了过来。 苏叶因为玺长宴的出现被吓得不轻。 “姑娘,我方才若是没看错的话,那人不会就是……荣王殿下吧?”苏叶一早知道凌芜和荣王的事。 只是听说是听说,真正见到那位主儿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惊慌。 “你没事吧?他没弄伤你吧?”凌芜温声询问道。 苏叶摇了摇头:“奴婢没事。” 凌芜放下心来,并未再提及荣王,很快转移了话题:“我有些渴了,你帮我倒杯水来吧。” …… 与此同时,黄昏的夕阳从窗棂外照进书案上。 朝轩铭沉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朝轩昱搁下手里的军务,抬头便见朝轩铭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不作声。 朝轩铭这个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但朝轩昱毕竟与他一同长大,对他尚有几分了解。 他此刻心情不太好,甚至是有些克制。 “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朝轩昱淡淡问道。 朝轩铭依旧沉默,长久的沉默,对于向来礼数周到的朝轩铭而言,便已是一种放纵。 朝轩昱拧了拧眉,沉声道:“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想想法子,凌芜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打消报仇的念头?” 朝轩铭抬头,径直望向朝轩昱:“大哥为何阻挠她报仇?” 朝轩昱眯了眯眼,厉声道:“你是疯了吗?看不到她满身是伤?她那个样子还想报仇?再有一次只怕连侯府也保不住她。” “侯府保过她吗?”朝轩铭手指轻抚椅柄,语气却透着一丝质问。 “你从进门开始就阴阳怪气,到底什么意思?”朝轩昱声音也冷了下来。 从来温雅的朝二公子,今日却屡次顶撞他这个大哥,就为了一个凌芜? 想到这里,朝轩昱眼神变得森冷:“朝轩铭!别忘了她是你嫂子,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收!” “啪”的一声,朝轩昱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房间内瞬间变得无比安静:“你到底在为她不平什么?” 朝轩铭面不改色,依旧正襟危坐:“她的性子你清楚,你觉得你能说服她放弃?” “那也不能让她去送死!”朝轩昱有些烦躁地说道。 一想到凌芜那日回来的样子,他心就忍不住揪起来。 想到日后凌芜很有可能真的死在薛碘那个疯子手里,朝轩昱心里就越发不安。 “咚”的一声,他一拳狠狠砸在了桌案上。 “我知道你向来有谋算,你也不想她出事,对吧?”朝轩昱看向朝轩铭。 朝轩铭沉默片刻,沉声道:“可以先设法让薛碘离京!” “薛碘又不是随便什么人,你让他走就走?” 但凡这薛碘有这么好对付,那天他就已经将人杀死在他的剑下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左右为难。 “江南起了暴乱!”朝轩铭从袖中抽出一封文书,递到了朝轩昱的案上。 “我会进谏薛碘前去平乱,这一去还不知多久,等他回来,凌家案子说不定有了眉目,我们或能借此一举拿下薛碘和他背后的睿王。” 第65章 与侯府再无瓜葛 朝轩昱拧了拧眉,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你可是要带着侯府站队荣王,借荣王的势力对付薛碘?” 薛碘之所以能在朝中平步青云,正是因为他得了睿王的青睐。 三年前,荣王与睿王也算是分庭抗礼,若非荣王当众杀死别国来使,如今在京城恐怕早就站稳脚跟。 相比较已经根基稳固的睿王,荣王显然势单力薄。 这个时候,的确是效忠于他最好的时机。 可也最是冒险。 朝轩铭眼神变得深沉,他微微眯眼,淡淡道:“朝中武将与皇子勾结不是好事,大哥切莫乱说。” 有些话的确是不适合放在台面上说,但眼下彼此心里都有数。 朝轩昱沉默了下来,为了凌芜,真的要将整个侯府拉入荣王的队伍里吗?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的确是不想凌芜死,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拿侯府做赌注。万一荣王败了,那侯府也完了。 “就算是攀上荣王,也只是多了几分能护她的胜算。难保薛碘不会怀恨在心,别忘了他可是断了一只手臂,万一他要对凌芜先下手呢?”朝轩昱满脸担忧道。 薛碘并非良善之人,以他的性子绝不对吃下这个哑巴亏。 朝轩铭双手叠于胸前,指尖默默转着圈儿:“此事我已有打算,你还记得前不久太后去慈云庵静修,欲为先帝祈福的事?” 朝轩昱点了点头:“我自然有印象,当时还有几个官妇跟随太后一同入庵堂,剃发静修伴其左右。” 朝轩昱话音落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朝轩铭:“你要让凌芜跟随太后去寺庙为先帝祈福,那意味着一辈子青灯古佛,与侯府再无瓜葛!” 凌芜如今正是大好年华,若真的将她送去慈云庵,对她而言也太残忍了些。 朝轩铭垂首喝了口茶,眼底酝酿着一团看不清的情绪:“进了慈云庵,那便是太后的人,就算是薛碘也不敢贸然动她。” 朝轩昱本来还觉得这主意太过荒唐,可在听见这番话后,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面露难色:“这种话你要我怎么和凌芜说?哪有丈夫亲手将妻子送去庵堂做尼姑的?” 凌芜本就因为他们欺瞒她薛碘之事,对他们颇有怨恨,眼下若再将她送去庵堂孤独余生,只怕她会恨死他。 朝轩铭抬眸,眼底依旧淡淡:“若以你的名义向太后引荐,想必她也拒绝不了。” “你明知她恨我,尽给我出这种馊主意!”朝轩昱没好气地瞥了眼朝轩铭,他甚至怀疑对方在故意破坏他们的夫妻关系。 虽然他如今和凌芜的关系早就已经降至冰点,可对于朝轩铭这个昔日情敌,他不得不防上一手。 朝轩铭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难道让我去?我以什么身份引荐凌芜?即便我真的这么做了,太后会同意吗?” 朝轩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文人行事弯弯绕绕,鬼主意比谁都多!” 朝轩铭并未反驳他,只是淡淡道:“当然,这事最后做是不做,还是看大哥你的意思!” 朝轩昱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样一来,她怕是再不会想见我了。” 朝轩铭抬眸,定定望着朝轩昱,温声道:“大哥,凌芜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的!” 朝轩昱苦笑地摇了摇头:“她不恨我就不错了,我压根不指望她能理解我。” 他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朝轩昱有些苦闷地长舒了口气,将头靠在椅柄上,一时间屋内气氛变得无比沉闷。 朝轩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亦是一言不发。 …… 凌芜的伤终于一天天好起来。 “真别说,这荣王殿下给的药膏就是好用的,涂上去姑娘的伤势便好得很快,这有些疤都已经掉了。”苏叶看着凌芜几乎好全的肌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凌芜穿好衣服,低声叮嘱道。 “我记得之前姑娘受伤,殿下也给送了药,殿下对姑娘还挺上心的,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吓人。”苏叶小声在凌芜耳边嘀咕道。 “那是你没见过他吓人的样子。”凌芜一脸认真地看向苏叶。 苏叶被凌芜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吓着了,一时也不敢再多提。 “对了姑娘,前两日谢小姐还让人来问你的身体呢。”苏叶忽然提醒道。 凌芜想起,自从她受伤,的确有一阵子没见过谢彤了。 墨香斋重建,自己又一直没能出面,也多亏了谢彤在操心。 “在府上闷了这么些日子,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出门转转吧!你去帮我给谢彤递封口信。”凌芜道。 凌芜难得兴致好,苏叶很快去办。 晌午时分,凌芜便和谢彤在酒楼见面了。 “阿芜,我听他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谢彤几次想去侯府探望她,可一想到侯府对她颇有成见,谢彤还是忍住了。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凌芜提壶给谢彤倒了茶,温声问道:“这些日子墨香斋重建的如何?” “已经在建了,一切都很顺利,你就放心吧,墨香斋这边有我在呢,出不了什么乱子。” 凌芜放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日忽然问我凌家的事,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谢彤后来思来想去,总觉得那日的凌芜有点怪怪的,她甚至怀疑凌芜受伤也和那件事有关。 “凌家被抄,背后是薛碘设计。”凌芜面色沉下去,低声说道。 谢彤眼眸闪烁了一下,急忙担忧地抓住凌芜的手:“阿芜,如今你势单力薄,薛碘却是朝中红人,你千万别跟他硬碰硬,你会吃亏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凌芜宽慰道。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凌芜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对上薛碘,又能活多久? 午膳过后,凌芜从酒楼里出来,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缨儿?”身旁的苏叶先认出了那个背影。 第66章 私会外男,败坏门风 “她不是被宋氏打发在家养伤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苏叶觉得奇怪。 “看样子,缨儿的伤早就已经养好了。”凌芜淡淡道。 平日里宋氏和缨儿几乎是形影不离,如今这缨儿出府养病已有月余,宋氏却迟迟不将她叫回来,这又是为何? 凌芜又跟上前几步,发现那缨儿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巷子里。 这一片都是寻常百姓的屋子。此刻缨儿穿过巷子,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敲门。 院门很快被打开,出来迎她的,竟是个男人! 那男人远看五大三粗,脸上有刀印,看上去不像个寻常百姓,倒像个行伍之人。 “姑娘,你说这缨儿别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吧?宋氏不让她回去,莫不是寻了让她嫁人的心思?”苏叶小声猜测道。 凌芜觉得不太像,两人说话的样子很有距离感,也不像是未婚夫妻该有的模样。 凌芜转身,回到了坊市:“缨儿是宋氏的陪嫁丫鬟,也是侯府里她最信任的人,宋氏绝不会轻易让缨儿离开的!” “这个男人看着不一般,你找人盯着这边,记得找几个练家子,别被他发现了。”凌芜边说边坐上了马车。 …… 苏叶的动作很快,翌日,便让人画出了那男人的画像。 “姑娘果然没猜错,那男人是半个月前忽然住过去的,左邻右舍的人都对他不熟悉,只有缨儿每日固定去给他送吃的!”苏叶一边给凌芜夹菜,一边低声说道。 凌芜拧了拧眉,又问:“可还查到别的什么?” “暂时没有了,哦对了,那个男人习武,每天都在院子里舞刀弄枪!”苏叶道。 “查不出这男人的底细?”凌芜问道。 苏叶摇了摇头:“咱们渠道有限,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 “习武,又与宋氏相熟,难不成是军队里的士兵?”凌芜挑起一口米饭,心不在焉地吃着。 “姑娘若实在好奇,不妨将那缨儿弄来盘问盘问,让她自己说来便是。”苏叶道。 凌芜勾了勾唇:“倒也是个主意!” “去将那男人押下,再将缨儿带到我院儿里来。”凌芜搁下筷子,神色冷凝。 早先苏叶的人便已安排妥当,眼下凌芜一声令下,事情倒也办得出奇的顺利。 缨儿很快被带到了凌芜的宁玉轩,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挣扎,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散乱。 这消息自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宋氏耳朵里。 宁玉轩的院中置一张太师椅,今日天气晴好,凌芜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晒着太阳,面前跪着缨儿。 缨儿疯狂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开束缚,她一脸怨愤地瞪着凌芜:“我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抓我,我家少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缨儿话音刚落,宋氏的声音便从院外传进来。 “姐姐!姐姐!”宋窈儿想要进来,却被院里的仆从阻拦在外,“姐姐有话好好说,我的丫鬟不知怎么得罪了你,你要对她动用私刑?” 私刑?倒是会给她按罪名。 凌芜弯腰,目光定定落在缨儿的脸上:“告诉我,长兴巷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缨儿的眼睛有片刻闪躲。 “我……我不知道夫人你在说什么,什么长兴巷,什么男人?”缨儿咬着唇,脸上写满了心虚。 凌芜手指轻点椅柄:“不想说?那就怪不得我了。” “缨儿!”院外宋氏满脸焦急地呼唤,紧接着整个人踉跄几步向后倒去。 朝轩昱恰在这时赶到,一把搂住了宋窈儿:“窈儿!” 宋窈儿轻轻喘了口气,满脸委屈地望着朝轩昱:“夫君……姐姐她不问缘由地处置我的丫鬟,缨儿她可是我的陪嫁丫鬟,与我主仆情深啊!” 朝轩昱望着宋窈儿这副虚弱伤心的模样,登时红了眼,他愤愤瞪向院里的凌芜:“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要处置窈儿的婢女?” 不等凌芜发话,朝轩昱抱起宋窈儿,一把推开了阻拦的仆从。 在这个府上,没人能阻止朝轩昱去他想去的地方。 “姐姐!”宋窈儿踉跄着从朝轩昱的怀中跑出来,一把抓住凌芜的手臂,“姐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冲着我来就好,缨儿她做错了什么?你与我说,我定好好惩治她。” “缨儿几次犯错,妹妹可都舍不得罚她,我知道妹妹心肠软,可这侯府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能由我替妹妹代劳,好好惩治惩治这丫头!”凌芜不紧不慢地说道。 “缨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就算是要惩治下人,也该有个说得出的章程,咱们侯府可没有无故虐待下人的先例。”朝轩昱冷声呵斥。 凌芜一脸正色道:“缨儿私会外男,败坏侯府的门风,这算不算有错?” 朝轩昱拧了拧眉,看向缨儿:“此事当真?” 缨儿慌张地磕头:“冤枉啊!我不知道什么外男,这纯属是诬陷啊!世子,少夫人,奴婢冤枉啊!” 宋氏紧紧攥住了手里的绣帕,脸色有一瞬间的仓皇无措。 凌芜抽出事先备好的画像,递给朝轩昱:“世子要不要看看这画上的男人?” 朝轩昱接过画像,凝眸一看,顿时眉头皱起,这画像……好像有点眼熟。 可他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人。 “缨儿连着半月都去见了这男子,我的人这两日一直在附近盯梢,再三确定之后,我才命人拿下。此等败坏门风的事,我不敢张扬,只能命人带着缨儿入府审问。” “此外男现在被我的人押在府外,世子若是不信,可以带着这张画像亲自去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撒谎!” 朝轩昱脸色也冷了下来:“缨儿,你还不说实话?这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既不愿意说,那就家法伺候,来人!打到她说为止!”凌芜一声令下,板子便一下下落在了缨儿的身上。 “冤枉啊!夫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他清清白白!饶命啊,夫人!”缨儿痛苦地哀嚎着。 缨儿旧伤刚好,又遇新伤,很快便血肉模糊。 “慢着!”就在这时,宋窈儿忽然出声。 第67章 未必肯让他留下 “这事不怪缨儿,是我让她去见画上的男人!”宋窈儿一脸义正言辞道。 朝轩昱有些诧异地看向宋窈儿:“你认识这画上的男人?” 宋窈儿目光闪烁了几下,看向凌芜的眼神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幽怨。 “窈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朝轩昱不解地看着宋窈儿。 以他对宋氏的了解,但凡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她都会主动与他商量,而非私自隐瞒下来。 二人之间一向没有秘密,朝轩昱对宋窈儿的信任,超过这府上的任何人。 他以为宋窈儿对他亦是如此,可没想到她竟也有事瞒着他。 宋窈儿咬了咬唇,一脸无辜地看向朝轩昱:“世子,不是我故意想隐瞒,实在是事关父亲,我不敢太过武断。” 朝轩昱拧眉:“此事和岳父有关?” 宋窈儿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开口道:“那画上的男人是父亲从前的下属,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忽然失踪了,我想安置他,等父亲得空与他见上一面。” “竟是军营里的人?”朝轩昱若有所思,难怪他瞧着那人画像觉得眼熟。 “既是军营中人,为何不直接送去军营?本来没事儿,这般行迹被人瞧见了,反倒令人生疑,你说是吧?宋氏?”凌芜不动声色地说道。 宋窈儿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了,毕竟我已离开军中许多年了,此人忽然出现,也不知是何图谋,因此也不敢贸然行事!” “轩昱,这件事我本就不想插手,正巧这两日父亲不在京中,要不我们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她握住朝轩昱的手,一副求商量的好态度。 朝轩昱本想过问,可看到宋窈儿这副恳切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宋窈儿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故意隐瞒些什么。 可朝轩昱几乎没有迟疑,很快便选择站在了她那边,他转头看向凌芜:“此事事关窈儿父亲,军中事务你莫要再插手!” 他不是在与她商量,而是在告诫。 凌芜已经习惯了朝轩昱无条件站在宋氏那边,即便明知她撒谎隐瞒的情况下依旧维护着她。 凌芜倒是有些羡慕宋窈儿,无论做什么都能这样被人无条件呵护着。 这种被偏爱的感受,她曾得到过,也正是因为得到过,此刻心中才更有些酸楚。 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那倒是我冤枉了缨儿了!”凌芜轻叹了口气,连忙吩咐苏叶和半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缨儿扶起来。” 缨儿咬着唇,一脸愤愤地望着凌芜,仿佛她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凌芜看也没看她一眼,反倒是一脸自责地望着宋窈儿:“宋氏,你不会怪我吧?我这也是为了侯府着想,生怕府上出了家贼。” 宋窈儿一向以宽容大度示人,眼下凌芜这般说,她还怎好继续追究下去。 宋窈儿摇了摇头:“不怪姐姐的,都是我不好,是我隐瞒在先,让姐姐跟着担心了。” “快去给缨儿请个大夫过来!”凌芜忽然变得好说话起来,反倒是让宋窈儿有些不习惯。 府医很快过来了。 “缨儿伤的不重,只是前些日子这伤刚刚才好,短期内恢复起来恐怕要慢一些。”府医给缨儿诊断后,沉声叮嘱道。 “无妨,那就给缨儿多放几日假便是,让她在家好好养身子。烦请大夫再给她开些名贵的药,银子从我的名下扣除。”凌芜一改态度,反倒是让缨儿有些受宠若惊。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不奇怪,毕竟她身后站着的人是宋少夫人,那宋少夫人可是世子心尖上的人物。 眼下这凌芜知道冤枉了自己,若再不服软,世子定不会轻饶了她。 想到这里,缨儿心里又得意了几分,全然忘记了方才身上板子刚落下的疼痛。 “宋氏,这缨儿怎么说也因为护主才会受罚,我替你放了她的假,你不会不高兴吧?”凌芜一脸温和地看向宋窈儿。 宋窈儿摇了摇头:“姐姐替我想得这般周到,窈儿心里很是高兴。” “你们派人送缨儿回家,切记她身上还有伤。”凌芜沉声吩咐了几个家仆。 几个家仆领命,立刻带着缨儿下去了。 “姐姐,那我便不打搅你了,”说罢,宋窈儿目光落向朝轩昱,“世子,你留下多陪陪姐姐吧。” 她看向朝轩昱的目光满是柔情。 凌芜无意横插一脚,压根没有等朝轩昱回话,转身便走了。 朝轩昱目光从凌芜的身上慢慢收回:“她也未必肯让我留下。” 说完,他单手扶住宋窈儿:“我们也回去吧。” 宋窈儿眼底闪过一抹温柔笑意,挽着朝轩昱的臂膀,二人恩爱地离开了宁玉轩。 …… 看着宋窈儿和朝轩昱走远,苏叶一脸郁闷地走回了屋里。 凌芜坐在案前倒茶,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怎么气呼呼的?谁惹你了?” “那宋氏明显有事隐瞒,我不信姑娘你看不出,您为何不追问,反而还对那个缨儿这般好。”苏叶一脸不解地问道。 凌芜抿了抿唇:“自然是让她们放下戒备。” 但凡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氏绝不会如此紧张。 若是换成以前,凌芜看见了也自然能当作没看见,可这么多事发生在她身上,其中有很大部分是宋氏的功劳。 既然委曲求全没有好结果,那她也不惧和宋氏斗一斗。 “苏叶,你过来,我吩咐你一件事!”凌芜勾了勾唇,在苏叶耳边小声嘱咐了什么。 苏叶点了点头,转身退了下去。 苏叶前脚下去,孙嬷嬷后脚便过来了。 “是老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劳烦嬷嬷亲自走一趟?”凌芜不紧不慢地看向对方,眼底藏着一抹锐利。 孙嬷嬷笑了笑,依旧是一脸和气:“这老夫人今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来了兴致,要出门逛逛,想让姑娘您陪着一道去呢!” “祖母要出门?”凌芜知道关氏不爱出门,平时都是深居简出,今天怎么就忽然转性了? 第68章 今天的她有些反常 “是啊,姑娘还不快快收拾一下,陪老夫人一同出门?”孙嬷嬷一脸和气地走上前来,像是要亲自带凌芜走。 凌芜倒是不着急,淡淡道:“祖母一向深居简出,怎么忽然有这兴致?” 孙嬷嬷脸上笑意微微一僵,随即道:“老奴也不知,若斗胆揣摩她老人家心思,兴许是老夫人知道姑娘前阵子受了不小的委屈,心中怜惜您,就想着带您出门逛逛,就当是散散心了!” 凌芜勾唇轻笑:“那真是我的错了,让老夫人为我担心。” 孙嬷嬷笑了笑:“这府上除了世子爷,老夫人最心疼的便是您嘞,我的好姑娘,您能明白老夫人的心,她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 “姑娘,可别让老夫人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孙嬷嬷催促。 凌芜轻吐了口气,知道这是避不开了,于是起身跟着孙嬷嬷出了院子。 走出院子不多远,便见关氏一脸慈祥地候在廊道里。 “阿芜来了!” 曾几何时,凌芜被关氏这满脸的慈爱所迷惑,竟是觉得她是真心疼爱着自己。 可几次真相背后,凌芜也渐渐窥探到了关氏的内心。 “让祖母久等了!”凌芜走上前,温声说道。 关氏拉着凌芜的手:“和外祖母这般客气作甚?” “这两日布庄来了批新的款式,祖母瞧着你这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的旧款,这便想着带你过去看看。”关氏拉着凌芜,一路坐上马车。 凌芜没有拒绝,跟着关氏去到了布庄。 关氏十分大方地为她制了十几身新衣,凌芜诧异之余,又不禁在想,老夫人忽然这么做,到底所谋为何?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对她有所愧疚吗? 本以为看完布料便就此结束,谁料关氏又带她去了首饰铺。 “这些都太普通了些,你们这儿没有别的首饰了?”关氏看了一圈也不是很满意。 “有的,在楼上,二位随我来!”店家主动上前招待,领着二人往楼上包厢去了。 有了方才布庄的经历,凌芜便也没那么警惕,跟着上到了二楼。 凌芜刚刚坐下,就见店家命人拿了许多钗环珠翠,这些成色看上去便要比楼下的那些好上许多。 关氏挑选了几个,一一给凌芜试戴。 凌芜越发感到古怪起来:“祖母,我用不上这么多的首饰,还是不要破费了。” “那怎么行?你可是世子夫人,可不能让自己太寒碜了。”关氏执意买下,又给她簪上一根十分华丽的步摇。 “让祖母瞧瞧,我的阿芜真是不错!”关氏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吧。”关氏轻轻一挥手,管事的和店里的伙计便搬着首饰盒子一一退下。 凌芜正要将头上的步摇取下,却被关氏一把拦下了:“拿下作甚?这样戴着就不错。” 凌芜蹙了蹙眉,她觉得今天的关氏有些反常。 “祖母,我忽然有些不适,想去马车上歇息。”凌芜正要起身,却见一道壮硕的身影猛地推门而入,动作粗俗野蛮。 第69章 背后捅她一刀! 凌芜微微一怔,面色陡然冷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薛碘。 “关老夫人!世子夫人,真是好久不见了!”薛碘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凌芜手指下意识地攥紧,面对薛碘,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若想出手伤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无意间瞥过关氏的面容,却见是关氏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地,连神色都没有变过一下。 凌芜微微一愣,一个念头猛然涌入她的脑海。 薛碘的出现,难道根本就不是意外? 是关氏! 是她事先算计好的? 想到这里,凌芜后背猛地泛起阵阵凉意,此刻再看向关氏,却见她眼底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叹息。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更加验证了凌芜的猜想。 “这一切都是祖母你的安排?”凌芜有些不可置信。 关氏却只是一脸平静地看向她:“阿芜!人做错事,总是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的!” “你之前断了薛大人一只胳膊,而今祖母只是带你来亲自向他致歉,如此才能让侯府和薛府化干戈为玉帛!”关氏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可这话听在凌芜的耳中,却令她感到无比恶心。 她可是自己的外祖母,是有着血脉关联的外祖母! 她居然反手就捅了她一刀,将她出卖给了仇家! 凌芜倒吸了口凉气,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纵使她早就看透了这份祖孙情,也并未抱什么期望,可是亲眼看着亲人的背叛,心中难免感到凄凉。 “阿芜!你要明白外祖母的一片苦心,我这都是为了侯府!为了你好啊!”关氏双眼含泪地望着凌芜。 人心,还真是反复无常,口口声声说着疼惜她、关心她,可最后伤她最深,背后捅刀的也是眼前人。 凌芜有时候甚至觉得,关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或许,她是连自己都骗了吧! 凌芜扯了扯唇角:“那就多谢祖母给我这样的机会,让我早日替侯府偿还了这一切。” 她杀薛碘的确是临时起意,会牵连侯府,不是她的本意。 关氏站起身,静静凝望着她,伸手轻拂过凌芜头上的发簪:“既如此,你便好好地向薛大人赔罪,直到他满意为止!” 薛碘眼角抽了抽,冷笑地看向关氏:“既是赔罪,关老夫人在此难免碍事,不如先请离去吧!” 关氏眼角微微颤了颤,红着眼看向凌芜,眼底充满了纠结和无奈。 凌芜却只是讥讽地笑,笑着看向关氏,眼底没有丝毫温情。 关氏忽然不愿再看凌芜的眼睛,抿了抿唇,转头对薛碘道:“薛大人,凌芜毕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不管怎么样,也请你留她一条性命!” “好说!”薛碘轻笑了一声,坐下来,执起茶盏喝了起来。 关氏点了点头,不再看凌芜一眼,转身走过了她的身边。 房门被带上,安静的屋里只余薛碘喝茶的声音。 凌芜静立在原地,目光落向薛碘。 薛碘咧嘴冷笑:“看来老夫人对你这个外孙女,并不似外界说的那般看重。” 第70章 难掩的苦涩 凌芜冷眸注视着薛碘:“你想怎么样?” 薛碘奸诈地笑起来,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透着阴险:“你断我一只手,我现在可以给你两条路,第一你自断一手,第二今夜你把老子伺候高兴,你自己选!” 凌芜心头颤了一下,她当然哪一条都不想选。 可眼下落在对方手里,这就不是她想不想的事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缓步走到了薛碘身前,温声道:“既然薛大人有怜惜之心,阿芜自然不敢辜负您的美意!” 薛碘咧嘴笑得更加狂妄:“还以为凌家的女儿有多高贵,原来和那些青楼娼妓也是一路货色!” 凌芜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缩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攥紧。 薛碘!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为我凌家上百口人报仇! “薛大人一路过来,定是累了,我为你倒茶!”凌芜不动声色地提起茶壶。 滚烫的茶水随着壶嘴流淌而出,冒起阵阵热气。 薛碘坐在一旁,一脸眼馋地打量着凌芜,眼底充满贪婪。 不愧是当年京城世家子弟人人争抢的贵女,这模样还真是不错。 凌芜看似温驯的面容下闪过一瞬间的凛冽,就在薛碘放下戒备之际,凌芜猛地将手里的茶壶洒向薛碘。 薛碘下意识地闪躲,滚烫的茶水还是洒在了男人的手背。 男人吃痛地慌忙甩手,等他反应过来时,凌芜已经迅速从窗口一跃而下。 这个首饰铺子靠近湖边,窗棂打开外面便是衔月湖,一眼望去可见许多豪华的画舫船穿行而过。 凌芜就这么纵身跃下,几乎来不及多想。 只闻“扑通”一声,女子仓皇的身影落入水面,惊起不小的动静。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四周很快响起路人的叫唤声。 玺长宴此刻正在船舷边,身后是悦耳的管弦声。 船上的明耀灯火很快照亮了湖中人的面容,那张熟悉的娇容映入眼帘。 玺长宴瞳孔极缩,几乎没有多想,手中的酒盏随手向后一扔,便跳入了湖中。 “殿下!殿下危险啊!”身后的下属来不及阻挠,匆忙指挥着下人前去帮忙。 玺长宴很快带着凌芜上了船。 凌芜狠狠咳嗽起来,吐出不少水,再次睁眼,便见玺长宴满身湿透地抱着她,冷峻的面容在这一刻绷得吓人。 “殿下?”凌芜先是吃惊,紧接着获救后的欣喜。 她没事了,她不需要断手偿还薛碘,也不用以色侍他以苟活。 她逃出来了! 凌芜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心底升起一股难掩的苦涩,眼泪顺势夺眶而出。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是劫后重生的喜悦?又或是被亲人背弃后无法宣泄的心酸和凄凉? 她紧紧攥着玺长宴的衣袖,直至将他的袖袍攥出褶皱。 玺长宴能明显感觉到怀中女子颤抖的身躯,眼底的厉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转瞬即逝的柔软。 他将她横抱起来,在她耳边沉声警告道:“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不会计较你之前的失礼!” 第71章 难不成他对你…… 凌芜被玺长宴带回了舱室之中。 二人身上皆是湿漉漉的,很快有婢女将备好的干净新衣递了上来。 凌芜接过新衣,看了眼玺长宴,转身走进了内室。 玺长宴随手拿起案上的干巾,擦拭着额际垂落的湿发,无意间抬眸瞥过内室的方向。 隔着朦胧的屏风,男人清晰可见女子袅娜的身姿。 玺长宴手中的动作微微顿住,不紧不慢地靠在桌案上,旁若无人地观赏起了那抹勾人倩影。 待到凌芜走出,正好碰上玺长宴直勾勾看过来的目光。 二人视线交汇,凌芜思及自己方才在屏风后更衣的事,再看玺长宴那身湿漉漉的衣衫。 他没换衣?那他方才在干什么? 凌芜眼眸闪烁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走上前:“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玺长宴将手中的布巾搁在桌案上:“只是谢我?” 凌芜疑惑地看向玺长宴。 玺长宴缓缓起身,走到凌芜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颔:“本王说过,上次的事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凌芜眸光微动,顺从地垂下头:“上次奴婢身受重伤,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玺长宴目光在她脸上的徘徊,沉默半晌,他的手松开了。 “还在骗我?” “我没有。”凌芜抬眸,一瞬间对上他那双深若寒潭的眸子。 玺长宴拧了拧眉,侧过身去:“既不说实话,那就赶紧滚!” 凌芜身子颤了颤,默默欠身行礼,转身走出了舱室。 画舫靠岸,凌芜很快回到了岸边。 她侧身看了眼身后富丽堂皇的船舫。 她只是荣王的奴婢,有什么资格去怪他? 凌芜啊凌芜!你要永远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奴婢!一个供他取乐的玩物罢了! 凌芜倒吸了口凉气,平复了心绪,转身径直走进了黑夜。 …… 凌芜回到侯府时,关氏正坐在大堂里低声啜泣。 宋窈儿正陪在她的身边,轻声安慰着。 “老夫人!快看,是世子夫人回来了!”孙嬷嬷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关氏闻言动作戛然而止,哭红的双眼急急看向门外。 “阿芜!”关氏急忙起身,朝着凌芜走过来,“阿芜?你竟然没事?” 她上下打量着凌芜,眼底是明显的惊诧。 薛碘的性子,竟然会放她安然无恙地回来? 此刻看着关氏惊讶的神色,凌芜心底更加确定她的猜测。 关氏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薛碘会对她做什么,她压根没打算自己能平安回来。 可她还是坚持将她送到了薛碘面前。 一想到这里,凌芜一颗心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憋闷得喘不过气。 “姐姐,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祖母她有多担心你!”宋氏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神色微微凝滞,“姐姐的衣服怎么换了?难不成他对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可明眼人不说也懂。关氏的眼神在这一刻也变了,从愧疚变得冷漠。 凌芜抬眸冷冷看向宋氏:“妹妹想说什么?” 第72章 暗中见了一个人 宋窈儿捂住嘴,一脸慌张地摇了摇头:“不!不会的!姐姐你可是出身高门,便是死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毁名节的事情的!” 听着宋窈儿的话,关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是啊,她应该宁死不从的! 她怎么就不死呢?她若是死了,屈辱也好,仇敌也罢,侯府就都能解脱了。 她若真死了,自己这个外祖母还能在侯爷面前说一说好话,让她的尸身葬进侯府的祖坟。 眼下她却就这么回来了,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凌芜从关氏眼中明显看出了算计。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猛然落在了宋窈儿的脸上。 宋窈儿捂住脸,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底满是委屈。 “谁跟你说我毁了名节?宋氏,你这随口污蔑人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凌芜眯了眯眼,冷声训斥道。 关氏面色微变,随即面露喜色:“阿芜你没事?” “祖母希望我有事?”凌芜眸光落在关氏身上,看的关氏浑身不自在。 她将自己交给薛碘的时候,应是没想到她能相安无事地回来吧。 关氏眼中瞬间流出泪来,她拉着凌芜坐了下来:“快跟祖母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跳窗后被荣王救下,这衣服也是荣王的婢女为我准备的,这下祖母可还放心?”凌芜满是嘲讽地望着关氏。 关氏眼神闪烁了一下,擦着眼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外祖母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那薛碘如今在朝中是什么地位,咱们侯府得罪不起的!”关氏又是一阵诉苦。 凌芜轻吐了口气,压下心头憋闷。 每次都是同样的伎俩,她早已看透,眼下只是不想点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罢了。 “是啊姐姐,祖母她也是一片苦心,不得已而为之。”说话间,宋氏一把挽住凌芜的手臂,轻声道,“姐姐你是侯府的世子夫人,理应为侯府多承担一些,不是吗?” 凌芜冷冷推开宋氏的手:“妹妹说的极是,希望妹妹能一直记住今天的话!” 说完,凌芜转身走出了大堂。 今夜的风吹得有些冷,凌芜在半道,便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这衣服是从荣王那儿拿的,上面还残留着他独有的熏香。 今日幸亏是碰上他,否则凌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端端地活下来。 这侯府,真是多待一日都让她觉得煎熬。 凌芜回到宁玉轩,便见苏叶急步走上前来。 “姑娘总算回来了,奴婢有要事禀报。” 凌芜抬步走进内室,苏叶一边替她宽衣,一边沉声道:“这两日缨儿告病,我便一直命人在暗处盯着,果然不出姑娘所料,这缨儿竟然暗中见了一个人,姑娘一定猜不到此人是谁。” 凌芜动作一顿,一脸认真地望向苏叶:“谁?” “薛碘!缨儿去见了薛碘。” 凌芜微微一怔,随即冷笑:“看来宋氏真有事瞒着侯府。” 缨儿这样的身份,岂会轻易见到薛碘?除非是靠着宋窈儿的面子。 第73章 杖毙 “让他们仔细盯着这个缨儿,一旦有消息,立刻来回禀我。”凌芜沉声吩咐道。 苏叶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姑娘先去沐浴休息吧,此事交由奴婢盯着就好。” 凌芜轻轻吐了口气,抬步走进盥洗室。 室内热气氤氲,凌芜褪下外衣,坐进热水里,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方才有所松懈。 今夜发生的事,让她彻底看清了侯府的真面目,也看透了关氏与她的祖孙情分。 心底泛起的阵阵寒意,令她即便置身热水之中,也仍觉冰凉彻骨。 “姑娘这身衣服是哪里来的?怎么从前未见您穿过?”半夏本是进来取换下的衣物,瞧见凌芜刚刚换下的新衣,不由得疑惑出声。 苏叶也在这时闻声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半夏手中的衣物,又试探地看了眼凌芜,见凌芜面无表情,便识趣地拿起衣物,拉走了半夏。 打发走了半夏,苏叶这才折返回来:“姑娘今日随老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凌芜勾了勾唇,眼底藏着几分嘲讽:“老夫人今日本要将我献给薛碘赔罪!” 苏叶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老夫人怎么能这么对您?您可是她的亲外孙女啊!当年夫人在的时候,她不知道多疼你!” 人是会变的,又或者说,不变的是永恒的利益。 这一夜,凌芜做了很久很久的梦,她梦见了幼时的自己和老夫人,梦见了年少追在她身后的朝轩昱、朝轩铭,梦见了这侯府里的所有人,他们都是那样半真半假,时而亲切时而冷漠。 凌芜起初很茫然,到后来的恐慌,最后慢慢淡然,一颗心渐渐冷寂。 日头初升,凌芜坐在屋里,正翻看着私塾的账目,李嬷嬷便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姑娘,大事不好!” 凌芜手里的算盘微微顿住,李嬷嬷毕竟是老人,极少有这样慌张的时候。 “出什么事了?”凌芜坐起身,有些诧异地看向对面。 李嬷嬷急步走到凌芜面前:“宫里的娘娘忽然派人入府,说是要请您入宫一叙!” 凌芜眼眸微微闪烁:“宫里娘娘?是哪个娘娘?” 凌芜和宫里的娘娘从来没什么交情,这忽如其来的宣召,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嬷嬷摇了摇头:“老奴本想使些银子问一问,可那些人嘴巴严的很,一点风也不露。” 凌芜沉默了一下,搁下手中的账簿,起身道:“先替我更衣吧!”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此事虽来的蹊跷,但就算宫里的贵人也不敢轻易将她怎么样。 凌芜换好衣后,便径直出了屋子。 “姑娘!宫中不比外面,你可得多加小心啊!”李嬷嬷一脸担忧地叮嘱道。 凌芜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嬷嬷放心,我若无事会让苏叶出来报信,若苏叶迟迟不出,那便是我出事了,你拿着我妆奁最下面的那根金簪,赶往荣王府求见荣王。” 李嬷嬷点了点头,温声道:“老奴知道了!” …… 宫道深深。 当年凌家没倒的时候,凌芜有幸入宫过几次,彼时宫中上至妃嫔下至宫婢,无一不对她客气有加。 而今却是截然相反。 “快点!娘娘可还在等着呢!”宫婢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凌芜踉跄了几步,面容不怒反笑,沉声道:“不知是哪位娘娘召见,若当面见到叫错了,只怕会惹得娘娘更加不快!” 主子不快,遭殃的都是下面人。 反正眼下凌芜已经入宫,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告诉她也无妨。 “自然是曹贵妃!到时见了娘娘,可千万别弄错了!” 曹贵妃?荣王的母妃! “荣王与您关系不错,姑娘,需要我出宫告知李嬷嬷吗?”苏叶暗自松了口气,上前在凌芜耳边小声问道。 “先不要。”凌芜拧了拧眉,她总觉得这事蹊跷。 荣王的性子,是不会让曹贵妃插手到侯府和她的事上来的。 入得宫殿,苏叶便被挡在了门外。 凌芜只身走进去。 “你就是凌芜?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上头的曹贵妃静坐凤榻,云鬓高挽,仪态贵重。 这曹贵妃五官与荣王并无太多相似,若无人告知,凌芜断然是想不到这二人是母子关系。 凌芜:“臣妇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曹贵妃眯了眯眼:“的确是生了副好样貌,难怪能让长宴为你着迷。” 凌芜眸光闪烁了一下:“娘娘误会,臣妇不敢!” “不敢?之前长宴为你几番教训姚家女,我便觉得蹊跷,昨日更是为你不顾自身安危跳入湖中。你还想狡辩?” 凌芜咬了咬唇:“殿下恩义,臣妇铭记于心,可臣妇与殿下之间清白,还请娘娘明察!” “哼!清白?若果真清白,本宫倒也不担心了!” “长宴是什么性子,本宫能不了解?若非相中你,他又岂会对你几次三番伸出援手?” 凌芜心头颤动,面色发白。 说实话,便是凌芜自己,也弄不明白玺长宴对她是什么心思。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依附他活下来罢了。 “你若只是个寻常女子,便是罪臣之后,本宫为了长宴也能容下你,可你偏偏已为人妇,你不要脸,荣王和皇室还要脸,我儿岂容你这贱人糟践?” 说罢,曹贵妃猛一挥手,宫人们纷纷上前,一把押住了凌芜。 “娘娘恕罪!臣妇与荣王之间清清白白,纵使在云安有过交集,也不过是殿下可怜我孤苦无依,臣妇与殿下从未有过逾越!” “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上,免得她毁荣王声誉!”曹贵妃面不改色地说道。 “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凌芜挣扎着看向曹贵妃,见宫人要来堵她的嘴,凌芜慌忙开口:“我能治好荣王的病!” “等等!”曹贵妃忽然开口,一脸震惊地看着凌芜。 “你们先下去!”曹贵妃一个眼神,一众宫人纷纷退下,只留下一个心腹女官。 “你方才说什么?给本宫再说一次!”曹贵妃眯着眼,精明地注视着凌芜。 第74章 本王要定她了 凌芜咽了口唾沫,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眼神却透着坚定:“荣王的狂躁症时好时坏,想必娘娘也是清楚的!” 当年玺长宴忽然在国宴上杀死了敌国来使,世人皆道他残暴嗜血。 凌芜起初也以为他如外界所说的那般,直到那次意外碰上他发病的样子,凌芜才知道,玺长宴并非生来嗜杀。 他只是病了而已。 “你能治他的病?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道他这病因何而来?”曹贵妃将信将疑地看着凌芜。 凌芜垂着眸:“我的确不算个什么,但只要能对殿下有用,娘娘不妨暂且留我一命,若实在不信我所说,娘娘可亲自去问殿下身边的人,此事稍稍打探便知虚实。” 曹贵妃倒吸了口气,一抬手叫来宫婢。 宫婢得了示意,匆匆退下。 “你最好别让本宫知晓,你是在欺瞒本宫,否则你只会死得更惨!”曹贵妃眯了眯眼,审视地看向凌芜。 凌芜垂首:“不敢!” 殿前跪了约莫半柱香,外面便很快来了消息。 凌芜本以为来的会是荣王的身边,谁料竟是玺长宴亲自前来。 他一袭朱色锦袍,衬得那张俊美的面庞如玉似璧。 凌芜看见他的一瞬间,整个人如释重负,有种死里逃生的舒缓。 他径直走到了曹贵妃面前,高大颀长的身影顺势遮挡住了凌芜的身子。 “母妃唤世子夫人进宫,当先告知儿臣。” “荣王,你也知道她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曹贵妃面色微沉,却又透着一丝无可奈何。 “本王不在乎她是谁,本王只知道,她对我有用!”玺长宴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曹贵妃微微拧眉:“长宴!今日你便给本宫一句准话,这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治你的病?” 玺长宴侧目看了眼凌芜,面上并无太多情绪:“既然母妃都知道,那儿臣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凌芜于我至关重要!” 曹贵妃倒吸了口凉气,她猛地站起身,走至玺长宴的面前:“你可都想清楚了?你当真要定她了?” “是,本王要定她了!” 凌芜微微一怔,有些震颤地望着玺长宴。 “好!你既然这么说的话……”曹贵妃转头目光落向凌芜,神色透着几分打量,“那本宫姑且信她一次,但若日后你的病有所加重,本宫一样要杀她!” “如此,那儿臣和凌芜便先行告退了!”说罢,玺长宴一把拉起凌芜,转身大步走出了宫殿。 凌芜跟在玺长宴身后,一路走出了长廊:“方才所言,是我为自保临时瞎编的,多谢殿下没有拆穿我。” 玺长宴脚步微微停下,忽然侧头看向她:“你没说错!” “你的确……是我的解药!”他缓缓低下头,唇瓣从她的耳边轻轻擦过。 凌芜忍不住微颤,漂亮的美眸微微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玺长宴。 “这次可不是本王逼你,是你自己自投罗网!”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颔,与她面对面对视着。 凌芜面露惶恐:“奴……不明白殿下是何意。” 第75章 只要你想,我都可以陪你 玺长宴缓缓逼近,一双魅惑的眼眸静静凝望着她。 “你不会以为,捏住本王的把柄,你还能全身而退吧?”他手指松开,划过她的面颊,又轻轻落至她的脖颈。 凌芜眉头微蹙,只觉喉咙发涩:“殿下是何意?还请直言。” 玺长宴眸光微动:“你既以此事威胁贵妃,她自然也不会再放心将你留在侯府。” “殿下的意思是……”凌芜很快想到了什么。 玺长宴双手负于身后:“你且做好离开侯府的准备吧!” 言毕,玺长宴转身正欲离去。 凌芜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玺长宴的手臂:“殿下。” 玺长宴停下脚步,一时看不清他的情绪:“怎么?舍不得离开侯府?” “不!奴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凌芜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已经麻烦他许多,可有些事也只有借助他的力量,她才能看得清背后的真相。 …… 凌芜魂不守舍地走出了皇宫,出门便见李嬷嬷一脸焦急地等在马车旁。 看到凌芜平安出来,李嬷嬷不由得松了口气:“姑娘平安无事便好,这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贵妃忽然传召您?” 凌芜看了眼四下,沉声道:“嬷嬷,我们先上马车说吧!” 这宫门口耳目太多,凌芜行事还是很谨慎的。 待到上了马车,凌芜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李嬷嬷叹了口气:“这侯府本就是个狼窟,若真的能离开侯府,那也是件好事。” “只是,那王府里是什么情况,这谁也说不准啊!荣王殿下对姑娘您的态度,怕是连姑娘自己都吃不准!” 李嬷嬷说得有理,凌芜所想亦是如此。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马车行至半途,忽然被行人冲撞,陡然停驻,惊得李嬷嬷差点以为要遭人打劫。 谁料马车夫却从外面递进来一张纸条:“方才有人交给了小的,让交给苏叶姑娘。” 苏叶就在凌芜身边,抬手便接过了纸条。 苏叶看完后,脸色瞬间变了。 “姑娘你看!”她随即将纸条交给了凌芜。 “宋窈儿和薛碘今晚约在衔月湖边见面?”凌芜一脸震色地看向苏叶,“你确定这消息可靠?” 苏叶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一直派人盯着缨儿的动向,本以为只是缨儿吃里扒外,没想到会钓到宋窈儿这条大鱼。” 凌芜拧了拧眉,将纸条塞入袖中:“先回府上!” “对了,回府后,帮我去请世子来我院中。”临了,凌芜忽又补充道。 李嬷嬷和苏叶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诧异。 “姑娘自从回府后,这还是第一次约见世子。”苏叶并不觉得凌芜是想讨好朝轩昱。 毕竟世子对姑娘的伤害,早就让他们院中的下人们放弃了幻想。 只是姑娘此举,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 马车很快抵达侯府。 下面人动作很快,凌芜前脚刚回到院里,朝轩昱后脚便过来了。 “你找我?”朝轩昱望着凌芜,眼底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凌芜手里捏着一朵刚刚盛开的芙蓉花,笑着道:“世子看这朵芙蓉花开得好看吗?” 朝轩昱神色变得温和,过往的美好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好看。”他温声回应着,和他记忆里的她一样好看。 凌芜笑了笑:“世子还记得我及笄之年,生辰那日你带我偷溜出门逛街,被巷子里的恶狗追着咬的事吗?” 朝轩昱眸光闪烁,忍不住温和地笑起来:“当然记得,那时怪我太幼稚,行事不周全,差点害得你被咬伤。” 昔年的美好在这一刻彻底占据了他的脑海。 凌芜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胳膊:“我今日想出门走走,世子能陪我吗?” 朝轩昱侧目看着凌芜抓住他的手,那一刻,内心仿佛有什么错乱了。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温柔地看过他了。 好像从宋氏进门后,她就没有再像这样冲他撒娇了。 朝轩昱沉寂的内心在这一刻忽然像是又活了过来,开始跳动,似有复苏的迹象。 “只要你想,我都可以陪你!”他鬼使神差地应下,像是要极力地抓住些什么。 夜晚的京城繁华如旧,华灯闪耀,将长街照得如梦似幻。 二人肩并肩走过街头巷尾的喧嚣,朝轩昱有一瞬间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仿佛中间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可他越是这般想,心底便越是不安。 第76章 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 二人不经意间走到了湖边,这个时辰衔月湖上船只往来,好不热闹。 朝轩昱侧目看着身侧凌芜,心底的愧疚暗暗升起。 “阿芜……我知道从前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朝轩昱话说一半,目光忽然落至远处。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朝轩昱瞳孔震颤,后面的话也被卡在了喉咙里。 此刻宋窈儿出现在湖边,尽管黑夜中的她头戴斗篷,让人看不真切,可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朝轩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窈儿?” 此刻宋窈儿对面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薛碘。 “窈儿怎会与薛碘私下见面?”朝轩昱指尖发凉,对于眼前的场景似是难以接受。 他真要冲下去,却被凌芜一把抓住。 朝轩昱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他要去问清楚,他要听她亲口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打算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与宋氏争辩?”凌芜神色平静,似是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朝轩昱并不傻,他很快反应过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你今晚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你在算计窈儿,是不是?” 凌芜默默将手抽回,自始至终神色冷漠:“如果这个答案能让世子心里好受些,那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朝轩昱神色一滞,又变得犹豫起来。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只是事先得到消息,至于宋氏为何会在这里和薛碘见面,这一点也是我想知道的,不然世子以为,我为何费尽心思地带你来这?” 朝轩昱忍不住嗤笑,他竟然以为她有所悔悟,终于愿意和他冰释前嫌。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 “是啊,凌芜,我根本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待!”朝轩昱撞开凌芜,径直朝桥下走去。 凌芜转身,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 朝轩昱,要不了多久,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希望我送你的这最后一份大礼,你能接得住! …… 凌芜和朝轩昱的马车前脚刚回到府邸,宋窈儿后脚便回来了。 宋氏看见凌芜和朝轩昱同时出现在堂内,眼神不由得一沉,面色却依旧维持笑意。 “夫君,姐姐,这个时辰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宋氏边说边走到了朝轩昱的身侧。 朝轩昱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方才去哪了?” 宋窈儿眼神闪烁了一下,依旧镇定自若:“我出去转转,透透气,夫君找我有事?” 朝轩昱神色明显又沉了几分:“只是透气?” “夫君以为呢?”宋窈儿神色发沉,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凌芜,“莫不是有人在夫君耳边说了什么,让夫君误会了?” 朝轩昱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宋窈儿的手臂,冷冷逼视着她:“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和薛碘碰上了?” 宋窈儿瞳孔震颤:“你……你跟踪我?” 朝轩昱攥住她的手越发用力:“回答我的话!你怎么就和薛碘有关系的?给我一字一句都说清楚!” “我……”宋窈儿眼神闪烁,满脸慌乱。 “朝轩昱!还不快给我住手!”就在这时,承安侯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跟随他身后一同进来的,还有宋窈儿的父亲,宋桥宋将军。 “父亲!岳父!”朝轩昱气势立刻弱下去。 承安侯领着宋桥坐下,旋即抬首对朝轩昱训斥道:“如今侯府在朝中举步维艰,你们夫妻二人当齐心协力,切莫耍脾气才是!” 话音落下,他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凌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阿芜也在啊!” 凌芜淡淡笑了笑:“宋氏私下与薛碘见面,我和世子正在询问内情,公爹来的正是时候!” 话音落下,四下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宋桥却是先反应过来:“窈儿,这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宋窈儿一脸委屈:“爹!女儿只是想到之前姐姐不慎伤了薛碘,导致两家结仇,令侯府在朝中四面受敌,便想亲自去见薛碘,缓和两家关系,女儿都是一心为着侯府啊!” 朝轩昱神色有所缓和:“侯府的事自然有我和爹处理,轮不到你一介妇人出去冒险。” 凌芜扯了扯唇角,宋窈儿见薛碘便是冒险,而她死在薛碘手里都不足为惜。 这侯府还真是两幅面孔。 “我一心为侯府,难道我还有错了不成?”宋窈儿一脸不快地抱怨。 “窈儿,世子这也是关心你,你不可无理取闹!”宋桥随即象征性地训斥了两句。 承安侯朝临峰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他们小夫妻闹点小脾气也是正常。” 几句话的功夫,误会便轻松解除,凌芜又成了那个被抛下的局外人。 好在凌芜从始至终没有指望过后侯府,她默默垂眸,指尖轻敲椅柄。 这时,一个丫鬟仓皇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宋窈儿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宋窈儿脸色瞬间僵住,随即目光落向凌芜。 第77章 除非我死! 凌芜勾了勾唇角,看来她的人已经得手了。 “妹妹怎么这么看我?是为了那个叫栾浩的男人?”凌芜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窈儿。 “你胡说些什么?我女儿从不与外男有牵扯,你莫要血口喷人!”宋桥很是护犊子,随即厉声呵斥。 朝临峰虽然不满凌芜的不识趣,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栾浩是谁?” 宋窈儿随即道:“一个战友而已,失踪多年,而今又找上门来,儿媳本想妥善处理,谁料被姐姐误会,只怕眼下这栾浩已经被姐姐的人带走了吧?” 说罢,宋窈儿转头和宋桥对视一眼,二人之间似在无声地交流。 宋桥果然不再多言。 “姐姐,你还是赶紧将人交出来,此事非同小可,这栾浩尚未脱离军籍,眼下仍是军营中人,你擅自绑走军营的人,按照军规是要受重罚的!”宋窈儿一脸正色地说道。 朝临峰虽为军中将领,但对下面的将士也并非人人熟识,宋氏到底在军营里待过一段时日,相比较凌芜,他自然也更信服宋窈儿。 “凌芜,军中的事你不懂,你还是不要插手了,赶紧将人交还给宋氏!”朝临峰一脸深明大义地劝说道。 凌芜挑了挑眉,抬眸看向宋窈儿:“这个栾浩多年前为何失踪,而今忽然找上你宋窈儿,又是何目的,此事你若说不清楚,别想从我手里将人提走!” 宋桥面色一冷:“凌氏,你虽是侯府的人,但事关军务,你若再不将人老实交出,可别怪本将以军法处置于你了。” 凌芜眸子一凛,看向宋桥:“宋大人这么迫不及待,莫不是这栾浩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宋大人不想让旁人知晓?” 宋桥像是被触碰到了某根敏感神经,“嘭”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你在胡说些什么?” “岳父,凌芜她一时失言,你莫与她一般见识!”朝轩昱急忙上前安抚,随即转头冲凌芜使眼色,“凌芜,你赶紧将人交出来,此事你不要再管!” 凌芜抿了抿唇,若真的只是寻常的逃兵案,宋桥当然不会这么紧张。 可凌芜特意让人查过这个栾浩,他和当年父亲被判的劫军饷案有着莫大的联系。 多年前,凌家盛极一时,京城风头无两,却在这时传出父亲利用权势结合江湖势力,抢劫军饷的噩耗。 而带头查办此事的人,正是薛碘。 薛碘当时仍只是军中一名籍籍无名的小将领,竟主动带队前往,一夜之间灭了那群名唤新山帮的江湖劫匪,并在劫匪老巢查到了父亲与他们联系的罪证以及大量饷银。 父亲因此获罪,满门被抄。 而那群跟随薛碘执行任务的士兵却在那之后接连死去,有病死也有意外而死,唯一存活下来的栾浩也是早早逃离。 时隔这么久,这栾浩忽然出现,却主动找上宋家父女,这实在不得不让凌芜多思。 父亲,她凌家满门的荣辱,都牵系于此,凌芜怎么可能会放手? “让我交人,除非我死!” 第78章 藏的挺深 凌芜定定注视着朝轩昱,眼底带着无比的坚决。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一再违背军规,即便你是世子夫人,本将也不能继续纵容!”宋桥站起身,侧目看向身旁的朝临峰。 朝临峰脸色阴沉:“凌芜,你别再任性,赶紧将人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凌芜却始终不松口:“不用白费口舌,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朝临峰作为军中主帅,何时被人这般违逆过,当即语气变得森冷,“既然你这么不识趣,那便由着宋将军来处置吧,本侯不再过问。” 朝轩昱亦是一脸冷漠:“凌芜,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侯府。” 宋窈儿看似一脸无奈:“姐姐,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既如此,来人,给我将世子夫人押下去!”宋桥一脸阴冷地瞪着凌芜。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她!”就在这时,一道邪肆狂妄的男声从夜色中传来。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同时看向门外,便见一袭赤红色锦袍的玺长宴从夜色里缓缓走出。 “殿下!”侯爷和宋桥纷纷起身,上前迎接。 “不知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侯爷忙出言请罪。 玺长宴没有说话,径直走过朝临峰身侧,移步上座。 朝临峰忙跟上前:“殿下这么晚来我侯府,不知有何要事。” “本王正在找一个名唤栾浩的人,可巧的是,世子夫人今日将人送到了我府上。”玺长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众人皆是一怔,纷纷静默不再出声。 “本王查到当年军饷案有些猫腻,这栾浩作为关键证人,本王先一步提走,特来向侯爷和宋将军说明,不知二位可否答应?” 宋桥闻言脸色明显一白,一时竟忘了回复荣王的话。 “军饷案?那不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吗?不知殿下查到了什么关键线索?”朝临峰只觉得奇怪,当年的军饷案早就结案,怎么荣王好端端地想起这件案子? 最重要的是,此案和凌家有着莫大的干系。 凌芜是什么时候攀上的荣王这道关系? “军饷案事关重大,本王打算详查,难道还要事先告知侯爷?”玺长宴不冷不热地看向朝轩昱。 朝轩昱只觉得后背一凉,说不出来荣王这忽如其来的敌意是为何? “不敢!既然殿下要走此人,侯府与军中自当配合!”朝临峰旋即应下。 玺长宴勾了勾唇,淡淡道:“本王近来在查案的过程中,倒是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侯爷不妨也听听?” 朝临峰和宋桥对视了一眼,隐约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忧,完全弄不懂荣王这唱的是哪一出。 “殿下请说,微臣恭听!”朝临峰立刻道。 玺长宴手指轻点椅柄,漫不经心道:“当年跟随薛碘查案的人里,有个名唤宋山的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玺长宴话音刚落,宋桥踉跄了一步,直接跌坐到了椅子上,而一旁的宋窈儿也在瞬间脸色大变。 朝临峰到底是官场上多年的老人,一眼看出这对父女不对劲:“你们认识这宋山?”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此人也同样姓宋。 “莫不是你们宋家人?”朝临峰忙出声追问道。 玺长宴似笑非笑地望着宋桥:“看来宋将军藏的挺深。” “连亲家也不知,这宋山便是宋将军你啊!” 宋桥脸色煞白,一脸慌张地看向玺长宴:“荣王殿下,就算宋山是我,又能说明什么?当时我只是薛碘身边的一名部下,他的指令我不得不遵从,凌家被抄那是凌太师自己犯的错,这也怪不着我吧!” “殿下何时说过,要追究你的责任?反倒是宋将军你,这么急着反驳,莫不是做贼心虚?”凌芜的声音悄然响起。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她,这个当年太师案留下的唯一幸存者。 “凌芜你……”朝轩昱下意识地想要斥责,训她联合荣王对付侯府。 可转念一想,凌家的坍塌,若真的有宋家一份,那以凌芜的性子,别说宋家,怕是整个侯府也会彻底恨上。 当下,朝轩昱看向凌芜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心虚。 凌芜站起身,略过朝轩昱,径直走到了宋窈儿和宋桥的面前。 “当年跟随薛碘执行任务的同僚,眼下只有一个栾浩和宋将军活了下来,薛碘这么着急灭口,这案子定然有猫腻,栾浩藏了这么多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殿下的人查到他的时候,他才心虚找上门来!” “你们当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什么样的秘密会逼的栾浩失踪,又让宋山着急改名换姓?” 宋窈儿和宋桥面如死灰,半天不出声。 “够了凌芜!当年的事都过去了这么久,现在再来追究还有意义吗?”朝临峰面色不好,却仍在顾全着大局。 毕竟宋家与侯府早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 “我凌家上下上百口人,这么多条性命,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绝不会放弃!”凌芜定定望向朝临峰,眼底透着坚决。 朝临峰张了张口,竟一时无从回应。 沉默,长久的沉默后,玺长宴终于站起身。 “本王今日过来,是要告诉侯府和宋家,当年的太师案本王定会一查到底,还望侯府想清楚,打算如何抉择。” 说罢,玺长宴目光落在了宋桥的身上:“宋将军,你跟我来。” 朝临峰和朝轩昱皆是一脸灰白,甚至来不及去问宋桥内情,便眼睁睁地看着玺长宴带走了宋桥。 待到父子俩反应过来,凌芜早已先行离去。 关氏院里来人询问情况,朝临峰知晓今日之事怕是瞒不住老夫人,只得亲自前去安抚。 廊道里,只剩下朝轩昱和宋窈儿静静地走着。 朝轩昱半晌不说话,沉默的样子搅的宋窈儿心里七上八下。 “夫君!难道你要因为荣王的一面之词怀疑爹爹吗?”宋窈儿咬着唇,依旧是那一脸的无辜。 朝轩昱回过神来,目光渐渐在宋窈儿的身上聚焦:“窈儿,有件事我想问你!” 第79章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夫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我夫妻何时还变得生分了?”宋窈儿连忙应道。 朝轩昱犹疑片刻,一脸正色看向宋窈儿:“你父亲姓名的更改,你可有从中参与?” 宋窈儿面色一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当年我刚入军营,暂代主簿一职,你刻意接近我,便是为了方便更改你父亲的身份,是吗?” 朝轩昱一步步将宋窈儿逼到角落,宋窈儿一个不察,整个人摔进了椅子里。 她脸色难看,眼底藏着心虚:“世子,窈儿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你怎会这般想我?” 朝轩昱沉默半晌,眼底似有泪光闪烁,他忽而轻笑一声:“是或不是,待我入军中调出当年记录名册便知!” 言罢,他转身大步走进了夜色。 夜黑如墨,一瞬间大雨倾盆,天空的闪电映出他决然的背影。 宋窈儿后背发凉,一瞬间生出一股寒意,她急忙奔出了屋子,追在了朝轩昱的身后。 可朝轩昱速度极快,宋窈儿根本来不及追,他便骑着快马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宋窈儿在雨里追了很远,最终狠狠跌在了地上,雨水将她头发和衣物尽数打湿。 …… 宋窈儿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天光熹微,一匹马踩着积水哒哒走了回来。 朝轩昱浑身湿透地走下马,宋窈儿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她双眼通红地望着朝轩昱,眼底满是慌乱:“夫君!你听我说,当年我也是没办法,我若是不那么做,父亲也难逃薛碘的魔爪!我……” 不等她说完,朝轩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盯着她,双眼猩红:“所以当初为我挡剑,为我做的那一切,你都是心存算计,另有目的,是吗?” “我……我没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轩昱,你相信我……” 朝轩昱冷冷松开她:“你瞒了我这么久,让我怎么信你?” “这么些年,你明知我对你心存亏欠,为了弥补你,我不得不委屈阿芜,结果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欺骗,是你的算计!”朝轩昱一把推开了她,大步朝着宁玉轩的方向跑去。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只想去见凌芜,仿佛只有看到凌芜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可还不等朝轩昱走到宁玉轩,福瑞堂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朝轩昱不敢怠慢,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福瑞堂赶去。 朝轩昱赶到的时候,朝临峰和朝轩铭也已赶到,夏氏守在老夫人榻前伺候。 “祖母好端端地怎会晕倒?”朝轩昱一脸关切地走进内室。 夏氏叹了口气:“昨晚的事,你祖母听说后,夜不能寐,今儿一早用早膳的时候忽然晕倒了。” 朝临峰拧眉,严肃道:“大夫来看过,说母亲是太过操劳,短期内只能卧床休养。” 朝轩铭走至朝轩昱身侧:“大哥,你昨夜去哪了,身上衣服怎么都是湿的?” “你先回去换衣吧,不然祖母看见你这样,她又该担心了。” 朝轩昱觉得二弟说的有道理,这才悄然退下。 等到朝轩昱赶回福瑞堂,却已不见朝临峰和夏氏踪影。 “父亲和母亲呢?”朝轩昱问向一旁的朝轩铭。 朝轩铭道:“军营中有要事,父亲已经离开,母亲刚收到宫中曹贵妃的传话,眼下已经进宫。” “曹贵妃要见母亲?所为何事?”朝轩昱隐隐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母亲与曹贵妃并无私交,可这两日曹贵妃先后接见了凌芜和夏氏。 曹贵妃到底是何目的? “曹贵妃行事,想必早与荣王通过气,荣王的心思,又岂是常人能琢磨透?”朝轩铭嘴上这么说,眉宇间却不由得笼上一层阴翳。 夏氏入宫不多久便回来了。 人刚回来便晕倒在了府门口。 朝轩昱和朝轩铭又马不停蹄地去看了夏氏。 好在夏氏病情并不严重,大夫说只是受了些惊吓。 “母亲无碍,轩铭,你先去看祖母吧,母亲有话要单独和你大哥说!”夏氏脸色苍白,看上去透着几分无力。 朝轩铭微微拧眉,心底预感更加不对劲。 朝轩铭离开后,夏氏伸手抓住了朝轩昱的手:“曹贵妃要凌芜!” 朝轩昱心底一沉:“曹贵妃要凌芜?她要凌芜做什么?” 夏氏侧过头,刻意避开朝轩昱的目光:“你之前不是请求将凌芜送去庵堂跟随太后修行吗?曹贵妃说她特意在太后跟前美言了几句,往后凌芜便是太后的人了。” 朝轩昱猛地抽出手:“不!我后悔了,凌芜不能去庵堂!” 夏氏诧异地看向朝轩昱:“为何?你不是说过,这是能保护她的唯一办法吗?” 朝轩昱神色错乱:“不!是我错了,我之前存有私心,我是为了窈儿!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你和窈儿吵架了?”夏氏越发看不懂这个儿子。 朝轩昱咬了咬牙:“总之凌芜不能去庵堂!” 夏氏一脸慎重地注视着朝轩昱:“轩昱,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凌芜若是不去,咱们侯府上下都要跟着遭难!” “只是一个名额而已,凌芜不去,也能换成旁人,哪有母亲说的那么严重?”朝轩昱不解。 “因为……看上凌芜的人根本不是太后,而是荣王殿下!”夏氏定定地看着朝轩昱,她知道瞒不住朝轩昱,只能将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朝轩昱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夏氏:“你说什么?” “荣王想要凌芜,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氏叹了口气:“你忘了他们两个在云安待了三年,约莫是那三年里发生的事。” “真是作孽,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逼她回云安的!” 朝轩昱早已听不到后面的话,他转身快步冲出了房间。 …… 荣王府。 玺长宴正坐在院中下棋,忽而门外传来一阵骚乱。 “世子!世子你这样擅闯太失礼了!” “还请世子稍待片刻,由在下先行通传!” 朝轩昱不顾下人阻挠,大步走到了玺长宴的面前。 两个男人面对面对峙,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火药味。 玺长宴摆了摆手,令下人们通通退下。 “凌芜是我妻子,殿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只恳请殿下不要为难她!”朝轩昱径直注视着玺长宴,语气中并无丝毫犹疑。 玺长宴缓缓站起身,两个高大的身影令空气都变得压抑。 “军衔、官职,田产铺子,金银珠宝,世子尽管挑选,本王都可以满足于你,但凌芜……本王要定了!” 朝轩昱眯了眯眼:“殿下这是要强夺臣妻?就不怕传出去令天下非议吗?” 玺长宴轻笑出声:“本王的名声本就不怎么样,为了凌芜,本王不介意再差一些!” 朝轩昱攥紧拳头,闭了闭眼:“这件事,她知道吗?” “她知道或者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在云安她可是连命都差点没了,现在世子反倒关心起她的心意?” “住口!”朝轩昱猛地挥拳,砸在了玺长宴的脸上。 鲜血从他的唇角渗出。 朝轩昱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动完手才想起对方皇子的身份,一时间心情复杂,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 玺长宴似笑非笑地擦了擦嘴角,看向朝轩昱的眼神却透着隐隐杀气:“这一拳就当是本王欠你的,本王受了!没有下次!” …… 朝轩昱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荣王府,去了一家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直到傍晚时分,他方才被家丁发现,被抬回了侯府。 “阿芜!阿芜!”朝轩昱猛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早已回到了侯府。 四周是熟悉的房间,宋窈儿手里拿着湿帕,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睡梦中一直在唤凌芜的名字。 她本以为他醉酒至此,是因为她的欺骗,一时想不开。 谁料他满心惦记的竟是凌芜! 朝轩昱看了眼宋窈儿,很快起身要走。 宋窈儿有些着急地抱住他:“夫君!你能不能原谅我,就当是看在我腹中孩儿的份上!” 朝轩昱微微一怔,有些恍惚地看向宋窈儿:“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我们有孩儿了!”宋窈儿满眼欣喜地看着朝轩昱,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喜悦。 可朝轩昱眼底只有错愕和慌乱。 他的反应令宋窈儿的心凉了半截:“夫君,你一点都不为我们的孩儿而感到高兴吗?” 朝轩昱整个人都乱的,他一句话都没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子。 阿芜…… 他现在很想见见她,他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宁玉轩内,凌芜静坐在池塘边。 朝轩昱就那样唐突地闯到了她面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 “阿芜!” 凌芜有些惊愕。 第80章 我还能等到你吗? 凌芜很快又平静下来:“世子,忽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祖母病了,你可知晓?”朝轩昱试探性地问道。 凌芜沉默着看向池塘,将手中的鱼食撒入水中。 面对凌芜的无动于衷,朝轩昱更觉慌乱:“凌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漠?她可是你的亲人!” 凌芜轻笑一声:“亲人会将我送给薛碘那种人赔罪?” “老夫人何时真的将我当成外孙女待过?” 朝轩昱抱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你在怨她,怨整个侯府!” 凌芜轻轻掰开了朝轩昱搂住她的手,抬眸静静注视着他:“世子,若换成你会作何想法?” 朝轩昱有些恍惚,眼底充满迷惘,然而很快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 “阿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朝轩昱想拉她。 凌芜却默默抽回了手。 朝轩昱毫不犹豫地将她打横抱起,任凭凌芜如何挣扎,他始终不愿放开。 直到二人在一处偏僻院落中停下,此处在侯府的角落,平日里少有人来此。 远远看去,便见院中种了一棵芙蓉树,花开的正茂盛。 “你还记得城郊那棵芙蓉树吗?我知道你喜欢,所以事先让人将树移植到了府上,阿芜……我知道之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似是很害怕她跑掉。 凌芜面不改色地望着眼前的芙蓉树,嘴角不知不觉噙起一抹嘲弄:“我早就不喜欢芙蓉花了,世子不必浪费时间。”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凌芜!”朝轩昱一把拉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凌芜拧了拧眉,只觉得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 “今日贵妃见了母亲,她跟母亲要了你!”朝轩昱眼底情绪汹涌,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只要你说你不愿,我可以为你拼命,哪怕是闹到圣上面前,我也会护住你。” 凌芜微微蹙眉,她只是忽然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朝轩昱对她的态度忽然变了。 他不是一直希望她离开侯府,不再打搅宋窈儿和他的平静生活吗? 眼下刚好如他所愿,他却又这般,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我没有不愿,世子也不用为了我冒着得罪荣王的风险,凌芜身份卑微,并不值得世子煞费苦心,世子还是照顾好宋氏,听说她有了身孕,正是需要你陪伴的时候。” 凌芜推开了朝轩昱,转身离去。 朝轩昱定定望着凌芜的背影,眼底一片猩红,自言自语道:“阿芜,你当真对侯府再无一丝留恋吗?” …… 三日后,便是凌芜前往庵堂的日子。 按照荣王的计划,她需要先在庵堂中待半个月,半月后再以另外的身份进到荣王府,到时荣王再安排凌芜的身份自尽于庵堂之中,如此,她便和侯府再无瓜葛。 侯爷夫妇亦对这一计划有所知悉,却无一人出面反对。 离府那日,侯爷夫妇亲自出面送了她,两人一脸不舍的模样,叮嘱她日后照顾好自己。 不过是一些场面话,凌芜早已听腻了。 走出府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了台阶下的朝轩昱。 短短几日不见,朝轩昱面颊生出了青色胡茬,看上去消瘦许多。 凌芜径直走过他的身侧,一阵风刮过,空气中隐隐飘起一阵芙蓉花香。 朝轩昱忽然想起昔年凌芜站在芙蓉花树下起舞的画面。 而今她这一走,府上的那棵芙蓉树也注定无人过问。 终究是他明白的太晚了吗? 朝轩昱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奔向了她。 他抓住她的马车车窗,双目猩红地看着她:“阿芜,对不起!” 凌芜有些想笑,可不知为何,一滴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世子记住,是你亲手将我送走的,我凌芜与侯府之间,从今往后再不相欠!” 她嗅了嗅鼻子,帘子落下,马车缓缓向前。 朝轩昱愣愣地停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只觉得浑身无力。 夏氏缓缓走到朝轩昱身边,温声安抚着他:“轩昱,我知道你和凌芜有感情,可你也要为侯府想一想,如今侯府的处境,可得罪不起荣王。” “何况如今窈儿已怀有身孕,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能让侯府冒险,是不是?” 道理说起来总是很容易,可做起来却并不简单。 “你该去看看窈儿了!”夏氏劝说道。 “母亲,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朝轩昱独自一人回到了书房,他打开了那道放有凌芜书信的抽屉。 那些尘封的书信,他一直留着,只是没勇气去看。 如今她走了,他却忽然想看了。 朝轩昱打开第一封信。 表哥,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我生病了…… 表哥,今年也不回吗?我好像快撑不住了…… 表哥,我还能等到你吗? 表哥,我好疼…… 朝轩昱手指颤抖着翻开一页又一页的书信,看着那些被被泪水沾湿变形的书信,看着被水渍晕染开的字迹,朝轩昱忽觉难以呼吸。 直至最后一封信,一团浓烈的血迹刺痛了朝轩昱的双眼。 自那以后,直至回京的一年里,凌芜未再给他寄过一封信。 “阿芜!”指尖染血的书信飘然落地,朝轩昱慌张冲出门外。 阿芜!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不该赌气! 我不该将你一人抛下! 阿芜!我的阿芜!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 为什么……为什么…… 朝轩昱冲到府门外,却被夏氏一把拦下:“轩昱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我要去找阿芜!我已经抛下她太多次,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抛下她!” “你冷静点,你要整个侯府跟着你陪葬吗?”夏氏紧紧拽住朝轩昱,不让他走。 “母亲!你根本不知道凌芜在云安经历了什么!” 朝轩昱话音刚落,一记手刀迅速劈在了他的身后,直接将他劈晕了过去。 朝临峰一脸无奈地接住朝轩昱,沉声道:“这小子,人在的时候不重视,现在又开始犯浑!” …… 凌芜在庵堂度过了平静的十五天。 这十五天,看似悄无声息,于她而言,却是脱胎换骨。 第81章 你我之间又算什么? 半月后,一顶软轿出现在庵堂门口。 凌芜坐上软轿,一路直抵荣王府。 荣王府门庭若市,人声喧嚣,鞭炮声不断。 “这荣王殿下纳个侧妃,怎么弄得比娶正妃还热闹!” “听说是荣王在江南时便相中的姑娘,怕是正得宠呢!” 当然凌芜并未听到这些话,很快进到了内院,梳妆打扮,穿上嫁衣。 “这是姑娘的新身份,殿下让奴转交姑娘,还请姑娘背熟这上面的文字。”一个老嬷嬷走到凌芜身边,低声叮嘱道。 凌芜接过纸张,凌蓉。 这是她的新身份,是云安商户凌家之女。 凌芜抿了抿唇:“嬷嬷放心,我会谨记。” …… 红烛燃烧,门外的喧嚣持续到夜里,隔着窗棂,亦能看见窗外的红灯笼微微摇曳。 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朝二公子!这里是侧妃的内院,您不可擅闯!”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的说话声。 朝轩铭? 凌芜拧了拧眉,掀开头上的红盖头,起身要出门。 “娘娘,还是让奴婢去吧!”一个丫鬟忽然走到她面前。 “你是?”凌芜刚来王府,许多人和事都很陌生。 “奴婢是秋月,您的贴身丫鬟,往后便是娘娘的人。”秋月沉声道。 凌芜点了点头:“秋月,你去告诉他,让他走!” 秋月点了点头。 秋月刚要出门,身影便忽然顿住,随即恭敬道:“殿下!” 凌芜闻言心底猛地一沉,随即走出了房间。 她的目光与朝轩铭对视后,又迅速挪开,落在了玺长宴的身上。 “殿下!”她躬身行礼。 朝轩铭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即毫不犹豫地走到玺长宴面前,跪下:“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只求殿下放过凌芜!” 玺长宴随手从侍卫手中抽出长剑,漫不经心地落在朝轩铭的脖颈上:“这就是你擅闯本王内宅的原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朝轩铭仰起头,眼底毫无惧意:“只要殿下愿意放凌芜走,臣甘愿赴死!” “朝轩铭!”凌芜走到玺长宴身侧,居高临下地望向朝轩铭,“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朝轩铭双目猩红地看着她:“我只差一点,就能带你离开侯府,你为什么不愿再等等?” “跟我走!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凌芜嗤笑一声:“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从我离开侯府的那天起,我就再没想过回头!” “你是臣妻,可知背弃夫君,转投王府的消息一旦传出,你便是死路一条!”朝轩铭告诫道。 凌芜眯了眯眼,神色坦然:“凌芜是凌芜,我是我,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云安商户之女,荣王府侧妃凌蓉!” 朝轩铭怔怔地看向玺长宴,忽然“噗嗤”笑出声来:“殿下为得凌芜,还真是煞费苦心,居然连身份也替她伪造好了?” 玺长宴手中的剑刃又朝他脖颈抵近了几分:“你若是不想侯府受牵连,劝你将过去种种咽在肚子里,若让本王知晓走漏半点消息……” “本王定不轻饶!” 朝轩铭似是无所顾忌,他径直望向凌芜:“你当真如此绝情,要将侯府和过去一并舍弃?那你我之间又算什么?” “你还不知?并非我先舍弃侯府,而是朝轩昱主动舍弃的我!”凌芜有些嘲讽地看着朝轩铭,“你的父兄是什么样,想必你比我清楚。” 朝轩铭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时间静默无声。 凌芜转身欲离去,忽觉裙角被人扯住。 朝轩铭仰头望他,眼底满是乞求:“那你我呢?你我之间又算什么?” 凌芜眸光闪烁了一下,声音冷淡道:“你我之间,从那场婚礼之后,便早已什么都不是!朝轩铭,你早该醒醒了!” 说完,她猛地扯开裙角,红色的嫁衣被撕开一角。 大雨倾盆而下,凌芜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之中,变得越发模糊。 朝轩铭手执嫁衣的碎布,坐在雨中静静发着呆,他攥着红布的手指微微发颤,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也留不下丝毫。 雨一直下着,凌芜站在窗前,不知想着什么。 “不睡下吗?”玺长宴不知何时褪下喜袍,着朱色中衣,静坐在红烛旁。 烛火照在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分明,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弧度,看上去犹如妖魅。 凌芜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走到玺长宴面前:“妾伺候殿下入榻。” 她正欲抬步上榻,却被玺长宴一把拉入怀中。 第82章 报仇 玺长宴眸光深邃,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轻举过一旁的酒盅:“不喝合卺酒?” 凌芜愣了一下,合卺酒从来都只和正妻喝,可她是以妾的身份进王府。 “不愿意?”玺长宴的目光明显暗沉了一下。 凌芜随即道:“妾不敢,妾只是觉得,身份卑微,不敢逾越!” “本王说你可以,你便可以!”玺长宴将酒杯递到凌芜面前,“喝下去!” 凌芜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凌芜来不及搁下酒杯,便被玺长宴打横抱了起来。 他将她搁在床榻上,正欲倾身压下,却见凌芜慌乱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怎么?你后悔?”玺长宴周身的气息瞬间压迫下来。 凌芜:“殿下误会,妾只是想等,凌芜的身份彻底消失,妾怕……” 玺长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怕侯府反悔?他们不敢!” 凌芜眸光闪烁了一下,她也知道侯府反悔的可能性不大,可她终究是有些不安。 只要凌芜的身份一天存在,她便无法和过去彻底切断。 似是看懂了凌芜心底的顾虑,玺长宴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也罢,既然你心有顾虑,那本王便等到你顾虑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说完,他起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 “听说了吗?侧妃成婚当晚殿下就走了。” “看来这位侧妃娘娘也没有多受宠嘛!” 凌芜走到书房前,便听见几个丫鬟小声地说着话。 秋月见状冷着脸走上前:“一个个舌头不想要了是吧?” 几个婢女一见秋月,顿时吓得噤若寒蝉。 “奴婢该死!奴婢多嘴,求娘娘饶命!”婢女们吓得脸色煞白。 凌芜没有为难她们,相比较侯府所受的那些,这点委屈压根不算什么。 几个婢女被秋月呵斥着回去各领了十板子。 凌芜在书房外等了一会儿,玺长宴便出来了。 他冲着她招了招手,凌芜乖巧地走到他面前。 玺长宴揽着她坐上了马车。 马车所去的地方,正是凌芜之前所住的庵堂。 凌芜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望着远处涌现的浓烟,她眼底的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玺长宴的手指轻轻覆在她的肩膀上:“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吧!这世上再无世子夫人凌芜,有的只有荣王侧妃凌蓉!” 凌芜转头看向玺长宴,眼底透着阵阵薄雾,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谢殿下!”她仰头,在玺长宴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玺长宴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另只手顺势放下帘子。 马车内,满是旖旎。 …… 自那日后,玺长宴日日歇在凌芜的屋里,府上的谣言不攻自破。 不过凌芜始终没有忘记,她来荣王府的目的。 每每事后,她靠在玺长宴的怀里,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及薛碘。 薛碘早与睿王联手,玺长宴想要夺储,便势必要对上睿王和薛碘。 某种程度来讲,荣王和她的目的是一致的。 荣王暗中调查,结果也越发清晰起来。 各方证据皆已收集,证明当年薛碘及其下属冒充江湖势力,先是抢走了军饷,后又伪造证据诬陷太师府,最后再来一出贼喊捉贼,彻底坐实太师府的污名。 玺长宴的计划每日都在推进,凌芜知道,这是她能为凌家报仇的唯一办法,因此,每每深夜,她伺候玺长宴总是更加卖力。 计划开始的前夜,朝轩昱和朝轩铭出现在了荣王府。 凌芜并不知晓他二人在书房,待她进去时,三人碰了个正着。 相比较朝轩铭的不甘,朝轩昱看向她的神色反而更加坦然。 凌芜面不改色地走过二人身边,将羹汤搁在了玺长宴的案上。 玺长宴搁下手中奏折:“明日上奏,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朝轩昱和朝轩铭同时应下。 凌芜捧着羹汤的手微微颤抖,她终于能为凌家报仇了! 薛碘,你欠我们凌家的上百条命,也该还了! “明日早朝,便有劳二位大人了!”凌芜看似平静道。 朝轩昱和朝轩铭先是一愣,便又各自沉默地应下。 凌芜满心只有仇恨,并未注意这满室古怪的气氛。 直到夜里,玺长宴折磨她比往日更加激烈,她方才明白,她说错了话。 …… 计划进行的比想象中的顺利。 凌芜从谢彤口中得知,那日早朝,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圣上发了好大一通怒火,荣王和侯府死咬薛碘不放,最后不惜牺牲了宋桥。 “听说宋桥是心甘情愿出面作证,也不知道荣王用了什么法子。”谢彤倒吸了口凉气。 光是听着这些,凌芜都能感觉到当时情况的焦灼。 只是宋桥会出面,凌芜的确很意外。 她以为以侯府和朝轩昱的做派,定会不惜代价地保下宋桥。 然而转念一想,凌芜便又想通了,一边是荣王一边是宋桥,侯府向来精明盘算,这岂会算不明白其中利弊。 薛碘被处刑那日,凌芜回了太师府,告慰了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 …… 太师府正名不久,圣上病倒,储君之争越发激烈。 玺长宴时常忙到很晚才回府。 可不论多晚,他都会来凌芜的房中,也并不搅扰她休息,只是在她榻前静坐片刻便走了。 凌芜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因此更加深居简出。 她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她的存在便是玺长宴的软肋。 若是让睿王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对玺长宴而言无疑是棘手的。 可尽管凌芜足够小心,有些事依旧逃不掉。 宋桥一事,并未牵连侯府,反而让侯府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 八月初六,朝轩铭与姚玉颍成婚。 玺长宴将请帖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凌芜愣了一下。 “本王听说侯府老夫人身子越发不好,借此机会,你正好去看看她!也许……往后也未必有机会。” 玺长宴说的隐晦,可凌芜却听懂了。 凌芜握住了手里的请帖:“妾明白了。” …… 侯府的庶子大婚,却比寻常人家的嫡子还要风光。 凌芜戴着面纱,跟在玺长宴身后。 二人刚下马车,便碰上了豪华的宫车,一众宫人簇拥着缓缓走来。 紧接着,一袭盛装打扮的姚贵妃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荣王殿下,赴宴竟还带着侧妃,看来传闻侧妃受宠,此话不假!”姚贵妃看向凌芜的眼神令她浑身不适。 凌芜垂着眸,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娘娘何时对我荣王府的事这般关心?”玺长宴轻轻握住了凌芜的手。 凌芜眼眸闪烁了一下,慌乱的心绪有所平静。 “荣王殿下在朝中颇有建树,本宫做长辈的,自然要关心一下殿下的内宅!” 二人说的不欢而散。 玺长宴未在前厅逗留,而是带着凌芜径直去了老夫人的院里。 …… 凌芜走进内室,屋内的熏香依旧很熟悉。 凌芜走到榻前:“老夫人!” 关氏看上去一下老了许多,在听见凌芜的声音后,浑浊的双眼似又重新染上了光亮。 “阿芜!你是阿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