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蓉华》 第1章 穿越来 山峦环抱中,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此处名叫岩脚村,因山脚一块巨大岩石而得名。 这里山清水秀,石头和木材建盖的房屋错落有致分布在山坡上,如此自然古朴的风景,搁在现代会被称为世外桃源。可是,这里是古代…… 现在是七月,雨水充沛,一条两丈宽的河从村旁流过。河边树下,一个身穿粗布葛衣的年轻女子,手握竹竿,静静望着河面。她在钓鱼。 「嘴里都淡出个鸟了!」 徐蓉望着河面,希望能钓上条鱼。 四天前,徐蓉还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暑假与朋友去户外旅游。她爱好摄影,带了照相机、无人机,打算多拍些素材。 那天在山里飞无人机,他们面前有个壮观的天然瀑布,徐蓉操控着无人机从下往上拍。无人机飞着飞着突然掉下来,落在瀑布上方旁边的树木中。 如果落在水里,徐蓉或许就不去捡了。但是落在泥土上,看在无人机价值上万的份上,徐蓉还是想去找一下。 经过艰难跋涉,他们来到瀑布上方。好一番寻找,终于看到,无人机挂在水边一处陡坡的树杈上。 徐蓉想去拿,朋友说太危险,算了,不要拿了。可是,这架无人机是徐蓉辛辛苦苦帮人剪视频攒钱买的,她决定还是要试一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已经穿越来的徐蓉,后悔当时没听小伙伴的话。 她在取无人机时不慎落水,河水湍急,她被冲下瀑布。 当徐蓉再次醒来,身边围着一群古代农民打扮的人,同时她脑中出现另一段人生记忆。徐蓉发现自己穿越了,穿到一个名叫「徐玉蓉」的女子身上。 徐玉蓉,十六岁,岩脚村人。她四岁时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娶了刘氏,之后刘氏又生下两个弟弟。 去年徐玉蓉及笄,家里准备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倔强的徐玉蓉不愿嫁人,为此还与家里大吵一架,搬出来自己搭个茅屋居住。 此事闹了三个月。一天徐父上山砍树,不慎被所砍的树砸死。事后徐玉蓉才知道,父亲是想砍树帮她建房子。 徐玉蓉与继母刘氏的关系不好。并不是刘氏待她刻薄,而是徐玉蓉个性太强,从小就抵制这位继母。当家里准备给她说亲,徐玉蓉认为是继母想将她赶出去。 父亲死了,在大伯的劝说下,徐玉蓉知道了不理家人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徐父其实也不想女儿离开,可是女大当嫁,总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吧。在徐玉蓉抵制嫁人后,徐父找大伯商量,想招邵华做上门女婿。 邵华,二十一岁,是个无父无母的外乡人。有天他流落到岩脚村,被大伯家收留。在大伯家的造纸坊上做长工。 插一句,这里是“造纸之乡”,很多村都有造纸坊。岩脚村因为有山林资源、水资源,这里的造纸坊尤其多。 徐玉蓉家也有造纸坊,不过就一个水碓一个槽。大伯家儿子多、成年劳动力多,他们家有两个水碓两个槽。邵华到他家做长工后又加了一个槽。 邵华无父无母,在哪漂泊都是漂。徐父看他踏实能干,人长得也精神,想招他做上门女婿。 那天徐父上山砍树,大伯家的两个儿子、邵华都去帮忙。这时候邵华还没答应做徐二叔家的上门女婿。毕竟入赘这种事情,男子心中都会有所芥蒂。 意外发生,徐父对邵华说了句“求你答应”就去了。 丧事过后,大伯劝说侄女和邵华,希望他们能完成徐二叔遗愿。 就这样,两人关系定下:徐玉蓉娶邵华。邵华入赘,改名徐少华。待守孝期满后成亲。 徐蓉手握竹竿,望着汩汩江水。她觉得徐家招婿,就是想给家里增加个劳动力。 刘氏今年三十二,算是年富力强,可是她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等他们长大成为劳动力还有好些年。这些年要怎么过? 徐家有山林、有田地,还有一座造纸坊,但是这些东西都需要人去劳作。别说刘氏一个人,就是加上徐玉蓉,她俩也干不完。毕竟是女人,力气没有男人大,何况徐玉蓉才十六。十六岁的女孩能有多大力气?也就比十一岁的弟弟强点。 徐蓉穿越来四天,发现徐家虽然有点“家产”,但生活依然过得很苦。 这里可耕种的土地不多,徐家的田地,种的也就只够自己吃。 山上林地,主要种的是构树,这是造纸的原材料。另外还种了些竹子,主要家用,比如用竹子做篱笆、做凳子、编成簸箕、背篓。 有时候也会编一些东西拿到县城去卖,只是这些东西不值钱,卖不了几文钱。 另外就是纸坊。 说“有座造纸坊”,感觉像是多有钱似的,其实不然。造纸工艺流程复杂,造出纸来不容易,可是一刀纸就只卖几十文钱。一个造纸季下来,拢共能挣十多两银子。(这里造纸有季节)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徐家人手少、原料少,所以产量低,收入不高。如果像大伯家有六、七个成年劳动力,产量收入能翻倍。 徐蓉盯着鱼钩,她其实没有钓过鱼。这种河里真能钓上鱼吗?她自己也怀疑。 只是除了钓鱼,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吃上肉? 穿越来四天,除了第一天吃了碗蒸鸡蛋羹,后面天天都是山茅野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鱼儿,你在河里吗?」 徐蓉盯着没入水中的麻线,她在这里已经钓了快两个小时,连鱼尾巴都没见到。 “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徐蓉转头一看,是她未过门的夫婿——徐少华。 他一身粗布短打,身高一米七八,身材健硕,头上发髻有些乱,皮肤有些黑。脸上络腮胡显得有些粗犷,也显得有些老,不像是二十一岁,像是二十七八。 说实话,徐蓉不喜欢留络腮胡的男人。从婚姻角度,她对徐少华没有感情;但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徐家有这样一个女婿,真心不错。 自从徐父去世,少华成为徐家未过门的女婿,他担负起一家男人职责,盖房、种地、捣浆造纸,一人全挑。 当然,刘氏、徐玉蓉也帮忙。只是徐蓉穿越来之后,她啥也不干,整日游手好闲。 第2章 钓鱼 “你会钓鱼?”徐蓉瞅了他一眼,转回头继续盯着鱼钩。 讲真,徐少华五官轮廓长得不错,有帅哥底子。可是他满脸络腮胡,徐蓉就不喜欢了。 “你选的这个位置河水太浅,今天天气炎热,鱼不会来这样的浅水区。” 少华说着走到河边,蹲在徐蓉身侧,指了指下游一处道:“我觉得那里合适。” “真的?”徐蓉不懂钓鱼,可是她守了两个小时,鱼尾巴都没见着,这个位置可能真的钓不到鱼。 “过去试试。”少华建议。 徐蓉爽快收起鱼竿,拿起蚯蚓,准备挪窝。 “呵,”少华轻笑一声:“感觉你溺水之后,性格变了许多。” 徐蓉一手拿杆、一手拿蚯蚓,迈上斜坡道:“我脑子被水泡过,所以变了。” 原主徐玉蓉是个暴脾气,婉约点说叫做泼辣。 穿越来那天,原主在河边洗衣服,因一点小事与旁边洗衣服的人发生争执。对方也是个泼辣的,两人吵起来,对方将徐玉蓉的衣服扔进河里,她赶忙去捡。河水将衣服冲远,她没多想踏入河中追衣服。 脚下水流,加上浮力,徐玉蓉重心不稳一下子翻倒在水里。她不会水,惊慌失措,越是挣扎越是站不起来。她一边呛水,一边被河水冲走。 跟她吵架的人不算是什么坏人,看到这个情景,赶忙去叫人。因为她自己也不会水。 徐玉蓉被捞上来,当时已经没有呼吸心跳。周围人中有懂溺水急救的,教徐少华如何给她按压、如何吹气,终于,她“被救活”了。 活过来的徐玉蓉性格大变。搁在以前,那个扔她衣服的女人,她定会打上门去,跟对方没完。可是溺水之后的徐玉蓉,那家人带着鸡蛋上门道歉,她啥也没说,原谅了。 她之后的种种表现,与溺水前有很大不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比如,她脾气虽然变好,但是人变懒了。从她溺水醒来后,没下过一次田地,没煮过一次饭。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除了发呆还是发呆。今天好些,会来钓鱼了。 徐蓉来到下游少华指的地方,在鱼钩上重新穿了条蚯蚓,抛进水里,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少华跟了过来,蹲在一旁。 “我们那个房子,我想在旁边再盖间灶房。”少华道。 “嗯。”徐蓉点头嗯了一声。 徐父在世时,准备给女儿盖间房。他不幸去世后,少华在大伯家几兄弟的帮助下,房屋还是建起来了。 之前少华跟原主商量,想在正屋外边搭间屋子,用来做灶房。原主反对,理由是:万一有人把铁锅偷了怎么办? 这里人的房屋,灶台一般就搭在正屋中一侧,人住在另一侧,没有厨房、卧室的概念。顶多人住的这边竖道竹篱,做遮挡。 这种煮饭、睡觉全在一间屋的居住方式,徐蓉很不习惯。每天要不是刘氏烧火做饭,火烟把她熏起来,她在床上还能再躺会儿。 听到她居然没有反对,少华道:“现在你不怕锅被偷了?” “把门锁好就行。”徐蓉盯着鱼钩,又补充一句:“或者换成陶锅。” 铁在这里值些钱,村里有偷鸡摸狗的真会把人家铁锅偷了。陶锅偷去卖不掉,顶多能自己用。 少华笑了……换成陶锅。 七月的河水有些浑浊,主要是夏季水量大,河水湍急带起泥沙。 “唉,这河里到底有没有鱼?”徐蓉有些失去耐心。 “钓不到就回去呗,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没有鱼吃啥晚饭!”徐蓉被耗得有点来气。 “你是要钓回去吃?” “不然呢?!”徐蓉瞅他一眼。 听到这语气,少华感觉以前的徐玉蓉又回来了,她总是这么喜欢呛声,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要戗几句。 说实话,少华其实不喜欢徐玉蓉。那天砍树,若不是他没撑住,也不会砸死徐二叔。当然,当时他尽力了,那么大一棵树,凭一己之力撑不住。 虽然没过错,但他还是有些内疚,再加上徐大伯的劝说——他现在是个黑户,没有户籍,入赘徐家便可落户岩脚村。虽说是入赘,徐二叔家没有掌家男人,他不会像其他入赘女婿那般受气。唯一可能受气的,就是徐玉蓉那脾气。 徐大伯劝说:“玉蓉她年纪还小,等她做了女人,脾气会变的。” 邵华其实不在意别人的暴脾气,比玉蓉暴躁的人他见得多了。她一个小姑娘,再爆能爆到哪去?他在意的,是落户籍。 现在他俩还未拜堂,不过他已改名“徐少华”,落在徐家户籍册上。 “你那么想吃鱼吗?”少华问。 “我想吃肉。”徐蓉盯着鱼竿眼睛都直了。 “你是想吃鱼?还是想吃肉?”这里的“肉”一般只指猪肉。 “鱼不就是肉么!”徐蓉有气无力,仿佛饿了好多天。 少华看她瘦弱可怜的模样,其实他也想吃肉,只是寄人篱下,主家做什么吃什么,有得吃就不错了。 他想了想,道:“想吃鱼,靠钓不行。走,回去拿竹篓,我带你去捉鱼。” 徐蓉眼睛一亮:“去哪儿捉?” “去那边田里。”少华指向远处一片稻田。 “稻花鱼?”徐蓉眼睛更亮了。她旅游时见过人家在稻田里养鱼,称作稻花鱼,其实就是鲤鱼或鲫鱼,卖得可贵了。 “什么稻花鱼?”少华没听懂:“走,回去拿竹篓。” 徐蓉忙不迭的收起鱼竿,准备将竹筒里的蚯蚓倒掉,少华阻止,拿过竹筒道:“还可以拿回去喂鸡。” 徐家养着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窝小鸡。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鸡基本上靠自己觅食,再加上家里剁点菜叶、植物茎段什么的投喂。现在雏鸡还小,没有觅食能力,徐玉蓉最小那个弟弟整天挖蚯蚓、捉虫子喂鸡。 徐蓉感叹农村生活不易,何况这里还是古代农村,那么一点蚯蚓都舍不得倒掉,惦记着拿回去喂鸡。 两人回去拿竹篓,徐玉蓉的新房与老房子相隔不远,就十几米。目前少华住在新房,徐玉蓉(或者说是徐蓉)还住在老房,等他俩正式拜堂,就搬过去与少华一起同住。 第3章 浑水摸鱼 两人回去拿竹篓。徐玉蓉的新房与老房子相隔不远,就十几米。目前少华住在新房,徐玉蓉住在老房,等他俩正式拜堂成亲就搬去与少华同住。 回到老房,刘氏正在拣菜。又是什么不知名的野菜,根须带着泥土夹着杂草,一大堆堆在地上。 徐蓉去放鱼竿,这根所谓的鱼竿是她临时做的。鱼线用的是麻线,鱼钩用的是缝衣针。她想将鱼钩鱼线拆下来,但是想想,万一明天还去钓鱼呢,于是将鱼竿放在她睡觉的地方。 从屋里出来,少华已经找到竹篓在门口等着。刘氏问他们要做什么去,少华说去捉鱼。 刘氏道:“明早再去捉吧。到时候捉了也好拿去卖。现在捉回来放一晚上,万一死了就不值钱了。” 少华没言语。鱼是捉来吃的,他没想到刘氏竟然以为他们要捉鱼去卖? 徐蓉听到刘氏的话,说道:“我们是要捉鱼吃。” 刘氏板起脸道:“一斤鱼十几文钱,自己吃掉太可惜了!大手大脚,怎么攒钱?” “一斤鱼才十几文?”徐蓉惊讶鱼价便宜的同时,很不喜欢刘氏这样说。这也不吃省着,那也不吃省着,干脆不要活好了。 现代徐蓉家境优渥,从小衣食无忧。按照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一万多块钱的无人机,老爸完全可以给她买,但是爸妈要锻炼她自食其力的能力,就是不给她买。按照她与老妈的对赌协议,她自己挣钱买下无人机,等她大学毕业,家里给她买辆车。可惜,她这辈子都开不上汽车了。 刘氏听到她有些怨怪的语气,说道:“不攒钱,将来你两个弟弟怎么娶媳妇?” 大女儿招婿,刘氏本来是反对的,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招赘在家,徐玉蓉就等同于儿子,将来家产要怎么分?徐二叔死后,刘氏虽然遵从丈夫遗愿,同意招婿,但是她心里老想着这个问题。 徐蓉道:“一点鱼,富不了家、也吃不垮家,至于嘛!” 刘氏道:“钱是一文一文省下来的。盖你那所房子,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 说到徐玉蓉的新房,刘氏就一肚子不甘、怨怪、以及伤心。将来要娶媳妇的儿子没有新房,女儿有房;丈夫为砍树盖房还死了,他怎么就这么偏心! “建房花了多少钱?”徐蓉问。她对女儿有房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对建房要花多少钱有兴趣。 “你别管花了多少钱,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想想你爹!想想两个弟弟。”刘氏说着呜呜哭起来。 徐蓉有些莫名,一会说“知道花了多少钱吗”,一会又说“别管花了多少钱”,这不纯有病嘛。 她冲少华招招手,示意:走,捉鱼去。 只是回来拿个竹篓,话题怎么就聊成这样? 走在路上,徐蓉问少华:“建房花了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少华隐约听出刘氏的意图。 徐玉蓉溺水醒来后性格大变,变得好说话了。以前刘氏也指东说西,暗示徐玉蓉如果有良心,就应该把新房让出来给弟弟。以前的徐玉蓉不是善茬,刘氏这么说,她定会大吵一架。今日刘氏又指东说西,她是在试探。就像少华今天也是在试探。 “没花多少,到底是多少?” “真正出去的银子就七两多,大伯家帮忙没要钱。”甚至连饭都没在徐二叔家吃。 “才七两多!”徐蓉惊讶如此便宜就能建房。 “木材是我们自己砍的,石料是我们自己找的。大伯家没要工钱,工钱主要给了木匠、石匠,所以没花多少。” “哦!”徐蓉明白了,这是原材料没花钱,工钱也省了,所以才七两。 少华注意到她说“才”的语气。以前徐玉蓉一分一厘都斤斤计较,比如今天刘氏说捉鱼去卖,以前的徐玉蓉定也会这么想,能卖钱的东西,她不会自己吃了。 说话间,俩人来到稻田。 徐蓉以为是在稻田里捉,没想到是在田埂间的河沟里。 只见少华挽起袖子、裤管下到沟里,用手挖起泥巴,将河沟两头堵住。然后像个捣蛋孩子,用双脚在沟里使劲搅和,把水搅浑。 “这里会有鱼吗?”徐蓉怀疑。 “有。” 少华在沟里来回走动、来回翻搅,浑浊的水里突然冒出鱼影子。 “有鱼。”徐蓉欣喜。今天她明白了什么叫做“浑水摸鱼”,原来是这么来的! 沟里的鱼不大,只有手指大小,捉到七八条。另外更多的是泥鳅,有十多条,不过也都是小泥鳅。这边沟里经常有小孩来捉鱼,幸存的鱼不多。 少华在沟里又来回找了几遍,说道:“回去吧,差不多就这些。”说完他走到河沟两头,将堵着的泥巴挖开。 徐蓉有些失望。 少华道:“等过段时间还会有,到时候再来。” “还会有吗?”徐蓉没有捉过鱼,从来不知道沟里的鱼是哪来的。 “会有的。” 少华将泥巴挖开就是为了让水流淌,这片水稻田里不知道有多少鱼,只是没法捉,只能等着它哪天跑到沟里。 看着只够一盘的鱼,聊胜于无,两人回家。 家里,八岁弟弟徐玉聪蹲在地上拣菜,之前一大堆野菜少了一半。十一岁弟弟徐玉福在烧火做饭,刘氏则躺在床上。 “娘怎么了?”徐蓉问十一岁的二弟。 徐玉福瞅她一眼,没搭理,继续拨弄灶膛里的柴火。 少华在屋外将鱼和泥鳅倒进木盆里装好,走进屋来,问徐玉福:“纸坊上那些纸,收起来没有?” “收起来了。”徐玉福淡淡道。 之前少华与二弟在纸坊上造纸,少华负责抄纸,徐玉福打下手。抄纸是个技术活,徐玉福还不太掌握,负责晒纸。 说明一下,这里造纸,用竹帘抄起纸浆后直接晾晒,待纸干后再从竹框上揭下来。今天这种烈日当空的天气,是抄纸、晒纸的好时候。 之前少华抄完,让徐玉福守着晒纸,然后他就去找徐玉蓉了。 见二弟不理自己,却理少华,徐蓉道:“我们刚才去捉鱼了,今天晚饭有鱼吃。” 徐玉福没正眼看她,生气道:“家里每一个人都在做事,就你一个人游手好闲。” 摄于曾经徐玉蓉的霸道,徐玉福这话是鼓着勇气讲的。他小时候常被姐姐打,若不是前会母亲跟他讲,叫他试探一下,这话他是不想讲的。因为按照以往大姐的性格,她会抬手就给他脑袋上一巴掌。 第4章 扭了腰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徐蓉站在灶台边,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孩子。 她知道游手好闲不对。她有原主记忆,知道原主是个十分勤劳的人。可是上山砍树、地里刨食,再勤劳也只是够糊口而已。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如何致富? 徐蓉是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当年她学习成绩不理想,眼看可能考不上大学,于是找捷径报考艺术生。上了大学,徐蓉学习成绩一般,她的心思主要放在“玩”上,比如旅游、摄影、剪辑配音等等。总之,她的专业技能,在古代完全用不上。 若不是有原主记忆,徐蓉连麦苗、稻苗都分不清,所以农业这块,她并不比古代人强。 想了几天,唯一可能致富的途径是造纸。可是,还是那句话:若不是有原主记忆,徐蓉连纸是如何造出来都不知道。即便现代她用过各种各样的纸。 面对弟弟的埋怨,徐蓉搓了搓手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这不,我们捉了鱼,一会煎鱼吃。” 徐玉福没吭声,这时床上刘氏发出“哎哟”病痛般的呻吟。 徐玉福正了正脸色,道:“刚才娘扭伤了腰,不方便干活,她说这段时间你负责做家务。” 家务活包括洗衣做饭、砍柴挑水、找菜喂鸡等等。 徐蓉嘴角扯了扯:“她怎么扭到的?”出门前还好好的,就拣个菜,会如何扭伤? “不小心扭到。”徐玉福低下头烧火。 徐蓉狐疑,走到床边。见刘氏仰躺在床上,一只手垫在腰下。看表情,好像还真是扭伤了。 “娘,你扭伤的重不重?” “重~”刘氏表情痛苦,眼睛眉头皱了皱,仿佛很疼。 徐蓉站在床边,感觉她像是装的,又像是真的。 “娘你好好养着,家里事情有我。” 按照原主脾气,她会与刘氏掰扯一番是不是真的扭伤。不过现代徐蓉觉得自己闲了那么多天,也该开始干活了,至于她是不是真的扭伤?后续就知道了。 刘氏已经准备好接受大女儿的质问,可是她居然没多问几句。 徐蓉走回灶边,揭开锅盖看看,里面煮的是南瓜饭。等饭焖好,一会再煮锅野菜,不出意外,今天晚饭就吃这些。 然而,刘氏不是意外扭伤了嘛! 徐蓉从柜子里拿出五个鸡蛋,想了想,又拿五个,准备一会煎荷包蛋。 家里五个人,一人一个荷包蛋感觉不过瘾,至少得两个。你问三个行不行?算了,徐蓉觉得有点奢侈,好日子不能紧着一天过。现在家里有十七个鸡蛋,是之前人家上门道歉送来的,总共送了二十个。 “你拿鸡蛋干嘛?”徐玉福问。 “吃啊!” 徐蓉从盐罐里舀出一些粗盐,捣成盐面。这里的盐跟冰渣子似的,平常煮菜不用捣,直接加进去,可是一会煎荷包蛋、煎小鱼泥鳅,大颗粒的盐不好撒,要先捣成盐面。 刘氏躺在床上,听咚咚咚的捣盐声,听见他们说鸡蛋,本想起来说几句,但她真的腰疼,疼得仿佛要断了似的。于是想想算了,放手让他们做,不就是想吃鸡蛋嘛! 说实在的,如果家里有条件,她也想让孩子们吃好一点。但是,老二离成亲也就只有七八年。为建大女儿的新房,花掉家中大部分积蓄。想要把钱再攒起来,不省吃俭用能行吗? 想着想着,刘氏闻到油香味,心想他们大概是在炒鸡蛋。 “滋啦”一声,鸡蛋下锅的声音。想吃炒鸡蛋就炒吧!尽管蒸鸡蛋省油,但偶尔炒个鸡蛋也没啥。他们家只是想要省钱,倒也不是真的吃不起。 “滋啦”又一声,刘氏以为他们开始煎鱼,但闻到的还是鸡蛋香味。 什么意思,不是炒鸡蛋,是煎鸡蛋? 随着“滋啦”一个鸡蛋,“滋啦”又一个鸡蛋,刘氏默默数着。听到第五个她躺不住了,从床上爬起,虚弱无力地走到灶边怒斥: “你们在干嘛!” 看到灶台上还有五个没打破的鸡蛋,刘氏眼睛都直了。 “呀!娘你的腰好啦?”徐蓉惊讶表情中带着狡黠。 “那么多鸡蛋!你们是打算以后不过了吗?”刘氏心疼鸡蛋也心疼油盐,更可气的是,老二老三都在锅边看着,没有吱声阻止。 “鸡蛋要趁新鲜吃,时间放久了会干掉的!”徐蓉语气温和,不急不躁,还有点“我是为了鸡蛋好”的语气。 曾经原主也跟刘氏一样抠门小气,鸡蛋存放大半年,等打开时,蛋黄都干了。 “放一两个月怎么就干了,再说一次要吃那么多吗!”刘氏也吃过鸡蛋放干的亏。 “也没吃很多呀!家里五个人,每人两个,总共十个。” “十个!”刘氏的脸皮都在哆嗦,街上鸡蛋卖五文钱一个,十个就是五十文。 “别再煎了!”刘氏夺过锅铲,看样子要亲自做饭。 “娘你的腰好了?”徐蓉退到一边,脸上露出狡黠。 鸡蛋她是想吃的,如果为了节省鸡蛋,打在一起炒一盘,几个鸡蛋就能炒出很大一盘。不过她有些故意,想要试探刘氏,于是按人头煎荷包蛋,这种就有些费鸡蛋了。 刘氏扭头瞅她一眼。不用试了,现在的徐玉蓉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她可不会这么大手大脚。还有,她说自己扭了腰,刚才玉蓉在床边,她挤眼暗示:不是扭了腰,是来月事,腰疼得厉害。 刘氏与徐玉蓉唯一有默契的地方,就是对方来月事,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就暗示说扭了腰。因为家里就只有她们两个女人,另外三个男人,两个是孩子、一个外男,不方便讲“月事”,但是身体不舒服躺着,总要找个理由,于是两人默契地说“腰疼”。 很显然,刚穿来四天的徐蓉没反应过来。其实二弟听母亲说“扭了腰,腰疼”,他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甚至少华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他们作为男子不便点明,说“腰疼”,那就腰疼吧。 刘氏将锅里的鸡蛋铲起,舀水准备煮菜。 徐蓉忙拉住她握瓢的手道:“别,等一下,鱼还没煎呢。” “啥!你还要煎鱼?!” 刘氏简直要被她这败家式的吃法气死了,五个鸡蛋不够,居然还要煎鱼。 第5章 立协议 “今天晚上不吃,明天鱼就死了。”徐蓉一开始本就想吃鱼,煎鸡蛋是为了试探刘氏是否真的扭了腰。 “你是打算今天吃完,以后日子不过了吗?”刘氏来着月事情绪有些易怒易躁。 “过啊!几个鸡蛋又不会把家吃垮。再说这鸡蛋是别人送的,又不是花钱买的。鱼是捞的,也不是花钱买的。” “油盐不用花钱买?” “一点油盐,花不了多少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像你这么个过法,很快我们就会连饭都吃不上!” 看刘氏一副剜了她心头肉的模样,徐蓉不乐意了。 “不就一点油盐嘛!要是连油盐都舍不得吃,干脆不要活好了。” 刘氏满脸怒容,气鼓鼓地瞪着徐蓉。在她认知中,大女儿以前也是很懂节约的,今天她故意浪费,是不是想找借口跟自己吵架,然后提出分家? 曾经原主提过分家,刘氏不同意。徐玉蓉虽然是女儿,但她招赘在家,等同于儿子。 想象一下:老父亲死了,继母带着自己生的两个小儿子,前妻生的大儿子说要与继母分家,是不是很合理?所以原主提出分家,其实是合理的。 刘氏不同意,是因为自己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一旦失去大女儿和女婿两个劳动力,在自己儿子还没长大前,生活会很难。 “你不用激我。”刘氏一生气激动脸皮就会有些颤抖:“我知道你想干嘛。” 此时刘氏想到这些天徐玉蓉懒得不像话,大概就是想故意激怒自己,好提出分家。 她深吸口气,说道:“从明天起,你当家!在玉福十八岁前给他盖间房,等他要成亲时,我们就跟你分家。” 徐蓉有些莫名:怎么就提到分家?不过让她当家倒是挺好。 谁当家谁掌握经济大权。之前原主为家里干活,种地、捣纸、纺麻、编织,卖得银子由当家的掌握。以前是父亲当家,现在是刘氏。 小气抠门的刘氏,自从她当家,几个月都没吃过肉。以前徐父在世时,好歹一个月还能吃顿肉。 “你是认真的?”徐蓉问。 “真的。”刘氏道:“不过先说明,之前家里的积蓄不能给你。万一你把家搞垮,我们不至于全家人喝西北风。另外,你不能卖家里的田地、房屋、纸坊,这些东西只能多不能少。” 刘氏担心她靠卖家产过日子。不过以大女儿的性格,应该不会。她只是与自己关系不好,本质上她是个把家的人。 “另外,也不准卖家里的粮食。”刘氏补充道。 徐蓉估摸了一下家里可能的收入,问道:“现在这批纸做出来,卖得的银子算你的?还是我的?” “算你的。我说了,从明天起你当家。”刘氏并不是个苛刻的人,已经不给她一文钱让她当家,如果这批纸钱也收了,那么家里还真要喝西北风。 徐蓉想了想:将来要挣钱给弟弟盖房、给他娶媳妇,好像还真是个负担。但是,如果不当家,她手里就没钱,想要给自己买点肉吃,改善下生活都不行。当然,她也可以自己赚点外快、存点私房钱,偷摸着自己改善生活。可是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毕竟是一家人,刚才煎蛋时,两个弟弟眼睛直勾勾盯着,馋得直流口水。 徐蓉明白接下“当家”这个重担意味着什么。她望了望站在门口的少华,投去询问眼神。 少华脸上没有太大表情,对他来说谁当家都没关系,反正都是一样干活。 刘氏道:“怎么样,你不是说油盐不值几个钱吗?要不你来当家试试?”刘氏看出她在犹豫,这话不是激将,只是讽刺。 “行!以后我当家。”现代徐蓉虽然也没当过家,不过她觉得没什么难的,不就是努力赚钱,让家里日子好起来嘛!有原主徐玉蓉的技能,她有信心。 “好。吃过晚饭,请大伯家来做个见证,以后家就交给你了。” 刘氏说完缓缓走回床上。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考虑到很多因素,觉得不如放手给徐玉蓉吧。反正手里还有点银子,不当家就花不着,她只盼着两个儿子快快长大,他们才是自己的依靠。 今天晚饭很丰盛,有煎蛋、有煎鱼,除了刘氏,其他人都吃得很开心。 吃过晚饭,徐玉福去喊来大伯。 经过一番商议,用大伯家唯一的读书人:排行老四、上了两年学堂、十岁的徐玉聪。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下将来分家的协议书。 协议内容大致如下: 一、从明日起,由徐玉蓉负责掌家,她有责任保障全家人的基本生活。 二、在徐玉福十八岁之前,徐玉蓉要给他盖所新房,并承担徐玉福娶妻彩礼费用。 三、在徐玉福娶妻之后,三姐弟分家。家中有山林三十亩,每人各分十亩;良田共二十亩,徐玉蓉、徐玉福各七亩,徐玉文六亩。(前面一直没介绍八岁的三弟叫什么,他叫徐玉文) 四、分家后,造纸坊归徐玉福所有。 另外,分家后老房归刘氏所有,现在已经建好的新房归徐玉蓉。 协议书就一份,几人按了手印,由大伯保管。如果以后徐玉蓉没做到,由大伯来主持公道。 刘氏坚持要写协议书,是为以后留下凭证。 不得不说,现在的徐玉蓉很好说话。这份将来的分家协议,对徐玉蓉来说是吃亏的,可是她居然没计较,这让大伯、刘氏都很意外。 看在她不计较的份上,刘氏也不计较,分家产没把自己算进去,只算三个孩子。至多留了老房子给自己。 现在距离徐玉福十八岁还有七年。这七年里,如果徐玉蓉做到她所承诺的,刘氏打算慢慢攒些私房钱。她也不是一无所有。 立好协议,大伯离去,天色已经擦黑。 古代没有电灯,虽然有桐油灯,但是为了省油,能不点灯都尽量不点。 趁着两个儿子在屋外洗脸脚,刘氏拿着几个小布袋来到灶门前,用半弧形的竹片从灶膛下铲了些草木灰装进布袋。 “你在干嘛?” 徐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刘氏身侧,刘氏被吓一跳。抬头看到是大女儿,又放下心来。 “我来月事了。”刘氏边说边装草木灰。 看到她手中的小布袋,准确来说那是月事带,徐蓉才明白她今天怎么突然“扭了腰”。 “哦,是这样啊!之前真是对不起。”徐蓉终于想起原主与刘氏唯一的默契。 听到“对不起”,刘氏惊讶抬头望向大女儿。她从来没跟自己说过对不起。 “我感觉,你溺水之后,像是变了个人。”刘氏讲出心中狐疑。 如果说这几天大女儿懒得不像话,还大手大脚煎十个鸡蛋,目的可能是想激怒自己,找借口吵架分家。那么今天傍晚立分家协议,她居然没在财产上计较,大大出乎刘氏预料。要知道,以前的徐玉蓉可是连根针都会计较。 “我脑袋被水泡……”徐蓉刚想调侃,想到这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有些东西,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蹲下说道: “我那天溺水,在你们看来就一小会儿的事。但是对我来说,仿佛过了一辈子。” 徐蓉编了个故事:说她溺水失去意识后,发现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先进,有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她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期间还学会了读书识字,然后她突然像梦醒一样,又回到这里。 刘氏狐疑问:“那你真的识字了吗?”原本徐玉蓉不识字。 “嗯。”徐蓉点头:“只是那里的字跟这里的字有点不一样,写的话需要再练习一下,不过看没有问题。” 这里用的是繁体字,徐蓉会看繁体字,但是不会写。 刘氏有些不信,想要测试一下,但是她自己也不识字,没法测。 “你在梦里还学会什么?”刘氏问。在她理解,徐玉蓉就是做了个梦。谁人没有做过梦?世人都有做梦的体验。 “我还学会飞。不过要借助一种叫飞机的工具。” 刘氏嘴角扯了扯,果然是做梦。 徐蓉道:“不过最重要的,是学会做人的道理。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现在很后悔,以前没对父亲和你好点。” 徐蓉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这里所说的“父亲和你”,其实是指前世父母。 父母养育她二十一年,疼爱了二十一年!突然人没了,别说父母,她自己都伤心不已。 刘氏看她哭成个泪人,想到已故丈夫,自己也伤心起来。 当二弟、三弟洗完脸脚进屋,见母亲与大姐抱头痛哭,只觉得这一幕很怪异。她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6章 想钱 “娘,你们怎么了?”徐玉福问。 “没什么。”刘氏松开手,擦干眼泪,问儿子:“你们这段日子做的纸,够拿去卖了吗?” 徐玉福默默数了数,道:“大概有六十来刀。” 他们造的纸主要是卖给纸商,尺寸质量按照纸商要求来做。一张纸宽九寸、长一尺三。三十六张为一刀,一百四十刀为一担。 注意:“刀”是数量单位,“担”是重量单位。“一担”是一百斤。 如果纸张尺寸变了,“刀”与“担”的数量关系也会相应变化。因为纸商收纸是按重量算,为了方便后续销售,每种纸的规格有一定标准。徐家做的是“二钱纸”,即每张纸重二钱。三十六张\/刀x一百四十刀,总重量是一百斤。 刘氏对徐蓉道:“你去跟少华商量一下,差不多把纸卖了。当家手里不能没银子。” 徐蓉眼睛一亮:这是马上有钱了吗? 刘氏又道:“卖了钱,你要计划着用。这钱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全家人的花销。” “嗯!”徐蓉连连点头。刘氏不提醒,她还真错觉以为这钱是她一个人的。 刘氏望了望外面,此时天色昏暗,很快就会夜幕笼罩。她杵着膝盖站起身,准备去小解,然后洗脚睡觉。 想到卖了纸就有钱,徐蓉有点小兴奋,跟刘氏打了声招呼,去找少华。 少华住在新房,离老房不远就十几米。徐蓉敲了好一会,他才打开房门。 “不会那么早就睡了吧!”徐蓉边说边跨进屋,闻到一股草叶子味,仔细辨别一下,是艾草的味道。 “你在烧艾草?”徐蓉问。 这个季节蚊子很多,一般晚上睡觉前,他们会烧艾草驱蚊。 “没有,我刚才在擦身子。” 少华用艾草煮水,然后用来擦身子,既是清洁皮肤,又给身上抹上艾叶味,蚊子不会来叮。 “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徐蓉不在意他刚才在干嘛,进门两句只是闲话。 “什么事?” “从明天起我开始当家,但是我手里没银子。前会儿问二弟,他说做好的纸有六十来刀。我想明天去把纸卖了,换点钱。” “你要用钱?”少华问。 “是的。” “要买什么?” 徐蓉想了想,道:“买肉。” 其实她没有什么立即要用钱的地方,只是想弄点钱装在口袋,心里踏实。 少华道:“六十刀少了。量越少、纸商越是压价。这几日天气好,是晒纸的好时候。等多做一些,攒够一担再拿去卖。” “少了会压价?”原主徐玉蓉没有亲自卖过纸,只知道一刀纸,价格在四十到五十文之间浮动。 少华道:“一刀纸少一文,你一斤肉钱就没了。如果攒够一担,你可以多吃几斤肉。” 徐蓉问:“攒够一担要多久?” “二十来天吧!” 徐蓉愁眉苦眼,感觉二十天有点长。 少华道:“如果你想买肉,可以编些竹篮、簸箕拿去卖。” 一个竹篮二十多文钱,簸箕差不多也这个价,编织至少得四五天,因为要上山砍竹、削竹、打磨每根竹片,徐蓉想想就觉得好繁琐。但是,钱是那么好挣的吗?山上竹子不要钱,赚的就是个人工费。这里家家都会竹编,要卖还得拿到县城去卖。因为城里有钱人多,他们有的不会编,有的懒得编,喜欢买现成的。 “唉!”徐蓉长长叹了口气,问道:“明天你能帮我去砍竹子吗?” “可以。” 徐蓉想想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起身准备走。 少华道:“你为何会同意那样分家?” “怎么了?”徐蓉站住转身。 “那样分,你很吃亏。” 徐蓉承当了老大的责任,分家时却与弟弟们平分,属于是付出不求回报。这与往日的徐玉蓉完全不像一个人。 “吃点亏没什么,我最烦因为家产闹得鸡犬不宁的人家。”徐蓉没打算永远待在村里,分多分少无所谓。再说那是未来协议,要等到徐玉福成亲后才分家。在此之前,这些东西全都可以由她支配。 “感觉你像变了个人。”这是少华今天第二次说了。 “那天溺水,在你们看来就一小会儿,对我来说,却像过了一辈子……” 徐蓉把对刘氏讲过的说辞,又再说一遍。少华是她未婚夫,虽然还没拜堂,但是从户籍册上讲,他俩已经是夫妻关系。 “你……读书识字了?”少华有点不敢置信。 “嗯。”徐蓉点点头。 “梦里你都读过什么书?” “三字经、千字文、诗经……”徐蓉边说边想,差点脱口而出“唐诗三百首”。因为这里的时代有点像唐宋时期,不过皇帝不姓李也不姓赵,而是姓“叶”。 中国历史上有姓叶的皇帝吗?徐蓉的历史不好,不过感觉应该没有。 “三字经?”少华不知道是什么书。 “没有吗?”徐蓉眨眨眼。 只怪她历史不好,《三字经》听起来好像是本很古老的书,实际上,它是南宋时期所着。至于《千字文》,是南北朝时期所着,《诗经》是春秋时期收集整理。 少华摇头,表示不知道三字经,问道:“还读过什么?” “读过……”徐蓉没读过多少古籍,就算课本里有,也只是章选片段,不是全本书。她道:“我还学过算术。” 这个要说,因为以后可能要记账,到时候写些阿拉伯数字也好解释。 另外,她没说“数学”,而是说“算术”,不是她知道这个时代把数学称作“算术”,而是她已经忘了代数、几何这些东西,只记得小学一二年级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那种东西,她觉得只能叫“算术”。 “还有呢?” “还有……”徐蓉冥思苦想,说:“忘了。” 少华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久久不语。看得徐蓉有点发毛,感觉好像被看穿似的。 “在梦里,我生在一个有钱人家,从小衣食无忧,天天大鱼大肉。可能是受梦境影响,醒来后我就特别想吃肉。” 少华依然凝视。在梦里,他也是衣食无忧、大鱼大肉,纵情声色犬马。可是当冻醒、饿醒,看清周围环境,才清醒认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当然,几年过去,他现在不太做梦,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已经不多想了。 第7章 私房钱 “做一场梦,人就会变么?”少华长长叹一口气,像是疑问,又像是感叹。 “要看这个梦做多长。我在梦里可是活了二十年!” “黄粱一梦一辈子,醒来能改变什么?” “至少他看透功名利禄、人生得失。” 少华嗤笑一声:“梦就是梦,只是幻想出来的。” 他倒也不反对梦中经历一些事情,会有所感悟。但是现实,才是你真正要面对的。 徐蓉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梦中活了二十年”,想用什么事例来证明一下,可是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话说,他刚才不是好像已经信了么?怎么又怀疑上了?徐蓉挠头。 少华道:“你答应了那样的分家协议,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想存私房钱。” 徐蓉嘴角扯了扯。私房钱不是偷偷藏的吗?怎么还有说出来商量的? 现在所说的“私房钱”,一般是指家庭中某个人私藏的钱。可是在古代,“私房钱”是相对整个大家庭“公家钱”而言。 古代很多大家族不分家,祖孙几代,大房、二房、三房共同生活在一起,整个大家庭称为“公家”,有统一的收入、支出,有专人负责执掌中馈,统筹分发。在“公家”大家庭之下,比如大房、二房,他们或许有自己的收入来源,得到的钱自己本房留存,这个就叫做“私房钱”,即不交入“公家”的钱。 少华道:“现在你当家,我们挣的一分一厘都是全家人的。为了将来着想,我想存点私房钱。” 立分家协议时,少华没吱声,因为他一个上门女婿、并且还未正式成亲,没资格与徐家人争论家产问题。 徐蓉道:“想存你就存呗。” 少华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已经攒了点私房钱。” 他说出这句话是冒着风险的,如果是以前的徐玉蓉,他不敢说。 徐蓉眼睛一亮:“你攒了多少?” 少华看到她“贪婪”的目光,心中一紧:完了,她还是很在意钱,大概会收走。 他支吾道:“也没多少,就……一百多文。” 徐蓉眼里失去光,问道:“一百多文你攒了多久?” “从来到徐家、建完房之后,两三个月。” 徐二叔是一月份去世的,当时刚过完年不久。之后建房花了三四个月,后来生活趋于平稳,少华才有机会攒私房钱。 另外补充一下,之前少华在大伯家干活是没有工钱的。大伯家给他包吃包住、包衣服鞋袜,教他造纸,大致等同于学徒工。古代学徒工没有工钱,有的甚至还要倒交钱。 徐蓉问:“你是做什么副业?攒的私房钱。” 家里能卖钱的东西都必经刘氏之手,比如所造的纸、编的竹篮、搓的麻线,她对这个把控很严。 “我编竹编拿去卖。” “你没被刘氏发现么?” “我编的是小东西。” “什么样的小东西?”徐蓉好奇。 “小盒子,拳头大小。”少华用手比了比。此时他床下有没编完的,不过不想拿出来给徐玉蓉看。因为“一百文钱”可能都保不住,要是她把竹编也拿走…… “你编的那个小盒子,一个能卖多少钱?” “二三十文。”这个说的是实话。 从工艺上讲,小盒子的工艺比竹篮精致得多,但是价格差不多,不是因为它小,而是因为竹编不值钱。不过胜在小盒子很容易卖出去。如果编的是竹篮,满大街都是卖竹篮的,不一定能卖得出去。 徐蓉没想过他还藏着没编完的,说道:“明天去砍竹子,回来你编个给我瞧瞧。” 少华犹豫:“这个……那东西很费功夫。” “有多费功夫?”徐蓉自己也知道竹编是件很费事的活。 “那东西的竹片比别的竹片细,而且要打磨得非常光滑、非常细腻。” 徐蓉根据前世见过的竹盒,想象一下,猜出大约会是什么样。 少华见她没提“一百文钱”,问道:“我攒私房钱,你不反对吧?” “不反对。刚才说了,你想攒就攒呗。”在徐蓉心中,她与少华是独立的两个人,并没有那种“你是我丈夫,必须把钱交给我”的想法。 “你真的变了!”少华感叹。 “你别夸我了,今天你已经夸三回了!”徐蓉调侃。 她其实也想攒私房钱。不过攒钱的前提,是要有多余的钱来攒。等纸卖了,其实也算不上多余的钱。全家人一年开销,就靠着“造纸季”一季造出来的纸卖钱。——前面说过造纸有季节,每年春分后、谷雨前,上山剥树皮,晒干、浸泡、清洗、蒸煮、捣浆、造纸。树皮就那么些,做完一季,只能等明年新树皮再长出来。 少华发现她现在说话好有趣。之前说她变了,她说因为脑袋被水泡过。现在说她变了,她又说是在夸她。 他哪里是在夸她!以前的徐玉蓉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很护财,丝毫不必为她担心会吃亏。现在的徐玉蓉就跟自己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少华收住心中联想。往事已成过去,他不再叫“邵华”,而叫“徐少华”。 “明天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砍竹子?”少华问。 “等吃过早饭吧。” “吃过早饭我要去纸坊。这样吧,明早我自己一个人去,到时候砍了竹子放在这里,你来这里拿。”少华顺便也想为自己砍些竹子。 “噢,天呐,你真是太好了!”徐蓉喜出望外,不由说出现代腔调。 “你是在夸我吗?”少华听她语气,感觉她在调侃。 调侃这个词,往好里说叫调侃,往坏里说叫讥讽。 “我在赞扬你。”徐蓉脸上露出喜悦表情,竖起大拇指:“你很男人!” 少华不理解她这话的深层含义,用现代话说,叫作get不到她的点。 想想算了,说道:“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他们应该都睡了。” 徐蓉在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若不是渐渐适应光线,外面的月光比较亮,几乎看不清对方表情。 “好,我走了。记得明早过来吃早饭。” 徐蓉挥挥手,踏门而出。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少华第一次对徐玉蓉产生好感。 …… 以前也不是恶感,而是无感。 第8章 读书人 第二日,徐蓉起了个大早。先去挑水、摘菜,然后烧火、做饭。 菜还是野菜——或许也不能叫野菜,是人工栽种的野菜品种。饭依然还是南瓜饭。她想炒盘鸡蛋,想想忍住,隔几天再吃吧。拢共就那么几个鸡蛋,不够吃几顿。 饭做好,八岁的弟弟去纸坊上喊二哥和姐夫回来吃饭。 天刚蒙蒙亮少华就上山砍竹,这会他早砍完竹子,在纸坊上干了好一会儿活。 吃过饭,徐蓉去新房拿来竹子,准备编竹器。刘氏洗完碗筷,看她在削竹片,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编竹器,拿去卖。” 刘氏心中感叹竹器不好卖,不过也没说什么。有能够卖钱的东西,总比没有强。 炎热的下午,鸣蝉躲在树间叫个不停,徐蓉和刘氏坐在屋檐下,一个削竹片,一个纺麻线。 刘氏闲聊道:“大伯家的老四,才上了两年学,现在都能写文书了。” 她说的是昨天来帮他们写分家协议的徐玉聪。他八岁上学,今年十岁。算得上是徐家唯一的“读书人”。 刘氏道:“你说你在梦里学会读书识字,要不你教教咱家玉文?” 徐玉文,他们家老三,今年八岁。 徐蓉道:“字我会看,但是不会写。” 她想到昨天向少华吹嘘看过《三字经》《千字文》,其实她就只会开头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以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诶,不对,中间好像掉了一句。 至于《诗经》,她背下的其实是歌词。比如“蒹葭苍苍,在水一方”这首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首歌。 咦!徐蓉忽然想到个问题:少华问她看过哪些书,并且还表现出没听过“三字经”。咦,他为何会这样问呢? 如不识字的刘氏,她只会惊讶做个梦居然就识字。至于识得什么字、读过什么书?她一个文盲,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刘氏问:“你一个字都不会写吗?” 徐蓉想了想,道:“会写一二三四五。”她印象中这几个字繁体与简体一样。 刘氏暗暗失望。她也会写“一二三四五”,这是她唯一学过的十个字(一到十数字)。哦,不对,她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刘惠。 曾经刘氏在大户人家做仆人,少爷教过她写数字以及自己的名字。——这段有故事,后面再讲。单看刘氏二十岁嫁给徐二叔,古代女子一般十五六七岁嫁人,二十岁才出嫁,其中必有隐情。 徐蓉道:“我可以教他算术。” 在说这句话时,她甚至已经想好如何教——摆小木棍。 刘氏道:“你忘了,你小时候数数都是我教的。” 小孩子先学从1数到100,刘氏教过徐玉蓉,也教过徐玉文。 “我说的是算术,不是数数。” “算术我也教过,你忘了?” 刘氏虽然是文盲,但是简单加减乘除还是会的。比如一个竹篮能卖二十文,三个竹篮能卖六十文。如果想有二百文钱,要卖几个竹篮?徐玉文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小时,回答说:要卖十个。 “好吧。”徐蓉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教。总不能教他播音发声、作品朗诵吧。 刘氏道:“之前我问过大伯,徐玉聪在上河村私塾,一年六两银子学费……” 说到这,她停顿一下。她自己也觉得一年六两银子太贵。 “当年你爹给老三取名‘玉文’,就是希望将来他能读书。咱们家造纸,就是造给那些读书人的。可是我们做了那么多纸,家里却没有一个读书人。” 如果徐二叔没死,他会拼尽全力供老三上学。不求他能考到多高功名,只要能考上个秀才,他们家就改变泥腿子地位,成为有文化的人家。 这个时代尚文,科举制度兴盛,普通百姓想要改变命运,读书是最好的出路。 徐蓉隐约听出她话中意思,说道:“这批纸做出来,大约能卖六两银子。全部都拿去给玉文上学?” 她心道:你当家时,怎么不送玉文上学?轮到我当家,你要送他上学! 刘氏道:“学费不用一次交。大伯说他们学费交两季,现在春季已经过去,如果秋季入学,只用交半年学费就行。” 徐蓉没有马上拒绝或答应。读书的确是好事,就算考不上功名,学点道理也是好的。原主徐玉蓉就是从小不读书,同时也缺乏爹娘管教,自由生长变成个野丫头。 “上河村离咱们这有八九里路,每天上学要走那么远!”徐蓉感叹交通不便。八九里约合四五公里。 “咱们这算近的,远处石洞子村,二十多里都要走呢。”再远会选择去别的村私塾。 徐蓉佩服古代人的徒步能力,突然,她的手指被竹片割了一下。 她抬起瞧瞧,竹片割开角质层,这主要得益于手上茧子厚,有点疼,但没有流血。 “这事容我想想。”徐蓉想趁这事试探下少华。 刘氏没再言语。她也觉得轮到玉蓉当家,提出让老三上学,这事好像有点不厚道。假如还是她当家,明年她会送老三去上学。至于学费,从全家人吃穿用度中节省。 傍晚,徐玉福和少华干完活回来。吃过晚饭,徐蓉跟着少华去到新房。 “你砍那么多竹子,我编不完啊!”徐蓉踢了踢地上的竹子,她只拿了两根过去,多了也扛不动。 “有些是我要用的。”少华边说边生火烧水。 新房建好到现在还没有砌灶台,少华用石头临时搭了火塘,暂时用用。 “你不是说要盖间厨房吗?打算什么时候盖?” “等秋收之后。” 整个六、七月主要忙着造纸,待纸料抄完,紧接着就是秋收。这段时间少华在加快造纸进度,生怕地里稻谷成熟,纸料还没抄完。 “诶,”徐蓉蹲在火塘边,往前挪了挪,靠近少华,神秘兮兮问:“你以前是不是读过书?” 少华动作一顿,否认:“没有。” 他在大伯家一年多,从来没表现出过识字。 当初大伯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邵华。不看字,单从发音,听着像“少华”。大伯问他姓什么?他迟疑了一下,猜大伯以前可能没遇到过姓“邵”的,于是摇摇头。 反正又不写出来,只是叫,“邵华”“少华”都一样。 第9章 少华的来历 “你觉得我会信么?”徐蓉轻笑望着少华。 少华望了她一眼,转身去拿艾草,放进锅里,低头搅拌。 徐蓉道:“今天刘氏跟我说,要送三弟去上学,一年六两银子学费。” 少华低头搅拌。 “我的想法是,如果你识字,你来教他,银子就可以省下来。” “现在我当家,省下的银子也是我们的。如果六两银子花出去,我们还得想办法从别处找补。” 少华抬头道:“你现在不是会识字么?” “我只会看,不会写。” “找大伯家玉聪借本书,你既然会看,怎么会写不出来?” 是哦!徐蓉觉得自己秀逗了,只要有本书,看看不就会写了。——这主要是徐二叔家没书,连片带字的纸都没有。 徐蓉笑道:“你其实是读过书的!” 少华无甚表情,搅动着锅里艾叶。——煮艾草其实不用搅。 徐蓉想问问他以前的经历,不过少华早讲过: 他老家在邵州,幼时随父母去江州谋生,给人庄子上干活。他父亲巴结上庄子管事,得了个运送差事,这比整日干活轻松,但是他在运输途中被劫匪杀死。他们孤儿寡母在庄子上无依无靠,母亲想带他回老家,但是在半途中,母亲身感恶疾去世。他埋葬母亲,一个人回邵州,一路上靠帮人干活,挣点钱走一段路,挣点钱又再走一段路。直至走到信州,来到重阳县岩脚村。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信州——重阳县——岩脚村。 上面提到的邵州,在信州以西,是个崇山峻岭、蛮荒贫穷之地,同时也是历朝犯事之人、流放发配之地。除了少数当地土着,大多数当地人,往上数三代,基本都是朝廷流放发配之人。 上面提到的江州,在信州以东,是个富庶的鱼米之乡。 这两个州,对岩脚村的徐家人来说,他们听说过江州,因为不少纸商来往于江州、信州。运往京城方向的纸,一般是先到江州,走水路输运,据说这样要更快些。至于邵州,不能说是听都没听过,只能说是仅知道个地名,不知道在哪儿。 受限于原主记忆,徐蓉对邵州同样也是没概念。 对了,少华还说过,老家已经没人了。为何还要回邵州?他也不知道,只是茫茫然,不回老家又能去哪儿?总之,当时他一套说辞,大伯看他孔武有力、人也机灵,于是收留下他。 徐蓉猜想,他大概是在江州庄子上读过书吧。 “你其实是识字的,对吧?” 少华望着她,嚅了嚅嘴,道:“我整天忙着干活,没时间教三弟。” 徐蓉笑笑:终于承认了。 少华又道:“你昨天答应,我可以攒私房钱。空闲了我还要干别的活,真的没时间。” “你没时间,六两银子就出去了!”徐蓉已经放弃让少华教三弟的打算,不过还是想逗一逗他。 “出身乡村,也非殷实之家,有必要花那么多银子上学吗?”少华本身是个不爱上学的人,要不是出身名门,要求家中子弟必须上学,打死都得去。他小时候差点就被打死。 “读书改变命运,要是将来三弟考个状元,咱们不也一样鸡犬升天嘛!”徐蓉是在开玩笑,她压根不觉得三弟能考取个啥。 “状元?”少华嗤笑一声,心想她大概连状元是什么都不知道,同时也在笑那句“鸡犬升天”。 “就算考不上状元,读点书、识点字,将来我们做生意,需要有读书识字的人帮忙。” “你想做生意?”少华对这句感兴趣。 “是的。” “你想做什么生意?” “造纸。” “我们现在就在造纸。” “不是这种纸,是卫生纸。在我梦里那个世界,解完手擦屁股用卫生纸。”在这里用树叶或竹片。 徐蓉大致描述了“卫生纸”长什么样。根据这个时代的造纸技术,她描述的是“抽纸”,即单张纸。 少华没言语听着。 这个时代如厕,并不是所有人都用树叶竹片。比如王公贵族们用宣纸,有的甚至用丝帛。而没那么高贵的富裕人家,用皮纸、麻纸、草纸等普通、便宜些的纸。 少华觉得徐玉蓉是不知道,她从小生长在乡村僻野,从小到大用的都是树叶竹片,便觉得世人都是用树叶竹片。不过她做个梦,倒是增长了不少见识。 “我们没有多余的皮料,造你说的那种纸。”少华道。 他对造纸有一定了解。如果想要造出她说的那种纸,最好的原料是树皮,其次苎麻。稻草不行,太过粗糙。 徐蓉道:“是,原材料是首要问题。” 如果他们家有足够多的构树皮,继续目前生产就行。至于说去市场买原材料,想都不用想,早被大纸坊垄断了。 徐蓉吐了口气道:“你觉得用竹子造纸行不行?”其实她心里早在想着竹浆纸。 少华道:“听说别的地方有用竹子造纸,不过听说纸质太脆,不太行。” “竹纸脆吗?”徐蓉想到的是现代竹浆卫生纸,它跟脆有半毛钱关系。 “嗯,听说太脆。”少华以前用过竹纸,觉得是比皮纸差些。他用的是书写纸。 “会不会是他们工艺不行?”徐蓉道。 “可能是吧。” 来岩脚村之前,少华并不会造纸,只会用纸。造纸工艺流程虽然大体上就那些步骤,但是不同地方、不同造纸坊具体工艺流程细节上有些不一样,这是各家技艺,有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秘方。少华懂得的是大伯教的,而徐二叔家与大伯又是共同传自他们父亲一辈。 火塘里的柴烧完,艾草水也煮好了。少华将艾叶挑出,将滚烫的艾草水倒入木盆,往里面加了点凉水。 “我要擦身子,你……”少华表露出驱客之意。 徐蓉本来是想问他编小竹盒的事,但是一会说识字,一会说做生意,话题就跑偏了。 看看天色,等他擦完估计天都黑了。 徐蓉道:“你先等一下,我本来是想问你编竹盒的事。” “竹盒什么事?” “你能编一个给我看看吗?” “编不了,削竹片就要好长时间。” “我有削好的。” “削好竹片还要打磨光滑。” “也有打磨好的。” “明天吧,今天有些晚了。” 徐蓉也知道自己跑题耽误了时间,说道:“行,明天你晒完纸,我们在这里一块儿编。”然后又问:“你那竹片需要多细的?” “你要帮我削竹片?” 门外一堆竹子,少华说要自己用,很明显他的竹片还没削。 “是,你大忙人嘛。要什么样的你说!我帮你削。” 徐蓉要做的家务活也不少,只是相对来说她有时间削竹片。 “大概……”少华左右看了看屋里,从一处角落捡起根竹片,这是他编完裁下来的多余部分。 “你就照着这个粗细薄厚。” 徐蓉接过来瞧了瞧,这竹片又细又薄,跟细面条似的。 “要这么细吗?” “是的。” “好吧!”徐蓉还没见过他编的竹盒长啥样,就按照他的要求来。 徐蓉拿着竹片走了,同时也扛走两根竹子。 望着她瘦弱的肩膀上,两根长竹一颤一颤,少华有些想说“我帮你扛”。但是想到她往日张扬跋扈的样子,别看她瘦,力气大着呢! 少华合上门,脱掉衣服,准备擦身子。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一道道旧伤痕密密麻麻,仿佛龟壳纹路一般。 第10章 小竹盒 第二日,如昨天一样挑水、找菜、喂鸡、烧火做饭,生活单调重复。 徐蓉削了好多竹条,少华抄完纸让二弟守着晒纸,早点回来编竹编。 “我们到新房那边编吧!”徐蓉拢起地上竹条,准备挪窝。 刘氏道:“在这不也一样?你还麻烦搬过去。” 她看见徐玉蓉削的竹条特别细,不知道要编啥,想瞧瞧。 少华想了想道:“在这编吧。” 以前刘氏当家,要是当着她的面编东西,刘氏大概率会说“你忙!你没时间!我帮你拿去卖”,然后将编好的东西拿走,卖了钱装进自己口袋。 现在徐玉蓉当家,她答应过让自己攒私房钱,刘氏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来。 徐蓉说搬过去,是想着:少华的竹编或许是什么独家秘技,不可外传那种,想帮他保密。既然他都说在这编,那就在这编吧。 少华拿起地上的竹条看了看,基本符合需要。只见他进屋将砧板拿出来,放在屋外竹凳上,拿了八根篾条在砧板上交叉摆出个米字型,再叠加个米字型,手指紧紧按住米字中心,用另一根细竹丝从按压的地方开始,挑三压三,转着圈的编。 徐蓉一开始不知道他拿砧板干什么,这会看明白,他只是找个平整硬实的东西按紧竹篾。 环顾他们家,桌子是竹编的,凳子是竹编的,表面虽然平整,但多少有些韧性。 他编了几圈,用指甲整理下形状,让底部圆圈更圆,然后“挑一压一”,开始在经线处接荆。原先八条竹篾叠起来有十六条经线,经过逐一接经,变成三十二条。继续接经,变成六十四条。 底部编好,少华找来一个竹筒,就是徐蓉曾经用来装蚯蚓的竹筒。然后箍拢一下经线篾条,以竹筒作为固形模具,开始往上编,此时纬线变成“挑二压二”。 刘氏在一旁看着,问道:“这编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少华道:“小盒子。” “装啥的?” “随便装啥。” 徐蓉看他手指纤长、双手灵巧,莫名的,觉得那双手有点好看。 她盯着那双手看了好久,发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疤痕,感觉是曾经割裂开,后来又长好了。 少华往上没有编太高,大约一寸多便停住。他找了根约两分宽的竹篾做箍口,然后开始收口。 收完口,修剪掉多余竹片,盒子的一半就做好了。 以同样的方法,编另一半。不过另一半要更矮一些。 徐蓉看着看着,有点皱眉:这是啥玩意!这种东西有人要吗?买来干嘛?除了精致好看,感觉没啥用。 太阳偏西,徐玉福收完纸回来。见姐夫在编竹编,大姐在旁边看,母亲和三弟在洗菜做饭,默默加入做饭行列。 大姐又开始游手好闲,不过他不敢说。讲好了以后她当家,可是她连饭都不做。 徐玉福准备生火,看到门口有一筐竹屑。那是徐玉蓉削竹片产生的垃圾。他打算将竹屑烧了,这个用来引火不错。 他刚要将竹屑抬进屋,徐蓉忙道:“别动!那筐东西我有用。” “有啥用?”徐玉福不明白一筐竹屑除了烧火还能做啥。 “反正有用,放着就行。”徐蓉打算用竹屑做纸浆,造纸试试。 现代卫生纸的造纸工艺她不清楚,不过包装上印着100%原生木浆。可以想象,木头制成木浆,一定是要先粉碎。现代机械,木头可以打成碎屑,但是在古代,有什么东西可以将木头打成碎屑? 难得削竹片产生那么多碎屑,用来试试,万一可以呢。 少华也好奇问:“那筐竹屑有何用?” “造纸。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想试试用竹子造纸。” 少华默默寻思了一下,觉得可以一试。 小竹盒编完,饭也做好了。徐蓉现在还没赚到钱,对刘氏做的没有一点油水的饭菜,没有发表意见。之前她还以为少华能编出个什么东西,结果一看:一言难尽。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失望,毕竟少华将“小竹盒”卖出去过,说明还是有人买的。 接下来几天,徐蓉编竹篮簸箕,少华编他的小盒子。 七月二十,县城“赶集日”。这里县城每十天赶一次集。 徐蓉想在“赶集日”去县城卖竹编,叫上少华,他的小竹盒也编了不少。少华却说:人太多,不去。 徐蓉就不明白了:卖东西不应该是在人多赶集的时候去吗? 见他坚持,徐蓉自己一个人去。因为刘氏嫌路远,她也不去。 从岩脚村到县城有四十来里(约合二十公里),赶集这天有马车坐,但一个人要二十文钱。徐蓉没有二十文,背上要卖的竹篮、簸箕,满满一背,吭哧吭哧开始步行。 四十里,差不多要走四个小时。徐蓉从天亮出发,接近中午才走到县城。 重阳县是造纸之乡,县城纸商云集,平常城里就比较热闹,今天赶集,街上人流是平常的数倍。 徐蓉来到卖竹器、农具的那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没有找到一处可以摆摊的地方。她来晚了,所有可以摆摊的地方都被占满,连犄角旮旯都不剩。 走出那条街,她找了处有阴凉的地方坐下歇息。 二十公里!她以前从未徒步走过这么远的路,还背着那么多东西。要不是有原主徐玉蓉的身体,她估计自己现在已经累趴下。想想还要再走回去,她就不好了。 “你的簸箕怎么卖?”一位路过大娘站在她面前,指了指地上簸箕。 “三十文钱一个。” 大娘扭头就走,一句话没说。 “二十五要不要?”徐蓉在后面喊。 大娘没理她,径直走远。 价喊高了,徐蓉反省。一般簸箕就二十多文钱,她喊个高价,本是想等对方还价。结果人家都懒得理她。 原主徐玉蓉几乎没卖过东西,以前都是刘氏来卖,所以现代徐蓉不知道。其实越是赶集,竹篮、簸箕这类东西的价格就越低。 因为平常闲天不赶集、买竹篮簸箕的人,一般是等着用,二十五、三十文,不在乎多那几文钱。而赶集这天,可挑选、讲价的余地太多,不找到个最便宜的,一般不会买。 这个道理,其实刘氏也不知道。 至于少华,他也不知道。 他之所以没在今天来卖,是因为他的“小竹盒”,另有买家。 第11章 卖竹盒 拖着疲惫的身体,徐蓉天黑才回到家。 三个竹篮、四个簸箕,总共卖了一百二十七文钱。说好的二十文钱一个呢?这个价钱去哪儿了?! 卖了竹篮簸箕,徐蓉去买肉。一斤猪肉要一百一十文钱,徐蓉想买半斤,但是想到家里五口人,咬咬牙,买一斤。卖肉的多切了点,算下来一百三十二文。徐蓉没有多余的钱,卖肉的说算了,就收她一百二十七。 走在回家的路上,徐蓉有点想哭。这么多天,手被竹片割得伤痕累累,结果就只挣了一斤猪肉。 要不以后养猪算了!可是养猪需要粮食。连人都吃糠咽菜,哪有多余粮食喂猪。 当刘氏听说她把所有钱都买了猪肉,捶胸顿足,埋怨她不会过日子。 徐蓉觉得自己大概真是不会过日子,可是她编竹器为啥,不就是为了买肉嘛! 第二天全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顿肉,徐蓉的心情才算好点。 又过了几天,这日下雨。少华说要去县城卖竹盒。 徐蓉不理解,下雨还走那么远的路去县城? 少华说下雨天晒不了纸,正好有时间。 “下雨天,街上应该没什么人吧,到时候你东西卖给谁?” “这里下雨,县城不一定下雨。再说我的东西有人买,不用担心。” 徐蓉想想也是哦,县城不一定下雨,决定跟去瞧瞧,好奇是什么人买。 两人带上斗笠出发,没有穿蓑衣。因为要是一会雨停了,穿蓑衣会很热,现在可是七月。 踩着泥泞、半身衣服湿透,两人走到县城。果然半路上走着走着,雨渐渐变小,等到了县城,雨已经停了。 “还是你有远见!”徐蓉摘下斗笠,抹了抹头上汗珠。 “东边日出西边雨,这个季节的雨就是这样。”少华也摘下斗笠,擦了擦额头的汗。 “现在我们去哪儿?” “百花楼。” 少华在前面带路,徐蓉跟在后面,走着走着,感觉要出城。 “再走就出城了!”徐蓉喊。 “快到了,就在前面。” 县城东门外,一栋挂着几条红灯笼的二层建筑,正门口匾额上写着“百花楼”三个字。别的楼一般临街都是窗户,这栋楼有些特别,二楼是外走廊。 少华走到门口,对伙计讲了几句。不一会,只见二楼走廊上出来位容貌俏丽、衣着清凉的姑娘。 “你来了,这次你编了几个?”姑娘杵在栏杆上,问楼下少华。 徐蓉被姑娘白皙的肌肤闪到眼了,仔细一看,她下面穿的是件白绸绣花肚兜,外罩一件纱衣。这种穿法别说在古代,搁现代也属于很奔放。 “编了六个。”少华抬头道。 姑娘返回屋内。过了一会,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出来,递给少华一串钱,说道:“把东西给我。” 少华接过钱,将竹盒交给对方,小丫头回去复命。 “这就完成了?”徐蓉觉得这竹盒卖得也太简单!没多说两句,直接成交。 “走吧。”少华将钱揣进兜里。 “你不数数多少钱?” 两人走出一段路,少华才将钱拿出来数了数。 “两百文。” “三六一十八,她还多给了二十?” “嗯,她一般都给整数。”少华表情淡淡,似乎习以为常。 “她为何这样?你们什么关系?”徐蓉满腹狐疑。 “我曾经救过她。” “你什么时候救的?我怎么不知道。”原主不知道。 “去年夏天。当时大伯家二哥也在。” “她怎么了,你去救她?” 少华简单讲了下经过:去年夏天,他和大伯家二哥来卖纸,当时他不小心踩到脏东西,来到东门外河边洗鞋。正洗着,突然一名女子从河边一栋楼上跳进河里,她没在水里扑腾,也没有喊救命,好像是寻短见。二哥不会游水,赶忙叫他下河救人。他将人捞上来,发现这名女子是喝醉了。 之后了解到,这名女子是百花楼的姑娘,花名“甜香”。当时她与客人行酒令,喝多了发酒疯,自己跳进河里。 “你这算是救命之恩?”徐蓉听着觉得有些离谱,不过当时二哥也在,他应该没有撒谎。 “算是吧。之后她想感谢我,于是让我帮她编小竹盒。” “她干嘛不直接给你笔钱?”徐蓉觉得最直接的感谢就是给钱。 “她一个青楼女子哪有多余的钱。” “喔!”徐蓉嘴唇噘成个喔形,难怪她衣着那么奔放。 “她有说过小竹盒总共要多少个吗?”徐蓉问。 “没说过。” “那你干嘛不多编点?”编得多卖得多。 “我没功夫。” 少华没讲的是,当时将甜香救起,她抱着他哇哇大哭。这女人是个疯批,疯得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另外,小竹盒是女人教他编的。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少华问。 “没有。”徐蓉想买的东西多了,可是她没钱。 “我们去吃碗面再回去。”少华提议。 走那么远的路来县城,啥也不买、啥也不吃,总觉得有点亏。 “好。”徐蓉真有些饿了。 两人来到一家卖面食的店铺,少华点了两碗面。端上桌,面条里没有肉,只有点葱花和香油,不过面条的汤底是猪骨头熬的,多少算是有点油荤。 就这么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居然卖二十文钱一碗。徐蓉默默心疼,感受到刘氏的抠门。她觉得自己也快了!很快就会变成像刘氏那样的人。 付完面钱,少华拿出一百文钱给徐蓉。 “这是干嘛?”徐蓉不解。 “给你的。我编织的竹片都是你削的。” 少华也没说这是给徐蓉个人,还是交给整个大家庭。 “你自己留着吧。”徐蓉虽然没钱,但也不会去贪占别人的一百文。 “刘氏知道我们出来卖竹盒,回去总要有钱交差。” “现在我当家,难道我还要把钱交给她不成?”徐蓉硬气道。 “你当家,所以你需要钱。” 徐蓉望着桌上的一百文,想了想,还是没收。 “你自己留着吧,钱我会想办法。” 此时她内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地道:她帮少华削竹片,少华分她一百文;那么少华为徐家种地、造纸、付出汗水,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他工钱? 他俩是夫妻关系、一家人,有些东西不必算得那么清楚。要真一笔一笔算清楚……还是糊涂账好! 第12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接下来几日,徐蓉尝试用竹屑造纸。 根据造皮纸的经验,竹屑应该先浸泡两个月,清洗干净,上锅蒸煮个几天几夜,然后捣浆、抄纸。 徐蓉觉得两个月太长,何况这已经是竹屑,不是竹子。她泡了几天就上锅蒸煮、捣浆、造纸。结果出来的竹纸硬得跟什么似的,想要将它揉软,一揉就破。 “我就说竹纸太脆。”少华对出现这种结果并不意外。 “会不会是时间泡短了?”当时竹屑捞出来还有些硬,徐蓉就上锅蒸。 “可能是吧。要不你试试泡两月?” 徐蓉拿着揉破的竹纸,冥思苦想。她要造的是卫生纸,泡那么长时间,感觉会滋生许多细菌。那么脏的纸,还是卫生纸吗? 此时她很后悔当年上学时没有好好学习,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化学知识,可是“化学”她从来没有及格过。 “用石灰水浸泡,你觉得怎么样?”徐蓉用她仅有的知识,想破脑袋想到个有杀菌作用的东西——石灰。 “我们当地没有石灰。”少华道:“你怎么会想到用石灰?” “杀菌嘛,泡那么长时间,细菌一定很多。” “细菌?”少华没听过这个名词。 “脏东西,非常细小的脏东西。这纸是用来擦屁股的,有细菌对身体不好。” 少华不理解:“屎不是更脏?” “还有私处啊。男人与女人解手不一样。” 听到“私处”两个字,少华黝黑的皮肤下脸色一红,心想徐玉蓉真是个大胆的,这种词也敢说。不过想想,他俩是夫妻关系,只是在他面前说倒也没什么。虽然他俩还未成为真正夫妻。 “如果是想要清洁,草木灰也可以。”少华道。 他虽然不理解细菌是什么,不过田里庄稼如果有莫名病害,他们会在田里撒草木灰。 “草木灰?那岂不是更脏?”徐蓉一下子没想明白。 “用草木灰水嘛!”少华以前在家中见仆人给他洗衣服,有些连皂角都洗不干净的地方,他们会用澄清出来的草木灰水先泡一泡,洗出来很干净。 至于这里洗衣服,洗不掉就洗不掉,农村人没那么讲究。 徐蓉忽然想起件事:她大学女同学做手工皂,溶化掉各种油后加碱水搅拌,当时同学说,古代用草木灰水,那才是纯天然的碱水。 草木灰水是碱性……“化学”从来没有及格过的徐蓉虽然不太明白“碱”的作用,不过觉得可以一试。因为她知道草木灰有杀菌作用,只是她不明白杀菌原理。 “行!试一下。” …… 这次徐蓉做了几缸试验。一缸泡的是竹屑,一缸泡的是切小的竹片——她印象中看过一个竹浆卫生纸广告,片中出现的是火柴盒大小的竹片。另一缸,泡的是手臂长的大块竹条。 …… 日子一天天过去,纸坊里的皮纸材料已经做完。数了数,有一百六十七刀。 徐蓉和少华挑了个不赶集的日子(赶集那天人太多),一人一背篓,步行四十里去县城卖纸。 现在的徐蓉,有点刘氏那味儿了——能省则省,节约至上。 不过她比刘氏强点,向少华借了一百文钱,在村里买了二十个鸡蛋,每隔几天就给大家蒸鸡蛋羹。 这段时间是收纸旺季,他们家的纸料在这时候做完,别人家也一样,基本都赶在一个时候。 徐蓉跟着少华来到县城西街,这里有许多家纸行商铺,沈记、杨记、李记……一条街上有七八家。当然,县城的纸商不止这些家。西街上的纸商,一般是针对收购他们这些小纸户的。大户纸商,直接与大户造纸坊衔接,纸一车一车直接从造纸坊拉走。 “去哪家卖?”徐蓉对这满街纸行有点无从选择。 “去顾记,当初我们是按他们家要求做的。” “按他们家要求?还有这种说法?” “对,每家要的纸不一样。当初与谁家说好,就卖给谁家。” “二钱纸,不是一种标准规格吗?”他们家做的是二钱纸。 “对,但有的家主要是收四钱纸、六钱纸。” “钱”是重量单位,一钱大约等于五克。二钱就是十克。一张纸有十克重,同时又要符合一定长宽尺寸,由此便得出一张纸的重量和面积。 用现代纸举例。用过a4纸的人都知道,a4是一种尺寸,同样都是a4纸,规格有70克、80克,甚至100多克 、200克。不同厚薄的纸有不同用处。(注意,这里说的是规格。70克、80克这些数字,是指每平方米重量。一张70克的a4纸可没有一平方米。) 总之,古代纸张的规格十分繁杂,纸商也不是什么纸都收,他们只收他们需要的。 两人来到“顾记”,徐蓉扫眼望去,感觉这里就像个废纸回收站。成捆成捆的纸,从地上一直堆到屋顶。 当然,这里收的不是废纸。另外,纸也不是直接放在地上,下面有块矮木台,大约是为了隔潮湿吧。 此时店里有两家纸户在卖纸,一家在称重,一家在等着。 “一百零六斤,你这纸不对呀!”店老板看着杆秤道。 纸行杆秤是挂在横梁上的大杆秤,可以称上百斤的东西。 “一百四十刀,刀数是对的。”卖纸的纸户道。 “刀数是对,但你这做得也太厚了。”店老板皱眉,然后道:“我还是只能按四十三给你。” “行吧行吧!”纸户知道自己吃了亏,一百四十刀不止一百斤,也就意味着他多费了原料。多出来的几斤,他本可以再多做几刀纸,但是他自己没有掌握好。 这点上就体现出抄纸技术,不同人拿捏不一样。 徐蓉转头悄声对少华道:“才四十三。”她听懂了四十三是一刀纸的价格。那人跟他们一样,有一担多纸,剩下的零散刀数按四十三算。 少华没有言语。这个价格较去年少了两文钱,现在纸户越来越多,纸商收购价也在往下降。照此下去,以后造纸越来越赚不到钱。 第13章 爱吃面 徐蓉他们的一百六十七刀纸,卖了七千一百八十一文钱。 一千文等于一两银子。零头一文钱,纸商说让他们抹零,徐蓉说不行,坚持要一文钱。 现在纸价越来越低。原本想着每刀纸能卖四十五文,现在一刀少两文,总共就少了三百多文钱,徐蓉心有不甘。 卖完纸,徐蓉买肉、买盐。正好肉摊上有大骨头,多加几文钱,又买了两根大骨头,准备回去熬汤。 少华道:“我们吃碗面再回去吧。” 徐蓉道:“我发现你很喜欢吃面。每次都要吃碗面再回去。” “嗯,我喜欢吃面。”少华没有多解释。他老家在京都,京都人士大多爱吃面。这里是南方,这里的人爱吃米。 “正好有肉有骨头,买点面粉回去做,让家里人也尝尝。” 一斤面粉六十文钱,两碗面条就四十文,徐蓉觉得自己做更划算。 “你会做面条?”少华问。他在徐家从未没见过他们做面条。 “不会。不过我觉得应该很简单。”现代徐蓉南方人,她家里没有自己做面条的传统,顶多就包个饺子,不过她觉得很简单,无非就是把面片切成细条。 “好吧。”少华也是只吃过、没做过。因为以前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买了两斤面粉。步行四十里到家,两人饿得饥肠辘辘。 到家时天色擦黑,刘氏和两个孩子已经吃过饭。 “玉文实在太饿,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就先吃了。锅里给你们留了饭。”刘氏道。 “没事,”徐蓉没怪他们:“我们买了肉、骨头,还有面粉,一会我们做面条吃。”虽然现擀面条比较麻烦,但是少华没在县城吃到他喜欢的面,忍着饿回家。徐蓉觉得今晚一定要把面条做上。 “你们又买肉了!”刘氏差不多是惊呼。 “是啊,家里的油快没了,买点肉回来炼油。” “你们买了多少?”听到是炼油,刘氏稍微心安,扒拉着背篓看。 “这是什么?”刘氏从背篓里拎出个布口袋。 “面粉。” “你们买面粉做什么?” “做面条,刚才说啦。” “面粉那么贵!买来做什么!”刘氏忿忿,有些气恼。 然后她又翻到背篓底下一大块肉,拎起来大约有三四斤重。 “买这么多肉干嘛!还买这么瘦!”刘氏从肉的重量算得出,这块肉至少要好几百文,心疼得脸皮都在颤抖。 古代人的“买肉观”与现代人很不一样,他们喜欢肥的,不喜欢太瘦。当然,这是针对一般普通老百姓,因为肥肉可以炼油。炼出的油渣也是一道美食。 “我们去的晚,肥肉已经没了。”徐蓉也想买块纯肥的回来炼油,不过她觉得这块也还行,一半肥一半瘦。 “这些东西总共花了多少钱?”刘氏看到背篓里还有两根骨头、一袋盐。 徐蓉默默算了算,说道:“六百多文。” 刘氏闭上眼,深吸口气。然后问道: “那些纸卖了多少钱?” “七两多银子。” “多多少?”她要准数。 “七两零一百八十一文。” “怎么才这么点?” “四十三文一刀,你自己算嘛。” “怎么才四十三?”刘氏心理价位是四十五。 “纸商就给这么多,别家纸坊也是按这个价格卖。” 关于纸价,刘氏倒是没怀疑他俩撒谎,这种事情一问便知。 屋中出现片刻沉默。半晌,刘氏缓缓道: “让你当家,是我错了。从明日起,还是我当家。” 这次卖得的银子要维持到明年,等明年再造出新纸。可是徐玉蓉刚拿到银子,一下子就花掉六百多文。 听到刘氏这么说,徐蓉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照你这么个花法,七两银子恐怕都过不到明年。”刘氏意识到徐玉蓉不会攒钱,有多少花多少,到时候拿什么给玉福盖房子、娶媳妇?压根不可能的事。 “怎么就过不到明年了?”徐蓉有自己的打算。 “把剩余的银子交出来。”刘氏不相信她。 “让我当家的是你,不让我当家的也是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是吧?”徐蓉饿了一天,此时有些火大。 “我错了,还不行么。”徐玉蓉的大手大脚超出刘氏预料。 徐蓉不想交出银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少华站在一旁,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望了望灶台,想吃饭,但是这个气氛似乎又不合适。 徐蓉道:“这个家我可以不当。不过,我要分家。” “我不同意。”刘氏直接拒绝。 “哼!”徐蓉冷笑:“你之所以现在不分,打的什么主意,别寻思我不知道。” “你是老大,又招赘在家,这是你应当应份的。”刘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就是劳动力嘛。 “凭什么我应当应份,就因为我爹给我盖了个房?” “哪家姑娘有房?” “好吧,房我不要了,就当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拿嫁妆来吧!”徐蓉伸手。 刘氏板着脸道:“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你招赘在家已经是事实。” “我招赘在家是不是等同于儿子,女人‘三从’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等同于家中长子,按照礼法,你应该听我的。” 刘氏不屑:“你毕竟是女人。” 徐蓉道:“少华是男人,听他的呢?” “他只是女婿。” “那就是说,我俩都不配?” 刘氏没有回答,不过她的沉默已经表明:是的。 徐蓉问:“那到底应该听谁的?” 刘氏还是沉默。以她来看,自然是听自己儿子的,只是目前儿子还小。 徐蓉道:“既然我俩都不配,说明我们在家中无足轻重。” 她转头对少华道:“真是委屈你了。你又不是吃徐家米长大的,你没必要在这里任劳任怨,徐家也没给你发工钱。从明天起,徐家的活儿你不用干了。” 说着她将猪肉、面粉装进背篓,拉着少华去新房那边。 刘氏出尔反尔的态度,让徐蓉真的生气。刚才刘氏说收回她的当家权,可是只字不提他们的“分家协议”。不知道是忘记“协议”那档子事?还是故意的? 第14章 出尔反尔 跨出家门,少华道:“我饿了。” 他想缓和一下,别把事情闹僵。 徐蓉气鼓鼓:“饿就忍着!” 她拉着少华来到新房,找东西揉面。 新房从建起来到现在,没在这里煮过饭,除了烧水的那口陶锅,没有别的炊具。连碗筷都没有。 徐蓉拿起陶锅闻了闻,有股艾草味。没什么!艾草还能做青团呢,不要紧。她将面粉倒进陶锅,加水和面。 少华无奈看着,说道:“何必呢!不当家就不当家,也不必操那么多心。” 徐蓉气鼓鼓:“她那种人,跟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当你一文钱不花时,刘氏不说什么;只要你花一文钱,她就在那叫,烦死了。之前她跟少华借一百文钱买鸡蛋,刘氏追问钱是哪儿来的?徐蓉不想出卖少华攒私房钱,说是捡的。刘氏当然不信,知道他们之前卖竹盒,手里应该有点钱,追问当时竹盒卖了多少钱?徐蓉敷衍说一百多文,刘氏叫起来,说她不会过日子、赚多少吃多少。 当时徐蓉就有些生气。又不是用她的钱买,怎么跟钱是从她兜里掏出来似的。再说鸡蛋买来是全家人吃,看她把全家人饿的,特别是那两个小孩,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少华蹲在一旁看徐蓉揉面,他也反感刘氏的吝啬,不过能理解。说道: “家里本来就没有多余的钱,她吝啬抠门也是正常。” “没钱就去赚啊!你看她一天纺那没用的麻线,为了省下买布的钱,自己纺麻、自己织布。她要是纺织手艺好也就算了,多纺些还能拿去卖。可是她动作又慢、手艺又差,除了自己穿没人要。” 少华轻笑,觉得她有些气上火了,刘氏纺麻织布没什么不对。 …… 老房子。 刘氏望着徐玉蓉摔门而去,感觉以前的她又回来了,总是找借口与自己吵架分家。 刚才说不让她当家,她也不交出银子,刘氏感觉自己被徐玉蓉骗了。 之前立分家协议,她多大方。现在想想,可能从那时候起,她就没打算为家里攒银子。承诺将来给老二盖房、出彩礼,只不过是骗自己把当家权交给她。 不得不说,有的人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喜欢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而不审视自身问题。 …… 新房。 徐蓉揉好面,少华问: “就只有一口锅,你打算如何煮?” “去把那个竹凳洗干净,拿来当砧板。”徐蓉支使道。 这里连砧板都没有,不过竹凳倒是有几个。 少华照做,洗干净竹凳拿过来。 “你去外边看看,谁家地里有韭菜,割一把回来。顺便洗干净。”徐蓉朝门外努努嘴。 少华皱眉:“这样不好吧!” “现在天黑,没人看到,别怕。”徐蓉怂恿:“一点韭菜又不值钱。” 想想也是,少华拿上镰刀出去了。 徐蓉将揉好的面团放到竹凳上,将陶锅洗干净,切了几片肥肉洗干净,然后生火。 陶锅在火上烧到发烫,她将肥肉放进去,先炼油。 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徐蓉只能凭感觉用竹片在锅里扒拉。感觉炼得差不多,加入水,开煮。 你问这种做法是跟谁学的?没有谁,纯粹就是条件有限。哦,不对,小时候玩过家家也这么捣鼓。 水开了好一会少华才回来,手里拿着把湿漉漉的韭菜。 “过来扯面条。”徐蓉道。 她边说边揪起一团面,用手将面团搓成长条,然后再拉抻一下,放进滚水里。 “那么黑,都看不见,你怎么不点灯?”少华边说边去拿油灯。 新房里有桐油灯,只是平常少华很少点。因为点多了费油,到时候去跟刘氏说没桐油了,让给买点,她又在那埋怨,怪他浪费。 “有灯不早说。”徐蓉手里抻着面,觉得这面不劲道,一拉就断,老难弄了。 少华点好灯拿过来照亮,然后洗洗手,加入扯面。 “我这里没有碗筷,一会……”少华犹豫一下。碗筷最简单是去老房子拿,可是这会,难说刘氏已经把门闩插上。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把竹筒劈开不就有碗了。要不,把你的水瓢拿来当碗也行。”水瓢是葫芦做的。 徐蓉也想过去老房子拿碗,但是想到刘氏嘴脸就不想去。 原主与刘氏关系不好,徐蓉反思过,觉得是原主脾气不好,敌视刘氏。她把刘氏当作敌人,态度能好得到哪去。 然而,一个月相处下来,徐蓉想对刘氏好点,可是,刘氏有时候真的让人心生讨厌。 少华扯面的速度比徐蓉快,不一会面团就扯完了。 “韭菜是现在放进去吗?”少华准备去切韭菜。 “一会,等面熟了再放。”徐蓉说着搅动一下锅里,先放盐。 “我去削两双筷子。”少华见她用竹片当锅铲,想到一会要怎么把面盛出来。 七月末的夜晚,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少华借着月光在屋外削竹子,不知怎的,他突然想马上把厨房盖好,添置上锅碗瓢盆,以后做吃食就不用这么简陋了。 屋里,面煮好了,徐蓉将锅端到一旁,走出屋子。 “削好了吗?” “马上。” 两人像玩“过家家”似的,以半弧竹片做碗,竹筒做勺,在昏暗的桐油灯下,吃得津津有味。——因为实在太饿。 “这是我吃过最奇怪的面条。”少华边吃边道。 “哪里奇怪了?” “韭菜煮面。而且这似乎也不能称作面条。” 他俩用手抻的,长长短短、厚厚薄薄,主打一个随意。 “这不是条件有限嘛。你就一口锅,没有砧板、没有擀面杖,天也黑了,我们也饿了。” “本来留了饭的……”少华轻声提醒。 “知道我今晚为何一定要做面吗?” “为何?” “因为你喜欢吃面。” 少华一顿。 “虽然我不太会做面条,今晚也差点把你饿死,不过,我的心愿达成了。为你做一碗面。” 徐蓉语气真诚,少华从她话中听出“怪怪的”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用玩笑掩饰道: “呵呵,我没那么脆弱,没那么容易饿死。” “唉,对不起,让你跟着遭罪了。” 徐蓉叹息一声,低头吃面。 此时她心里想的:少华是最得力的伙计,一定要把他笼络住。 …… 徐蓉学播音的,什么样的表演腔调她都说得出。 第15章 一床铺盖 吃完东西,接下来是睡觉问题。 新房就一间通屋,没有隔断,靠墙有一张床。 少华迟疑道:“你要不去老房看看?……看他们锁门没有。” “管她锁不锁,反正以后我不会过去了。”徐蓉现在手里有银子很硬气。 少华想想,觉得他们可能已经锁门,说道:“你在这里睡,我去纸坊。” “纸坊上没有床啊。”徐蓉道。 “只要有堵墙就行。”少华什么样的地方都睡过。 “那你还不如在这里打地铺。” 少华犹豫一下:“可以吗?”说实话,他并不太想去纸坊睡,那里四面透风,蚊子又多。可是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他俩是夫妻关系,但是还未拜堂,今年一年都是孝期……传出去不好。 “没关系,我们都穿着衣服睡,没什么。”徐蓉心想不就跟火车卧铺一样的道理嘛。 少华想想道:“行,把床上的草垫子拿下来,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新房里的家什没有多余,草垫子拿掉,床上剩下草席和芦花被。 古代普通人家一般用草垫子来增加床的柔软度,然后在上面铺上精编草席,草席就相当于床单。 你问有没有布的床单?有。徐蓉睡的老房子那边有粗布床单,不过一般是冬天用。现在夏季,天气炎热,他们那边也换成草席。一是为凉快,二是为减少床单使用。布料洗多了容易磨损,布多贵呀! 少华在地上,用草垫子;徐蓉在床上,用被子。一套床铺就这样拆开来用。 虽然没有被子盖,少华没有什么不适应。床上的徐蓉,身下硬得跟什么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硬!要不我去地上睡算了。”徐蓉道。 少华没有回应,黑暗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徐蓉感觉他已经睡着,没再言语。仰面躺平,这样身下感觉还稍微好点。 第二日,徐蓉被门外的劈竹声吵醒,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 徐蓉从床上起来,感觉浑身僵硬,就像癞蛤蟆被牛踩过——浑身疼。 “你在干嘛?”徐蓉出屋,见少华正在劈竹条。 “我准备编扇竹篱,把屋里隔一隔。” “停下,你先编个草垫子吧。” “现在还没收稻谷,没有稻草。” 徐蓉没精打采:“没有草垫,床太硬。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少华无奈望着她,其实他也没睡好。不是因为地上冷,而是因为旁边睡着名义上的妻子。至于徐蓉说“好硬,要不我去地上睡算了”,其实少华听到了,不过他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当时他赶忙调整呼吸,假装睡着。心中遐想有些尴尬,原来,她是在说床太硬。 “要不,你去找人家买个草垫子?”少华道,他觉得赶紧把屋中隔开更重要。他虽然不是好色之人,但同屋的是妻子,难免会有点想法。 徐蓉想想也对,他们家没有稻草,别人家或许有。 “好吧,一会我去问问。” 徐蓉没精打采洗漱,发现少华做了两个新竹杯。竹杯倒也不复杂,就是从竹节处锯开,然后打磨下杯口。 “这些竹子是你今早砍的?”徐蓉看少华劈的竹子和竹杯,竹子都还很新鲜。 “嗯,我一大早睡不着,就去砍竹子了。” “你也没睡好?”徐蓉看他似乎也精神不佳。 “还好啦。”少华低下头分竹条。 徐蓉洗脸、漱口。之前在老房,她用清水漱口,因为刘氏心疼盐。现在在新房,刘氏管不着,她“奢侈”的用盐水漱口。至于牙刷,自然没有,用手指。 少华看见她洗漱,起身进屋,拿来梳子给她。古代男子长发,他自己也是要梳头束发的。 徐蓉接过梳子,潦草梳了几下,挽成个丸子头。古代女子未出嫁,是不挽发的,但徐蓉名义上算是已经嫁人,她将头发盘起,倒也没啥问题。 少华看她挽的松散发式,想说“我帮你梳”,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不过想想:他俩现在还未拜堂,帮她梳头不合适。 徐蓉挽好头发道:“我俩今天中午吃什么?” 平常少华都是到老房那边吃饭,他这边没有粮食,昨天带过来的面粉还剩下一点,顶多够一个人吃。 “要不……”少华迟疑道:“我觉得你跟刘氏应该缓和一下。” “缓和什么?”徐蓉翻了个白眼:“之前我一直让着她,她得寸进尺。” “你让着她?”少华嘴角扯了扯。之前的徐玉蓉一直与刘氏针锋相对。不过他听明白,她指的是落水之后这段时间。 徐蓉道:“你注意到没有,昨天她说收回当家权,没提分家协议的事。她是装傻?还是想阴我一刀?” 少华没说话望着她。他注意到了。 徐蓉又道:“一会我去大伯家问问他们家有没有草垫,另外再跟他们家买点粮食,另外……”她嘿嘿一笑。 少华明白她的意思,会心一笑。 …… 吃午饭的时候,徐蓉和少华拎着块肉来到大伯家。 大伯徐兴,四十多岁,他与妻子曾氏,育有四个孩子。 长子徐玉梁,二十三岁,已经成亲,今年儿子都四岁了。 二儿子徐玉树,二十岁,去年成的亲,妻子正在怀孕中。 老三是个女儿,徐玉兰,十四岁。 老四徐玉聪,十岁,此时不在家,在学堂。他们家想把老四培养成读书人,将来考取功名。 “大伯、大娘!”徐蓉一进门就亲切喊,此时大伯一家子正在吃饭。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妹。”徐蓉顺着喊一遍。 “玉蓉,你怎么来了?”大娘曾氏起身,有些意外。 “昨天我跟少华去县城,买了些肉,想给你们家送点。”徐蓉说着笑眯眯递上肉。 曾氏看到她手里的肉,得有两斤,忙道:“哎呀,你这!”不知说什么好,以前的徐玉蓉可不会给人送东西。 大伯问:“你们吃了没有?没吃坐下来一块吃。” “呵呵,我们就是没饭吃,想来跟你们家借点米。”徐蓉笑眯眯道。 “借什么借,先坐下来吃。”大娘曾氏赶忙去拿碗筷,招呼两人坐下。 大伯家纸坊上的活还没做完,午饭吃的较晚,所以刚才大伯才会有此一问。 少华曾在大伯家待过一年多,了解他们家一般什么时候吃饭,两人就是故意来蹭饭的。 第16章 蹭饭吐槽 饭桌上,徐玉梁问少华,他们那边的纸做得如何。少华说已经做完,今年的纸价比去年低了两文钱。 少华与大伯家老大、老二关系较好。一是三人年龄相仿,性格差不多,都是勤劳踏实的人;二是经常在一起干活,互帮互助,相处融洽。老二徐玉树曾经还动过心思,想让三妹嫁给少华。不过三妹徐玉兰去年才十三岁,对婚嫁这种事情连想都没想过,更别说喜欢谁、想嫁谁,她对少华无感。 大伯问徐玉蓉:“你说没饭吃,是怎么回事?” 徐蓉将立了分家协议之后的事情,跟大伯讲一遍。重点讲了刘氏如何小气抠门,她和少华挣了钱、买点肉,刘氏说她不会过日子,要收回她的当家权。 听完,大娘曾氏道:“她也是为了你们好,教你们要勤俭持家。” 徐蓉道:“勤俭持家是不错,但也不至于油不能用、盐不能吃,买点肉就是不会过日子。以前我爹在世时,我们家一个月还能吃上顿肉。她当家,我们大半年都没吃过肉。这次卖了纸,手里钱多点,我买了三斤肉,结果她跟我来这么一出,要收回当家权,还要我把银子交出来。” 曾氏望向丈夫,她知道二弟妹比较抠门,今年年初帮他们家盖房子,二弟妹端出锅野菜粥让大家吃。话说帮他们家盖房子,没要你工钱,好歹供顿饭吧,这些人都是出力气干活的人,没要求饭食里有荤腥,好歹你煮锅干饭,结果她煮锅稀粥,就为了节省粮食。 大伯问徐玉蓉:“那你想要我怎样,是让我去说说她?还是现在就把家分了?” “分家。”徐蓉道:“我跟她在一起没法过。” 大伯想了想,道:“现在你两个弟弟年纪还小,我的想法是,你们可以分开过,不过暂时别分家。” 分家意味着,以后家里活计分开干,各管各的。徐蓉和少华自然没问题,他俩都是劳动力,可刘氏就有些难了。 徐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刘氏自己拎不清。我们自己出力干活、挣钱、买肉吃,结果还要听她的,凭什么!” “所以让你们分开过,但是别分家。”大伯知道二弟媳的秉性,她本性不坏,只是比较俭省。如果她是个坏人,大伯早不管她了。 “不分家,那么家里的劳动所得又怎么算?”徐蓉问。 大伯沉默,离家不分家,这的确不好算。特别是遇上刘氏那样抠门、徐玉蓉这样计较的。 大娘曾氏道:“要不我去说说她?” 大伯瞪她一眼。刘氏的性格,当时你说她,她什么都好,等过几日,她又该干嘛干嘛,说了也是白说。 这时,老大、老二吃完饭,准备去纸坊上干活,少华起身道:“我去给你们帮忙。”老大忙说“不用不用”。 徐蓉有些疑惑地望向少华。这里正在说事呢,什么意思,他不参与? 少华向徐蓉使了个眼神,说实话,徐蓉没看懂,不过感觉他好像要与大哥二哥说什么,于是没阻拦。 大伯思索良久,吐了口气道:“算了!暂时先这样。你俩先从我们家拿点粮食过去,还有什么需要,你跟你大娘讲。等秋收过后,要分家还是要怎样,到时候再说。” 大伯忙着去纸坊干活,二弟家的事可以边干活边想。他们家得在这几日赶紧把纸做完,再有十来天就该收稻谷了。 徐蓉本意是来蹭顿饭吃、吐槽刘氏,让大伯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然后再顺便借点粮食、碗筷、锅碗瓢盆、草垫子什么的。并没期望这一次谈话就能解决她与刘氏的问题。 少华跟着去纸坊。大娘找来只木桶给徐蓉盛米,找平常不用的锅碗瓢盆。至于草垫子,有张曾经少华在他们家用过的旧垫子,以及旧凉席,正好给他们了。 徐蓉一边收着锅碗瓢盆一边问:“这些东西,你们暂时不用吧?” “不用。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用得着。” “我就借用几天,不超过一个月,等下次去县城买了就还给你们。”徐蓉昨天才刚去过县城,她不想今天再去一趟,来回八十里呢,再说今天不是赶集日,闲天买要比赶集日贵,而锅碗粮食今晚就要用。 大娘没说“不着急”。因为以前的徐玉蓉,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往外掏的。她今天居然带了两斤肉来,之前大伯说她变了,大娘将信将疑,姑且相信她变了,不过没必要跟她假客气,万一她真不还呢。 不得不说,一个人给人造成的印象需要时间去改变。 东西找完,徐蓉一个人拿不下,大嫂王芹帮她搬过去。 以前大嫂与徐玉蓉的关系比较疏离,主要是二人几乎没什么往来,一路上两人无话。 到了新房,东西放下,王芹准备走,徐蓉忙道:“大嫂,你等一下。”说完进屋拿了三百文钱,想了想又拿一百文,出来对王芹道: “大嫂,米我恐怕是不能还了,这里有四百文钱,米就当是我买的。”说着递给王芹。 “不用不用。”王芹推辞。 “这钱不是给你的,你回去跟大娘说,米我不还了,就当是我买的。” 徐蓉本来也准备要找人买米,大娘给她装了十来斤,按照市面上大米三十文钱一斤,差不多是三百文。不过大娘还给了她一床旧草垫子、旧凉席,这两样是不用还的。虽说亲戚间不必算得那么清楚,不过你老是占人便宜,不让别人有点好处,关系就没法往好的方向发展。 王芹拿着钱,有点理解二婶为何对玉蓉发火。又是送肉、又是给钱,以二婶的脾气不得心疼死,她俩在一起还真是没法过。 当初王芹的丈夫帮二婶家盖房,回来吐槽说,二婶就给他们煮锅野菜粥。大伯家的子女对刘氏很有意见,但看在亲戚关系的份上,大伯也发话说以后别再提,于是大家就算了。 虽然算了,但架不住心中已经留下成见。若非已故二叔是父亲唯一的亲弟弟,大伯家子女都不太想理会二婶一家。 这个情况,徐蓉心知肚明,所以她今天拎了两斤肉去。 第17章 有心 下午,太阳偏西,少华回来。 一进门,看见徐蓉在炒肉:“这么早就做晚饭?” “没有,我只是炼油。”徐蓉翻动锅铲。 “我问了大哥,竹纸要如何做。他说他也没做过,听说要先壅埋沤竹半年以上,然后再用活水浸泡几个月,之后才捣浆造纸。” “埋起来?”徐蓉嘴角扯了扯。 “嗯,埋的时候加石灰。浸泡之后不用蒸煮,直接捣浆。” 徐蓉听听这个过程,埋半年、活水浸泡几月,时间也太长了! “你过去就是向他们打听这个?” “是。”少华点头。 “我们家就没有做过竹纸,如果做过,我自己也会有印象。”在徐玉蓉的记忆里,他们家一直都是做皮纸。 “问问嘛,我想他们知道的或许会多点。” 徐蓉露出感谢微笑:“有心了!” 少华被她的微笑有些甜到,连忙别过脸去,说道:“我去把竹篱编完。” 有一说一,原主徐玉蓉长得还不赖,只是她以前老是摆着张臭脸,显不出好看。此时笑起来,眼儿弯弯、嘴角上扬,脸颊上还有个酒窝,显得有点甜美可爱。 一人在屋里炼油,一人在屋外编竹篱,西落阳光洒在大地上,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丝凉意,却又带不走空气中的热浪,屋里屋外一片宁静,只有锅里滋滋的炼油声,以及屋外编织竹条的声音。 良久,油炼好,徐蓉走到屋外。说道: “我想在那边盖间厨房。”她指着房屋山墙一侧。 少华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他也觉得厨房应该盖在那里。 徐蓉又指向另一侧:“在那边建个茅厕。然后在这边挖几块地,种点平常吃的蔬菜。” 少华看向她指的方向,点头道:“好。” 徐蓉道:“明天我们就上山去砍竹子回来建房。” “竹子?”少华拧眉。 “怎么了?”徐蓉看他表情似乎不赞同。 “竹子建的房屋不耐用。” “厨房和茅厕,不需要多耐用。” 少华摇头:“还是等秋收后,请大哥他们来帮忙。既然要盖就好好盖。” “不需要盖多好,随便盖盖就行。” 少华还是不赞同。 徐蓉道:“我不会永远住在这里,等将来有钱了,我要盖所大房子。” 少华看她壮志满怀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想要有钱就会有钱吗?她手里刚有点银子就自大起来。 徐蓉看出他肚子里的意见,说道:“好好盖,要花银子。就算材料自己找,大哥他们不要工钱,你总得供人吃吧?这可不比给工钱要省。”上次刘氏做的就不地道,假如这次还请他们帮忙,徐蓉一定会好吃好喝招待着。 少华听到她原来是这个意思,说道:“那也不能随便盖个竹屋,现在夏天不觉得,等到冬天竹屋里会很冷。” 徐蓉翻了个白眼:“厨房和茅厕,你想要如何保暖?你要住在里面啊?” 两人聊着,徐玉福从老房子那边过来。 “姐,娘让你们晚上回来吃饭。” 徐蓉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问道:“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她这话明显是在揶揄。 “娘有话要跟你说。” “说什么?” “你回来就知道了。”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徐蓉警惕刘氏惦记她手里的银子。 徐玉福不情不愿,吐了口气道:“你回去跟娘说。” 中午王芹帮徐玉蓉送东西回来,刘氏看到了。见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刘氏意识到:徐玉蓉是真的要住到新房那边。 昨晚徐玉蓉负气离开,刘氏想着那边没吃没喝、床也只有一张,他们早晚得过来。没想到,今天徐玉蓉居然去大伯家借锅碗瓢盆铺盖。看样子,大姑娘准备与自己刚到底。 刘氏想到她手里的银子,想到她背篓里的面粉猪肉,想到即将要秋收,家里二十亩稻谷她一个人肯定收不完,这时候很需要人手。 刘氏经过思量,决定自己服个软,让徐玉福去喊他们回来。 徐玉福不想喊他们回来,说大姐要走就让她走。她在家里老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当着徐玉蓉的面他不敢说,背地里其实对大姐很不忿。 刘氏说儿子不懂事,这时候他们还真离不开大姑娘和女婿。徐玉福不服气,跟娘争执,最终还是被说服,不情不愿来喊人。 见二弟不肯说是什么事,徐蓉想了想道:“行,晚饭我们过去。” 听到答应,徐玉福调头走了。 少华问:“你还是打算回去?” 徐蓉回头瞅他一眼:“我的衣服裤子还在那边家里呢!” 不知为何,当少华听出她似乎想回去,心中有点小失望。当然,他不是想与她孤男寡女、男耕女织、起早摸黑……少华心中忽然有点乱,有点涟漪。 晚饭时,徐蓉和少华来到老房。 刘氏见徐蓉背着背篓,猜想她是不是把背出去的东西又背回来,心中有些窃喜,但没表现出来。 “很快饭就好了。”刘氏从灶门前起身,准备想看看背篓里有什么。 只见徐蓉背着背篓走进她睡觉的地方,麻利的将衣服被褥一股脑塞进背篓里。 “你这是干嘛?”刘氏脸色一变。 徐蓉没有正面回答,问道:“玉福说,你有话要跟我讲,什么话?” “你这是干嘛!”刘氏忙不迭过来,想将被褥从背篓里拿出来。 徐蓉按住:“你有什么话,讲吧!” 刘氏见她如此决绝,激动得脸皮都在颤抖:“你一定非要这样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把我赶出去。”一个月的相处,徐蓉越来越理解原主,刘氏这种间歇性扯疯,好也是她、不好也是她,让人不由不上火。 你说刘氏是坏人吧,她心地倒也不坏;你说她是好人吧,她又好得没那么彻底。 家庭中,刘氏这样性格的人也不是没有,关键是,她不是原主亲娘,更不是徐蓉的亲娘。 作为零零后的徐蓉,她觉得没必要去忍受刘氏。相处得好,在一起生活;相处不好,大家就分开过。 第18章 争抢 “你不能拿。”刘氏想将被褥从背篓里拿出来。 徐蓉死死按住:“我的东西凭什么不能拿。” “这是家里的东西!”刘氏有些破防。她本想着自己退一步,让他们回来继续为家里干活,但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回来拿东西! “这个家我也有份,我有权拿走。” “你不能拿!” 两人拉扯,刘氏用力一把推开徐蓉、抢过背篓,徐蓉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双手臂从背后接住她。 徐蓉有些震惊,从未见过如此母亲,竟然与自己孩子抢东西。哦,不对,原主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刘氏也有些意外,以前徐玉蓉力气很大,自己不用力都抢不过她,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弱? 徐蓉沉脸道:“衣服被褥我今天一定要拿走,如果你非要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刚才她没有用力,因为只是家人争执,又不是与仇人打架,没想到刘氏这么野蛮。 刘氏自觉刚才用力过猛,一时有些无措,看到少华横眉冷目,松手放开背篓。 两人拿着东西走了,刘氏木然望着,心情从失落变成悲伤,然后呜呜哭起来。 从老房到新房就几步路。 徐蓉进屋放下背篓,吐了口气道:“我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 “没有。”少华表情深沉的望着她。以前徐家有什么争执,他都将自己当作局外人,冷眼旁观。不过刚才他竟然想帮徐玉蓉抢东西,只是顾及对方是女子,又是长辈,所以没动手。 “你这是什么眼神?”徐蓉斜眼瞅他一眼。 “没什么。”少华收回目光。 “唉,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她毕竟是长辈。”徐蓉的道德标准有点高,她觉得一家人可以争吵,但是有些话不能讲,比如“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这种话是威胁外人的,用在家人身上不合适。刘氏虽然不是她亲生母亲,毕竟从小将她养大,在她小时候还什么都不会时,刘氏教她数数、教会她生活中许多东西。 少华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说道:“你以前不都是这样?”指徐玉蓉经常没把刘氏当长辈。 徐蓉皱眉深深吐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不一样的道德观。 少华道:“事情已经过去,不必放在心上,她也有不对的地方。”然后又道:“我俩今晚吃什么?” 徐蓉望了眼米桶,说道:“我俩出去找点野菜吧。”她觉得不能不吃蔬菜,但也不能像刘氏那样天天就只吃蔬菜。 少华点头:“好”。 他现在有点喜欢与玉蓉一起做事,她经常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有时候讲的话很好玩,让人一乐。 太阳已经快落山,两人没有走太远,在附近山坡上拔了些野蒜,在河边洗干净,带回去野蒜炒肉。 …… 接下来的日子,少华听徐蓉的,上山砍竹子回来盖厨房、盖茅厕。仅七八天时间,厨房、茅厕就搭建好。 这天,县城赶集日。徐蓉答应一月之内还大伯家锅碗瓢盆,于是在赶集日这天去县城买东西。为了节省每人二十文的马车钱,两人走路去、走路回,省下八十文钱可以多买点肉。 “如果车钱是四十文,我俩这趟就省下一百六十文钱。这两斤肉有一斤就是白得的。”徐蓉边走边道。 “呵,还有你这么算的?”少华背着所有买来的东西,说道:“假如车钱是一两银子,我俩岂不是赚多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徐蓉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点头。 “哈哈哈”少华开怀大笑,经过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他知道玉蓉是在跟他讲笑话。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家,打开房门,脸色一变。 收拾整齐的家里,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当然,翻的不是很乱,只是看得出有东西被移动过,没有复原到原来位置。 「什么人来过?」 两人对视一眼。很明显那人有钥匙,否则走时也不会把门锁上。是谁不言而喻,老房子那边有钥匙。 徐蓉没有立即找过去,先检查一下屋里有没有少什么。 说实在的,这屋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徐蓉检查一番,东西没有少,然后望向门头墙顶缝隙中的一块泥土。那坨土块还在,连形状方向都没改变一下,徐蓉不需要爬上去检查。 “呵!”徐蓉蔑笑:“她是来找银子的吧?说不定之前也来过,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少华皱眉,也望了望墙顶缝隙。那团泥土里,包着的是银子。 他俩总共还剩六两多银子,不方便一直带在身上,于是拿出一部分,将剩余银子用泥巴裹起来,塞在墙头缝隙,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泥土。 “趁我们不在,来家里找,这就过分了!”徐蓉脸色阴沉。 “要不要过去说道说道?”少华也沉着脸。 “当然要去。” 徐蓉先去大伯家还东西,然后将家里被翻的事情讲给大伯听。大伯听完眉头紧皱。 徐蓉道:“原本想等秋收完再跟她讲分家的事,可她这也太过分了。说好听点,是来找;说难听,就是来偷!” 大伯觉得刘氏干不出这事,但是有钥匙开门锁门,除了刘氏谁会有钥匙。 几人大致商量了一下,拿上之前立的分家协议,去找刘氏。 老房子。 刘氏正在缝补麻袋。等过几天收谷子会用到,她将家里的麻袋找出来,发现有的麻袋破了,于是给它缝好。见大伯和玉蓉几人过来,她放下针线,注视着他们。 “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收谷子?”大伯走近先寒暄一下。 “过几天吧。”刘氏语气不太确定:“等明后天去田里看看,地干得咋样。” 在收谷子前要提前将稻田里的水放干,让太阳晒干田地,方便之后收割。至于稻田什么时候干,得看天气。 “我们家也是准备几天后收谷子。到时候我们把时间错一错,收完我们家的,帮你们家收。”大伯道。 亲戚朋友相互帮忙插秧、收割,这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大家相互把时间错开,忙完你家、忙我家,这是村里的人之常情。 刘氏没有拒绝,也没表示同意,说道:“我让玉福去他舅舅家,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收谷子。如果忙得赢,他们可能会过来帮忙。” 刘氏不是无亲无故,她有爹娘兄弟,只是他们在的村子离这有四十多里,平常没有大事一般很少走动。 第19章 这次真分了 听到刘氏准备找娘家人帮忙,大伯没说什么,自己家人又不是闲着没事干,上赶着帮人收割。 大伯道:“今天来,是玉蓉跟我说,她想现在就分家。上次立的分家协议,要重新写。” 刘氏沉着脸:“现在分也行!以后我归我儿子养。新房子给她,以后我们两家互不相干。” 听到刘氏不假思索讲出来,感觉她是已经反复思量过。 大伯道:“那么田地山林,你的想法是分给她多少?” 刘氏嗤笑一声:“是她要出去,田地山林不能给她。”意思是除了房子,啥也不给。 大伯道:“这样不合理吧?”玉蓉是招赘在家,等同于儿子,即便刘氏不跟她过,也不至于一亩地都不给她,否则她以后吃啥? 刘氏道:“是她自己闹着要出去,又不是我要与她分。出去了,还想把田地带走?想得美。” 徐蓉没见过刘氏翻脸的样子,即便前几天回家抢被子,她都没这副作派。此时见她翻脸无情,徐蓉也不想客气,质问道:“今天是不是你去我们家偷东西?” 刘氏一脸莫名,怒斥道:“你不要满口喷粪,谁去你家了!” 徐蓉道:“今天我和少华去县城,回来发现家里有人来过,是用钥匙开的门。除了你有钥匙,还有谁?” 刘氏否认:“我没去过。就你那房子,请我去我都不去。” “但是你会为了银子去。”徐蓉不客气。 “哼!”刘氏冷笑一声,语气轻蔑:“那些银子,我就当是被人偷了。” 大伯看刘氏态度,她好像真没去过,对徐蓉道:“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有什么误会?”因为家里也没丢东西,只是有翻动过的痕迹。或许那个翻动是他们自己翻的,然后自己又忘了? 徐蓉道:“没记错,就是被翻过。” 刘氏道:“你别什么都赖到我头上!这些日子你天天砍竹子,我都还没说你偷家里竹子,你倒先赖上我!”刘氏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没跟她计较砍家里竹子,她却诬蔑自己。 少华看刘氏态度,似乎真不是她,拉了拉徐蓉衣袖,示意她别再纠结此事。没丢东西、门锁得好好的,要说他们诬赖,还真是,无凭无据。 此时徐蓉想到种可能:不是刘氏,可能是徐玉福。 大伯觉得没有丢东西,又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再掰扯,将话题拉回老路,对刘氏道:“刚才说分家,你不给玉蓉半亩田地,说不过去。村里其他家不跟爹娘过的,再怎么说也要分他几亩田地,要不然让他吃啥?” 刘氏道:“别家不跟爹娘过,但是人家养老人,每年都要孝敬银子粮食。” 大伯道:“是,玉蓉肯定得养你。”他听出来,刘氏开头说的只给房子是“坐地起价”,为的是等“就地还钱”。 说实在的,这些天,刘氏想明白了:自己苦点就苦点。只要熬过两三年,儿子年龄再大些,以后日子会好的。这个徐玉蓉不是省油的灯,她想分就分吧,分了或许还好些。只是在谈如何分时,要从最少谈起,否则那个死丫头会得寸进尺。 经过大伯协商,最后定下:徐玉蓉分走四亩田地、十亩山林、一座造纸坊,加上新房。以后她每年要给刘氏五两银子赡养费,直至刘氏殡天。 徐蓉本不想给那么多赡养费,但是不给,刘氏就不答应给他们纸坊。徐蓉还指望着靠造纸赚钱,她一定要拿到纸坊,为此她甚至可以少要田地。可惜,她不如刘氏抠门,最后谈到不耐烦,少华对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于是最终答应。 回到两人新房,徐蓉有些沮丧。 “唉!我真的不会谈判。怎么就学不来刘氏那种咬死不放?” “我也不会,我俩半斤八两。不过四亩地也够我俩吃了。纸坊一年能挣十多两银子,刘氏知道这个数,她要五两其实也不算太过分。” 徐蓉瞅他一眼:“我是个马大哈,你也是个马大哈,完了,以后日子没法过喽!” “马大哈?”少华不理解这个词。 “就是马马虎虎、大大咧咧。”徐蓉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词。“马大哈”一词好像来自某个相声。 “我不觉得你是个马虎的人,你平时做事很认真。” “呜呜呜~”徐蓉假哭:“我太难过了,我要去睡一下,晚饭你做。”说完她走向床铺,扑倒上去。 她其实是太累了,今天他们去了趟县城,回来又这么一堆事,身累,心累。 少华望了眼床上,默默去做饭。其实他没想过给刘氏五两银子,一直给到她殡天,刘氏也等不到那一天。等攒够银子,他会带着玉蓉离开,他不会永远在这。 …… 第二日,刘氏、徐玉蓉在大伯、里正(村长)等人见证下,实地划分了山林、田地。徐玉蓉从家中户册分出来,从此她自立门户。 傍晚,去舅舅家的徐玉福回来,知道了分家之事,对母亲将造纸坊分给大姐十分不满,两人大吵一架。 那边的吵架声,徐蓉和少华在新房这边都能听得到。 “呵,完了,她儿子开始不听话了。”徐蓉有点幸灾乐祸:“她没想到,她儿子最想要的是纸坊。” 少华道:“他现在拿到纸坊也没啥用,他一个人做不了。” 徐蓉瘪了瘪嘴:“以前没发现二弟脾气那么大,他是开始进入叛逆期了么?” “叛逆期?” “就是一般十一二岁,男孩子开始不听话……”徐蓉给他解释什么是叛逆期。至于这个词的来源,自然是梦中世界。 少华回想自己十一二岁,好像的确是特别抵触父母,包括到十七八岁也是。甚至现在也是。 “你梦里那个世界,还有什么新奇说法,给我讲讲呗。”少华喜欢听她讲梦里世界,就像听故事。 徐蓉想了想,说道:“少年时有叛逆期,等到老了的时候,有更年期……” 她小嘴叭叭叭,讲更年期的人有多易怒易躁、喜怒无常。案例用的是曾经遇到的人和事。 少华看她眉飞色舞吐槽的样子,感觉她就像个怨妇,不过是可爱的怨妇。 两人聊着,至于老房那边的吵架声什么时候停的,俩人都没注意。 第20章 被雷劈 稻田放水,晒七八天基本就可以收割。分家时,徐蓉分得四亩地,连同地里的稻谷也一起分给她,由他们自己负责收割。 对少华和徐蓉来讲,收四亩地几乎没啥压力,不过还是要抢在天晴赶紧收完,万一下雨就不好了。 这个时节的田间地头家家都在抢收,徐蓉和少华一个负责割谷子、一个负责打谷子。 这个时代的打谷工具很原始,就是一个四方木槽,周围用竹席高高围起,完全靠力气摔打,将稻谷从禾杆上分离。 徐蓉摔了半天,胳膊酸。与少华换一下,她去割,他来摔。 割了一会,徐蓉腰酸得不行,直起身敲打腰杆,这时小腹传来阵阵坠痛。 以她做了二十一年女人的经验,预感要来月事。从穿越到这已经五十多天,徐蓉一直没有来月事,不知道是当初溺水的原因?还是原主身体月经不调?——因为原主没有记日子的习惯,所以不知道以前是不是正常。 正想着,突然下身涌出一股温热。 完了!说来就来,毫无准备。 少华看她站在原地半天不动,走过来说道:“要不你回去做饭吧,我肚子有些饿了。”少华感觉她可能是累了,让她回去歇歇,相对于收割,做饭很轻松。 徐蓉一双可怜巴巴的杏眼眨了眨,说道:“能把你的衣服借我一下吗?”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泄漏”,不过感觉是漏了。 “什么?”少华不明所以,他就只穿了一件短衫。 “借我一下,我可能拉裤裆了。”虽然难堪,但还是要说明一下借衣服做什么。 不得不说,徐蓉是真敢说,少华顿时犹如被雷劈了一下。 “你……”少华觉得不可思议,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拉裤裆? 打量她的下身,没有异样,少华难以理解的脱下短衫。 腰间罩着衣服,徐蓉立即回家。 果然是漏了,腿上、裤子上好多血。徐蓉清洗一下,月事带填充上草木灰,换好衣裤,然后开始做饭。 午饭还没好,少华扛着一袋稻谷回来了。 “你身上弄好没?”少华将新鲜的稻谷倒在竹席上晾晒。 “弄好了。” “这么大的人了……”少华难以理解。 “其实不是拉裤裆,是来月事。”徐蓉道。 少华嘴唇动了动,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说道:“来那个就来那个,干嘛要说拉裤裆。” “的确是拉裤裆嘛,”徐蓉一脸无辜:“难道我要跟你解释。”其实她也不好意思解释月事。 “你可以说你腰疼嘛。”以前刘氏和徐玉蓉之间的暗号就是“腰疼”。 “不是腰疼的事,是……漏了。”徐蓉有点难以启齿。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她说“拉裤裆”毫无心理障碍,说月经泄漏就难以启齿。 “什么漏了?”少华不明所以。 “那个漏了。” “哪个?” 徐蓉大大翻了个白眼:“看吧!我就说跟你解释,你还是不懂,直接说拉裤裆就完了。” 少华真的不懂,眨了眨迷人深邃的大眼睛,问道:“怎么会漏?” 徐蓉好想骂他句“白痴”。想了想,觉得还是给他普及一下生理常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感觉他对女性生理一无所知。 “女人每个月都会来月事……”徐蓉巴拉巴拉讲了关于月事的那些事儿。 少华害羞听完(当然,他的害羞看不出来),问道:“那你是不是身体病了?”因为徐蓉讲到她五十多天才来月事。 “不知道,等下个月看吧。”徐蓉也是突破心理障碍,才跟一个男人讲关于女人的那些事。在现代,男生女生有多种渠道学习到生理常识,不用讲也明白异性的一些事。 “会影响到我们成亲吗?”少华问。 “呃……”徐蓉哽住。刚穿越来的时候,她没想过与少华成亲,只是把他当作个家中劳动力。不过五十多天相处下来,她觉得少华人真的不错。 尽管觉得人不错,但是谈到结婚……徐蓉道:“你能把你的胡子剃了吗?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 听到她说不喜欢蓄胡的男人,少华垂眼,心情凉了半截,问道:“其实你一直都不喜欢我?” 当初他也不喜欢徐玉蓉,这段时间相处,渐渐喜欢上她。 古人都是盲婚哑嫁,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不喜欢,与娶不娶、嫁不嫁,不是必然关系。包括对家庭的责任,不是因为爱妻子,所以对家庭负责;而是因为你有了妻子,所以要对家庭负责。简单说,就是他们对无爱婚姻,觉得是理所当然;如果婚姻中有爱,那是人生一大幸事。 徐蓉嗫嚅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不喜欢男人留胡子。”说实话,其实她已经看习惯少华的络腮胡,但他刚才说到成亲,成亲就意味着洞房,这让徐蓉心里突然应激一下。 少华没有说话,拿起木耙去翻晒稻谷。玉蓉跟自己讲那么多女人的事,以为她是暗示自己以后要好好疼爱她,没想到,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 徐蓉看他突然态度转冷,知道他是因为心情变冷,反省刚才自己的话,是不是不该那样讲…… 饭做好,少华几大口吃完又去田里干活,临走时对徐蓉说“你不用去了,在家里晒谷子吧”。他虽然有点心凉,但依然还是会照顾生理期的女人。 本来挺愉快,气氛急转直下。徐蓉坐在屋檐下,望着竹席上的稻谷,认真思考结婚的问题。 …… 傍晚,少华又送回来两袋稻谷,他一言不发,放下稻谷就走。徐蓉问他饿不饿,想什么时候吃饭?他头也不回,说随便。 抢收时节一般都是从天亮干到天黑,傍晚不是吃饭的时候,要等天黑看不清干活才会回来吃饭。 徐蓉在家一下午,发现老房子那边刘氏整天都没在家。只看到二弟徐玉福、三弟徐玉文,大孩子领着小孩子做饭。 有一瞬间,徐蓉动了恻隐之心,想叫他们过来吃饭,省得做了。但是想到上次,可能是徐玉福过来偷东西,她又打消念头。 天黑,少华收工,扛回来两袋稻谷。经过一下午将郁闷转化为劳动力,少华心情平复许多。 “你为何不喜欢男人蓄胡?”少华边吃饭边问。 “因为显老。”徐蓉没说显得邋遢。因为少华平时很注意个人整洁卫生,他一点都不邋遢,络腮胡也是经过修整,并不是让胡子随意生长。 “你觉得我显老?” “是啊,你才二十一岁,看起来却像位大叔。” “你不喜欢成熟的?”少华所说的成熟,是指样貌成熟。 “成熟与留不留胡子没关系。再说我那么年轻,肯定是喜欢年轻的呀!” 少华拧眉,思索留胡子的问题。他留胡子不是为了装成熟,而是为了掩盖容貌,担心被人认出来。 徐蓉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满脸络腮胡,打啵都不好啵。” “打啵是什么?”少华疑惑。 “么~”徐蓉撅起嘴做了个打啵动作。 少华一激灵。感觉她在暗示什么! 第21章 真容 “我一会就把胡子剃掉。”少华说完低下头吃饭。 徐蓉看他害羞的样子,感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要亲他?不过经过一下午的思考,徐蓉想清楚了一些事。 假如她不接受少华,将来再另寻他人,那个人在哪儿?他会比少华更好吗? 自己一个人身处古代,少华对她的“梦中世界”很感兴趣,从未怀疑过。让他做饭他就做饭,让他耕地他就耕地,这么听话的一个人上哪找? 徐蓉寻找少华身上的优点,轻而易举就找出一大堆。比如他吃苦耐劳、孔武有力,很有安全感;他识字、讲理,是个文明有礼貌的人;他心胸开阔,知道自己不爱他还是会照顾自己,让自己在家歇着……找着找着,徐蓉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是喜欢他的。 “你怎么不吃,是身体不舒服?”少华突然问。 “没有。”徐蓉思绪被拉回来,端起碗又继续吃饭。 少华道:“你来月事,要不要买点什么补补?” “补啥?” “我想明天在村里找人买只鸡。” 徐蓉嘴角扯了扯,一只鸡要好几百文。 少华道:“不瞒你说,其实我有七百文私房钱。明天我去买鸡,以后我不攒私房钱了。”意思是他用自己的钱买鸡。 徐蓉没想到他居然攒了七百文,说道:“那你以前跟我说,你就只攒了两三百文?”她记得少华第一次提私房钱,当时他说有一百文,再加上之后卖竹盒的钱,顶多就两三百文。 “对不起,我隐瞒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对你隐瞒。”少华说着竖起手指发誓:“而且以后我也不再攒私房钱。” 之前他们与刘氏一起生活,自己私底下攒点钱是有必要的,不过现在就他俩生活,没必要攒私房钱。 徐蓉笑道:“感谢你贡献出七百文,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主。”后半句是开玩笑。 少华表情尴尬又有点复杂。 徐蓉道:“以后我俩的钱,一起赚一起花,要买什么说一声就行。” 钱就放在那里,他俩随时都可以拿得到。徐蓉知道少华是个几乎不花钱的人,反倒是自己,那些钱好像都是自己花掉的。 两人在油灯下吃完饭,少华主动收拾碗筷要拿去洗,徐蓉说他累了一天,让他歇着。本来也没几个碗,少华没跟她抢。趁她洗碗,自己去洗澡、刮胡子。 当初建厨房时,徐蓉说建宽一些,隔出一间。他俩都有爱洗澡的习惯,隔出一间加道门,可以在里面洗澡,也可以堆放一些杂物。 徐蓉把油灯让给少华在屋里洗澡,自己在厨房外借着月光洗碗。她虽然没有刘氏抠门,连油灯都舍不得点,但是能省则省,有月光可用,何必浪费再点一盏灯。 洗完碗,徐蓉将晾晒的稻谷收起来。今天夜晚看起来虽然不会下雨,但是得防止有人来偷。就算没人来偷,也得防着小动物。 少华在屋里听到她收稻谷的声音,喊道:“放着,一会我来!” “别来了!你都洗干净了,别再把自己弄脏。”徐蓉是真的体恤他劳累一天,作为闲了半天的人,她有点不好意思。 月光下,徐蓉装好麻袋,一个一个抱进屋。一麻袋可以装一百多斤,不过徐蓉抱不动,她没有装满,就装了八九十斤。 她抱起个麻袋准备进屋,少华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我来!”少华几步上前接过她怀中麻袋。 当她看到少华没有胡子的脸庞,第一眼是陌生感。 一个陌生帅哥出现在眼前,徐蓉惊呆了:他他他原来这么帅的吗?!! 徐蓉呆愣楞地望着少华将麻袋拎进屋,然后又拎一趟,一手一只麻袋。 少华收完麻袋走过来,说道:“锅里的艾草水我还给你留了一点,不过你来着月事能用艾草吗?” 徐蓉望着月光下的他,仿佛舞台上的明星,壁纸上的帅哥,现实中可望不可及想要嫁给他的那种人。 “你怎么了?”少华看她有些呆愣。 “你真的是少华吗?”徐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留胡子与不留胡子差别那么大吗?感觉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是啊。”少华有点莫名。 “你以前留胡子是为了掩盖容貌吗?”徐蓉觉得他这种帅哥出门很危险,一路走过,不知道要俘获多少芳心。 听到徐蓉的话,少华表情一滞,心里顿时涌起七上八下的想法。 “等孝期一过我们就成亲。”徐蓉决定了,这样的男人不赶紧抓住还等什么。 少华被她这突然的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刚才问自己留胡子是不是为了掩盖容貌,下一句又说守孝期过就成亲。 徐蓉道:“你以后还是继续留胡子吧,我觉得你不留胡子比较容易招蜂引蝶。” 听到这句,少华明白了,轻轻一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容貌如何,原来她说掩盖容貌是这个意思。 对于一些只有容貌、没有其它条件的人来说,他或许会以容貌为傲。但曾经的邵华,其它条件比容貌更为吸引人。如果有人想嫁他,他不会觉得别人是看中他的容貌,那些人看中的是其它东西。 “你……”少华迟疑了一下问:“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也不完全是。但长得好看总比丑要好吧!”徐蓉不是完全的颜值控,但还是有点颜值控。 “所以之前我蓄胡,你不喜欢我?”少华不是傻子,他对女人生理期不懂,但除此之外他懂的可多了。 “没有啦!”徐蓉狡辩:“喜欢一个人,应该喜欢他的内在美。你的内在就很美,我之前有说过啊!” “假如有天你遇到一个更美的美男子,你会跟他走吗?” “当然不会,没有人比你更美。你内在美、外在美,简直美爆了。” 少华笑了。他今天发现徐玉蓉又一个可爱面,她不仅体贴,还很会撩拨人。 “我可以亲你吗?”少华胡子都剔了,为的就是打啵,这可是玉蓉自己说的。 “呃……有点突然,让我做一下心理建设。”徐蓉一下子害羞起来。 “建设?” “就是,比如要跳崖,先心理建设一下,才能鼓起勇气往下跳。” “你指的是勇气?” “嗯。”徐蓉心里有点小鹿乱撞,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轻浮了?说什么“剃胡子”,还“么么哒”。 少华突然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动作快得犹如蜻蜓点水。 亲完少华道:“是我需要勇气,而不是你。” 徐蓉抬眼望着他:就这? 她理解的“亲”是接吻,而他真的就只是个么么哒。 第22章 姐姐 “我能摸摸你吗?” 月光下,少华的脸庞轮廓分明,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充满了多情。 “啊?”徐蓉脸皮扯了扯,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你要怎么摸?”徐蓉心里涌起一百种摸法。 少华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仔细揉捏,然后突然一下子将她抱住。徐蓉以为他会“上下其手”,然而他就只是抱住,静止的抱住。 安静的夜里,心跳声仿佛在体外都能听得到,徐蓉轻轻推了推他道:“可以了。” 少华松开手,说道:“其实以前我亲过你。” “什么时候?”徐蓉茫然。 “你溺水的时候。当时别人教我跟你嘴对嘴吹气。” “那是急救,不算亲。” 少华没有反驳。那时候他不喜欢徐玉蓉,若不是看在除了自己没人能那样救她,他是不会亲的。 “我可以再亲亲你吗?”少华低头问。 徐蓉没有回答,仰起小脸望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唇瓣怼上小嘴,徐蓉心跳加速…… 良久,少华松开唇道:“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说的早点休息,自然是各睡各的。现在是守孝期,除了亲亲,啥也不能做。 …… 接下来两日,少华起早贪黑割谷子、打谷子,徐蓉负责搬运、晾晒,在家做饭。 四亩地眼看快收完了,旁边刘氏的十几亩稻谷动都还没动。 中午,徐蓉将饭送到地里,两人坐在田埂边吃饭。 “刘氏这几日去哪儿了?好奇怪啊。”徐蓉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刘氏不在家。 “他们家的稻谷要是再不收,就要倒了。”少华也发现了老房子那边的异常。至于说稻谷倒了,是因为田地干涸,谷穗已经饱满,头重脚轻很容易伏倒。当然,倒了也没啥,只不过割起来比较慢而已。 “刘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徐蓉怀疑。稻田放水时他们还没分家,也就是说,是刘氏准备要收割才放的水,可是到了收割的时候,她却不在家。 “应该没有吧。我看二弟三弟在家,没什么异常。” “切!那两个小兔崽子没心没肺,他娘不在家,他们就不会来收稻谷吗?整天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他们还小,收不了。” “能收一点是一点,玉文干不了,玉福多少能收点吧?” “这是体力活,你都没多少力气,更别说玉福了。” “什么意思?”徐蓉横眉冷眼。 “呵呵,没别的意思。”少华笑着摸了下她的下巴。 徐蓉道:“要不是你让我别干,我也是能干的。” “对对对,是我不让你干。”少华笑眼弯弯,看自己女人发怒。 徐蓉也不是真生气,只是在开玩笑。 她正经道:“一会我去老房子问问,他娘到底去哪儿了。” …… 下午两个小孩不在家,傍晚见他们回来,徐蓉过去问。 “这两天,你娘去哪儿了?” 原主徐玉蓉几乎不喊刘氏“娘”,徐蓉刚穿越来的时候喊她“娘”,刘氏其实是很诧异的。后来徐蓉发现这个问题就改口了。本来刘氏也不是她娘。 徐玉福剥着野兔皮,回答道:“去我舅舅家了。” 看到他俩带回来的野兔,徐蓉知道他俩整日干嘛去了,问道:“你娘去你舅舅家帮忙收割?” “不是。我舅舅说,那边那个姐姐出事了。我娘可能是去看那个姐姐。” “姐姐?”徐蓉搜索原主记忆,在一堆几乎已经遗忘的记忆中找到:刘氏在嫁给徐二叔之前,在杨家生过一个女儿。 前面说过,刘氏是二十岁才嫁给徐二叔,之前她在一个大户人家做佣人。 那户人家姓杨,是县城郊外一户乡绅人家。所谓乡绅,就是曾经走过科举仕途,之后又回乡赋闲居养、有文化的中小地主。 杨家到底是哪个出任过仕途,原主徐玉蓉不清楚,不过肯定不会是现在的杨家老爷。至少是他父亲辈以上的老辈人物。 刘氏年轻时在杨家做佣人,与杨家少爷生有一女。当年杨少爷还未成亲,以刘氏的出身顶多能做个小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正妻。 后来杨少爷娶了正妻,正妻看刘氏横竖不顺眼,想尽办法终于将她赶出杨家。至于她生的女儿自然是留在杨家。 说起来,刘氏那个女儿的年纪与徐玉蓉一般大。她当年刚到徐家,把徐玉蓉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可惜徐玉蓉不买账,一直与她针锋相对。 “那个姐姐出啥事了?”徐蓉问。 “好像是经常被她丈夫打。” 徐玉福去舅舅家时,舅舅叫他带话给刘氏,让她得空过去一趟。具体的,舅舅没有详细跟他讲,因为在成年人眼里,徐玉福就只是个孩子,有些话不方便跟他讲。 “打成什么样?杨家那边没人管吗?”徐蓉疑惑。按理说女儿被打,首先应该是娘家人出面,刘氏几乎已经断了与那边的联系,怎么现在是舅舅带话,叫她过去? “我哪儿知道。”徐玉福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毫无感情,也不关心。 “你娘会什么时候回来?”徐蓉问。 “不知道。” “你家的稻谷快倒了,知道不!还不赶紧去收割。你娘不在,你就这么看着?没有粮食,最后被饿的是你自己!”徐蓉有点恨铁不成钢,生在农村的小孩,居然没有秋收意识,她家三代出生在城市,她都还知道农忙要抓紧。 徐玉福没讲话,埋头剥着他的兔子。他也想去收,可是他一个人干不动啊!自从分了家,姐夫就不再跟他讲话,看到大姐和姐夫的态度,他心里有气。 徐蓉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说道:“你明天就去找你娘,问问你们家的稻谷到底要怎样?如果实在没空,我们可以帮你们收。一亩地抽六十斤做报酬。” 古代稻田产量相对较低,一亩地大概能产三百斤稻谷。徐蓉的底线是抽10%,不过她故意说个20%,就看他们干不干。 按理说一家人不该这么计算,但徐蓉觉得要是白干,那是对不起少华。 他又不是吃徐家米长大的,凭什么让他那么辛苦,却一点好处都没有。 第23章 杨月灵 徐玉福可怜巴巴道:“姐,都是一家人,你们就不能帮帮我吗?” “帮你可以,但是要有报酬。” 徐玉福低头生闷气,觉得大姐不是个好人,一家人居然谈报酬! 徐蓉见他半天不说话,说道:“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你家的稻谷赶紧收,另外,你最好去看看你娘。” 刘氏几天没回来,徐蓉觉得那边的事情可能有点严重、或是有些复杂,要不然家里等着收稻谷呢,以刘氏的性格不会扔下自己家里的事。 …… 另一边,两天前。 县城郊外杨家大宅。刘氏跪在一位手握念珠的老妇人跟前哭诉。 “老太太,月灵真的太惨了!她丈夫活生生把她打流产,那个畜生就不是人,月灵再待下去,她会死的!” 刘氏发自肺腑为女儿感到心痛,原以为她留在杨家日子能好些,没想到她过得那么惨。 老妇人听到孙女真实境况,叹息一声,转头问当家主母赵氏。 “成亲前,你们就没好好打听打听,那个龚天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打听了。”赵氏一脸淡漠:“龚天禄再怎么说也有秀才功名,周围人都说他知书达理。会闹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月灵做了什么才惹怒他。” 杨家自诩书香门第,正妻赵氏讨厌刘氏,对她女儿不是很好。但是,她不会随意将她女儿嫁给个贩夫走卒、阿猫阿狗。毕竟,女婿是杨家女婿,若与低贱之人结亲,辱没的是他们杨家。 老太太深深叹息:“再怎么惹怒也不至于把她打到流产,那也是他的孩子呀!” 刘氏哭求:“老太太,能把月灵接回家吗?龚天禄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要不是我去看她,她恐怕已经病死饿死了……” 老太太看向赵氏,现在是她当家。 说起来,杨家当年其实已经走向衰落,若不是赵燕嫁进杨家、带来丰厚嫁妆,杨家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赵氏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好是歹也只能她自己受着。” 刘氏气怒道:“可那龚天禄不是人!” 赵氏道:“出嫁前我们有好好打听过,都说龚天禄人品没问题。月灵会过成这样,是不是她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赵氏语气平和,老太太却听出她夹枪带棒,暗讽当年她嫁进杨家,是被骗了。 当初杨家与赵家结亲,老太太隐瞒了儿子与女仆已生有一女,并把儿子描述成知书识礼的淑人君子。等赵燕嫁进杨家才发现,丈夫哪里是这样的人! 面对杨月灵与龚天禄的婚姻,老太太嘴短,不好说什么。从表面看,龚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却能培养出位秀才,按理说这样的人家不会差到哪去。但是等过起日子,发现问题,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赵氏道:“人我是不会接回来的,你要心疼她,就把她接回到你家去。不过龚天禄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 之后,刘氏又去找龚天禄。龚天禄一纸休书,让她将人带走。 如果换做以前,刘氏没能力带着个拖油瓶的女儿。不过现在她当家作主,硬气接过休书,带走就带走。 …… 徐蓉从老房子那边回来,翻了翻晾晒的稻谷,准备做晚饭。 今天少华收工会比较早,因为田里剩下的稻谷不多,估计三四个小时就能割完。 徐蓉正在摘菜,少华扛着稻谷回来。 他放下麻袋道:“我去趟徐昌家,你做饭稍等一下。” “怎么了?”徐蓉不解。 “不是说买鸡嘛,这两天不得空,前会我在田里问了一下,徐昌说他家有鸡可以卖给我。我去拿。” “别买了。”徐蓉劝道:“你没空,我有空。这两天我都没去问,说明我不想买。” “都跟人家讲好了。”少华进屋拿钱,出来道:“后天是我生辰,就当是给我过生辰。”他看出来徐蓉不想买鸡,觉得她是想省钱。 后天?徐蓉数了数日子,后天是八月三十日 。好巧!她的生日是八月三十一日,就相差一天! 现代徐蓉是剖腹产,据妈妈说,她的预产期本来是在九月份,但为了她将来上学,妈妈在八月三十一日做剖腹产,于是她的生日就定在了这天。 少华不由分说拿了钱就走。他说生辰只是个借口,不过同时他也的确是想让玉蓉记住他的生辰。 徐蓉望着他刚忙完一件事又忙一件事,心中感叹:自己何德何能,让这么个大帅哥为自己鞍前马后。心里想着,嘴角不由上翘。 晚上,两人又是天黑后才吃饭,不过今天是为了煮鸡。 “在我梦里那个世界,八月二十三到九月二十二日之间出生的人,是处女座。处女座最大的特点是追求完美,注重细节,有时候甚至有点强迫症。” “处女座?”少华对这个词有点害羞。他不是处女,他是处男。 “那个世界有套星座理论,十二星座。是根据星空来划分的,称为黄道十二宫。一月二十到二月十八日出生的人是水瓶座,二月到三月是双鱼座,三月到四月是白羊座,之后金牛座、双子座……”徐蓉给他讲“十二星座”。 少华听得云里雾里,问道:“这与五星二十八宿有什么相同或不同吗?” “不知道。”徐蓉尴尬的笑笑:“我只是对星座占卜有兴趣,不懂天文。” “你还会占卜?”少华好奇。 “呵呵,查询占卜。”现代人不都是电脑上查嘛,谁会在脑子里背记那么多东西。 “查询占卜是什么意思?” 徐蓉给他解释,什么是查询,如何查询。 这个问题说起来可就复杂了!得先从电脑说起。 两人吃完饭,靠坐在床上,没有点灯,借着屋外微弱月光,聊着那个天马行空的世界。 少华握着她的手,一点点靠过来,最后从背后搂住,徐蓉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少华低头,温柔的唇瓣怼上小嘴。 静谧的夜里那么美好,徐蓉没想到他俩是同一个星座,生日也只差一天。说起来,其实他俩同岁。这是缘分吗?上天注定的缘分。 第24章 都为颜面 第二日,田里稻谷已经收完,两人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 昨夜他俩都在床上,少华经过一步步试探,终于为自己争取到同榻而眠。 “我还来着那个,你到隔壁睡。”“放心,我不碰你。” “住手,往哪儿摸呢!”“我不碰你。” “你这还不叫碰?”“我没碰。” 少华无赖起来也是真的无赖,早晨天亮,他拉着徐蓉又再多睡一会。 徐蓉觉得他这些日子真的累了,前段时间造纸季忙着造纸,造完纸又忙着建厨房,厨房建好又忙着收割。徐蓉自穿越以来,没有哪天见过少华睡懒觉,他每天都起得很早。 俩人起床,少华的习惯是先梳头、后洗漱;徐蓉的习惯是先洗漱、后梳头。 徐蓉洗漱好开始梳头,少华看她挽的那个发髻,实在是看不下去,说道:“我帮你重新挽吧!” “为何要重新挽?”徐蓉觉得自己挽得挺好。 “松松垮垮,感觉随时会散掉似的。” “它散了吗?它什么时候散了?”徐蓉回怼说道:“你这就是典型的处女座!” 听到“处女”两字,少华觉得有些羞涩,说道:“你能不能不提这两个字。” “哪两个字?” 少华羞于启齿,摇摇头,算了。 在黑暗中、在床上,少华有无赖一面。但是在屋外、在阳光下,他知节识礼,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 “我去挑水了!”少华打了声招呼,挑起两只木桶去离家不远的山下岩脚边打水。这里的水是地下水,从石头缝里渗出来,在岩脚底形成一潭清澈碧泉。村里约定俗成,这里的水只能打来喝。 少华在打水,一辆马车从离他不远的路上经过。车上坐着刘氏和杨月灵。 刘氏正在给女儿介绍村里情况,正好经过岩脚潭,便指给她看,告诉她:那个水潭的水只能打来喝,不能在那里洗菜洗衣服,如果要洗东西,去河边洗。 杨月灵顺着手指方向望去,见一名男子正在取水,英俊的容貌、结实的体魄,杨月灵意外乡下竟有此等人物,他看上去好像不是乡下人。 “那个人是谁啊?”杨月灵问。 “少华。徐玉蓉的丈夫。”刘氏除了惊讶他怎么把胡子剃了,别的没什么。很早之前她就看出少华容貌英俊,只是他脸上一直留着络腮胡,不太明显。 杨月灵意外:“他是我们家的人?” 之前刘氏跟她介绍过家庭成员,杨月灵知道名字、排序,但是没见着人。 “他们跟我们已经分家了。他们在新房子住,我们在老房子住。” 若不是徐玉蓉搬出去,刘氏不会想着将杨月灵接到岩脚村。一来是没有地方住。当然,住的地方其实可以想办法。二来,如果她俩同住在一起,刘氏不敢想象会闹出如何鸡飞狗跳的事。当然,她认为是徐玉蓉会挑衅闹事,杨月灵是被欺负的那个人。 岩脚潭离家已经很近,没几步马车便走到终点。 下了车,付了车钱,刘氏带女儿回家。 看到破旧简陋的房屋,杨月灵蹙眉。她想过乡下条件不好,但是没想到,是这么不好! 如果此时她有地方去,她会坐上马车就走。可是现如今的情况,她无处可去。 这里就要提到杨家赵氏,其实她知道杨月灵被打之事,一开始杨月灵是向她求救。 身为当家主母,杨家在县城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家,赵氏不会亲自上门询问女婿,她悄悄约了龚天禄来家询问。龚天禄说,杨月灵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他的。至于杨月灵具体做了什么,身为读书人的龚天禄羞于启齿。 赵氏知道读书人要脸面,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追问。当时她问龚天禄,是不是想休妻?龚天禄无奈说,两家都要颜面,姑且就这样吧。因为休妻也是对娘家的羞辱。 如果事情摊开讲,谁的颜面都不好看,于是赵氏装作不知道。 杨月灵在向“母亲”求助无果后,转而向舅舅求助,舅舅通知了刘氏。 这里解释一下,古代大户人家小妾生的孩子都称呼正妻嫡母为“母亲”,称呼自己亲生母亲为“姨娘”。 刘氏到龚家、到杨家,无论杨月灵、还是龚天禄,他们都没跟刘氏讲实话。 龚天禄是因为面对这个陌生丈母娘,他不想讲出实情。因为这个丈母娘一看就是个会撒泼打滚的人,与这种人有什么可说。假如讲出实情,她闹将开来,到时候颜面无存、名声扫地。 杨月灵没有讲实话,是因为,刘氏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连亲娘都不管她,世上还有谁会管她? 她知道自己在龚家,以后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只要有个去处,她愿意离开。就像当年她母亲离开,后来她日子不也过好了么? 望着眼前简陋房屋,杨月灵深吸口气:罢了!以后日子会好的! …… 少华打水回来,徐蓉正在晒稻谷。 第一天割的稻谷已经晒干收好,徐蓉道:“有新谷了,是不是碾点米出来?家里的米已经快吃完了。” 少华将水倒进水缸,说道:“以后我们会经常碾米,我想着,我们做个土砻(long),以后碾米也方便。” 土砻是一种古代碾米工具,形似石磨,用木头和竹子制成。 至于说经常碾米,因为米一般是以稻谷的形式储存,放个两三年都没事,并且口感变化不会太大。当需要米时,一次碾个几十斤、百八十斤,够两人吃好一阵子。 徐蓉斜起眼角:“你会做土砻?” 少华看她不信任的眼神,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夫君我可是鲁班传人。” “你就吹吧!”徐蓉不信,因为没见他做过什么木器活。 少华笑笑。他是有些吹嘘成分,让他建座宫殿建不出来,不过一般普通木活的确会做。土砻结构并不复杂,拆开来看一看,他便可以复刻一个。 “如果我做出来,你怎么说?”少华逗一逗她。 “如果你做出来,我就亲你一下。” “这个不行。”少华摇头,现在他俩亲吻已是家常便饭。 “我用一种很新式的方法亲你。” “什么样的新式?”少华好奇。 “等你做出来就知道了。” 徐蓉对他亲吻的方式很无语。那种不叫亲吻,叫堵嘴。 第25章 做人 刘氏回到岩脚村,立即找人帮忙收割。之前大伯答应过帮她家收稻谷,刘氏首先找的大伯。 大伯家的稻谷还有五六亩地没收完,不过以他们家的劳动力,预计今天干一天,再加上明天一个上午,应该能干完。 刘氏田里的稻谷已经有些等不及,她问明天下午可以帮忙收割吗?大伯看了看有些疲惫的孩子们,勉为其难点头。 得到答复,刘氏回家准备。镰刀、竹席、麻袋,房屋前的场院收拾干净,之后要用来晒谷子。 少华在新房这边看见刘氏搬出打谷桶,知道她准备要收割了,对徐蓉道:“我去老房子那边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收割,到时候我去帮忙。” 徐蓉也看见刘氏在做准备,说道:“不要去。管他们呢!” 少华道:“一家人!就算分家了,这种时候也应该帮忙。” 徐蓉撇嘴:“她会记得你的好吗?” 少华道:“我不需要她记得,我主要是做给村里人看。” 搁在以前,少华不会说得这么直白。因为以前他对徐玉蓉不够了解,这样说,她可能会产生歧义。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他发现徐玉蓉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徐蓉明白他的意思,叹口气道:“我是不想你太辛苦。” 少华笑笑,握起她的手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哪一点?” “你的体贴。”少华说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徐蓉内藏尴尬的笑了笑。一开始她对少华体贴,是想笼络住他。后来体贴,或许是前面的惯性使然。 她玩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两点。” “哪两点?” 徐蓉瞅他一眼。这个梗太高深了,他可能不懂。 少华的确不懂,不过他喜欢徐蓉的不止两三点。她体贴、俏皮,脑子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感觉就像座挖不尽的宝藏。 …… 老房这边。杨月灵看着姨娘忙碌。哦,不对,应该喊她娘。 “娘,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杨月灵问。 “不用。你收拾一下你的床铺。就那间,以后你睡那儿。”刘氏指向曾经徐玉蓉睡过的地方。 “哦。” 她俩从县城回来,龚天禄虽然气愤杨月灵的不忠,不过还是让她带走了她的个人物品,包括衣服被褥。至于杨月灵陪嫁的其他财物,龚天禄说要还给杨家,她去的是刘家,不准她带走。 这里插一句,被褥是刘氏要求的,因为她想到家里没有多余被褥,又不想花钱买。龚天禄早与杨月灵分房睡,他嫌杨月灵不干净,爽快答应让她俩带走。 杨月灵收拾床铺、归置衣服,发现在墙边角落有一根钓鱼竿。 “这是谁的鱼竿?”她拿着鱼竿走出来。 刘氏瞥了一眼道:“徐玉蓉的。她之前整日游手好闲,什么活都不做,不是睡觉、就是钓鱼。” 说着她走过来拿过鱼竿,打算将上面的鱼钩重新掰直,恢复它原本缝衣针的模样。 不过她停了一下,问道:“你会钓鱼吗?” 杨月灵摇摇头。 刘氏想着如果她会钓鱼,留着鱼竿也无妨。既然不会,还是把缝衣针复原。 杨月灵望着屋里脏兮兮、乱糟糟的模样,想到下一步她要做些什么。 毕竟嫁过人,毕竟从小在书香门第的人家长大。她口中过的不好,只不过是赵氏从来不会对她嘘寒问暖。 弟弟妹妹们上学,杨月灵也跟着上学。赵氏会考校自己孩子功课学得如何,却从来不问杨月灵学得如何。 赵氏会亲自教自己女儿针线女红,至于杨月灵,为了不让她出嫁后丢人,赵氏派了位老妈子教她。 总之在一般普通人家看来,杨月灵过的不算是不好。但放在有些底蕴的人家,杨月灵的确算是被冷落。 刘氏正在打扫场院,少华来了。 “娘,我看到你好像是准备要收割了。来问问,你打算哪天收割?我来帮忙。” 刘氏瞥他一眼道:“玉福跟我说,你们帮忙收割要付报酬?” 少华一愣:“哪有的事!” 刘氏语气冷淡:“是玉蓉跟他讲的,一亩地要六十斤粮食做为报酬。” “没有没有,”少华摆手笑道:“玉蓉跟他开玩笑呢,一家人怎么可能会要报酬。” 听到他否认,刘氏也不想跟他计较。在刘氏心里,少华是个好人,不像玉蓉那个死丫头。 刘氏道:“我之前跟大伯家讲好,他们明天上午忙完自己家的,下午帮我们家收割。” 少华道:“行,那我明天早晨就先去干着。” 刘氏看他这么懂事,老怀甚慰。 少华又道:“玉蓉这几天身体不好,她腰疼。我的意思是,就不要让她下地了。让她在家里帮忙煮饭、晒谷子。” 刘氏已经请了大伯家几个壮劳力,再加上少华,她觉得收割十几亩地没问题,点头道:“行,她可以不用来。你们那边自己也要晒谷子。” 新房这边晾晒谷子,摆得满场院都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这时杨月灵从屋里出来,冲少华微微颔首,对刘氏说道:“娘,我负责在家里做饭、晒谷子。”然后又满脸歉意补充道:“我以前没有种过地,不知道要如何收割,如果人手不够,我也可以下地干活的。” 刘氏本也没打算让她下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笑笑。对少华道: “还没介绍,这是我女儿、杨月灵。我亲生女儿。” 少华礼貌的对杨月灵点了点头,对刘氏道: “我听玉蓉说过,娘之前还有位女儿,今日有幸得见。” 刘氏有女儿,这事不是秘密。当初她嫁到徐家,大伯、徐二叔对她的过往是清楚的。 刘氏道:“月灵与玉蓉同岁,不过月份上,月灵比玉蓉大十个月,以后你就喊她姐姐。”这是按照徐玉蓉的排序算,丈夫跟着妻子喊。 十个月?少华纳闷。昨晚玉蓉跟他讲,她的生辰是八月三十一。大十个月,岂不是头年生人? 不过少华没有提出疑议,乖巧地喊了声“姐姐”。 第26章 生辰 回到家,少华告诉徐蓉,明天去帮刘氏收稻谷。 徐蓉有些不太乐意,撅着嘴道:“明天你生辰。” 少华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生不生辰不重要,过生辰就意味着又长一岁。”大伯家的二哥比他小一岁,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却连洞房都还没有过。 徐蓉撇撇嘴:“过不过生辰都会长一岁。” 少华道:“前会刘氏说,杨月灵与你同岁,又说比你大十个月。我有点不明白,大十个月,那不应该是头年生人,比你大一岁吗?” 徐蓉眼珠望天,眨了眨眼道:“我说的八月三十一,是梦中世界的出生日期。梦中世界我二十一岁,生日八月三十一,与你同年同月,生日只相差一天。” 少华嘴角扯了扯,原来八月三十一是假的啊! 徐蓉道:“我现实生日是十一月,具体哪天不知道,只知道是在立冬前。” 立冬一般在十一月七日或八日。古代人不是家家都有历书(日历),特别是不识字的普通人,给他本历书也看不懂。想要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一般靠问,或是以某个“标志性”日子前推、后推数日子。而贯穿全年的标志性日子当属“二十四节气”,除此之外是节日。比如一月十五上元节、三月初三上巳节、五月初五端午节、七月十五中元节等等。 少华刮了刮她的鼻子:“原来你是十一月啊!” 徐蓉撅嘴道:“十一月是天蝎座,天蝎座的女人爱计较、小心眼,你确定希望我是天蝎座?” 徐蓉故意挑着天蝎座的缺点说,她的闺蜜就是天蝎座,两人曾经为点小事差点吵翻脸。 少华笑道:“生辰是哪天就是哪天,怎么能自己随意定?” 徐蓉撅着嘴不说话。她的生日的确是八月三十一日,而这个日子是她爸妈决定的,特意将她生在九月一号前。 少华看她不高兴,说道:“如果可以自己定,我希望你的生辰是八月三十,与我同一天。” 徐蓉沉脸转身就走。不信拉倒! 少华看她真生气了,暗道:果然是爱计较,小心眼。 …… 第二日,少华一大早就去帮刘氏割谷子。徐蓉在家做家务,同时晾晒自家稻谷。 老房那边,杨月灵与徐玉福在家负责做饭。既然请了大伯家帮忙,自然要管他们的饭食。刘氏在出去干活前告诉他俩,午饭不用做大伯家的,晚饭稍微做好一点,大伯家四个人,再加上少华,算上自己家的四个人,晚上总共有九个人吃饭。 杨月灵不解,问徐玉福:“大伯家只有四口人?” 徐玉福道:“有九口。” 然后他跟杨月灵讲了大伯家的人口结构。大伯、大娘、大哥和大嫂、二哥和二嫂、三姐、四弟,还有个小侄子大宝。 杨月灵觉得既然请大伯家帮忙,吃饭时应该请他们全家,至于他们是不是全家人都来,那是他们的事,自己家的礼数要做到。 徐玉福道:“二嫂挺着大肚子,她不方便。四弟在上河村上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大伯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们不会全都来。” 杨月灵道:“那至少也得按十二三人的饭食准备,万一他们家来七八个呢?另外还有你姐徐玉蓉,她丈夫来帮忙,没道理吃饭时不喊她。” 徐玉福皱眉:“这样一来就要做很多人的饭。” 杨月灵道:“请客吃饭本就这样。” 徐玉福没有他娘那样抠门,大伯家多来几个他没意见,但是,他不喜欢大姐来。之前大姐说帮忙要报酬,现在家里开始收割了,她又不来帮忙,吃饭凭什么喊她。 杨月灵问:“家里都有些什么菜?我合计一下晚饭做什么。” 徐玉福道:“有南瓜,黄豆,红薯。” “还有呢?” 徐玉福想了想:“山坡上有苋菜、野蒜、马齿菜……有很多。” “家里有腊肉吗?”杨月灵问。 “没有。” “这儿哪里可以买到肉?” 徐玉福摇摇头:“没人卖肉,村里顶多能找人买到鸡蛋。” 杨月灵蹙眉。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县城每天都有卖肉卖鸡鸭鱼鹅的。现在身处乡下,啥也没有。 “有卖鱼的吗?”她又问。 “平常偶尔会有。不过这段时间家家农忙,没人摸鱼。” 杨月灵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感。本来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结果啥也没有。 这时屋外传来老母鸡的咕咕声,杨月灵问:“那只鸡,可以杀掉吗?” 徐玉福连忙摆手:“千万不能!我娘回来会跟你拼命的。” 杨月灵嘴角扯了扯:拼命?不至于吧。不过她看到就只有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窝鸡崽,这老母鸡是要带儿的,的确不能杀。 “能到村里找人买只鸡吗?”杨月灵问。 徐玉福迟疑道:“能是能,但是一只鸡要好几百文……我们没钱。” 活鸡的价格跟猪肉差不多,具体多少钱一只,得看鸡有多大。 杨月灵疑惑:“我们家里连几百文钱都没有?” 徐玉福道:“钱在娘手里,得找娘要。” 上次他去舅舅家,娘给了他五十文钱应急,他一路上一文钱都没花,不过回来说,路上肚子饿买饼吃了,他想偷偷攒下五十文。当时娘问他买饼花了多少钱?他谎称五十文。娘识破他的谎话,说一个饼十五文钱,他就算买三个也应该剩下五文。最后他不得不将五十文钱上交。 当天夜里吵架,徐玉福除了听到分家结果、失去他最想要的纸坊,还因为被迫交出五十文,终于借题发挥与娘大吵一架。 听到钱在刘氏手里,杨月灵道:“行,我去找娘要。” 此时娘在地里干活,望着这个陌生姐姐出门,徐玉福心想:你能要到钱才怪!大姐用自己的钱买几个鸡蛋都被娘骂,一只鸡要好几百文,娘会舍得? 然而结果出乎预料。娘回来拿钱,给了杨月灵整整一千文钱!说剩下的,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徐玉福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胸中有股气憋着,憋得他十分难受。 第27章 认亲戚 太阳落山,田里干活的众人回来。 大伯原本说回自己家吃,刘氏盛情邀请,说女儿杨月灵在家杀鸡做饭,都准备好了,请他们一定要来家里吃,全家都来。 邀请大伯全家,是杨月灵跟刘氏讲的,一为感谢他们帮忙,二为让他们见一见自己。杨月灵说自己以后要在这里落地生根,有必要认一认家里的亲戚。 五十多年前,徐家太爷爷带着一家五口来到岩脚村,当年朝廷鼓励开荒,只要是无主的荒山荒地,开垦种上粮食、并到官府登记,这块土地就是你的。当时岩脚村只有几户人家,有大片土地未开垦,于是徐家人在这里扎根,努力开荒。 当时太爷爷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成年后嫁到外村,两个儿子在岩脚村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之前少华买鸡提到的徐昌家,是太爷爷的大儿子那一支;徐玉蓉家,是二儿子这一支。 简单说,他们的太爷爷是同一人,爷爷辈是兄弟俩,父亲辈是堂兄弟。到徐玉蓉这一辈,是从堂兄弟,即第四代。 论亲戚,大爷爷家那边与他们也是亲戚,不过两家爷爷辈都早已去世。老辈不在了,小辈之间关系如何,就看各家如何相处。 徐玉蓉的大伯,与各位堂兄弟家的关系不错。若徐二叔在世,他与各位堂兄弟也有往来。但是他人不在了,刘氏和徐玉蓉又是出了名的吝啬、爱斤斤计较,其他家不太喜欢与她们来往。 杨月灵说想认一认家里亲戚,其实主要就是大伯家。刘氏也认为,只有大伯家对她们“不离不弃”。 这次请客,刘氏可谓是大出血。杨月灵担心一只鸡不够吃,买了两只。望着桌上的七个菜,刘氏的心在滴血。徐二叔去世办丧事都没做这么多菜。 徐玉梁、徐玉树看到二婶家居然做了这么多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欢欢喜喜“应邀”回家喊人。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全家吗?我们就全家都来。 少华本来想回新房子那边吃,因为今天是他生辰,玉蓉可能想为他庆生。不过杨月灵劝说,让他把玉蓉也一块喊来,她还没有正式见过这位妹妹呢。 说“正式”,是因为实际上见过,老房与新房离得不远,遥遥相望,站在场院里一眼就能看到。杨月灵在屋外忙碌一下午,徐蓉晒稻谷也在屋外,两人没有打招呼,不过表情对视过。 盛情难却,少华回家喊人。徐蓉知道今天老房子那边杀鸡,还准备了许多菜,带着有点看热闹的报复性心理,她爽快答应。 今天刘氏家有十五个人吃饭。家里就只有一张桌子,碗筷也不太够。于是就只摆了一桌菜,大人们在桌上吃,“小孩们”盛了饭、添了菜,端到旁边去吃。 论辈分,家里的长辈就只有刘氏、大伯、大娘三个人。不过徐玉梁、徐玉树都是娶妻生子的人,包括少华、徐玉蓉也算是成年人,于是桌上坐着的都是已经成亲的。 大嫂要照顾孩子,她盛了饭领着儿子到一旁吃。二嫂挺着肚子不方便,她坐在桌上。再加上杨月灵,桌上一共有九个人。 “有点挤,大家将就一下。”杨月灵歉笑着热情招呼:“夹菜啊!锅里还有,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讲礼数的人家“劝菜不夹菜”,即使夹菜也是单独用一双筷子,不能用自己的筷子夹。 老房子这边筷子不够还差两双,大嫂说她与儿子共用一双筷,正好儿子四岁也不怎么会用筷子,她给儿子喂饭。 这样一来还差一双,少华说他与玉蓉共用一双,不用削了。刘氏准备去现削两双筷子。 徐玉树打趣道:“哎哟,共用一双筷,是不是碗也用一个,省了个碗了!” 徐蓉白了少华一眼,说她回去拿。新房子就在旁边,几步路的事。 趁着徐蓉去拿筷子,大伯表情严肃地问少华:“你俩同房了?” “同房”指的是洞房。 少华道:“没有。还在守孝期,怎么敢。” 大伯道:“你俩住在一起我不反对,但千万别搞出幺蛾子。孝期没过,要是玉蓉怀孕了,到时候村里的人会怎么说?”徐玉蓉在村里本就不太招人喜欢,她爹的死,有人说就是被她害的。 “我知道。大伯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少华保证。 大伯点头:“你是个懂事的人。玉蓉有时候不太懂事,你要说说她。” “是,知道了。”少华低头应是,他一般不与长辈争辩。在他看来,现在的玉蓉很懂事,除了有时候有点自私。但玉蓉的自私也是为了他,少华觉得没毛病。 现在的徐玉蓉,大伯也看到了她的改变。不过今天在田里,刘氏跟大伯讲:徐玉蓉跟她要报酬收稻谷。不给钱就不干,吐槽这个女儿是掉进了钱眼里。 当时少华没听到,即便听到也不会说什么。因为玉蓉的确跟老房子这边要报酬了。 徐蓉拿了筷子过来。此时桌上,刘氏正在跟大家讲为何接杨月灵来岩脚村? “杨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月灵天天被那畜生打,他们连问都不问。月灵在夫家,再待下去会被打死的!杨家不管她死活,我是她亲娘,我怎么能眼睁睁看她过着那样的日子。” 众人同情望向杨月灵。杨月灵一脸凄苦,看着有些可怜。 大娘问:“你们有孩子吗?” 杨月灵道:“本来怀了的,但是被他打没了。” 想到当时丈夫的暴怒,杨月灵心有余悸,太可怕了。 大娘叹息一声:“离了就离了,以后重新再找个好的。” 这里要更正一下,之前龚天禄不是休妻,是和离。 无论怎样,龚家还是想给杨家留点颜面。现在的杨家虽然已经没有栋梁之人,杨老爷不成器。但杨老爷的姐姐,二十年前嫁给位举人,那人现在已经是江州都督府法曹。龚天禄将来也是要走仕途的,与杨家最好不要搞得太难堪。 徐蓉听着他们对杨月灵嘘寒问暖,感觉大伯家的人很懂人情客意。 晚饭后回到家,徐蓉吐槽。说不愧是亲生的,如果是她做这么一顿饭菜,刘氏一定会骂翻天,说她不会过日子。但杨月灵做了,刘氏就说她很懂事。 少华道:“我怎么感觉她是含着眼泪说的。” 徐蓉嘻笑道:“你也看出来?” “我觉得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徐蓉窃笑,然后又道:“我感觉杨月灵不是什么好人。” “你从哪里感觉到?”少华问。 “直觉。” “我也感觉到了。” 徐蓉斜眼瞅着他:“你是如何感觉到?” “因为她老看我。” “原来你知道她在看你呀!” 少华一把搂过徐蓉,脸颊在她脸上蹭了蹭,说道:“以后我还是把胡子留起来吧。”然后又道:“我觉得胡子一点都不影响打啵儿。” 徐蓉看他直觉挺灵敏,问道:“你说我俩用一双筷子时,是不是刻意想向别人传达点什么?” 少华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不愧是我的女人,一下子就明白。” “我还不是你的女人。”徐蓉矫情道。 “怎么不是?”少华上下其手,在她耳朵边吹出酥麻的呼吸:“今天是我生辰,你为我好好庆贺一下。”边说边拉着她的手探到下面…… 注明一下,此时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 第28章 打听 第二日,少华去帮忙。 徐蓉在家修竹篱,打算建个鸡舍。现在收了稻谷,磨完米之后会有米糠,她打算养几只鸡。 “玉蓉,在忙什么呢?” 杨月灵笑靥如花的走过来。 “建个鸡舍。”徐蓉正在往土里插竹条。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 徐蓉固定好竹条,拍了拍手上泥土,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过来找你聊聊天。” 徐蓉站在原地,等着她发起“聊天”。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杨月灵讪笑道:“听说岩脚村有很多人家造纸,我想问问,造纸这营生到底如何?” “什么如何?”徐蓉没理解。 “造纸赚不赚钱?” “能赚点。” “能赚多少?”杨月灵一脸探究。 “没仔细算过,估计跟种地差不多。” 徐蓉真没仔细算过。原材料是自己种的,人工是自己家的,最后卖得那么些银子,感觉很多的样子,但假如按照原料成本、人工成本计算,那才是真正的利润率。 “诶,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徐蓉道。 “什么问题?” “城里雇佣一名伙计要多少钱?” “看是什么样的伙计。” “比如铁匠铺打铁的。” “不知道。” “木匠铺帮人做家具的?” “不知道。” 徐蓉问的这两种职业,杨月灵都没有接触过。 “裁缝铺帮人做衣服的呢?” “裁缝铺伙计一般没有工钱。遇到好心的主家,逢年过节会给点零花钱。” “没工钱?”徐蓉不理解。 “裁缝铺伙计一般是冲着学手艺去,师傅不收他钱就是好的了。” “如果是已经有手艺的呢?” “有手艺的一般不会去做伙计。” “如果就是一个有手艺的去做伙计呢?” 杨月灵觉得她在跟自己抬杠,有手艺的自己谋生去了,何必做伙计。不过她耐心道: “有手艺的一般都是自家人。” 古代小手工业者一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不像现代有规模化工厂。 说到这个,就要提一下那些大纸坊。他们看似规模化生产,其实是兼并了小纸坊,让纸户变成纸农。 徐蓉见问了几样她都答不出工钱多少,问道:“那么家里雇一名佣人呢?” 这个杨月灵了解,说道:“一般干杂务的丫鬟,一个月一百文钱……” 她还没说完,徐蓉惊讶打断:“才一百文!?”她花半个月编几个竹筐都能卖一百多文。 “因为她要吃要喝啊!”杨月灵道:“有些穷人家养不起女儿,找户人家送去做丫鬟。主家替他们养着,自然只能给这个数。” 徐蓉还是不能理解:才一百文!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杨月灵道:“有点手艺,会女红、会烹饪的,一个月两百文到六百文不等。这得看具体是什么样的人。” 徐蓉被“一百文”深深震惊到!她以为请个丫鬟是多贵的事,原来这么便宜。 当然,一百文是最低底线,杨月灵是捡着便宜的说。她所说的一百文丫头,是指什么都不会、连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那种。实际上,但凡家里教过一点东西,至少也是两百文起。 杨月灵看她有些呆若木鸡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一百文太便宜了。”徐蓉无奈的摇摇头。 “买个丫鬟都才十几二十两银子,雇个丫鬟自然便宜。” “如果雇的是个男的,也这个价吗?” “如果是小子,三四百文。不过他们更愿意去商号店铺,有些多的,一个月能拿到一两银子!”杨月灵语气有些羡慕。可惜她不是男人,女人找活很难找,要么工钱少,要么就是要卖身。(注:卖身指签订卖身契) 从一百文钱到一两银子,徐蓉对这个社会的“薪酬水平”有些凌乱。不过想想现代,有一个月工资两三千的,也有工资一万多,甚至几万的。 杨月灵问:“你打听这些,是想……?” 她不觉得徐玉蓉打听这些是想去找活做,也不会是她丈夫想找活。他们靠着造纸就能挣银子,没必要找活。 “没什么,只是好奇问问。”徐玉蓉是想到将来雇工。 如果她试验成功做出卫生纸,将来扩大生产,一定会用到雇工。即便卫生纸没成功,竹纸他们之前已经做出来过,只是纸质有点脆。改进一下工艺,将来皮纸、竹纸一起做,他们就能全年生产。到时候,不能只靠少华,得找人来干活。 杨月灵道:“我很好奇纸是如何做出来的,你能跟我讲讲吗?”她过来就是想打听造纸的事。 徐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她闲聊上,说道:“这个你可以去问徐玉福,他更了解。” 杨月灵道:“我之前问过他,但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不想跟我说话。” “用树皮造,…………”徐蓉巴拉巴拉跟她讲了造纸的大概过程。 徐蓉不是突然变得对她有耐心,而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她可能会去问少华。然后找借口越说越多、越聊越起劲。 …… 傍晚,田里的人收工回来,今天没人在刘氏家吃晚饭。 大伯那边是觉得,昨天吃一顿就够了。今天中午往田里送午饭,明显感到饭菜质量大幅度下降。对嘛!这才是刘氏的作派。看到中午饭菜,感觉晚上也不会有好的。何况大伯家里有自己的事情,他们帮忙不是为了图一顿饭。 大伯家不吃,少华自然也不吃。他回到家中,徐蓉正在揉面。 面粉是之前剩的,因为只够一个人吃,所以一直没做面食,放在那。 “这么点面粉,不够啊!”少华探头看了眼揉面的陶盆。 “够我一个人吃就行。” “那我呢?” “甑子里有米饭,锅里有鸡肉,你吃那个。”鸡是前天晚上煮的。 少华打开甑子看了看,里面的米饭足够两个人吃:“米饭够的,干嘛还要揉面?” “今天我生日,我要给自己煮碗长寿面,祝我自己长命百岁、仙福永享。” 少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心想:生辰这个槛是过不去了? 他玩笑道:“你生辰应该是在昨天。” 徐蓉沉着脸,不想理他。 少华坐在一旁休息,毕竟收了一天稻谷,是真的累。 徐蓉揉好面,用擀面杖擀开,然后切成面条。 烧水、下面,煮熟捞起,放了点葱花,然后浇入鸡汤。 “如果再有个荷包蛋就完美了!”徐蓉一边拌面一边吹吹,哧溜哧溜开始吃面。 少华看她不管自己吃上了,凑上前道:“我也要吃。” 徐蓉道:“锅里有。” “我要吃面。” “如果你承认今天是我生辰,就给你吃一口。” “好吧,我承认,今天是你生辰。” “说的那么勉强,不给吃。” 少华看出她在开玩笑,从侧面握住她手里的筷子,给自己喂了一口。 他是真的喜欢吃面,不过面条那么少,让给她吃吧。 少华去甑子里盛饭,舀了几块鸡肉放在饭头上,端过来,边吃边道: “下午杨月灵去地里送水,她故意接近我。” “她怎么接近你了?” “她问我如何造纸。” “啥?”徐蓉停下筷子。白费自己跟她讲了半天,最后她又去问一遍。 “你跟她都讲了些什么?” “没讲什么。我说我没功夫,让她明年造纸季跟着做一季就知道了。” “你知道么,她今天上午就来问过我这个。” “哦?” 两人边吃边聊,分析杨月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第29章 创造 刘氏家的稻谷三天收完,日子也来到九月。 上次徐蓉试验,泡了三缸竹料,到今天为止泡了整整一个月。 其中一缸是竹屑,徐蓉迫不及待想知道好了没有,捞出一部分试验一下。 上次少华打听到,说竹料不用蒸,腌料完成后,洗干净直接捣浆。徐蓉要做的是卫生纸,觉得蒸煮还是有必要的,于是她洗干净后上锅蒸煮。 徐蓉蒸竹料,少华在一旁做土砻。他从别人家借来木匠工具,做得像模像样。 “没想到你还是个木匠。”徐蓉打趣。 “以前在庄子上跟人学过。” “等有空了我画个图纸,你再做个打谷机,明年收稻谷就不用靠人力摔了。” “什么打谷机?” “用脚踩的,里面有个滚轮……”徐蓉跟他描述在“梦中世界”见过的打谷机。就是现代那种已经可以进博物馆的老式打谷机。今年收割她就想到了,但是,一是不会做,二是时间来不及。那个齿轮结构还得好好回想一下。 两人正聊着,杨月灵来了。 “玉蓉、少华,”她笑靥如花打招呼:“在忙着呢?” “呵呵,是啊。”徐蓉礼貌回应。 “现在收完稻谷不忙了,我们家打算盖间厨房。想问问少华有没有空?来帮我们盖间厨房。” 徐蓉脸上礼貌微笑还没退去,答道:“我们家还有事。收完稻谷,过几天要种油菜了。”这里秋收后一般是种油菜。 杨月灵一脸愁苦道:“帮帮忙嘛,我们家里全是女人,就只有少华一个男人。也不用盖的多复杂,盖成你们这样的就行。” 杨月灵实在受不了在屋里做饭、烟熏火燎,跟刘氏提议说另外盖间厨房。刘氏说盖房子要钱。她还没从前几天一顿饭花了七百文钱的心疼中缓过来。 杨月灵也想到钱的问题,她看徐蓉家的厨房是用竹子盖的,想来花不了什么钱,因为自己家山上就有竹子,于是过来想叫他们去帮忙盖一间。 徐蓉道:“这样的竹屋女人也能盖。” 杨月灵道:“哎呀,盖房子爬高上低,还是得男人来。” 徐蓉刚想说乡下女人个个都能爬高上低,少华道:“你们去砍竹子吧。砍回来我帮你们盖。”他不想让玉蓉为他推辞,这样会显得玉蓉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的玉蓉不是这样。 杨月灵看了看他们家的厨房,除了几根柱子是整竹,其它地方是竹编篱墙,说道:“这看起来也不需要太多竹子,我们家都是女人,力气小,要不你也帮我们砍竹子吧。” 徐蓉冷笑一声,刚想开口,少华道:“我们家有好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帮你们砍竹子。” 杨月灵祈求:“都是一家人,帮帮忙嘛!” “没时间。”少华拒绝。 杨月灵露出失望表情,讪讪道:“行吧,那你们忙。”说完转身离开。 看人走后,徐蓉冲少华抛去个眉眼:“你不是要树立好人形象吗?” “对她不需要。”少华继续手中的木活。 …… 杨月灵回到老房子,刘氏正在筛谷子。晾晒好的稻谷筛干净,装进麻袋储存。 “怎么样?”刘氏抬头问。 “少华答应帮我们盖,不过要我们自己去砍竹子。” 听到这个结果,刘氏没对少华失望。让她们自己砍竹子是应该的,毕竟已经分家了。 杨月灵道:“我再去大伯家问问。” “别去了。”刘氏阻止:“如果只是盖成新房那边那样的竹屋,我们自己也能盖。” 本来刘氏不同意盖厨房,不过看看新房那边,多一间厨房,屋里是要宽敞一些。大户人家厨房与堂屋分开,刘氏不是不知道,只是自打她嫁到徐家,徐家房屋就是这样,用久了也就习惯了。 “自己盖?”杨月灵觉得她自己盖不了。如果能盖,也只能是刘氏。 …… 徐蓉蒸好竹料,捣浆、造纸。 这次做出来的纸比上次做的好些,但依然像书写纸一样硬。经过揉搓,柔软度能变好一点。 少华道:“不错,有进步,至少能经得起揉搓。”上次做的一揉就破。 徐蓉思索:“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它变得更柔软?” “做薄一点。”少华道:“不过那样一来很容易破。” 徐蓉脑子一亮:现代卫生纸也不是只有一层,一般都三层四层压在一起。 她将做好的纸重新浸泡、重新捣浆,然后抄出非常薄的纸。待纸干到七七八八,将三张纸叠到一起,用少华做的土砻木盘使劲压实。 这里提一嘴土砻结构。它的主体部分就是个磨盘,不过是用木头做的,上下两个木盘之间有棱形磨槽,通过垫圈调节磨合力度。如果把垫圈去掉,两个木盘是可以咬合的。 看到压出来的纸,徐蓉拿起来揉了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嘴角都咧到耳朵根。 “你能想得到吗?要让它变软,只需要一个动作!” 徐蓉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为何压在一起纸会变软,太神奇了。 少华拿起来摸了摸,的确柔软很多。 “这是为什么?”他不解。 “不必知道为什么。只要知道它会变软就行。”徐蓉不想去探究,她又不是学理工的。 “是不是因为,这是第二道纸浆做的纸?”少华还是想弄明白。 “可能是吧。”徐蓉觉得有可能。一道纸浆可能比较硬,二道纸浆可能会变软。 “还有这次做得那么薄,这也是原因之一?”少华思索。 “可能是。”徐蓉开心终于做出比较接近现代的柔软纸,她觉得自己好厉害,居然会造卫生纸。 少华看她开心得找不着北,说道:“也有可能这次只是偶然,我们再多试几次。” “好!”徐蓉难以抑制的开心,但也觉得有必要多试几次,以便找出一套完整做法。 …… 接下来的日子,他俩把另外两缸料也捞出一部分试做。 经过反复尝试、反复试验,得出结论:纸浆的确需要做得更细,可以是做两道纸浆,也可以在捣浆之前先将它剁碎;单张纸要做得够薄,压层这道工序必不可少。另外,蒸煮时用碱水可以弥补浸泡时间不足。总之,十几天的试验,两人得到不少经验。 第30章 试销 九月二十日,赶集日。徐蓉和少华来到县城。 “你确定真要去找她?”少华拧眉。 “我们的柔纸是卖给有钱人的,她那里有钱人多。” 徐蓉做出一些竹浆卫生纸样品,取名“柔纸”,想找百花楼的甜香姑娘帮忙试销,看看市场反应。 少华道:“好吧,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我也一块去。” “那种地方你进去不好。” “有什么不好?” “会被人误会。” 青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鲜少有女子踏入。——这里要说明一下,青楼不是窑子,这里的经营内容主要是歌舞饮宴、弹琴奏乐等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睡觉”只是附带。 徐蓉道:“我和你一块进去会被什么人误会?只要你不误会就行。” “我是说,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楼里的其他客人。” 徐蓉抖了抖身上的粗布衣服,说道:“就我这一身,难道他们会以为我是楼里的姑娘?就算误会,顶多以为我是进来要饭的。” 少华看了看她的打扮,一身粗布衣裳缝缝补补洗到发白,点头道:“行吧,一块进去。” 今天赶集日,百花楼的客人反而不多。因为赶集日街上多出来的人,大多是穷苦百姓,他们无论什么日子都不会来百花楼。而平常会来百花楼的人,因为今天赶集街上人多,有的懒得出门,有的要忙生意。 “小哥,我找甜香姑娘,有事情要与她商量,能否帮忙传告一声?”少华对楼里伙计道。 去年少华救甜香,后面又来过几次,楼里的伙计记得他。 “稍等。”伙计去传话。 徐蓉打量百花楼内部。进来后才发现,临街两层楼相当于是百花楼的大厅,在大厅后面有个花园,花园那边还有房屋。伙计去的就是花园方向。 不一会,伙计回来道:“跟我来。” 两人跟着穿过大厅,穿过花园,来到后院房屋。 “甜香姑娘,人带来了。”伙计站在门口道。 “进来吧。”屋里传出甜香娇媚的声音。 两人进屋,这是一间套房,外间摆放着圆桌、茶凳、琴架、花瓶等物件,里屋有道珠帘遮挡,隐约可见床铺,以及正在梳妆台前打扮的甜香。 “找我有何事?”甜香转头望了他俩一眼,声音有些慵懒。 “我和我媳妇做出一种新纸,想请甜香姑娘帮我们试销一下。”少华特意点出“他和他媳妇”。 “试销?”甜香没听懂。 “试卖,帮我们试着卖一卖。” 甜香不假思索道:“卖纸找纸商啊!”这里满城都是收纸卖纸的,还愁没地方卖? 徐蓉道:“我们做的是柔纸,专门用来拭秽的。” 她之前老说“擦屁股”,少华说太粗俗,叫她以后用“拭秽”这个词。拭秽,即擦拭去秽物。 “柔纸?”甜香没听过。 徐蓉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竹盒,掀开珠帘,走到甜香跟前。 “你看,就是这种纸。” 她打开竹盒,里面是一沓叠放整齐的黄色纸,拿出一张,递给甜香。 甜香第一眼看到纸是黄色,以为是草纸。接过来一看,纸质细腻、柔软,上面印着祥云图案花纹,看起来十分精致。 这里插一句:徐蓉他们专门做了压纸模具,设计成祥云纹路。 “你说这是用来拭秽的?”甜香觉得这么精致的纸用来拭秽,有点暴殄天物。 “对,特意将它做得柔软,不伤小屁屁。”徐蓉一不小心说出个“怪异词”。只因少华说“擦屁股”太粗俗,让她用“拭秽”,那么不伤肛门应该怎么讲?她一时词穷,不知如何表达。但凡有点文化,可以说“不伤后窍”。 听到“小屁屁”,甜香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小屁屁,哈哈哈哈……小屁屁……哈哈哈!” 甜香笑得前仰后合,有些停不下来。徐蓉有点茫然,不知道“笑点”在哪儿? 站在身后的少华内心扶额:幼稚!不过仔细琢磨一下,的确很好笑。 徐蓉茫然地等她笑完,实在理解不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甜香看她一本正经、还有点呆的样子,又继续笑了起来。 过了半晌,甜香终于笑完,抹去眼角笑泪,问道:“你打算如何让我帮你卖?” 徐蓉道:“我先放几盒在你这里,你可以给你的客人用。如果他们感兴趣,你就顺便向他们推销。这一盒里有六十抽,是这么用的。” 徐蓉示范,将第一张纸揭起,穿过竹盒盖子上的长孔,盖上盒盖,抽出一张,自动带起第二张。抽出第二张,自动带起下一张,如此接连继续。 “有点意思!”甜香对这新奇的抽法饶有兴趣。 徐蓉道:“这一盒纸的市场定价是两百文,其中二十文是盒子钱。” “两百文!这么贵?”甜香惊讶。 “两百文是定价。你卖给客人,可以卖他们一百八十文。” 甜香皱眉。她觉得一百八十文还是贵。 徐蓉道:“我们给你的底价是一百四十文。如果你能以两百文价格卖出去,你自己能赚六十文。如果以一百八十文卖出去,你能赚四十文。” 甜香仔细回味下她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给我佣金?” “当然,不可能让你白帮忙。不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给你的底价是一百四。售价也不要低于一百八。” 甜香思索了一下,问道:“那如果有人要买更多,是不是让他们去找你?” 徐蓉道:“不用,还是找你。无论买多少,货全都从你这里出。” 甜香皱眉:“那我岂不是变成纸商了?” 徐蓉道:“变成纸商有何不好,多一个赚钱渠道不好吗?” 她本来想说:卖纸能卖一辈子,卖笑不能卖一辈子。但是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侮辱人,于是换个说法。 徐蓉找甜香卖纸,主要是看中她的客人资源,以及她的交际能力。 至于说徐蓉他们为何不自己卖?他俩要忙着生产,没时间工夫。 为何不找纸商?因为找纸商,她就没有定价权。纸商压价太厉害,徐蓉不想利润都被纸商赚了。 如今她定价两百文,给甜香底价一百四十文,除去竹盒成本,她实际上还有二十多文利润。当然,这是基于她和少华算工钱、竹料按照市场价往宽里算。如果将来扩大生产降低成本,利润不止二十文。 第31章 谈纸 甜香算了一下。一盒纸有六十文佣金,不说卖别处,仅是百花楼,一月卖个一两百盒没问题。即便她卖便宜点,一百八十文一盒,有四十文佣金,一个月少说也有四五两银子。 想到自己的利润,她打量下徐蓉。她身上穿着十分破旧的粗麻布衣,一副穷到要饭的样子。问道:“你们自己有多少利润?” 徐蓉道:“二十文左右。” “才二十文?”甜香惊讶:“你们自己赚二十文,给我六十文佣金?!”她觉得不可置信。 徐蓉道:“实话实说,定价两百文有些虚高了。不过新纸上市,没有竞品,不趁此时赚一波,有些亏。” “竞品?”甜香没听过这个词。 “与之竞争的同类商品。”徐蓉道:“这里懂造纸的人很多。柔纸面世,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有其他家柔纸。” 甜香问:“你们这纸没有什么秘方,让别人家模仿不了吗?” 徐蓉强调:“这里懂造纸的人很多!对于懂行的人来说,只要他们拿到柔纸,回去研究琢磨,我相信他们最终能造出来。” 甜香拧眉,听懂是什么意思了。也就是说,一旦有了竞品,柔纸价格会下降。 徐蓉道:“不过这中间有个时间差,就算他们今天拿到柔纸,等仿造出来,至少也是好几个月以后。” 甜香还是拧眉。本来她算得好好的,如果卖两百文一盒,一月能有六七两银子;卖一百八十文一盒,一月能有四五两银子。这中间的差异,不言而喻。 徐蓉道:“我定价两百文,就是为将来竞争预留下空间。你在卖时,最好不要低于两百文。” 甜香深呼口气。还以为自己利润很高,原来这利润也不长久,不过想想他们的二十文……甜香发现眼前女人其实看得很长远。 “你叫什么名字?”从进来到现在甜香都没问过对方叫啥。 “徐玉蓉。” “你多大了?” “十六。” 甜香打量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女孩,不对,应该叫女人,感觉她仿佛比自己年长似的,想法比自己成熟。问道:“你俩成亲多久了?”目光望向站在珠帘外的男人。 “不到一年。”徐蓉答。 不到一年……甜香心中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去年少华救自己时,他俩还没成亲。 甜香没想过少华会喜欢上自己。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像他那样老实巴交的人,估计连想都不敢想。于是她教少华编小竹盒,让他编好卖给自己,以此套近乎。可是几次下来,甜香看他就像块木头,从来不会以卖竹盒的名义跟自己表示点啥。这次更甚,直接把他媳妇带来。 罢了!做不了情人,做友人也行。 甜香对徐蓉道:“你们现在有多少柔纸?” “有六盒。” “才六盒?”甜香觉得太少了。 徐蓉拿出一张柔纸,解释道:“你看,这一张柔纸有三层。也就是说,三张纸压成一张。目前就少华一个人做纸,每天做不了多少。” 甜香一副“那你在干嘛?”表情盯着徐蓉。 徐蓉道:“做纸有很多工序,我说的是少华一个人抄纸,我做其它。” “你不会抄纸?”甜香还是觉得她太懒,怎么就让少华一个人干活? “抄纸是个技术活,特别是做柔纸,每一张都要抄得很薄又很均匀。” “那你不练练?” 徐蓉有点无语。削竹、腌料、清洗、蒸煮、捣浆、晾晒、压制,除了抄纸那一步她不行,别的她啥没干啊! 这时,珠帘外的少华说道:“抄纸不是谁都能行。除了勤做,还要有点天赋。否则抄一张废一张,那是在浪费时间。” 抄纸技术不仅在于掌握厚薄,还要能够保持一致。做一张厚薄均匀的纸不难,难的是做一千张同样的纸。 当然,偶尔有点出入问题也不大,但不能出入太多,否则就是浪费原料。比如今年卖纸在商铺遇到的另一家纸户,一担纸应该是五千零四十张、一百斤重;但是他家的五千零四十张纸,有一百零六斤重。多出的六斤,至少可以再多做三百张纸。另外,多六斤还不算什么,有些夸张的,能多出十几斤。 听到少华这么讲,甜香不说了,她不懂造纸,不知道其中门道。 甜香道:“六盒太少了!我都不用向客人推荐,只要跟楼里说一声,都不够我们楼里用的。” 百花楼为客人提供厕纸,一般是草纸。柔纸虽然两百文钱一盒,但平摊到每一张就几文钱。对百花楼来说,这点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徐蓉问:“那你觉得,就你们楼里一个月至少需要多少盒?” 甜香道:“一两百盒。” 徐蓉想了想道:“下个赶集日,我们能送来四十盒。” 甜香点头:“行吧!”四十盒虽然也还是少。 徐蓉有点不太确定,问道:“你跟楼里说一声,你们楼里就会买吗?” “呵!”甜香娇笑一声:“这点事,我能做主。” 能做主?徐蓉有点不太明白。 甜香没有解释,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块碎银道:“这里大概有一两银子,这六盒算是我买下了。下次你送来多的,我们再另外算。” 在她拿银子的时候,徐蓉瞥了一眼,看到她抽屉里有好几块碎银。之前少华说她一个青楼女子没有多少钱,可徐蓉见她抽屉里至少有四五两银子,哪里像是没钱的样子。 既然这六盒纸,甜香不跟她算是两百文一盒、还是一百四十文一盒,那么徐蓉也不跟她矫情,接过银子,说了声“谢谢”。 两人告辞,卖纸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出了百花楼,少华道:“下个赶集日送四十盒,我们做不出来啊!” 目前他们一天也就能做一百四十来张柔纸,装两盒多点。九天时间,能做出二十盒左右,只是一半。 徐蓉道:“找大伯家一块做。” 她没想过柔纸生意自己一家能接得下。市场那么大,自己不可能马上扩产。就算扩产,干活的人呢?活需要人来做。 大伯家是自己人,而且他们家有山有竹林,有纸坊、有技术,这种现成的伙伴不找,要找谁? 第32章 真相 两人坐马车回到岩脚村,放下东西就去大伯家。 听明白要自己帮什么,大伯笑道:“你这是给我们家送钱啊!我说你俩在纸坊捣鼓什么呢,原来是研究新纸。” 徐蓉道:“很快就要交付一批纸,你们家没有腌好的竹料,我们家有。目前先做我们家的。这一批,给你们按工钱算,一人一天七十文钱。” 大伯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是跟你们学手艺,不用给工钱。” 徐蓉道:“一码归一码,工钱一定要给。从明天起,你们家也开始腌竹,等竹料好了,你们就做自己的料。到时候按每盒一百二十文的价格收。” 大伯问:“你说的一盒是有多少啊?” “一盒有六十张,不过一张其实是三张压成。” 大伯琢磨。根据以往自己家的生产能力,计算一盒纸需要多少工料。问道: “竹盘要不要另外做?” 他说的“竹盘”,是指抄纸盘。 “不用,”徐蓉道:“你们家做的也是二钱纸,我们这个柔纸,尺寸是二钱纸的一半。用原来的竹盘,做好了裁成两半。” 二钱纸的尺寸是宽九寸、长一尺三(30cmx43.33cm),裁成两半就是15cmx21.5cm,接近现代抽纸尺寸。 “哦!”大伯明白了,这样一来,抄一张等于是两张。 几人又说了下做纸的其他问题。大娘做好晚饭,两人在大伯家吃过晚饭回家。 快到家时经过老房子,徐蓉道:“我去找下刘氏。” 少华不解:“找她做什么?” 徐蓉道:“找她编竹盒,另外问问徐玉福想不想一块干。” 虽然之前闹过不愉快,但毕竟是一家人。现在有赚钱门路,也正需要人手,理应关照自家人。 两人来到老房,二十多天过去,老房的厨房已经建好。自第一天问过找少华帮忙,之后刘氏没再搭理他俩,硬是凭自己的双手将厨房搭建起来。 “娘!”徐蓉走到门口喊了一声。 徐玉福从厨房里出来,表情冷淡道:“娘不在。” 面对大姐和姐夫,他有些生气。因为他俩不帮忙,这些日子盖厨房,他又是上山砍竹,又是编竹篱,承担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男人责任,把他累够呛。还有那个杨月灵,是她说要盖厨房,结果最后袖手旁观,就看他和娘两人忙活。 徐蓉问:“她去哪儿了?” “去城里。” 今天赶集日,刘氏和杨月灵去城里买锅,到现在还没回来。 徐蓉道:“我过来有两件事,一是我要找人编竹盒,十五文钱一个,编好我收。另一件,是问你想不想干活挣钱?一天五十文。” 听到有钱挣,徐玉福的态度转好,问道:“要我干什么活?” 徐蓉道:“到纸坊上帮忙,捣浆、晒纸,给你姐夫打下手。” 之前徐玉福就给姐夫打下手,知道要做些什么,疑惑问道:“你们要造纸?”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为这个季节已经过了造纸季。 徐蓉道:“是的。你要不要来?一天五十文。” 她给徐玉福开五十文工钱都觉得高了,他不像大哥二哥那样有技术,造纸全部流程能独立完成,而且是成年劳动力。徐玉福就是个半大小孩,不过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稍微给高点,也是对他们家的照顾。 徐玉福喜上眉梢,点头道:“来来来!不过……”他迟疑了一下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娘,你给我工钱?” “为什么?”徐蓉脱口而问。 徐玉福讲述了曾经刘氏给他五十文,他为了匿下,省着没花。他是真的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都没舍得花。但是回到家,钱最后还是被刘氏收走。 徐蓉听到他是去舅舅家那天,刘氏给他五十文。问道:“那天,你是不是还去过我们家?” 徐玉福一脸疑惑:“没去啊。” 徐蓉不相信:“真的没去?” 徐玉福:“你们都不在家,我怎么去你家?” 徐蓉道:“刘氏那里有我家钥匙,可以用钥匙开门呐!” 徐玉福一脸不明所以:“我都不知道钥匙在哪儿。再说,我去你家干嘛?”突然,他像是明白了点什么,问道:“什么意思?你意思,我去你家偷东西?” 徐蓉用沉默回答,表情严肃地望着他。 徐玉福顿时一脸苦相:“姐!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上你家偷东西。你还不得打死我啊!” 他真的从心底里畏惧大姐,因为从小留下的阴影。用现代话讲:血脉压制。 “不是你,那是谁?”之前徐蓉与刘氏对质过,看起来也不是刘氏。 这时,三弟徐玉文突然身子一缩,他本来扒在门边听他们讲话。 两人同时望去,徐玉文做贼心虚的跑进屋里躲起来。 “徐玉文,你给我出来!”徐蓉厉声道。换做以前的徐玉蓉,此时她就上去打人了。不过现在徐蓉,不会打一个八岁小孩。 徐玉文躲在屋里不出来,徐玉福三两步进屋,揪住衣领问:“是不是你去的大姐家?” 徐玉文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徐玉福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 不用问,不是他去的,干嘛心虚! “哇!”徐玉文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从小没被打过,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 徐玉福抬手又要给他一巴掌,少华拉住说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追究了。”然后对徐玉文道:“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个毛病一定要改掉,否则将来你会坐牢,甚至被砍头。” 太深的道理少华不想讲,因为讲太多,他可能反而听不懂。 徐玉福恨恨望着三弟:要不是今天偶然提起,他都不知道大姐和姐夫原来一直在怀疑自己。他说呢,怎么分家后姐夫不理自己了?以前他俩关系还是挺好的。 扔下徐玉文一个人在屋里哭,徐蓉跟二弟讲了明天几时来纸坊,然后两人就回去了。 到家,徐蓉叹口气:“我还以为是二弟来我们家翻东西,原来是三弟。没想到啊!”三弟才八岁。 少华道:“是该送他去上学,好好学点道理。” 徐蓉道:“一年六两银子学费,刘氏舍得吗?以前有纸坊都舍不得,现在他们没了纸坊,我们一年就只给她五两银子,估计她更舍不得。” 少华道:“学费我们出吧。” 徐蓉撇嘴,不愿意。 少华道:“你一开始不就想送他去上学吗?现在我们有了柔纸生意,下个赶集日交货,能有五两多银子。除去大伯家三个人的工钱、二弟的工钱,能剩下不少。何况甜香说他们一个月需要一两百盒,之后银子会源源不断。” 徐蓉嘟着嘴道:“分家了还管那边,我觉得亏得慌。” 少华笑道:“分家只是为了不让刘氏妨碍我们。现在目的达到了,该管的还是要管,毕竟他俩是你亲弟弟。” 他所说的“妨碍”,是妨碍他俩花钱。比如今天卖柔纸得到的一两银子,他俩买了几斤面粉、几斤肉,全部花光。如果搁在以前与刘氏一起生活,她定会嚷嚷个不停。 晚上刘氏回家,徐玉福跟她讲了三弟去大姐家偷东西。刘氏本就因为杨月灵忍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火,这时统统发在老三身上。徐玉文这晚被打惨了! 第33章 开始干活 第二日,少华吃过早饭去纸坊上干活。徐蓉在家做家务,洗碗、浇菜、喂鸡、洗衣等等。 徐蓉正在剁菜喂鸡,刘氏来了。 “玉蓉……”刘氏语气中带着犹豫。 徐蓉抬头,回以微笑算是打招呼。 “听说你要编竹盒?”刘氏道。 昨晚徐玉福除了告状三弟偷东西,还说大姐和姐夫这段时间在造纸,他俩忙不过来,他准备去帮忙,毕竟一家人。至于工钱,一个字没提。然后又说大姐要收购竹盒,十五文钱一个,让他娘如果想接这个活就去找大姐。 刘氏当然想赚钱,但这钱是从徐玉蓉那里赚,她就有些犹豫了。毕竟一家人,谈钱似乎不太好。 徐蓉放下手中菜刀道:“是的,编竹盒,十五文钱一个。具体编成这样的。”她说完进屋拿竹盒样品。 刘氏打量一下新房小院,收拾得井井有条,房前屋后开垦了许多块菜地,还养着鸡。 徐蓉拿了竹盒出来,递给刘氏看。 “就是编成这样,我们需要很多。竹子你自己准备,我们就只收成品。” 刘氏看了看,编法很简单,没什么难度。问道:“你们需要多少个?” 徐蓉道:“几百几千个。” “这么多!”刘氏惊讶,试探问:“你这个是要卖给什么人吗?”她觉得只有趸货的大主顾会买这么多。 徐蓉道:“这是装纸的盒子,我们在做柔纸。” …… 另一边,纸坊上。 徐玉福过来帮忙,发现大伯、大哥、二哥都在。少华给他们讲柔纸的制作工艺流程。 几人认真听着。不知何时杨月灵也来到纸坊,悄悄站到他们身后。 徐玉福转头瞥见,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月灵道:“我过来瞧瞧。”她在家里闲得无聊,于是跟来纸坊。 徐玉福问了一句就没再搭理。他心里十分不喜欢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少华讲完基本工艺流程,说道:“竹料比较理想是多浸泡几月,但是现在来不及,所以一会蒸煮前要将竹料再劈碎些,蒸煮时用碱水。蒸完之后还要再剁一遍。” 之前浸泡的竹屑料和竹块料都已经用完,只剩下竹条。虽然后来他们又泡了几缸新料,但时间太短,还不能用。 少华道:“我们先把这缸料拿去洗吧!” 大家七手八脚开始干活。 大伯回家去拿砍刀,一会剁竹料。大哥、少华和徐玉福将竹料从缸里捞出,用竹筐抬到河边清洗。二哥去准备柴火。 杨月灵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看了看,她去找二哥。 纸坊就建在河边,纸坊外是专门用来煮料的灶台。这个灶台与家里用的灶台不一样,它依地势而建,台面就是地面,灶洞在地坎下边。 二哥正在将手臂粗的树干锯成一段一段,因为竹料需要煮一天一夜,要用大块木头,封闭灶洞,这样会比较耐烧。 “二哥!”杨月灵乖巧的喊了一声。 “你来啦。”二哥徐玉树态度十分友好。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 这是杨月灵惯用的开场词,见谁都说“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当别人真需要她做时,她又说自己不会。 杨月灵道:“不是说造纸季已经过了吗?怎么现在又开始造纸?” 她问过徐蓉、少华关于造纸,他俩都简单敷衍。后来她又去问刘氏,刘氏详细跟她讲了造纸季。 徐玉树道:“只要有料,随时都可以造。” “哦!”杨月灵前会听他们说竹料,其实已经明白七八分,不过却装作一无所知。 “二哥,我能跟你们学造纸吗?” 徐玉树微笑道:“这可是个体力活!”他实际上是在变相拒绝。 杨月灵道:“可我娘说,造纸是技术活。” 徐玉树笑笑,没有分辩。柔纸是少华和玉蓉研究出来的,他不知道少华愿不愿意教杨月灵这个外人。 对,外人。大伯一家虽然对杨月灵很客气,吃饭那天对她嘘寒问暖,但那只是人情客意,心底里并没有把她当亲戚,只是当作一个外人。 竹料清洗干净,大伯也拿来砍刀,几人就着在河边劈竹条。 徐玉树朝河边望了一眼,对杨月灵道:“要不你过去帮他们?” 少华在那边,杨月灵想学造纸,让她跟少华说去。 …… 新房小院,徐蓉跟刘氏讲了做柔纸,说道: “以后会需要大量竹盒,也会需要大量竹子。现在咱们家山上主要种的是构树,我那十亩山林,打算以后不种构树,改种竹子。你们的山林,也可以考虑多种些竹子,卖给我们。” 构皮纸的价钱越来越低,徐蓉觉得无利可图,不如种竹子。当然,也不是一下子就砍掉,是逐渐缩小范围,构树给竹子让路。一棵可以做材料的竹子,生长至少需要四五年。 刘氏持怀疑态度问:“柔纸的销路真有那么好?” 徐蓉道:“柔纸的市场很大。” 她看刘氏犹豫,不急于相劝,换个话题道:“你送三弟去学堂上学吧!学费我出。” 听到让老三上学,刘氏想到昨晚老二告状。想来他们是对问过,终于搞清楚那天到底是谁偷偷来新房翻东西。 刘氏歉意道:“是我管教无方!昨晚我已经打过他了。” 徐蓉不想再追究,昨晚听到徐玉文叫得那个惨!鬼哭狼嚎,跟杀猪似的,一口一句求饶“我不敢了”,嗓子都喊哑。 她道:“你先去打听一下上学的事情。比如可以什么时候入学,上学前要准备些什么。至于学费银子,等下个赶集日卖了纸,我就给你。” 刘氏望着这个大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把杨月灵接来,不到一个月就花了二两多银子。刘氏心疼银子,但又不好说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对月灵有亏欠。 在心疼银子的时候,她会想到徐玉蓉。设想如果是玉蓉这样花银子,她会如何?仔细想想,她就没给玉蓉花过一两以上的银子。那天吵架,玉蓉搬出老房子,实际上就为六百多文钱的东西。 刘氏反思:觉得自己对玉蓉是不是太苛刻了? 徐蓉见她有些呆呆的望着自己,不明所以,说道:“或者现在就给你银子?” 刘氏缓过神,说道:“不必,我先去打听打听。” 徐蓉见她不是马上要银子,又叮嘱了她一些事情。比如竹盒要马上编,急等着用;削下来的竹屑碎渣不要拿去烧火,她有用,收集起来给她;还有家里烧火的草木灰,她也有用,收集起来给她等等。 第34章 送纸 大伯家来干活的第一天,主要是煮料。为了将来竹料能跟上趟,几人又开始挖池塘,准备大批量腌竹料。 腌料的池塘不用挖很深,到膝盖处就行。为了腌塘不漏水,他们又去挖黏土来夯实塘底和四壁。 杨月灵看几人干活,没人搭理她,觉得无趣,怏怏回家去。 回到家中,刘氏正在屋檐下分篾片。 “娘,你这是又要编什么?”杨月灵随口一问,无聊的坐在一旁。 “编竹盒。”刘氏道:“玉蓉他们做出一种纸,要用竹盒装。” 然后又道:“你闲着没事,也一块儿来编吧!” 杨月灵兴致缺缺。前段时间盖厨房她帮忙编竹篱,没几下手就被竹片划伤,多编几下满手伤,她就不编了。 刘氏道:“一个竹盒十五文钱,玉蓉说他们需要几百上千个竹盒,一块来编吧,能挣不少钱。” 杨月灵瞥了眼地上的竹片:才十五文!没兴趣。 刘氏看她不屑的表情,心中叹了口气。 …… 九天时间忙碌过去,他们做出五十多盒柔纸。 九月三十日,赶集日。 徐蓉、少华带着五十盒柔纸前去县城。与他们一同去县城的还有大伯、徐玉树,刘氏和杨月灵。 大伯去县城,是为找到家卖石灰的,以后长期合作,因为腌竹料需要大量石灰。 刘氏去县城,是为徐玉文买学习用具。前几天她去了趟上河村学堂,与先生讲好从十月起徐玉文去上学。 至于杨月灵,她没有什么目的,纯粹就是在家闲着无聊,出来玩。 几人坐着马车去县城。在路上讲好,到了县城,大伯和徐玉树去找石灰,与他们分开,之后不必等,各自回家。 刘氏也说她和月灵去买东西,让玉蓉不必等她,各办各的事,一会她俩自己回去。 众人去县城的马车钱是徐玉蓉一人出的,刘氏说不必等她,是不想让徐玉蓉误会,以为自己想占二十文马车钱的便宜。 从道理上讲,她俩是母女关系。这对母女曾经为钱争吵过无数次,甚至为钱分家。曾经俆玉蓉抠门,刘氏看不惯;后来俆玉蓉大手大脚,刘氏也看不惯。直到分家后,俆玉蓉还愿意为弟弟掏学费,让刘氏从她那里赚钱。刘氏心生感慨,仔细想想,她还是喜欢“大手大脚”的俆玉蓉。不过同时也觉得她太大手大脚,想为她省点钱。 对大伯来说,他倒不在乎这点马车钱,提出到了县城分开,一是真的有事要办,二是不想玉蓉误会,以为他想结识柔纸主顾。 之前徐蓉说过这批柔纸的主顾是百花楼,也直言不讳告诉过大伯:柔纸市场定价两百文钱一盒,给百花楼甜香姑娘的底价是一百四十文,要求她售价不低于一百八十文。 这中间的差价,大伯心领神会。 对造纸户来说,从来不是利润最高的那个。包括纸商,除去运输成本,他们的利润其实也不高。利润最高的是散卖商户。不过纸户和纸商,走的是量,靠数量赚钱。甜香的利润那么高,因为她相当于是散卖商户,中间还省掉了纸商这个环节,所以利润那么高。 马车到了县城,大伯和徐玉树下车告别。 刘氏也准备离开,杨月灵对徐蓉道:“我能跟你们一块去吗?” 刘氏楞了一下,拽了拽杨月灵衣袖,示意不要跟去掺和。 徐蓉道:“那里是青楼,你进去恐怕不方便。” 杨月灵道:“你都能进,我为何不能进?” 徐蓉微笑展示自己身上的粗布旧衣,道:“我这一身进去,没人会误会。你穿的太好,别人会误会。” 徐蓉故意穿一身比较旧的衣服来赶集,她觉得这样防贼。因为赶集日街上小偷很多,穿得破旧,小偷都看不上。当然,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衣服。 反观杨月灵,她精心打扮一番来赶集,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是曾经在夫家的衣服,但一看就显得比较富裕。 杨月灵道:“有少华在,怕什么。再说我们是去送货,有什么误会不误会!” 徐蓉看了眼少华,少华默不作声。 徐蓉道:“好吧。你想去就去吧。” 刘氏拉住杨月灵道:“那里是青楼,你去做什么!走,跟我买东西去。” 杨月灵挣脱开道:“娘,我想去瞧瞧,你就让我去嘛。玉蓉都可以进去,我为何不能进。” 刘氏想说:玉蓉有丈夫跟着,你一个合离的单身女人,怎么跟玉蓉比。但是觉得这话说出来伤人,于是没讲。 刘氏道:“玉文上学的笔墨纸砚,我不懂如何挑选,你去帮我挑一挑。” 杨月灵道:“娘,要不你也一块去?” 刘氏无语。 徐蓉道:“我们只是去送货,一会就出来。”刚才她拒绝杨月灵,真的只是担心她被人误会。凭心而论,杨月灵比徐玉蓉长得好看,身材丰盈,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女人味,但既然她自己无所谓,徐蓉也不想硬拦着。 刘氏拗不过杨月灵,只好勉强同意跟着一块去百花楼。 这个赶集日,百花楼的客人比上次来要多,一楼大厅舞台上也多了一支弹琴奏乐的乐班。 少华跟伙计说明来意,伙计去通报,此时甜香正在大厅二楼的包房内。 几人在楼下角落里等候,刘氏、杨月灵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的四处打量。 徐蓉望着舞台上的表演,古琴、笛子、琵琶、二胡、古筝,还有一人负责好几种打击乐器。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听到音乐,不由想到现代。在现代音乐想听就听,到处都是音乐。而在这里,听音乐是种奢侈享受。 少华也专注的望着台上。他感觉这个乐班似乎是京城来的,因为他们使用的乐器有的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演奏乐曲也有点西域味道,只有京城乐班才会有如此风格。不过,他想到自己离开京城已经三年多,或许地方乐班也学习了京城乐班的风格。 正想着,伙计走过来道:“二位请跟我来。” 徐蓉、少华背着背篓跟上伙计脚步,杨月灵也跟上,伙计转身问道:“请问你是……?” 伙计认得少华,甚至也知道徐蓉是他媳妇,但这个女人是谁?还有那个老女人? “我是她姐姐。”杨月灵指了指徐蓉。 伙计迟疑了一下,没说什么,继续前面带路。 刘氏站在原地,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想了想还是没去。 第35章 人间天使 伙计带他们上二楼,打开一间没人的包房道:“你们在这稍等一下。” 包房里,进门是几张背靠椅,每两张椅子中间摆放着一个高脚茶几,房间里面有张八人圆桌,看起来就像间吃饭的包房。 徐蓉看的没错,青楼是个喝花酒的地方。有像这样众人围聚的大圆桌,也有每两人一张的小方桌。不过小方桌包房反而适合更多人聚会,一大间屋子里,八九十几张小方桌,可容纳二十多人聚会。 徐蓉放下背篓,打量了一下包房就没再看。这种包房对她来说没什么稀奇,从小到大,她跟着爸妈去各种酒楼高档场所,什么样档次的包房都见过。 相比之下,杨月灵就显得十分好奇。她大致看过包房里的摆放,又仔细看起墙上挂的字画。 青楼除了是喝花酒的地方,还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彰显才华的地方。不过他们在这里彰显才华,其目的是为了吸引青楼姑娘垂青,心甘情愿主动留宿。 前面说过,青楼主要是娱乐,“睡觉”是附带,不是花钱想睡就能睡,得要姑娘愿意。当然,如果钱够多,可以用钱砸到她愿意。不过,如果凭借自身才华就吸引到姑娘愿意,可以省下不少银子,甚至还可能得到姑娘倒贴。 三人等了一会,甜香穿着仙气飘飘的粉色纱裙进来,问道:“纸在哪儿?先给我拿两盒。” 徐蓉从背篓里拿出两盒,甜香接过转身就走。 望着甜香飘进飘出的背影,杨月灵有些恍惚,讷讷问:“刚才这女的是谁?” “甜香。”徐蓉答。 虽然在纸坊上说甜香和百花楼时杨月灵不在场,不过徐玉福回去跟家里人讲过,所以他们都知道百花楼是主顾。 杨月灵羡慕甜香身上的衣服,那一身纱裙少说值十几两银子。一个青楼女子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衣服?杨月灵想不通。 过了一会,甜香又过来,对少华招招手,说道:“跟我过来。” 少华看向徐蓉,迟疑着没有挪步。 甜香道:“你也一块过来吧。” 徐蓉想要拿起背篓,甜香道:“先放着,这些东西一会再说。” 她领着两人出去,杨月灵跟了几步,见他们走进楼对面一间包房,没再跟,站在走廊上望着。 这边包房,里面不大,与前会徐蓉他们等待的那间差不多。包房内坐着两名男子,一位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一身斜领长袍,腰间系着条宽腰带,看起来有点江湖人士味道。 另一位,二十出头,面如冠玉,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身白绸长衫显得儒雅,又有几分随意。 甜香介绍道:“这位是百花楼大掌柜,张济阳。”她指的是浓眉大眼那位。 “这位是京城来的贵客,你俩就称呼他荣公子吧。”甜香指向白衣那位。 少华望着眼前荣公子,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荣公子道:“你们的这个纸不错,我打算订一万盒,价钱上能不能再少点?” 一万盒?徐蓉惊掉下巴,想说: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道:“我们做不出一万盒。” 荣公子道:“不用一次交货,一年一万盒,分批交。” 徐蓉道:“分批交也做不出来,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 一万盒,按照平均每人一天能做出1.5盒纸,再加上前期制料、后期加工……一万盒需要多少人手?徐蓉一下子算不清楚。 荣公子道:“缺人手就找人嘛!” 徐蓉道:“一个成熟的抄纸工,并不好找,而且工钱也不低。” 荣公子露出遗憾表情,望向甜香道:“不是我不照顾你生意,是他们做不出来。” 甜香转头对徐蓉道:“重阳是造纸之乡,几个抄纸工难道还不好找?” 徐蓉道:“抄纸工的确很多,但要么他们自己有纸坊,要么就是已经有主家。挖人成本很高的!” 何况他们也没钱挖人。抄纸工挖来,你要包吃包住,还要有足够的纸槽给他们干活,否则挖人来做什么? 甜香郁闷地吐了口气,对荣公子道:“要不你少订点?” 荣公子笑道:“还没见过有生意不接的。”说着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张济阳对徐蓉道:“你们要想办法扩产啊!有生意不做,真的是……”他也摇了摇头。 徐蓉抿唇不语。她何尝不知道扩产,但扩产要钱啊!多盖几座纸坊,多建几个槽,盖一排房子给工人住,再专门建个食堂……现代徐蓉家就是开工厂的,她知道基本操作。 甜香看徐蓉木讷的站在那里,身上一身破旧衣服,想了想道:“我投钱给你们扩产。”他俩没钱,这点甜香早看出来。 徐蓉诧异地望着她。一个青楼女子说给自己投钱,她有多少钱? 张济阳赞同道:“这个主意不错!” 甜香转头望了他一眼。转回头,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方便在这里说。 这时荣公子道:“要不我也投点,你们一年给我生产一万盒。” 甜香对他娇嗔道:“你不要跟我抢嘛!这点钱对你来说啥也不是。” 荣公子道:“我不为钱,我就为柔纸。” 甜香道:“等我们扩产了,优先供给你。”说着抛了个媚眼。 徐蓉看甜香表情在正经与不正经间转换,她忽然对甜香有点新发现。她似乎也不是少华说的疯批女人。 甜香对徐蓉道:“你俩合计合计,一年生产一万盒,扩产需要多少钱?” 荣公子笑道:“你就想着赚我的钱,那我还不如直接把钱给你呢!” 甜香嗔他一眼,抛了个媚眼道:“你不是说你不为钱,只为纸吗?” 荣公子笑笑,不与她争。这点纸钱利润,对他来说还不如几顿花酒。 徐蓉对这突如其来的“天使投资”有点懵,不过脑子里也在迅速计算:1万盒÷300天(总要让工人有点休息日吧),那么每天就是生产大约34盒。抄纸工、加上其他工,大约1:1的工人比例……她囫囵算了一下:抄纸工至少需要二十三人,其他工二十三人,总共近五十人。当然,有些工人可以从村里雇佣。那么大约需要建十座纸坊、五六间住宅房屋…… 徐蓉囫囵估个数道:“扩产大概需要八百多两银子。” 甜香惊讶:“这么多!” 第36章 陈年旧事 二三百两对甜香来说没问题,但八百两,她没有那么多银子。 少华以为甜香只是百花楼的一位姑娘,其实他错了。甜香是百花楼的管事,平常张济阳这位大掌柜不在,由她负责处理百花楼事务。他俩都是江州漕帮的人。 曾经一位商人欠江州漕帮银子,最后用信州重阳县百花楼抵债。去年少华救跳河的甜香,当时他们刚接手百花楼不久。甜香与客人玩骰子接连输酒喝得有些醉,骰子又输了客人要她当众脱衣服,甜香也不是不能脱,但是她今天不想脱,于是选择一种极端方式耍赖——跳河。 当时少华看她似乎没有求生欲望,其实甜香水性很好,知道在水里不挣扎乱动不会有事。她本打算漂到下游就找个地方上岸,结果少华下水救她。 这虽然是个误会,但甜香跳河也不完全因为那桌客人,当时她还遇到点其他事,脑中的确闪过轻生念头。 话题收回来。听到八百两,甜香有些踌躇。 张济阳对她道:“差多少?我给你补。” 甜香瞅他一眼,撅了噘嘴道:“不要。” 徐蓉望着甜香与荣公子、大掌柜的互动,感觉她在百花楼应该是有一定地位的,否则怎么跟老板这样讲话? 当然,掌柜不等于老板。用现代的职位套称,掌柜等于总经理,老板等于董事长。有的老板自己就是掌柜,有的掌柜是老板派来管事的。 甜香踌躇银子,这时荣公子道:“不如我投点吧!” 前会他就说过要投银子,甜香说他是与自己争利。当时甜香以为只要投入一二百两,没想到要八百两那么多。 荣公子对徐蓉道:“需要多少银子我出。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给我培养出一批造纸工,我要带走。” 徐蓉听到这个要求,皱起眉:啥意思,培养出来你带走? 荣公子看到她表情,说道:“放心,我将人带到北夏,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影响。” 少华听到“北夏”二字,终于想起曾经在哪里见过荣公子! 四年前,他还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在皇宫里见过眼前这位荣公子。他全名叫拓拔于荣,是夏国皇子。(华国人称夏国为“北夏”,因为夏国在华国的北边。) 当时拓拔于荣就十五六岁,随夏国使团一起进京,入宫面圣。 当时少华也很年轻,才十七岁,刚入羽林军。贞懿公主拉着他,要他陪练骑马。 两人在皇宫习武场上练骑马,贞懿公主比较顽皮,不好好骑,硬要整出些花样大喊“表哥你看!” 她的喊声吸引了从此经过的拓拔于荣驻足观看,少华上前询问他是何人?(当时因为进宫面圣,他穿着自己民族服饰,一看就是个外族人) 拓拔于荣礼貌的介绍了自己,对面前这位身着羽林军服的少年,拓拔于荣没敢多问。因为骑马那位,旁边侍女呼喊“公主小心”,已知这位是公主,那么公主口中的“表哥”,定也是皇亲国戚。 少华与拓拔于荣也就有过这么一面之缘,要不是他刚才提到夏国,他很难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想到这,少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好!蓄胡真的有用。 听到人要带去北夏,徐蓉转头看向少华,不知道他对此怎么看? 此时少华正在摸胡子,徐蓉以为他在思考,对荣公子道:“今天这事有点突然,让我们回去好好想想。” 荣公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免费送人给你们干活,还用考虑什么?” 徐蓉礼貌笑道:“那我也得想想他们住哪儿啊!” 荣公子不在意道:“随便搭间茅草屋他们就能住。” 徐蓉想说:她的宗旨是对工人好点,提供个好的生活环境他们才能好好干活。不过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有些话没必要说。 屋里几人,张济阳想为甜香出银子,但是她不要。荣公子不在意掏两百还是掏八百,重要的是将柔纸技术学到手,带回夏国。柔纸的市场前景,他十分看好。 这时,忽听外面走廊上传来女子的呼喊声。 “玉蓉!少华!你们在哪儿?快出来!” 喊叫焦急,一听就是杨月灵的声音。 甜香几步走出房门,玉蓉和少华也紧随其后。 只见走廊不远处,两名男子拉拽着杨月灵,似乎想将她拉进屋内。 “住手!”甜香一声呵斥:“你们在干嘛?” 一名男子嬉笑道:“我们是认识的。” 杨月灵趁他松手赶忙挣脱开,气怒道:“你们不要脸!” 男子轻飘飘无所谓道:“也没什么呀,就是叫你进来喝杯酒,难得在这里遇上。” 甜香不知道这女人与少华、徐玉蓉是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喊他俩的名字,估计是一块来的。 此时刘氏也急忙从楼梯上上来,她一听到月灵喊就心道:不好!还是被误会了。 “月灵!”刘氏赶忙上前护住女儿,双眼怒瞪那两名浪荡子。 这时张济阳也从房内出来,站在门口望向这边。 两人见出来这么多人,想想算了,还以为杨月灵是一个人来的。见此情景,缩回房内关上门。 刘氏护着杨月灵下楼,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在经过徐蓉身边时,刘氏心有余悸道:“你们办完事早点回来。” 杨月灵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那两个人,低着头赶紧随母亲离开。 看人走了,甜香问道:“这两个是你什么人?” 徐蓉道:“老的那个是我娘,年轻那个是她女儿。” 甜香很奇怪她的描述方式,纳闷道:“你娘的女儿,不就是你姐姐?”杨月灵从外表上看比徐玉蓉成熟,她自然的认为那是姐姐。 徐蓉道:“她是我继母。” “哦!”甜香明白了。 这样的事情在楼里时有发生,甜香见怪不怪,没兴趣多问,她只是好奇那两个女人是什么人。 这时荣公子也走到门口,问道:“你叫邵华?” 少华一愣,心脏立即提到嗓子眼,故作镇定道:“我叫徐少华。” “哦!”拓拔于荣感觉他与画像上有几分相像,不过多了圈络腮胡,人也显得苍老些,大概率不是他。但是刚才喊“邵华”,他又觉得可能是,于是有此一问。 此次拓拔于荣到南方来,一是为谈生意,二是顺便为贞懿公主寻找邵华。 他听贞懿公主说,邵华被流放到南疆邵州。拓拔于荣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宰辅大人的公子,居然会被流放? 具体原因公主没有跟他讲,只说她曾派人去过邵州,发现邵华已经不在那里。当地官府既没报失踪,也没报死亡,公主猜想表哥大概是跑了。 至于当地官府为何没有报失踪,因为他们要担责。如果报死亡,邵家饶不了他们。所以当地隐瞒不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已经失踪好长时间,表哥没有回京城,那么他大概是藏身于某个地方。公主画了邵华的画像,偷偷委托拓拔于荣帮她寻找,叮嘱此事不可声张。 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拓拔于荣觉得找到的机会渺茫。 不过既然公主开口,那他就顺便找一找。如果找不到,相信公主也能理解。 第37章 一时脑热 关于投资扩产之事,一时半会定不了。徐蓉交给甜香五十盒柔纸,拿到七两银子,然后告辞。 临走时,甜香向她仔细打听去岩脚村怎么走,说过几日她亲自去一趟。 夜晚,吹灯就寝。张济阳从背后抱着甜香问道:“你为何不要我的银子?” 甜香闭着眼睛:“那不是笔小数目。” 张济阳道:“你知道我有银子的。” 黑暗中,甜香没有说话,呼吸均匀得仿佛已经睡着。她不想用济阳的钱,因为她想摆脱现在这种生活。 另一边,岩脚村。同样是吹灯睡觉,徐蓉有些兴奋得睡不着。 “少华,如果盖一间纸坊,完全请工买料,要多少银子才能盖得起来?” “不知道。” 两人平躺着,少华握着她的手。 “你算一下嘛,要多少工、多少料?” “我没盖过纸坊,真的不知道。” “建一个水碓需要多少木料?” “大大小小,可能需要十几二十根吧。” 徐蓉发现问了个寂寞,啥也不知道、啥也不帮她想。 黑暗中,徐蓉闭眼盘算。 且不说钱的事,如果要建十座纸坊,它应该建在哪儿? 对纸坊来说,最重要的是水车和水流。如果没有水碓捣浆,就像剁肉没有搅拌机,那得累死个人。可是岩脚村适合建水车纸坊的地方,仔细想想,大约也就还有两三处。好地方早被人占了。 当然,“两三处”是指水碓捶捣与洗浆抄纸放在一起。因为水车需要建在水流较大、又有一定高度落差的地方,而洗浆抄纸则需要旁边有平坦空地。 那么,如果将碓房和纸房分开呢?捣浆是捣浆处,抄纸是抄纸处。 徐蓉正在思考着,少华侧身,一条腿攀上她的腿,同时手也伸了过来。 “玉蓉……”他喉咙里发出呢喃的声音。 徐蓉知道他想干嘛。他想缠绵。 徐蓉推开他:“不要,我正在思考问题。” “你在思考什么?”少华不放弃,又缠上来。 “我在思考建纸坊的事。” 少华手掌在她身上摩挲,说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他们投钱,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投资,怎么不是好事?” “你想过没有,我们就只有一座纸坊,如果他们再投十座,那么这个产业就是他们的了。” 少华指的是双方投入不对等,最终自己沦为纸工。 这个问题徐蓉想过。她本意也是想靠自己慢慢积累,逐渐扩大。但今天说到年产量一万盒,诱惑力真的很大。 少华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能力来吧,不要被别人的金钱所诱惑。” 徐蓉突然想到一个词:资本介入。 少华又道:“俗话说,多粗的蛇钻多大的洞。我们现在一没钱、二没人,为何要建新纸坊?” 前会徐蓉问他建一座纸坊要多少银子,他觉得这种问题现阶段完全没必要考虑。 徐蓉听了他的话,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少华捉着她的手探到下面,说道:“有些事情,需要等待。我们还没有积累起足够多的银子,就不要多想。” 徐蓉抽回手道:“那你也不要多想。” 少华撒娇的“嗯”了一声,将她的手又按回去,说道:“我就是在等待啊,等着明年一月十七。” 徐二叔的祭日是一月十七日,等过完祭日,他俩就可以洞房了。 寂静的夜里,少华呼吸有点粗重,相比较徐蓉就很安静。 她头脑冷静下来,摒弃十座纸坊暴富想法,不过前会想到的一些问题:比如到了冬季进入枯水期,河里水量没有那么大,是不是应该在上游挖个蓄水塘、建道闸门,以保障冬季水量带动水车…… 冬季为何不造纸?除了没有纸料、天冷难晒干,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水车转不起来。 “你专心点。”少华正在缠绵,徐蓉却像个木头。 “我没心情。”徐蓉推开他。 少华感觉自己刚才的劝说,好像惹她不高兴了,翻身躺平,调整呼吸。 就算她一时不高兴,也不能让拓拔于荣掺和进来。今天他虽然没有认出自己,但如果经常见面,万一哪天他认出来呢? 少华想着认出的可能性,渐渐睡着。 …… 第二日,纸坊上按部就班的干活。 徐蓉给大伯家三人发了工钱。按照每人每天七十文,总共应该是一千八百九十文。不过徐蓉凑整,给了他们二两银子。 给银子的时候大伯推辞,徐蓉道:“你们还找了石灰卖家,多余的钱就算是辛苦费。” 昨天大伯在集市上找到个卖石灰的,他们家自己烧石灰,大伯跟他谈了个相对便宜的价格,说好过几天去他们那里拉石灰。 石灰卖家在新城县新田村,离这里有八十多里,如果自己去拉,价格会便宜不少。 徐蓉想想,又拿了一两银子给大伯,说道:“这是买石灰的钱,到时候多退少补。” 大伯推还给她道:“不用,等买回来再说。” 石灰是要买两家的,大伯家、玉蓉家。他一次去拉一车,回来两家分。 徐蓉想想,还要给刘氏三两银子、给二弟工钱,这次卖得的七两银子真是不够花。至于刘氏编竹盒的钱,之前已经给过了。说道:“行吧,等买回来再说。” 他们在纸坊上干活,徐蓉去找刘氏。 刘氏上山找柴去了,不在家。杨月灵带着三弟徐玉文,正在地上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之前刘氏说送老三去学堂,杨月灵说她上过学,可以教三弟。 这话如果是她刚来的时候说,刘氏一定会欢欣鼓舞让她教。但是她来了一个多月,刘氏终于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吃懒做、拈轻怕重,简直就像位大小姐。 当初杨月灵诉苦,说自己在杨家如何如何可怜。现在刘氏怀疑:真的是那样吗?如果她从小吃苦遭罪,就不应该是这样。 还有,她说她上过学。如果杨家真的对她不好,会让她上学吗?她可是个女孩! 当然,刘氏没觉得是杨家赵氏让她上的,可能是老太太让她上学。在刘氏心目中,老太太是位慈爱的人。 话再转回来,杨月灵说由她来教三弟,刘氏没答应。因为她觉得月灵做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教不好。 何况让徐玉文上学,刘氏不仅希望他读书识字,还希望他将来能考取功名。所以最好是让正经先生教。 第38章 天上馅饼 见刘氏不在,徐蓉准备回去,杨月灵喊住她道: “玉蓉,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何事?” “你们的柔纸,能分给我一些卖吗?” 杨月灵在城里有点熟人,二百文钱一盒的柔纸他们用得起。 徐蓉道:“我们现在的产量,连供百花楼都不够。等以后产量提高了,分你一些。” 昨日甜香跟她讲,百花楼一月至少需要三百盒,另外还有几位朋友也想要柔纸,但是目前产量太少,她都没敢跟人家承诺什么。 杨月灵听到被拒绝,想了想,觉得像百花楼那样的大主顾,玉蓉自然是先紧着他们。 她道:“好吧。以后如果有什么可以赚钱的东西,你照顾照顾我。我很需要钱。” 杨月灵刚来岩脚村的时候,刘氏给过她钱。可是她不到一个月就花了近二两银子,几乎是刘氏半年积蓄。像刘氏那么节俭抠门的人,这无疑是狠狠的剜她肉。 尽管刘氏觉得对女儿有亏欠,但她不是个会剜肉喂鹰的人。之后她就不再给杨月灵银子,杨月灵现在身无分文。 徐蓉道:“你可以编竹盒,我们需要很多竹盒。” 杨月灵蹙眉道:“我编不了。没编几个,手就到处是伤。”说着伸出手给徐蓉看,的确有几处伤痕。 徐蓉也伸出自己的手道:“你看,我不也一样!编竹器本就这样,像我这么厚的茧子也照样会划伤。” 杨月灵看她手上伤痕星星点点,心中有点惭愧。原本她觉得像娘那样粗糙的手掌,被划几下没什么,感觉她好像不疼似的。但是看到比自己小一岁妹妹的手,杨月灵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太细皮嫩肉了。 徐蓉道:“要不你养鸡养猪吧,养好了卖给我。” 徐蓉养了五只鸡,但是现在她已经后悔养鸡了。因为每天要做的正事太多,结果还要抽出时间找菜喂鸡。鸡吃的菜,不是家里种的人吃的菜,要到外面去找适合鸡吃的野草野菜,简单清洗、剁碎与稻糠搅拌喂鸡,而那些鸡又很能吃,她几乎天天都要去找菜。 杨月灵道:“养鸡最快也要半年,我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我急需要挣钱。” 徐蓉道:“那就编竹盒,编两个就有三十文了。” 杨月灵皱眉,一脸愁容。 徐蓉想了想道:“要不你去找鸡菜吧,两文钱一斤,洗好剁碎卖给我。我每天要五斤鸡菜。” 杨月灵对“卖鸡菜”这个提法感到很新奇,但是才两文钱一斤,每天五斤就是十文钱,太少了! “怎么样?”徐蓉问。野菜不要钱,两文钱主要给的是人工费。 杨月灵嫌弃:“一天才十文钱。” 徐蓉问:“那你希望一天多少?” 杨月灵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一天应该有个五十文吧……”她这是在讲价。 徐蓉道:“五十文,那你一天就卖给我二十五斤。” 虽然二十五斤她用不完,但是可以再多养几只鸡,只要专门有人负责找菜喂鸡就行。 杨月灵皱眉。二十五斤?那她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全天时间都在找菜、剁菜。——虽然她现在全天也不做什么事。 徐蓉道:“如果是每天二十五斤,你得答应我,至少要保证持续供应四个月。”否则她干两天又不干了,多买的鸡咋办? 杨月灵摇头:“保证不了。” 徐蓉扁了扁嘴表示遗憾,道:“那就没招了。” 杨月灵叹了口气,她觉得在乡下生活太难。又难又无聊。 …… 中午,刘氏回来,徐蓉把三两银子给她。 傍晚,徐玉福跟着少华一起来家里,徐蓉拿出五百文钱,给他工钱。 徐玉福道:“你先帮我保管,我怕拿回去被我娘发现。” “那你就把钱藏好了。”徐蓉道。 “三弟会翻东西,我怕被他翻到。”徐玉福现在有点警惕三弟。 徐蓉玩笑道:“你就不怕以后我不给你吗?”以前两人争吃打闹,多抢到一个果子都要藏好了,生怕被对方发现。 徐玉福道:“你能给三弟交学费,应该也不会贪我的工钱。” 今天他看到大姐给大伯家工钱,二两银子呐!她给的很大方,一点都不小气。 过后他悄悄问姐夫,大伯家工钱是怎么算的?少华没有隐瞒,告诉他,大伯家三人是每人每天七十文。然后又说,等他练好抄纸,也给他每天七十文。 “练好”与“学会”是两回事,徐玉福现在也会抄纸,但是他半天抄不出一张,抄十张有七八张厚薄不均。主要原因,一方面是抄的少,需要多练练。另一方面,是他个子矮,在浆池里操作有些受限。浆池高度是按照成年男子身高建造的,尽量做到不累腰。对十一岁、又长期缺乏营养不长个的徐玉福来说,池子有些高了,他够着困难。 徐蓉饧好面,准备做馅饼。昨晚少华提到“天上不会掉馅饼”,徐蓉突然就想吃馅饼了,白天忙着没功夫,打算晚饭时做,多做一些,也可以明天早晨做早点。 徐玉福准备回家,徐蓉道:“留下来在我家吃吧!我一会做馅饼。” 听到馅饼,少华感到意外,望着徐蓉。她没说今天要做馅饼,以前也没有做过。 “馅饼?”徐玉福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徐蓉道:“你回去跟娘说一声,说你在我家吃。” 徐玉福也想找机会跟大姐、姐夫好好聊聊,于是“嗯”了一声回去告诉娘。 徐玉福离开,少华问:“你会做馅饼?” 徐蓉一边打鸡蛋一边道:“会啊!” 少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她忙活。在他的认知中,馅饼是烤出来的,可是他们厨房里没有烤的工具。 徐蓉打好鸡蛋,生火,下锅炒熟,铲起放在一旁。将洗好的韭菜切成碎末,将炒好的鸡蛋用刀剁碎,然后将韭菜鸡蛋搅拌在一起。 接着她将醒好的面团随便揉了几下,分成一个个面剂子,用擀面杖擀成面皮,包上韭菜鸡蛋,做成个半圆形的饼,放进锅里煎至两面金黄。 如果旁边有个现代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韭菜盒子。在徐蓉看来,“馅饼”就是有馅的饼,至于你要做成甜的、咸的、里面包什么,随意。总之带馅就行。 饼煎好,徐蓉端上桌:“趁热吃!” 少华夹起一个,咬了一口,酥脆的薄皮、饱满的馅料,外酥里嫩、满口鲜香。 “嗯!好吃!”少华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徐玉福也夹起一个,咬了一口。 “唔!”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这就是馅饼,太好吃了! 少华接连吃了四个,想着给玉蓉留点,于是停下,说道:“这饼我喜欢,以后你多做做。” 徐蓉道:“这叫韭菜合子,以后别再叫它饼。” 少华噙笑望着她,心想:名字都取好了。 徐玉福吃了三个,还想再吃,但是看到碗里只剩下四个,想着给大姐留点,不好意思再夹。 徐蓉看出二弟喜欢,说道:“想吃就吃吧!锅里还有饭呢。” 二弟不好意思道:“那我就再吃一个?” 少华起身去盛饭,顺便将灶上加热的汤锅端了过来。 打开锅盖,里面是花生炖排骨。昨天赶集他们买了排骨,昨晚吃了一顿、今天中午一顿,晚饭还剩点。 徐玉福看到居然还有肉,眼睛都直了。 “姐,你们这日子过的……”有些奢侈,他有些羡慕。 徐蓉道:“这就是挣钱的意义,让自己过得好点。” 徐玉福大着胆子问:“像你们这样,能攒下银子吗?” 娘老说大姐不会过日子,现在徐玉福也这样觉得。大伯家给二两,自己家给三两,他们居然还又吃馅饼又吃肉。 徐蓉道:“目前还真攒不下银子,不过将来会好的。” 徐玉福低头闷声吃肉,他想劝大姐不要这么奢侈,真像娘说的不会过日子。但是,一是不敢说,怕大姐扇他;二是吃人嘴短,你这不正在吃着肉嘛。 吃过晚饭,徐玉福帮大姐收拾碗筷。以前住在一起时,他俩也经常一块做家务。 徐玉福道:“姐,我想让杨月灵离开咱们家,我应该怎样才能让她走?” 徐蓉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问道:“她是怎么了吗?” 第39章 小心思 徐玉福讲了杨月灵来到家里之后的种种行为。 刚开始她给人印象还不错,可是渐渐地,徐玉福发现她什么都只是用嘴说,说完了让他和娘去做,自己像个大小姐。还有她的“奢侈”行为,比如每次赶集都要坐马车;每顿饭要吃鸡蛋。一开始他们娘仨四个都有份,但是后来娘为了省钱,就只给杨月灵一个人吃,他和弟弟没有。娘说姐姐身体不好,要多补补。 以前这种待遇是在徐玉福身上的,刘氏总让徐玉蓉省给弟弟,现在变成让他省给姐姐。 徐玉福愁眉苦脸道:“姐,我现在知道你为何总爱跟娘吵架了。我现在也想跟娘吵,她太偏心了。” 徐蓉玩笑道:“因为她夺了你的宠爱,所以你想赶走她?” 徐玉福否认:“不是。主要是她花钱没数,娘还特别舍得给……”他讲了杨月灵刚来时,家里收稻谷,娘给她一两银子买菜,她全部买光,后来娘陆陆续续又给过她好多次钱,她就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花钱没数。 说到这,他感觉大姐好像也是个“花钱没数”的人,赶忙补充道:“关键是,她自己不挣钱。她不像大姐你,你花的钱都是自己挣的。” 徐玉福忧心忡忡道:“像她那样花钱,我觉得娘的银子早晚被她花光。” 徐蓉觉得应该不会。刘氏那样抠门的人,对自己亲儿子都抠。不过,对杨月灵会不会是个例外? 徐玉福道:“娘对她太好了,好得过分!我觉得娘会不会也给她盖所房子,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说完这话,他有些心虚的瞟了眼姐夫。 徐蓉笑道:“你是担心娘把给你盖房子的钱,拿去给她盖房子?” “嗯。”徐玉福点头,反正他跟大姐已经分家,财产上没有什么纠葛。 徐蓉道:“如果真是那样,你就想办法自己挣钱,自己盖房子。” 她不想分析可不可能的问题。对十一岁的男孩来说,重要的是培养他的独立能力,而不是教他如何在家里搞阴私算计那一套。 徐玉福耷拉着脸,他不甘心! 徐蓉道:“好好跟着我们干。你明年十二、后年十三,很快就会变成大人。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让你在十五岁前就能自己盖上房子。” 徐玉福不太相信的望着她。 徐蓉道:“要是盖不上,我这房子给你。” 徐玉福还是不太相信。 徐蓉瞅他一眼,爱信不信。 大姐这个“白眼”,徐玉福顿时“血脉觉醒”——听大姐的话,不会被打。 …… 第二日,徐蓉主动去找杨月灵,给她出个主意如何赚钱? 听完徐蓉所讲,杨月灵道:“你让我去卖馅饼?” 徐蓉道:“是的,你擅长做吃食,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杨月灵为难:“可是我不会做馅饼。” 徐蓉道:“我教你。” 她从家里拿来面粉,与杨月灵一起去割韭菜,然后在老房子手把手教她做韭菜盒子。 除了面粉,鸡蛋、油盐这些都是老房子的,刘氏在一旁看着心疼,但是想到玉蓉拿来的面粉至少值一百多文,于是没说什么,由她们去。 等韭菜盒子出锅,几人品尝,刘氏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卖多少钱一个?” 徐蓉道:“刚才用了一斤面粉,五个鸡蛋,差不多一斤韭菜,总共做出十个韭菜盒子。按照原料价格,面粉六十文钱一斤,鸡蛋五文钱一个,这两样加起来是八十五文钱。一斤韭菜,算它五文吧,总共九十文钱。再加上油盐柴禾,我们给它的成本价算在一百二十文,除以十,那么一个韭菜盒子的成本就是十二文钱。再加上人工、利润,我觉得一个韭菜盒子卖二十文钱比较合适。” 杨月灵道:“才赚八文?” 徐蓉道:“韭菜其实不要钱,就算加上人工种植费,一斤也合不到五文。油盐柴禾的三十文钱是多算,如果做得多,平摊下来,不用那么高。另外,面粉六十文一斤是按散卖价格算,如果专门做馅饼卖,你肯定是几百斤的买,那样价格会更低。综上所述,实际成本肯定会比十二文低。” 杨月灵道:“就算成本只要十文,但是卖二十文……”说到这,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成本十文,卖二十文,还要怎样? 徐蓉道:“一个没啥味道的光面烙饼卖十五文钱,韭菜盒子卖二十文,我相信很多人会选择韭菜盒子。” 刘氏点头:“对对对,如果是我,我也会买韭菜盒子,里面还有鸡蛋呢!” 徐蓉道:“你看吧,娘最能代表普通大众消费者,她都会买韭菜盒子,何况其他人。”其实她想说,娘这么抠门的人都会买,何况不抠门的人。 杨月灵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消费者,不过想想,这的确是个赚钱门道。在县城租间店铺,一天卖个百八十个没问题。 她感激地握住徐蓉的手:“妹妹,谢谢你!” “没什么。”徐蓉笑笑。 她是为了不让二弟担心,生怕杨月灵花光本该属于他的钱。 离开老房,刘氏跟她一起走到新房这边。 “玉蓉,多亏有你啊!”刘氏由衷感叹。 徐蓉看她表情深沉,问:“怎么了?” 刘氏讲了杨月灵拈轻怕重,想挣钱又不想出力,之前她也给月灵出过主意,她都不愿做,难得卖馅饼这事她没有拒绝,还十分乐意。 徐蓉道:“之前我吃过她做的饭,她的厨艺不错。所以我想,她应该对做吃食有兴趣。” 刘氏赞同的点点头。之前她没有想过卖吃食,因为她本身是个只求果腹的人,什么好吃不好吃,对她来说不重要,能吃饱就行。 当然,也不是说她不喜欢吃好吃的,只是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容不得她把钱放在吃上。 刘氏道:“对了,玉福在纸坊上干活,你是不是给他工钱了?” 徐蓉装傻充愣:“没有啊!” 刘氏道:“如果给了,你不必瞒我。我是看他早出晚归,接连干了十几天,如果没有好处,他不会那么起劲。” 徐蓉道:“的确给了,不过也不多。”既然猜到,她不想隐瞒。 刘氏道:“给多给少不重要,我只希望少华能多教教玉福。他虽然是姑爷,但也算是家里的长兄……” 两人闲话家常。刘氏对玉蓉的态度有很大转变。以前她总是以娘的口吻教训她,现在变得平易和蔼许多,有商有量。 …… 第40章 金主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大伯拉来石灰,他们大批量腌竹料。石灰还剩一些,徐蓉拿回去刷墙。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土坯和木头建造,没有用石灰刷白墙的传统,徐蓉这个行为显得有些怪异。 当她把石灰搬回家,发现个问题:没有刷子。于是她开动脑筋,用竹筒和旧衣服制作了个“滚筒刷”。 竹筒,大家能理解。旧衣服是干嘛用的?它代替的是滚筒刷毛。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刷毛材料,想来想去,找件最破旧的衣服缠绕在滚筒上。 少华在纸坊上干活,徐蓉在家里刷墙。 正刷着,一位村民带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走近房屋。 “玉蓉!有人找你。”村民喊了一声。 此时徐蓉穿着件破旧衣服,头上包着块头巾,踩在板凳上,正在刷墙的高处。 听到人喊她转过头,只见甜香、张济阳、荣公子,以及曾经在百花楼门前接过他们竹盒的小姑娘,几人走近。 “你们来啦!”徐蓉意外又惊喜,从板凳上跳下来,放好滚刷,喜迎上前。 几人看徐蓉穿着,去百花楼时,觉得她穿的破旧。没想到,那可能还是她比较好的衣服了,此时这一身,跟乞丐也没多大区别。 徐蓉解下头巾,洗了下手,请几位进屋坐。 甜香打量了一下房屋,问道:“你这是在刷什么?” “刷石灰。” “刷石灰干嘛?” “好看啊。刷成白色看着比较明亮。” 几人进屋,屋里已经刷好石灰,原本靠墙摆放的东西都往前挪了些位置,不与墙面接触。 “什么味啊?”甜香用指头轻挡鼻孔。 “石灰味。没事,已经晾了两天了,没毒。” 徐蓉搬来竹凳,拿来几个碗,抱起她专门用来装凉白开的陶罐,给几人倒水。 “这是凉开水,不是生水,放心饮用。” 几人打量屋内,白色的墙面看着是要明亮许多。 甜香问:“少华呢?” “他在纸坊上干活。” “那我们去纸坊上看看吧。” “好。”徐蓉没劝喝口水歇一下啥的,人家本就是为造纸而来。 徐蓉关好门,几人去纸坊。 纸坊离家大约有八九百米远,经过村子,走向一道山谷,山谷中有条两米来宽的山涧小河,沿河一侧有八九处水车纸坊。 这个季节,其他家因为没有料都已经停工,就只有一处纸坊的水车还在转着。 几人走过去,荣公子好奇的朝别人家纸坊屋内探头探脑的望了望。 “这些纸坊怎么都关着?” “这个季节没有料,他们都停工了。”徐蓉解释。 “没有料?”荣公子不解。 “我们村本来是做皮纸的,皮料都是自己家种的。每年三、四月采一次皮料,做到七、八月基本就结束了。” “皮料?是猪皮还是羊皮?” 荣公子问出这个问题,甜香笑道:“都说是种出来的,猪羊能种吗?是树皮!” “哦!”荣公子只知道重阳纸、连城纸、青堂纸这些以地名或商号命名的纸。具体皮纸,是全树皮?还是树皮里掺猪皮?他不清楚。 “猪皮、羊皮,亏你想得出来,哈哈哈!”甜香被他逗乐。 荣公子倒也不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说道:“那你知道谨头笺是用什么做的吗?” “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甜香不入他的套。 荣公子道:“是用一种植物的根茎和布头。”这是他唯一知道一种很奇怪的纸。 荣公子道:“纸里能加布头,为何不能加皮子?”北夏人将猪皮牛皮羊皮都统称为皮子。 甜香不与他辩论,毕竟人家是贵客,稍微笑话一下就行了。 说笑着,来到纸坊。徐玉福正在外面晒纸。 “姐。”徐玉福喊了一声,好奇打量旁边几个衣着光鲜的陌生人。 看到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纸架,目测至少有七八十,荣公子凑近仔细瞧,发现每一架上的纸都薄如蝉翼。 “这么薄!” 徐蓉解释:“这是单张。之后会用这样的三张压成一张。” 抄纸房是敞开的,没有门,正在抄纸的徐玉梁和少华,其实远远就看见这群人。 两人抄好手中的纸,停下,将木盘搁在旁边的架子上滤水。 晒纸之前,要先等盘中的水稍微滤干一些,否则水滴水淌,容易把地面弄湿起泥浆。 少华走出房子,他穿着件坎肩褂子,露出大片晒黑的肌肤,在接近肩膀的位置,隐约露出几条旧疤痕。张济阳看到他的疤痕,感觉他好像曾经也是个混江湖的,因为那疤痕看起来像是刀伤。 “你们都来了!”少华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荣公子和张济阳也会一块来。 徐玉梁走出来问道:“这几位是……?” 少华介绍:“这位是百花楼的张掌柜,这位是甜香姑娘,那位是荣公子。” 然后又向几人介绍:“这位是我大哥,徐玉梁。” 荣公子好奇的走进抄纸房,东瞧瞧、西看看。在抄纸房的隔壁就是碓房,磨盘大的石臼上,一根粗实的碓杆连接着外面水车,大伯正在舂料,好奇抬头打量这位走进来的白衣公子。 荣公子看了一圈,对蹲在地上的这位熟视无睹,走出房屋。 大伯翻了翻石臼里的料,起身也跟着出来。 少华看到大伯,伸手指向介绍道:“那位是我大伯。” 荣公子这才发现身后跟了个人,差点吓一跳,回头不悦道:“你走路没声的吗?” 大伯对这位公子也很不悦,心道:你进来的时候也没声。不过看这位公子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于是沉着脸没说话。 平常大伯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沉着脸倒也看不出不高兴。 荣公子道:“就只有你们几个干活,难怪产量那么低。” 在碓房背后还有间房,徐玉树在里面压纸。因为朝向不同,是单独的另一个门,所以他们从这个方向没看到。 不过少华没打算解释说还有一个人,说道:“人多人少取决于有多少料。现在这批料已经快做完,我们正打算后天赶集跟你们说一声,下次送货可能就只有二三十盒。需要等到十一月、将近十二月,到时候数量能多些。” 他们现在做的这批竹料是之前徐蓉腌的,只剩最后一点。虽然之后徐蓉又腌了一批竹屑料,但是数量不多,做不出多少纸。大批量的,还得等后面腌的料。 “为何会越来越少?”甜香不解,看向徐蓉。 徐蓉跟她解释腌料需要时间。 甜香道:“那你们之前就应该多腌一些啊!” 徐蓉道:“一斤竹子能做出一两纸,一盒纸有一斤二两。也就是说,一盒纸需要十二斤竹子。上次送去五十盒,那就是腌了六百斤竹子。现在总共大概还能做七八十盒,也不能说我腌的不多啊!” 甜香被她一连串计算搞得有点懵,讷讷问:“那等到十一二月能供多少?” 徐蓉道:“预计月产量两百盒。” 甜香皱眉:“还是不多啊!” 徐蓉无奈:“姐姐啊!竹料不是无限的,总不能把山上竹子砍光吧,总要留着些让它来年生长。腌塘也不是想挖多少挖多少,我们只能在自己家的地上挖。” 甜香道:“竹子不够,那就从别的地方买呀!地不够,那也买呀!” 徐蓉扁嘴望着她,心里道:你说的对,这不就等你送钱来嘛! 荣公子望了望别人家的纸坊,大手一挥道:“那些纸坊也可以买下来,你去问问要多少银子。” 徐蓉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人家的生计,夺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人家会跟你拼命的。” 张济阳不屑嘴角冷笑:“拼命?” 甜香望了望四周,如果要建盖新纸坊,感觉好像没有可以落脚的地。 她问:“你们村可以建纸坊的地方,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吗?” 徐蓉道:“我们村总共有二十六家纸坊,基本上已经没地方建了。再建那就是别村的地盘。” 甜香问:“那别的村有地方建吗?” 徐蓉摇头:“不知道。” 大伯在旁边听了半天,问少华:“他们这是在商量什么呢?” 少华无奈道:“商量扩产。” 他不想让拓拔于荣介入,但既然他今天来了,估计是要掺一脚。 大伯好奇问:“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前会少华介绍时,大伯在屋里捣浆没听到,他又悄声介绍一遍。这时二哥徐玉树也早从另一头加工房过来,跟他们站在一块,听到介绍,惊讶道:“甜香姑娘居然把她们掌柜都带来了?” 他这句声音稍微有点大,张济阳转头望向他,徐玉树一缩脖子赶忙收声,因为这位掌柜的目光有点凶。 甜香对徐蓉道:“你去问一问这几家纸坊,他们愿不愿意把纸坊出让给我们,或租或买,价格可以商量。” 徐蓉指着不远处道:“那两座纸坊是我大伯家的,那座是我一个堂兄家的。” 荣公子在一旁道:“原来都是你家亲戚的。那你刚才还说,收人家纸坊人家会跟你拼命?” 徐蓉道:“只有这三处纸坊是我们家亲戚的,别的纸坊是其他家的。”然后又道:“越是自家亲戚,越不能收。人家还要靠纸坊挣钱呢。” 荣公子道:“像这样停放着,挣什么钱?” 徐蓉道:“现在是十月份!你到六七月份来看,家家都在开工。” 甜香想了想道:“让你家亲戚也一块儿做柔纸,这样能多做些。” 徐蓉回头一指:“喏,我大伯就在那儿。我已经叫大伯家一块做了。” 少华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对甜香来讲,她要的是产量,只要产量够多、够她卖,她才不管这纸是哪家做的。但对他和玉蓉来讲,他俩要的是自己挣钱。他隐隐有种要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甜香回头望了一眼,转回头问徐蓉:“他们一块做,产量能有多少?” 徐蓉道:“平均每天四盒。”本来可以说五盒,但她扣着点说。因为前段时间大家从早到晚加班加点,做出五十多盒,平均每人每天1.5盒,但这种效率不是常态。常态应该按照正常时间来算,不要搞得那么累,否则谁能一直坚持下去。 甜香皱眉道:“你要再多找些人手啊!” “嗯。”徐蓉有些含糊的点头。关于扩产,她其实没有完全想好。之前在百花楼说得热闹,她有点上头,但是后来冷静想一想,发现有诸多问题。 甜香望着眼前一座座纸坊,若有所思,然后道:“我们回去说吧!” 少华站在原地,没有要与他们一起回去的意思。他不想与拓拔于荣多接触,担心身份暴露。 然而他真的想多了!拓拔于荣在看他第二眼时,否定他不是公主要找的人,之后就没再往邵公子事情上想。 几人抬脚离开,徐蓉回头望向少华:“你不回?” 少华摇摇头。 甜香也停下回头,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接着张济阳停下回头,荣公子停下回头。 甚至连大伯、大哥、二哥都奇怪地望着他:家里来客人,你为何不回去? 少华被众人的目光,搞得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常。一咬牙,硬着头皮回去。 待人走后,徐玉树说道:“爹,那个女的就是我跟你说的甜香。” “我知道。”大伯淡淡道。 之前少华说柔纸是卖给甜香,回去家里,徐玉树就跟他爹讲了曾经救过甜香的事。其实以前他也讲过,只是当时大家都只当作是路上遇见的一件事情。 事情过了就过了,谁会把某天在路上遇到的某件事情一直挂在嘴边、挂在心上,一年到头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事。 那时候徐玉树提出,要不他去找一找甜香,将来他们家的柔纸做出来,他们自己卖给甜香,不经过徐玉蓉这一道手,可以多赚二十文。 当时大伯就反对,说这条销路是玉蓉找的,他们已经说好,纸做出来卖给玉蓉一百二十文。如果想要多赚那二十文,他们自己找销路。 不得不说,大伯是位正派的人,不搞那些小动作。 徐蓉出货给甜香,一百四十文一盒;她从大伯家收购,一百二十文一盒。这中间二十文钱的差价的确很有诱惑力。 但是,甜香百花楼这条销路是玉蓉找的。她坦诚告诉大伯这中间的差价,把吃亏便宜都说得明明白白。 人家真诚以待,大伯也不想私下搞阴招。柔纸又不是只有这一条销路,等以后做出来,如果想要多赚点,自己去卖呗! 第41章 实地方案 几人从纸坊上回到新房,徐蓉将之前碗里的水倒掉,又重新倒上新水。 她这个细节小动作被甜香看在眼里,她发现玉蓉是个讲究人。包括之前她说这是凉开水,不是生水;她将屋内屋外刷成白色,家里院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她怎么穿得这么破旧?按理说他们造纸应该不算太穷啊。 甜香问:“以前你们造纸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徐蓉答:“十多两。” “才这么点?”甜香有些意外。 “我们以前是做皮纸,皮质行情不好,料又少,所以才想着做竹纸。” 荣公子不理解:“行情不好?我看街上到处都是卖纸收纸的。” 徐蓉道:“纸商生意是挺好,但是对造纸户来说,利润越来越薄,几乎无利可图。” 荣公子不解:“无利可图,为何生意还那么好?” 徐蓉道:“我说的是,对纸户来讲。虽然利薄,但料是自己种的,纸坊是自己家的,人工也是自己家里人,最后就是赚个人工辛苦钱。” 荣公子道:“这不还是有利可图嘛!怎么说是无利?” 徐蓉道:“如果他去帮人干活,一年也能赚这些银子。” 荣公子笑道:“你是没出去帮人干过活吧,一年十几两?哪个东家会出那么高工钱?出那么多,不如直接将人买下,还要什么工钱!” 徐蓉道:“一年十几两,是家里好几个人的工钱。活又不是一个人干,平均到每个人头上也就四五两。” 荣公子似乎是被她说服,没有反驳她这句话。 张济阳道:“苦力没有那么高工钱。” 他听明白甜香问纸坊收入的用意。之前她说纸坊或买或租,知道了这里纸坊的收入,心里也就有个底。 他们之前没有涉足过造纸,顶多也就听纸商聊过。甜香脑热,想要投家纸坊,张济阳觉得没必要,纸坊又赚不了多少银子,甜香给他算了笔账,如果是做柔纸,利润可观。并且说自己已经不年轻,青楼这碗饭吃不了多久。 荣公子道:“照你这么说,纸坊一年收入才十几两银子,那么我们出十几两银子租下,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吧?” 徐蓉点头。买的话,他们可能不同意;租的话,他们应该会愿意。 荣公子道:“为了不让你的柔纸秘方外流,我提供干活的人。你把前会我们看的那里纸坊全都租下……”他算了算道:“我提供五十个人。不用给他们工钱,只用提供食宿就行。” 徐蓉心道:又转回当时在百花楼说的。 荣公子看向甜香道:“他们住的房屋,银子也你出?” 在来之前他们就商量过,甜香坚持只能由自己出银子,她既不要张济阳的银子,也不要荣公子的银子。她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日后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她虽然没有与人合伙做过生意,但听的看的多了,学习到别人经验。曾经有位客人跟她讲:股东越少越好。创始之初大家都齐心协力,可是等到获利时,大家为分利不均,最终会分崩离析。 虽然张济阳大概率不会与她分崩离析,但是她不想永远与他纠葛不清。荣公子只是过客,要是他哪天回北夏了,大概率会清理掉在华国的所有财产。与其到那时候清算,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他加入。当然,如果他只是提供人,这个可以。 少华听着他们议论,感觉没自己啥事儿。通过从进屋后的观察,他发现拓拔于荣并没有多看他几眼。 徐蓉问荣公子:“你提供干活的人,打算让他们在这里待多久?” 荣公子道:“至少半年吧。学会几个、走几个,我再送新的人来。” 徐蓉道:“你当我这里是培训学校呢!” 荣公子没听过这个词:“培训学校?” 徐蓉道:“学徒工跟师傅学手艺,至少也要两三年。就算你觉得我们手艺简单,只要半年就能学会,但我们为何要教呢?就图这半年白用人?何况也不是白用,我们要给他提供衣食住宿,这些也是钱。假如我在当地招那些家里养不起的孩子,她们分文不要,只要有口吃喝,而且还能一直为我干活,直到有天她要嫁人。” 徐蓉说的是之前杨月灵讲,女孩子去找活,主家几乎不给工钱。他们双方的利益,就是女孩家养不了那么人口,父母给她找个吃饭处,而主家以很少的开支得到一个人干活。 “嫁人?”荣公子一脸懵:“你说的是女人?” 徐蓉道:“女人也一样可以干活。” 在场所有人都不同意她的观点,包括甜香。只有角落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姑娘,心有触动。 张济阳道:“女人力小,干不了男人的活。” 徐蓉道:“只是造纸而已,又不是多重的体力活,我都能干,别人也能干。” 张济阳道:“可是你现在已经成亲了,如果年龄再小些,有些活估计你也干不了吧。” 她刚才说“直到嫁人”,嫁人就意味着成年。在未成年前,女人的力气的确小。 徐蓉顿时有点哑口无言,发现自己说了个悖论。 荣公子听出她说这个的用意,她实际上是在跟自己讨价。 他道:“两三年太长,甚至一年都有点长。北夏那边,我需要人回去。这样吧,头半年还是让他们回去几个,之后的干满一年。” 徐蓉道:“你还是拿我当培训学校。学校是要交学费的。” 荣公子听懂了“培训学校”是什么意思,说道:“你就是要我拿银子呗!说吧,多少?” 他不是不愿意出银子,是甜香不要他出银子。 徐蓉道:“两个方案:一种是你拿银子,给他们盖住房;另一种,是每人每年交十两银子的伙食钱。” “十两?”荣公子惊讶:“这么多!”五十人就是五百两。 徐蓉道:“每人一天三十文的伙食钱,三百六十五天,那不就十两还多。我这都还没跟你算其他钱,比如他们的日常用品、衣服鞋袜,怎么,这些你们打算自带啊?” 荣公子皱眉:“一天三十文,这伙食钱也太高了吧?” 徐蓉道:“我们家吃的好,五六天就吃顿肉,平常没肉也有鸡蛋。” 荣公子道:“他们干活的人,不用吃那么好。” 徐蓉道:“再不好,十天半个月也得吃顿肉吧。再说你送来的一定都是壮劳力,都是能吃的,饭量估计也是一个顶仨。” 荣公子道:“我送来的都是北夏人,他们一般不吃米,爱吃面。” 徐蓉斜眼瞅着他:“咋滴,吃面比吃米便宜啊?” 荣公子点头。 徐蓉大大翻了个白眼:“这位公子,你是从来没有买过面吧!面粉六十文钱一斤,比米贵。” 荣公子有些茫然道:“我们运来的小麦,即便加上运输费用,也才二十文钱一斤。” 张济阳帮二人解释道:“玉蓉说的六十文,是粮食店的零卖价。粮商卖给粮店,磨好的面粉一般四十多文一斤。” 荣公子仿佛才知道似的:“粮食店赚那么多!” 张济阳道:“这跟柔纸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再说玉蓉可能是因为买的少,粮食店没有给她低价。” 他跟着甜香喊“玉蓉”,本应该喊“蓉娘子”或“徐娘子”,但是没人这么喊,加之“蓉娘子”与荣公子同名,应该避讳。另外,张济阳比徐玉蓉大十岁,从年龄上讲可以做她叔叔了,喊她“玉蓉”,当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 徐蓉后知后觉有种自己被骗的感觉,道:“原来他赚我那么多!” 荣公子有种赢了的感觉,轻松道:“怎么样,粮食我们可以自己带。” 徐蓉道:“你小麦不用脱壳啊!还是你直接送面粉过来?”她想在加工费上挣扎一下。 荣公子轻松道:“可以啊,我直接送面粉来。”对于他这种大宗粮商来讲,加工面粉小菜一碟。 徐蓉一时被堵住嘴,暂时找不到讨价角度。 这时荣公子问少华:“在这里盖所够五十人住的房子,需要多少银子?” 少华估计了一下道:“如果不算土地的话,大概需要二百多两。” “算土地呢?” “看要买多大的地。” 徐蓉插进来道:“不能只算住房,还要有厨房、食堂、洗澡房、厕所等等。” 荣公子调侃道:“要不要再给他们修个花园?” 徐蓉道:“花园就不必了,菜地比较实用。” 荣公子轻笑。他谈生意遇到过很多种人,以前他就给自己定过规矩:不跟女人谈生意。但有的时候不可避免还是要跟女人谈。看眼前的徐玉蓉,样样被她算的! 他道:“好吧,就按她说的,除了住房,还有食堂、洗澡房、花园等等。两亩地够不够?” 一亩地是六十平方丈,两亩就是一百二十方丈,按照平均每人两平方丈,绰绰有余。荣公子也不是不会算账,只是在小东西上他懒得算。 少华点头:“够了。”他按军队营房算。 徐蓉道:“不够,太挤了。” 荣公子终于被她说得翻白眼,说道:“这位姑娘,你看一下你们家房屋,总共不超过十方丈吧。这间屋子里如果住五个人,住得下吧?哪里挤了!” 他发现徐玉蓉是个不识数的,她大概不知道多大房子能住多少个人。 别说,徐蓉还真不知道十平方丈是多大? 她转头看了看自家房屋,问少华:“我们这屋子是多大?” 少华道:“九方丈左右。”(平方丈、方丈都是一个意思,表示面积。一平方丈约等于11.1平方米) 徐蓉终于有点概念:“哦,这样啊,那么住得下。” 荣公子扶额,问少华:“这里土地大概多少银子一亩?” 少华道:“五六十两。” 荣公子道:“行吧,我选择为他们盖房。” 盖房总共投入大概就三百多两,徐玉蓉狮子大开口,交伙食钱居然要五百两。本来这几百两他倒也不在意,但对方跟他斤斤计较,他也跟对方计较。 五十人住房的事情谈妥。 徐蓉问:“你的人什么时候到?”因为他说是北夏人,徐蓉觉得,他还得回北夏拉人吧? 荣公子道:“随时都可以,只要纸坊的事情定下。” 少华心中暗暗有点惊讶:五十个北夏人随时可以来,那他们到底是带了多少人来华国? 徐蓉思索了一下道:“我明天就去找那几家纸坊,跟他们谈。一有结果我就去告诉你们。”她看向甜香。 甜香道:“租十座纸坊,每座年租不超过十五两。” 徐蓉道:“十五两可能有点难说动,因为我打算把他们旁边的地也一起租过来。那么多纸坊,需要很多腌塘,否则料跟不上。” 甜香道:“行吧,你先去谈,看看对方是什么意思,然后我们再商量。” 有些事情要先去谈过,才能有下一步,包括她俩之间的股份如何算。刚才在说买地的时候,徐蓉突然发觉:她也不是身无分文。一亩地五六十两,她有四亩地,值二百多两呢! 初次商谈,取得这样的成果,徐蓉很满意。 如果说一开始在百花楼谈是属于“脑热”,那么今天谈的这些,都是可以实实在在落地实施的。 同时徐蓉发现,即便甜香、荣公子不投资,她自己也有能力扩大生产。不过甜香还是需要的,因为她有客户资源。 「唉!以前被刘氏“只进不出”的思想影响了,搞得自己也束手束脚,忘了还能卖田地!」徐蓉忽然发现,自己走了个弯路。 当然,她也明白“置物不穷卖物不富”的道理,但如果是卖地用来赚更多的银子,她觉得可以卖。 甜香临走时,把那名小姑娘留下。说有结果,让“小石榴”回百花楼告知,省得玉蓉来回跑。至于小石榴睡哪儿?甜香说柴房就行。铺床席子或是垫点干草,小石榴能吃苦,她没关系的。 徐蓉送他们离开,几人是自己驾马车来的。因为到徐蓉家门口的路是个陡坡,还有道坡坎,马车上不来,于是停在下面村子大路上,车夫一直守着。 徐蓉歉意说家里没有好的食材,不能款待他们留下吃顿饭。甜香说没关系,也是他们考虑不周,下次会带点东西来。 第42章 立即行动 甜香几人离开岩脚村,已是下午两三点。 马车上,荣公子调侃道:“你们看到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一个劲给我们喝水,也不知道做点吃的。” 甜香道:“你看她穿的那么破旧,家里可能没什么吃的。” 荣公子道:“她不是说她家里吃得好吗?五六天就吃顿肉,平常没肉也有鸡蛋。呵!”说完他轻笑一声,以她家里的穷样,他是不信的,权当她是为了讨价在吹嘘。 …… 送人离开,徐蓉和小石榴返回家。刚爬上坡,看到远处几个小孩拿着竹篓朝这边走来。徐蓉停住,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刚从那边沟里摸鱼回来。 “等一下”,徐蓉跟小石榴说了一声,走到坡下大路上等着。 小孩走到跟前,徐蓉问:“你们是去摸鱼吗?” “嗯!”小孩似乎摸了不少鱼,很开心。 “你们的鱼打算卖吗?” 小孩眼睛一亮:“卖啊!” 徐蓉探头看竹篓:“给我瞧瞧有多少?” 小孩递上竹篓,二三指长的鱼不少,甚至还有两条巴掌大的。 “这些鱼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小孩想了想道:“四十文。” 这些鱼总共大概有两斤多,徐蓉觉得四十文也合理。 “我买了。你们跟我回去拿钱。” 几个小孩开心的跟她回去。 到家徐蓉找了只木桶,小孩把鱼倒进去,她拿了四十文钱给他们,说道:“以后你们要是再摸到这种大一点的鱼,卖给我。”她指的是里面巴掌大的。 小孩问:“要是明天我们也摸到,你还买吗?”因为他们觉得,别人不会天天买鱼。 徐蓉道:“这种大鱼我要。”所谓大鱼也就巴掌大。 这时一个小孩打量她家房屋,问道:“你为什么把房子刷成白色?” 徐蓉道:“好看呀!” 小孩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看? 徐蓉看眼前小孩,知道他是高家的孙子。山谷那边的纸坊,有一间就是他们家的。 徐蓉问小孩:“你爹你爷爷他们在家吗?” “在。” “我跟你一块儿去趟你家。” “你去我家干嘛?”小孩戒备地望着她。 “我找他们有事。” “什么事?你不会是想跟他们说我卖鱼吧!” 村里小孩身上没钱。难得卖鱼有点钱,他们会想自己藏着,不告诉家里,因为如果家里知道一般会把钱收走。 “不说卖鱼,说纸坊的事。” “纸坊什么事?” “这是大人的事。你放心啦!不会说你有钱的。”徐蓉一看他那个眼神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少华正在刷墙,他想把徐蓉没刷完的地方刷完,因为正好是高处。 徐蓉跟他说了一声,带着小石榴去高家。 高家在村子的另一头,山谷方向,是离谷口最近的一家。 来到高家,高家父子三人正在房屋后面挖地基,准备建新房。 高家老房原本靠山而建,房屋后面距离山脚就一丈多远。但是,他们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不断向后开挖,居然在房屋后面挖出四五丈距离,背后的山体被挖成个直璧。 “爷爷,徐家有人找你!”小孩跑到房屋后面喊人。 过了一会,高家爷爷过来。 高家爷爷名叫高兴旺,今年四十七八岁,与徐玉蓉的大伯同辈。 “玉蓉?”高兴旺有些意外,他以为是别个徐家人找他,没想到是她。 “高伯,我有事想找你商量商量。”徐蓉满脸堆笑。 “什么事?” “我想租你们家的纸坊。”徐蓉开门见山。 高伯楞了一下,摇头道:“不租。” 徐蓉道:“你看,你们家纸坊一年就只用几个月,过了造纸季都停着,不如租给我,我一年给你们家十五两银子。” 造纸季从每年三、四月份开始,采集构树皮,将粗皮去掉、晒干,浸泡两三个月。到七月左右,洗皮、煮皮,捣浆造纸。到八、九月秋收前,完成造纸。 高伯道:“租给你,我们家拿什么造纸?” 徐蓉道:“租给我,你们家有租金呀!一年十五两,闲着就有银子。” 高伯摇头:“不租。我们家做纸一年不止挣十五两。” 徐蓉道:“做纸你们是要干活的吧,纸坊租给我,闲着就有十五两。” 高伯摇头:“闲不住。” 徐蓉道:“你们可以去干点别的活,从别的活上挣钱。” 高伯脸上有些不悦:“能干什么活?农民纸户就靠种地、造纸赚钱。” 徐蓉想了想道:“你们可以来纸坊上干活,一天七十文钱。” 高伯一听:家里小孩不算,有五个大人,一天七十文……脸上表情由阴转晴。 徐蓉看到他的表情,赶忙补充道:“拿七十文,是要能抄纸的。” 高伯又沉下脸。家里能抄纸的就两个。 徐蓉道:“假如你来纸坊上干活,一天七十文,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不说干满,就干十个月,你一个人就有二十两。再加上十五两租金,一年就有三十五两银子,这不比你们自己做纸强吗?” “抄十个月的纸?”高伯有些不解疑问。 徐蓉道:“像高伯您这样的做纸前辈,倒也不一定要你天天弓腰弯背去抄纸,到时候我们会雇一些人来,您做师傅教他们。” 高伯疑惑的“点”是:他们有那么多料、能做十个月?倒不是说十个月干不下来,结果她说让自己做师傅。 徐蓉解释他们做的是竹纸,全年有料。因为有笔“大订单”,纸坊不够用,所以想租用一些纸坊。 “竹纸?我以前没做过啊。”高伯已经被三十五两银子打动,他们自己做纸挣不了这么多。 “没事,你只要有抄纸功夫就行。” 两人谈话间,高伯母也从屋里出来,听到纸坊上干活,一人一年至少有二十两银子,心想:她家老大也能抄纸,不是又多二十两! 徐蓉道:“除了抄纸,我们还有些其他别的活,到时候大娘也可以来干,你们家又能多一份收入。” 高伯母心动问:“什么活?” “编竹器、做饭。”说到这,徐蓉又想到些其他东西,说道:“你们家可以养鸡、养猪,然后卖给我们。还可以种菜卖给我们。” 村里人家几乎都是自给自足,很少有“供应”一说,顶多也就卖点鸡蛋、卖只鸡。到时候五十人的饭菜伙食,每天需要大量蔬菜,总不能靠挖野菜吧,再说谁去挖? 听到徐蓉描绘的前景蓝图,高家人心动了,不过他们没有马上答应,说等他们商量商量,稍后再答复她。 第43章 初定 离开高家,徐蓉又去了孙家、吴家。 几乎一样的话,孙家当场答应。他们家两座纸坊,从下个月起开始算租。同时他家纸坊旁边两亩多坡地,不仅能租,甚至可以卖给她。不过徐蓉没决定坡地是租是买,她也得回去商量一下。 至于吴家,尽管条件很诱人,但是拒绝了,说他们家还是想自己做纸。 徐蓉和小石榴回到家,少华已经刷完墙,准备做饭。 “怎么去了那么久?”少华一边刮鱼一边问。她这一出去就好几个小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我去了高家,又去了孙家、吴家。孙家答应了,但是吴家拒绝了。” 徐蓉把这一趟的结果跟少华讲了一遍。 孙家答应得那么痛快,因为他们家有事情要用银子,纸坊停着也是停着。徐蓉承诺将来他们到纸坊上干活还有工钱拿,是个聪明人也会算这笔账。 至于吴家,徐蓉觉得他们是“太聪明”,一个劲打听她家的竹纸卖给哪里?多少价格?销路好不好?感觉他们自己也想做竹纸。 徐蓉道:“另外还有徐昌家,我打算明天去谈。估计他会同意。” 山谷里的纸坊:徐玉蓉家一座、大伯家两座、徐昌家一座、高家一座、孙家两座、吴家两座,总共六家九座纸坊。 少华听完道:“如果从下月起开始算租,那我们得准备银子给人家。” 徐蓉对小石榴道:“你明天回去,把今天谈的跟甜香讲一下。孙家的坡地是租是买,你问下她的意见。我的想法是租,做腌塘的地没必要买。” 她带上小石榴去谈,就是想让她看到谈的过程,回去好跟甜香讲。 “好。”小石榴点头。 少华刮完两条巴掌大的鱼,小鱼没必要刮,只要掏出内脏就行,说道:“我去河边清理一下。” 刮鱼清理在河边比较方便,但他不知道徐蓉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家刮鱼等着。 “好,你去清理,我淘米煮饭。” 两人分工,小石榴问:“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听到这句,徐蓉不由想到杨月灵,笑着说道:“不用。” 因为杨月灵总喜欢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等你真的让她做点什么,她就说她不会。 当然,此时徐蓉也不需要小石榴做什么。 …… 老房子。 刘氏、杨月灵都看到新房那边来客人。上次赶集去百花楼,她俩见过甜香,对张济阳有一面印象,至于荣公子,当时他在房内没出来,等他出来时两人已经走了。 “娘,他们为何会来这里?”杨月灵好奇问刘氏。 “我怎么知道。”这些天刘氏被杨月灵缠着要银子开店,烦得不行。 之前徐蓉教杨月灵做韭菜盒子,她和刘氏想的都是摆个摊,但杨月灵想的是开家店。 摆摊和开店,差别大了!一个是几乎只要材料成本,一个却要花银子租店。 刘氏说,让她先从摆摊做起,等赚到银子再想开店的事。 杨月灵说,岩脚村离县城太远,难不成每天来回走八十里路摆摊,这是不可能的事。 刘氏说不用天天去,赶集日去一天就行。但杨月灵还是想开店铺,她认为这样能多挣些。 刘氏给她算笔账,说租个店铺要不少银子,挣的钱到头来就是交店租。 杨月灵也给她算笔账,如果开店铺的话,她不仅卖韭菜盒子,还卖别的吃食,最后算下来她是能赚钱的。 其实杨月灵说的也不是不对,只是租店铺要不少银子,刘氏把口袋掏干净也不一定够。 两人为这事争执了好多天,杨月灵缠着她要银子,刘氏捂紧口袋不想拿。 杨月灵道:“我过去问问,他们来她家干嘛?” 刘氏拉住她:“别去,你管人家来干嘛。” “哎呀,我就问问嘛,闲着也是闲着。” 这时候是徐蓉送人离开,过了一会带着小孩回来,然后又走了。 新房那边现在就只有少华,刘氏道:“玉蓉不在,你别去。” “为什么?”杨月灵不解,她觉得问少华也一样。 刘氏道:“只有少华在,你避讳着点。” “避讳什么?” 刘氏没有回答。她发觉月灵不怎么避讳男人。纸坊上男人干活常光着膀子,月灵有事没事就去转悠,跟他们唠嗑。当然,刘氏不会把自己女儿想成什么不好的人,但她觉得人家光着膀子,你怎么好意思。此时正在刷墙的少华就是穿个坎肩光着膀子。 傍晚徐蓉回来,少华离开。杨月灵问:“现在我可以过去了吧?” 刘氏不悦道:“你要是没事,帮我做饭!要不然就去看看,玉文走到哪儿了?” 几天前徐玉文开始去上河村上学。除了第一天刘氏亲自送他去,之后徐玉文就跟着堂兄徐玉聪两人一起上学、放学。 杨月灵听出刘氏就是不想让她去问,心中有些不快,怏怏道:“好吧!我去迎接。”她这话说得有些怪怪的,“迎接”两字,仿佛是要去迎接什么高贵人物。 刘氏听出她不高兴,不过不在意。月灵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多了!这对母女现在也有了些矛盾。 杨月灵走到大路上,看见少华在河边处理鱼,她眼睛一亮,走上前。 “在弄鱼呢?” “嗯。”少华抬头望了一眼,继续手上事情。 “今天我见那位甜香姑娘来你们家……他们怎么会来你们家啊?”杨月灵闲聊般的好奇语气。 “他们来看地。” “看地?” 少华没有回答,鱼快弄完了。 “他们要在这里买地?”杨月灵猜测问。 “嗯。”少华弄完最后一条鱼,全部在水里清洗一下,端起簸箕准备走。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买地?”杨月灵十分好奇。县城周边土地多得是,为何要跑那么远,来山沟沟里买地? “走啦。”少华没有回答,打声招呼走了。 纸坊的事,他跟杨月灵说不着。她既没有纸坊,又没有土地,与她何干。 傍晚徐玉福回家,跟家里讲了今天几位“贵人”来看纸坊的事。这时杨月灵才知道,他们主要是为纸坊而来,不是为土地。 由此她也看出少华是不想搭理她。 平常去纸坊,二哥与杨月灵聊天最多,因为二哥性格活泼,话比较多。而少华总是低头做事,不怎么与她说话。杨月灵觉得少华是因为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 不过今天他这么明显的骗自己,杨月灵明白了:他是不喜欢自己。 第44章 夜谈 少华洗鱼回来,小石榴在帮徐蓉烧火。 徐蓉问小石榴在百花楼多久了?小石榴说半年多。 徐蓉问她是怎么进的百花楼? 小石榴说是甜香姐把她买下的,她是甜香姐的人,不是百花楼的人。 徐蓉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小石榴说,甜香是百花楼管事,百花楼除了张掌柜,就是甜香姐说了算。 徐蓉这才知道,原来甜香不是“姑娘”,是“老鸨”。 小石榴纠正,老鸨另有其人。甜香就是管事,她管着老鸨。 徐蓉对百花楼的管理结构有些好奇,照小石榴所说,甜香不就相当于掌柜么,但百花楼还有位掌柜张济阳。 小石榴说,张济阳不怎么在百花楼,他几乎一个月才来一趟,他平常一般在江州、信州两边跑。 徐蓉好奇百花楼的东家是谁?怎么能允许手下掌柜“不务正业”。身为掌柜不应该要守着生意、管理好生意吗? 小石榴告诉她:百花楼的东家是江州漕帮,张济阳是漕帮主的义子。命他来做掌柜,只是随意盯着点,他们不靠百花楼赚钱。 徐蓉奇怪,不靠百花楼赚钱,那么经营它的意义是什么? 小石榴不了解内情。毕竟她才刚来半年多。 两人聊着,晚饭做好。今晚的主菜是鱼,小鱼煎得香香的,大鱼煮汤,再配上盘韭菜炒鸡蛋,连小石榴看了都觉得他们家伙食好。 吃过晚饭,安排小石榴睡觉的地方。 徐蓉道:“你睡厨房里面那一间。不过要先等一下,等我们洗完澡。” 烧火时,小石榴看到厨房里面还有一间房,里面堆放着柴禾、杂物、木盆木桶这些东西。 徐蓉说的洗澡,不是像现代那样的冲凉洗澡,严格说来只是擦身子,因为没有浴桶。即便有浴桶,要装满那么多水,得去挑,用水也不方便。就目前而言,如果想泡在水里洗,只能到河里或某处山涧水潭。现在十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夜里到河中洗澡有些冷。 少华、徐蓉轮流洗完澡,问小石榴洗不洗?他们用的是艾草水。小石榴摇头说不洗。 她就只住一晚上,明天就走,即便要洗澡也回百花楼洗,那里用水方便。 在去百花楼之前,小石榴在家几乎半年才洗一次澡,去到百花楼,甜香要求她至少四五天洗一次澡。她看徐蓉少华居然专门备个洗澡的地方,看得出他俩平常经常洗。从这点,小石榴觉得他俩挺讲究,不像一般乡下人。 洗完澡,徐蓉给小石榴铺床,用的是之前少华睡的草垫子。现在他俩睡在一块,之前的草垫子便闲置着。 看他们家那么穷,小石榴本来做好了睡稻草的准备,没想到有草垫子,还有被褥,真是让她有些意外。曾经她的家里,如果多来一个人,甚至连稻草都没得睡。 天黑了,各自安歇。少华贴上徐蓉要缠绵,徐蓉推开他。 “别闹!隔壁有人。” “有人怎么了?” “被听见不好。” “她听不见。”少华说着又骑身压上。守孝期还没完,他俩实质做不了什么,就只是隔靴搔痒。 一番缠绵,少华翻身躺平,呼吸渐缓,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甜香的股份要如何分?” “想过。” “你是怎么想的?” “之前想过五五开,不过现在改成租纸坊,也只谈下三座,即便明天加上徐昌家,也就四座,她实际上出不了多少银子,所以我想三七开。” 她说的“之前”是一开始的时候,感觉他们要出很多银子,可最后实际上出不了多少。 少华道:“至少还是四六吧。” 徐蓉侧头,嘴唇对着少华的耳朵:“为什么?” 少华伸手从她脖颈下穿过去,搂着她。 “因为她是百花楼管事,百花楼背后是江州漕帮。” 徐蓉琢磨一下他这句话,感觉重点在江州漕帮。 少华道:“南方货运只要走水路,几乎都要与江州漕帮打交道。他们虽是个江湖组织,人脉却盘根错节。甜香在漕帮中能混到管事,说明她这人不简单。” 徐蓉道:“因为她不简单,所以我要与她四六开?尽管她只出了六七十两银子?” 少华道:“你与她四六开,她会把咱们的生意看作她自己的生意,会维护我们的利益。” 徐蓉道:“三七开难道就不是她的生意?她就不维护了?” 少华摩挲着她的手臂道:“今天在纸坊上,她随口一句话,不知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话?” “当时她说,你为何不喊上大伯家一块儿做。” 徐蓉回想了一下,觉得就是很普通的一句。 “我告诉她,我已经喊上大伯一家了。这话有什么问题?” 少华停下摩挲:“对甜香来说,她要的是产量。之前她不知道还有大伯一家也会做柔纸,所以她投资我们。现在知道大伯家也会做柔纸,他们家还有两座纸坊。你能谈下租那些家纸坊,大伯也能谈下。如果你只给她三七开,她觉得利益不够,难保她不会转向大伯。” 徐蓉觉得是无稽之谈,枕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道:“你什么脑回路?甜香从一开始就与我们谈,关大伯家什么事?” 少华想想,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但当时那种“要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说不上这种预感从哪而来,他感觉当时大伯和二哥的眼神好像亮了一下。又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少华道:“好吧,抛开大伯不谈。漕帮人脉很广,只要抓住一个甜香,她顶得上十家纸商。” 徐蓉有些犯困,轻笑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不要依靠别人投资,我们自己慢慢发展。怎么这会儿又是四六开,又是要抓住甜香?” “因为知道了她是漕帮的人。漕帮势力范围很广!” “有多广?”徐蓉已经迷迷糊糊,脑袋进入睡眠状态。 “整个京江流域都有漕帮。南方货运,只要走水路,几乎都要经过漕帮。甚至有的官船,都由漕帮护航。” 徐蓉发出轻盈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 少华慢慢收回胳膊,想到大哥。他真正的亲大哥。 关于漕帮,他是从大哥口中听到的。那年大哥刚到户部,在班房(办公房)里听到个事情:江南道税银在漕帮护运下,安全到京。当时大哥非常诧异,为何官船会由漕帮护航?漕帮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民间组织,为何不用官军护航? 在前辈的解释下,大哥才知道:曾经京江流域盗抢猖獗,过往船舶经常被抢,抢劫者大多两三人、四五人,最多也就十来人的小团伙,想要将他们彻底歼灭很难,因为盗抢团伙数量众多,灭了一个又冒出一个,仿佛生生不息似的。 宰辅大人想了一招,在这些盗抢者中挑选出几个相对正义、是真正因为吃不上饭才走上这条路的,让他们结成一伙,扶持他们,消灭或兼并其他团伙,以匪治匪,于是最后产生出“漕帮”。 漕帮具体如何,其实少华也不清楚,大哥跟他讲“漕帮”是十一年前的事。因为这个主意是父亲出的,大哥感到很自豪,这个办法彻底治理了水路匪患。 想到这,不可避免的想到父亲。 少华感觉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得到多少父爱。脑海中记得的,是父亲那张永远阴沉的脸、以及他的呵斥。甚至自己被关进大牢,父亲也没来看过一眼。 以他们家的权势地位,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事。结果父亲为求自保,弃他于不顾。 黑夜中,徐蓉熟睡翻身,一条腿自然搭在他腿上。 少华拢了拢被子,将思绪拉回现实。 现在他已经改名换姓,成为岩脚村的徐少华,娶了个村姑徐玉蓉。 说实在的,他一开始并不喜欢徐玉蓉,一点都不喜欢。娶她只是为了有个身份。但自从溺水之后,徐玉蓉就变了个人。少华感觉,她压根就不是之前的徐玉蓉。 “妈妈,我想吃凉粉……” 徐蓉呢喃的说了句梦话。 少华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听到过她好多次说梦话。他觉得梦中世界的徐玉蓉,才是现在的徐玉蓉。 …… 第45章 土地那些事 第二日一大早,徐蓉带着小石榴去徐昌家谈租纸坊的事,徐昌同意了。然后又问他们家愿不愿意卖土地,她要买地建房。 徐昌家人少地多,他和媳妇两人忙不过来,有一部分土地是租给别人种。 徐昌犹豫道:“如果是田地,现在地里已经种上庄稼。如果是山地……”他想了想道:“我们家山地没有合适建房的,不过你们家那里不就能建吗?” 他指的是徐蓉家住房那片坡地,那片山坡是徐家的,当时分家,刘氏占了四分之三,徐蓉占四分之一。因为刘氏说要留下地将来给老二老三建房。 徐蓉问徐昌:“如果你们家田地卖的话,你大概想卖多少银子?” 徐昌摆手:“我们家田地都租出去了,现在耕种的这几块地不打算卖。” “我是说如果,我想知道个大概价格。我从来没有买过地,也没卖过地,不知道一亩地要多少银子。” 徐蓉故意当着小石榴问,因为她今早起床才突然想起,明天就是赶集日。甜香留下小石榴,说是为了省得让她来回跑,可她赶集日不正要去趟县城吗?所以,甜香留下小石榴另有目的,她是留下双眼睛耳朵。说起来,她与甜香并无深交,人家为何要相信你?你说是多少银子谈下来的,就多少银子?她觉得甜香没那么傻。 这里提前说一句,徐蓉想多了,甜香是不傻,但她有时候也不太聪明。 徐昌道:“如果是用来盖房子的田地,自然要选路边的,这种会贵些,大概六七十两一亩。” 徐蓉故作惊讶:“这么贵!我以为三四十两就能买到。”她都没说少华讲的五六十两一亩。 徐昌道:“三四十怎么可能,我们村的田地就那么多,现在没有人家卖地。再说盖房干嘛要占用良田,盖在山坡上不是更好么。良田改建住房,你还得要再交笔改田税。” 徐蓉不知道“改田税”一说,问道:“我在自己家地里盖房,还要交税?” “当然了,”徐昌道:“良田改变用途,一方面是官府准不准改,一方面是要交税。你家稻田不也每年都要向官府交粮食嘛。” 说到这,徐蓉才想起,他们家到现在都还没有去官府交粮。 她问:“改田税要交多少?” 徐昌道:“好像是一亩地交六百斤粮食,或是十几两银子。” “这么多!”徐蓉惊讶。 古代亩产比较低,一亩地大概产三百斤粮食,交粮按照这个基本数的百分之二十,即六十斤。改田税交六百斤粮食,就相当于两亩地的产量,或是十年的公粮。 徐昌道:“所以,你不如将房子建在你们家那儿。那片地是你们家的,又是中田,不用官府批准,也不用交改田税。” “中田?……什么意思?”徐蓉不懂。 徐昌给她解释: 田地分为良田、中田、荒田。 良田指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的优质土地,主要用于种植粮食,比如水稻。官府对良田有管控,你登记在册有几亩良田,一方面是要按田亩收取粮税,一方面是控制着不允许擅自改变用途,以确保粮食供应。 中田指土壤一般的中等品质土地,这种土地多用于种植蔬菜和经济作物,比如红薯、黄豆、苎麻等等。徐蓉家建房的坡地就属于中田。这种土地登记在册,但官府基本不管控,你爱种啥种啥,官府不对中田收取地税,只是当你中田上种出的东西拿去交易,会收取市税。当然,也不是只有中田上种出的东西交易收市税,是市场上所有交易的商品都收取市税(交易税)。 另外是荒田。荒田指未开垦或不适合农作物生长的土地,这种土地多用于林木种植,比如徐蓉家的林地就属于荒田。荒田经过人工种植,可以登记在个人名下,比如你在山上种了十亩构树,这十亩山林可以算是你家的。但是你对山林只有使用权,没有土地权,假如哪天官府要在这里采石挖矿,你必须无偿让出土地。 原主徐玉蓉虽然在乡村长大,但她并不懂这些,因为以前她不掌握家中经济大权,接触不到、不了解土地的事。现代徐蓉在城市长大,她就更不懂了。当时分家,只写了哪里土地多少亩,并未标注良田、中田,所以她就没这个概念。 旁边小石榴听着也是一脸新奇。她家的稻田在山上(梯田),好像从来没有交过粮税,这是为什么呢?当然,她也没问,因为她已经不在那个家,交不交粮税跟她没关系。 了解了土地的事,徐蓉告辞,带着小石榴回家。她要去找刘氏。 老房子,刘氏在院中编竹盒,杨月灵在一旁拆衣服。她打算把自己一件青蓝色布衣拆了,给三弟徐玉文缝件衣服。因为徐玉文上学穿的太破旧,杨月灵觉得那样会被同学瞧不起,于是主动献出自己的衣服。 “娘!”徐蓉带着小石榴走进老房院子。 杨月灵看见,瞟了一眼,继续手中的活。现在她对少华、徐玉蓉夫妻俩没好感。 刘氏见她来了,以为是来取竹盒,说道:“等我这个编完,一起拿给你。” 明天就是赶集日,需要竹盒装纸。不过竹盒也不是刘氏一个人编,大伯家的女眷们也在编,要不然供应不上。 徐蓉道:“娘,我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刘氏停下手中活问:“什么事?” 徐蓉道:“我想找人来给你盖房子。” 刘氏愣住,脑中反应了一下她的话,好半晌才不解问:“你哪来的银子盖房?” 徐蓉道:“不用我们出一两银子,你只要提供土地。” 徐蓉讲了荣公子要派人来学习造纸的事,几十人住宿是个问题,他要在这里建房。 徐蓉的想法是:房屋建在他们家土地上,就当是提前为二弟三弟建房,不过目前房屋给那些人住,等将来人走了,房屋就是他们家自己的。 刘氏听到预计花二百两银子建房,有些心动。那是要建多好的房子啊!可是再仔细想想,犹豫道:“如果他们住下就不走呢?” 徐蓉道:“他们是北夏人,不会永远在这,顶多几年就走。” 刘氏不放心,道:“几年……两三年也是几年,八九十年也是几年,到时候玉福都该成家了,他们要是住着不走,玉福拿什么房子成亲?” 这时杨月灵插话道:“那就把土地卖给他们。” 徐蓉、刘氏同时望向杨月灵。 徐蓉不知道杨月灵的心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其实她也这么想过,但是想想刘氏的性格,她不会卖的。 刘氏知道杨月灵打的什么主意,瞟了她一眼,转回头对徐蓉道:“算了,还是让他们去买别的地吧,咱们不占这便宜。” 徐蓉觉得这便宜可以占,以荣公子的说法,他们不想长待,巴不得学完技术就走。不过现在也没有与荣公子好好沟通过,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待多久,于是道: “好吧!不过这事你先考虑考虑,那头我也去问问。” 现在只是徐蓉单方面的想法,需要两边沟通后才好具体商量。 第46章 肚里官司 徐蓉和小石榴回家做午饭。 小石榴问:“我什么时候回县城?”今早起床她本来准备要走,徐蓉让她等一下先别走,然后带她去了徐昌家。 徐蓉道:“明天吧,吃过午饭我们再去趟高家。”高家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正在做饭,少华回来,说上午高兴旺去纸坊,旁敲侧击打听他们做柔纸的事。 徐蓉道:“你有没有问他,纸坊的事决定没有?” “问了,他说还在考虑。不过我感觉他不想租,高家似乎也想做柔纸。” 徐蓉顿时心情不好:“吴家想要自己做,高家也想自己做,呵……”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感。 少华道:“我感觉大伯家也想自己做。”说完他瞟了小石榴一眼。 徐蓉对大伯家自己做纸没异议,之前已经讲好,今后他们做出柔纸,徐蓉收购。 “之前计划十座作坊,现在,唉……”徐蓉叹息一声。做纸对这里的人来说太容易,自己又没什么秘方,你拦不住别人家也要做。 吃过午饭,高家不必去了,徐蓉带着小石榴去纸坊上帮忙,顺便跟徐玉福讲了在“他的土地上”建房的事。 徐玉福一听,两眼放光,当即同意。 徐蓉问他要不要回去与刘氏商量一下,徐玉福说不必,他的土地他做主。 不花一文钱、别人给你建房,这种好事哪里找!无非就是让他们住几年而已,徐玉福觉得这不是问题。 …… 第二日,十月十号赶集日。 徐蓉、少华、小石榴坐马车去县城。百花楼里,就只有甜香在。 “竹料已经做完,就只有三十盒。下一批纸要等到十一月下旬。”徐蓉卸下背篓,有些无奈。 暂时断货,之前少华说过,甜香不意外,问道:“纸坊的事情谈得如何?” 徐蓉把谈的结果跟她讲了一遍。 甜香悠闲绞着长发道:“这么说来,花不了多少银子。” 徐蓉点头:“三座纸坊加上租地,一年五十两银子。” 甜香撇嘴:“这么少,没意思啊!” 徐蓉不理解她说的“没意思”是什么意思,是指投钱太少没意思?还是产量太少没意思? 少华道:“我们现在也没有几位抄纸师傅,四座纸坊够了。” 甜香问:“你大伯家,他们不加入吗?”刚才徐蓉在叙述时没有提到大伯。 少华道:“他们想自己做,不跟我们一块儿。” 徐蓉看向少华,有些不太理解他为何这样说。她跟大伯讲好,他们做纸、她收购,两家之间还是有联系的,不算是不一块儿做。 实际上,有些事情少华没有跟徐蓉讲。他与大伯家几人朝夕相处在纸坊上干活,从一些言语上听得出,他们打算做完这一批纸料后退出,然后自己干。他之所以没有跟徐蓉讲,是因为大伯他们说的很隐晦,含含糊糊,他也就不好跟徐蓉讲,否则显得他像个小人似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甜香倒也不在意大伯家。对她来说,大伯家跟吴家、高家一样,都是拒绝的人。 她意兴阑珊道:“我本来还准备了几百两银子,没想到,用不着。”她嘴角淡笑一下,显得有些疲惫。 徐蓉看出她今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不过开青楼的,夜里纵情、白天懒散,倒也不奇怪。 徐蓉问:“荣公子呢?我有些事情想与他商量。” 甜香绞着头发懒散道:“走了。” “走了?”徐蓉不解又意外。 “他和济阳回信州,估计个把月才会过来。” 徐蓉愣愣道:“他走了,那跟他谈的事情怎么办?” 甜香道:“他走之前把银子给我了,委托我替他办。” “哦。”听到留下银子,徐蓉就放心了。然后讲了关于买地建房的事。 听到良田要六七十两一亩,还要交改田税,甜香问少华:“你不是说田地只要五六十两一亩吗?” 少华道:“我说的是平均数。建房要买路边的田,自然要贵些。” 徐蓉道:“建房占用良田很不划算,我有另外一个方案,只是荣公子不在,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什么方案?”甜香问。 “在我们家土地上建房。” 徐蓉讲了她的打算。现在他们家土地还有两亩不到,可以用来建房。这地本来是留给两个弟弟将来盖房娶妻的。荣公子的人到岩脚村,只是要解决住宿问题,房屋盖在哪里不是盖,不如盖在他们家土地上,一方面省了买地的钱,一方面也算是给他们家占个便宜。 甜香听明白她的想法,笑道:“你可真会算计!” 徐蓉坦然道:“在岩脚村盖房,对荣公子来说没有什么投资价值,无非就是解决个住的地方。他的人,我估计在这里不会待太久。到时候人走了,留下所房子,没什么意义。” 甜香道:“到时候房子可以卖掉啊!” 徐蓉道:“卖给谁?岩脚村谁家都不缺房子。” 她这话说的有点绝对,还是有人家缺房的,比如高家就正在建房。只是,缺房的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家不缺房。 甜香稍微考虑一下,点头道:“行吧,就建在你家土地上。” 在甜香看来,山沟里的房屋的确也没什么价值,能帮荣公子省点就省点。 徐蓉道:“如此一来,我打算咱们的股份按五三二分。” 甜香不解:“什么意思?” “我五成,你三成,荣公子两成。” 徐蓉说出这句话,少华奇怪的望着她。事先徐蓉没有跟他商量过。 甜香道:“荣公子不入股。” 徐蓉道:“他出了那么多银子,怎么也应该分给他些股份。” “他自己说的不要股份。”其实是甜香哄劝的。 “做人要厚道,他又出银子又送人,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呵,”甜香轻笑一声:“你之前跟他要一年五百两伙食钱,怎么不提厚道?” 徐蓉道:“给他股份,最后伙食钱也是要算在成本里,抱着提着都一样沉。” 她这话有点糊弄人了,预计支出和实际支出是两回事。 甜香不太精于计算这些,道:“反正他不要股份,他的股份算我的。” 徐蓉道:“至少也应该给他一成吧!要不然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甜香想想:自己只用出五十两银子,现在不用买地,荣公子给的三百两绰绰有余,甚至连自己的五十两也可以包含在内……的确好像是有点不厚道。 她道:“荣公子不会在华国长待,等他离开时肯定会清理掉所有资产,到时候他这一成……” 徐蓉道:“一成股,只是我们当前这个项目的股份。如果将来又有别的项目,那个另算。” “当前项目?”甜香没听懂。 “就是当前四座纸坊项目。如果将来在别处开纸坊,那是别的项目。” 甜香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恍然大悟。这女人也太过算计了吧!把现在四座纸坊与将来可能发展的纸坊分开算,事情是这么做的?! 甜香不悦,阴阳怪气道:“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听到这话,少华不悦道:“既然谈不拢,我看就算了吧。之前谈的就当是闲聊了。” 甜香望向他,目光意味不明。 这里悄悄说,其实甜香知道少华身份。几年前他被流放经过江州,甜香见过他。当时甜香还在漕帮主身边,知道船上押送的囚犯是宰辅家公子。 甜香收回目光,对徐蓉道:“好吧,一成就一成。那么我们就是六三一?” 徐蓉道:“不,五、四、一。” 甜香淡淡一笑,知道是把荣公子的一成加在她头上。 她又转过头望向少华,只见他铁青着脸,脸色很难看。 甜香心道:“五四一”是你媳妇提出来的,我本来都认下三成,是她偏要加给我一成。 甜香以为少华不高兴是因为入股分配,其实少华是因为荣公子。 事情谈定,甜香拿了二百两银票给徐蓉,让她去办。 徐蓉有些惊讶:“这就把银票给我了?不立个协议字据什么的?” 甜香道:“协议也得等荣公子回来,你先拿去办。早日开工,早日生产。” 徐蓉道:“那我至少还是写个收据给你吧。” 拿了二百两银票,总要写个收据,徐蓉叫少华来写,少华生气起身离开,没理会她。徐蓉有点懵:这是怎么了? 甜香道:“不必写了,我相信你。你只要记好每一笔支出就行,我对荣公子也要有个交代。” 她看出少华很生气。心想:我要不要让出一成股?可是,谈合伙哪有往外让的?这种时候不为自己争取利益,就是目的不纯。她虽然目的不纯,但不想表现出来。 徐蓉想了想道:“好吧。后面的开支我会记清楚,到时候一起算。” 少华走出百花楼,站在街上。他刚才不写,主要是不想留下字迹。其次,他也的确因为徐蓉没有与他商量就决定给拓拔于荣一成股份而生气。 徐蓉说过,荣公子才是真正金主。她的判断没错,但少华不想她与拓拔于荣走得太近。 在街上站了一会,徐蓉从楼里出来。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徐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给自己甩脸色。 “没什么。”少华语气淡淡。 “是你跟我说,至少要四六开。”徐蓉见他态度不好,自己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同样语气淡淡。 “我是说过,但没说要给荣公子一成。” “他才是真正金主。几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一成股也只是意思意思。”徐蓉觉得一成股都少了,但人家说过不要,你硬要给,是不是有点太舔。之前她与荣公子谈价钱,谈得那么斤斤计较,其实也是在试探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金主”二字,少华咬牙:“意思意思?你想跟他有什么意思?” 徐蓉听出股醋意,问道:“你是吃醋了?” “没有。”少华很果断的回答,他的确不是吃醋。 徐蓉道:“你跟甜香那么长时间不清不楚,我有说过你什么没?” 少华沉脸:“我跟她有什么不清楚?” 徐蓉飞过个眼神:“这我就不知道了!” 前会甜香生气说她是“女子小人”,听到这句话,徐蓉以为要谈崩,但是少华一句话,甜香居然答应了。当时徐蓉注意到甜香的眼神,感觉她是看在少华的面子上。可是少华对她有什么“面子”?还有以前少华卖竹盒给甜香。徐蓉感觉甜香是在照顾他。大街上会编竹盒的人多了去,为何就只买他的竹盒?说什么救命之恩,一开始徐蓉是相信的,但现在有点不信,甜香看他的眼神,好像藏着点什么。 “我跟她没有任何不清楚,你若不信,从今往后我与她断绝来往。”少华心中坦然。 徐蓉轻笑:“现在说这话,你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 他们已经要一起合伙做生意,怎么可能断绝往来。 少华道:“把银子退了,以后不与他们来往。” 徐蓉沉下脸,转身离开。她发现这些话都是为了刺激对方而说的废话。 她虽然觉得甜香对少华似乎有点什么意思,但当初找甜香卖纸,不正是利用这一点吗? 徐蓉背着背篓在前面走,少华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甜香对他到底有没有特别照顾,其实少华心里清楚。但他对甜香没有任何想法,所以他心里又很坦然。 徐蓉拿着银票去钱庄兑换,先兑一百两现银。伙计看她穿的破旧,问了句“银票哪里来的?”,徐蓉身姿挺拔毫无惬意,沉声道:“卖纸赚来的。” 少华站在身后,看她这又穷又自信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喜欢她,愿意为她付出,但万一身份被揭穿…… 兑完银子,徐蓉放进背篓,对少华道:“你在后面好好帮我看着,小心不要让人偷了。” 少华看她拿到银子,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些,点头道:“放心,我会好好看着。” 罢了!身份揭穿就揭穿,到时候看玉蓉会如何想。如果她不想与一名逃犯在一起,大不了自己离开。与她在一起的日子能有多久就多久,万一她能接受自己是名逃犯呢? …… 曾经少华想过带玉蓉回家,但那要等到将来某天“大赦天下”的时候。 大赦天下有几种情形:新皇登基、立皇后、立太子,或是发生某些重大事件。 当今皇上还年轻,才二十多岁,不会发生新皇继位的情况; 皇后已立,第二种情形也不会有; 至于立太子,皇上嫡长子才四岁,至少再等个十年。 第47章 百两现银 徐蓉和少华换了银子,买了些家里要用的东西,坐马车回岩脚村。 刚到家,刘氏后脚就跟了过来。 她脸色难看,质问徐蓉:“你跟玉福都说了些什么?” 徐蓉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盖房的事,答道:“就是说盖房的事。” 刘氏沉着脸:“你还教他,要是我不同意就跟我闹分家是不是?” 徐蓉一脸无辜:“没有啊。” “我以为你变好了,没想到你一直藏着心思。” “我藏着什么心思?”徐蓉有些莫名。 刘氏深吸口气,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说道:“行,我同意他们在我们家土地上建房,不过要先立个字据,说清楚他们几年后搬走。” 徐蓉以为她是来跟自己吵架,没想到发了通火,居然是答应。 “字据一时半会立不了,荣公子去外地了,要等他回来。” “那就等他回来后再说。”刘氏不着急。 徐蓉道:“不过房子要马上建。”说着她拿开背篓上面的东西,拎出底下一包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道:“他们把银子都已经给我了。” 刘氏看她手里拎着个布口袋,里面似乎装了些坨块状东西,疑惑问:“里面装的是银子?” “对。”徐蓉打开口袋,露出里面大小不一的银锭。 这里解释一下:银锭有大有小,有五十两一锭、二十两一锭、十两一锭、五两一锭,再小的就是碎银。这与现代钞票面额意思差不多,铸银时铸造不同大小,方便不同场景使用。钱币也是一样,有一文钱一枚、两文钱一枚、五文钱一枚、十文钱一枚,方便叠加使用。 另外,碎银是从银锭上剪下来形成的(有专门的剪刀),一般是称重使用,所以这次徐蓉还买了剪刀和称银子的秤(戥子秤)。 刘氏看到一口袋银子,眼睛都直了,磕磕巴巴问道:“这、这是多少银子?” “一百两。他们给了我二百两银票,我先兑了一百两。” 刘氏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徐蓉:“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这么有钱!” “生意人。” “生意人也不会这么大方吧?” “大方的生意人。” 其实甜香直接给银票,徐蓉也是惊讶的。 刘氏还是不可置信。 徐蓉道:“银子已经拿了,房子我们要马上建。” 刘氏沉脸望着徐蓉:有其姐就有其弟,教唆玉福跟自己闹,就是她教的。不过玉福说的也在理,提供出家里土地,玉蓉就能多占些股份,到时候赚了钱,分的也多。等有了钱,还担心啥?何况盖房子的钱又不用自己掏。 刘氏生气的:是这些道理难道玉蓉就不能跟自己讲吗?她想要拿出家里土地多占股份,跟自己讲就好。她为何要教着玉福来跟自己闹,顺带还攀扯上月灵,搞得他俩姐弟现在撕破脸。 不得不说,同样的话,徐玉蓉讲、与徐玉福讲,对刘氏来说是不一样的,这大概就是女儿与儿子的区别。 刘氏看着眼前银子,无奈妥协:“好吧,要盖就盖吧!”然后又道:“你能不能托你们那几位生意朋友,在县城打听打听,哪里有合适又便宜的店铺。” 这话题转的,徐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打听店铺?是想要干嘛?” 刘氏讲了杨月灵想开店。 昨晚徐玉福跟自己闹,同时也跟杨月灵撕破脸。一个闹着要搬去纸坊上住,一个闹着要回杨家。可刘氏知道,杨月灵哪里回得去杨家。 说完刘氏叹息一声,不省心! 徐蓉道:“她想开店,就让她自己去找店铺嘛。” “是,今天她已经去县城找。不过我担心她找的店铺太贵,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看到亲生女儿与亲生儿子闹成这样,刘氏决定还是掏银子平息。她觉得自己欠月灵很多。 徐蓉道:“这事你要是早些跟我讲,今天见到甜香我就问问她了。” 刘氏叹息:“昨晚我是想过来的,但你们家里有外人在,不方便讲。”昨晚小石榴在。 徐蓉想了想道:“等杨月灵回来再说吧,看她找的如何。” 刘氏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回去。 …… 第二天,徐蓉与孙家、徐昌家,签订租纸坊协议,付了银子。然后顺便问他们,有没有空来帮他们家盖房。 徐昌自己没空,因为他们家就他一个成年男人,家里还有事情要做。不过他答应可以帮忙找人,帮他们出出主意什么的,总之他自己不动手。 说起来,徐昌家可以算是个地主,家里四十亩良田租给别人种,自己就种两三亩,另外再加上坡地中田、山林等等,也是够忙活的。 至于孙家,他们家人口多,听到不是白帮忙给工钱,一口答应可以来四个男人。 去完这两家,徐蓉又去里正(村长)家,说了自己家要盖房子的事。 岩脚村的里正名叫吴合,年近四十,与拒绝租纸坊的那个吴家有点亲戚关系,不过他们已经是第五代,下一代人就出五服了。 听到她家又要盖房,里正好奇:“你们家是做什么了?怎么有那么多银子盖房?”徐玉蓉的房子是年初建的,现在年底又要建房。 徐蓉道:“我们家做柔纸,有两位老板投资,盖房的钱是老板出的。” “老板?”里正对这个词有些不太理解。他们一般称呼“店家”为老板、掌柜,“老板”并不代表有多少钱,它只是个普通小店生意人的称呼。 “贵人。有钱人。”徐蓉实在不习惯这里的称呼,不经意间就会带出个现代词汇。 “别人的钱?”里正还是不太理解,重复问道:“你们做的是什么纸?” “柔纸。” “柔纸是什么纸?” “一种柔软的纸。” 里正好奇:“这种纸,是有什么特别用处吗?”为何会值得别人投钱?里正家也做纸,怎么就没人给他投钱。 “擦屁股用。”徐蓉很直白。 里正仿佛听到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由惊呼: “擦屁股!用纸擦屁股!” 第48章 里正 里正一惊一乍,徐蓉掏了掏耳朵,心道至于嘛。 “唉!”里正长吁短叹:“纸是越来越不值钱了,沦落到擦屁股……”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徐蓉道:“皮纸是不值钱了,所以我们才做柔纸。” “柔纸值钱?”里正收起叹气问。 “是。目前柔纸比皮纸值钱。” “一担柔纸能卖多少银子?” 前面说过,一担等于一百斤。 徐蓉道:“我们的柔纸不按‘担’计算,按盒算。” “一盒是多重?能卖多少银子?” “一盒大约一斤二,卖二百文钱。” 里正瞪大眼珠:“那么一百盒能卖二十两银子!” 一百盒是一百二十斤,比一担皮纸也就多二十斤,但卖得的银子,是皮纸两倍多价钱。 徐蓉道:“两百文是市场零售价,我们出货给纸商,一盒只是一百四十文。” 她故意跟里正说得这么清楚,是为将来打预防针。如果以后吴家、大伯家也做柔纸,她希望有个人能来约束一下他们的价格,不要本村人自己打价格战,否则等外村也开始做柔纸,到时候市场价格将会是一片乱战。 里正沉思了一下,问道:“这个柔纸,工艺上与皮纸有何不同?” 徐蓉道:“柔纸是以竹子为原料,工艺上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很大不同。” 她这句话,除了第一句有价值,后面两句几乎是废话。 里正听出她大概是不想透露,问道:“你能带着我们家一块儿做柔纸吗?当然,如果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关窍,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我只是想要家里多点收入。” 皮纸越来越不划算做,但还不得不做,因为少了这份收入仅靠种地,不够全家人活的。 “里正”虽然算个基层官职,但是他没有官俸,完全凭着一腔热情帮官府办事。 你问做“里正”的好处是什么?他能得到村民尊重,能与官府搭上话。 当然,也不是所有村民都会尊重里正,但是仅凭能与官府搭上话,里正在村民中就已经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徐蓉道:“如果你想要家里多点收入,我有条生财之道提供给你。” “什么生财之道?” “你卖竹子给我们。晒干的碎竹,我三文钱一斤收购。” 徐蓉不是不想带他做柔纸,只是这第一步都还没开始,就商量下一步,是不是步伐快了点? 她现在就有种“步子迈大扯到胯”的感觉,吴家、高家、甚至大伯家,这些人已经蠢蠢欲动。那么她就把村里的竹子都收了,让他们去别的地方找竹料。 徐蓉跟里正商量,让他去收购村里所有人家的竹子,最好是签订协议,承诺竹子只卖给里正。给村民也是三文钱一斤,里正每帮她收购二十担,她额外再给他一两银子。 简而言之,里正家的竹子卖给她,一斤有三文钱。另外他再去收购其他家竹子,每帮她收二十担,有一两银子。 里正自认为自己的算术还不错,但听徐玉蓉叭叭一顿讲,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你为何要额外给我一两银子?我收他们两文钱一斤,不就有差价了吗?”里正不理解。 “不不不。”徐蓉表情严肃立即制止他这个想法,说道:“三文钱一斤是通价,对所有人都是这个价。你身为里正,不能剥削村民,一定要让村民得到好处。所以,你的是三文,他们的也是三文,这样才能服众。” 里正模模糊糊,好像有点懂了。原来是为他着想。 徐蓉道:“收竹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许多活计可以赚钱。不仅是你赚,咱们全村人都可以赚钱。” 徐蓉说着摸出一个五两银锭放在桌上,拿出晚辈的恭敬诚恳道:“吴叔,希望你能帮帮我!” 望着桌上银锭,里正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银子。五两银锭!看来徐玉蓉真是遇到贵人了! 徐蓉道:“这锭银子,先做定钱。我老板去外地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有大把的银子。” 现银摆在面前,里正嘴上没说,心里已经乐开花。他暗暗算了算,自己家竹林,砍个几千斤竹子就跟没砍过似的。还有其他家,每家出个二三十担完全没问题。一家一两银子,村里收个七八十家,哈哈!又是七八十两。 想到这,他忽地想到个问题:“收那么多竹子,你们用得完吗?” “用得完,这个你无须担心。” 两人又具体讲了下收购的竹子要是什么样。首先,要是干的;其次,要破碎成小块。徐蓉还在他们家劈了几块碎竹给他看,告诉他要碎成这样。 徐蓉经过实验发现,火柴盒大小的竹片出料比较快。当然,如果是竹屑出料更快,但是竹屑削起来非常费工。从工夫和时间上讲,碎成火柴盒大小就可以,这样最经济。 徐蓉和少华离开里正家。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华说道:“当初我们应该直接找里正。” 徐蓉撇他一眼:“任何事情,你要先做出个样子来,别人才会相信你。”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外表十六岁的小姑娘,以往在村里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如果没有示范、拿不出银子,你空口白牙说破天,谁会信你? 租下纸坊,付出去五十两;盖所村里最大的房,花上百两。他们家有钱没钱,有没有实力,这些就是最好证明。 徐蓉道:“世人都慕强,只要你有足够东西证明实力,别人自然相信你。” 少华摇头不赞同:“那甜香他们为何会相信我们?” 徐蓉玩笑道:“因为你长得帅啊!” 少华故作咬牙切齿在她腰上捏了一把:“不许再说这个。” 昨晚他俩为这个,在床上又小吵一架,不过好在两人都没钻牛角尖,睡醒一觉又天下太平。 少华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慕强,有的人就不是。” “哦,是吗?那你举个例子。”徐蓉轻松愉快走着,她也觉得“世人慕强”这个说法不严谨,可是聊天嘛,要那么严谨干嘛。 少华道:“比如你说什么我都信服,是因为你比我强吗?不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徐蓉停下,嘴角噙笑望着他。 “所以,甜香也是因为喜欢你?” 少华沉脸。 徐蓉哈哈哈笑着跑开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再说就说真了。 …… 第49章 卖粮食 两人回家,开始计划房屋要如何盖。那块地是个斜坡,盖之前要先平整土地。 徐蓉道:“我看高家那种往山后挖,挺聪明,白得几十丈土地。” 少华道:“他们家那种看似聪明,但要是雨季天下场大暴雨,搞不好山体滑坡就把他们家埋了。” 徐蓉深以为然点头,她也觉得高家那种太危险。 少华道:“不过我们家这个山坡比较平缓,往后挖点也无妨,只要别挖太深。” 凡是靠山建房,哪家不往后挖,但是像高家那样挖成个垂直崖壁,全村就他家独一份。 徐蓉道:“能不挖就不挖吧,只要把地整平就行,万一真的下场大暴雨……”这里山上也不是没有塌方过,只是一般发生在没人的地方。 少华道:“挖了也无妨,只要别挖太深。房子往前盖,靠山这边盖厕所茅房,不住人的地方。” 两人正商量着,徐玉福来了。 做完上一批纸,纸坊停工,徐蓉发了工钱,大家暂时休息。 “姐,我想搬来你们家住。”徐玉福阴着脸走进门。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去纸坊上住吗?”徐蓉调侃他。 “纸坊只是说说而已,那里能住人吗!”徐玉福满脸不高兴,气鼓鼓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徐蓉正经问他。 “杨月灵!她找了间店铺,一年要三十两银子。娘银子不够,打算卖粮食。” “卖粮食?那得要卖多少斤粮食才够啊!” 稻谷大概十六、十七文钱一斤,假如三十两银子全靠卖稻谷,需要一千八百斤左右。 徐玉福恨恨道:“卖吧卖吧,全部卖光饿死算了!” 然后他一副可怜巴巴样,对徐蓉道:“姐,以后我跟你过吧。以后我给你干活,你养活我。” 徐蓉替刘氏算了算他们那边的稻谷:十六亩地,平均亩产三百斤,减去每亩六十斤的粮税…… “咦,即便卖掉一千八百斤,剩下的你们也依然够吃啊!” “难道就只吃稻谷不吃别的?衣服不用穿了?被子不用盖了?一年都吃不上几顿肉!”徐玉福满腔怒气。 徐蓉笑笑,账的确不是这么算的。家里的油盐,买件衣裳、买把锄头,哪样不抵上几十斤稻谷。 “不要孩子气了。杨月灵怎么说也是娘的亲生女儿,娘多少年没有养过她,就当是补偿以前的吧!” 昨天刘氏就来说过徐蓉挑唆,她也觉得上次给徐玉福的暗示太多,是有点挑唆,今天她换套说法。 “补偿?她怎么不补偿我!” “娘把你养大,她不欠你。好啦!别生气了,我们正在商量你土地上的房子要如何建,一起来讨论讨论。” 听到商量房子,徐玉福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问:“什么时候开始建?” “很快。徐昌去帮我们找盖房子的师傅,人一到马上开工。” …… 吃过晚饭,徐蓉去找刘氏,问她卖粮食的事。 昨日刘氏还让徐蓉请朋友帮忙打听县城租房,昨晚杨月灵回来就说找到了。 “她说那店铺后面还可以住人,前面一间、后面一间,两间房一年三十两,位置在南城门附近。我觉得还可以,干脆就定了。”曾经刘氏在县城生活过的,对县城地段有些了解。 徐蓉不想操心杨月灵的事,她们定了就定了,问道:“玉福说你打算卖粮食换银子?” “是,我打算卖掉两千斤稻谷。” “两千斤?那不止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只是房租。店铺租下来还要添置炉灶、锅碗瓢盆,还要买米面粮油。”刘氏叹了口气:“唉!加上我手里的银子恐怕都不一定够。” 徐蓉道:“你的粮食卖给我吧!正好过段时间建房,要供那么多人吃饭。将来荣公子的人到了,他们也要吃。” 两千斤稻谷大约能碾一千二百斤大米,也就够一百多人吃一个月。 刘氏叹了口气望着她。这个曾经与她锱铢必较的女儿,现在却是最能帮她的。二千斤粮食也不是说卖就卖,村里没人会买那么多粮食,至少也得找个粮商,跟人讨价还价,然后拉到人家仓库去。 徐蓉问:“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刘氏表情有些为难:“市场上最高价十八,粮商收大概也就十六、十七。” 徐蓉道:“按十七文算吧,两千斤是三十四两银子。你暂时不用把稻谷给我,先放在你这,我要用的时候再过来拉。” 徐蓉回去拿银子,同时把这笔账记在建房支出上。 …… 两天后,徐昌找的建房师傅来了。根据徐蓉、少华商量画出的图纸,建房师傅看后有些不明白。 “徐昌说你们这房打算要住五十个人,可是你们这屋子……” 图纸上是个类似三合院的房屋样式,横向一排房,竖向两排房。根据标注,每排房都是三间。其中一排房标注“厨房”“食堂”“浴房”,也就是说,住人的屋子只剩下另外两排六间。虽然这六间根据尺寸看面积不小,每间大约有三平方丈(1平方丈=11.1平方米),可是六间住五十个人,怎么算都十分拥挤。 徐蓉道:“我们这每个房间是按照放六架床算的,但实际上只会放四架。每架床有两层,可以住八个人,剩余的空间绰绰有余,还可以放柜子、桌子什么的。” “两层?”建房师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徐蓉道:“那是家具师傅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总之绝对住得下,而且还不拥挤。” 徐蓉上学住宿舍,知道这房间面积绝对够用。何况计划五十人,现在只有四座纸坊,不需来那么多人。 “你说两层的床,有图纸吗?”建房师傅好奇。 “还没画出来,到时候家具师傅来做你就知道了。” 好吧!既然东家都这么说,建房师傅就姑且听她的。 接下来,几人商量房屋架构问题,合计大概需要多少工、多少料。 村里房屋一般墙高一丈五,再加上斜坡屋顶,上面能搭层阁楼,放粮食、杂物等东西。 少华好歹年初盖过房,徐蓉一窍不通,在旁边听他们讲。 除了图纸上画的,旁边还有些其他东西要盖,比如茅厕、柴房什么的。这些房屋不用打地基,所以就没画在图纸上。 说到画图纸,少华徐蓉两人很业余,顶多也就算个示意图。不过乡下盖房子基本都不画图纸,大家在地块上口头合计合计,就这么盖了,一边盖一边商量。 第50章 开工 建房第一步,平整土地。 三十多人热火朝天开干,其中有盖房师傅带来的人,孙家的人,徐昌喊来的人,里正吴合喊来的人。锄头、钉耙、簸箕,挖出的泥土往坡坎下倒,他们计划要填出条路,将来马车可以直接来到房屋门前。 老房子那边,刘氏和杨月灵去县城了,租下店铺两人有许多事情要忙。家中徐玉福、徐玉文,白天在徐蓉这里吃饭,晚上回老房子睡觉,算是徐蓉代管着。 现在开工,盖房师傅不是岩脚村人,免得让他们来回跑,正好刘氏和杨月灵不在家,暂时让他们住在老房子那边。对于盖房师傅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工地旁边临时搭个窝棚。现在好歹有房屋,即便打地铺也比睡窝棚强。 徐蓉不用去挖地,她负责做饭,三十多人的饭食,第一天是她和徐玉福两个人做的。今天第二天,孙家儿媳、女儿过来帮忙,徐蓉稍微轻松些。 几人正在摘菜,徐大伯从远处过来。 他走到跟前,垮着脸问:“玉蓉,你们家建房,怎么不来我们家喊我们帮忙?” 徐蓉抬头微笑:“大伯,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你们家。” “一家人说这种话!”大伯对没有喊他们家帮忙很不高兴。 徐蓉道:“二嫂应该快生了吧?我想着你们家自己也忙。” “生孩子就她一个人生,我们其他人也没什么事。” 徐蓉笑笑。她故意没喊大伯家,就是不想欠人情。人情是最难还的。 大伯转头问徐玉福:“你娘呢?” 徐玉福摘着手里的菜答道:“她和杨月灵去县城了。” 大伯知道刘氏去县城。他小儿子跟徐玉文一起上学放学,徐玉文说过他娘去县城。 “去几天了,还没回来?” “我娘最近不会回来。” 徐玉福对他娘此时不在家很不满。家里盖房那么大的事,她居然跑去帮杨月灵,不帮家里! 当然,其实刘氏问过徐蓉,要不要她留在家里帮忙。徐蓉说不必,她全部请工,不缺人手。 大伯问:“你那个姐也不在?”他指的是杨月灵。 “就是她把我娘带走了!”徐玉福满肚子怨怪。 “她俩都去县城了?”大伯疑惑。 “杨月灵在县城租了间店铺,我娘去帮忙。” “店铺?”从头到尾大伯都不知道杨月灵开店的事。 “家里盖房……”大伯欲言又止。他觉得刘氏做得很不对,家里盖房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在家! 大伯望了望徐玉蓉,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工地。那边有许多人在干活,似乎真不缺人手。但身为一家人,怎么能袖手旁观。 想了想,大伯朝工地走去,他见徐昌、少华在跟人商量事。徐昌家都喊了,居然不喊他,这是故意想让他在村里人面前落不是吗? 不得不说,村里人很讲究这些。一家有事,亲戚家几乎都会来帮忙。如果不闻不问,会落人话柄。就像当初少华去帮忙割稻谷,这是村里的人情世故。 徐蓉望着他们男人在那边说话。大伯想帮忙就来吧,人家古道热肠,你不要拦着别人做人。 …… 三十多人,再加上后面大伯家来的三个,五天时间土地就平整好。 接下来,盖房师傅开始量地画线打地基。 十月二十日,赶集日。 家里的银子已经全部花光,徐蓉要去县城换银子,顺便买些东西。 徐蓉换银子,少华自然要跟去做保镖。徐玉福也想去,他想去看看他娘在忙什么。 徐蓉交代孙家媳妇,让她们再找两个人来帮忙煮饭。说是帮忙,其实有工钱拿,一天五十文,还管两顿饭,村里很多人都会乐意来。 三人坐着马车到县城。马车一般都停在南门外,下了车,先去店铺是最近的,于是三人按照刘氏说的在南城门附近,开始寻找。 重阳县城并不大,主要就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加上中间一些巷子。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间店铺,此时店铺已经开张营业,刘氏就在店铺里。 “娘!”徐玉福很多天没有看到他娘,看见刘氏就激动的扑上去。 毕竟还是孩子,才十一岁。 徐蓉踱步走进店里,这是间二十来平米的小店,店铺一道门,门旁边是一个类似售货窗口的窗框,窗框底下有个柜台。 店里一侧,有个揉面的案台,案台旁边生着个低矮的炉火,炉火旁边地上有口铁锅,锅里似乎之前刚煎过东西,感觉还有余温。 “你们怎么来了?”刘氏有些意外。 “娘,你这里弄好了没有?赶紧回家吧,家里事情太多了!”徐玉福拉着刘氏撒娇。 徐蓉道:“我们今天来县城买东西,顺便找找,看你们的店铺开在哪儿。” 这间店铺在南城门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所在位置倒也不深,从正街数过去第四家。虽然徐蓉觉得这个位置不太理想,但想必正街上的店铺,租金就不是三十两了。 “咦,杨月灵呢?”徐蓉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去买菜了。今天早晨我们从一开门到现在,已经卖了六十多个韭菜盒子,馅料都用完了。” 徐蓉有些意外,打量一下店铺门脸,以及那个跟闹着玩似的小炉子、小铁锅,居然一上午能卖六十多个! “嚯,生意不错啊!”徐蓉出于礼貌赞扬。 刘氏有些喜上眉梢道:“一开始我也觉得这间店铺位置可能有些不太好,但月灵说先把炉灶支到外面,让人家看到我们做的是什么,等以后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就会找着来买了。” “哦!”徐蓉真心赞许点头。不得不说,杨月灵还是有些头脑的,知道如何吸引客人。把炉灶支到外面,难怪她们用的是小炉子,这个比较轻巧、容易搬。 “诶,对了,你们早上出门吃早饭没有?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刘氏准备去做吃食。可惜没有馅料了,要不然她煎几个韭菜盒子给他们。 “不用了,我们吃过早饭来的。” 从岩脚村到县城,坐马车要一个多小时,他们今天出门有些晚,到县城已经快中午。 虽然说了“不用”,刘氏还是坚持要去做,徐蓉拉住她道:“别忙活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办。”她转头对徐玉福道:“你是不是留在这?我们先去办事。” “好。” 徐玉福本就是为了找他娘而来。 第51章 碰巧 徐蓉、少华离开店铺,他俩顺着巷子往东走,打算从巷子里穿到东门外。 走着走着,只见一户人家门里出来个女人,她拎着菜篮子,正是杨月灵。 徐蓉奇怪了一下,但也不是十分奇怪。刘氏说她买菜去了,或许买菜时遇到熟人,去别人家坐坐聊会天。毕竟她之前生活在县城,有朋友很正常。 杨月灵看到徐蓉少华,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打招呼。 她知道自己开店的银子是徐蓉拿的。当然,她也知道刘氏卖给她两千斤粮食。虽然是粮钱交易,但多多少少徐蓉也算是帮了刘氏。因为如果拉到粮商那里卖,人家一定会压低价钱。 “好巧哦!”徐蓉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呵。”杨月灵含糊的尬笑一下,眼角余光瞟了眼刚出来的大门,见门关着,她就放心了些。 “我们刚才去过你店里,玉福在那儿,正在跟娘说话。”徐蓉没话找话,寒暄两句。 “哦,是吗,呵呵。”杨月灵找不出寒暄的话。 见对方没有交谈的意思,徐蓉笑笑:“走啦!你去忙吧。” 徐蓉少华继续朝前走,杨月灵望着他们的背影,舒了口气。 走出一段路,少华开口道:“不是说她买菜去么,怎么买到别人家了?” “或许遇到熟人,去朋友家坐坐。” “我刚才看她反应,好像有点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了?你观察女人怎么观察得那么仔细。” 其实徐蓉也觉得她反应不正常,慌里慌张,仿佛被他们撞见什么似的。不过她不想去深究,杨月灵如何与她有什么关系。 两人从巷子里穿到东门外,路口斜对面就是百花楼。 踏进门内,听到里面二楼传出琵琶声。少华问了伙计一声,伙计领着二人去找甜香。 今天有一群学子在百花楼聚会,甜香正在二楼招呼他们。 一间很大的包房内,两张圆桌,十几名二十来岁、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全都安静的听着一名女子弹奏琵琶。 别误会,这名女子不是甜香。甜香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也在静静欣赏女人演奏。 这名女子纱巾遮面,只露出眼睛,她一身青衣素裙,显得十分淡雅。 看到管事那么专注,伙计没敢立即上前打搅,三人站在门外,也在静静欣赏。 徐蓉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目,曲调时而低吟婉转,时而激扬铿锵,让她不由想到句诗: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毕,众位学子叫好,其中还有人说“打赏”。甜香见弹完了,回头命人上菜。 她一转头,见徐蓉、少华站在门口。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有些意外,但也不意外,因为徐蓉少华一般都赶集日来。 “刚来。”徐蓉笑笑回答。 那名琵琶女接过赏银,起身道谢,抱着琵琶走出包房。在与甜香错身而过的时候,点头致谢,下楼去了。 甜香命伙计上菜。上菜的空档,甜香对徐蓉道:“你俩还没吃饭吧!你们到旁边包房先吃饭,我这边招呼一下就过来。” 说完她跟伙计交代几句,将二人领到旁边小包房。 徐蓉二人也不是故意来蹭饭的,但谁叫甜香这会正忙着,那就边吃边等吧。 不一会,伙计端来几道菜。 一道看着像盐水鸭,徐蓉夹了一块尝尝,似乎就是盐水鸭。 一道看着像腊肉煮熟切片,徐蓉夹起一块尝尝,感觉像酱肉的味道,不过它是风干过的,不是新鲜腌制。 还有一道菜,不知道是什么嫩叶煮鱼片,嫩叶呈卷曲状,看着像茶叶,但口感和味道不像,有点黏糊糊的。 “这是什么菜?”徐蓉没见过。 “莼菜。”少华给徐蓉先舀碗汤。 徐蓉喝了一口,汤汁粘稠,味道十分鲜美。 “这菜是长在什么地方?”徐蓉好奇。 “长在水里。多吃点,这菜很名贵的。” “有多名贵?” 少华想了想,发现不好回答,说道:“反正你多吃点。”说着他给徐蓉又夹了几块鸭肉。 徐蓉自穿越到这里,基本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盐水鸭、风干酱肉、莼菜煮鱼片,她忽地回想起前世现代,这样的菜在她那里是家常便饭。 两人几乎已经快吃完,甜香这才过来。 “让你们久等了。”甜香满脸笑容,嘴里喷着酒气:“怎么样,这几道菜还可以吧?”她说着瞟了一眼少华,然后笑笑的望着徐蓉。 “非常不错!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菜。”徐蓉不吝夸赞。的确,她在这个古代社会,没吃过这么好的。 甜香指了指桌上的鸭肉和酱肉:“这两道是我们楼里的招牌菜。”然后指向那碗莼菜煮鱼:“这个,还得是托旁边那帮举子的福,这个是他们带来的。”她掩口轻笑:“我偷偷给你俩分了一碗。”说着她咯咯笑起来。 徐蓉好奇:“他们还自己带菜来?” “这菜我们这里没有。”甜香没有多解释,问道:“你俩这次来是有何事?” “我们来是告诉你一声,纸坊已经签订协议租下来了,从十一月一日起开始算租。另外,房子也开始动工盖了。现在我们家那边正干得热火朝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看一下。” “已经开始盖了?这么快!”甜香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 “为了能尽快盖好,目前我们请了三十七名工人。稍后还会再加上木工,预计总共会有四十多人。” 甜香点头。告诉她工人数,就是告诉她要花很多工钱呗。 她道:“行吧,我把剩余银票给你。你们那边抓紧,过几天我去瞧瞧。” 说完她看桌上饭菜基本已经吃完,说道:“你俩跟我一起去拿银票吧。”银票在房间里。 徐蓉看了下桌上剩的几块鸭肉、几片酱肉,问道:“有没有盒子可以打包?我不想浪费,想带走。” 甜香对她提出的要求并不奇怪,以徐玉蓉的出身家境,她这辈子恐怕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菜。说道:“一会我让伙计给你们装几份新的。” 徐蓉连忙摆手:“不用装新的。只用装这些就行。” 甜香笑道:“这些还不值我一个食盒钱。” 甜香想的是用外带食盒装,徐蓉想的是随便一个什么东西,能装吃食就行。鸭肉和酱肉都没有汤汁,拿张纸包都可以。 甜香忽然想到个东西,装柔纸的竹盒。她让伙计拿来个空竹盒,将鸭肉、酱肉装进竹盒里。 少华在一旁看着,倒也不觉得徐蓉这样做有何不妥。曾经他从邵州走到信州,也是一路要饭过来的。他早已打破曾经高高在上公子哥的傲气,深刻体会到穷困潦倒是件多么悲惨的事。 装好剩菜,三人准备去后院房间拿银票,刚要下楼,一名年轻书生几步追过来,一把拉住甜香。 “正找你呢,文卿兄要给你画像。” 甜香玩笑般推开:“哎呀,好好喝你们的酒,画什么像!” 书生复又抓住她的手腕:“走走走,你不给文卿兄面子吗?” 甜香巧妙翻碗挣脱开:“我现在有事,一会过来陪你们玩。” 书生又去抓她的手,甜香提起裙子蹬蹬蹬下楼,让他抓不着。 少华上前一步,似是无意又像故意,挡了一下,牵起徐蓉下楼。 两人走出前堂大厅,甜香站在后院门口等着。 “那间房里是些什么人?”徐蓉问甜香。 “重台书院的学生。” 古代学生跟现代学生不一样,有些三四十岁也在上学。只是有的屡考不中,人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再在学院里学习,于是回家去自学。 “学生在青楼里聚会?”徐蓉以现代思想有点难以理解。 甜香道:“他们中大部分是生员,不过也有两位是举人。” 考取秀才,即成为“生员”。生员参加乡试(省试),考中者成为“举人”。举人参加会试(京试),成为“贡士”。贡士参加殿试(皇帝主考)成为“进士”。 甜香说他们是“学生”,其实这个“生”字,是“生员”的意思。 徐蓉还是有些不理解。 这不怪她不理解,秀才举人的确喜欢来青楼,只是平常他们把时间精力放在学业上,很少有时间来青楼。特别是对于这种书院里的学生,他们上学管得很严。现在十月,秋闱已经过了(相当于现代高考已经结束),大家放松放松,于是便来青楼聚会。 关于那间包房里的人,甜香觉得没必要跟他俩多解释,带着他们回房间拿了银票,然后就各忙各的去。 出了百花楼,徐蓉还在纠结“学生逛青楼”的问题。她想跟少华讨论讨论,但是觉得少华又没做过“学生”,他大概也不了解。算了! 两人将二百两银票都兑换成现银,买了几十斤猪肉,又买了数盏油灯、桐油、大铁锅、碗筷等等一应物品,两只背篓都几乎装不下,沉甸甸的背着去喊徐玉福回家。 …… 日子一天天过去,工地上人多力量大,仅六七天工夫,三栋房屋的地基便已经做好。 在这之后就该上梁上柱了。古代房屋大多采用三开间的格局,开间较大,中间两道梁,加上前梁、后梁合计是四根梁。每根梁的两端各有一根柱子,起到支撑作用,共计八根。这种样式俗称“四梁八柱”,整个建筑都靠这四根梁和八根柱子支撑着。 上完四梁八柱,房屋架子就算是搭起来了,然后是摆放屋顶檩条,在柱子间砌墙。不同于现代的承重墙,古代房屋中的墙主要起到遮风挡雨,保温隔热的作用。只要梁柱不倒,即使墙塌了,房屋主体结构也不会垮。 盖房师傅在与少华、徐昌等人商量,用哪些原木做梁、哪些原木做柱。这几天工人打地基,另一帮人去买木料,大大小小的原木堆放在坡下路边,几乎都快挡着道了。 正说着,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见状几人搬开几根原木,不要挡着道,因为这是辆宽厢马车,可能会过不去。 然而马车到了他们跟前停下,甜香掀开车帘,跳了下来。紧跟在她后面是位陌生男子,他似乎想拉住甜香,不让她那么冒失的跳下去,但是他动作太慢,伸手拉了个空。 “哇,变成这样了!”甜香抬眼从斜坡望上去。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原先是个土坎,现在变成个斜坡。 “你来了。”少华颔首,算是打招呼。 马车上的男子等车夫摆好马凳,这才缓步下来。 他举头四面望了望,微微蹙眉。 甜香问少华:“玉蓉呢?” 少华一指坡上:“家里。” “我带了些东西给她,你帮我搬上去。” 说着她对车夫示意,车夫打开车厢后门。 别以为古代马车没有“后备箱”,豪华马车后面有扇门,那里便是后备箱,利用的是前面车座下的空间位置。当然,前面车座下方也有道小门可以打开,取用物品。不过他们都已经下车了,自然是从后面拿比较方便。 少华接过车夫递来的两包东西,一包有些软和,感觉好像是衣服什么的;一包有些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走,上去。”甜香提起裙摆,准备爬斜坡。 后面男子愁眉道:“没有别的路吗?这个坡好陡。” 甜香瞅他一眼:“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男子咂了咂嘴,这么有辱他男格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 少华见这名男子白皙细嫩、锦缎华服,一看就是位富贵公子,说道:“从那边上,那边没这么陡。”他指的是原先的路。 甜香没有理会男子,提着裙摆自顾自从陡峭斜坡上去。 少华见状,领着男子从另一边上去。 三人离开,盖房师傅有些莫名,正商量事呢。 大伯见过甜香,他对盖房师傅道:“我们继续。” “那两位是什么人?”师傅好奇,在这种村野乡下难得见到那样富贵的人。 “老板,徐玉蓉的老板。”大伯答。 这几天一说到房屋、银钱什么的,徐蓉就喜欢用“我老板说”“我老板要求”这些词,渐渐地,大家也知道了她说的“老板”,就是出钱的人。 第52章 少年公子 甜香沿着斜坡爬上去,眼前一大片平整土地上,房屋地基轮廓已见雏形。很明显,这里将会建三栋房屋。 她提着裙摆,踩着有些湿润的泥土巡视,周围干活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这里说明一下泥土为何是湿的?因为挖好基槽要浇水夯实,然后铺上石料,开始砌基墙。他们在浇水夯实的时候,来来回回挑水,泼洒得到处都是。 少华和那位年轻公子已经从另一头来到新房院前,看见甜香还在工地上,年轻公子高喊一声:“甜香姑娘!” 听到喊声,徐蓉从屋里出来,见少华抱着两个包袱和一名陌生少年站在院子前的路上。 对,少年,这位年轻公子大约就十六七岁。他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看起来文质彬彬。 “甜香来了?”徐蓉走出院子,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见远处甜香提着裙摆朝他们这边走来。 待走到近前,少年公子啧啧怪道:“你去那边干嘛?看,鞋都踩脏了。” 甜香瞅他一眼,对徐蓉道:“我看那边地基的形状,就只盖这么几间?”她感觉房间数少了。 徐蓉道:“计划过的,够用了。” 说着引几人进家。 现在徐蓉家的院子,与几天前大不一样。原先的鸡圈拆了,在那个位置搭了个遮阳棚,棚子下是张临时搭起的长桌。长桌对面、厨房门前也搭了个棚子,棚子下垒了眼灶,灶上一口大锅,甑子里正在蒸着米饭。来帮忙做饭的女人,一个在厨房里忙活,其她人去河边洗菜,现在快中午了,她们正在准备午饭。 走进正屋,中间一张矮桌对着门口摆放,桌上搁着纸笔,刚才徐蓉正在画图纸。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甜香示意少华把包袱拿过来。 “这一包是衣服。我收了些我不穿的衣服给你。”她倒也没说别嫌弃什么的,因为以徐玉蓉的家境,轮得着她嫌弃么。 “这一包,是我们今天中午的吃食。”她说着笑道:“上次来什么都没带,荣公子饿着肚子回去,怨了一路。” 她倒也没怪徐蓉没有做饭款待他们,人家家里什么都没有,让人家拿什么做。 她解开包袱,里面是个漆木食盒。食盒里一半盐水鸭、一半酱腊肉,已经煮熟切好。 “谢谢、谢谢!让你破费了。”徐蓉笑容灿烂的接过东西,将食盒放在屋里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将衣服放到里间床上。 少年公子看她放食盒的样子,感觉像是藏东西,有些鄙夷的撇了撇嘴。 徐蓉搬来两把椅子,拿来两只碗给二人倒水。 少华道:“你们聊着,我先去跟师傅商量一下用料的事。” 甜香道:“你就不能坐会儿吗?” “马上就要下料了,得赶快决定。” 少华说完走了。自从上次徐蓉说甜香喜欢他,少华就尽量少与甜香说话。然而他与甜香本就交流不多,他这说与不说一点都不明显,除了他自己心中的刻意,别人压根看不出来有何区别。 三人坐下,徐蓉询问:“这位公子是……?” 甜香介绍:“这位是江州法曹大人家的公子,白文卿。” 江州?徐蓉疑惑了一下。 甜香道:“他随母亲回重阳省亲,前几日在楼里认识的。” 甜香语气随意,似乎并不因为他是法曹大人的儿子就对他毕恭毕敬。 徐蓉不知道“法曹”是个什么官。不过“江州法曹”,说明是个州级官员,级别不低。 这时白文卿拿起桌上的图纸端详,问道:“这画的是什么?” 徐蓉瞄了一眼,答道:“双层床。” 白文卿也觉着像床,只是这床的样式好奇怪。 他又拿起一张图纸问:“这画的又是什么?” 徐蓉瞄一眼:“淋浴器。” “什么器?”白文卿没听懂。 “就是洗澡的,站着洗。”徐蓉解释“淋浴”,然后讲解图纸上画的内容。 “上面是个水箱。这里有个孔。这里有个塞子,木杆相连……一直连接到这里……人站在下面洗澡,用脚踩下木板,上面的塞子就会打开,水流出来。脚一松,塞子又堵回去,水就不流了。” 这个设计,天知道徐蓉是如何想破脑袋想出来的。她运用了马桶水箱原理,加以改进,得出这样一个脚踏式控制淋浴水箱。至于水箱里的水……没办法,只能是人工往里加。 这里说一句,她要是年纪再大些,出生在九十年代,有些澡堂就是用这种脚踏控制淋浴出水。 白文卿对她设计的这个“淋浴器”十分欣赏,称赞道:“没想到,你还有点头脑!” 徐蓉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有点头脑?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 甜香问:“这个东西好像是悬空的,要如何安放?” 徐蓉还未开口,白文卿道:“挂在房梁上就行。” 徐蓉嘴角扯了扯。 甜香道:“挂在房梁上太高了,要如何往里面加水?” “搭把梯子。” 徐蓉压住想耻笑的冲动,说道:“我们计划在靠近山脚那边盖间浴房,在上面山上修个蓄水池,从附近引条水过来。” 原本计划的浴房、厨房,在大伯来看过之后,建议靠山而建。因为这边山上有溪流,离这里大约有一二百丈远,他们这里计划住五十人,挖一条沟渠引水到这,是值得的。因为这里用水的人多。 “然后呢?”白文卿一副没有听到重点的样子问道。 “浴房不用盖太高,上面搭层平顶,平顶上放水箱。在外面加水,里面洗澡。” “要是下雨怎么办?” “平顶上搭个草棚。” 白文卿想了想,好像是挺不错。 徐蓉道:“男人夏天洗澡一般都是凉水,所以等到了夏季,可以直接将蓄水池的水引过来,放开随便洗。” “蓄水池的水要如何引?”白文卿问。 这个其实徐蓉没有完全想好,反正先在上面建个蓄水池,只要水池近,就好想办法。 白文卿道:“我去看看,帮你想个主意。” “蓄水池都还没挖呢!” 徐蓉对这位少年公子感到有些莫名。他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嫌弃乡下地方,但是居然会提出帮她想办法。 他到底是嫌弃乡下?还是不嫌弃乡下? 第53章 住房 徐蓉介绍这里的建设计划。 甜香道:“你怎么没有计划给我盖间屋子?” 徐蓉不解。 “以后我们来这,万一要住上几天。住哪儿?” “你们会在这里住?”徐蓉觉得他们不会在这里住,穷乡僻壤有什么好住的。 “我是说万一。” 徐蓉想想,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说甜香、荣公子,如果他们派个什么人来,总不能像上次小石榴那样睡柴房吧。至少也要有间像模像样的屋子。 原本计划的厨房、浴房搬到靠山那边,空出两间屋子,要不就把这两间做成客房? 徐蓉说了自己的想法,甜香摇头。 “我不跟那些臭男人住在一起。” “没有住在一起啊,各有各的屋子。” “住在一排也不行。” “姐姐!那你想住哪儿?” 甜香下巴一扬,指向屋外遮阳棚道:“等房屋建好,那个棚子会拆吧?到时候在那儿给我盖间房。” 棚子是临时搭建,提供给大家吃饭喝水休息用。 徐蓉疑惑望着她:“你想和我们一起住?” 甜香点头。 徐蓉道:“我们家里也有个臭男人。” “他不算。你不知道那些干体力活的人,身上有多臭。”甜香说着还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要赶走鼻尖的臭味。 “我家那个也是干体力活的,他也很臭,我可以证明。” 徐蓉心中戒备。她觉得甜香不是因为嫌那些人臭。都已经安排浴房了,勤洗澡能有多臭。她的目的是想与她和少华在一起。 甜香道:“你就在外面盖间屋子呗,万一哪天我不在百花楼了,我就来这里住。” 徐蓉没有说话。此时她同意不好,不同意也不好。 甜香道:“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将来老了……”说着露出凄苦表情。 白文卿道:“你不是有义父、干娘,还有好多兄弟姐妹吗?怎么说是没有亲人?” 甜香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甜香其实也是漕帮主的义女,只是她自己不爱提,没对小石榴说过。“干娘”则是张济阳的母亲。甜香六岁时母亲去世,她是靠张济阳母亲接济才没被饿死、活着长大的。 至于“兄弟姐妹”,是漕帮主收了很多义子、义女,甜香间接也就有了许多异姓兄弟姐妹。 白文卿知道甜香的一些人际关系,是因为白家与漕帮有来往。 白文卿道:“就算要养老,你也找个好点的地方,这里太过偏僻遥远。” “哪里远了?”甜香嗔他一眼:“这里山清水秀,我觉得挺好。” “这里生活不方便,来一趟还得要带上吃的。”白文卿道:“如果你真想找个地方养老,我舅舅家有土地,就在县城边上。让他卖一块土地给你,盖所院子,那里生活要比这里方便。” “在哪里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朋友。”甜香道。 “你在县城不是有很多朋友吗?” “那是客人!不是朋友。” “我可以把我舅舅家的人介绍给你。我舅妈人很好,我表弟表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甜香打断。 “得得得!我干嘛要去认识你舅妈?” 徐蓉听着两人拌嘴,感觉甜香与白公子的关系不一般。白公子看着高傲,对甜香却很迁就。如果不是二人年龄悬殊,他俩的状态很像一对恋人。现代男友迁就女朋友的恋人。 “再说我住这儿,不是为了养老,我的生意在这!”甜香一副你啥也不懂的样子。 白文卿咂了咂嘴。好吧,可能他理解错了。 正聊着,孙家儿媳进来,说准备开饭了。说完她望了望两位贵客,问徐蓉:“要不要再加道菜?” 徐蓉家盖房,在提供伙食方面做的已经是最好,每天饭菜都有肉,比他们在自己家吃的还好。但面前两位贵客一看就是有钱人,今天饭菜虽然有肉,但总共就三道菜,孙家儿媳觉得会不会少了点,要不再加道菜? 徐蓉说:“不用。他们饭菜全都摆在外面,里面就我们几个人吃。” 平常屋里这一桌,一般是徐蓉、少华、盖房师傅、大伯、徐昌等人,其他人在外面棚子里吃。 “嗯,好。”孙家儿媳点头,来了贵客自然是他们一桌,其他人哪有资格上桌。 不一会,孙家儿媳拿来碗筷,徐蓉将桌上的纸笔收开,然后又端来三碗菜,分别是炒芥蓝、豆芽炒韭菜、茨菇炖红烧肉。 之所以把茨菇列在菜名前头,是因为这道菜茨菇占了三分之二,红烧肉只有三分之一。 这不怪徐蓉小气。上次赶集回来,她买了二十斤猪肉,做了第一顿红烧肉。二十斤呐!他们吃得连汤汁都不剩,里面的草果八角都要咂巴咂巴再扔,更别说可以吃的姜块,姜都吃了。 一顿二十斤,徐蓉觉得有点供不起,于是后面再做红烧肉,她就在里面加入茨菇,基本是一比一的比例。 吃了两顿,工人们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告诉徐蓉说,他们主要是喜欢红烧肉的那股味道,茨菇可以多加点,汤汁也多些,他们喜欢用红烧肉汤拌饭。 乡下人常年难得吃顿肉,偶尔吃一次肉能吃很多,如果天天顿顿都有肉,渐渐的他们也就没那么能吃了。 二十斤肉,三十八个人,平均每人吃半斤。这其中还有八岁的徐玉文、十一岁的徐玉福,以及虽然爱吃肉但实际吃不了多少的徐蓉。 甜香看见桌上三碗菜,其中一碗是肉菜。曾经徐蓉说过他们家伙食好,几乎顿顿有肉,看来她也不是吹嘘。 “这是什么菜?”白文卿好奇指着一碗问。 “豆芽炒韭菜。”徐蓉答。 “豆芽?”白文卿想了想,问道:“豆芽是什么东西?” 徐蓉惊诧:“你不知道豆芽是什么东西?” 当时徐蓉发豆芽,孙家儿媳也好奇问她:这是要发来种吗?——因为种稻谷要先催芽,发出芽后才开始播撒育苗。 不知道豆芽能当菜吃,这个徐蓉能理解,因为孙家儿媳也不知道。甚至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 但是不知道豆芽是什么东西?……这个徐蓉难以理解。 第54章 天才 “我早说你‘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就你这样,还想将来去工部?”甜香在一旁嘲讽。虽然她也不知道豆子发芽能当菜吃,但好歹知道这是豆子发的芽。 白文卿不服道:“我现在刚开始学。之前整日读书,哪有功夫到外面走,认识这些东西。” 白文卿今年实岁十六、虚岁十七,在今年的“秋闱”中,考中举人。 像他这样的年纪能够考中举人,属于是天才。不过所谓“天才”只是比别人稍微聪明一些,想要考中举人,他也得要努力学习,甚至比别人更努力。 甜香道:“今天带你出来,你就好好学,多长长见识。工地上别嫌脏,去跟建房师傅们交流交流,学学房子是如何建的。” “我今天主要是想学造纸。”白文卿道。 “纸坊都停工了,拿什么教你?”甜香道。 “停工了,也可以讲解呀!给我讲解讲解,纸是如何造出来的。” 两人说着话,徐蓉把他们带来的盐水鸭、酱腊肉拿出来,然后去厨房打来一盆米饭。 她端着米饭进屋,后脚少华、盖房师傅、大伯、徐昌等人也跟着进屋。因为平常他们都是在屋里吃,于是下意识没多想,习惯性进屋。 然而刚踏进屋内,发现桌上是两位贵人,赶忙抱歉又退了出去。 甜香见过大伯,对徐蓉道:“那不是你大伯吗?让他一块来吃,反正我们几个也吃不完。正好让他给白公子讲讲,纸是如何造的。” 徐蓉看了白公子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出去喊大伯,然而大伯死活不愿意进来。于是徐蓉喊徐昌,他也懂造纸。何况租的纸坊里还有一座是他的,关于选地建房,也是他给的建议。 这里插一句,徐昌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他父母早年相继去世,他小小年纪便开始当家,磨砺至今,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另外,他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留给他几十亩良田、几十亩山林,他也算是个小地主。 徐昌大方答应进屋吃。他将鞋上的泥土刮掉(因为在工地踩得满脚泥),洗干净手,然后进屋。 屋里桌上,少华陪着。甜香又跟他讲了一遍,给她盖间屋的事。 少华道:“外面棚子那块地,不够盖间房。再说等棚子拆了,玉蓉还要养鸡呢。”现在鸡挪到老房子那边暂养。 “我不管,反正你们要给我盖间房。银子我可以另外出。”甜香撒娇般耍赖道。 少华无奈表情,他猜到甜香是想接近他。但是,他已经有妻子,而且妻子是他喜欢的人。甜香一介风尘女子,如果少华对她有意,当初还没有成为徐家女婿之前,他会主动示爱。少华可不是个含蓄的人,他只是身处困境,收敛起性格。当他夜晚化身为狼的时候,徐蓉知道他有多霸道,同时又有多克制。 白文卿道:“实在不行,你就另外买块地嘛!” 甜香瞅他一眼:“你知道买地建房要花多少银子吗?你给我呀?” “要花多少银子?”白文卿还真有点好奇,盖这种乡下房子要花多少银子。 正说着,徐蓉和徐昌进来。 徐蓉对甜香道:“大伯说他在外面吃。如果要问造纸、建房的事,我堂哥更清楚。” 说完她向甜香、白公子介绍徐昌。 她称呼徐昌“堂哥”,严格来说应该是“从堂哥”。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堂兄弟,到了他俩这一辈是从堂。不过从堂称呼不好喊,而且喊出来也显得生分,所以她喊堂哥、或是大哥。 听完介绍,甜香道:“哦,原来我们租的纸坊是你家的呀!” 徐昌含蓄的笑笑:“平常我们家里事多,就我和我媳妇两个人,到了造纸季,不造纸觉得划不来,造纸又把自己累够呛,租了也好,我也省点事。” 白文卿问:“你对造纸应该很精通吧?” 徐昌谦虚道:“还好,反正能做出来。” 白文卿知道他家有纸坊,一定是懂造纸的,于是好奇询问关于造纸的一些问题。 徐蓉招呼大家动筷,别只顾着说话。 甜香对白文卿道:“先吃饭!吃完一会去纸坊上看看。” 白文卿此行,一为送甜香来岩脚村(因为他有马车),二为“体察民情”。 他从六岁启蒙开始,几乎天天泡在书房,即便后来去了书院,也是书院和家“两点一线”,很少有机会去别的地方。直到这次秋闱中举,父亲让他出去走走,游历游历,多增长些见识。因为等到将来“会试”,甚至“殿试”,考的不止是书本上的东西,如果自身没有阅历,有些东西是答不出来的。——他的父亲是进士出身,参加过殿试,了解一些东西。 白文卿践行父亲吩咐,这次与其说是他陪母亲来信州省亲,不如说是母亲陪他外出游历,顺便选了娘家这个地方。 几人吃完午饭,白文卿要去看纸坊。徐昌、少华、徐蓉陪同前往。 三个男的走在前头,甜香故意放慢脚步,与徐蓉落在后面。 “玉蓉,说真的,你给我盖间房屋吧!”甜香语气深沉,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徐蓉望着前面三个男人边走边指指点点讲着什么,也语气正经道:“等将来有了钱,我都想搬去县城,你何苦往山沟里钻。” 甜香叹了口气:“我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然后她讲了自己的身世。 甜香母亲是名青楼女子,因为爱上一名客人,用全部家当为自己赎身。然而她与那人在一起没多久,那人便把她抛弃了。这时候她母亲已经身怀有孕,怀的就是甜香。 为了把甜香养大,她母亲又重操旧业做了“暗门子”,在她六岁那年,母亲患病去世。多亏了街坊邻居蕙大娘接济,她才没被饿死。 在她八岁那年,蕙大娘家出事,她丈夫因为贩私盐死了。然而不是他死了就完事,私盐犯的家眷也要被连坐处罚。蕙大娘连夜带着儿子逃走,临走前问甜香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那时候我才八岁,没有生存能力,除了要饭我还能做什么……”甜香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讲述。 她认了蕙大娘做干娘,跟她一起走了,去到州府远郊一处名叫百花山庄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 百花山庄是姚通的,姚通是蕙娘丈夫的结拜兄弟。 说到这,甜香语气轻蔑:“都说兄弟之妻不可欺,可是我们那几年的安稳生活,都是干娘用自己换来的。” “我十岁那年,姚通让我去干一件事。具体什么事就不说了,总之,后来姚通成为了漕帮帮主。” 漕帮不是一个人发展起来的,它由多股势力联合而成,帮主之位是推选出来的。 “我为姚通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在我还未成年时,他就要了我的身子。” 甜香神情冷淡的望着前方,此时白文卿几人在纸坊屋内讲解造纸流程。 “孤身女子在这世上想要活下去,太难了!” 听着她发自肺腑的叹息,徐蓉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交浅言深? 甜香道:“你是唯一一个、除了我们这行之外,会主动来找我帮忙的女人。我觉得你与其他人不一样。” 突然,她话锋一转,捉住徐蓉双手道:“我喜欢你,我俩结拜姐妹吧!” 徐蓉一脸懵: 喜欢你? 结拜姐妹? 第55章 疑惑 徐蓉疑惑地望着甜香,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女同”倾向。 这时远处三个男的从纸坊里出来,白文卿对她俩喊了一声,叫她们过去。 徐蓉褪开甜香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白文卿问徐蓉:“刚才我们讲到冬季水量不够,带不起水车,少华说你们准备挖个蓄水塘积水、放水。那要是蓄水塘水量也不够怎么办?” 这个问题其实刚才少华跟他解释过,解决方案是徐蓉想的,但目前方案还在完善中。 徐蓉道:“蓄水塘的水只要能够启动水车就行。冬季水量虽然相对较小,但只要我们修改河沟,水势也不会太小。” 白文卿道:“是啊,我就是想问,你们打算如何修改河沟?” 徐蓉道:“形成落差。” 这道山谷里的纸坊,从最里头一家到谷口最下面一家,整个地势是个看起来有些平坦的缓坡。在水量充沛时,靠自然水流就能够驱动水车,不需要过多人工干预,顶多就是为自家水车修一道闸门。需要水车转动时,打开闸门,让水流过,水车转动;不需要水车转动,就把闸门关上,水车就不动了。否则河水日夜流淌,难不成水车也一直转? “落差?”白文卿若有所思沿着河沟从下游往上游看去,问道:“落差要如何做?这里地势如此,本身落差就不大。” “那就让它变大,形成台阶。”徐蓉道:“瀑布你见过吧?让它形成一个个小瀑布。” 白文卿想象了一下,觉得似乎可行,同时脑子里还浮现出一幅瀑布水车的画面。 如果这条水道上的所有纸坊都是徐蓉的,如此改造并不难。但是,现在的难点在于,九座纸坊里只有四座是她的,修改河沟,会牵涉到其他家。如果她愿意“造福”其他家,将整条河沟按照她的构想设计改,那么其他家也解决了冬季水车转动问题。 可是,那些人不愿意租纸坊给徐蓉,甚至还想自己也造柔纸,徐蓉不想便宜他们。 总之,徐蓉的“小气”性格,让她在此事上还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建、如何建? 几人看完纸坊回去,白文卿想要作画的心蠢蠢欲动,催促甜香走了,他想马上回县城。刚才脑海里浮现的瀑布水车图,他想马上付诸笔端。 耐不过催促,甜香只好告别。临走前,她又捉起徐蓉的手,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我俩结拜姐妹吧! 夜晚,所有人都休息安歇。 徐蓉和少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少华刚擦过的身子有股淡淡艾草味,徐蓉习惯性的一只胳膊、一条腿压在他身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入眠。 这两天少华感觉有点累,又是搬木料又是抬石头,睡得晚、起得早,夜里睡觉时也没有了想要缠绵的心思。 “少华,我们到底要不要给甜香盖建房?”徐蓉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事。 “可以盖。给她盖在那边。”他指的是现在正在建盖的那块地。 “她说她不想跟那些人住在一起。她想住在我们旁边。” 黑暗中少华平稳的呼吸声,他想了想道:“如果你不介意,我觉得也可以。”白天他拒绝甜香,主要是考虑到徐蓉。鸡圈那个位置其实够盖一间房。 徐蓉没有说话,压在少华身上的手脚也没有动。 少华道:“她可能只是在试探我们。看我们对她有几分诚意。” “试探?”徐蓉脑子里浮想起各种勾心斗角的试探,但是结合甜香的言语,她觉得不是试探。 “她说她喜欢我,想跟我结拜姐妹。我有点怀疑她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一种,是妻妾之间的姐妹。一种,是她有断袖之癖,她觊觎我。” “呵呵呵”少华笑了,抬手覆上她的手臂:“你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呀!我们是什么家境,还妻妾姐妹?”黑暗中他笑着摇头 徐蓉道:“等以后卖纸赚了钱,我们会富起来的。” 少华抚摸着她的手臂:“除非你主动给我安排个妾,否则我是不会纳妾的。” 徐蓉在他身上捏了一把:“我有病呐,我给你安排个妾?你一辈子都别想。” 少华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此时徐蓉没有注意到他那句话。少华是承诺过他不会纳妾,但如果是徐蓉安排的,又或者是“更高一级”,比如他父母……他终究有一天是要回家的,不管是十年后、二十年后,终要回家。以他们家的家境,不可能没有妾。当然,如果徐蓉给他生下许多儿女,他父母不一定会要他纳妾。(这是后话,许多事情都还未知) 徐蓉道:“那就是她有断袖之癖,她觊觎我。” 少华翻身与她脸对脸,将她的大腿捞起搁在自己胯上,好笑道: “她一个风尘女子,整日周旋在男人之间,你说她喜欢的是女人?”少华觉得不可能。 “她今天跟我讲了她的身世。我俩的交情,严格说起来还不是很深,她完全没必要讲,我又没问。所以我觉得,她大概是想向我表明什么。” “表明什么?”少华有些难理解徐蓉的脑回路。 “表明她很可怜,孤独无依,她想要得到我的同情。” “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母亲也是出身青楼,为个渣男花光所有积蓄……”徐蓉重述甜香的身世经历。 因为经常听徐蓉讲述“梦中世界”,少华对她的一些用词,比如渣男、戏精、太狗什么的,他明白是什么意思。 听完讲述,少华道:“她或许真的就只是想要有个姐妹,有个能把她当家人的地方。” 在孤独无依这点上,少华很理解甜香。 甜香能活着长大,多亏了有干娘。但也正是干娘,将她拉入风尘,让她成为一名风尘女子。甚至不惜用她去“孝敬”姚通,以换得他们母子在姚通跟前的地位生活。 少华道:“我们还是给她盖间房吧!她想住在我们旁边,就住在我们旁边。反正她也不会天天在这。即便天天在,我对她又没有什么想法。至多也是她对你有想法。”少华说着笑了,后一句是玩笑话。 其实徐蓉也觉得“女同”的可能性很小,再说她喜欢自己什么?估计只是说辞。她的目的,其实还是想接近少华。 “唉!”徐蓉长叹一声。 她选择甜香做公关销售,可谓是慧眼识人,她一下子就带来荣公子,立马给他们投资。还有今天带来的白公子,他也可能成为潜在客户。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徐蓉犹豫。 少华本想劝两句,但又怕说出来徐蓉误会,索性将她抱紧要缠绵。 ………… 少华想劝什么? 听了甜香身世之后,他发现甜香比他之前想的还要不简单。 她为姚通做了件事,后来姚通就坐上漕帮帮主之位。 少华年少时听过件事:以前的漕帮帮主一夜之间灭门,全家人被毒杀。是何人下毒?查了很久都查不出来。 至于为何会被毒杀,这倒是容易理解:十年前,漕帮还处于兼并扩张势力阶段,之前的旧任帮主消灭吞并了不少小帮派、小团伙,他的仇家很多。也正因为仇家多,所以不好查,查了很久都查不出来。 少华猜想,甜香所说的事,可能与此有关,要不然怎么说是“汗马功劳”呢? 第56章 回村 日子一天天过去,工地上几十人忙碌。房屋架子已经搭建起来,正在以一天一个样的速度进展着。 这天,刘氏回来了。 她离开家二十多天,没想到一回来,看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没有路的地方变成了路,原先的荒坡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就变成一片平整土地、冒出几栋房屋。她惊讶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 当她走到自己家房屋前,见场院里乱七八糟堆着很多东西,家里房门敞开,从敞开的门外一眼就看见堂屋中铺着一床床草席地铺。 刘氏疑惑地跨进门,只见屋里地上全都铺满地铺,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目光扫视检查一下,除了桌椅板凳被挪开、腾出地方打地铺,其他东西似乎没什么变化。 她绕开地铺来到自己睡觉的隔间,检查一下,原本的东西还在,没有丢。 刘氏不担心家里的银子被偷,因为家里就没银子。当时她和杨月灵去县城,她带走了所有银子。不过……刘氏想到家里的粮食。 她正准备去看一下阁楼上的粮食有没有少,突然一个少年风风火火跑进门,兴奋地大喊一声:“娘!” 徐玉福挽着衣袖,身上沾着些木屑刨花。他在工地上跟木匠师傅学习刨木头,正刨着,有人告诉他“看见你娘回来了”,于是他立即跑回家。 “玉福!”刘氏看见儿子,说不出的激动。虽然他们母子十多天前在县城见过,但是在县城见、与在家里见,感觉不一样。因为上次见面之后,县城那边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娘!”徐玉福一见到他娘就变成个小孩,撒娇搬抱了上去。 刘氏爱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十一岁男孩已经长到刘氏耳朵根那么高了。 “上次你来县城,说他们有五个人在咱们家打地铺,但是我看家里地铺,将近得有十个吧?”刘氏道。 “嗯,后面又来了四位木匠师傅,他们是河底村的,来回跑不方便,所以也让他们住在这。” 刘氏望着“面目全非”的家里,问道:“那你们吃饭是在哪儿吃?” “在大姐家,上次跟你说过。大姐找了孙家的人来专门做饭,我们所有人都在大姐家吃。” 刚才刘氏回家,看见徐玉蓉新房那边也是“面目全非”。只是离开二十多天,刘氏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走,去你大姐家看看。” “大姐现在不在家,她在里正家那边。” “里正家?” 徐玉福讲了大姐委托里正收购竹片。现在已经收到一些,徐蓉与里正商量找个什么地方堆放,或者直接挖个腌塘腌起来。这样就又涉及到土地问题,总之,她在里正家那边商量事。 “玉文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上学?”刘氏问。 “上着的,三弟每天跟玉聪一起上学、放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三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话也不讲,问他他也不说。” 徐玉文每天早起上学,傍晚回来,吃过晚饭自己玩一会,然后上床睡觉。他的生活很简单。 刘氏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去学堂接他。” 学堂在上河村,离岩脚村有八九里(四公里多),现在是下午,等刘氏走到那,徐玉文差不多也该放学了。 徐玉福没有阻止,望着母亲的背影走远。 他也想过什么时候去学堂看看,是不是有人欺负他弟弟。可自己只有十一岁,徐玉福觉得应该喊上姐夫一块儿去,万一真有人欺负,就凭自己,他解决不了。可是姐夫哪有时间陪他去,工地上就数他们大人最忙。 傍晚,工地上陆续收工,大家也陆续过来吃晚饭。他们是故意将吃饭时间错开,要不然棚子里坐不下那么多人。 有些人吃完饭就回家了,因为他们就是本村人。剩下一些人没走,有的是留下来聊天,有的是外村人,就住在徐玉福家。 刘氏背着徐玉文回来时,棚子里还有十几个人,饭差不多已经吃完,主要是在聊天。 徐玉文趴在母亲背上,把她的后背都哭湿了。这些日子他不爱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母亲不要他了,二哥投靠了大姐,没人管他,他郁郁寡欢。(毕竟才八岁,属于是小孩子的忧郁) 看见刘氏背着三弟回来,徐蓉立即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到家了,我们先吃饭。”刘氏哄着,把徐玉文从背上放下来。 看见他哭得满脸花,徐蓉问:“这是怎么了?” 刘氏无奈叹了口气:“没什么,他只是想我了。” 想到自己撂下家里的事,不管年幼的儿子,去帮杨月灵开店铺。出钱出力,最后还被她一通数落。刘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当看到孩子这么想她,家里一大摊子事,刘氏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她错在不管最亲的人,却去管了个白眼狼。 来干活的外村师傅不认识刘氏,因为从他们来干活的那天起就没有见过刘氏。当听到徐蓉介绍说:这是她娘。众人表情有恍然、有诧异,刘氏仿佛从他们脸上看到“原来你还有个娘?”这样的潜台词。 当然,这只是刘氏的臆想。听到这是东家母亲,干活师傅们纷纷让座,十分友善尊重。 “二婶,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孙家儿媳笑容满面的从锅里舀来热菜,盛来米饭。 这里开饭,像现代食堂打饭,随到随吃,各打各的份,顶多也就饭菜分开。 刘氏有些尴尬的挤出笑容:“这段时间去县城了,那边有些事。” “哦。”孙家儿媳笑笑,没有追问。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去县城帮杨月灵开铺子了。 对于家里建房,刘氏居然不在家,一开始大家觉得她这样做不对:家里有事,你怎么跑了呢?徐蓉解释说,是她让娘不用管的。 后来动工,大家发现刘氏不在家也好,否则以她的性格,好多事情上她一定会斤斤计较,搞得大家不好办。而徐蓉和少华做主,他俩是好说话的人,做事也很大方,大家在这里干活觉得很舒心。 第57章 嘴脸 刘氏和儿子吃饭。当她看到饭菜油水很足,里面还有大块的肉,不由替徐蓉心疼银子。不过她在县城待了那么多天,被杨月灵“教育”了好多次,于是没有多言,默默吃饭。 当初她和杨月灵到县城租房子开店铺,刚开始的时候,两人同心协力、母慈女孝。但是,一件事情改变了这种状态。 店铺生意比刘氏想象的好,她们一天能卖二百多个韭菜盒子,赶集日那天甚至能卖六百多个。两人算了算账,仅半个月,她们就赚了近二十两银子。 面对这个数字,刘氏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真的吗?真能赚这么多?她简直不敢相信。 说实话,其实杨月灵也有些出乎预料,她没想到韭菜盒子如此受欢迎。原本她还想着,同时也卖一些其他别的吃食,品种多些、相互带动,能多赚点。但是现在看来,只用卖韭菜盒子一个品种就够了。 卖得多,意味着也要做得多、更忙碌。 经历过赶集日一天卖六百多个韭菜盒子,从早晨天刚亮就开始揉面、备料,直到傍晚,街上的人流渐渐散去,两人忙得都顾不上吃饭。 面对这种忙碌,刘氏是喜悦的,只要能赚钱,再忙她都不嫌累。但杨月灵就不这么想。 前几天,杨月灵带回来一个女孩,说是她买的丫头。 女孩十二岁,杨月灵说是二十两银子买的。 听到她居然买个丫头!!刚赚了点银子就买丫头?!刘氏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吵架中,刘氏听到杨月灵对她的抱怨,数落她如何小气抠门,嘲讽她这辈子永远只能做个下人。 下人!刘氏当初在杨家就是做下人。她生下杨月灵,杨家留下血脉骨肉,将她撵走。杨月灵的嘲讽,让刘氏想起当初,那是她不想回忆的过往。 吵架中刘氏还听到,杨月灵在岩脚村的这段日子是一直在“忍受”。 忍受?刘氏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了,她居然说是“在忍受”? 尽管杨月灵如此说,刘氏身为母亲,不想与女儿计较,吵过就算了,第二天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杨月灵在吵过之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第二天起,她对刘氏十分不待见,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刘氏各种训斥。 忍了两天,刘氏忍不下去,离开回家了。 “娘,你今晚过来跟我睡。”徐蓉一句话打断刘氏的思绪。 “啊?”刘氏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们那边屋里全是男人,你一个女的在那边可能会不方便。刚才我跟少华说了,他睡柴房,你过来跟我睡。” 徐蓉所说的柴房,就是厨房里面那一间。 刘氏迟疑了一下,想想老房子屋里全是男人,于是点头同意。 这时徐玉文停下筷子望着刘氏,他想跟娘睡。本来还想等晚上睡觉时,他去找娘。可是现在娘要跟大姐睡,自己就没法找了。 “娘!”徐玉文撒娇的喊了一声:“我想跟你睡。”此时他不得不直接说出来。 徐蓉笑道:“你都多大了!‘七岁不同席’不知道么?” 徐玉文疑惑的望着大姐,似乎没听懂。 徐蓉道:“男女有别,男孩子长到七岁,就不能和女人睡一张床。” 少华站在身后,心中默道:是不能坐在一张席子上,意思是不能同桌,她这理解是啥啊! 徐玉文道:“那你还和姐夫睡一张床?” “他是我丈夫,不一样。” “那我跟娘睡怎么了?” 徐玉文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毕竟他才八岁。从他有记忆起,他也不是天天跟娘睡,只是偶尔娘会陪他,大部分时间他跟哥哥睡。 徐蓉道:“你已经是上学的人了,你是个大孩子,不能再黏着娘,否则你会变成个娘娘腔的。” 徐蓉早发现徐玉文性格有些柔弱,没有男孩子的调皮,像个女孩一样文静。 徐玉文不懂娘娘腔是什么意思,看看大姐,又看看娘。 刘氏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娘不走,娘以后天天都在家。” 刘氏知道儿子担心什么。玉文其实也不是个黏人的孩子,只是自己这段日子离开,让他想多了,越想越伤心难过。 这时孙家儿媳过来对徐蓉道:“厨房都收拾好了,只剩下二婶他们这几个碗,我可不可以先回去?我家那小子可能也有点想我了。” 孙家儿媳的孩子两岁,带过来不好照顾,于是留在家里让奶奶看着。刚才徐玉文的表现,孙家儿媳看出他是在跟娘讨亲思,不由想到自己孩子。 “你去吧,剩下的我收。”徐蓉不会因为给对方发工钱,就要求人家一定要伺候到最后,只是几个碗而已,小事一桩。 “谢啦,那我走了。”孙家儿媳解下围裙,跟大伙打了声招呼,然后回家。 刘氏和儿子吃完饭,她自然不会让徐蓉洗碗,她自己去洗。 在县城,刘氏帮杨月灵做了很多活,又出钱又出力,结果最后还被如此对待。 说好听点,刘氏是自己走的,但实际上,她是被杨月灵撵走的。 杨月灵像训孙子一样训斥她,完全没把她当母亲尊重,刘氏怎么可能忍得了! 入夜。 刘氏和徐蓉躺在一张床上。 徐蓉问她,杨月灵的店铺开得如何? 刘氏大致讲了下店铺生意。然后长叹口气:“玉蓉,以前我对你真的不好。现在我知道了。” 徐蓉对她的话感到有些莫名:“这是从何说起?” 刘氏讲了她和杨月灵之间的事,包括之前杨月灵在岩脚村,以及后来去县城开店铺的事。 “我承认我没有赚钱的本事,就只知道节省。但我不明白,这有何错?……对你,以前我真的是有些抠了,但是对月灵,我从未对她抠过……” 徐蓉静静听着她讲。刘氏对杨月灵,真的已经是很大方很大方!这种事情要是搁在徐玉蓉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我离开杨家时,月灵三岁。那时候她多可爱、多乖巧……”刘氏回忆着小时候的杨月灵。 刘氏并不是刚生下孩子就离开杨家,而是以妾氏身份待了几年,正妻赵氏才将她赶出杨家。 这晚,刘氏跟徐蓉讲了许多她在杨家时候的事。 讲这些,她是想让徐蓉学一学赵氏。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让徐蓉学赵氏。 虽然那个女人把刘氏赶出杨家,但刘氏不得不承认,赵氏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八面玲珑,心思深沉,要能力有能力,要手腕有手腕,至少在刘氏认识的人中,赵氏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女人。 之前没听刘氏讲过,徐蓉凭感觉以为赵氏是个恶毒女人。但是听她一讲,徐蓉发现赵氏其实是个正向的人。 她赶走刘氏,是因为丈夫贪恋刘氏的温柔,而刘氏或多或少也有点吹枕头风。 刘氏这人,你说她坏吧,她倒也不是存心使坏;说她好吧,她有时候又有点让人讨厌。总之,刘氏不是个聪明人。 不聪明的小妾,遇上聪明的正妻,自然刘氏完败。 这晚她俩聊了许多,直到徐蓉困得不行,刘氏才终于不讲了,让她睡觉。 在徐蓉看来,刘氏的见识太少。但凡她读过书,知道吕雉、武则天、芈八子、窦太后等一众女强人,她就知道什么叫做厉害女人。 第58章 买猪 十一月二十日,赶集日。 信州、江州都位于华国南方,入冬时间相对较晚,但十一月下旬气温已经开始逐渐变冷,这几日接连阴天,气温骤降,感觉仿佛已经入冬似的。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徐蓉、刘氏和孙家媳妇坐着马车出门。她们与十几里外河东村一家屠户订了头猪,约定好她们去看过之后,现场屠宰,然后让她们拉回来。 市场上猪肉价格,均价在每斤一百文钱左右。如果买一头生猪,价格大概六十文钱一斤。当然,这个价格是买来自己宰杀。她们与屠户谈好,她们在屠户这里买下一头生猪,按七十文钱算,屠户帮她们宰杀。 这个价格看起来是不是感觉亏了?如果自己宰杀,只用六十文钱一斤。 然而在徐蓉看来,屠夫收猪、杀猪,这些难道不需要花人力成本?人家也就赚个屠宰费而已。 如果买头生猪拉回去,谁来杀?家里虽然有四十几个男人,但他们全在忙着盖房子,每天是发着工钱的。房子不盖了,来杀猪?或是另外请人来帮忙杀猪?最后还不是要请人家吃一顿,还要割点肉给他带走。 横竖都要花钱,不如直接把钱给屠夫。人家杀猪是专业的,三下两下就弄好。让业余的人来杀,几个人忙活一天。 十几里路,坐马车一会就到了,几人来到王屠户家。 这家屠户是孙家媳妇找的,最近他们工地上吃的猪肉,就是直接来王屠户家买。 王屠户平常杀猪到各个集镇上卖,今天县城赶集日,天没亮他们一家就起来杀猪,现在已经杀完一头,王屠户的媳妇带去县城卖。王屠户和儿子在家等着徐蓉她们,等杀完她们买的猪,两人还要去县城。 古代的猪一般都不大,能长到两百斤已经算是顶肥,一般猪就一百四、一百五,大一点的一百七八。 王屠户杀猪、也养猪。不过养的不够杀,平常他主要还是靠收购杀猪卖。 徐蓉几人挑了他们家最肥的一头猪,因为没有称活猪的工具,王屠户抱了一下猪道:“大概一百六十斤左右。”(注:平常收猪也是靠估计重量,然后谈个整猪价格) 徐蓉道:“行吧,就按一百六十斤算。” 刘氏道:“你说多少斤就多少斤?不称一下怎么知道。” 王屠户摊了摊手:“没有称活猪的秤,平常我们也是这么估的。” 刘氏想想,称活猪也是有点为难他了,眼睛看得到,他们家没有那么大的称,说道:“行吧,那等杀好之后再称一下。” 王屠户道:“大妹子,你家自己没有杀过猪吧!它现在是一百六,等杀完之后,算上内脏乱七八糟的东西,顶多也就只有一百三。” 杀猪是有损耗的,不是说一百六十斤的猪杀完之后还有一百六十斤,损耗一般在二至三成左右,这得看具体每头猪的情况。 王屠户解释了损耗,说道:“要不然我凭什么活猪卖你们七十文?一百斤猪得一百斤肉,我不会直接拿到集市上卖吗?” 买活猪?还是买猪肉?这是个数学问题。 不过徐蓉不用算也知道,肯定是买活猪相对划算。因为猪头、内脏等等这些屠户卖不上价、甚至要丢掉的东西,对徐蓉来说都有用。何况即便按照三成损耗算下来,猪肉单价也比市场上便宜。 “好了,就这样吧,你天天杀猪卖,我相信你。”徐蓉道:“一百六十斤,每斤七十文,总共是一万一千二百文钱。” 一千文钱等于一两银子,徐蓉掏出十一两银子,然后数二百文。 王屠户道:“二百文就算了,我看你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重量是估的,他天天收猪卖猪,只要看一看猪的体形,大致就能估计出重量。假如上秤,差异大概就几斤,不会差太多。 徐蓉看猪食槽里没有一点猪食,旁边水缸里也没有水。看来他也不会给猪灌水喂食什么的以增加重量。 因为整猪重量是估的,马上就要杀了,喂食是浪费。 王屠户喊来儿子,两人将猪牵出猪圈,将它赶进一个特制的狭窄木笼里,王屠户手持一把长柄锋利尖刀,稳准狠扎进猪脖颈,快速放血。只见猪在狭窄木笼里没有活动空间,开头挣扎了几下,之后就瘫软下去。 不愧是专业屠夫,徐蓉暗叹。王屠户喊来儿子,她还以为他俩要合力杀猪,结果王屠户一个人就行。 刘氏在旁边看着有点脖颈发凉,她以前没有见过杀猪。虽然她娘家在乡下,现在也在乡下,但乡下人能自己养猪杀猪的没有几户人家。至少她娘家那边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猪,现在这边徐家也是。 猪彻底不动了,王屠户和儿子合力将猪拖出木笼,搬到一个专门烫猪刮猪毛的案台上,旁边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他俩开始刮猪毛。 看到这一步,徐蓉对孙家媳妇和刘氏道:“我先走了,一会你们把猪拉回去。” 徐蓉还要去县城,马车是专门来拉猪的。现在刘氏和孙家媳妇一起负责做饭,买肉买菜是她俩的活。 刘氏道:“去到县城,你顺路过去看一眼。”她指的是杨月灵的店铺。 虽然刘氏被杨月灵喷回家,但她心里始终挂念着:她走后,月灵会不会忙不过来?就她和一个小丫头,如果被地痞流氓欺负怎么办?等等。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刘氏再生气也不可能与女儿一刀两断。 “好,我会去看看。”徐蓉满口答应。 其实她是想去看看店铺生意到底有多好,要不她也开一家? 当初要不是家里有祖传造纸坊,她或许就不是以造纸为生,而是想到做别的生意。 杨月灵靠卖韭菜盒子一个月赚那么多银子,不得不说,徐蓉有点眼红。因为韭菜盒子是她教的。 可是杨月灵开店赚了钱,不说先把刘氏的银子还上,她还对刘氏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完全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卸磨杀驴都没她那么快的。 第59章 好巧 徐蓉从河东村坐马车去县城。车上,她听到两个女人对话。 “一会儿到县城我带你去看,那家店生意可好了!” “他们那东西是叫什么来着?” “韭菜盒子。跟你那面饵也差不多。只是你包的是苋菜,她们包的是韭菜鸡蛋;你的是煮的,她们是煎的。” 女人若有所思。她跟一个夏国人学的手艺——做面饵,想靠此赚点钱,结果这里的人不喜欢吃面饵,卖了一段时间生意不好,她便不做了。 邻居在县城吃过韭菜盒子,看人家生意那么好,便好心来告诉她,让她去看看,学一学。 徐蓉听到她们说“面饵”跟韭菜盒子差不多。好奇“面饵”是什么东西?于是开口询问。 女人很友善,跟她描述面饵。 听完,徐蓉恍然大悟:原来是饺子! 女人道:“夏国的正宗做法,面饵里包的是羊肉。我们这里不养羊,如果换成猪肉,成本又太高。唉!反正最后就是没人吃。” 羊肉饺子,说实话,徐蓉也不喜欢。她是南方人,还是喜欢韭菜、荠菜馅,要不就鲜肉虾仁馅。 那位热心邻居问徐蓉:“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从村子出发去县城,车上全是本村人,就只有徐蓉一个陌生面孔。 “对,我是岩脚村的,今天一大早来你们村买肉。”徐蓉道。 “今天来买?”热心邻居纳闷:“你干嘛不去县城买?”她知道村里有两家屠户,专门杀猪卖肉。 “我买整头猪,去县城买不划算,来你们村买划算。”徐蓉明白她的意思,赶集日县城卖肉的人多,价格也便宜。 “买整头猪!”热心邻居惊讶:“你们家要办事?” “嗯。”徐蓉含糊点头。 “办红事还是白事?”热心邻居追问。 “红事。”徐蓉敷衍回答。 “你们村那边办红事一般请多少桌?” “看各家情况吧,亲戚多就多些,亲戚少就少些。” “你们家亲戚一定很多吧?” “嗯,还好。” “你们岩脚村,是哪个家门人最多?”家门指的是姓氏宗族。 “岩脚村以前就只有几户人家,大部分是后面迁来的,好像哪个家门人都不多。” “岩脚村大部分是迁去的?” 热心邻居好奇,一路追问。真不负她“热心”之名,刨根问底,徐蓉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 终于,马车到县城,徐蓉逃也似的赶忙告别。她后悔自己不该认真回答她第一句,结果捅了个话匣子马蜂窝。 本来到县城,徐蓉打算先去杨月灵那里看看,但是为了不与那位热心邻居同路,她准备先去百花楼。 刚走几步,小石榴从后面追过来。 “徐娘子,等一下!” 徐蓉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喊她徐娘子,不认为是有人在喊她,只是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徐娘子!” 小石榴跑到她面前,徐蓉这才发现:原来是小石榴在喊她。 “这么巧?”徐蓉有些歉意的笑笑。小石榴好歹也是在她家住过一晚的人。 “徐娘子是要去百花楼吗?”小石榴稍微有点喘。 “是。” “甜香姐在那边马车上。”小石榴回头一指。 徐蓉去百花楼只会是去找甜香,而她要找的人此时不在百花楼。 徐蓉跟着小石榴走到百米开外的马车上,她还以为她们是刚好擦肩而过,没想到马车已经走出去那么远。 “前会儿我就觉得马车上那个人好像是你,还好让小石榴返回去看看,要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甜香身披一件赭红色斗篷,里面一身粉色对襟襦裙,看起来端庄典雅,完全没有平常的风尘气。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徐蓉问。 “去白文卿舅舅家。” “他真把他舅妈介绍给你啦?”徐蓉想起上次他们来岩脚村,白文卿说的话。 “不是,”甜香娇嗔的一挥手:“他们今天在家里组织个诗会,邀请我去参加。” “诗会?”徐蓉嘴角扯了扯,心想:你会作诗? 甜香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遇见你正好,陪我一块去。他们作诗,我俩聊天。” “你不参与他们作诗,还去干嘛?” “白公子亲自邀请,总要给他点面子嘛。” 徐蓉看她一脸模棱两可的娇羞样,感觉她和白公子之间似乎有点不寻常的关系。 两人说话间,马车在前行,徐蓉想不去都不行。如果此时下车,那就是不给甜香面子。不过她也有点好奇,白公子住在舅舅家,居然能在别人家组织诗会,看来他舅舅应该是个很包容的人。 马车往县城西郊走了大约八九里,停在一户大宅院门前。 这所宅院,徐蓉老远就看见。因为它的围墙很长,估计至少占地三十亩地,在一片农房中十分显眼。 三人下车,甜香付了车钱,马车走了。 徐蓉疑惑:“不是你们楼里的马车?” 甜香白她一眼:“我们楼里什么时候有马车?” “哦,我以为你们楼里有马车。”徐蓉忽觉得自己这么问有点不礼貌。 “楼都要卖了,还要什么马车!” 甜香说着,示意小石榴前去叩门,递上请柬。——邀请做客,为表郑重,一般会送上请柬;客人来时,出示请柬,表示是被邀请的。 徐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道:“我这一身,他们会不会不让我进去?” 甜香瞥她一眼:“我给你的衣服,你为何不穿?”徐蓉身上还是一身寒酸。 “姐姐!你给我的是夏天衣服,今天这么冷,我会冷死的。” “哦,稍后回去我再给你找两件。” “不用找了,等过年我会做身新衣裳。” 这里的“过年”是正月初一,又称“岁首”“元正”“元旦”。 【注:“元旦”是华夏古已有之的词,代表一年的开始。“春节”在古代则是在“立春”时节这一天。古代“过年”和“春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日子】 甜香斜她一眼:“你看不上我的衣服?” “没有。你个子比我高,你的衣服我穿着有些大。” 徐蓉身高一米六,体重八十多斤。甜香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大约一百一十斤。两人体型差异还是有些大的。 两人说话间,门内下人出来引路。有白文卿的请柬,无论她俩穿成啥样,杨家人都不会拦着不让进。 对,这里是杨家。 白文卿的母亲姓杨,二十年前嫁给个寒门秀才,当时遭家里反对,她是强硬出嫁的。 现在寒门秀才通过自己努力,成为朝廷官员,而以书香门第自居的杨家越来越没落,二十年没有出过位举人。此次杨氏携儿子回家省亲,是她二十年来第二次回娘家。上一次,是十八年前她父亲过世。 第60章 杨家 下人带几人进入杨家大宅。 进门一道影壁,影壁后是前庭。前庭两侧是屋檐回廊,正中一道洞门,穿过洞门是大宅前院。不过下人没有带她们从前院走,而是从旁边的侧门穿过去,直达后院。 在前院与后院的分隔中间,有一个宽敞的四合天井院。天井院两侧,一面是墙,一面有道月洞门,下人带她们从月洞门进去,迎面又是一道影壁,影壁后是个三合院,院里房门关着,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从三合院的一角穿过去,前方豁然开朗,是处亭台水榭花园。 徐蓉对古人建筑有些不理解。那么大气的花园,为何是从道小门进来?就不能把入园门修得大气点吗? 这里就要说到当初杨家建宅院时的设想。 他们设想将来子孙满堂,家中男子个个都是举人进士,儿子们虽然都在外面任官,但前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 刚才一进大门的前庭,屋檐回廊很宽,那里原本设计是给等候客人用的。假如真是常有人来拜访,那里会摆上桌椅板凳,让客人在那里坐着先等候一下,里面老爷觉得要不要见、在哪里见。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老太爷时期,的确不时有人来拜访,但是到了老爷时期,基本已经没什么人来。等到了这一辈杨老爷,除了亲戚,没人来。 然后再来说一下花园旁边的三合院。这里原本是杨家私塾,曾经也是读书声琅琅。但是随着杨家凋敝,孩子长大,这里早已闲置不用。 下人带着甜香、徐蓉几人沿着池塘边走了一段,在香樟竹林影映下,一间花厅“藏”在绿丛中。 花厅门窗开着,里面三张圆桌。两张桌上放着茶杯点心,一张桌上铺满笔墨纸砚,屋里七八个人或坐或站,有的在饮茶,有的在踱步思索,有的在纸上写着。 甜香的红色斗篷十分显眼,当她往门口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甜香?” “甜香姑娘!” 屋里的人似乎都认识甜香,看到她纷纷打招呼。 白文卿坐在桌旁,正在与一名年轻女子共看一本什么书。听到大家喊甜香,他抬起头,脸上顿露喜色,起身大步走过来。 “你来了!”白文卿眼神亲切,笑容温暖。温暖笑容中又带着那么一点羞涩,有点含羞带怯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徐蓉就是看出这种感觉。 甜香瞟了眼那位与白文卿一起看书的女子。她大约十四五岁,头上挽着个双垂髻,面容清秀,清纯端庄,看她衣着,应该是位小姐。 “没想到甜香姑娘也会来!”旁边一位公子笑着说道。 徐蓉打量这名公子,感觉他好像是上次在百花楼,想要拦下甜香的那位。 “我来给你们当花瓶。”甜香媚眼流转,跨进屋内,扫视一圈屋里的人。 除了那位小姐、一位年轻公子,其他人甜香都认识。 白文卿引甜香过去,向她介绍:“这位是我表弟杨月澎,这位是我表妹杨月怡。” 两人向甜香微笑颔首,以示打招呼。甜香也同样回以微笑颔首。 这时白文卿又向他表弟表妹介绍道:“这位是岩脚村的造纸户,徐玉蓉。” 徐蓉一愣,她还以为白文卿对她视而不见呢。 徐蓉学着他们的方式,微笑颔首,杨家兄妹俩礼貌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徐蓉打招呼没有得到回应,稍微有点尴尬。 实际上,杨家兄妹礼貌的看着她,就已经是在打招呼。对于这样人家的公子小姐,和善的看你一眼,就是对你礼貌。 因为从徐蓉的衣着上看得出,她就只是个乡野村姑,没必要对她太过热情。 至于甜香,若不是白文卿之前跟表弟表妹讲过,甜香是江湖人士、漕帮主的义女,表弟表妹大概只会把她当作青楼女子,或许连杨家大门都不让她进。 “你们作了多少诗了?”甜香朝写字那桌走去。 桌边人纷纷让开,腾出位置请她鉴赏。 甜香拿起一张纸,上面写着:月光如水映窗前,岁月无声谱华章。山川壮丽情难尽,笔耕不辍绘人生。 甜香微微撇了撇嘴,又拿起一张,上面写:秋风吹落黄金叶,霜重露浓夜渐长。稻田香里说丰年,月下诗心自徜徉。 甜香接连又拿起几张读了读,觉得都不好,无趣的放下诗作。 旁边人看出她似乎没有满意的,说道:“要不甜香姑娘出道题目,我们来作。” 甜香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们随意吧。” 这边杨月澎对甜香看诗的态度不解,悄声问白文卿:“甜香小姐擅于作诗?” 白文卿解释:“不,她擅于谱曲。遇到好诗她能谱成曲。” 旁边杨月怡不赞同道:“作诗与谱曲本是不相干的事。借诗谱曲,只是在取巧。” 她所说的“取巧”,是指谱曲人没有创作灵感,借诗获取灵感。 她这样说其实也对,甜香的确是没有作曲的灵感,正好客人们在玩写诗,她从一些诗中获取意境灵感,即兴创作弹奏一曲,这么一来二去,客人们纷纷献诗,希望能被她演奏。这也算是一种高雅玩法,有文化的游戏。 甜香走回来,拉徐蓉坐下,对白文卿道:“没有茶水喝?” “马上马上。”白文卿赶忙亲自泡茶。 看表哥对甜香如此殷勤,杨月怡有些好奇,想问表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不好问,于是缄默的坐在一旁。 刚进来几分钟,徐蓉已经浑身不自在。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今天你来找我,是有何事要说?”甜香问徐蓉。 轮到她俩的话题,徐蓉自在多了,说道: “三件事。第一件,你的房子我们决定给你盖,就在棚子那个位置。不过要等工地上那边的房子建完,再来建这边。现在大伙还要在棚子里吃饭。” 闻言甜香欣喜。 “第二件,原先说过等十一月底、十二月初,我们做第二批纸。但是现在忙着建房,抽不出身去做纸。所以我想要不时间再往后推一推?” 甜香噘嘴道:“年前这段时间会有大量需求,错过这一波……就不能再找些人手吗?” 徐蓉道:“这与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有点关联。荣公子那边的人,能不能马上到?如果到了,就从这批纸开始学起。如果到不了,我想想再找些什么人来。” 徐蓉也不想错过年前大赚一笔,现在竹料是够了,但是人手不足。如果做纸,大伯家、孙家势必要去纸坊那边。说实话,其实徐蓉不太想要大伯家一块做。他们家有二心,徐蓉能感觉得到。 第61章 诗谜 听到她俩在聊与当前情景完全不搭边的话题,白文卿插嘴,问徐蓉:“你会弹琴、作画,或者下棋吗?” 他没问“你会不会作诗”,因为她一个村姑肯定不会。 徐蓉愣了愣。弹琴、绘画、下棋,她还真会,只是学艺不精。 她摇了摇头:“不会。” 白文卿猜到她大概是不会,说道:“我教你作画吧!” 甜香大大白了他一眼:“我们正在谈正事,别捣乱。” 白文卿瘪嘴道:“如此书意雅致的环境,你俩谈什么盖房子造纸……”他这话说的有点没底气,因为害怕说完甜香生气。 甜香道:“我们谈的是生意,不赚钱哪来的书意雅致?” 白文卿咂了咂嘴。他只是希望她俩能够融入这个圈子当中,大家都在谈论诗画,就她俩,显得格格不入。 徐蓉听到他要教自己作画,觉得他这人还怪好咧!自己一个村姑,他居然不嫌弃要亲自教。相比较其他人,他们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 徐蓉对白文卿道:“我的画作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不会画山水人物,但是我会画设计图纸。那也算是作画吧?” 白文卿这才忽然想起:是哦! 徐蓉道:“其实,琴我也会弹一点,只是弹的不好。诗曾经也作过两首,但是作的不好。” 白文卿有些惊讶地盯着她:“你会弹琴作诗?” “嗯,不才,会一点点。” “你做过什么诗?”白文卿十分好奇,一个乡野村姑也会作诗? 徐蓉想了想,朗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诗诵出,全屋寂静。 大家第一反应:这是首诗谜。 “你这说的是什么?”白文卿问。 “啊?”徐蓉一脸问号。是自己哪里搞错了吗?这是郑板桥的诗,脍炙人口,肯定是首好诗。郑板桥是清代人,这里肯定没有清代,这首诗不会穿帮。 “你能再说一遍吗?”白文卿虚心要求。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徐蓉又念一遍。 众人沉思琢磨。 白文卿问:“答案是什么?” “啊?”徐蓉一脸懵:“什么答案?” “这首诗写的是什么?感觉好像是某种植物。”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竹子。长在岩石上的竹子。”徐蓉一脸无语。她没想到朗诵一首《竹石》居然带来这种效果。 白文卿琢磨了一下,立即走到纸张桌前提笔挥墨。不一会,一张写意勾勒的“岩竹”水墨画,便见雏形。 他画出个大概,拿到徐蓉面前问道:“是这样的吗?” 徐蓉看画上,两三棵竹子扎根在岩石中,仿佛正面临飓风,竹子昂首屹立。 “对。画得真好!”徐蓉真心佩服他的画工,寥寥几笔便将意境表达出来。 白文卿来了灵感,对众人道:“今天我们就以此诗为题,作画、或者书法,大家各尽所能。” 这首诗的意境在书法上也能体现。会作画的思考如何构图,懂书法的思考如何行笔。大家又收开一张桌子,在两张桌上写字、作画。 把白文卿打发开,甜香准备与徐蓉继续聊。对徐蓉会作诗这件事,她有些惊讶,但也不是十分惊讶。因为甜香知道徐蓉的丈夫是宰辅大人家公子。那样人家出来的人,能够作出这样的诗不奇怪。 甜香刚要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 杨月怡对徐蓉道:“刚才你说会弹琴,能给我们弹一曲吗?” 徐蓉微笑道:“这里没有琴。” “我去拿。”杨月怡说着起身。 “我会弹的是七弦琴。”徐蓉赶忙补充。 “知道。”杨月怡回头应了一声。 古琴在最古老的时候是五根弦,到周武王的时候增加到七根弦,音域变得更宽广。虽然“古琴”一般指的就是七弦琴,但保不齐万一她拿出个五弦琴,或是其它什么别的琴。 甜香有些疑惑的望着徐蓉:“你会弹琴?” 如果说刚才那首诗,实际上是少华所作,徐蓉拿来冒充是自己作的,那么弹琴就真得要她自己弹了。 “会一点点。”徐蓉不是谦虚,古琴她真就只会一点点。 不一会,杨月怡拿来琴,仆人跟在后面搬来一张琴桌。 摆好琴桌,杨月怡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边正在写字作画的人,看到搬来古琴,纷纷搁下笔围拢过来。 徐蓉揉了揉手指,坐下,试探了几个音,正式开始。 咚~咚咚~~ 简单音符,低音开头,徐蓉弹唱起《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徐蓉嗓音清脆,宛转悠扬,众人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中。这首“越人歌”虽然曲调简单,在弹奏上几乎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是加上徐蓉的歌声,为曲调增色不少。 “没想到啊!”白文卿笑道:“原来你真会弹琴。” 徐蓉不好意思的笑笑。 杨月怡在一旁心中鄙夷:这算什么弹琴?只不过是唱的比弹的好听。假如不唱出声,就她那弹奏水平,街头卖艺都不配。 甜香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词?” “楚辞,越人歌。” 在座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有人道:“不是出自楚辞,楚辞中没有这一首。” 徐蓉眨了眨无知天真的大眼睛:“呃,可能是我记错了。” 杨月怡心中耻笑:没读过书,装什么文人骚客! 甜香道:“你能把刚才的词写下来吗?” 徐蓉尴尬的笑笑:“我不会写字。” 白文卿道:“我来写。” 徐蓉唱一句,白文卿写一句。徐蓉要用唱的才记得住歌词,用背诵她还真背不出来。 「今夕何夕兮」 才刚第一句,白文卿就写错,写了“兮兮”两字。 “不是这个‘兮’,前面是夕阳的‘夕’。” 白文卿疑惑望着她:“你不是说你不会写字吗?” “我不会写,但是会看。” 好吧,既然她说是夕阳的“夕”,那就夕阳的夕。白文卿改过来。 「搴洲中流」 “哪个qian?”白文卿问。 徐蓉拿过毛笔,在旁边废纸上写出“搴”字,顺便把“洲”字也写了。 白文卿看她的字,就像是拼凑在一起似的,十分难看。但是,这不是会写字嘛! “你逗我是不是?”白文卿斜眼问她。 “没逗你。我真的大部分字不会写,只会写几个。” 好吧,看她的字那么难看,的确不像学过写字。 第62章 才艺 《越人歌》歌词写完,甜香记谱。 她让徐蓉再弹一遍,然后用“减字法”记谱。 古人记录乐谱,最早是用文字描述,记录弹奏方式,比如某一个音,描述为:右手用挑指法挑七弦,同时左手用大拇指按在七弦七徽上,共同出声。 这种记录方式十分繁琐,一大段文字只是描述了一个“音”的弹奏方式和位置。 后人简化,用偏旁部首来代替指法描述。比如:尸、乇、木、乚、勹,分别代表:劈、托、抹、挑、勾等弹奏指法。用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表示弦位、徽位。然后将偏旁部首和数字组合在一起,拼凑成一个“字”,以此来简化大段文字描述。 《越人歌》弹法简单,甜香一会儿就记好了。 徐蓉看了眼她记下的曲谱:这是啥啊!跟“天书”一样,完全看不懂! 这时有位公子道:“甜香姑娘,刚才那首《岩竹》你能弹奏出来吗?” 徐蓉嘴角扯了扯,人家明明是《竹石》,啥时候成《岩竹》了? 甜香道:“我试试。” 她坐在琴前沉思了一会,手抚琴弦。 随着她手指轻触琴弦,琴声缓缓流出。旋律起初低沉而内敛,仿佛是青竹挣扎初生的声音。琴音虽柔,却蕴含着不屈的力量。随着旋律推进,琴音逐渐变得坚定有力。甜香指尖在琴弦中跳跃,节奏加快,力度加强,仿佛狂风暴雨拼命吹打青竹,想要将它折断,但是青竹顽强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它就是屹立不倒。渐渐的,旋律归于平静柔和,仿佛一场狂风骤雨后,云开雾散,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一曲毕,屋内一片静谧。众人只觉得余音绕梁,让人久久回味。 徐蓉以为甜香就是靠容貌身材吸引人,没想到她琴弹得那么好。 喜爱研习古琴的杨月怡听完有点呆。之前表哥说让甜香指点她一下,杨月怡不屑,觉得她一个江湖女子,顶多就是稍会一些,在表哥这种不懂音律的人面前卖弄,遇到真正懂的,她那算什么。当然,这些话她没讲,只是婉言拒绝了。在甜香和徐蓉来时,杨月怡正在教表哥看琴谱。 “才女!”有公子赞叹。 甜香嫣然一笑:“谬赞了。” 她今天其实是弹给徐蓉听的。想要获得徐蓉的认可,她要展现出一些实力,要不然会被少华看不起。 有人说道:“甜香姑娘,刚才弹的这一曲,能写成谱吗?我想拿回去让我家伶人练习,时时都能听到。” 伶人即乐官。有钱人为了丰富家中娱乐生活,会在家中养伶人,想听音乐便叫伶人来演奏一曲。 甜香噗嗤笑了一声:“刚才怎么弹的,我现在都忘了。” 那人揖手道:“恳请甜香姑娘写张曲谱!” 甜香噘了噘嘴道:“等我回去想想。” 众人正在讨论诗曲,不知何时门外来了位三十多岁的端庄妇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母亲!”杨月怡率先发现她娘来了,赶忙走到门口。 赵氏对女儿笑笑,对众人道:“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诸位是在这里用膳?还是移步去膳堂?” 白文卿喊了声“舅妈”,说道:“去膳堂吧,今日天冷,搬来搬去菜都凉了。” 赵氏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要先来询问一下,以示周到。 自赵氏嫁进杨家十七年,家中从未来过这么多青年才俊。这次大姑子带儿子回来看望母亲,仅几天时间就结识了许多青年才子。这次邀请他们来家中聚会,是赵氏的主意。一来,她想向白家示好,拉近两家关系。二来,赵氏想借聚会,让女儿与本地才俊有接触。杨月怡今年十四岁,离说亲也不远了。 众人吟诗作画一上午,这会也饿了,听到开饭,准备去膳堂。 徐蓉不想在这里蹭饭,对甜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去找你。” “吃了饭再走呗!”甜香倒也自然,不会因为在别人家就扭扭捏捏。 “不了,我娘让我去看一看杨月灵。看完之后我还要回岩脚村。” 听到“杨月灵”三个字,赵氏、杨月澎、杨月怡同时疑惑望向她。 赵氏打量徐蓉,然后礼貌问道:“请问姑娘,你认识杨月灵?” 赵氏对她客气,是因为误会徐蓉是白文卿的朋友。她虽然一身寒酸,但白文卿最近老往山野乡下跑,或许他结识了个村姑呢。 当然,这也不算是误会,白文卿本也认识她,只是严格说起来,她是白文卿朋友的朋友。 徐蓉恭敬回答:“认识。”毕竟对方是主人,而且还是位长辈。 “杨月灵是你们家的朋友?”赵氏试探问。 “她是我们家亲戚。”徐蓉答。 “亲戚?”赵氏疑惑,脑中猜想到刘家,问道:“姑娘姓刘?” “不,我姓徐。” 这时白文卿过来问道:“怎么了?” 赵氏友善笑道:“这位姑娘认识我们家大女儿,说是亲戚,但是我不知道我们家还有门姓徐的亲戚。” 听到“大女儿”,徐蓉脸皮一抽。想到杨月怡、杨月澎……杨月灵,名字中都带个“月”字。 白文卿恍然,“哦!”了一声。 他虽然没有见过杨月灵,但是认识她的前夫龚天禄。 之前白文卿到重台书院拜访,院长喊来几位学生与他阔谈,其中就有龚天禄。 今日聚会,白文卿本也邀请了龚天禄,但是他死活不肯来。问其原因,龚天禄讲了他与杨家的关系。搞了半天,原来龚天禄曾经是杨家女婿。 白文卿疑惑问徐蓉:“你与杨家是什么亲戚?” 他纯属好奇。如果徐蓉与杨家是亲戚,与他岂不也是亲戚? 徐蓉道:“我与杨家没有亲戚关系。是我继母。她是杨月灵的生母。” 杨家三人都听懂了,但是白文卿有些不懂。 “什么意思?” 从白文卿来到杨家,从头到尾没有见过杨月灵。除了龚天禄提起,没人谈论过杨月灵。白文卿还以为杨月灵是赵氏所生。 “好啦,先过去吃饭。”赵氏打断。她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谈论家里人的关系。 徐蓉道:“饭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 赵氏礼貌的望着她,希望她离开。 甜香道:“那我也不吃了,我跟你一块走。” 赵氏礼貌地看向甜香,也希望她离开。 一个青楼女子,说是什么江湖人士,若不是白文卿邀请她来,赵氏一辈子都不会搭理这种人。 第63章 相惜 听到甜香要走,白文卿忙道:“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我与玉蓉还有些事情要谈。”甜香看到赵氏表情,知道她不欢迎自己,只是出于礼节表现的客气。 这时,之前求乐谱的公子也对甜香道:“吃过饭再走吧!” 赵氏望向那名公子,知道他是本地数一数二粮商、宋家的公子。 甜香道:“我和妹妹还有事,不吃了。” 白文卿一脸不悦地盯着她。 甜香瞅他一眼:“你甩脸色给谁看呢?” 白文卿表情,立即从不悦转为楚楚可怜。 甜香对赵氏行了一礼:“告辞。” 然后拉着徐蓉走了。 没有人送,自己出门。 徐蓉有些担心她刚才那句话,说道:“当着白公子舅妈的面,你居然说他甩脸色给谁看?” 甜香不在意道:“我就是说给他舅妈听的。她在给我俩甩脸色。” “我觉得白公子挺好的呀!”徐蓉没明白她说的ta是“她”。 “我说的是他舅妈。” “他舅妈怎么了?我觉得她挺客气的。” 甜香瞅她一眼:“你是不会看人脸色么?” “我觉得她脸色挺好。” 甜香大大白她一眼:“你是被人瞧不起了,也不会觉得别人瞧不起你。” 徐蓉笑道:“她瞧不瞧得起我,有什么关系!她瞧得起我,给我点钱花?” 甜香无语。 徐蓉道:“不要玻璃心,别人一个眼神就觉得怎样。” 甜香不明白“玻璃心”这个词,问道:“什么意思?” 徐蓉道:“做人不要太敏感脆弱,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瞧不起人,你又不靠她吃饭,何必在意!” 说完她又补充道:“就算靠她吃饭,也不必在意。” 甜香停下,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说道:“你这性格,很适合进青楼。”她是有意试探,故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徐蓉道:“假如哪天我无路可走,我也不介意去青楼混口饭吃。”青楼是卖艺的地方,不是卖身的地方,何况徐蓉觉得自己不会无路可走。她这么说,是在安慰甜香,与她有些同理心。 甜香大大翻了个白眼,无语摇头。 其实她也不在意赵氏的态度,她看人白眼还少吗?她只是在为徐蓉出头,明刺白文卿,暗刺赵氏。 徐蓉讲的那些亲戚关系,甜香听懂了。怎么说她也去过两趟岩脚村,见过她家的那些人。 两人说话间,即将走到大门,这时白文卿追了上来。 “你俩是坐车来的吗?”白文卿追上问。 “是。”甜香表情如常,没有前会对他的不高兴。 白文卿送二人出门,见大门外空空如也,问道:“你们的马车在哪儿?” “没有马车,我们雇车来的。” “你们等一下,我去叫车夫送你。” “不必了。”甜香道:“也没有多少路,我们走路回去。” 甜香现在虽然锦衣玉食,但她曾经也是吃过苦的人。 “那么远,怎么走!你们等着。”白文卿不由分说,立即调头回去喊车。 看他那么殷勤,徐蓉都有些过意不去,问甜香:“他这样好么?” 一位天之骄子,对名风尘女子如此殷勤,徐蓉觉得:他父母会干涉吧? 甜香无所谓道:“他心里有数,不必替他操心。” 不一会,马车从另一道门出来,白文卿请她们上车,歉意道:“我还要回去陪客,不能送你们回去了。” 甜香挥挥手:“去吧去吧,没关系。”然后放下车帘。 徐蓉真是有些看不懂他俩的关系。白文卿为何如此殷勤?他母亲就不管管么? …… 这里插句题外话:白文卿父亲与漕帮的关系不一般,有些事情白母也不敢过多干涉。至于儿子对甜香的态度,白母不在意。只不过是情窦初开而已,让他在甜香身上历练下也好。反正也不可能把甜香娶进门,总好过以后被哪家小姐拿捏。 小姐拿捏,至少要顾及下对方的家世背景。被甜香拿捏,白母自有办法断了他们的关系。 何况白母觉得甜香也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儿子,她喜欢的人多了! …… 马车送到县城南门,徐蓉要去找杨月灵。 甜香道:“我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徐蓉道:“杨月灵的店铺卖韭菜盒子,正好你去尝一尝。那韭菜盒子还是我教她的,听说现在生意很好,要不我们也开一家?” “韭菜盒子?” “嗯,一种馅饼。” 徐蓉讲了杨月灵是如何开店铺的。投资三十多两银子,一个月就回本,真是让人嫉妒。 听到她说“嫉妒”,甜香笑道:“你还会嫉妒别人?” “当然啦!我教她的手艺,我自己都没赚到这个钱,却让她赚了,我能不嫉妒吗?” “哈哈哈”甜香笑了:“你们都是一家人,谁赚不都一样。” “不一样。” 徐蓉又讲了刘氏为杨月灵开店卖粮食,出钱出力,最后还被赶回家。 “二十两买个丫头?她在哪儿买的?” 甜香觉得这个价钱便宜得不可置信。她买小石榴花了一百多两,二十两能买个大活人?买头猪还差不多。 听到甜香对买丫头价格的质疑,徐蓉想想:对哦!今早她买头猪都花了十一两银子,二十两能买个大活人? 两人来到店铺,哦,不对,应该是三人来到店铺,后面还有个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小石榴。 只见店里有两个人在等待,杨月灵忙着擀面包盒子,一个小丫头在忙着煎盒子。 客人不多啊!徐蓉心道。 感觉有客人进来,杨月灵抬头,一眼看到是徐玉蓉,顿时脸上露出不欢迎的神情。 甜香看到锅里煎的东西,问道:“这就是韭菜盒子?”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韭菜味。 “对。”徐蓉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与杨月灵打招呼。 “月灵,娘让我来看看你。” 杨月灵不太想搭理她,沉着脸包盒子,问道:“来看我什么?” “来看你忙不忙得过来,生意好不好。”其实徐蓉也觉得没什么可看的,刘氏真是爱操心,人家都不把她当娘。 “挺好的。”杨月灵脸色难看。 在一个时辰前,她与人吵过一架。有人来店铺,想通过观察偷学手艺,被她说了几句。结果对方不是吃素的,破口大骂。 论吵架,杨月灵毕竟是杨家养大的女儿,有些素质,不会骂脏话。而对方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个乡野泼妇,把杨月灵骂得狗血喷头。 憋屈!真是气死她了! 来偷学手艺,她们还有理了! ………… 谁来偷学? 徐蓉马车上遇到的那两位呗! 那位热心邻居话匣子,你敢捅她马蜂窝,她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泼妇骂街。 第64章 挑衅 一个时辰前,店铺里大吵过一架,那个泼妇把面粉撒在杨月灵脸上。经过一番收拾,杨月灵重新开门营业,现在是开门后不久。 如果是平常闲天,杨月灵或许就不开门了,但今天是赶集日,生意顶平常三天。 徐蓉问甜香:“你想吃几个?” 甜香看了看韭菜盒子大小,差不多有半个巴掌大,说道:“两个。” 徐蓉问小石榴:“你呢?” “我也两个。” 徐蓉对杨月灵道:“我们要六个韭菜盒子。” 店铺里有桌椅板凳,三人坐下等。 杨月灵没有搭理徐蓉,自顾自包韭菜盒子。 甜香对徐蓉道:“荣公子那边,一会回去我就找人给他带信。不过你最好还是自己找些人手。他那边年底很忙,不知道他能不能抽出人。” “荣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徐蓉好奇。 “上次不是说过么,主要做粮食。” “做粮食的人那么有钱吗?几百两银子不当个数?” 甜香笑道:“他一年要运几十万担粮食,几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 徐蓉咋舌:“几十万担!这是什么概念!” 一担是一百斤,几十万担就是几万吨。 甜香道:“这么说吧,我们这边卖的小麦面粉,大部分来自他那里。还有酿酒的大麦,几乎都是从他那里出。” 她们所在华国南方几乎不种麦子,主要种植稻谷。 杨月灵听到她俩议论,不由望向手中的面团。 徐蓉深吸口气:“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跟他拌嘴。” 甜香笑道:“没事!反正他也不是那种爱装模作样的人。如果是那种人,我也不会引见给你。” 甜香认识的人多了!重阳知县她也认识,两人还有点那啥。但是她不喜欢的人,也不会介绍给徐蓉。 这时前面等韭菜盒子的人陆续拿到离开,小石榴仔细观察,发现他们不是买一个,而是买好多个,甚至有一个是带食盒来装的,大约装了二三十个。 “甜香姐。”小石榴悄悄拉了拉甜香衣袖,示意她看那个拎着食盒离开的人。 “怎么了?”甜香问。 “要不咱们也开一家?”小石榴悄声道。 “你想开呀?”甜香斜眼望她。 小石榴拘谨的咬了咬嘴唇。之前她想去学做造纸,隐晦的说了这个意思。甜香说女人不适合造纸,卖纸还差不多。 突然,甜香扭头问杨月灵:“你这一天能卖多少个韭菜盒子?” 杨月灵一愣,她知道甜香,上次在百花楼见过。后来甜香去岩脚村,她也见过。 “一两百个。”杨月灵敷衍回答,她知道甜香这种人最好不要得罪。 甜香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一天能卖多少,前会徐蓉已经讲过了。她靠卖韭菜盒子,半个月挣二十两银子,买了个丫头。呵!她才不信二十两能买个丫头。 “你这店铺开多久了?”甜香明知故问。 “没开多久。” “那个小丫头是你雇的?”甜香有点阴阳怪气。 “是。”杨月灵不会随便跟个陌生人讲实话。虽然甜香不算陌生人,但也差不多是个陌生人。 “今天我们去杨府做客,你嫡母听说玉蓉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立即把我们赶了出来。” 甜香这话题跳转的,徐蓉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杨月灵一愣,纠正道:“我和玉蓉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娘的继女。” “哦!原来你俩没有血缘关系呀!”甜香还是有些阴阳怪气。 杨月灵沉着脸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甜香漫不经心的捋了捋头发:“没想说什么呀,就是闲聊。” 完了她转头问正在煎韭菜盒子的小丫头:“你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小丫头胆怯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煎韭菜盒子,没有回答。她感觉这个女人是来找事的。她虽然不像前会那个泼妇,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见小丫头不回答,甜香转头对小石榴道:“等明天我也给你开一家店,你赚够一百三十两银子给自己赎身。我也不多要你的,当初买你多少,你就出多少。” 杨月灵脸色一沉。她猜到刘氏跟徐玉蓉讲过什么了。 她对徐蓉道:“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徐蓉一脸无辜。她可什么都没说。 甜香道:“因为你,我俩被你嫡母糟践了,我来找你出气的。” 杨月灵隐忍怒气:“她对你们如何,与我何干?” 甜香道:“是啊,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要不你跟我讲讲,你是如何离开杨家的?” 杨月灵将手中的韭菜盒子往案板上一砸:“这里不接待你们,你们出去。” 她不敢跟甜香吵,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她不擅长跟人吵架。 甜香道:“我们六个韭菜盒子还没拿呢!” 这时锅里也正好煎出六个,小丫头装盘给她们端上来。 甜香道:“找个东西给我们打包带走。” 杨月灵隐忍道:“没有东西装。” 甜香端起盘子,拉上徐蓉,对小石榴道:“给钱!” 然后拉着徐蓉出去了。 徐蓉对她这一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帮你试探一下。杨月灵就是个受气包。以为她有多大脾气,呵,她脾气都只敢冲你们发。” 徐蓉扶额。她有些不太理解这个时代的“女痞子”,看甜香刚才流里流气。 小石榴付完钱追上她俩。 甜香问:“你给了多少?” 小石榴答:“一百六十文。” “韭菜盒子多少钱一个?” “二十文。” “那你为何多给?” “另外四十文是盘子钱。” 甜香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无语。 三人在路上边走边吃,吃完把盘子一扔。 甜香对徐蓉道:“稍后我帮你查查,杨月灵到底怎么回事。” 徐蓉耸了耸肩:“她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关心。” “好吧,那就不管她。不过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什么事?” “我俩结拜姐妹。” 这事徐蓉认真考虑过,说道:“行,我们挑个日子结拜。” 不管她是喜欢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徐蓉挺喜欢她的性格。 甜香道:“十一月二十六吧!那天是白文卿的生辰,我答应过要为他庆生。到时候你和少华来百花楼,当着那么多人面,让大家做个见证。” 徐蓉没想到她想要被大家见证,点头同意。 第65章 百花楼内情 甜香邀徐蓉去百花楼再吃点,两个韭菜盒子吃不饱,只是垫垫肚子。 徐蓉说不去了,她要回岩脚村,早晨买了一整头猪,她要回去卤肉。 甜香陪徐蓉去药堂买卤肉调料。古代草果、八角、桂皮、砂仁、丁香等等这些东西,只有药堂里才有卖,当时并没有作为调料广泛使用。 甜香看她买那么多“药”,皱眉道:“这些放进去,会是什么味道?” 她想象不出来,感觉像是药煮肉。虽然百花楼招牌菜“回味鸭”(盐水鸭)里面放桂皮、小茴香,也是来药堂买的,但不像徐蓉买那么多种类。 徐蓉笑道:“你尝过就知道了,很香,很好吃。” 甜香有些无奈道:“真想跟你一块儿回去,但我又走不开。不过等百花楼卖了,我就可以想去哪去哪儿了!” “百花楼要卖?”徐蓉有些意外。 “嗯,生意不好,老大想换成银子。”她口里的老大就是漕帮帮主姚通。除了当着姚通的面她会喊义父,在其它地方她一般用“老大”代称。 “百花楼生意不好吗?”徐蓉疑惑,她觉得还是有几桌的,虽然她只见过赶集日这天的情况,不知道平时。 “之前从江州请了个乐班,不见起色。好不容易来了位琴娘,待了几天,她嫌百花楼生意不好,又走了。” 古代有一些自由身的青楼女子,她会找一家青楼寄居,在这里赚钱。如果生意好,她会继续待下去。如果生意不好,她就换一家。之前徐蓉见过弹琵琶的女人,就是这种情况。 甜香叹口气:“毕竟重阳只是个县城!” 徐蓉问:“你们楼里没有陪过夜的姑娘吗?” 甜香苦笑一下:“这种我们比不过那些专门的娼馆。” 青楼里的姑娘是讲情调的,不是那个人她不愿意陪过夜。娼馆则不一样,只要给钱她们就做。 甜香道:“在大街上谈论这些不好,要不你还是跟我回百花楼,顺便吃顿饭。我很想找个人聊聊。” 这些事情甜香找不到人聊。或者说是找不到女人聊。 如果跟鸨妈聊,她只会一个劲诉苦。如果跟小石榴聊,她连句应声的话都没有。 徐蓉想想,那就聊会吧。她好像真的很苦闷。 三人回到百花楼,甜香让厨房做几道菜,然后和徐蓉上了二楼包房。 徐蓉问:“百花楼你们打算卖多少银子?” 甜香道:“当初这里抵了二千两银子,但实际不止这个价。老大开价三千两,可谁会买这么一所园子。” 如果有人买,当初欠钱的人就会卖了园子还钱,而不是用园子抵债。 甜香道:“现在百花楼基本不挣钱,赚的钱也就够养活楼里的人。等下个月鸨妈她们回江州,到时候,百花楼除了能来这里吃饭,也干不了什么。” “鸨妈她们为何要走?因为没生意?”徐蓉不太理解。 “百花楼没有牌照。” “牌照?” 甜香解释,开青楼是要有青楼牌照的。百花楼到现在都只有酒楼牌照。——卖酒也要有专门的牌照,如果只是卖饭菜倒是不需要申请牌照,只须到官府登记备案便可。 “之前我们找了知县大人通融,没有牌照经营了一年。现在一年期到,他不许楼里再有姑娘。” “没牌照,那就申请一个呗。”徐蓉想到现代各种“特种经营许可证”。 “哪有那么容易!”甜香摇了摇头:“青楼牌照要上报到朝廷审批,老大名下已经有一家青楼,在江州,也叫百花楼。他批不了第二个。” “那就换个法人呗!” “法人?”甜香不理解这个词。 “换个名义上的东家。” 甜香摇头:“不可能,糊弄不了朝廷。” 徐蓉对古代办许可证的难易度不了解,于是不再发表意见。 她道:“既然有卖酒执照,开酒楼不就好了?” 甜香道:“楼里的厨师是从江州带过来的,下个月他也要走了。” 徐蓉嘴角扯了扯:怎么都走啦? 她道:“下个月以后,你们是连饭菜都不卖了?” “饭菜还卖。厨师走了,厨子还在。只是饭菜口味,可能就不如厨师在的时候。” 厨师是师傅,厨子是学徒。 这时伙计端菜上来,依然是盐水鸭、酱腊肉。 徐蓉道:“唉,其实我觉得厨师走不走,问题也不大,反正你们又更新菜式。” “什么?”甜香没听懂。 “你看,反正他的拿手菜也就只有这两样。” 古代酒楼一道“招牌菜”可以一直卖下去,不像现代,酒楼换着花样更新菜单。 甜香瞅她一眼:“不想吃你可以明说。” “没有不想吃,只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再丰富一下菜品。” “丰富啊!我们楼里有三十多道菜。我用招牌菜款待你,你还有话讲?”甜香半开玩笑半嗔道。 “好吧,我错了。是我误会了。”徐蓉立马道歉结束这个话题。 她道:“照你所说,下个月以后,百花楼就变成家酒楼了?” “是啊,到时候我更走不开。现在好歹还有鸨妈帮我看着。” 徐蓉想到以后青楼变酒楼…… 她忽然想到个东西,说道:“其实变成酒楼也一样可以有饮宴歌舞呀!” “是啊。”这个甜香知道。 “那么青楼牌照的意义是什么?顶多就是不能卖身呗?” 甜香一副你啥也不懂的样子说道:“培养一位青楼姑娘是要很多年的!没有牌照就买不到姑娘。没有姑娘,谁来给你弹琴跳舞?” 徐蓉道:“你不是说有那种自己找青楼的姑娘吗?比如那个弹琵琶的姑娘。” “那种是少数。而且她们看楼里生意,生意不好,弹一两场就走了。” “那就自己培养姑娘。” 甜香白她一眼:“话题不又绕回来了吗?没有青楼牌照,不能养姑娘。何况培养一位能歌善舞的姑娘,得花很多年。” “需要很多年吗?我觉得几天就够。” 甜香白她一眼。她以为琴艺舞蹈是几天就能学会的吗?甜香的琴艺练了十年!那位弹琵琶的女子也是练了十几年,她年纪比甜香大好多,人老珠黄,所以才用纱巾遮面。 徐蓉道:“再说楼里的女子,不一定都是‘姑娘’吧,也可以是服务员。” “服务员?”甜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徐蓉给她解释“服务员”。 “你是说小妹?”甜香理解了。 古代酒楼、商铺,干活男的叫“伙计”,女的一般称呼“小妹”。不过商家一般不雇佣女子,所以“小妹”这个称呼很罕见。 甜香道:“谁好人家的女儿会出来做小妹!” 徐蓉道:“我继母当年不就去杨家做佣人了?” “对呀,她是去大户人家做佣人,不是到商铺做小妹。” 古代女子的单身时间,其实并不太长。长到十二岁,可以干些体力活,家里差不多也该为她找人家了。大部分普通女子,十四岁说亲,十五岁及笄出嫁。女孩单身、有力气干活的时间也就三四年。 正常本分人家,为了将来女儿能说到门好亲,不会让女儿出去抛头露脸找活干。万一她在外面坏了名声怎么办?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刘氏到大户人家做佣人,好歹是在宅院内,不算抛头露脸。即便被“欺负”,这不被收做小妾了么。对于穷人来说,能做大户人家的小妾,那是她的福气。 第66章 再来县城 两人吃饭。徐蓉想到个问题。 “以后百花楼卖了,我们上哪儿卖纸?” 甜香在百花楼能接触到许多客人,这是她的客户来源。如果百花楼卖了,她的客户来源也就消失了。 “没有百花楼我也一样能卖。” 甜香在重阳县待了一年,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她几乎都认识。另外她来自江州,江州有头有脸的人她也认识。 徐蓉道:“我们在县城还是要有个据点,要不然不好谈生意。” 甜香思忖一下,的确需要间商铺。 她道:“我会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商铺。不过也不必着急,百花楼一时半会卖不了。” “嗯。”徐蓉点头。找商铺只能委托甜香了,她天天在县城。而自己的任务,就是赶紧把纸做出来。有了货才能卖钱,有了钱才能租好的店铺。 …… 吃过午饭,徐蓉回岩脚村。 她也是第一次做卤肉,不过多亏曾经帮人拍过广告视频。就是那种家传小店,花百八块钱请个兼职大学生拍摄剪辑,然后发在自己短视频帐号上的那种广告。 徐蓉自己没有卤过,但知道别人怎么卤。依葫芦画瓢,她教刘氏、孙家媳妇如何清洗猪大肠去味,然后连同烧好去毛的猪头、猪尾巴等等,一起卤了。 因为她回来的有点晚,猪头肉卤上已经是吃过晚饭后的事,于是浸泡着等明天再吃。 入夜,徐蓉跟刘氏讲了今天去杨家,以及去杨月灵店铺的事。 刘氏诧异她竟然误打误撞去了杨家。然后也怀疑起小丫头不是买的,可能是雇的。 二十两买个丫头?现在想想,怎么可能。 刘氏想去问问杨月灵。 徐蓉劝她没必要。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小丫头是买的还是雇的,而是在于杨月灵对她的态度。 如果是雇的,说成是买的,那么杨月灵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通过激怒她,让她走。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十一月二十六日。 一大早,徐蓉、少华、刘氏去县城。 刘氏还是放心不下杨月灵,想要去看一看。另外,结拜姐妹,刘氏身为母亲,徐蓉觉得她有必要到场。 三人到达县城大约早晨九点,百花楼刚开门,冷冷清清,没有半点要办宴席的样子。他们来到后院房屋,甜香还没起床。 徐蓉一个人进屋,甜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生辰宴是下午。”甜香睡眼惺忪。 “你早说啊!为了赶时间,我们还包了辆马车。” 古代宴请,正餐一般是请在白天午饭这一顿。因为古代没有电灯,如果正餐请在晚饭,吃到最后,可能就要摸黑吃了。何况吃完太晚也不方便客人回家。 甜香道:“就算是午宴,你也不用来这么早啊。” “姐姐!我要是踩着点来,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当回事、不重视?” 甜香眯着眼睛笑道:“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个地方,你们先玩会儿。等我洗漱好了来陪你。” “不用了,我们先去一趟杨月灵那里。” 甜香疑惑表情。 “我娘想去看看她。” “好吧,去完了过来吃午饭。” 白文卿生辰要先和家里人过,在家吃过午饭才来百花楼,所以甜香为他安排的是晚宴。 走出门,徐蓉告诉少华、刘氏,他们搞错了,原来请的是晚饭。 刘氏皱眉:“晚饭?那么吃完了我们怎么回去?” 现在已经十一月底,天黑的比较早。 徐蓉道:“不管了,我们先去杨月灵那儿。” 三人从东门外的巷子走近道,来到杨月灵店铺。 此时店铺已经开门,小丫头一个人在和面。 “小秋,月灵呢?”刘氏问。 丫头名叫小秋。她抬头看见是刘氏几人,眼神慌乱了一下,赶忙低头揉面道:“出去了。” “出去了?”刘氏疑惑:“大清早她去哪儿了?” 小秋有点吞吞吐吐:“去买东西了。” 大清早出去买菜也正常,刘氏招呼徐蓉少华进来店里坐。 这家店是刘氏掏钱开的,当初她和杨月灵一起操持,她也是这家店的主人。 “你们是刚开门?”刘氏问小秋。 “嗯。”小秋含糊其辞。 刘氏看韭菜已经洗好,还没切,挽起袖子准备去后院洗手切韭菜。 “你要干嘛?”小秋突然慌张的喊叫一声。 刘氏一愣:“洗手啊。” 小秋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有点尴尬,有点不安。 “你怎么了?”刘氏疑惑。 “没什么。”小秋眼神闪躲。 此时后院房间内,杨月灵还没起床。她的旁边躺着名男子,正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准备起床前来一发。 听到外面声音,杨月灵赶忙按住男人的手,悄声道:“我娘来了。” “来就来,怕什么。”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外面刘氏问小秋:“你老实讲,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小秋低头揉面,咬了咬嘴唇。 “那你喊叫什么?”刘氏疑问。 小秋低头不语。她毕竟才十二岁,除了不回答,她编不出什么理由。 刘氏看出她的不对劲,但是想了想,想不出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于是吐了口气,去后院打水洗手,然后切韭菜。 徐蓉也看出小秋的不对劲,问她:“你们早晨一般几点钟去买菜?” 小秋咬唇不回答。 徐蓉发现跟这个小姑娘讲话真费劲,前几天来,她也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刘氏问小秋:“月灵出去多久了?” 小秋不吱声。 “问你话呢!”刘氏厉声道。 小秋像是被吓到一样,怯懦道:“刚出去不久。” “她是去十字街买菜吗?”刘氏问。 “嗯……”小秋支支吾吾。 徐蓉问刘氏:“这里买菜是在十字街?” “对。”刘氏点头。 重阳县城街道很简单,就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加上其中穿插的小巷。十字街在四条主街交汇的地方,位于县城中心。平常卖菜是在十字街,赶集日这天则迁到西街至南门外。 徐蓉道:“我去十字街看看。” 她还没有在非赶集日在县城买过菜,不知道这里平常都卖点啥。 刘氏点头,让她快去快回。刘氏切韭菜不是为店里帮忙,而是准备做他们三个人吃的韭菜盒子。 第67章 撒谎 徐蓉和少华去十字街。 少华问:“你去找杨月灵?” “没有。我想出来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铺。” 两人走后,刘氏在店里炒鸡蛋、拌馅料。她也懒得问小秋最近店里如何,因为这个小丫头就像闷葫芦,十槌打不出个屁来。 后院房屋中,杨月灵听到前面店里似乎没什么动静了,想要起床出去看看,身旁男子拉住她,想要再来一次。 “好啦!一晚四次,你不累吗?” “不累。死在你身上我都愿意。”男人调笑着压了上来。 杨月灵推开他:“该起床了,都几点啦!” “管它几点。我给你买小秋,不就是为了让你有时间陪我嘛。” 说着他硬要再来一次,杨月灵拗不过,只好任由他身下作为。 刘氏包好十几个韭菜盒子,坐在店里等着。 从她进店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没有一位客人。往常这个时间,怎么也会有几个零星客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氏正纳闷,忽听后院有个男人声音,喊了声:“小秋!拿盆热水进来。” 刘氏一愣。 小秋赶忙兑了盆热水。 刘氏看她送的是杨月灵房间,疑惑跟过去。 这时小秋刚要关门出来,刘氏从即将合上的房门缝隙中,看到一名男子光着下身,那个玩意儿明晃晃露着,他正准备要着湿布巾。 啊!刘氏一个激灵,吓得她赶忙扭头。 只见小秋关上房门,淡定的回到前面店铺。 刘氏有点脑充血,感觉浑身血液都冲到脑门心。 她跟着小秋回到前面店铺,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小秋缄口不言。 刘氏问:“他怎么会在月灵的房间?” 小秋还是不答。 这时房间内的杨月灵,听到屋外有两个人的动静,惊慌道:“是不是我娘还没走?” 男人淡定道:“没走就没走,怕什么!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用听她的?” 杨月灵赶忙穿衣下床。 男人拿着湿帕回头调笑道:“我帮你擦擦?” 杨月灵脸色难看。她虽然故意做出那副态度把娘赶走,不让娘阻碍她的事情,但她并不想彻底跟娘闹翻脸。因为她知道刘氏对她的态度,即便那样大吵一架,刘氏也不会真的就不管她、放弃她。因为刘氏是她亲娘,对她有十几年的愧疚。 刘氏坐在前面店里,面对不肯交代的小秋,自己心中猜想。她想到一个最不希望的可能,但凭心而论,那才是最可能的。 杨月灵在岩脚村短短几个月,刘氏已经看出她一些德行。她对男人不避讳,总想跟那些年轻男人套近乎,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亲戚、有家有室,所以她有所收敛,点到为止。 一个女人做出这番表现,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刘氏心里清楚。因为她也是女人,而且是活了半辈子的女人。 刘氏望着店铺外的街道唉声叹气,这时,杨月灵从后院里出来。 “娘……”杨月灵怯怯的喊了一声。 刘氏回头,看她果然在后院。心中最不希望的猜想,是真的。 “娘你听我解释。”杨月灵走到跟前。 刘氏望着她,没有言语。月灵是已经嫁过,又合离的人,她再找一个也无可厚非。但是带到自己店里,住在一块,那个男人还那么不检点。小秋送水进去时,男人肯定当她面也露了那玩意儿,这是什么人啊! “娘,他家里不方便,所以昨晚住在这……”杨月灵很心虚。 这个男人名叫段安平,二十七岁,是做粮食生意的小商人。杨月灵买面粉时认识,一来二去,两人勾搭上。 段安平有妻女,不过他妻子患病多年,眼看快要油尽灯枯。段安平承诺等他妻子一死,就娶杨月灵进门。 正好店里也没有人,杨月灵小声跟刘氏讲了那个男人是谁。 “我去过他家,他妻子也见过我。她跟我交代过后事,要我照顾好她女儿。” 刘氏很难理解,一位正妻为何要向小三托付女儿。 “娘,他妻子不反对的。她本来是叫我住到他们家去,可是我觉得那样不好,所以他来我这。” 刘氏叹息:“你俩就算想在一起,也等正式进门之后,你们现在这样……唉!” 这可以不算是背后偷人,但刘氏总觉得不好。这算什么事啊! 杨月灵沉默没说话。她是去过段安平家,也见过她妻子。但是他妻子眼睛看不见,并没有她说的,妻子觉得自己油尽灯枯,把丈夫女儿托付给她这回事。 正说着,男人从后院出来,跟杨月灵打了声招呼,扬长而去。 刘氏看男人习以为常、自然而然的态度,心里说不出的膈应。因为刚才她脑中不禁闪过他露出那玩意儿的画面。 刘氏道:“我觉得这个男人不好,你还是早点跟他断了吧。” 杨月灵沉脸道:“他好不好,我比你清楚。总之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刘氏不好说他在小秋面前露那玩意儿。房中事是私密事,夫妻俩人知道就好,干嘛要故意露给第三个人看?真是个变态。 这时徐蓉和少华回来了,他俩在县城主街上逛了一圈,看到有觉得位置不错的店铺,但是人家正在经营。没有要转让的迹象。 “娘,月灵。”徐蓉打了声招呼。 刘氏起身去煎韭菜盒子。杨月灵的事情,她真的不想管了。要是哪天她吃不上饭,自己会管一管,只要她还有口饭吃,刘氏不想管了。 管多了遭埋怨,何必呢!有这功夫,帮帮玉蓉,管好家里老二老三,他们才是自己的依靠。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杨家都不管月灵死活,自己好歹拿钱给她开了家店,让她有个营生,不必依靠谁也能活。至于她想跟谁、嫁谁,让她自己决定吧。 刘氏对要“孩子”听自己的话,其实也渐渐产生了动摇。特别明显的就是徐玉蓉。她是最不听话的,但她的决定却又是最正确的。 还有老二徐玉福。当初他要把土地让出来建房,跟刘氏也吵过一架。但现在看着房屋渐渐盖起来,刘氏感觉自己当初的反对似乎也是错的。 杨月灵想要嫁给这个男人,虽然刘氏一眼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好人。但万一或许是自己看错呢? ………… 人固执己见的东西一旦动摇,不一定都是往好的方向动摇。也有可能,其中一两样是往坏的方向发展。 第68章 新方 刘氏煎韭菜盒子。 徐蓉道:“我们刚才出去逛街,看到街上有好多家卖韭菜盒子的。” 刘氏一顿:难怪这里生意不好,原来别人也在卖。 她问杨月灵:“现在一天能卖多少个韭菜盒子?” 杨月灵因为经过刚才的亏心事,态度变得十分殷勤,说道:“平常闲天就一百来个,赶集日多些,能卖三百来个。” 刘氏吐了口气。数量只是之前的一半。 杨月灵道:“我准备再做点别的吃食,多些品种一起卖。” 刘氏看着徐蓉,想了想,对杨月灵道:“我教你一道卤肉,别人肯定学不去。” 徐蓉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之前她教刘氏和孙家媳妇做卤肉,泡了一晚上,第二天味道那个浓郁哦!闻着香,吃着香,简直是绝味。 这个时代也有卤肉,但配料简单,就八角、桂皮、小茴香、生姜这几样东西。而徐蓉的配方,还多了草果、砂仁、丁香、花椒、陈皮等好几样。 当时她们开玩笑说,有这道配方都可以开酒楼了!平常没人要的猪下水,没想到卤出来这么好吃,比正经猪肉都好吃。 刘氏道:“你去肉摊看看还有没有猪下水,或是猪头,买一些回来。” “猪下水?”杨月灵不解。 “赶紧去啊!”刘氏催促。因为这里平常闲天卖肉,差不多卖到巳时末(上午十点、十一点)就没有了。 “猪下水要买什么?”杨月灵问。因为猪下水是个统称,包括猪心、猪肺、猪肝、猪肠等等。 “猪心、猪肠。”刘氏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卤猪肺、卤猪肝,觉得不好吃。 “就只要猪下水吗?其他肉不要吗?” 徐蓉插嘴道:“猪舌、猪蹄、猪尾巴也可以,大骨也可以。” 杨月灵有些疑惑,但是没多问,让她买就去买,只要她娘别再提段安平的事就行。 杨月灵出去买肉。 刘氏对徐蓉道:“我把方子教给她,应该不会耽误你什么吧?” 徐蓉笑笑:“不耽误。” 她是有想过开酒楼,但那是以后,不是现在。现在她要忙着造纸。再说即便开酒楼,她也不会是靠卤菜撑门面。 刘氏有些迟疑道:“那卤料的配方……”配料太多她没有完全记住。 徐蓉道:“一会我们去药房抓,让大夫写个方子。” 徐蓉不会写字,少华不肯写字,总之他俩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过了一会,杨月灵回来了。她买了两个猪心、四个猪蹄。至于猪大肠,有卖的,但她看见那一摊白乎乎的东西就觉得恶心,没有买。 放下东西,三人转身又去药房抓药。店里只剩下少华和小秋两个人。 少华无所事事闲坐着。他看了看小秋,问道:“你在这里干活,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小秋埋头做事,没吭声。 少华道:“我们家也有不少人干活,像你这样的,一天有五十文工钱。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拿一两多银子。你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吗?” 小秋还是不吱声。 少华觉得这小丫头真是难沟通,放弃不说了。 这时小丫头怯怯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造纸的。” “像我这样的也能造纸?” “造纸是男人的活。像你这样的,一般是在家做饭。” 小丫头又不吱声了。 少华本想替刘氏问出小秋到底是买的?还是雇的?但这小姑娘实在是个闷葫芦。 “你们家还要人吗?”小丫头突然问。 少华顿了一下,答道:“还要。”其实不要了。 小丫头怯怯道:“我姐姐十四岁了,她比我能干。但是她脸上有疤,是以前掉进火塘里烫的。她可以不要工钱,只求有个安身的地方。你们能好心收下她吗?” 少华问:“她脸上的疤有多大?” “半张脸。” 少华沉默。半张脸,想想都知道这女孩废了。 小秋突然跪下磕头:“她只要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买走,你们能把她买了吗?”小秋说着哭了起来。 少华被她这一幕搞得有点莫名,赶忙将她拉起:“有话起来说。” 小秋顺从的站起来,抹着眼泪道:“我姐姐现在接客都蒙着脸,你们要是有钱,求求你们把她买走吧!”小秋哭得泣不成声。 听到“接客”少华有些震惊。她刚才说她姐姐才十四岁。 “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少华疑惑。 小秋哭哭啼啼讲了她的遭遇: 她刚才说的姐姐,并不是她亲姐姐。她九岁时被爹娘卖了,生活在人牙行。那个姐姐也是卖在牙行里的,比她大两岁。那年有人想买走姐姐,听说是家娼馆,姐姐不肯去,主动扑进火塘里将脸烫伤。 姐姐告诉她,她们的命运早晚是被卖进娼馆,叫她也一起把脸烫了,可是小秋怕疼,不敢。 就在今年,姐姐一直卖不出去,老板不想白养她,于是强迫她卖身,自己做起了皮条客。可怜的姐姐,小秋看到她的遭遇,既心疼又无奈。 还好,小秋被位老板买走了,就是今天在后院里的那个男人。小秋是男人买来送给杨月灵的,但小秋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被男人糟蹋。 少华听着,心情沉闷。他知道社会底层人命贱如蝼蚁,他自己曾经也像蝼蚁一样被人鞭挞过。但好歹他是男人,不至于被糟践成那样。 皮肉的伤,会愈合。但心里的伤,永远无法愈合。 此时少华不好说他家里已经不需要人手,问道:“如果要买你姐姐,该去哪里买?” “县城南边,蒲家村。只要问蒲昌家在哪儿,那里的人都知道。” 少华点头。他已经想好此事托谁去办。 他叫小秋去洗把脸,把泪痕擦干净。 小秋之所以不跟那些“女人们”讲,是因为她觉得女人做不了主,男人能做主。 不得不说,小秋是生活在严重男尊女卑的环境中。她不知道这个社会上,有些女人也是能够做主的。 徐蓉也好、刘氏也好,甚至甜香,她们都是能为自己将来做主的人。 ………… 第69章 排练 徐蓉、杨月灵买卤料回来。 刘氏教杨月灵卤肉。这个过程要好长时间,徐蓉不想在这里干等,于是跟刘氏说他们先去百花楼,让她完事后自己过去。 两人走在路上,少华把小秋的情况讲了一遍。徐蓉听后震惊。 “她们人牙行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女孩?” “不知道,估计就她姐姐一个人吧。有她那样胆魄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会认命。” “几十两……”徐蓉沉思。 少华道:“我想让甜香去把她买下来。让甜香调教调教,教她点才艺什么的。” 徐蓉斜眼瞅着少华:“你想让她进青楼?” 少华没言语。 徐蓉道:“不是说她毁了半张脸吗,毁了容还怎么进青楼?” 少华低头抿了抿唇。 徐蓉看他表情,问道:“其实你并不想帮那女孩吧?” 少华没言语。刚听到时,他觉得女孩挺可怜,但天下可怜的人多了,能帮得了几个。何况他们现在并没有多大能力帮助别人。如果甜香愿意买,就让她买;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徐蓉一路寻思,两人来到百花楼。 此时甜香早已起床洗漱好,在后院教几位姑娘舞蹈排练。 姑娘中,有的人擅舞,动作一教就会,不用再说第二遍。有的人,好像是天生缺乏舞蹈细胞,动作僵硬,还老记不住自己的位置。 “哎呀,姐姐,我真的不行,你就不要为难我了。”一名怎么都教不会、老是落队的女子娇柔道。 甜香沉脸:“我看你不是不会,是不想跳吧!” 青楼女子没有几个是不擅舞的,她笨手笨脚,甜香觉得她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行,我就只擅长吹箫。我表演吹箫就好了嘛,干嘛非要一起跳舞?” “这是出场舞蹈。大家一块出来,集体亮相,然后再各自表演,这能让客人见识到所有人的风采。” “唉!”吹箫女子或许真的不擅长舞蹈,她动作僵硬的又做了一遍。 甜香不满意,直摇头。 徐蓉看着,觉得她们的动作太专业了,没有练过还真不容易做到位。 关于舞蹈,徐蓉也是懂一些的。因为她的专业中有形体课,形体课中会学习一些简单舞蹈。 “甜香姐。”徐蓉喊了一声,走到她旁边。 甜香早看到徐蓉来了。不过既然已经要拜姐妹,就不必搞得那么客套,每次见面都像不熟一样打招呼。 “唉!”甜香叹气:“你看看,就这样,生意能好才怪!” 青楼女子讲的是“单打独斗”能力,有擅舞的,有擅乐的,合在一起,却有些乱套。 徐蓉道:“我觉得这舞蹈动作是有些难了,不如简单一些,大家能够做到动作一致。” 吹箫女子忙道:“是啊,就是太难了嘛,我这腰它就是弯不下去。”她们有个侧向弯腰九十度动作。 甜香瞅她一眼。那么硬的身段,唉! 徐蓉道:“我会一个舞蹈,动作简单,很适合集体舞。每个人需要一把扇子做道具。” 甜香好奇:“什么舞?” “你找把扇子给我。” 很快甜香拿来把团扇。 徐蓉心中默唱《万疆》,跳起曾经形体课学过的扇舞。这也是她们班级表演的一个舞蹈,曾经排练过很多次。 甜香看着,有些皱眉。这舞蹈动作看着是简单,但是不够优美,展现不出女子的婀娜。 徐蓉只跳了一小段,问道:“怎么样?” 甜香摇头:“不够柔美。”她不是打击徐蓉,她的身段也很硬。 徐蓉道:“集体舞要的是整齐。如果要每个人都柔美,除非每个人都专门练过,有舞蹈功底。” 明摆着她们就是有人练过,有人没练过,所以才跳得七零八落。 甜香想想也是,临时排的舞,要求就不要那么高了。她问:“你刚才跳的舞,配的是什么乐?” “万疆。”徐蓉清唱一段:“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我何其幸生于你怀,承一脉血流淌。难同当,福共享,挺立起了脊梁。吾国万疆以仁爱,千年不灭的信仰……” 徐蓉声音清脆婉转,将歌曲演唱得柔美又磅礴大气。 几位姑娘诧异地望着这位粗布麻衣的小少妇,怀疑她曾经是不是卖艺出身,又会跳舞又会唱歌,歌声还那么好听,像是专门学过。 说明一下:古代大家闺秀学习琴棋书画,不学唱歌。因为唱歌是卖艺人才学的玩意儿。就像你不街头卖艺,不会去学杂耍一样,那是卖艺乞讨的手段。 徐蓉道:“其实也不一定配这首歌,换别的乐曲也行,只要把舞蹈节奏调整一下即可。另外,如果想增加一些柔美感,可以在扇子上加一条绸带……” 徐蓉跟甜香她们讲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快速排练出一支还算整齐的舞蹈。动作简单是第一位,其次增加一些道具,以掩盖舞蹈功底不扎实。她们中有跳得好的,可以在前面领舞,后面的人跟着跳,然后又讲到队形排列。 少华在一旁看着,觉得又是她那“梦中二十年”学的。 说起来,徐蓉都没有好好对他一个人唱过歌、跳过舞。等以后有空,一定要让她单独给自己跳一个。 自从徐蓉、少华在一起之后,每天都忙忙碌碌,几乎没有闲暇。特别是这段时间刘氏搬来与徐蓉住,他俩连晚上缠绵都没有了。 少华希望房屋赶紧盖好,恢复原来的生活。不过,似乎也恢复不了,接下来是投入造纸,有得忙。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以后才能稍微轻松点。 甜香她们在那边排舞,少华在不远处坐着看。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曾经生活的豪门大院。 他打量了一下这所园子,心想要是能买下就好了!不过三千两……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十年吧! 前方几个姑娘跑回去换扇子,将团扇换成折扇。但是拿来的扇子大小不一,徐蓉跟甜香商量了一下,甜香命小石榴出去买扇子。买空白的折扇。 她们打算在舞蹈完后,请各位公子为她们的扇子题字。 不得不说,徐蓉很会整活。一下子就把舞蹈和公子们串联起来,让大家都有参与感。 第70章 商量 姑娘们排练了一会,午饭好了。甜香要大家快速吃饭,吃完了继续练。 这时鸨妈过来,劝甜香别为难姑娘们,她们跳不好干脆就不要跳了,反正她们下个月就离开,也不再需要笼络这里的客人。 甜香听了很生气:不跳就不跳!甩手走人。 鸨妈这番话,肯定是有人向她“诉苦”。青楼姑娘也不是个个听话,让干嘛就干嘛,她们碍于面子不好明着拒绝,私底下老给甜香使绊子。 徐蓉、少华在甜香房间里吃饭,甜香把姑娘们明面一套、背地一套数落一遍。 听着她的抱怨,徐蓉道:“难怪你们楼里生意不好,原来都有私心,都在混日子。” 甜香道:“她们本就是江州那边混不好的,没有几位熟客,才被分派到重阳。” 徐蓉道:“说白了,其实你们也没指望着这里生意好。” 甜香叹了口气:“重阳毕竟只是县城,生意再好能好得到哪儿去。越是商人多的地方,青楼生意不一定好。” 徐蓉不解:“为什么?” “因为有钱商人一般自己家养伶人,喜欢来青楼的反而是那些走仕途的人。” “学子”也属于走仕途的一种,其他的,比如衙门里的官差、军队里的官员,总之这些人都不是以经商为生。 少华在一旁听着,仔细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徐蓉却有些不理解,她觉得商人才应该是消费主力军。花钱的前提不应该是要先有钱吗? 甜香突然转换话题,问徐蓉:“诶,你为何会唱歌、跳舞、弹琴?还有你上次做的诗。” 徐蓉一顿。 少华也奇怪的望着她:她会弹琴?没听过。不过他们家里也没有琴。 徐蓉道:“今年夏天的时候,我有一次差点溺水身亡……” 她讲述起溺水一刻,她仿佛投生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甜香第一次听说,惊奇不已。 少华在一旁很淡定。关于她的“梦中世界”,他基本都了解了。 甜香看到少华的态度,问道:“你早知道?” “嗯。”少华点头。 甜香不可置信:“有这样的事?做个梦能学会那么多东西?” 少华有些宠溺的望着徐蓉:“她会的可多了。” 甜香好奇问:“你还会些什么?” 徐蓉想了想,摇头道:“一时想不起来,只有用到的时候才会想起。” 少华对甜香道:“这事你要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讲。” 甜香下意识问:“为何?”她觉得多才多艺不应该要让人知道她的才华么? “因为我担心她的安全。”少华说着牵起徐蓉的手:“她就像座宝库,得到她能得到很多东西。” 徐蓉嘴角扯了扯,她没觉得自己是宝库。她也是第一次听少华这样讲。 甜香看他俩含情脉脉的对视,说道:“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讲。” 甜香与徐蓉结拜姐妹,目的是为了攀上少华。她知道少华看不上自己,那么自己就与他妻子成为姐妹,这样少华就成了她妹夫。漕帮最大的仰仗就是以邵宰辅为首的各级官员,自己直接成为邵府亲戚……想想都觉得开心。 少华对甜香道:“对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何事?” 少华讲了小秋姐姐的事。 他道:“目前我们那边住不下,你先把她买了放在这里,等我们那边弄好了再把她接过去。” 徐蓉看向少华。之前他说让甜香买下、让她调教,现在又变成让甜香买下,暂时先放在这里,稍后接走。 少华道:“银子就从我们合作的股份里出。话说……,你到现在都没掏过一两银子吧?” 甜香楞了一下,娇笑道:“小事一桩!” 她含糊其词,把没掏银子的事实掀过去。 几人吃完饭,小石榴买扇子回来。因为要一模一样的白扇,要大的、要六把,小石榴跑了很多家才终于买齐。 看到扇子,甜香道:“退了吧!她们不跳了。” 徐蓉却忽然想到个主意,说道:“先别退。” 买小秋姐姐要花银子,徐蓉想从扇子上把银子赚到。 她道:“我有几首诗,是那个梦中世界里的,不知这里有没有。我背诵出来你们听听,如果没有,就把诗题到扇子上,到时候拍卖。不知道最后能卖多少钱,但至少也比扇子钱多。” 甜香有些茫然地望着她,道:“我不擅诗词,你说出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少华道:“好诗固然难得,但题扇还要讲究字,是何人所题。” 徐蓉咂了咂嘴:“好吧,当我没说。” 甜香心中倒是想到两人,一个是有名望、字也好,他的题字有人愿意买。另一个是字好,但本人没什么名气。前者,她不想打交道,就是那位知县大人。后者,是龚天禄,一个默默无闻的秀才。 至于白文卿,他的字也不错,不过他更擅长绘画。何况今天是他生辰,让他题字、然后拍卖,似乎有点不太好。 三人正打算把扇子退了,伙计来报:龚公子来了。 “这不巧了么!”甜香让伙计把人带来她房间。 反正扇子也不值几个钱,拍卖次试试,就当大家图个乐。人多聚会总要搞点花样,只是喝酒聊天太单调了。 不一会,龚天禄有些疑惑的来到甜香房间。踏进房门,见屋里还有一男一女,他稍稍松了口气。 龚天禄是正人君子,不会对女人有非分之想。 注意,是“非分”。比如别人家的妻子、某家的寡妇,那不是属于他的,他对那种人不会有任何想法。但青楼姑娘是属于大家的,只要姑娘愿意,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越矩行为。 只是,他知道白文卿对甜香有意。甜香邀请他去房间,龚天禄有点忐忑,不知道甜香姑娘何意? “你来得正好,我们有几首诗想请你鉴定一下。”甜香没有客套,直入主题。 “鉴定……,什么诗?”龚天禄有点茫然。 “哦,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结拜姐妹徐蓉,这位是她丈夫。”甜香又向徐蓉介绍:“这位是重阳书院的学子龚天禄。” 龚天禄行了一礼,补充道:“我现在已经没在书院上学,目前在家中自学。” 他就是因为天天在书院上学,妻子才不知何时与别人勾搭上。得知妻子怀孕,算了算日子,那段时间他没有与妻子同房,于是后面出了一系列事情。 第71章 背诗 听到“龚天禄”三个字,徐蓉惊讶:这么巧吗?杨月灵的前夫。 她打量龚天禄,他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不像是个会打女人的人。 甜香眼神看向徐蓉,示意她背诵诗。 徐蓉忽然有点为难,刚才虽然说背诗,但是背哪几首,她还没有想好。 这时少华突然开口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甜香、龚天禄诧异的望着他。这是诗吗?一点都不工整对仗。 少华又背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一首,听着像诗,句数工整,但是说到对仗……龚天禄觉得没有对仗。 少华又背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甜香和龚天禄的脸皮抽了抽。 徐蓉扶额。她听出来了,少华背的是她与他在被窝里的“甜言蜜语”,没想到他竟然记住还背得出来。 “这……,唉!”龚天禄觉得这些叫什么诗,要么不对仗,要么不工整。最后这首是工整对仗了,却又浓浓的调侃意味。 甜香看向少华。有些明白他大概是不想让徐蓉显露才华,对龚天禄歉意笑道:“那个,龚公子,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你先到前面楼里喝茶。” 说着她将人客气送出去。 屋里,徐蓉斜眼瞅着少华:“你居然都背下来了?” 少华络腮胡脸上露出天真的坏笑:“我觉得这些诗很好,真的是好诗。” “呼!”徐蓉呼出口气。的确是好诗,要不然怎么能流传千年。 甜香送完人,返回屋:“刚才是我疏忽了,抱歉抱歉。” 徐蓉叹了口气道:“写诗还是算了,我发觉我背不出那么多首。” 甜香道:“刚才少华不是已经背了三首吗?” 徐蓉瞅着她:“那种也可以?” “当然可以,我觉得挺好的。” 甜香说着去找纸笔。她会写字,只是写的不好。 “你把刚才的诗再背一遍,我记下来。” 少华重复一遍,甜香记下。 徐蓉想了想,还是送上两首: 一首纳兰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一首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甜香道:“你再想一首!” 徐蓉脑子里的诗很多,比如《咏柳》《静夜思》《春晓》等等,但这些都是唐诗,她怕这里也有,所以没背。 徐蓉绞尽脑汁,奈何文化有限,前面几首都是宋代以后的诗,再背就只能背词了。 她道:“算了,就这几首吧。以后我是不敢再出这种主意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时少华道:“相思相悦两情浓,月下花前共诉衷。心心相印情深处,意意相合梦相同。” 徐蓉望着他,觉得这诗好肉麻。 少华对她淡笑道:“我作的。” 徐蓉白他一眼。没文化就别学人家作诗,这作的什么呀!除了肉麻,还是肉麻。 话说,徐蓉向少华背诵的那几首,少华也觉得肉麻。特别是“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这已经不是肉麻,而是有些露骨。不过这种露骨也很巧妙,采用隐喻,自己去猜想。 甜香把少华作的这首也记下,说道:“我们去前面楼里吧,客人差不多陆续会到了。” 今天是以白文卿的名义邀请,甜香做东,在百花楼聚会。除了甜香,白文卿没告诉别人今天是他生辰,因为他怕人家会带着礼物来,那样就不好了。他又不图那点礼。他想要的,是甜香答应今晚送他一份“成人礼”。 三人来到前楼正厅,有四五位受邀的客人已经到了,他们坐在大厅饮茶。 “楼上坐啊!”甜香笑脸迎客,准备带他们上楼。 其中有人道:“上次白兄邀在杨府聚会,我家中有事没有去成。后来听宋兄说,那日甜香姑娘弹奏了一首曲子,十分高妙。不知甜香姑娘今日能否再演奏一遍?” 甜香笑道:“没问题,等待会人来了就弹。” 几人上楼。 甜香命伙计拿来笔墨纸砚,这是书生们聚会的必备物品,就像吃饭要备酒一样,不可缺少。 甜香将扇子摆在桌上。 有人问:“这扇子是要做什么?”现在已经快要入冬,扇子用不上。 甜香道:“一会儿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有人好奇。 甜香神秘一笑,然后找龚天禄过来写字。 看着甜香手里的诗稿,再看看扇子。 龚天禄连忙推辞:“这个我写不了。” “有什么写不了,你字那么好!”甜香拉着他胳膊要他写。 “不不不,这与字好不好没关系,重要是何人写。我一个无名小卒,不配题字。” “上次你都给白文卿题了!” “那是白兄抬举。我不配。” 龚天禄深知题字的意义。那幅画是白文卿随手画的,当时大家玩闹怂恿,于是他题了。事后想想,他觉得自己有些自大了。 龚天禄不肯写,甜香皱眉。 这时有人问:“这扇子题字,是要题了做什么?” 甜香道:“卖诗,卖我写的诗。” 众人诧异地望着她。甜香姑娘几时会写诗了? 此时又有人陆续到达,包房里有八九个人。 甜香神秘兮兮道:“我最近有个奇遇,晚上睡觉时,会在梦里作诗。醒来后,我就赶忙将诗记下来。” “什么诗?”众人好奇。 甜香折起诗稿:“不能说。谁想看就花钱买下来。” 众人目光各异。有人怀疑她的诗作水平,有人觉得她是想借机圈银子。 这时宋公子道:“你的诗打算如何卖?” 这位宋公子,就是上次在杨家向甜香讨要曲谱的那位。 甜香想了想,从手中抽出一张诗稿递给他,道:“你看着给吧。” 她抽出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首。 宋公子看完,忽然有了点想法,问道:“这真是你梦中所作?” “嗯。”甜香点头。 “这诗你没给别人看过?”宋公子确认。 甜香看了眼龚天禄,说道:“之前想让龚公子帮忙写在扇子上,他不肯写。就他看过,哦,不对,是听过。” 宋公子看向龚天禄道:“龚兄,你能当作从来没看过吗?” 龚天禄道:“其实我也没记住。” 宋公子笑笑,对甜香道:“这一首,我出十两买了。” 甜香笑靥如花,侧蹲行了个礼:“多谢宋公子。” 然后又道:“我还有几首,你还想要吗?” “拿来我看看。” 甜香神秘兮兮递上《天净沙·秋思》。 宋公子看后,想了想道:“这首……五两。” 甜香又笑靥如花侧蹲行礼:“多谢宋公子。” 众人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诗? 甜香捂得紧,不给看。 宋公子看后也收进兜里,没让人瞧见。 都说“口袋里卖猫”,他们这是“口袋里卖诗”。 第72章 卖诗 有人实在忍不住,说“我也买一首”。 甜香递上“一树梨花压海棠”。 那人看了,脸皮抽了抽:“这、这……” 众人好奇,纷纷凑过去瞧。 那人没有将诗藏起,摊开来让大家看。 有人读了出来:“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众人沉默了几秒,面面相觑。 在座都是已经成亲的,最后这句“一树梨花压海棠”充满了无限想象空间。 买诗人想了想,对甜香道:“我出……三两吧!” 他本只想出二两,因为这首诗已经被大伙看到。他们知道宋公子买诗的目的。 甜香藏着卖,宋公子藏着买,无非就是:宋公子想将诗占为己有。稍加改动,甚至不改动,冠以是自己所作。因为大家都没看到诗作写的是什么。 甜香笑着侧蹲行礼:“多谢李公子。” 他这三两花的,相当于是掏钱请大家乐一乐。 有人玩笑道:“李兄这首诗,要是有谁家老翁娶少女,你可以当作献礼。” 有人笑道:“献上这一首,还不被打出去?” “非也非也,老骥伏枥,仍能驰骋,这是在赞扬呢。” “哈哈哈!” 众人说笑着,白文卿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杨月澎。 杨月澎看到徐蓉,脚步顿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离开。毕竟她是刘姨娘二嫁夫家的女儿。她与杨家虽然没有关系,但刘姨娘把杨月灵接去她家,然后又出钱给杨月灵开了家店铺。这中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能完全说徐玉蓉与他们杨家没有关联。 关于杨月灵开店铺的事,杨家早知道。只要她别在外面败坏杨家名声,杨家不想过问她的事。 “进去啊,表弟。”白文卿拉了杨月澎一下,然后跨进包房。 “白兄来了!” “白兄。” 众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白文卿看众人脸上喜笑颜开,问道:“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吗?看你们这么开心。” 有人道:“李兄作了首诗,白兄来品鉴品鉴。”说着就要将诗稿拿给白文卿看。 三两银子买下诗作的李兄赶忙道:“等一下。” 因为诗稿是甜香写的,明显不是李兄笔迹。他倒水研墨,想要找张纸重新写。 甜香递上扇子:“写在上面。”反正扇子也用不着了,人家好歹花了三两银子买下那首诗。 李兄提笔挥墨,写下: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落款写上:李佚。佚,是佚名的意思。他本人并不叫这个名。 既然要玩闹,就玩彻底些,反正大家都知道“买诗”是什么意思。这些学子,平常学业固然是靠自己,但是在备考时,“策问”一般会花钱买选题答案。 注意:是买选题答题,不是买考试答案。 策问,是古代科举考试中的一个科目,即议论。考卷会提出有关经义或政事的问题,考生发表见解,提出对策。策问所涉及的范围较广,有政治、教育、生产、管理等各个方面。考生对某些领域并无见解,甚至都不熟悉,备考前会列出题目,花钱请人作答,然后自己学习、加以研改,将别人的知识化作自己的知识。 这种行为不是作弊,只不过是走了条捷径而已。有的人被称为“有才”,比如龚天禄。他不是买别人“策论”的人,而是给别人写策论的人。他通过自己大量学习研究,从根本上掌握了这些知识。 用现代举例:比如做ppt。有的人是买“模版”来改,而有的人,他就是做“模版”的那个人。 李佚在扇子上写好,待墨晾干,递给白文卿看。 白文卿看完,脸皮微微有点发涨。“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他联想到好多……甜香答应今夜送他“成人礼”,其实就是答应与他行房。这是白文卿的“第一次”,虽然以前他偷摸看过“春宫图”,但那只是图画,他并未真的做过。“一树梨花压海棠”让他浮想联翩。 旁边杨月澎也凑过来想看,白文卿合起扇子道:“不愧是李兄,好诗!” 众人哈哈笑起来,个个看破不说破。 这时有人对甜香道:“你手里那两张诗稿我要了。” 甜香递给他一张道:“这张可以卖,这张不卖。” “为何?”那人不解。 甜香握着手中剩下的一张诗稿道:“这张不是我作的,是他做的。”说着眼神指向少华。 众人目光疑惑望向少华。他一身农夫打扮,满脸络腮胡,一看就是个庄稼汉,他会作诗? 白文卿认识少华。上次去岩脚村,少华跟他讲解盖房、造纸,讲得头头是道。 “你还会作诗?”白文卿有些新奇。 “胡乱作的。” 少华看向甜香。 甜香赶忙把诗稿递给他。邵公子为玉蓉做的诗,还是还给他好。 拿到最后一张诗稿这位,看上面就只写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嘶”了一声道:“这个,好像只是一句啊?” 众人凑过去瞧,他赶忙将诗稿折起来,问甜香:“就只有一句?” 甜香迟疑了一下,瞟眼望向徐蓉。 徐蓉对甜香道:“你忘了?前面还有几句。” 甜香做回想状,似乎想不起来。 徐蓉道:“你陪我去方便一下。” 甜香听她这话好像是暗示,对众人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 两人下楼假装去茅厕,实际是去甜香房里。徐蓉把《青玉案·元夕》全词告诉她,甜香写下来。 两个女人离开,白文卿向杨月澎介绍少华。并说上次去过他们家,他们家是造纸的。 “月澎,你有空真应该去他们那里走走,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白文卿道。 杨月澎今年秋闱刚考上秀才,他心底里对庄稼汉不屑,但没有表现出来,客气点头道:“是,有空是应该多到乡下走走。” 有人问少华:“你们做纸,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少华道:“做皮纸一年也就十几两银子。” “这么点?”那人惊讶太少。 白文卿道:“皮纸现在是越来越便宜,对纸户来讲,他们已经是无利可图。” 白文卿巴拉巴拉讲了造纸的不易,以及售价的低廉。 有人道:“便宜对百姓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白文卿道:“过于便宜,造纸的人就不造了。等到大量的人不造纸,纸的价格又会上去。” 有人道:“对纸户来讲,造纸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即便再便宜,他们也只能继续造下去。” 白文卿道:“非也。刚才我讲的是皮纸价格。皮纸过于低价,他们会改造其他纸。” 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们来说,他们对社会经济民情了解甚少,有的甚至连大米猪肉多少钱一斤都不知道。 他们从皮纸聊到社会经济,聊到民情。 少华在一旁看着,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何不食肉糜”。现在,他知道可食用的野菜野果,至少有上百种。 第73章 限定 甜香和徐蓉写完诗返回,此时包房内又多了些人。 大家在谈论税制,以及当前朝廷对百姓赋税的减免。 有人道:“听说中田也要缴纳地税了。当前朝廷还未颁布政令,但已经有风声。” 有人道:“这个风声早就有了!我几年前就听说过。” 有人道:“中田地税,这个税制本来就有,只是朝廷一直减免,于是大家习以为常,以为中田不用交税。” 有人道:“从我记事开始,中田好像就没有收过地税。”这人年纪大约十七八岁。 “你记错了。”有人纠正:“减免中田地税是十年前开始的,当时皇上登基,颁布减税令。” “几十年前鼓励开垦荒地,那时候中田也是免税,甚至良田也免了好多年。”有人道。 “我记得是,新开垦良田免税三年,三年后免半,六年后全交。” “是的,那时候是中田全免八年。也多亏了那些年惠民养息,后来的河西之战才有那么多兵源。如果百姓没有足够的田地养活家里人,遇到战事没有士兵、也没有粮食。” “是了,就是河西战事之后,良田、中田都收取粮税、地税,直到十年前皇上登基,又开始减免中田地税。” 有人道:“国库充盈,自然可以对百姓适当减税。” “哪有!”有人反驳:“国库一直都不充盈,只是当时皇上少年继位,施恩天下,所以减免了部分地税。” 有人道:“名义上是皇上减免,实际上是几位重臣减免。那时候皇上才十几岁,他懂什么。” “诶!”有人立即制止,议论皇上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无所谓道:“我姨父的一位同窗在朝……” “停停停!”甜香打断道:“这里是百花楼,不适合谈论政事,我们还是谈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吧!” 在座之人虽然没有一位从官的,但要是将来从官,他今天所发表的言论,可能会影响以后。 甜香拿出《青玉案·元夕》全文手稿,递给那位买此诗之人。 那人偷摸迅速阅览,笑着将诗稿塞进兜里,说道:“谢礼稍后奉上。” 他没说出多少两银子,因为此时包房内多了好几位后来的。买诗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之前那位宋公子有点大大咧咧,主要是他也不想借诗出名,他只是要拿去糊弄他爹,以证明自己有好好读书,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甜香对众人道:“该来的都已经来了,我有件事情想向大家宣布。” 白文卿以为她要说今天是他生辰,刚想阻止,甜香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名叫徐玉蓉,我俩合伙经营纸坊。就是之前你们有见过的那种柔纸。预计下月十号左右,第二批柔纸就可以面市。之前你们是谁说的,要向我订购?今天可以下订单了。先订先得,后订排队。我们另外还有一笔大订单,总订量是一万盒,分批交付。所以这第二批柔纸,也不是造出多少都能卖给你们,只能分出一部分。” 在座有的人知道“柔纸”,有的人不知道。 不知的人问道:“你说的是什么纸?” “柔纸。”甜香答:“一种十分柔软的纸。可惜我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了。不过等到下月十号你就能看到。到时候你体验一下,柔纸真的舒服!” 那人有些不理解,“纸”和“舒服”是如何体现? 宋公子道:“我要六百盒,你给我记上。” 甜香微笑道:“六百盒,下月十号给不了你那么多。我们楼里自己也要六百盒呢。” 宋公子道:“我要在年前拿去送人,你多分我些。” 甜香道:“下月十号顶多能给你两百盒,二十号能再给两百盒。之后纸坊也要休息过年,等元夕节过后,做第三批纸。” 徐蓉听她说的这些数字,暗暗算了算。十天两百盒,目前还是能保证的,只是做纸的人会比较辛苦。 宋公子道:“就不能加快人手,多做些吗?” 甜香道:“没办法,现在我们还在建着房。一部分人要建房,一部分人做纸。做纸这种事情不是什么人来都可以,没有十几年手艺根本做不了。” 十几年手艺有些夸张了,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造纸是个技术活。 宋公子想了想道:“行吧,那我就订四百盒,在下月二十号之前分两次给我。” 那位李佚公子道:“我也想订一两百盒,年前什么时候能有?” 甜香望向徐蓉。她答应宋公子的四百盒,几乎已经是全部产量,她不知道他们还能做出多少? 徐蓉道:“二十五号之前,能再加出一百盒。” 面对六百、两百这样的需求量,徐蓉四座纸坊实在是忙不过来。她觉得这次还是带上大伯吧,他家两座纸坊,年前至少能做出两百来盒。 李佚公子想想,他们家没有宋家那么阔绰,一百盒也差不多吧。于是点头同意,他要一百盒,二十五号之前交货。 没有见过柔纸的,听到他们这样购买,十分好奇。 “柔纸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纸?你们买几百盒,一盒是多少?” 宋公子故作神秘,翘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 李佚也是笑笑,没有回答。 不知道才好呢,这样拿去送人,别人才会惊喜。 甜香道:“另外还有件事,我与玉蓉结拜为姐妹,一会等玉蓉母亲到了,我们行结拜礼。到时候请大家做个见证。” 杨月澎听到刘姨娘会来,他转头望向龚天禄。不知他是否知道:徐玉蓉的母亲,就是去他家闹了一场、带走杨月灵的那个泼妇。 甜香去准备结拜用的东西。 义结金兰要写结拜帖,帖上写结拜人的生辰八字、长幼排序、家庭情况。比如徐玉蓉有母亲、有丈夫,那么要把他俩也写上去。假如有天徐玉蓉身故,她的母亲还在世,甜香有责任照顾徐玉蓉母亲。 当然,结拜贴上也可以不写家属,只是单纯两个人结拜。只是那样结拜显得诚意不足。甜香结拜的目的是少华,她自然要求把各自亲属写上去。虽然这样她要承担额外责任,但天知道,假如有一天少华回京,甜香的收益比责任要大得多。 第74章 金兰帖 百花楼后院,甜香房屋前。小石榴在园中摆放一张方桌,放上香炉、清香,去厨房拿来一碗酒、一只活鸡。 房间里,甜香和徐蓉写金兰帖。 只见甜香在纸上写:田秋香,壬子年十月生,江州府城人,无父母、无夫、无兄弟姐妹。 她问徐蓉:“你是哪年生人?” 徐蓉不懂干支纪年,说道:“我实岁今年十六,生辰是在十一月立冬前。”她说的是徐玉蓉生辰。 现在就是十一月,今年立冬是在十一月八日。今天十一月二十六日,她的生辰已经过了。 甜香问:“你是过完生辰满十六?” 徐蓉一想:不对啊,她是生辰前实岁十六,过完生辰,现在十七了! “不,过完生辰十七。” 甜香帮她推算。甜香自己是壬子年,子是属鼠。子丑寅卯辰、壬癸甲乙丙。徐蓉比她小四岁,她是丙辰年生,属龙。 “原来我属龙?”徐蓉眨巴着天真大眼。现代她属马,现在变成属龙。 “冬天的龙,你是懒人有懒福。”甜香笑道。 “我哪里懒了?我全年无休,辛苦得不要不要的。”徐蓉反驳。 甜香抿唇轻笑,不与她争辩。她误打误撞嫁给邵府公子,这不就是最大的福份么。 甜香在帖子上写:徐玉蓉,丙辰年十一月生,信州重阳岩脚村人,母刘氏,夫邵华。 徐蓉道:“字错了,他是少年的少,全名徐少华,他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 甜香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她:邵公子居然入赘徐家? 之前甜香以为是少华娶了徐玉蓉,没想到是徐玉蓉娶了他。堂堂宰辅家公子竟然做入赘女婿?!……甜香想到少华说徐玉蓉是“宝库”,难道是因为这个?……但如果有朝一日他回到邵家,邵家肯定不会承认这入赘婚姻。 甜香有些怜悯的望着徐蓉。 徐蓉以为她在质疑自己不会写字还纠正她写错字,说道:“其实我会写字,只是我写的字,有些你们看不懂。” 甜香收起目光,照她纠正的重新写。 金兰帖的格式有点像婚帖,不过它书写的内容是结拜兄妹。有文化的人,会在前面洋洋洒洒写一大段关于为何要结拜的“序”;没文化的人,就是写上各自姓名、生辰、籍贯、父母兄弟家庭情况,像家谱似的排列成谱,所以金兰帖又称作金兰谱。 “你二弟、三弟叫什么名字?”甜香问,这个要写在金兰帖上。 “徐玉福、徐玉文。对了,我继母的名字叫刘惠。” 徐蓉看她写帖,注意到甜香的本名叫田秋香。 金兰帖一式两份,待会完成结拜仪式,两人各执一份。 写好帖,两人回到前楼,等刘氏来了她俩就行结拜仪式。 另一边,杨月灵店铺。 刘氏忍不住还是问她:小秋到底是买的?还是雇的? 杨月灵坦白:是段安平买来送她的,她实际上并未花钱。 “小秋的卖身契,上面写的买主是你么?”刘氏问。 “不是。是段安平。” “买主不是你,算什么送?” “但卖身契在我手上,只要改天去衙门过户就行了。” 买卖人口需要到衙门登记备案,这主要是出于人口管理的目的。 “那你怎么不赶紧去过户?” “我自己都没有户口,把她过到哪儿?” 原先杨月灵的户口在杨家,出嫁后迁到龚家。她与龚天禄和离,但户口目前还未迁出,仍然挂在龚家名下。 所以,她并不是没有户口,只是她想要自己立户。而立户,她需要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屋。当前这个店铺是租的,并不属于她。 当然,她也可以把户口迁回杨家,但是她不想迁回。 刘氏道:“我们家现在又盖了几所房子,你可以先把户口迁到岩脚村。” 徐家户口现在是两户:刘氏、徐玉福、徐玉文一户;徐蓉、少华一户。 刘氏当然不可能让她落在自己这一户,一是因为她是杨家人,二是徐玉福也不会答应。不过新建的那几所房屋,拿出一间给杨月灵落户,刘氏觉得自己还是能说服儿子同意的。 杨月灵摇头:“不,要落我就落在城里。” “可是城里房屋那么贵,我们买不起。” “慢慢攒钱,我会买得起的。”杨月灵很坚定,她才不去山沟里呢。 刘氏不想强劝,就算劝同意了,她还要去说服儿子。 从法理上讲,如果杨月灵落户在他们新建的其中一所房屋,那么那所房屋从律法上讲就是属于她的,这事也不是没有风险。假如有一天杨月灵耍赖,他们是一点辙都没有。当然,刘氏觉得月灵不是那种人。 “好吧,那你就慢慢攒钱,如果有合适的、小一点的房屋,你就买下来,先把户口落了。” “嗯。”杨月灵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段安平口口声声说,她随时可以过户小秋,但是她没有自主的户口,拿什么过户? 突然,杨月灵想到个法子。 她对刘氏道:“娘,要不先把小秋过户到你名下吧!” 小秋是价值百两的“资产”,段安平说“送”,但实际并没到她手里。杨月灵不傻,她知道只有握在手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可是她现在没法握。 等她攒钱买房立户,那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段安平现在正在兴头上,什么都好说,等哪天他没了兴趣,事情恐怕就不是这样。 这里插一嘴:之前杨月灵被打流产后,大夫说她很难再有孩子。这事龚家人知道,杨月灵知道。但是她没有对刘氏讲。因为她还想要嫁人,如果让人知道她很难有孩子,谁会娶她? 刘氏听到她的提议,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一百多两买个人,说“送”,但实际上又没送,这算什么事啊!小秋过户到她名下,至少她先帮女儿收着,将来她立户了,再给她过过去。 “你这主意好。”刘氏道:“去衙门过户,我需要带着户籍册吗?” “当然要了。” 刘氏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去找玉蓉,跟她说一声。明早我带着户籍册来,我们去办。”她怕夜长梦多,那丫头可是值一百多两呢! 杨月灵有些警惕:“你要跟玉蓉说什么?” “跟她说,我先回去。今天他们朋友过生辰,同时也是玉蓉跟甜香结拜姐妹。” “玉蓉跟甜香结拜?”杨月灵觉得徐玉蓉自轻自贱,道:“她一个良家女,为何要跟个青楼女子结拜?这样别人会如何看她!” 刘氏解释:“甜香不是青楼姑娘,她是百花楼的管事。那楼是她义父开的。她是自由身,不是卖身。” 许多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甜香是青楼姑娘,因为她的作派看起来不像个正经人。 ………… 实事求是的讲,甜香的确也不正派。她从小到大的环境,决定了她不可能像正常女孩一样长大。她从小就生活在泥沼中,长大了,她想爬出泥沼。但是她从小就被污染过,想要上岸把自己洗净,哪有那么容易。 第75章 结拜 刘氏来到百花楼,楼里姑娘正在表演歌舞。她询问伙计,找到在二楼的徐蓉。 “玉蓉,我来告诉你一声,我现在要回去了。” “为何?”徐蓉不解。 刘氏讲了过户小秋的事,说道:“我要回去拿户籍册,趁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我走路回去。”她舍不得一个人包辆马车。除了赶集日坐马车按人头算,平常坐车几乎都是包车。 甜香在一旁道:“不用这么急,明天回去拿也行啊!你们今晚的住处我都安排好了。” 吃过晚饭回岩脚村肯定来不及,因为马车除了特别紧急的事,一般不走夜路。(古代可没有车灯手电筒,黑灯瞎火走夜路不安全) 刘氏道:“我怕夜长梦多。万一段安平是哄月灵的,我早点拿来户籍册,早点证明段安平是真心还是假意。” 刘氏心底里还是不赞同月灵与段安平在一起,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万一人家真的娶了月灵呢? 离徐蓉、甜香不远,龚天禄坐在后一桌边上,身体正好被另一人挡住,刘氏没有看到他。不过龚天禄倒是看到了刘氏。 徐玉蓉是他前妻生母的继女,这层关系,前会儿杨月澎找机会悄悄告诉了他。龚天禄知道一会刘氏会来,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当以前不认识刘氏。可是这会听到刘氏说什么月灵、段安平、真心假意,感觉杨月灵是又找了一个男人。 龚天禄从心底里对刘氏没有好感,感觉她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当初和离,她和杨月灵来搬家,恨不得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搬走。 杨月澎就坐在白文卿身边,白文卿坐在甜香身边。 隔着两个人,杨月澎看刘姨娘在那跟徐玉蓉讲,要先走。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 这里插一句,刘氏对杨月澎没什么印象。因为她去杨家,主要是找赵氏和老太太。杨家的人都看着她,她却没有去看每一个杨家人。 徐蓉知道刘氏的急性子,说道:“我们现在就去结拜,完了我给你找辆马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走路回去。”刘氏想省下二百文钱。 “听我的。”徐蓉语气强硬。 刘氏不吱声了。 杨月澎第一次见刘氏这么听话,之前她去杨府,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听得人心烦意乱。 甜香起身对众人道:“诸位,我现在要和玉蓉去结拜,能来的,请你们来帮我们做个见证。” 这些人虽然甜香都认识,但并不是与每个人都熟,有的人仅只是点头认识,她不要求每个人都去帮她做见证,反正想来的就跟来后院。 白文卿肯定会去做见证。他去了,杨月澎自然也去。另外,宋公子、李佚、前会跟她买诗的那几个人,他们跟甜香都比较熟。 随着白文卿起身,在座三分之二的人都起身,准备跟去看看。 这时,刘氏发现了坐在后面的龚天禄。 “他、他怎么会在这?”刘氏没想到。 甜香顺着她的目光转身望去,问道:“你认识龚公子?” 此时龚天禄脸色有些难堪。 徐蓉道:“娘,龚公子是白公子的好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老是挂在心上。有些事情,我们或许并不了解,娘,你就当他是个陌生人吧。” 毕竟龚天禄是真的把杨月灵打到流产,徐蓉没办法让刘氏原谅。但今天相处下来,听白文卿介绍,以及大家对龚天禄的口碑,徐蓉觉得他不是个恶人。相反的,他很谦虚,有礼有节。徐蓉很难想象他是刘氏口中那个畜生般的龚天禄。 刘氏如徐蓉所想,她对龚天禄是仇视的。但看在今天是白公子生辰,又是女儿与甜香结拜的好日子,她不想发作。于是转过头,当作不认识龚天禄。 众人来到后院,甜香、徐蓉净手,在案桌前宣读金兰帖以及结拜誓词,焚香祷告上苍,以活鸡为祭,割破手指歃血为誓,饮下结拜酒。 甜香认过干娘,认过义父,见过众江湖兄弟姊妹结拜,她对结拜可谓是了然一胸。 她与徐蓉结拜完,转而向刘氏磕头。 “义母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她没有认刘氏做干娘,但她结拜妹妹的娘,就是她的娘,她像女儿一样跪拜。 刘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问众人:“我需要给她点什么见面礼吗?” 作为见证人的一群学子,他们可没有认过义母,也没有与谁结拜过,不知道这要不要送见面礼,面面相觑。 甜香抬头笑道:“不必。只有我孝敬您的,您不必给我什么。” “哦!”刘氏没有认过义女,她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 甜香起身,向少华行礼。 “以后你就是我妹夫了。”甜香笑得有点开心。邵氏公子做了她妹夫,想想都开心。 少华还礼,喊了声“姐姐”。 从年龄上讲,少华比甜香大一岁,但他妻子的姐姐,自然也是他的姐姐。 在众人见证下,结拜仪式就算是完成了,说简单也很简单。 甜香让小石榴去找辆马车送刘氏回家。既然她要把徐蓉家人写在金兰谱上,那么徐蓉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 众人回到楼里,杨月澎有些不解问白文卿:“徐玉蓉有何特别?甜香要与她结拜。”杨月澎知道甜香的背景。 白文卿耸了耸肩:“或许她俩投缘吧!” 晚宴开始,楼里的姑娘献曲献舞。当她们开口先祝一声白文卿生辰安康,众人才知道,原来今日是白文卿生辰。 借着生辰由头,许多人向他敬酒,不知不觉白文卿就喝醉了。 见他喝醉,甜香让人将白文卿扶到后院房里休息,然后也跟去照看。 白文卿躺在甜香的床上,见人出去了,朝甜香招招手。 “你怎么样?要喝水吗?”甜香坐在床边问。 白文卿一把将她拉倒在床,搂了上去:“你说过要送我礼的。” 甜香笑道:“你其实没有醉?” “不,还是有些醉的。不过我觉得这样正好。” 平常出于礼节有些拘谨,此刻借着酒劲,白文卿大胆的压了上去…… 前面楼里,有的人不胜酒力,已经告辞回家;有的人,还在继续。 徐蓉见龚天禄还在,按不住好奇,上前主动攀谈。 她想知道,龚天禄为何对杨月灵那样? 第76章 对信息 龚天禄有些醉意,讲了杨月灵的事。 杨月澎坐在旁边,证明他没有撒谎,此事杨家知道,并对他表示歉意。 徐蓉听到孩子不是龚天禄的,有些惊讶。难怪!被戴绿帽子,是个男人都会愤怒。 她道:“即便这样,孩子不能留,你给她喂下打胎药,让孩子流产就行,你干嘛要将她打到流产?”徐蓉觉得这真是有些残暴了。 龚天禄一脸疑惑:“我俩是打过架,但孩子是喝药流的,不是我打的。当时我顶多也就踢了她一脚。”这还是杨月灵先踢他,要断他子孙根,他这才愤怒朝她小腹重重踢了一脚。 徐蓉疑惑,信息对不上。杨月灵可没说她喝下过打胎药,只说是被龚天禄打的。 杨月澎道:“天禄哥不是那样的人,我姐从小就撒谎成性,惯会陷害人。”他小时候都被杨月灵陷害过,不过好在他娘明察秋毫,她没有得逞。 徐蓉沉默了。站在女人的角度,她同情杨月灵。但是站在客观角度,她觉得杨月灵活该。 杨月澎道:“玉蓉姐,你们可千万别被她骗了,她嘴里没一句实话。” 听到杨月澎喊自己“姐”,徐蓉有点意外。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挺有教养的,除了上次在杨家,徐蓉略微感到被瞧不起,今天她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少华道:“她骗不了我和玉蓉。” 当初杨月灵刚到岩脚村,他和徐蓉就感觉到她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是来自曾经豪门世家的经验,一个是来自前世电视剧经验。 龚天禄看向少华。他觉得这位青年农夫很有才,今天甜香称梦中所作的诗,其实是这位作的,当时他亲耳听见。 龚天禄问少华:“平常徐兄也作诗怡情?” 少华笑笑:“哪有这功夫,平常整日忙活。” 一个读书人、一个农夫,他俩没什么好聊的。龚天禄想转移话题,不要再谈论杨月灵,但是少华没有接茬。 龚天禄对杨月澎道:“我有些醉了,想回去。你今晚是回家、还是住哪儿?有安排了吗?” 杨家离县城有八九里,如果要回家差不多也该走了,再晚就看不见路了。 杨月澎扁了扁嘴道:“原本是准备回去的,但表哥现在醉得不省人事……” 其实来之前白文卿就跟他商量好:跟家里说晚上是要回去的,但实际上他俩做了不回去的打算。 龚天禄想了想,那就再陪一会杨月澎,这位他曾经的小舅子。其他人都走了,如果他也走,就只剩下月澎独自一个人。 几人又聊了一会,天色渐黑。 龚天禄对杨月澎道:“今晚你来我家住吧!”他感觉白文卿恐怕是要宿在百花楼了。 杨月澎想了想。百花楼有住宿客房,但是他觉得住在这里不好,于是点头同意。 走之前,他要先去跟表哥说一声。当杨月澎来到后院房间,刚想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令人羞耻的嗯啊声,他落荒而逃似的赶忙离开。 房间里,白文卿经历了“第一次挺不过三秒”,他觉得这是对自己能力的羞辱,休息一下,再来第二次。 甜香是房事老手,在她夸张的动作和叫声下,白文卿很快“破防”。 “你别叫那么大声行不行?只是听到你的叫声我就有些忍不住。”白文卿有点沮丧。 甜香娇笑道:“只是声音你就受不了?哈哈哈哈哈。” 白文卿压住她的腿,捂住她的嘴:“这次你不许出声。” …… 杨月澎跟龚天禄走了,他让徐蓉带话给白文卿,明天一早他再过来。 徐蓉和少华在后园散步。夜色下的后园,安静中,隐约又有点什么声音。 “真不愧是百花楼,这氛围……呵!”徐蓉打趣。今夜留宿的不止白文卿,那位宋公子、还有另两人,早到后院“休息”了。 少华低头在她耳旁道:“今晚我俩早点休息……” 自打刘氏回到岩脚村,搬来与徐蓉同住,少华就一直睡柴房,没有与徐蓉亲昵过。 徐蓉望着园子里的池塘山石,感叹道:“要是能把这里买下来就好了!” 之前甜香说过,姚通开价三千两,这个价钱他们买不起。 少华道:“有三千两,不如我们自己盖一所园子,花不了这么些。再说这里名声不好,不适合居住。” 徐蓉瞅他一眼:“我又没想要买来住,我是想买来做生意。” “你想开青楼?”少华嘴角扯了扯。他发现徐蓉对“青楼”一点都不排斥,甚至好像还有点喜欢。 徐蓉摇了摇头:“就冲‘青楼’两个字,很多人都不会进来。我想开酒楼,或者是‘会所’。” “会所?”少华不太理解这个词:“你是说商会?” “不是。”徐蓉没有详细解释,因为她没有三千两,想都不用想。 少华揽住徐蓉的腰:“我们进房里聊吧!外面怪冷的。” 十一月底天气的确是有些冷,特别是到了晚上。 “走吧。” 两人来到甜香安排的房间。这里原本是楼里姑娘的房间,但是姑娘走了,房间也就空出来了。 少华看到屋里有架琴,说道:“对了,今天才知道你还会弹琴,要不你给我弹一曲?” 徐蓉道:“好啊,你想听什么?” “随便,你会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徐蓉想了想,弹了曲《左手指月》。这是她会用古琴弹奏为数不多的曲子之一。 少华静静欣赏,听出她几个音应该是弹错了,不过并不影响整首曲子的旋律。 一曲毕。 少华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左手指月,它本来是首歌。”徐蓉很喜欢这首歌,但是它高音部分太高,唱不上去,所以徐蓉学了用古琴弹奏。 这里插一句,徐蓉的古琴是跟她妈妈学的。而她妈妈的古琴,是与几位闺蜜约着去学的。 “对哦,你还没有好好对我唱过歌呢,你唱一首我听听。” “不想唱。” “为何?” “就是不想唱。” “那你给我跳个舞。” 徐蓉瞅他一眼:“大爷,有赏银吗?” “呵呵,”少华笑了:“跳得好有赏。” “赏你个锤子!”徐蓉跳到少华身上:“你当我是卖艺的呢!” 少华一把抱住,兜住她的屁股,嬉笑道:“我把我赏给你。” 说着将她抱上床。 …… 第77章 一大早寻来 第二日,徐蓉和少华打算睡个懒觉,因为他俩要在这里等刘氏,没必要早起,起来也无事可做。然而习惯早起的人,一旦醒了就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一会浑身难受。 “还是起床吧!”徐蓉坐起准备穿衣。 少华又将她拉躺下:“我俩在被窝里聊会天。” “聊什么?” 天天朝夕相对,哪有那么多话讲。 “我俩拜堂,你想订在什么日子?”昨晚少华想做点什么,徐蓉拒绝。她说这里是别人的房间,在外面亲昵不好。 徐蓉道:“一月十七日以后。”一月十七日是徐二叔的祭日。 “是!我知道肯定是在一月十七日以后。具体是哪天?” “一月十八?”徐蓉试探问。 “祭日第二天,似乎不太好吧!” “一月十九?” “祭日第三天,似乎也不好。”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上巳节,四月四、清明节,五月五、端午节,六月六……嗯,我觉得六月六这个日子不错。”徐蓉有意说到半年以后。 少华在她脸上啃了一口,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故意这么说。 “一月二十日,你觉得怎样?”少华提议。 “不好,我觉得二月二龙抬头比较好。” “时间太久了。” 徐蓉不耐烦起床:“你不要没话找话聊。我说了日子,你又反对,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那是我俩的头等大事,自然要挑个好日子。”少华又将她拉躺下。 “我觉得二月二挺好,龙角星升起,象征着生机盎然。”徐蓉说着瞄向他下面部位:“正好你的‘龙’也抬头了。” 少华瘪嘴:“还要等到二月……” “一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再说刚守孝完就办喜事,似乎也不太好,至少等到第二个月。” “那你刚才还说一月十八?” “拜堂不能太着急,但如果你是急着洞房,早几天其实也没人知道。” 少华在她脸上又啃了一口:“那我们现在洞房也没人知道。” “这是别人的床!我不想我第一次是在外面。”徐蓉虽然不坚持第一次是在新婚夜,但至少也要在自己家里。她知道少华忍了这么久很辛苦,可谁叫他俩在守孝呢。 “你的意思是,回去家里就可以?”少华笑得有些鬼祟。 “对。” 两人正没话找话打发时间,听到外面小石榴敲门喊甜香。甜香的房间就在他们对面,离的不远。 “甜香姐,外面有两位夫人找白公子、杨公子!” 房间里,甜香被叫醒。白文卿闻言,赶忙起床穿衣。 “你娘找来了!”甜香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仿佛看的是别人好戏,与她无关。 “她可能只是担心我的安全,没什么。” “你娘会打你一顿么?”甜香调侃。 “不会。” “那你那么着急干嘛?” “我没着急啊。”白文卿的确不着急,也不慌张。只是娘来了,他总不能还躺在床上,不当回事。 他穿好衣服、梳好头,洗了把脸,出去见他娘。 来人是赵氏和杨氏。 她俩乘坐一辆厢式马车,停在百花楼门前,人没有下来。 白文卿来到车前,喊了一声,掀开帘上车。 车厢里,赵氏表情严肃问:“月澎呢?” “不知道。”白文卿是真的不知道杨月澎昨晚睡在哪个房间。按理说,知道娘来了,他应该赶快出来。 “不知道?”赵氏压着怒气。一同出来的,昨晚没有回家,他居然说不知道? 相比之下,杨氏就轻松得多。 她问儿子:“吃早饭了吗?” “没有。” “你表弟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我昨天早早喝醉去睡觉,不知道后面表弟是住在哪个房间。” “你去把他喊来。” 杨氏并不担心儿子怎样。那么大的人了,来的是百花楼,顶多就是跟哪位姑娘睡了,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今天一大早,赵氏喊她一起来找儿子,杨氏本是不想来的,但耐不住赵氏老说老说,于是勉强来了。 白文卿返回院里找杨月澎,结果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下他还真的有些着急了。 小石榴也去帮他问。最后问到名伙计,说是看到杨月澎跟一名公子走了,至于那名公子是谁?伙计说不出那人名字。总之,杨月澎昨晚没有住在百花楼。 白文卿返回马车,跟赵氏讲了问到的情况。 “他跟谁走了?”这下赵氏反而更着急。 杨氏劝道:“应该是他的同窗什么的。哎呀,好啦,那么大的人了,你还管他那么多干嘛!” 赵氏有些恼火。她发现自白文卿来了之后,好像带坏了自己儿子。可是,文卿是少年天才,十七岁就考中举人。这样的孩子,能说他不好么?他应该是个顶好的孩子才对呀!可是你看看,他带着表弟来青楼,还不是一回两回。赵氏从一开始很喜欢这对母子,到现在,竟有些反感了。 后院徐蓉听到他们在打听杨月澎去哪儿了?赶忙穿衣想出来告诉一声。但是等她穿好衣服、胡乱梳好头发,白文卿已经出去了。 徐蓉追到前面,见百花楼门口停着辆马车,试探性的走近车厢,看到白文卿身影。 “白公子!”徐蓉喊了一声。 白文卿从车厢里回头。 “杨月澎昨晚跟龚天禄走了,他说等起床他就过来。” 车厢里两位女人听见有人知道,探头望过来。 杨氏没有见过徐蓉,以为她是百花楼里的丫头。 赵氏见过她,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 赵氏本就“厌屋及乌”。她讨厌刘氏,顺带也讨厌刘氏那边的人,在百花楼看到刘氏的这个继女,赵氏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反感。 徐蓉听出她语气不善,没有回答。反正话已经带到,你管我为何会在这?这里又不是你家。 赵氏看到她那不恭的态度,心中愈发反感,命令车夫道:“去龚家。” 杨家与龚家本是亲家,杨家车夫知道龚家在哪儿。 见马车要开动,白文卿赶忙下车:“等一下!我暂时先不跟你们去。” “为何?”赵氏不解。 “我这边有些事还没交待呢。”白文卿惦记着跟甜香说一声。 赵氏沉着脸,命令车夫:“走!” 杨氏也想下车,她觉得赵氏太过于紧张。已经知道儿子的下落,还去干嘛? 但是她看出赵氏对自己儿子的不满,想想算了,陪她去吧。于是对白文卿道:“如果我们中午还没有过来,你就自己回去。” “好,知道了。” 白文卿也看出舅妈在气头上。 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 第78章 棉花 徐蓉返回后院房间,少华也起床了。 “我们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少华道。 “买什么?” “买床棉被。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我们添置床棉被。” 徐蓉家里有两床被子,一床她和刘氏盖着,是从老房子那边拿过来的木棉被。这床被子已经盖了十多年,越盖越薄,保暖性不是很好。 另一床,是之前少华一个人住时的被子,外面一层粗布,里面填充的是茅草。因为才只盖了一年,实事求是的讲,它比那床木棉被还要暖和。 昨晚两人住在百花楼房间,这里的被子是棉花被。少华久违了这样舒适的被子,刚才徐蓉出去,他在被窝里想:等守孝结束他俩就正式拜堂,这与新婚是一样的,那么是不是应该准备点成亲的新被、新衣什么的? 说到棉被,徐蓉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这里有棉花。 在原主徐玉蓉的记忆中,她从小就没见过“棉花”,只知道“木棉”。 木棉和棉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植物,前者是乔木,后者是草本植物。两者唯一相似处,就是都会结出棉朵,产生出棉纤维。 不过这里也不是到处都有木棉树,至少岩脚村那里就没有。当初徐二叔是出去好多天,去到百里之外才采集来木棉。 徐蓉问:“你说的棉被,是木棉被?还是棉花被?” “当然是棉花被。” “这里有卖棉花的?” “应该有吧,我们出去找找。” 华国南方不产棉花,至少在原主徐玉蓉的认知中没听过、也没见过。否则徐蓉早买床棉花被了。 两人出去逛街,临走时跟小石榴讲了一声,顺便也问了下县城哪里有卖棉花的?小石榴说不知道,她不清楚百花楼的棉花被是哪里买的,这个得问甜香姐,她可能知道。 此时甜香还没起床,白文卿出去一趟返回屋,两人不知道又在干嘛。徐蓉说不必打搅问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俩自己出去找找看。 …… 另一边,杨月灵店铺。 昨夜段安平又宿在这里,杨月灵跟他讲了过户小秋的事。 听到过户到她娘名下,段安平心里不愿意,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 他怀疑地问:你娘会不会把小秋带走?这样就没人帮你干活了。 杨月灵笑道:我娘家里有几十个人干活,她不缺小秋一个。 段安平看她娘就是个普通村妇,甚至还有些穷的样子,质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杨月灵道:不信你去岩脚村看看,我骗你做什么!我娘的大女儿跟人合伙做生意,你知道她合伙的是什么人吗?那人是做粮食生意的,一年卖几十万担粮食。 段安平不信,问她知道几十万担是什么概念吗?吹牛也要有点谱。 杨月灵道:我没吹牛,那个人我见过,还来过我们家。据说我们这里的小麦、大麦,全都是从他那里出的。 段安平还是不信,一个乡下村姑怎么可能和那样的人合伙做生意?那种人,他段安平都够不着。 杨月灵不想多解释,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早晚有一天你会见到那个人,如果有机会的话。 段安平知道杨月灵的身世。比如她是西郊杨家庶女,和离后杨家不接纳她,她的生母将她接回去,出钱给她开了这家店。 要说她生母家没钱,但人家能拿得出银子给她开店。要说她生母家有钱,但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有钱人。 因为之前已经答应过杨月灵随时可以过户小秋,现在虽然是过户到她娘的名下,但是想想她说的,如果是自己小瞧了她娘家,万一以后真有什么好事,先结个善缘也不错。 想通了这些,段安平心甘情愿将小秋过户到她娘名下。 知道第二天刘氏会来,段安平特意留下等着。既然要结善缘,就应该好好见一面。 …… 徐蓉和少华逛街,没有找到卖棉花的。他俩去买布料,快过年了,也该给自己做身新衣。顺便问了下布店,哪里有棉花卖?布店老板说,棉花要预定,如果他们需要,可以帮他们订来。 徐蓉好奇:“棉花居然还要预定?” 老板道:“平常很少有人买棉花,所以我们一般不囤货,有人要才去进货。” “那么棉花是如何卖?论斤、还是论什么?” “如果你在我们店里做棉衣,论件卖。如果你买回去自己做,八十文钱一两。” 八十文钱一两!一斤就是八百文。一床春秋被至少四斤,那就是三两多银子!如果是八斤的冬被,那就是六两多银子!这还不算被套的钱。 徐蓉被这价格有些惊到。在她概念中,棉花好像不值钱。当然,她也不知道现代棉花卖多少钱一斤,只是一床棉花被,几百块钱就能买到,这里一床被子要三两多银子,折合现代至少相当于三千多块钱(这个折算没有依据,只是徐蓉自己感觉),三千多块买床被子,哦,不对,还没算布料钱。总之,几千块钱买床被子,对普通人来说,那真的是件奢侈品。 徐蓉看向少华:太奢侈了,真的要买吗?而且她感觉老板跟她说了个虚价,实际上可能不需要那么高的价钱。 少华也感觉这价钱有点虚高。邵府连下人盖的都是棉花被,棉花应该没那么贵吧。 他对老板道:“算了,我们就只是问问。” 两人买了四丈朱红色的细麻布,打算自己做婚服。另外又买了匹灰色麻布,打算给全家人做新衣。 少华抱着布料,两人回百花楼。 “四丈布够吗?”少华有些怀疑,觉得布料可能买少了。 “够了。我将会用比较节省布料的裁剪法。”徐蓉老神在在道。 “这可是要做两身衣裳!” 古代布料宽幅比较窄,一般就两尺左右,做一件男子长衫需要两丈多布料,女子的上衣加裙子,少华觉得恐怕得要三四丈吧。当然,少华不懂裁剪,他也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只是前会布店老板也问:四丈够么?恐怕有点紧促。 徐蓉道:“够了!你就到时候看吧。” 乡下人为了节省布料,平常裁剪衣服本就缩减了一些没必要的浪费,比如裙子的褶皱。一般八褶、十二褶会比较好看。但乡下人为了省布料,顶多六褶、四褶。(注:褶皱一般左右对称,左二、右二,就是四褶) 徐蓉觉得四褶都多余,两褶足矣。若不是担心别人说她太奇怪,她觉得直筒裙更省料。 第79章 商机 徐蓉、少华返回百花楼,甜香已经起床。 徐蓉向甜香打听棉花的事。甜香说棉花是在江州买的,它原产地是庆州。那位棉花老板委托他们运输,以便宜价格卖给他们,具体是多少银子她不清楚。不过她知道棉花的市场趸价,一般六十多两银子一担。经过层层分货,布店老板卖他们八十文钱一两,这价格不算贵。 一担有一百斤,趸价就是货商批发价。想要按照趸价买,至少得买一担。 这个社会,棉花还没有广泛使用。棉花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填充做棉被、做棉衣。至于用棉花纺布,他们觉得棉花布不够结实,不耐洗、不耐磨,百姓更喜欢麻纺布,因为它够结实。有钱人则喜欢蚕丝织品,比如绢、?纱、锦、?缎这些。 总之无论穷人、富人,他们都不是很喜欢棉花布,所以市面上棉花布卖的不好。因为卖的不好,做棉布的就少。做棉布的少,所以它价格下不来。一匹棉布几乎是麻布价格的两倍,对百姓来说,这就更没有性价比了。 徐蓉听着,有些难以理解。棉布在现代多受欢迎啊!在这里居然被嫌弃,属于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两人在屋外聊着,屋内的白文卿喊了一声。他在屋里洗澡,甜香是出来给他拿香皂的。 香皂,你没听错,古代就叫“香皂”。因为它是将皂荚研磨成粉,加入香料,制成鸡蛋大小的皂球,所以叫“香皂”。 甜香屋里的香皂快用完了,她去库房拿新的。听到喊声,她道:“你俩先自己玩着,我去伺候那位少爷,一会再来跟你聊。” “你去忙吧。”徐蓉挥挥手,让她进屋。 现在已经快中午,白文卿大白天洗澡……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她和少华晚上睡觉前洗澡,是因为身上真的脏,出了许多汗,洗干净睡着舒服。白文卿“劳累”一晚上,早晨起来出去一趟,回来不忘再“劳累”,他可能也是身上有许多汗,要洗一洗吧! 当然,“洗澡”对青楼来说,也是一项服务。这些公子老爷们可不会自己洗,即便在家里洗也有人伺候,何况在青楼洗,更是洗出花样。 徐蓉返回房里,她现在主要是在等刘氏。昨天讲好,今天刘氏来了直接去办事,办完后来找她,他们一起回岩脚村。 等人的时间有些百无聊赖,徐蓉问少华:“你知道庆州在哪儿吗?”之前她想问甜香,但白文卿喊她,话没聊完。 “庆州在京都以北,西北方向,与夏国接壤。”少华对华国地理十分熟悉,因为他曾被作为武将培养,地理是必学常识。 “在北方?”徐蓉有点不太理解。在她印象中,棉花是喜温喜干的植物,北方适合种棉花? 这里要指出一点,徐蓉对华国的南方、北方,认知有点偏差。她是以现代“中国地理”来理解南方、北方,但是华国领土面积,顶多只有现代中国的一半。假如以现代地图来看,大致相当于:黄河、淮河以南是华国,以北是其他国家。 少华道:“棉花原产自大食,大食商人将其带入中土,已有百年历史。” 虽然这个物种在华国已有百年历史,但仍然没有被大面积种植。因为这里的人还是更喜欢麻和丝绸,或是与棉花“类似”的木棉。 “大食?”徐蓉对这个词完全陌生。 “大食国,在遥远的西方。” 徐蓉不知道大食国到底是哪国,不过不重要,她在意的是棉花,问道: “除了庆州种棉花,全国其他地方就没有种棉花的了?” “可能零星也有点,不过不多。庆州土地砂质较多,种不了水稻,他们主要就是种小麦和棉花。” 徐蓉露出星星眼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们家祖上是北方人。”少华虚构了一个“祖上经历”。当然,也不能说是“虚构”,他只是把镇守边关的老将军,说成是因为战争逃亡南方的平民百姓。 两人聊着,刘氏来了。 “事情办好了吗?”徐蓉问。 “办好了,段安平陪我们去衙门办的。”刘氏欣慰段安平能亲自去,但对他这个人又感到有点膈应。因为她对段安平的第一印象,是见他露出那玩意儿,这是刘氏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哦!”徐蓉觉得段安平能亲自去,说明他还是有诚意的。 刘氏道:“段安平说,他今天中午请吃饭,就在月灵店里。他让我过来喊你们一块儿去。” 徐蓉嘴角扯了扯,在杨月灵店里请吃饭,他这“请”的是什么?不过意思徐蓉也明白,就是想见一见他们这些“娘家人”呗! 徐蓉觉得在百花楼打搅的时间已经够久,差不多该走了,于是道:“好,我去跟甜香说一声。” 她不仅是说声告别,更重要的,是叮嘱甜香传信给荣公子的事,还有去解救小秋姐姐的事。 白文卿的澡已经洗完,甜香正在给他弄干湿发,两人卿卿我我,甜蜜得像对热恋中的情侣。 甜香道:“放心吧,给荣公子的信早已经带出去,估计下个月济阳过来,会把他的口信带来。” 至于解救小秋姐姐,对甜香不算什么事,她明天就去。 交代完,徐蓉、少华离开百花楼,随刘氏去杨月灵店铺。 看到少华手上抱着的布匹,刘氏问:“你们买的?” “嗯。”徐蓉点头。 “买这些布做什么?” “快过年了,给全家人做身新衣。” 刘氏瞟了眼那捆红布,问道:“那块呢?” 他们平常一般不会做大红色的衣服,因为颜色太过鲜艳,穿在身上太招摇。作为朴实的农民,他们更喜欢低调、耐脏的颜色。 徐蓉道:“那个准备做婚服。我和少华打算在明年二月初二成亲。” 他俩是属于先领证、后办事。在法律上,他们已经是夫妻,但是在习俗上,两人还没有正式拜堂办喜宴。 刘氏道:“除了婚服,婚床、婚被那些也要准备。之前那张床打的不好,现在正好家里有木匠,重新再做一张吧!” 之前盖徐蓉现在住的房子时,已经打了张婚床。只是当时刘氏一门心思想要省钱比较抠门,那床用料做工都不怎么样。现在家里有赚钱的门路,刘氏觉得婚床还是好好做,重新打张好的。 徐蓉点头:“嗯,那些东西我也想着的。” 三人边聊边走,很快便来到杨月灵店铺。 段安平坐在店中等着,见人来了,起身笑脸相迎。 第80章 段安平 “请坐请坐!”段安平热情招呼。 为了好好吃饭,今天店铺梢上门板,没有营业。 徐蓉打量段安平,他约莫二十六七岁,仪表堂堂,身材健硕,个子比少华还高那么一点点,估计有一米八四左右。 之前没有看到人,只是听刘氏讲杨月灵和他的事,徐蓉想像这男人是副猥琐模样。可是见到本人,出乎预料,没想到是位俊朗的大帅哥。 说实话,段安平的容貌,留着络腮胡的少华都比不上。难怪杨月灵会与他有一腿。 “听说你们也在城里,我便想着大家一块吃顿饭,见一见。”段安平给几人倒水。 “鄙人段安平,县城东街人。我与月灵是在我粮店里认识的,我在东街开着一家粮店。” 段安平倒完水坐下,自报家门。他与杨月灵的关系,不用介绍双方也心知肚明。 徐蓉对他的坦诚有点意外。外面找小三,不是要藏着掖着吗?这么大方说出来,徐蓉头回见。 这里徐蓉认知有点误解:古人养外室,是常事。他或许会瞒着家里,但不会对外室娘家人也遮遮掩掩,有的甚至还会请女方家人来办一场象征成婚的酒宴。当然,今天这顿饭不算,这顿饭只是段安平见一见杨月灵的家人。 刘氏介绍道:“这是我大女儿徐玉蓉,这是我女婿徐少华。” 其实她不介绍,大家也知道谁是谁,不过出于礼貌还是要介绍一下。 “我早听月灵讲过,她娘家妹妹是位非常能干的人。”段安平微笑望着徐蓉,知道她是招赘在家。 关于徐家每个人的情况,杨月灵早跟他讲过。 徐蓉笑笑:“也没有啦!” 她觉得段安平真的长得很帅,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好像有点外国血统似的。 少华问:“段大哥祖籍不是中原的吧?” 中原指整个华国,包括夏国部分地区也属于中原。 段安平微笑道:“徐兄好眼力,我祖上来自大食。” 又听到“大食”,徐蓉问:“大食在哪儿?” 段安平道:“在华国以西,距离华国上万里。” “具体是在西方哪里?”徐蓉好奇。 段安平微笑道:“我母亲出生在华国,她都说不清大食具体在哪儿,我就更不知道了。” 大食其实就是现代的阿拉伯地区,它是一片广袤地区。就像你问中东在哪儿?有地球仪可以直接看地图,但是在没有世界地图的时代,要如何描述呢。 说话间,小秋从后院厨房端盘上菜。 今天这顿饭,除了浸泡一夜的卤肉,其他鸡鱼都是段安平掏钱让小秋买菜、杨月灵做的。 “徐兄,我俩喝一杯。”段安平说着拿出坛酒。 刘氏道:“大白天的,别喝了。一会回去少华还有事呢。” 刘氏觉得喝酒耽误事,一喝就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家里有事等着他们回去,她想赶紧吃完赶紧走。 段安平最讨厌劝他不要喝酒的人。他虽然不是嗜酒如命,但男人交际中喝点酒不是很正常么?这些女人懂什么,总是唠唠叨叨烦个不停。 少华觉得刘氏是怕他喝醉,对她道:“没事,不影响。” 徐蓉倒是没劝,因为昨晚她第一次品尝到这个时代所谓的白酒,酒精度数低得跟啤酒差不多,估计也就十几度,她自己都能喝一两斤。昨晚少华喝了三四斤,一点事没有。段安平拿出的这坛酒,估计也就两斤多。 这里说明一下,古代并不都是十几度的酒,也有二十几、三十几、甚至四五十度的酒,只是那些酒价格昂贵,一般普通百姓喝不起。 “少喝点!”刘氏见两人还是要喝,只能劝句少喝。 段安平倒满酒,等菜上齐,所有人都坐在桌边。 他端起酒杯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们到县城多来走动走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少华举杯,与他一饮而尽。 徐蓉听着段安平这话,感觉怪怪的,“你们到县城多来走动走动”,上哪儿走动?来杨月灵店铺,还是上你家?不过,就当句客套话听吧。 段安平问少华:“听说你们家里正在盖房子?” “是。”少华点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比如买木料、打家具什么的,我认识几家不错的木材铺。” 少华客气笑道:“多谢,不必了。我们已经买好木料,也有木匠师傅了。” “你们家是盖了几间房?”段安平一边夹菜一边闲聊般问。其实杨月灵告诉过他盖了几间。 “正房九间,其他杂七杂八的,有个五六间吧。” “盖这么多房!”段安平故作惊讶:“你们家好像就几口人吧?再加上原来的老房……是打算把老房拆掉吗?” 他有点故意装傻。有几口人、与盖多少间房屋,没有必然关系。比如杨家,除去仆人,总共就只有八口人,家中大大小小一百多间房屋,这又算什么。 少华道:“我们家做纸坊的,那些房屋是盖了给工人住。” “哦!原来这样。不过据我所知,现在纸张生意也不太好做了吧?” “是不好做。”少华没有细讲。即便是柔纸,明年以后市场可能也会相互压价。 这时徐蓉问段安平:“听说棉花产自大食,你有门路弄点棉花籽来吗?” 段安平道:“我祖上虽然来自大食,但自我母亲起,我们就没有与大食人打过交道,没有这个门路。” 他有点讨厌徐蓉老问他大食的事情。他除了有一半大食人血统,他与大食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要补充一下:段安平的祖父母虽然都是大食人,但他们不是大食商人,而是商人的奴仆。 段安平的母亲在华国长大,长到一定年龄,被大食商人送给了一位华国商人。 对大食人来说,奴仆的孩子,就像他羊圈中的小羊羔,他要留着自己养大、还是送人、卖掉,都随他心意。奴隶的孩子不属于父母,而属于主人。 于是段安平的母亲像玩物一样在华国商人中流转,最终,她在一位姓段的商人这里,生下段安平。 因为有异族血统,段安平从小在家中遭受排挤。他十四岁那年,父亲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自己出去谋生。 在段安平九岁时,他母亲就已经去世,当时因为他年纪还小,不具备独立生存能力,父亲暂时没有把他赶出门。毕竟也是他的骨肉,段家多养一个人完全不是问题。但是,想要将他算作段家子嗣,段家老太太、夫人等等一众人坚决不同意。 十四岁的段安平拿着二百两银子,开始了他一个人的生活。 他做过许多行当。十七岁那年,他来到重阳县,租了间店铺做纸张生意。 他的房东也姓段,家中有两个女儿。段安平先后娶了房东家两个女儿,从此定居在此。 第81章 面粉 “我曾经也做过纸张生意。” 段安平讲起十年前做纸商的经历。 “那时候皮纸利润还可以,但是后来渐渐不行了,我便改行做了粮食。” 他做粮食生意,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妻子嫁妆中有几亩田地。虽然几亩地的产量不足以供应粮店销售,但是他有了土地建粮仓、建磨坊。 徐蓉问:“粮食生意的利润如何?” 段安平道:“大概有两三成利。” 徐蓉想想,跟他们造纸也差不多。 她道:“我之前在粮店买面粉,四十文钱一斤,两三成,是不是意味着三十多文钱也能买到?” 段安平问:“你买的是哪种面粉?” “哪种?”徐蓉不解:“面粉还分很多种?” “是的,有一等粉、二等粉、普通粉。另外还讲产地、字号,同等面粉价格也会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买的是哪种。”徐蓉记得当时粮店里就只有一种面粉。 “你是在哪家买的?”段安平问。县城有六七家粮店,他印象中没有见过徐蓉来他店里。 “城南外街上的一家。” “城南外街上有三家粮店,一家丰盛号、一家李记,一家张记。” 徐蓉回想了一下,她只记得位置,不记得店名,说道:“靠近南城门马车场的那家。” 赶集日十里八乡有许多拉人载客的马车往返县城,大家约定俗成都习惯停在南城门外的一片空地上,于是大家称呼那里“马车场”。 段安平道:“那可能是李记。他家面粉价格也还算是便宜。” “便宜?”徐蓉不太理解。 段安平道:“李记有些二等粉会以普通粉的价格卖。” 徐蓉不懂就问:“二等粉和普通粉有什么区别?它们价格诧异有多大?” 段安平道:“二等粉和普通粉主要是加工精度不一样。就像大米,初道出来的是糙米,经过再加工,出来的是精米。二等粉便是经过再加工的,出粉率不一样,自然价钱也不一样。” 段安平讲解小麦加工。一等粉便是精加工粉,也称精粉,一般一百斤小麦能出四十到五十斤精粉。二等粉又叫上白粉,它颜色比一等粉偏黄、比普通粉要白,一般出粉率在六七成左右。而普通粉,颜色偏黄,灰质较多,一百斤小麦能出七八十斤面粉。另外,小麦出粉率和面粉品质,在同等加工条件下,北方小麦比南方小麦品质要高。 徐蓉好奇:“南方也种小麦?” 段安平道:“有不少地方在种,不过产量不高。” 杨月灵看两人很聊得来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起身倒酒。 段安平对徐蓉道:“南方小麦产量和品质都不理想,不过胜在价格相对较低。北方小麦运到这里,单就运费,成本就上去了。” 杨月灵倒满酒,对段安平道:“好了好了,徐家又不种小麦,聊这些干嘛!” 段安平不悦瞟她一眼,他刚要说到正题。 徐蓉问:“那是不是北夏小麦品质要更好一些?”荣公子一年几十万担小麦卖到华国,之前她以为是这边南方不种小麦,原来也种。 “是的。”段安平很高兴她继续接茬,说道:“北夏小麦出粉率很高,而且面粉也比较筋道。南方小麦能出六成二等粉,北夏小麦能出七成。” “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异?”徐蓉想到可能是颗粒、品种的问题,不过她想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 这时杨月灵扭头问少华:“你们是打算种小麦吗?” 少华无语。他明白杨月灵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徐蓉也听出她的意思,于是闭嘴,夹菜。觉得她大概是吃醋了吧。但是,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他们谈论的是正经话题。 然而,就像当初杨月灵缠着少华问如何造纸,她并不是对造纸本身感兴趣,而是对少华感兴趣。以己度人,杨月灵觉得段安平容貌英俊又有钱,徐蓉是想跟他套近乎。 这时刘氏岔开话题,对杨月灵道:“你看,这卤肉的味道是不是特别浓郁?比别人家的好吃。以后你就照那方子卤。除了卤肉,还可以卤鸡、卤鸡蛋,味道可好了!” 刘氏和杨月灵谈论将来店铺增加哪些东西,现在仅靠卖韭菜盒子,销量已不如之前。 杨月灵对增加收入还是很上心的,后面的话题便转入到吃食上。 吃完饭,三人坐马车回岩脚村。 路上,刘氏对徐蓉道:“那个段安平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少搭理他。” 徐蓉不解,之前刘氏还说他人不错,怎么这会又说他不是好人。 “他做什么了,不是好人?”徐蓉问。 “他家里有妻子,还与月灵勾搭,能是什么好人吗?”刘氏始终没说她第一眼看见他露那玩意。 “可你之前不是说他人还不错么?”徐蓉笑道,觉得她自相矛盾。 “坏人也有好的地方。”刘氏强行辩解:“在小秋事情上,至少他说到做到了。” 徐蓉望着刘氏,看她为钱勉强妥协的样子,想说她几句,但是想想,这事本身与刘氏没关系,主要是杨月灵。 杨月灵甘愿做小三,甚至为做小三把刘氏赶回岩脚村。生怕她娘坏了她好事。当然,如果刘氏留在县城,大概率会阻止她与段安平来往。但是,这也是为了她好。你堂堂正正开铺子,做个独立自强的女人不好么?干嘛非要找个有家室的男人。 马车颠簸着驶往岩脚村,其实徐蓉不在意杨月灵找什么人,只要别连累到刘氏就行。因为连累到刘氏,会间接影响到徐家。比如二弟徐玉福会因为杨月灵与他娘不合,三弟徐玉文会小小年纪就自怜自艾,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他。 因为别人的事而影响到自己家庭,那就不值了。但是,对刘氏来说,杨月灵不是别人,而是她亲生女儿。 唉!对这样的关系,徐蓉也只能一声叹息。 …… 回到岩脚村,家里一堆事情等着。 徐蓉和少华出去两天,虽然不至于他们不在房屋就盖不起来,但有些事情需要东家做决定,徐玉福不敢拿主意,大家便先做别的等着。 第82章 排水渠 “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徐玉福一脸苦相:“我们挖沟经过姜家田地。本来也没有占到他们家土地,但姜家死活不许我们挖。” 徐玉福说的是正在修建的排水沟。 为了用水方便,徐家从远处山涧引水到这边山坡修建个蓄水塘。蓄水塘的水再引到家里。但是,家里用完水不得要排出去么?所以从家到河边,他们计划挖沟修条排水沟。 一般农家挖排水沟,就是条泥沟,这样比较省事。但时间长了,这样的沟比较容易被冲击物填满,需要经常挖。 徐蓉觉得挖沟就好好挖,用石头砌一下,这样沟渠不会越变越窄。特别是到了雨季,一季雨水冲刷下来,如果是泥沟的话,可能就消失不见了。除非那沟挖得特别深、特别宽。当然,那也就不叫“沟”而叫“河”了。 他们引水的沟渠是用石头砌的,排水的沟渠也用石头砌。用石头砌,开挖时要挖得稍微宽一些,当沟渠挖到姜家田埂边时,姜家较劲,阻拦不让挖。 徐蓉问:“这事吴叔没去协调一下吗?” 吴叔就是“里正”吴合,因为帮徐蓉收竹子,两家关系不错。 “去了。”徐玉福丧着脸道:“吴叔说了也没用。姜家说我们修水沟断了他们家田里的水,反正就是不许我们挖,让我们改道,要不就把他们家那片地买下。” 种水稻,田里要放水,徐家修的水渠用石头砌,阻断了原本横向的一条水沟,之后姜家另一边田里会没水。 徐蓉道:“在那里留一道口子就行了啊!吴叔没说吗?” 徐玉福瘪嘴:“吴叔说了,姜家不同意,说那样会把他们家的地泡烂。” 徐蓉皱眉:不开道口子,说地里没水;开道口子,又说会把地泡烂。 她道:“姜家什么意思,就是不许我们挖呗?还是要我们花钱买地?” 徐玉福摇摇头:“吴叔说,等你们回来再去协商。” 少华道:“行吧,我现在去找吴叔。” 徐玉福毕竟是小孩,有些事情他说不清楚也做不了主,吴合等他俩回来,再去二次协商。 少华去了,徐蓉忙活家里的事。 傍晚,他们去姜家协商回来,少华告诉徐蓉:与姜家协商出两个方案,一是改道,绕过姜家的地;二是把断水的那块地买下来。 少华偏向买地。那块断水的地有一亩八分,姜家开口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他怎么不去抢。”徐蓉听到这个数额,觉得贵得离谱。 “那块地在路边,吴叔说差不多也是这个价。如果绕道的话,工钱、石料钱,估计我们要多花十多两银子。” “为了少花十多两,花一百两买块地?”徐蓉觉得这有点“为了碟醋包盘饺子”的感觉。 少华道:“村里几乎没有人家愿意卖地,难得姜家主动提出,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徐蓉冷笑:“一亩八分、一百两,合着五十多两银子一亩,问谁家谁家都愿意。” 少华摇头:“这可不一定,土地是农民的根本,把地卖了吃什么?” “吃银子呗!”徐蓉没好气。 少华道:“我觉得那块地不错,难得他们家愿意卖,我们就买了吧。” “买来做什么?” “做磨坊。”少华道:“水车磨坊不需要多大水量,到时候我们把排水沟改一改,那里便可以建一座磨坊。” 纸坊水碓需要很大舂力,所以需要个大水车,有一定水量才能带得动。而舂米磨面的水车,不需要那么大舂力,一个小水车足矣。 徐蓉道:“一百两!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 少华道:“下个月卖了纸就有了。” 昨日在百花楼,宋公子订了四百盒柔纸,李公子订了一百盒,按照给甜香的出货价,他们能卖得七十两银子。可是这七十两中还包含了要发给别人的工钱。 “卖了纸也不够啊!”徐蓉叹息。 “把盖房子的钱,先挪一些过去。反正你记账时记清楚就行。” 买地是徐家自己的支出,这钱不计入盖房账目,不过银子可以先挪过去用。 徐蓉有些无力地望了眼少华。原以为三百两银子很多,可是这左支出、右支出,三百两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当然,会造成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他们修引水渠。修引水渠的钱都可以再盖九间房了。 如果不修引水渠,可以吗?当然可以,但以后他们就要天天挑水。 对来自现代、挑了半年水的徐蓉来讲,她多么渴望有自来水。即便不是水龙头到家,至少门口有水可用,不必淘米洗菜洗衣等等,要么全靠挑,要么去河边。 徐蓉道:“好吧,先挪一百两。不过做纸的事情,明天就开干,还要再找些人手。宋公子原本说订六百盒,是我们产量跟不上,才减到四百盒。”她多么希望有足够人手、加大产量。 少华点头道:“这事我也跟吴叔商量了。他说他去找几家说说,把纸坊打开,帮我们加工竹料。” 柔纸工艺,重点是后面“做柔”这一步。前面蒸煮、捣料,工艺与做皮纸是一样的。 徐蓉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只要关键工艺不流出,多些纸坊参与也无妨。 少华道:“我跟吴叔讲,五天加工一百斤竹料,给五百文加工钱。十天两百斤,给一千文钱。” 竹料要蒸煮,然后捣成细料,这个不是一天能完成的,所以按五天、十天算。 徐蓉笑道:“你这是不知不觉中降了工钱。” 之前他俩核算过,两人十天加工一百六十斤竹料,每人工钱是五十文,十天就是一千文。 现在不算人头,按最后出料算。十天两百斤,不管你用了几个人,反正总共就是一千文钱。钱数没变,料多了四十斤,而且还是用的别人家纸坊。这不就是变相降低成本么! 少华道:“当初你工钱给高了,现在要降不好降,只能换种方法。” 徐蓉眉开眼笑:“你数学不错啊!有做资本家的潜力。” 少华粗犷的络腮胡脸上,露出个含蓄微笑。其实他也精于计算。 第83章 交纸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边建房,那边造纸,徐家两头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日,徐蓉带着一百四十盒柔纸去县城。 甜香看到只有一百四十盒,有些不满道:“怎么才这么点?” “没办法,一方面是忙不过来,一方面是天冷纸晒不干。我们临时盖了间烤房,才勉强做出这么多。” 甜香穿着缎子棉袄,徐蓉就只穿了三层单衣,不过她也不觉得冷,穷人的身体已经习惯了,比较耐寒。 “答应宋公子两百盒,现在只有一百四……”甜香面露失望。 “盖烤房耽误了几天时间,等下个赶集日我们把缺的补上。” 幸亏家里有现成木材、有建房的人,要不然三天时间根本盖不出两间草棚。同时要烤几百张纸,一间草棚搁不下。 “好吧,那你们抓紧时间。”甜香觉得他们可能已经尽力了,做好就能卖钱的东西,怎么会不尽力呢。 听着甜香的语气,徐蓉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第一次在甜香身上感觉到“剥削”。她们不是结拜姐妹、合作伙伴吗?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给甜香打工的? “我家里等着用钱,你能不能把这一百四十盒的银子先给我?”徐蓉心中不悦,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表情。 “行。”甜香去拿银子。 一百四十盒总共是一万九千六百文钱,她给了个整数,二十两银子。 徐蓉拿到银子,准备回去。 “吃了饭再走吧!”甜香挽留。 “不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 徐蓉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甜香突然想起,还没跟她讲买小五的事。 小五,就是小秋求她们去解救的那位姐姐。 之前小秋说只要几十两银子就能买下,结果甜香去了一问,对方开价一百六十两,大大出乎预料。 小五虽然毁了半张脸,但她能接客替老板赚钱。在她还没有完全变成废人之前,老板不肯便宜卖,好说歹说,对方一两银子也不肯少。 甜香本打算放弃,但看到那里接客的不止小五一人。这已经不是人牙行了,就是一处暗娼馆啊! 娼馆在古代是允许的,只要馆子到衙门登记,馆里的女人是自愿,官府允许他们经营,并收取很重的税收。 而暗娼,一是没有登记,逃避衙门不交税;二是馆子里的女人,可能是被强迫。即便在古代,强迫女子卖淫也是犯法的。 甜香眼珠一转,去找知县大人举报一手。人牙行肯定是犯法了。 她搭上自己,陪了知县大人一整夜。第二天,人牙行被查封,老板和那几个卖淫女子被抓进衙门大牢。 人牙行本身也是有执照的,他们买卖人口并不违法,但是做暗娼生意就违法了。 牙行老板为了减轻罪责,交了很大一笔罚银,挨了顿板子。至于小五和另外两个被强迫接客的女孩,被官府“收缴”,现在正关在衙门大牢。 甜香与知县大人商量的是,等过段时间,她悄悄把人接走。现在就接走,她这个“举报人”就太明显了。 望着徐蓉消失的背影,甜香想着下次再跟她说这事吧。她打算将人送去岩脚村,现在岩脚村的房屋还没建好,人送过去也没地方住。 …… 这次徐蓉只是来送货,拿到银子便乘马车回去了。 一路上,她觉得头有些痛,感觉好像是感冒了。毕竟这么冷的天,穿的那么少,她觉得不冷,可能是因为体内正在发烧。 回到家,徐蓉觉得整个脑袋重得仿佛抬不起似地,但是摸摸额头,冰冰凉,并不烫。 勉强干了一天活,傍晚徐蓉实在撑不住,说去床上躺会儿。 大家看她似乎也没什么异样,觉得可能是累了,她想休息就休息吧。 这些天因为抓紧时间盖房、造纸,他们晚饭吃得比较晚,差不多是天快黑了才吃饭。 待工地上收工,纸坊那边的人也回来,大家准备开饭。 “玉蓉呢?”少华问刘氏。 “在床上躺着,她可能有点不舒服。”刘氏盛饭舀菜,招呼工人们吃饭。 少华进到屋里,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屋里更是昏暗。 他走到床边,见徐蓉盖着被子,侧卧蜷缩着。 “玉蓉,吃饭了。”少华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摇了摇她。 徐蓉没有动静,好像睡得很熟。 “玉蓉,吃饭了。”少华又摇了摇。 徐蓉还是没动静。 少华伸手摸向她的脸,想用自己冰凉的手将她冰醒。 然而当碰到她脸那一刻,她仿佛像个火球似的,脸颊滚烫。 “玉蓉!” 少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将她扳正,在她身上又四处摸了摸,徐蓉毫无反应,好像已经昏迷过去。 …… 另一边,徐蓉感觉自己好像是睡醒一觉,被热醒。 她睁开眼,玻璃窗外阳光明媚,莫名她脑中有个印象:现在是八月,正在放暑假,此刻她在家里睡午觉。 望着熟悉的现代卧房,徐蓉不知道自己是做梦回到现代?还是在现代做梦,穿越到一个叫岩脚村的古代村庄?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上全棉的夏季睡衣被汗浸湿。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她打开卧室门,家里还是那熟悉的样子,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屋里没有一个人。 「爸妈呢,他们去哪儿了?」徐蓉有点不太清醒的想。 她的手机正在充电,她拔掉充电线,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老半天,妈妈接起。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 “妈,是我,你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吗?我的号码你都不知道?” “你是谁?”电话那头妈妈警惕的声音。 “我!你姑娘啊!” 连自己女儿的声音都听不出,徐蓉也是无语了。 “你到底是谁?”妈妈的声音有些愤怒。 “我,你姑娘!” “别胡扯了,我女儿已经死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妈妈已经挂断电话。 徐蓉拿着手机,有些茫然。此刻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有触感。梦里也会有触感吗?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雪糕。冰凉的奶香滑进喉咙,她真的品尝到了雪糕的味道,你告诉我这是在做梦?怎么会那么真实!? ………… 第84章 发烧 徐蓉在梦里的家中百无聊赖,她想出去走走,但门像焊死一样打不开,她来到客厅阳台,窗外城市风景依旧,却看不到一辆车、一个人。 「好无聊!」 徐蓉望着空无一人的城市,忽听家门被打开。 「嗯?」 她好奇回头,只见少华拎着一塑料袋蔬菜回来。 “你怎么会在这?”徐蓉一脑袋问号。 少华穿着古装,就像刚下班回家的丈夫或男朋友,理所当然地说:“我刚下班啊!” “下班?”徐蓉知道这是梦中世界,但是穿着古装去上班,这也太奇怪了! 忽然,少华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看了看徐蓉,讷讷问:“我为何会在这?” “是啊,我也想知道你为何会在这?” “这是哪儿?” “这是我家。” “你家……?” 少华打量房屋,对屋中的家具物品充满了好奇。 “既然来了,我跟你讲一下。”徐蓉将他拉进卧室:“这是我的床,将来我们的婚床我想要做成这样,衣柜做成这样……” 徐蓉跟少华讲她想要什么样的家具,她始终觉得还是现代家具比较实用,舒适感也比较好。 “可惜我们连棉花都买不起,更不要说蚕丝被了!”徐蓉叹气:“你摸摸我的床,多柔软!还有这被子,多柔软。” 说到这,徐蓉觉得有些困,躺到床上。少华也跟着躺下。 “诶!”徐蓉赶忙将他推开:“你衣服脏,别把我床弄脏。” 就在她说话的一瞬间,少华身上的衣服突然没了,就只穿着条裤衩。 “我洗过澡,不脏。” 少华说着抱住她,两人躺在床上。 他身上肌肤冰凉,在这炎热的八月,徐蓉抱着他觉得很舒服,凉凉的。 …… 当徐蓉再次醒来,感觉周围光线昏暗,少华躺在她身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朦胧睁开眼,看到这里是古代岩脚村的房屋。 「唉!前会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徐蓉被拉回现实,觉得遗憾。 她发现少华有半边身子露在被窝外面,帮他拢了拢被子。他半边身体冰凉,现在可是冬季。 “你醒了吗?”少华睡意朦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身体。 “这么冷的天气,你居然光着身子睡?”徐蓉手脚覆上他冰凉的身体,想帮他暖热。 “真的醒了!”少华舒了口气,发现她高烧退了。 “昨天你高烧昏迷了,你知道吗?”少华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幸好你还会说胡话,要不然我真担心你就这么去了。” 少华不想用“死”字。可是她昏迷时牙关紧闭、身体僵硬,真就像死了一样,除了还有呼吸。 “咦,你睡这,刘氏睡哪儿?”徐蓉想起这段时间都是刘氏和她睡。 “娘昨晚就过去老房子那边睡了,这两天晚上都是我在陪你。” “两天?”徐蓉感觉自己就是傍晚睡了一觉,现在醒来大概是凌晨。 “你发烧昏迷两天了。昨日白天请了大夫给你扎针,又灌了些药,唉!你当时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少华现在想来都还心有余悸,他不知道玉蓉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扎针?我怎么没有感觉?”徐蓉回想梦里,好像没有疼痛感。 “你都没有知觉了,怎么会有感觉。”少华抱紧徐蓉。 “你不是说我还会说胡话吗?” “说胡话是今晚。你说什么买不起棉花,要蚕丝被,还说让我试试你的床软不软。”少华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 “我是不是还说了你衣服脏,别上我的床?” “是。我用身体帮你降温,你把我推开,说我脏。我说我洗澡了,你就让我抱了。”说到这,少华真的想笑,一个高烧烧糊涂的人,居然还能对话。 两天……徐蓉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晚,怎么就过去两天? “以后身体不舒服,你要说,别再硬撑着。” “嗯。”徐蓉往前拱了拱,嗅着少华身上的味道,继续睡。 她不知道,当她发烧昏迷时,大家急成什么样,想尽办法为她降温,想将她弄醒。 不知不觉中,她在众人心中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人。她不仅得到徐家人的关心,还得到村里许多人的关心。因为他们都卖竹子给她,为她编竹盒,为他们家养鸡养猪,为他们家加工纸浆。 …… 第二日,众人知道徐蓉醒了,纷纷关心问候,让她好好养着,别再累着。 徐蓉心说:我不是累的,就只是偶感风寒。她真没觉得这次病是什么大事。 但是,你见过哪个偶感风寒,会发烧昏迷两天? 这次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经过这次病,徐蓉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发育了。原本胸前小笼包,她感觉“小包子”在渐渐变大,身高也长了几厘米。当然,这不是一夜之间的变化,是几个月后的事。 …… 十二月二十日,少华去县城交货。这次依然还是少了几十盒,因为徐蓉生病耽误了两天时间。不过甜香没说什么,少就少呗。现在百花楼该走的人已经走了,楼里冷冷清清。甜香说跟少华一起去趟岩脚村,看看徐蓉。少华说不必去了,他委托甜香帮他买棉花。 “如果能找到做棉被的师傅就好了,直接做好送过来。玉蓉说她要六尺宽、七尺长的棉被。”少华道。 “这么宽的被子?”甜香没听过这个尺寸,一般双人被就五尺宽、七尺长,这还是富裕人家的被子。一般穷人家为了省料,做的比这还小一些。 “她睡觉喜欢卷被子,宽一些才够她卷。”少华似是无意又似有意,透露点他们的生活隐私。 甜香调侃道:“那你岂不是没有被子盖?” “没事,我盖她就行。” 甜香有些羡慕他们的甜蜜。想想自己,能对自己这样甜蜜的,非白文卿莫属。可惜,他已经被他母亲带回江州。 自上次夜不归宿的事情之后,赵氏与白文卿母亲闹了些别扭,白母便带着儿子回家了。当然,不是翻脸回家,只是说要回去过年。毕竟白父还在江州。 甜香问:“被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另外再做几床给刘氏、徐玉福。他们就做成单人被,按一般尺寸就行。” “如果不嫌弃,百花楼现在有好几床空闲的被子,你可以拿去用。” 少华点头。这能省好多银子。 然后甜香又说起小五的事。她们三个女孩,小五、小红、家秀,她不方便将人接到百花楼,合计一下,什么时候把人接去岩脚村? 少华说过年前房子能竣工,虽然其他配套的东西还没做完,不过也可以住人了。等房子竣工他就来接人。 另外他又问了荣公子的人何时能到?甜香说过完年。 这边的事情商量定,少华又去了趟成衣店,给徐蓉买了件棉夹袄。想了想,给刘氏、徐玉福、徐玉文各也买一件。 四件棉夹袄花了三两多银子,这么贵的衣服,以前徐家连想都不敢想。 第85章 多心 少华回来,拉了一马车棉被。 他将东西一一搬回家,刘氏、徐蓉很惊讶。 “怎么买那么多被子?” “不是买的,是甜香给的。” 少华讲了委托甜香做棉被,她索性将百花楼里多余的被子全给他。 徐蓉数了数,有七床被子,其中两床还是绫花被面。 “百花楼的人都回江州了,只剩下几个人,所以多出许多被子。”少华解释。 “这些被子都是用过的?”徐蓉有些嫌弃。 “嗯,拆了洗一洗,还是挺新的。” 少华看中的是里面的棉花,至于被面、被里子,这么多年来的艰苦生活,他已经不会嫌弃别人盖过的被子。有被子盖就是好的,总比冻死强。 刘氏看到这么多棉被,被子面料还那么好,两眼放光,仿佛面前是一堆财宝。 “玉蓉,你看这绫花面料,可以拆了给你做身衣裳。” 绫花是种斜纹织法,用很细的麻丝织成,手感柔软,不懂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缎子面料。 刘氏第一眼也以为是缎子面料,不过知道这是百花楼的被子,他们怎么可能舍得用蚕丝,仔细一看,不是蚕丝,是麻丝。 徐蓉看刘氏一副捡到宝的样子,道:“我才不要。你要喜欢,你给自己做一身。” 刘氏摸着被面道:“你成亲也没什么好衣裳,用这个做,这个好!” “成亲要的是新,哪怕是块新麻布都行。用二手面料,是想二婚吗?”徐蓉有些没好气。 “诶!”刘氏立即制止她说不吉利的话。不过她说的也对,成亲要的是“新”,哪有用二手面料的道理。 少华听出玉蓉不喜欢这些被子,甚至还有些反感,说道:“这些被子是拿回来给娘、给二弟三弟的。我俩的被子另外新做。” 刘氏看到另外还有一个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们买的棉夹袄。新的。”少华说完看了眼徐蓉,他感觉徐蓉对他带回来的东西很不满意。她是怎么了?以前她可不会嫌弃值钱的东西。 刘氏嘴上说着“买这玩意干嘛!”,脸上却笑开了花,打开夹袄一件件看,问道:“这是每人都有一件?”因为她看到有件小孩子穿的。 “是。”少华道:“三弟每天大清早上学,现在天气那么冷,加件棉夹,别冻着。” 棉夹就是棉马甲,对他们干活的人来说,穿棉衣不方便挽袖子干活,何况棉衣最好是本人去试,否则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棉夹就没这个问题,大小一点问题不大。 刘氏笑容灿烂:“你想得真周到,有心了!” 相比刘氏的开心,徐蓉显得很不开心,她瞟了眼那些东西,转身出屋。 正在做饭的孙家媳妇看到了他们搬回来的东西,好奇问:“为何买那么多被子?” “不是买的,别人给的。” “给的?”孙家媳妇咂嘴:“啧啧,居然能给那么多!”语气有些羡慕。 “等过些日子,纸工来了,他们要盖被子。”徐蓉随意给这些被子安排了用处。 “哦!这样啊。”孙家媳妇知道房子是盖给纸工住的,有了房子还要有床、有被子,据说要来好几十人,这些被子明显都不够。 …… 晚上,所有人吃完饭,该回去的回去,该休息的休息,徐蓉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少华两个人。 少华问:“感觉你今天很不高兴,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徐蓉准备打水洗脸,厨房锅里温着热水。 少华跟进厨房,看她打水洗脸,然后泡脚。 “你是不是生病了?”少华看她有些蔫蔫的样子。 “没有。” 徐蓉不想说话。她有一肚子怨言,但是想想,这些事情难道不是自己自找的吗? 是她要找甜香做销售,是她答应给甜香一百四十文底价,是她垂涎荣公子的投资和免费工人…… 这段时间忙碌下来,特别是上次交货还被甜香埋怨,而少华去交货,同样也是少了几十盒,甜香不但不埋怨,还送给他那么多东西…… 女人心,有时候很敏感,一点小事就能联想到很多事情。你说她敏感吧,的确是有些敏感了。但是,敏感也不是完全无缘由。 徐蓉知道甜香一开始看中的是少华。她与自己做姐妹,或许有什么叵测居心。但她也放纵了对方的居心。 少华伸手进盆里,帮她揉了揉脚。 “痒!别动。”徐蓉叠起脚不让他揉。 “水有些凉了,我再帮你加点热水?” “不用。” 徐蓉提起脚,擦干水,套上布鞋,准备去倒水。少华先她一步抬起洗脚水,出门倒掉。 徐蓉上床睡觉,少华看出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有意避开,不与自己说话,坐到床边问道: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 “感觉你在生我什么气?” “没有。” “那你为何对我不理不睬?” “我没有不理不睬。” “问你什么,你都说没有、没什么,还说没在生气?” “我在生自己的气。”徐蓉卷了卷被子转过身。 少华将她掰过来:“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否则今晚没法睡。” 徐蓉想了想,讲出自己心中的憋闷点:当初她想利用甜香赚钱,甜香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赚钱;她知道甜香对少华有意,她却放纵这种有意。 然后她又讲了上次去送货,因为比原定的少了几十盒,甜香对她不满。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为甜香打工的,他们赚着很少的利,把利润大头都给甜香了,结果她还这么埋怨。 少华听完沉默,想了想道:“如果你不想与她合作,那我们就不合作罢。” “怎么可能!房子都快盖好了。再说我与她还结拜为姐妹……”说到这,她觉得自己真是一时脑热。 少华摸了摸她的脸:“咦,你怎么又发烧了?” “没有,可能就是刚才泡脚热的。” “不,你真的发烧了。”少华在她身上几处摸了摸:“我就说你可能是生病了,你还说没有。你就是因为生病才胡思乱想。” “病才刚好,怎么可能又生病?”徐蓉以自己前世的经验觉得,刚感完冒,短期之内不会再感冒。 可是,发烧不等于就是感冒。 “你真的还没痊愈!”少华担忧:“明天我们再去看一下大夫。” “没必要。我除了觉得比较容易疲惫,其他没什么。” 原主徐玉蓉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她从小摸爬滚打,身体抵抗力很强。 “你是不是怀孕了?”少华突然问出一句。 徐蓉莫名:“我俩都没实打实的做过,怎么可能会怀孕。” “上次,你嘴里……”少华不好意思说后面。 “不可能,你以为吞进肚里就会怀孕?再说我也没吞啊。” “那你怎么会突然身体变得这么孱弱?” “我也不知道。不过真的没事。” 自上次发烧昏迷之后,徐蓉的身体就在迅速发育。当然,这种迅速是相对而言。比如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一年能长高五到七厘米,原主徐玉蓉十六、十七岁,骨骼生长已经开始趋于闭合,生长速度会渐渐变缓,直到不长。但徐蓉突然“发力”,在几个月时间蹿高五到七厘米。这种说是有背科学吧,也不是没有例子,它其实还是科学的。只是这种人一般是生了什么病,因为用药导致身体长高,或是长胖。 古代人不懂科学,少华还是觉得她可能是怀孕了。因为他听说女人怀孕,身体会变得孱弱,动不动就生病。 徐蓉哭笑不得,跟他解释“受孕原理”。精子和卵子不碰在一起,是不会怀孕的。 听完少华还是有些懵懂:“那为何有些人,真的碰在一起了,还是没有怀孕呢?” “这要看排卵期,还有精子的成活率” 徐蓉深入讲解“孕育”。怀孕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它就是那么寸的事情。 听完少华似乎真的懂了,说道:“我的精子一定是十分勇猛的,它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的防御力打败。” 徐蓉疲惫的笑了。她是在科普视频上学到的知识,视频中将精子和女性身体结构比喻成对战双方,精子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幸存下极少数,甚至没有一个存活下来。 少华去洗漱回来,拥着徐蓉睡觉。 “关于甜香你不用多想。她那样跟你讲话,可能也是无心的。今天她跟我讲了买小秋姐姐的事。” 他把事情经过讲给徐蓉听。 徐蓉听完惊讶:“她陪知县睡了?” “嗯。她跟我一个男人讲这些,你应该能明白她的用意。” 但凡一个女子对某男子有意,不会跟他讲这些。 徐蓉有些明白甜香的意思,但转念一想,调侃道:“她会不会是在暗示你?你可以对她做点什么,她不会在意,不会当回事?” 少华用头在她脑袋上撞了一下:“你真是脑回路清奇!亏你想得出。她表明她是个浪人,我会喜欢个浪人吗?” “脑回路清奇”这个词,少华是跟徐蓉学的。 “只是做点什么,不一定非要喜欢吧!她不喜欢知县,不也一样做了?” 少华掐了她一把:“你是不想睡了是吧!你刚才说真的碰在一起也不一定怀孕,要不我们今晚试试?” 徐蓉按下被子挡住:“我困了,睡觉。” 她也在试图理解甜香,上次她那么说可能只是无心。人有时候的情绪不一定是针对当时说话的那个人,也可能是受其他事情影响,正好被你遇上坏情绪。 …… 第86章 准备过年 十二月二十七日,新建房屋完工。除了三栋主屋,另外的厨房、库房、浴房、厕所等等也都建好,只剩下引水渠和水塘还没有完全修好,等过完年继续修。同时,房屋里的主要家具、徐蓉和少华的新床也做好了。 现在离过年只有几天,工人们干完活,拿了工钱纷纷回家。有的等过完年后还会来,有的就不来了。 不来的,主要是外村人,老房子那边的地铺全部收拾干净,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另外,徐蓉房子这边的棚子还没有拆,答应甜香的房屋还没有盖,这个要等到过完年后。过年前,三栋新房那边都忙不过来,哪有人手来盖这边。 十二月二十八日,少华去县城。一是把做好的柔纸送去给甜香,二是把小五她们几个接到岩脚村。 本来徐蓉想跟他一块去,少华说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让她不要去了。刘氏想去县城接杨月灵回来过年,于是她跟少华一块去。 前些日子家里几十人干活,热热闹闹,现在人都走了,一下子变得冷清。 徐蓉和徐玉福在家舂糍粑。这里过年前,有熏腊肉、酿米酒、做糍粑的习俗。之前他们买了一头猪,熏了好多腊肉,给干活的人每家分点,算是送他们的年礼。前两天孙家媳妇酿米酒,帮徐蓉家也酿了一缸,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喝。 “姐,要是把米饭拿去纸坊上舂,是不是能快点?”徐玉福在石臼里舂了一会糍粑觉得手酸。 “这是吃的东西,纸坊上的石臼不行。” “洗一洗就行啦!” “有洗的功夫,都舂好了。” 两人轮换着舂糍粑,徐玉文无聊的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发呆。快过年了,他们学堂放假,要到正月十六才上学。 “三弟,你过来舂一下。”徐玉福使唤弟弟。 徐玉文坐在门槛上,仿佛没听见。 “三弟!听到没?”徐玉福没好气。 徐玉文怏怏走了过来,接过杵棍。 他有气无力的舂了两下,徐玉福训斥道:“用点力啊!” 徐玉文加大力气舂了几下,但他后续乏力,又没力气了。 “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都快九岁的人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还是个男人么?”徐玉福训起弟弟毫不留情。 徐蓉劝道:“得了得了,他才几岁啊,他是男孩,不是男人。” 徐玉文沉着脸,小嘴瘪了瘪,好像要哭似的。 徐玉福训斥道:“怎么,你还想哭?说你两句都说不得?” 徐玉文倔强的小表情,嚅了嚅嘴,抱着杵棍又狠狠杵了几下,不过他这动作更像是在发泄不满。 徐蓉接过杵棍道:“算了,你还是歇着吧。” 徐玉福阻拦:“不行,就让他舂。都多大的人了!不为家里做一点事。” 徐玉文是真的舂不动,他从小几乎没有做过任何体力活,性格又比较安静,不像其他男孩调皮捣蛋、漫山遍野撒欢。他属于安静乖巧听话型,性格很像个女孩。 徐玉福盯着弟弟舂糍粑,像个监工一样,只差手里少根鞭子。但凡弟弟用力小了,他就训斥两句。 徐蓉看他一副恶人嘴脸,有些想笑。在原主记忆中,以前徐玉蓉也是这样对徐玉福,真是代代相传! 十二月末已是深冬,徐玉文舂了一会,小手冻僵,他搓了搓,然后又继续。 徐蓉看他效率实在太低,说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别!”徐玉福阻止:“他除了上学啥也不干,那么大的人了,跟个小姑娘似的。就你这种性格,上学会被人欺负不?” 徐玉文咬着嘴唇不说话,手上力气越来越小。 “问你呢!上学你们那些学友会欺负你不?”徐玉福倒也不是真的恶,他只是觉得三弟性子太软。 曾经徐玉福性格也不硬,从小被大姐教训。虽然他是属于被打的那个,但他也从大姐身上学到如何教训别人。后来他跟着姐夫做纸,这段时间又跟着盖房,或许是长大一岁,又或许是别人把他当东家看待,徐玉福自信心增长不少,说话都硬气了。 徐玉文嚅了嚅嘴,含糊的吐出个字:“会。” “他们怎么欺负你?”徐玉福问。 “他们不跟我玩。”徐玉文不知道这算不算欺负,但他感觉到被排挤、被瞧不起。 “这算什么欺负。我是问,有没有人打你?” “没有。” 徐玉文因为性子软,别人奚落排挤他,他也不会急眼,不会发生口角。因为没有口角,别人也没理由打他,何况他还有位大两岁的堂哥也在这里上学。小孩子中大两岁,那就是“前辈”般的存在,不管他本人是不是个“狠角色”,威慑力还是有的。 徐蓉小学中学都在重点学校,她觉得同学们的家庭素养都不错,没有特别可恶的同学,顶多也就大家圈子不同,各玩各的。 她问三弟:“你在学堂里有朋友吗?” 徐玉文摇摇头。 见他摇得那么直接,连想都不用想,徐蓉有些懂了。 一般有朋友的小孩子,性格会比较活泼。不管家庭教育怎样,朋友之间相互也会有些影响。徐玉文老是跟着娘,别说在外村,在本村也没有几个要好的小伙伴。 “你这样不行啊!”徐蓉叹了口气:“你这样会变成自闭儿童的。” “什么叫自闭儿童?”徐玉福问。 “就是自我封闭,不喜欢与外界交流,就喜欢守着内心的孤独。这是种病!” 徐玉福半懂不懂:“你是说三弟有病?” “嗯,”徐蓉点头:“他缺乏自信,性格又内向,逆来顺受久了,会积郁成病。” 自闭症儿童有的是因为智力障碍,天生自闭。可徐玉文不是天生,他智力正常,与刘氏是正常交流,有时候还会撒点娇。可是与其他人,他就有些太过于内向,甚至连话都不讲。 徐玉福有些不太懂大姐的话,问道:“他自闭有病,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无法与人沟通,以后在社会中难以立足。”毕竟他只是性格原因,并不是真的有病。 徐玉文静静听着,他觉得自己现在都没有立足之地,连二哥都欺负他。 徐蓉叹了口气,想着用什么方法给他增加点自信。 徐蓉问徐玉文:“你会写福字吗?” 徐玉文想了想。 徐玉福插嘴道:“我会,我会写我的名字。” 徐蓉白他一眼:“不是写名字,是写福字。” “我会。”徐玉福急于表白。 “一边待着去!”徐蓉问徐玉文:“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这几个字你会写吗?” 徐玉文一个字一个字琢磨,有的字会写,有的字不会。 徐玉福问:“姐,你是要三弟写什么?” “写对联。过年了,我们贴副对联。” 现代过年贴春联,古代“春节”和“过年”不是同一个节日。春节是在“立春”那天,过年则是正月初一“岁首”。 “贴对联?”徐玉福有些新奇,他从小到大从未听过“过年”贴对联,只听过挂桃符。 桃符,是用桃木板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或是用纸画上二神图像,悬挂或贴于门上,意在驱邪、祈福。 正说着,只见刘氏、少华、甜香、杨月灵以及几个小丫头,赶着两辆马车驶到家门口。 自从盖那三栋新房,他们重新修了条直通家门的大路,现在马车可以直接驶到门口。 “都来啦!” 徐蓉见来了这么多人,有些惊讶。 第87章 接到岩脚村 “我的房子怎么还没盖?” 甜香看到自己指定盖房的位置,依然还是那个棚子,咋咋呼呼。 “等过完年盖。实在忙不过来。” 徐蓉笑着迎了上去。 刘氏指挥车夫搬东西,少华也一块去搬,只见车上拿下衣服被褥、面粉猪肉、锅碗瓢盆,杂七杂八一大堆东西。 “这是把月灵铺子里的东西都搬来了?”徐蓉疑惑。 “不是,”刘氏解释:“面粉猪肉是段安平送的年礼,衣服被褥、还有这些锅碗瓢盆,是从百花楼搬来的。” 徐蓉看向甜香,想问:你把百花楼偷了?但又觉得这样问不好。 甜香道:“我想你们家可能没有多余的衣服被子,所以就从百花楼拿了些。” 说完她指了指那几个小丫头道:“她们仨刚从牢里出来,浑身臭烘烘的,你找个地方给她们洗个澡,太臭了!”说着她扇了扇鼻子。 杨月灵回来过年,小秋自然也跟着一块回,她与小五、小红几人本就认识,在县城刚见面时,几人激动万分、相拥而泣。一路上,甜香、杨月灵嫌她们仨臭,没与她们几个坐一辆马车。小秋、小五、小红、家秀四人坐一马车,正好,小秋有机会跟她们讲,解救她们的是什么人,她们现在要去哪儿,让她们别怕。 徐蓉看了看刚从牢里出来的三个女孩,她们在牢里关了近一个月,浑身脏污,散发着股恶臭。 “到新房那边洗吧,那边有浴房。” 徐蓉喊徐玉福一块去挑水。 甜香见他俩拿扁担水桶,问道:“新房那边不是修了蓄水池吗?”之前她来时,徐蓉介绍过建设规划。 “引水渠还没修好,蓄水池暂时用不了。” “怎么还没修好?”甜香随口一问。 “姐姐啊!你看看那边建了多少东西?两个月时间,你当是变法术呢!”徐蓉语气不满。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甜香连忙道歉。 两个月时间,从一片荒坡变成一片房屋,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这还只是房子这边,纸坊那边也是大为改观,与之前甜香来时大不一样。 小秋见是要给她小姐妹挑水洗澡,赶忙过来接过扁担:“我去挑吧。” 这时家秀也过来说道:“我们自己去挑。” 徐蓉打量几个女孩,发现小秋是她们中最小的。过来接扁担的这个女孩,徐蓉感觉她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在哪挑,多拿几只桶,跟我一块儿去。”徐蓉对几人道。 人家愿意挑水,干嘛要阻拦,徐蓉看她们身上也没什么伤,只是脏而已,不影响挑水。 之前这里很多人干活,水桶多得是,一人一副扁担、两只捅,徐蓉让小秋就不要去了,她年纪小、个子矮,水桶挑不起来。 徐玉福与小秋同龄,个子比小秋高那么一点点,他见大姐厚此薄彼,有些不悦道:“姐,糍粑还没舂好呢,我在家里舂糍粑。” “行,你把糍粑舂完。” 徐蓉领着几人去挑水,直接将水挑到新盖的房屋那边。在那边烧水洗澡。 杨月灵、甜香来岩脚村过年,刘氏本想将她们安排住在老房子,甜香说老房住不下,她住新房那边。杨月灵也有些嫌弃老房,说她也住新房那边。 刘氏想想,新房那边床多房间多,也好!就让她们都住在新房。于是几人又将衣服被褥搬去新房。 大人们在忙碌,徐玉文缩进屋里。徐玉福舂糍粑,才把他从屋里揪出来。 “你又想偷懒!”徐玉福训斥道。 “我没有。”徐玉文扭扭捏捏闪躲。 “没有就赶紧舂!舂完糍粑还要做晚饭呢。” 他虽然知道三弟动作慢,但有必要让他干点活。否则他干这也不行、干那也不行,大人们看不下去就不让他干,他岂不是永远都不用干活了? 自己曾经淋过雨,他要让三弟也淋雨。要不然他觉得自己太亏了。 徐玉文有一下没一下的舂着糍粑,怯怯问:“那些是什么人?” 他看到个半边脸烫伤的,觉得她样子好可怕,像鬼一样。至于她们蓬头垢面,身上脏兮兮、臭哄哄,徐玉文倒是没觉得怎样。因为村子里有些邋遢的人也这样,头不梳、脸不洗,身上总有股味。 徐玉福道:“那个穿着绸缎棉袄的,是咱们大姐的结拜姐姐,她也是我们的姐姐。” 他指的是甜香。徐玉福虽然没有去参加她俩的结拜,不过知道她们结拜的事,之前也见过甜香。 “另外那几个呢?” “不知道。可能是找来干活的。” 徐玉福不清楚解救小秋姐妹的事,之前他也没有见过小秋。只是听娘说,杨月灵的相好,送给她一个丫头,名字叫小秋。 “刚才要挑水的那个,她好像就是娘说过的小秋。”徐玉福道。当时刘氏回家拿户籍册过户小秋,曾跟儿子们讲过。 “哪个?” 刚才有两个过来接扁担要挑水。 “小的那个。”刘氏说过小秋年纪与他一般大。 “大的那个呢?” “不知道。” 徐玉福见他只顾问,手里的活已经停下,训斥到:“别偷懒,赶紧舂!” 另一边。 杨月灵、甜香,与刘氏抱着被褥来到新房,见一间屋子里有四张奇怪的“架子床”,问道:“这床怎么这么奇怪?” 古代“架子床”,四角有立柱,顶上有盖,床边有围栏。但眼前的“架子床”,本应该在下边的围栏,安装在顶盖上,四角立柱,有一边做得像梯子一样。 刘氏道:“这叫双层床,上铺、下铺,可以睡两个人。” 杨月灵新奇打量。从未见过! 甜香却想起之前在图纸上见过。就是她带白文卿来岩脚村那次,徐蓉画的好像就是这个床。 刘氏道:“现在六间屋里都是这样,一间四个床,可以住八个人。” 主屋盖了三栋九间,其中六间房已经布置好床铺家具,另外三间房目前空着,暂时堆放着一些工具材料。 就算不睡上铺,一间可以住四个人,她们分了一下:甜香一个人住一间,杨月灵和小秋住一间,小五、小红、家秀三人住一间。 “住在这里,要到哪里洗漱?”甜香打量了一下房间,屋里有床铺、柜子、桌子椅子,但是没有洗漱的东西。 “在后面浴房。” 刘氏让她们放下东西,跟她去看看在哪里洗漱、在哪里如厕。 第88章 三名女孩 徐蓉几人在烧水。 这边厨房与浴房在一排房屋。厨房与浴房中间,是一间没有修门窗的敞开式房间。用现代建筑理解,就像公共卫生间中央那个共用洗手台的位置。 这里有几个大水缸,有几个像案台一样的木条架子。 刘氏介绍:“这些架子是用来放盆的,旁边的绳子用来挂洗脸帕,或是下雨天晾衣服,也可以挂在这。”这里有房顶,不会被雨淋到。 甜香新奇打量,还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洗漱地方。 杨月灵皱眉:“在房间外洗漱?” 刘氏解释:“这里是为以后工人修建的。屋里、这里,想在哪里洗漱都可以。不过打水来这里打。” 以后工人到位,几十人洗漱、用水要有个取水的地方。这里将来会接通水管,那几口大缸是接水用的,旁边厨房将来会修个锅炉,供应几十人的热水。 刘氏带她们又绕到房屋另一侧,这里有间厕所,样式与现代公共厕所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个旱厕。 “墙上还写着字?”甜香见厕所墙上写着“男、女”两个字,觉得新奇。 这个社会的厕所不分男女,反正到门口喊一声,没人你就进去。 刘氏道:“玉蓉让写的。她说这样大家就不会进错厕所。” 杨月灵嫌弃鄙夷的瞟了一眼:“就算写上,别人认得吗?” “认得。”刘氏有些骄傲地道:“我们村半数以上人都认得。”因为这些人在他们家干过活,或是来参观过他们家在建的房屋,基本个个都对这个厕所感到新奇。因为这厕所建得实在太“豪华”,都快赶上一间正经房屋了。 刘氏道:“再说这俩字也不难认,看一遍就会。” 这个时代文风盛行,村里有些人家的小孩也到学堂上学,只是认识几个字并不难。 大致了解了何处取水、何处如厕,几人又回到房间,整理床铺。 那边徐蓉教了小五几人在哪儿烧水、在哪洗澡,趁烧水的空档,她来到房间。 “她们各自睡哪儿,都安排好了吗?”徐蓉问刘氏。 “安排好了,她们都住新房这边。” 刘氏帮那三个初来乍到的女孩铺床,杨月灵和甜香各人铺各人的。 “对了,她们三个洗完澡没有衣服换啊!”徐蓉见她们带来不少衣服,但不知道有没有那三个女孩的份。 刘氏道:“甜香帮她们准备好了。” 说着她打开旁边床铺上的包袱,里面一堆衣服。 这些衣服一看就是穿过的、旧的,但说实话,比徐蓉身上穿的衣服还好。 “衣服大小、穿哪件,让她们自己来挑吧。”刘氏道。 “嗯。”徐蓉点头,然后去另个房间找甜香。 甜香自己一个人铺床,把带来的生活用品一一摆放出来。 “前会都没问,你怎么不带小石榴一块儿来?”徐蓉跨进房间问道。 “她在百花楼守着,万一那边有什么事,也好有个人来通知我。” “过年你让她一个人在百花楼?”徐蓉觉得一个人过年有点凄凉。 “楼里还有两名伙计,他们三个人呢。” 对卖身丫头来说,“过年”意义不大,反正她们也没有家人。 徐蓉见甜香摆放出来的物品,镜子、梳子、妆品盒,茶壶、茶杯、油灯、铜盆、巾帕等等,甚至还有一架古琴。 “不是,你还带了油灯?!是担心我家没有油灯吗?” “这些东西带来,我就不打算带走了。将来我的屋子里也要用,正好我那边有多余的。” “镜子有多余的吗?怎么不多带两个?” 徐蓉看到铮亮的铜镜,她也想要。因为比脸大的铜镜很贵,一般人买不起。当然,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买不起,只是太贵,一般人舍不得买。 “镜子还真没有多余的,这个到时候我会带走。” 古代铜镜,全铜制造,背面铸有繁复花纹,正面打磨得光滑铮亮。一个直径二十公分的镜子至少有两三斤,十分厚重,摆放在镜架上使用。 徐蓉看了看她带来的其他东西,真是安个家都足够了。 “感谢你!”徐蓉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甜香对她突然语重心长有点奇怪,问道:“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救出那三个女孩。”徐蓉不好提她牺牲自己,所以只说感谢。 甜香嘴角翘了翘,说道:“一会有时间,我们好好问问那三个女孩。我听知县大人说,小红和家秀承认她们是自愿的。只是知县大人听我的,没管她们说什么,反正都一并关了。” 也正因为她们承认是自愿,所以人牙行老板没有被重判,只是打了十几板子、交了笔罚银了事。当然,也有可能她们是违心承认,这事得好好问问。 徐蓉点头。不管她们对衙门怎么说,到了她家,自然要把她们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女孩们洗澡,徐蓉回去做饭。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做四五十人的饭食,徐蓉对做大锅饭已经驾轻就熟,何况现在只是做十一个人的饭食。 晚饭后,徐蓉和甜香问那三个女孩。 小五今年十四岁,她在不记事的年纪就被人贩子拐了,几经转手,十岁那年卖到这家人牙行。她叫“小五”,是因为当初人贩子手里有好几个孩子,按照年龄大小,她排行第五,所以叫小五。至于她原本姓什么,小五完全想不起来。 去年她偶然听到,牙行老板打算把她送进青楼,说什么她长得漂亮,想好好培养一下。她不知道老板要培养她做什么,出于未知的恐惧,她自毁容貌。因为她觉得从小被卖来卖去,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小时候还不怎样,长大了,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可怕的生活。 至于当初小秋告诉少华,说小五害怕被卖进娼馆。那是她理解错误,她把青楼当娼馆,把“培养”当作“卖”。 当然,自小五毁容卖不掉之后,牙行老板真就将她当作娼女,榨取她最后剩余的价值。 甜香对送进青楼培养这件事,她很理解。其实就是用做仆人,换取培养她琴艺舞技。当初牙行老板大概是想给她培养一下,将来卖个好价钱,比如卖到富人家做伶人。 不过事已至此,甜香不想跟她解释:你当初误解牙行老板的用心了。你的现在,真是自找的。原本你不用过得这么惨。但是想想,她从小被卖来卖去,也能理解她的恐惧。 这次甜香将她解救出来,说来还真有点讽刺。 另外两个女孩。 小红,十五岁,她曾经是某大户人家的卖身丫鬟。因为老爷对她染指,夫人怪罪是她勾引,于是将她卖到人牙行。 甜香听着她讲述,觉得小红没有说实话。老爷或许真是她勾引,就她那平庸姿色……不过,她胸脯两块肉倒是挺大,的确是有些诱惑力。 然后是家秀。 家秀今年十七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过孩子还小,一个一岁半、一个半岁。她是被丈夫典给人牙行的。 典和卖不一样,典是可以被赎回的。但是家秀觉得丈夫不会有钱将她赎回。因为她丈夫嗜赌如命,欠了不少钱,才将她典给人牙行。 人牙行本来并不做典妻生意,但他们有暗娼生意。家秀在被典到人牙行的时候,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她的确是自愿的。人牙行老板答应每次都给她抽成,她想攒钱赎回自己,同时还想要有钱养活两个孩子。因为以她丈夫的德行,如果她不尽快回家,丈夫很有可能会把孩子卖了。 第89章 谈天 听着家秀的经历,徐蓉难以理解。 “这种丈夫,你理他干嘛!直接带着孩子回娘家不就行了?” “我娘家在邵州。就算想走,也要有盘缠才能回得去。何况回去了,家里也养活不了我们母子。当初就是因为家里穷,我才远嫁来信州,嫁给那种赌鬼。” 家秀属于是半被拐、半情愿。 对于那种家乡极度贫穷的人,徐蓉无法理解。因为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其实都没吃过多大苦。徐家好歹有地有房,比起家秀老家,他们简直就是富人。 甜香问:“你丈夫知道你们被官府没收了吗?” 家秀摇摇头:“不清楚他知不知道。” 一个典当的“东西”被官府没收,关系到“赎当”的问题。家秀与小五、小红不一样,她不是完全被卖掉,只是被暂时典当。 甜香看了看徐蓉,她觉得家秀的安置还有待商榷,这事只适宜单独谈,不适合现在问。因为现在十一个人全都在场。当然,徐玉文窝在娘怀里,他可以不算。 基本情况问完,天也黑了。众人散去,该睡觉睡觉,该干嘛干嘛。 徐蓉见刘氏准备背起已经睡迷糊的徐玉文,说道:“娘,你不能再这么溺爱他。把他叫醒,让他自己走。” 刘氏心疼小儿子,说道:“他都睡着了。” 还没等徐蓉说下一句,徐玉福伸手过去扯了扯三弟:“醒醒!快醒醒。” 徐玉文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之前他窝在刘氏怀里,是不敢直视小五脸上的疤痕,他觉得像鬼一样,太吓人了。之后窝着窝着他觉得犯困,于是闭上眼睛半梦半醒听他们讲话。 不得不说,徐玉文是真的有些娇气。被徐玉福一扯,他便想在娘面前撒娇,顺便跟娘告状。 “娘!二哥他今天欺负我好多回。”徐玉文哭腔。 “他欺负你什么了?”刘氏随口问,她知道老二一般不会欺负老三。 “他叫我劈柴,叫我洗碗,还叫我舂糍粑。” “这也叫欺负?!”徐玉福生气道:“叫你干点活就是欺负你,那我们天天干活,我们又是在被谁欺负?” “她。”徐玉文手指指向徐蓉。 刘氏拍下他的手指:“诶!怎么能说大姐欺负。我们干活是为了家里人能过得好。要是我们不干活,你吃什么、穿什么?” 刘氏说完,拉着徐玉文回去。 谁也不知道,刚才徐蓉说,叫刘氏不要再溺爱徐玉文,他听进耳朵里了,心中记恨上。 ……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九日。 现代过年有“二十八、贴窗花,二十九、发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的说法,但这里是古代南方,他们不吃面食不发馒头,糍粑昨天也做好了,二十九还有个习俗:祭祖。 徐家在岩脚村属于是外来户,他们在这里最早的祖上是太爷爷。徐家没有祠堂,祭祖就是直接去坟头上香,一大早,徐家五人准备好供品,去山上墓地。 杨月灵和甜香都不是徐家人,她们不必去,留在家里准备过年吃食。昨天虽然做了些糍粑,但一下子又来这么多人,需要再做一些,否则不够吃。 之前杨月灵在岩脚村住过几个月,她对家里的物品比较熟悉,带着几个女孩做糍粑。 甜香虽然出身于苦难,但她是个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她从小到大要做好的事情,就是学好琴艺舞蹈,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学会如何博得男人老爷们的欢心。 几个女孩舂糍粑,甜香与杨月灵闲聊。 以前杨月灵打心底里瞧不起甜香,觉得她就是个卖笑为生的风尘女子。但是,甜香居然能让知县大人为她办事,这让杨月灵震惊不已,对她刮目相看。 “甜香姑娘,我有个问题有些冒昧,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认识知县大人的?”杨月灵说话比以前客气多了。 “别人引荐认识的。” “别人?”杨月灵好奇。 “知县大人的同窗。” “他的同窗,应该也是当官的吧?” “嗯。”甜香点点头,并没打算说出是哪位同窗。 “你是如何认识这些人的?”杨月灵好奇。 “百花楼啊。”甜香一副轻松语气。其实有些人也不是在百花楼认识,而是通过漕帮主认识的。 杨月灵沉默。她一方面看不起青楼女子,一方面又羡慕她们的人脉。 这时小五怯怯问:“百花楼是什么地方?” “青楼。”甜香有点故意刺激她。 果然小五闻听色变。 缓了缓,她又怯怯问:“你是去逛青楼的人?还是楼里的人?” “我是鸨妈。”甜香有些恶趣味的说。 小五脸色都快绿了,有些不敢置信。难道自己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窝? 之前小秋虽然跟她们介绍过,但主要说的是徐蓉家这边,她对甜香也并不了解。 “你……你……为什么可以离开青楼?”小五知道徐家是正经人,虽然脸都快绿了,但还是觉得不至于、应该不会。 “我为什么不可以离开青楼?”甜香反问。她看小丫头被吓到的样子,觉得好玩。 小五怯怯迟疑道:“听说,青楼里的人,会被关起来……” “哈哈哈哈!”甜香大笑:“你从哪儿听说的?青楼里的姑娘个个跟大小姐似的。” 大小姐?……小五心里头不信。她想象中的青楼姑娘,感觉可能跟她们差不多。 这也不怪小五,她从小到大、听过最多,几乎都是恐吓的话。 甜香看半边疤脸的小五,露出天真眼神。想想还是不要捉弄她了,于是正经跟她介绍:青楼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青楼姑娘可不是随便卖身的,她们有时候高傲得就像位大小姐。 听完描述,小五迷茫。这与她听过的,完全两样。 甜香道:“其实你也不必了解那么多,以后你在这里安心干活就行。” 半边疤脸,再加上被人糟蹋过,甜香觉得小五这辈子已经废了。 这时家秀问:“青楼姑娘自己能赚钱吗?” “能啊,客人打赏,有时候可大方了。” 家秀在暗娼馆时也被打赏过,她问甜香:“客人会打赏多少?” “少则一二两,多则……不好说,十几两、几十两都有可能。” 别说多的,听到一二两,家秀都两眼放光。她在暗娼馆最多被打赏过五钱银子(相当于五百文钱),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惊喜。 看到她两眼放光,甜香道:“打赏多少,得看你才艺如何。” “才艺?”家秀有些没懂,房事也讲才艺? 甜香道:“比如,琴艺高超、舞技一流,会写诗、会作画,下棋无人能敌或鲜有对手。” 家秀眼中的光黯下去。她现在只想攒钱,只要能挣到钱,做什么她都愿意。她要带着她的孩子离开,免得他们被丈夫卖掉。 杨月灵问甜香:“那你是精通哪样?” 她这话不带挑衅,是真心发问。她好奇甜香除了长得漂亮、会打扮,声音好听,她还有何特别之处? “我琴技一流。”甜香毫不谦虚的说:“舞技也还可以。绘画马马虎虎,棋很长时间不下,不如以前了。” 琴棋书画,甜香就“书”不行,其它的都会,尤以琴艺出类拔萃,棋艺次之,画次之。 第90章 展示才艺 杨月灵知道她带来把古琴,说道:“你能不能弹一曲?让我们听听好的琴技是怎样的。” 说完她又赶忙补充:“我没别的意思,真心只是想讨教一下,我也学过点古琴。”杨月灵出自书香门第,虽然是个庶女,但赵氏也让她学了琴棋书画。 甜香带琴来,本就是为了弹的。她爽快答应,去拿琴。 …… 当徐蓉、刘氏几人上完坟回来,老远就听到铮铮古琴声。 甜香弹奏的是《石竹》。上次在杨府做客,徐蓉搬运了首郑板桥的“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当时甜香即兴发挥,根据这首诗的意境弹奏一曲,后来应宋公子要求,她又完善一下,将它写成曲谱。 “谁在弹琴?” 离家越来越近,刘氏疑惑问。 “除了甜香,还能有谁。” 徐蓉听过甜香的琴技,这么高频率的挑弦拨弦,音符变化那么大,不是一般人能弹得出来的。 几人走到家门口,甜香的曲子正好弹完。 “哇!真的是琴技高超。”杨月灵不吝夸赞,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 “石竹。” “何人所作?” “我。” 杨月灵不可置信的盯着甜香。世上会弹琴的女子多了去,有她这般琴技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她居然还会作曲?! 甜香见上坟祭祖的几人回来,抬头望向徐蓉,用下巴示意道:“这首曲是根据她作的诗写的。” 杨月灵顺着她下巴的方向望去,徐蓉、刘氏、少华三人站在一处。她说作诗,明显不是刘氏。徐蓉的身后站着少华。 杨月灵疑惑道:“少华会作诗?” 甜香一愣,不过马上想到曾经少华让她不要泄露徐蓉的秘密,于是顺着她的误会点头道:“对,少华会作诗。” 少华的确会作诗。在白文卿生日宴那天,他做过首情诗。 少华放下锄头背篓,去洗手,没有理会她俩的谈话。 上坟除了带祭品,还要带上镰刀锄头去除草、培坟。经过一个夏季,坟地上的杂草十分茂盛,他们要将杂草除掉,然后挖土将坟堆再培一培。 刘氏、徐蓉几人也去洗手,他们都满手泥土。 杨月灵问甜香:“你的琴艺是跟什么人学的?” “教坊司的师傅。” “教坊司?”杨月灵惊诧。她知道教坊司,那是官办乐署,里面的人都是专为宫廷皇家表演,其技艺精湛自不必说。 “江州也有教坊司的人?”杨月灵疑惑。 “有啊。”甜香没有多解释。漕帮背景深厚,想从教坊司请位师傅不是难事。 杨月灵现在更加刮目相看,原本她鄙夷瞧不起的青楼,人家居然能请到教坊司的师傅,那是家什么样的青楼啊!这有些刷新她的认知。 “除了刚才这一曲,你还做过什么曲吗?”杨月灵对甜香充满好奇。 “多了去了!” “能再给我们弹奏一曲吗?” 甜香下巴朝外面仰了仰:“他们回来了,不弹了。等守岁的时候再弹。” 她带琴主要是为了“守岁”晚上打发无聊。 这里年三十晚上也有守岁习俗。这个时代没有钟表,如果在县城,晚上有打更人,知道什么时辰了。但是在农村乡下,没人打更,守岁要守到什么时候,夜晚天晴看月亮,如果没有月亮,那就你自己估摸时间。有的人,象征性守到一定时候,觉得可能已经过子时,然后睡觉去;有的人,比较虔诚,硬守到天蒙蒙亮。 小五、小红、家秀、包括小秋。她们对刚才甜香的琴技,惊讶不已。 特别是家秀。之前她还心想央求甜香,让她进青楼赚钱。可是听了甜香弹琴,她觉得自己赚不了这个钱。琴棋书画她一样不会,就算现学,一时半会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徐蓉洗完手回来,见簸箕里一个个糍粑几乎已经铺满。 她对家秀道:“你去洗洗手,我俩炒黄豆。” 这一屋子的女人,年纪大些的就甜香、家秀、杨月灵、徐蓉。另外四个,在徐蓉看来都还只是孩子。当然,这是以她内心二十二岁来看。 “哦。”家秀听话的去洗手。 杨月灵问:“你要炒黄豆做什么?豆子我都已经泡上了。” 杨月灵会做豆腐,她想在年夜饭上露一手,泡上豆子,准备稍晚一些做豆腐。 徐蓉道:“做黄豆粉,配糍粑吃。” 这里过年做糍粑,一般就是在锅里煎一下、撒上盐。徐蓉想做红糖糍粑,为此她特意买了红糖。 说明一下,这个时代有蔗糖,不过因为甘蔗生长在热带南方,信州虽然也属南方,但它还不够南,气候条件不适合种甘蔗,蔗糖都是从别处运来,价格相对较贵,普通人家一般舍不得买,只有在例如做月子的时候会买来补身子。红糖在这里属于是一种补品。 “黄豆粉配糍粑?”杨月灵从未听说过,不知道配黄豆粉要如何吃。 徐蓉大致跟她讲了下红糖糍粑的做法。 听到是甜的,杨月灵皱眉:“甜的糍粑怎么吃?” 这就跟现代粽子吃甜的、还是咸的?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咸的?一种祖祖辈辈传下的吃法,突然被打破,感觉有点无法接受。 徐蓉道:“等你尝过就知道,很好吃。” 杨月灵还是皱眉。她难以理解,那会是种什么味道! 这里比较会做菜的就徐蓉和杨月灵。家秀之前虽然也是位家庭煮妇,但她出生在极度贫困的家庭,能有东西煮熟吃就不错,哪有功夫研究如何做好吃。至于嫁到这边,她夫家条件其实也不好,只是比她原来家里强点,他们也不追求口味。 甜香吃过的菜式比较多,第一次听说糍粑吃甜的。虽然她也觉得甜味糍粑比较奇怪,但还是有些期待:好不好吃? 黄豆粉,要先将黄豆炒熟,然后再研磨成粉。 徐蓉其实也是第一次做。在现代,她看妈妈做过,熟黄豆这一步是用烤箱烤的,在这里只能用锅炒。 第一次炒她没有掌握好火候,一不小心把豆子炒糊了,然后又重新炒第二锅。 徐蓉说把糊豆子拿去喂鸡,刘氏觉得她糟蹋黄豆,舍不得喂鸡,自己吃了,结果晚上“肠气”不断。非要跟娘睡的徐玉文被熏得受不了,跑回自己床上睡。 ………… 第91章 家秀 大年三十。 一大早,少华和徐玉福上山砍竹子。这里过年除夕夜有燃爆竹的传统。 古代爆竹,不是鞭炮,是真的竹子。新鲜竹子放在火盆上炙烤,会发出噼噼啪啪竹筒爆裂的声音,所以古代“爆竹”爆的是真竹。 当然,这个时代也有火药,只是这种东西官府严格把控。如果他们生活在京城或州府,有用火药填充竹子做的“爆杖”售卖,那个声音更响、气氛更好,但是价格相对较贵。一般百姓还是愿意选择烧竹子,反正只是听个响。 另外,这里大年三十还有沐浴的传统。从头到脚好好洗一遍,寓意洗去一年秽气,迎接新年好运。 吃过早饭,徐蓉和家秀几人去挑水。 家里人口多,有男有女,沐浴这件事,单挑水、烧水都要好半天。不过幸好他们家有浴房,可以几个人同时一起洗。搁在其他家,单洗澡这件事就可以干一天——因为要挑水、烧水,每家都人口多,少则五六个、多则十几个,男人洗完女人洗,大人洗完小孩洗,家里没有专门洗澡的地方,一个个来,得花好长时间。 徐蓉和家秀在工房那边烧水。 家秀道:“我们前天刚洗过,今天不用洗了吧?” 徐蓉摇头:“不行,还是要洗。今天洗澡的寓意不一样。” 家秀沉默,她也知道除夕洗澡的寓意,不由想到家里的两个孩子。不知道奶奶会不会给他们洗?祈盼来年好运,他们会不会真的有好运? 徐蓉见她沉默,说道:“等过完年,我们陪你回去一趟。本来昨天想过让你回家过年,但是我有些不放心,怕你一个人回去,你丈夫又把你怎样。” 家秀闻言有些惊讶,她自己都没想过回家过年。 徐蓉道:“之前没有好好问过你,今后你是想要回家?还是留下来,在我们这里做活?” 小五、小红经过官府收缴,现在她们的卖身契主人已经变成甜香。家秀是典妻,她的当票契主没有更改,不过当票在甜香手上。之前的人牙行老板不可能去要这笔钱了,换言之,只要甜香将当票一撕,家秀就是自由身。 当然,家秀没想过甜香会放弃当票上的六十两银子。在她看来,六十两是很大一笔银子,谁会轻易放弃呢。 家秀道:“当然是留下来干活。只是我放心不下家里的两个孩子。” 徐蓉想了想,问道:“如果把你孩子接走,你丈夫会同意吗?” 家秀摇了摇头:“不知道。等孩子再大些,他可能会把孩子卖掉。现在一个1岁半、一个半岁,他想卖都卖不掉。没人会要这么小的孩子。” 古代社会买孩子,是买来干活的,不是家里没有男孩,买个孩子来养。——补充一下:家秀两个都是男孩。 徐蓉冷笑:“把孩子都卖了,他是不想有人给他养老送终了?” 家秀望着灶膛里的柴火,黯然道:“以后我还会再生……” 徐蓉惊诧!不可思议的盯着家秀。 “你怎么想的?!你还要继续跟他过?” 家秀嚅了嚅嘴,她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她现在只想攒钱赎身,尽快回去照顾孩子,她怕时间久了夜长梦多。但是六十两银子,岂是那么容易攒。 正说着,甜香走进灶房。她一不做饭、二不洗碗,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 “在聊什么呢?”甜香纯为唠嗑。 徐蓉见她来了,说道:“正好,你劝劝她,她居然还想着以后继续跟她丈夫过日子!”徐蓉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回事?”甜香问家秀。 家秀愁眉紧锁,深深叹了口气:“唉!就算将来我赎了身,不想跟他过日子,可孩子在他身边。我不回去,孩子怎么办?” 徐蓉忿忿道:“他不是要卖孩子吗?他把孩子卖了,你是不是就没牵挂了?” 家秀无奈的吐了口气:“他现在还不会卖孩子,但是等以后……,不好说。” 甜香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家秀把她的打算和担忧讲了一遍。 听她讲完,徐蓉才发现,原来家秀以为她的典主现在是甜香,她想尽快还完六十两银子,回家照顾孩子。 徐蓉想跟家秀说,六十两银子她不用还。但是,人是甜香救出来的,这事徐蓉不能越俎代庖替甜香说。 她望向甜香,甜香无甚表情道:“这还不简单!把你孩子接来便是。” 家秀摇头:“他不会同意的。再说即便接来,我怎么带孩子?他俩还太小,我撒不开手。” 一个1岁半、一个半岁,都是时时离不开大人的年龄。家秀想不出,她要如何一边带孩子一边干活? 当然,这是她以为。她没有想过别人能帮她带孩子。她什么身份?别人凭什么帮她带孩子。 说到这,家秀无尽担忧,她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看到家秀表情,徐蓉对甜香道:“等过完年,我们陪她回去一趟。想办法帮她把孩子带走。” 甜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家秀摇头道:“我丈夫不会同意的。” 徐蓉道:“那就跟他买嘛!” 家秀有些诧异的望着徐蓉,她不想卖孩子。可她自己都在别人手里,此时她不敢说拒绝的话。 甜香道:“那种男人,不值得给他银子。” 徐蓉有些疑惑的望着甜香。不给银子,他会让她们把孩子带走吗? 甜香没有解释,说道:“这些事等过完年再说吧。” 今天大年三十,不应该讨论这些。过年应该热热闹闹、高高兴兴,谈论这种话题,人心情都变阴郁了。 …… 甜香说不值得给银子,是因为,那种人会坐地起价。 如果你非买不可,他定会漫天要价,拿捏你。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求着你买,甚至送给你。 如何能让他这样?自然是把他逼到绝路。 家秀丈夫不是好赌吗?让他再欠笔钱,欠到他倾家荡产还不清。 不过,他平常一般是在哪儿赌,这个要打听打听,给他做个局。 另外,甜香还有个想法:不必费事做什么局,直接把那男人了结,银子省了,功夫也省了。 第92章 三十沐浴 水烧好,开始洗澡。 刘氏先洗,她要带徐玉文一块洗。因为她觉得徐玉文自己洗不干净。在过去的一年里,都是刘氏帮小儿子洗澡。 徐蓉阻止她不要,帮他洗和带他一块洗是两回事。男女有别,一会让少华带他洗。 去年过年的时候,徐二叔还在。大年三十沐浴,都是徐二叔带着儿子们洗。今年过年,徐二叔不在了,但家里又多了个少华。 刘氏想想,老三的确年龄大了,是该让他自己学会洗澡,于是同意。 浴房外的徐玉文很不高兴,他觉得大姐老是阻拦母亲对他的疼爱。但是以徐玉文的性格,他又不会吵架不会闹,自己一个人憋着生闷气,想着要怎么报复下大姐。 刘氏洗澡很慢,她一个人就洗了一个多小时。因为这里乡下人除了夏季冲凉稍微勤些,到了冬天他们几乎不洗澡,这也是为何大年三十沐浴,有的人家轮流洗可以洗一天——因为身上的确需要好好搓一搓。 刘氏洗完,少华带徐玉福、徐玉文一块洗。 当徐玉文看到少华背上一条条疤痕时,好奇问:“你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疤痕?” 平常少华一般不会光上身,天气再热、做活出多少汗,他顶多就是穿个坎肩背心,一般不会把后背露出来。不过在纸坊里干活,有次他脱过坎肩,徐玉福见过他背上的疤痕。少华解释说,是以前在庄子上干活,被管事用鞭子抽的。 此时徐玉文发问,还没待少华解释,徐玉福抢先道:“他这是不听话,被他大哥抽的。你以后要是不听话,我也这样抽你!” 徐玉文信了姐夫背上的疤痕是被他大哥抽的,但是他不信二哥会抽自己,说道:“我又没有不听你的话,你才不会这样对我。” 徐玉福只是吓唬下三弟,笑着拍了拍他细嫩的小肩膀道:“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不会。” 不过徐玉文却想到大姐。他觉得大姐可能真会抽他。前会想要报复大姐的心思又往里收了收,他觉得如果不能一下子治住大姐,她可能会把自己打死。看看姐夫背上的疤痕,当时一定很疼吧!徐玉文只是想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三个男的洗完,接下来是徐蓉、甜香一块洗。 徐蓉不习惯与别人一起洗澡,但甜香说要她帮忙擦背。想到她俩是结拜姐妹,徐蓉勉强同意。 在帮甜香擦背时,徐蓉发现甜香背上有道一指宽的旧疤痕。 “你背上怎么有道疤?”徐蓉随口问。 “小时候被刺的,十几年了!” “为什么会被刺?”徐蓉一边帮她擦背一边问。她有点好奇,但也不是非常好奇。谁人身上还没点疤啊!她自己腋下也有道比较明显的疤痕,那是以前原主上山砍柴,不小心踩滑、被树枝刮的。当时伤口鲜血淋漓,就像是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似的。 甜香沉默了一下道:“曾经我为义父去前帮主家做下人,被前帮主夫人刺的。” “前帮主夫人?”徐蓉疑惑不解。 甜香跟她讲了漕帮帮主的更替。漕帮以前是另外一位帮主,因为死了,后来姚通成为帮主。 “前帮主夫人为何要刺你?”徐蓉不明白。在她心中,女人都相对温柔,再是暴脾气也不至于拿刀捅人吧。 “因为她恨我。”甜香语气淡淡。 “她为何会恨你?” “不知道。” 甜香是不想说。她在前帮主家的一年,夫人对她很好、很照顾,但她却“忘恩负义”给他们全家下毒。夫人临死前,叫她帮忙喂水,夫人想灌水给自己解毒。但甜香却望着夫人痛苦挣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夫人挺不过去,她转身准备走,夫人突然从背后一刀捅来,甜香当时也差点死了。 问她对前帮主一家有没有愧疚?甜香自己也不知道。她去帮主家,本就是带着目的去的。他们对自己好与不好,其实并不重要。只是想起当年事,现在的甜香,心中多多少少有一声叹息。 徐蓉看她沉寂的表情,没有再问。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一个会拿刀捅人的女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两人洗完,接下来是杨月灵和小秋洗,然后是那三个女孩洗。 今年三十沐浴,甜香带了香皂来,个个都享受了一回“香皂浴”。 徐蓉和甜香来到厨房,继续准备年夜饭。 刘氏早早洗完,她已经在厨房里炖着鸡。 闻到她俩头发上的香味,刘氏啧啧道:“多亏甜香姑娘,我这辈子还是头回用香皂,真香啊!” 甜香和徐蓉的头发还没有干,两人都披散着头发。从礼数上讲,披头散发是不合礼数的。但乡下人不讲究这些,刚洗完头,谁不是这样。难不成要学大户人家,在屋里等到头发干、梳好头才出来见人?那么,谁来做饭? 徐蓉问甜香:“我在县城好像没有见过卖香皂的。你的香皂是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个?” 甜香道:“你在县城逛店逛的不仔细吧,脂粉铺里有卖,一般几百文钱一个。不过我的香皂不是在脂粉铺买的,是我们百花楼自制的。” 几百文钱一个?刘氏瞠目。我滴个乖乖!难怪那么香,价钱就摆在那。 徐蓉也被这价钱惊到:“皂角本身不值钱,里面是加了什么,价钱这么贵?” “花香精油。”甜香道:“玉兰花、茉莉花、刺玫花,这些花香精油不便宜。另外有些香皂里还加了乳香、麝香,那都是名贵香料。” 徐蓉对做“香皂”一窍不通,对做肥皂还略知一二。(注:这里的香皂是用皂角做的,徐蓉略知的是油脂皂) 这时少华进厨房,他的头发已经干了,梳好束于头顶。 他对徐蓉道:“你先去把头发弄干再来。”他不好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又不是只有他俩在家。 徐蓉看鸡肉已经炖上,刘氏准备开始做红烧肉。一会她再炸个酥肉,做个红糖糍粑,杨月灵做道豆腐菜,年夜饭的菜差不多就齐活了。 “好,我一会再来。” 徐蓉拉着甜香去屋里弄头发。她发现当着少华的面,她和甜香披头散发的确不好。她自己倒没什么,主要是甜香,她一头乌黑长发,散发着香味,感觉好像是有点诱惑呢。 第93章 年夜饭(1) 今年的年夜饭异常丰盛,“鸡鸭鱼肉”就缺条鱼。 徐蓉道:“明年我们挖个鱼塘养鱼,到时候过年就能吃上大鱼了。” 刘氏道:“听说上河村过年有卖鱼的,只是我们没时间去买。” 上河村是这附近十多里内最大的村子,全村有两百三十多户人家、一千五百多人。因为村子大、人多,村里有学堂、有郎中,甚至还有人家开间小铺卖杂货。 相比上河村,岩脚村户数和人口只是人家的五分之一,没有学堂、没有郎中,除了偶尔有走村卖东西的,村里没有任何商业。 当然,岩脚村这种才是古代农村的常态。上河村属于是比较特别的村子,他们村曾经出过位进士,村里富裕人家相对较多,所以能开办起学堂,看得起病,周围村子的小孩到那里上学,上次徐蓉发烧昏迷,刘氏就是去上河村请的郎中。 “上河村?”甜香疑惑。 刘氏解释:“离我们村八九里,玉文就是在那里上学。” 甜香道:“白文卿老家就是上河村的,他还带我去过。” 刘氏、徐蓉愣了愣。 甜香道:“不过他没在那里生活过,严格说来,是他父亲老家。” 刘氏脑子转了转,忽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上河村的那个白家宗祠,就是白公子家?” 杨月灵没有见过白文卿,不过她知道白家与杨家的关系,问道:“你们说的,是我姑姑的夫家?” 杨家长女当年违背父母,毅然决然嫁给个穷秀才,她甚至因此与家里断了来往。二十年后,她丈夫是朝廷官员,自己儿子是位少年天才。 刘氏给杨月灵讲她姑姑的事情,以及现在她姑父的情况。 听到姑父是江州法曹,杨月灵问:“法曹是几品官?” 刘氏不懂官级品阶,甜香答:“从五品。” 杨月灵觉得从五品有些低了,她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呢。 甜香看出她神情,说道:“知府大人从四品,知州从五品。法曹与知州是同等品阶。” 杨月灵听到与知州同等品级,这才对“法曹从五品”有点概念。 杨月灵疑惑问:“为何都是从品,难道州府就没有正品级官员吗?” 甜香道:“从地方提拔的官员一般都是从品。如果是从京城派下来的官,就有正品。” 少华听她俩议论官员品级,甜香虽然懂点,但她说的也不全对。 凡七品以上地方官员都是朝廷调派,不存在地方提拔或京城派来一说。 另外,官员调派一般不会派到他老家任职。比如白文卿的父亲,老家在信州重阳县上河村,当年他考中进士,朝廷派他到地方任职,有意避开重阳县,甚至避开信州,将他派到别的州县任职。 朝廷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有些官员对家乡特殊照顾。但是官官相护,他不在信州,却可以委托在信州的同僚关照他老家家人,这是官场的人情世故。 当然,不派到老家任职也不是绝对,那主要是针对州县级官员。如果升迁到一定级别,譬如出任转运使、按察使(中央特派官员),派到老家所在地也有可能。 徐玉福问:“这么说来,我们与上河村白家有些关系?” 徐蓉瞅他一眼:“是月灵与白家有关系,我们没关系。” 杨月灵是杨家人,她父亲的姐姐嫁给白家。白家与杨家是亲家。 徐玉福道:“她是我们的姐姐,她与白家有关系,不就等于我们与白家有关系?” 徐蓉白他一眼:“你倒挺会攀亲戚。” 刘氏也道:“我们与白家没关系。我是徐刘氏,不是杨刘氏。” 她大致也明白儿子为何想与白家有关系。因为老三徐玉文上学的学堂,是白家出资开办。如果他们与白家有亲戚关系,学堂先生可能会对他有所关照。 但刘氏也知道,白家与杨家的关系不好。当年大姑子死活要嫁给白钧,白家父母上门求亲,老爷夫人连见都不见,是少爷悄悄出去跟人道歉,将人打发走。 当年是如何对人家的,现在怎么有脸去认亲戚。 一旁的徐玉文听得有些糊涂,问刘氏:“娘,我们跟上河村白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刘氏直截了当告诉他。 徐玉文为失去个“契机”感到有些失落。他在上河村上学,几乎没朋友。他们本村同学是一伙,特别是以白家子弟为首,几乎个个都围着他们转。其他村来借读的同学,以各自村为一伙。岩脚村来借读的就四个人,他、堂哥、吴家的两个孩子。徐家与吴家关系不是很好,他们都不跟他玩,唯一会理睬他的就只有堂哥一人。 大人们不知道徐玉文的苦恼,继续谈论话题。 甜香道:“这次白夫人带儿子回家,杨家又跟他们闹不愉快了!” 徐蓉不知道白母愤而带儿子回江州的事,不过知道那天赵氏找人找到百花楼来,一脸八卦问:“他们又怎么了?” “具体细节不清楚,大致是赵氏认为白母教子不严,带坏她的儿女。估摸着,她大概还说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这样的话。白文卿告别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白文卿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徐蓉好奇。其实她也有些不理解,一位母亲居然放任儿子寻花问柳。不理解! 甜香道:“一位颇有侠士之风的夫人,性格比较豪爽,不拘小节。” 徐蓉听着,觉得这形容真不像位官夫人。 刘氏道:“当年我刚到杨家时,与她接触过。她性格很像你以前,”刘氏望着徐蓉:“老爷夫人很疼爱她,但是她很叛逆,怎么管教都没用。把她锁在屋里,她能爬窗户出去。她一直都很有主见,想干嘛就干嘛,家里谁也拦不住。” 杨家长女(白夫人)比刘氏大五岁,当年刘氏十二岁进杨府,杨大小姐正闹着非白钧不嫁。 徐蓉见过白夫人一眼,给她第一印象是:端庄。至于“侠士之风”、“性格豪爽”,或许是因为当时她没有说话的缘故,徐蓉一点没看出来。 徐蓉问甜香:“白文卿以后还会再来吗?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徐蓉想起白文卿来岩脚村,他对工程设计图纸很痴迷,还说以后想要进工部。 甜香摇头:“不知道。过完年以后,他大概要去京城求学。” 说到白文卿,甜香心中有丝丝遗憾。那是给她带来爱情感受的少年,可惜…… “吃菜啊!别只顾着说话。”刘氏用公筷给几人夹菜。 虽然年夜饭不着急赶快吃完,但天气冷,菜凉得也快。 第94章 年夜饭(2) 刘氏、徐蓉、甜香几人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家秀、小秋几人埋头吃饭。 家秀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饭食,每一道菜都像酒楼里做的——虽然她从未进过酒楼,但她想象中酒楼的饭菜大抵就是这样。 杨月灵问甜香:“感觉你们百花楼好像是要转行?” 她天天在县城,百花楼的变化她看在眼里。上个月百花楼里还有姑娘,生意也如往常,但这个月,楼里的姑娘没了,伙计减少,感觉他们好像要停业似的。 甜香道:“官府不让开青楼了,老大想将百花楼卖掉。” “为何不让开?”杨月灵不解。 “因为没有牌照。”甜香解释,他们在江州也有家青楼叫百花楼,重阳县百花楼借用的是那个名。这里青楼牌照办不下来,所以官府不让开。 杨月灵道:“不开青楼也可以开酒楼啊!那么好的地段,卖掉太可惜了!” 甜香道:“开酒楼对老大来说只是桩小买卖,何况他人不在这里,对开酒楼没兴趣。” 杨月灵真心觉得那里非常合适开酒楼,问道:“那你们打算多少银子卖百花楼?” “老大开价三千两。” 杨月灵抿了抿嘴。如果是三百两,她还可以想办法去说服一下段安平,三千两,想都不要想。 杨月灵问:“你们老大有没有考虑过把百花楼租出去?毕竟三千两,重阳县没几个人会买吧!” 不是说重阳县没有有钱人,只是人家为何要买这样一座楼。 甜香摇头:“老大只说卖掉,没说过租。” 徐蓉一旁听着。说实话,她也很想要百花楼,但是别说三千两,三百两她也拿不出来。 徐蓉道:“要不你问问你们老大,将百花楼出租?” “你想租?”甜香望着徐蓉,好几次她听出徐蓉对百花楼有意。 徐蓉道:“我觉得那里前面改成酒楼、后面改成客栈挺好。” 甜香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跟老大建议,但那又不是她的产业,操那份心干嘛!到时候老大让她看管生意,她岂不是自找麻烦。 不得不说,甜香是那种想躺着赚钱的人。如果让她起早贪黑,她肯定不干。 杨月灵道:“我觉得玉蓉的提议不错,要不你跟你们老大说说?” 甜香看徐蓉和杨月灵似乎都想租百花楼,想了想,问徐蓉:“假如我真的说服老大出租百花楼,到时候你不造纸了?去开酒楼?” “我肯定还是要继续造纸。”徐蓉道:“反正你本来就在那里,你继续打理酒楼生意就好了。”徐蓉觉得这对甜香来说是无缝衔接。 甜香立即摇头:“不不不,我才不打理。” 徐蓉不解:“为什么?” 甜香一脸怨气:“你不知道打理生意有多麻烦!每天要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我不打理。” 徐蓉嘴角抽了抽。 这时杨月灵积极道:“如果真能租下来,我去打理!” 两人疑惑望向她。 杨月灵道:“我们三个一起开。” 她知道仅凭自己,甜香不会帮她。她跟甜香又没交情。刚才徐玉蓉流露出想租百花楼,但她要忙着岩脚村这一摊子事,抽不开身。甜香捏轻怕重,只想吃现成的。正好,自己加入进来不就解决问题了么。 不得不说,杨月灵为赚钱,她能变得勤劳。甜香则不然,如果事情太辛苦,能赚钱她也不干。 听到杨月灵说“三人一起开”,徐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过年之前,杨月灵并不太待见她和甜香,怎么突然之间转变了呢? 甜香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杨月灵:“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三个一起开?”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杨月灵居然要与她俩合伙。 杨月灵道:“我开了一段时间的铺子,对餐饮大致有些经验。” 她话还没说完,甜香嘲笑道:“你那小吃店也算叫餐饮?” 杨月灵没有因为她轻蔑的语气生气,平静道:“我那店虽然小,但我能做的、比我店里的东西多得多。我那只是因为地方限制,没办法。小吃店最好是品种简单,不要搞得太复杂,否则没有了主次,反而适得其反。” 后面一句,其实是当初徐蓉跟她讲的。 杨月灵的确很会做吃食,当初她什么都想卖。徐蓉跟她讲:你开的是小店,人手有限、顾客未知,你若是列出十道菜、二十道菜的菜单,你要如何备菜?如果没人点,怎么办?每天都按着菜单备菜,但又不一定有人点,你何不品种简单,就只卖一种东西,这样就不会有不必要的浪费。等经营起来时间久了,慢慢再调整。 甜香虽然捏轻怕重,管理百花楼也不认真,但她毕竟打理了一年,对酒楼应该怎么开,她比杨月灵清楚。 甜香笑道:“你只开过小店,不懂开酒楼。” 杨月灵道:“我是不太懂,但我会学习、会思考。” 她不敢在甜香面前说她一定能行。话不能说得太满,万一不行呢? 徐蓉听着她俩对话,发现杨月灵谦虚不少。如果搁在以前,杨月灵早语气不善、甩脸色了。 这时刘氏插嘴问道:“如果要开酒楼,得花多少银子?” 这才是问题关键。没银子,讲再多也无用。 甜香没有回答。除去房租,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因为楼里家什器具都是现成的。 杨月灵对刘氏道:“这个你放心,如果租下开酒楼,我不会找你拿银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氏觉得她误会自己了,想要解释。 杨月灵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反正银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几十两,刘氏可能有办法凑齐,但如果是几百两,杨月灵压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什么人能解决什么问题,杨月灵心里清楚。超出刘氏能力范围的事,她也不会找刘氏。 其他人早已吃好,坐在桌边听她们聊天。 少华瞥了眼冷掉的菜,问几人:“要不要给你们拿去热一热?” 甜香摇头:“我已经吃好了。” 杨月灵也表示自己已经吃好了。 徐蓉也说自己吃好了。 徐玉福翻了个白眼:“早说啊!我们就早点收去洗了。” 说完他叫小秋、家秀几人收拾碗筷拿去洗。 徐玉福以前不知道,几个女人凑在一块儿,这么能聊! …… 第95章 除夕夜(1) 家秀带着小五、小红去洗碗,小秋也跟着一块去。她们几个很自觉,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做下人的。 家秀问小秋:“你主子杨姑娘为何不回杨家过年,却来这里过年?” 之前家秀虽然知道刘氏是杨月灵的母亲,但不清楚为何刘氏的儿女有姓杨的、有姓徐的。刚才听她们谈话,终于明白:刘氏是先嫁到杨家,生下杨月灵;后来又嫁到徐家,生下徐家几个孩子。 一个二嫁女人,居然能嫁到徐家这样条件好的人家,有些刷新家秀对“女人、婚姻”的认识。 小秋道:“月灵姐已经从杨家出来,所以她不回杨家过年。” “出来?”家秀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小秋解释:“月灵姐出嫁,从杨家出来。” 古语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一旦出嫁,娘家几乎不再过问。 “她嫁人了?”家秀疑惑,因为没有看到她丈夫,或是听他们议论她丈夫。 “嗯,月灵姐与前夫和离了。”具体情况小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她与段安平谈话时提到过。 “和离?”家秀吃惊:“好好的,为何要和离?” 在她看来,杨月灵是一帆风顺,自己还有所小成(经营着一家店铺),这样的人为何会和离? “她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家秀好奇,猜想是不是像她丈夫一样,是个烂赌鬼,或是什么烂人。 小秋摇头:“不清楚。” 听到刘氏、杨月灵都是曾经嫁过人的,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家秀再次刷新对“女人、婚姻”的认识。 在她概念里,女人一旦出嫁,人生便由丈夫决定。如果嫁个好男人,以后日子会好些;如果嫁给个烂人,那么就跟自己现在一样。 不得不说,家秀对女人婚姻的认识没毛病,古代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刘氏、杨月灵属于是少数。包括甜香、徐蓉,她们也是这个时代女人中的少数。 那边洗着碗,这边徐玉福嚷嚷着要开始烧爆竹了。 他搬来几块石头,在房屋前的场院上搭成个槽状,在槽里生火,然后将新鲜竹竿架在槽上炙烤。 新鲜竹子烧到爆炸需要段时间,徐蓉看他很有耐心的转着竹竿在火上烤,觉得这个时代真是娱乐匮乏。“烧竹竿”都算是一种娱乐活动。 “姐,过来一块儿烧!”徐玉福喊。 徐蓉摇摇头:“你自己玩。” 刘氏望着儿子烧爆竹,一面叮嘱他小心点,一面对徐蓉道:“你以前不是挺爱烧爆竹的吗?” “我现在长大了。”徐蓉觉得烧爆竹这种玩法有点无聊,还不如穿点肉、烤个串来得实在。徐玉福转着圈烤竹竿,真就像在烤肉。 甜香道:“之前没想起。应该让他们从州府带几根爆杖来。” 爆杖就是加了火药的竹竿,那个烧起来爆炸声巨响。当然,这个“巨响”是相对而言,与现代爆仗没法比。 注意:古代叫爆杖,拐杖的“杖”。现代写作单人旁的“仗”,是打仗的“仗”。 古代爆杖,人们只是把它当作像拐杖一样、燃烧会爆炸的东西。而现代爆仗,则是从火药应用到战争,再从战争退回到民间日常燃放。 徐蓉原主记忆中,知道有种加了火药的竹竿爆杖。那东西对他们乡下人来说很稀奇,得要州府有人才能买得到。县城里的爆杖,也是人家托人从州府买来的。 听到甜香说买爆杖,刘氏问她:“听说那东西很危险,会炸伤人?” 甜香点头:“是有点危险,不过烧的时候离远些就行了。” 徐蓉问:“爆杖是要怎么放?” “什么怎么放?”甜香没听懂。 “就是怎么给它爆出声响。” “放火里烧啊!跟爆竹一样。” 徐蓉不解:“那岂不是会把火炭炸飞、火星四溅?” “是啊,有的人为了看火星子,故意往上面堆很多火炭。” 徐蓉联想到“打炭花”,一种现代非物质文化遗产,盛于明清时期,历史可追溯到北宋。 她现在所处的古代,大致有些像北宋初期。许多对于现代来说“古代的东西”,这个时期都还没有。 “砰”的一个炸裂声,一段竹节爆炸。爆炸的气体带动飞起些火星子,在漆黑的夜里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看。 甜香对徐玉福道:“你把竹筒埋进火里烧,这样能炸出更多火花。” 徐玉福摇头:“那样会把火炸熄灭的。” “灭了再点呗。” “不行不行,我就喜欢这样。” 徐玉福不听她的,甜香觉得这么烧半天听个响没意思,转头对徐蓉道:“我们来弹琴吧!” 她带琴本就是为“守岁”晚上弹的。长夜漫漫,要守到子时过后,不找点事情做会很无聊。 徐蓉也觉得过年应该有点娱乐活动,于是同意,让她去拿琴。 “你帮我照个亮呗!天太黑看不清路,我那琴很贵的,万一摔一跤。”甜香有些撒娇的对徐蓉道。 徐蓉拿起油灯,放进一个木架灯罩里。 “咦,你这个灯罩好有意思!”甜香发现灯罩跟油灯好像是配对的,但是她在市场上没有发现这种灯罩。 徐蓉道:“让木匠师傅顺手做的。这样油灯就可以拿出去了。” “做个灯笼岂不是更好?” “灯笼要用蜡烛,蜡烛多贵啊!” 油灯用桐油,从价钱上来说比蜡烛便宜。 甜香看这灯罩,木头底、四方柱,四面蒙上纸,光亮虽然有所消减,但在这漆黑的夜里照亮也还行。 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会适应光线,如果极度黑,稍微有些光亮基本也就能看见了。 徐蓉举着灯,帮甜香回屋拿琴。天知道,对徐蓉来说,她一心想要制造更亮的照明工具,但无奈这个时代没有玻璃,即便有想法也做不出来。 她也想过,要不研究一下怎么烧出玻璃,但是,好难! 曾经徐蓉在一个短篇中看过,最早的玻璃是一次烧沙子中无意发现的。但是,她试过河里的沙子,烧了个寂寞。别说类似玻璃的物体,沙子连形态都没有变化。 ………… 这只怪徐蓉化学不好,没有达到一定高温,沙子是不会有变化的,因为它熔点很高。另外就是,沙子与沙子,其化学成分也不一样。 第96章 除夕夜(2) 甜香拿来琴。单调的夜里,徐家房屋中发出优美的琴乐声。 昨天甜香弹琴时,徐玉文去上坟不在家,到家只听到个尾巴,没有看到甜香弹奏。此时弹奏,徐玉文觉得甜香姐怎么这么厉害,一块木头、几根弦,她怎么就能弹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徐玉文凑在琴前看甜香弹奏。 一曲毕,甜香笑问:“想学吗?” 徐玉文点点头。 刘氏道:“男孩子学什么琴!那是女孩弹的。” 甜香道:“这你就错了,古来多少名曲大家都是男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就包括音乐,人家贵族子弟个个都会弹琴。”甜香说完,眼角余光瞟了眼少华。 刘氏听她这么一说,发现是自己狭隘了,只想到女子弹琴,没有想到更高远的东西。 甜香将徐玉文拉到怀里:“来,我教你弹琴。” 徐玉文对甜香本就有好感,因为她人长得漂亮,衣服漂亮,声音又好听。甜香拉他,他顺从的窝进她怀里。 “琴有七根弦,从上到下依次是一弦、二弦、三弦……”甜香边讲边示范弹出弦音。 “上面这几个白点是徽,从右到左依次是一徽、二徽、三徽、四徽……十三徽,它的作用是标记音位和弹奏泛音。”甜香弹了几个不同徽位的泛音演示一下,说道:“你刚学,暂时不用学泛音。我教你最基本的右手指法。” 小孩子学琴,先学右手。右手能弹出简单曲子,再来学左手配合。 甜香手把手教徐玉文右手指法,家秀、小红几人也在一旁认真听讲,包括刘氏、徐玉福也在听,守岁夜俨然变成堂古琴课。 唯有少华、徐蓉、杨月灵,他们本就会弹琴,这种基础入门讲解,不听也罢。 出于礼貌,杨月灵虽然没有听讲,但也没有出声,只是望着他们讲。 徐蓉看了一会甜香教琴,起身拿灯去上厕所。 “你要去哪儿?”少华见她拿灯问道。 “厕所。” “我也去。”少华跟她一块出屋。 今年的年夜饭是在徐蓉新房这边做的,因为之前工人吃饭全都在她这边,有现成的大灶、锅碗瓢盆,做饭比较方便。吃完饭,自然也在她这里守岁。 这边房屋有这边的厕所,是之前他们盖的单厕。徐蓉先上,少华在外面等着。等她出来,少华又进去。 徐蓉站在地埂边,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冷风吹过,身上有些冷。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离开爸妈过年。穿越来的这半年,她感受到自己的巨大变化,从前世什么都依赖父母,到这里迅速成长为一家之主。 “看什么呢?” 少华从厕所出来,见徐蓉呆呆地凝望夜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古话诚不欺我。”徐蓉感慨。 少华有些莫名,但也有些理解,说道:“回屋去吧,外面冷。” “我想吹一下冷风,让自己冷静冷静。” “怎么,你不冷静?” “这半年多来,一直忙忙碌碌,我有时候甚至忘了……”徐蓉没说后面的话。 “忘了什么?” “忘了初心。”她忘的其实不是初心,而是忘了前世父母。 少华觉得她说话有些莫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过年有些感慨。” 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这种节日自然会想起一些人和事。 少华其实也想起往昔在家中过年,只是他已经离家四年,今年是第四个没有亲人的“除夕”,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从背后抱着徐蓉,同她一起仰望星空,说道:“我俩正式拜堂后,尽快有个孩子,以后我们就都有亲人了!” 其实关于徐蓉的一些事情,少华身为她的枕边人,他有独家发现。但是,他并不想追究她到底是不是原来的徐玉蓉,反正这个人他喜欢就行,如果非要弄个明白,可能反而会失去一些东西。 “成亲……孩子……”徐蓉望着夜空,考虑要不要生孩子。 她对生孩子没有什么抵触心理,虽然都说十月怀胎不易,但是想想自己跟妈妈,母女融洽,她喜欢那样的关系。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徐蓉问。 “女孩。”少华其实想说男孩,但又担心徐蓉说他重男轻女。毕竟他俩现在还没有真正行过房,为男孩女孩闹不愉快,不值当。 少华又道:“我们多生几个,男孩女孩都有,儿女双全。” 徐蓉笑着白他一眼:“敢情不用你生,辛苦的又不是你。” 少华抚摸着她的肚子道:“我会努力挣钱,你只须好好养着便是,不用做其他事。” 徐蓉前世的原生家庭幸福美满,她对结婚生子的看法深受原生家庭影响。她爸妈二十二岁结婚,当年就生下徐蓉,他们是个幸福美满的传统家庭。 她将少华的手掌往下移了移道:“怀孕是在这,上面是胃和肠道!” 少华笑着在她耳旁轻吻一下:“我还以为是在上面。”他是真的不懂,以为孩子在整个肚子里。 “我之前跟你讲过女人是如何怀孕,你是一点都没听懂啊?” “我听懂了。只是以为孩子长着长着,会长到上面。” 徐蓉大大翻了个白眼:“你咋想的!” 两人在屋外讨论生孩子的事,刘氏半天不见他俩回来,出门来找,这才将二人喊回去。 甜香教了两个小时,徐玉文学会单手弹奏一首简单曲子,他自豪极了,要表演给所有人看,刘氏就是专门出来喊徐蓉、少华回去看的。 “人到齐了,你开始弹吧。”刘氏对儿子一晚上学会弹琴也满是自豪。 这首曲子简单得就像“小星星”,徐玉文弹完等着被表扬。 徐蓉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这么简单的曲子,三分钟学会也正常。当然,她忽略了一点:她有音乐基础,只要知道音阶在哪儿,不用学也能弹出个调来。但古代普通人,平时连音乐都没听过,更不知道音阶,学会首曲子对他们来说真的是种骄傲。 刘氏赞许道:“老三真厉害!小小年纪就会弹琴。” 徐玉福也有些跃跃欲试,刚才甜香讲授他认真听讲,手指在暗中比划练习,但他不好意思提出他也弹一下试试。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大人不能跟小孩抢弹琴的机会。 “三公子真厉害!”家秀突然来了一句。 几人对她喊徐玉文“公子”都感到诧异。家秀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妥,他们只是农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称呼“公子”有些过了,但是,要称呼什么好呢? 徐蓉道:“你喊他玉文就行,别喊什么公子,让人听到笑话。” 家秀不好意思的笑笑,应了声“是”。她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对孩子要多鼓励夸奖。 徐玉文瞅着大姐,有些不高兴。别人喊他公子怎么了?他是男的,难道不可以喊公子吗? 徐玉文知道男的称呼公子、女的称呼小姐,但他不清楚要什么样的人家才配称呼公子、小姐。 他对大姐语气有些挑衅道:“你会弹琴吗?” “不会。”徐蓉不想弹,所以否认自己会弹琴。 “哼!”徐玉文骄傲的哼了一声,白了大姐一眼。 他觉得大姐真是可恶,什么都要压他一下,人家喊声公子都不可以。不过自己会弹琴,她不会,这点他比大姐强。 徐蓉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压徐玉文一头。他一个小孩子,徐蓉怎么会与他计较。 但是,你不计较,不代表别人心中不计较。 刘氏在教育徐玉文时,常会说“你要好好学习,要不然你对不起大姐给你出的学费”; 徐玉福在教育弟弟时,常会说“不听话小心大姐揍你”。他这话是无心的,因为他从小被姐姐揍大,现在他觉得,大姐揍他其实是有道理的。比如他不想洗衣做饭,姐姐揍他;他不去砍柴,姐姐揍他。他觉得是因为大姐,所以他现在变成个勤劳的人。看看随时跟在娘身边的三弟,懒得跟什么似的。叫他做点事捏轻怕重,徐玉福奇怪:大姐怎么就不揍三弟呢? 说起来,这是因为年龄差异。徐蓉比二弟大四岁,当年徐玉福小时候,原主徐玉蓉对“后娘”还充满着敌意,所以她把气撒在二弟身上。等到徐玉文出生,徐玉蓉比三弟大九岁,她已经有个“教训”对象(二弟徐玉福),自然就放过老三了。 守岁夜,多亏了甜香的这把琴。她教完右手弹奏,然后教左手和弦。 全家人在她的教琴中“守岁”到很晚,直到大家都露出困意。 刘氏道:“差不多了,都回去睡觉吧!” 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过“子时”,但大家感觉时辰已经很晚了,个个困得不行,于是起身,纷纷回去睡觉。 第97章 正月初一 送走所有人,少华倒水洗漱。 徐蓉道:“今天洗过澡,就不用洗了吧!”她觉得从洗完澡到现在又没干什么,身上又不脏,干嘛还要洗。 少华含了口丁香水漱口,他将水吐掉,眼神有所暗示道:“今天过年,我也想过年。”他后一个“过年”意有所指。 徐蓉见他用丁香水漱口,知道他想深吻缠绵。 曾经有次徐蓉嫌他口中有异味,少华拿了点徐蓉做卤料的丁香在嘴里嚼了嚼,口中异味消除,吻起来还有股香香的味道。徐蓉表扬他聪明,少华说,可是他的舌头感觉有点辣、还有点麻,徐蓉笑了一晚上。丁香这种东西,本就不是这么嚼的。 在那之后,少华常用丁香泡水。丁香水可以用来漱口,也可以喝。 丁香性温,归脾、胃、肾经,具有温中降逆、补肾助阳、抑菌杀菌、祛除口臭的功效。但是,它药性温热,只适合脾胃虚寒、体冷之人。如果阳盛、或阴虚内热者,并不适合喝丁香水。 少华的身体不适合喝丁香水,所以他只用来漱口,要的是丁香在口腔中的那股味道。 “你也来漱一下。”少华将丁香水的杯子递给徐蓉。 徐蓉接过来漱了下口。 接着少华又打水洗了下“下面”,因为一会他想让徐蓉帮他做点什么。 不得不说,他俩虽然还没有正式行房,但玩得挺花。若不是担心提早怀孕,让别人看出他们在守孝期间行房,就他俩的玩法,跟行房也差不多。 吹灯上床,抵吻缠绵。少华想故技重施,让徐蓉帮他导出来。 徐蓉道:“要不我们今天真的行房吧。” 少华愣了愣。其实他一直都想,但一直都不敢。 “现在离二月初二还有一个多月……” 他俩商定的拜堂日期是二月初二,今天现在是正月初一。 徐蓉道:“就三十多天,看不出来。” 前会想到她爸妈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徐蓉生日八月三十一日,她爸妈结婚好像是在年头的一月、还是二月,日期对不上啊!也就是说,在她爸妈举行婚礼之前,其实她妈妈已经怀上了。 “真的可以吗?” 少华健硕的肌肉压着徐蓉的胴体,心里痒痒的,他也想真的行房。 “可以。” 徐蓉想在个整日子行房,方便她记住日期。正月初一,年头第一天。这日期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我真的来了?” 少华有些兴奋,他一直想的事情,今天终于可以做了。 “嗯。” 徐蓉双手抚摸着他的腰背,一只手滑向他大腿根。 …… 第一次真正行房,少华感受到自己与徐蓉融为一体,从今往后她就是长在自己肉里的人,她是自己灵魂肉体的一部分。 “玉蓉,以后我喊你蓉儿好吗?” 两人完事平躺着。 “为何给我取个别名?” “我觉得喊你蓉儿更亲切。”少华伸手从她脖颈下穿过,搂着她。 徐蓉前世爸妈喊她蓉蓉,妈妈有时候会喊她蓉儿,特别是留字条的时候,从来都是写“蓉儿”。 “你一直喊我玉蓉,突然改口,别人会觉得奇怪,问你为什么。到时候你怎么回答?说因为我俩行房了?” 徐蓉觉得喊什么不重要,只要知道是在喊自己就行。 “我觉得蓉儿亲切嘛。”少华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随便吧,不过我觉得还是喊玉蓉比较好,至少别人知道你喊的是我。” “那我就在床上的时候喊你蓉儿。” 少华说着半边身子压上来,一手撑床,一手抚摸。 “你知道吗,刚才我就想喊你蓉儿。” 少华在兴奋时,想喊“蓉儿我们一起”。他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样,但他沉浸在那种亢奋中时,就想喊蓉儿名字。 少华边说边手掌摩挲,他还想再来一次。 …… 第二日,天一亮少华就起床了,徐蓉躺着不想起。昨晚少华折腾她大半夜,真是第一次“吃肉”就没个够,直到徐蓉说她疼了,他才停下。 少华洗漱完,去挑水。 刘氏也起得早,正在岩脚下水塘取水。 “玉蓉起来了吗?”刘氏问。 “没有。她身子不舒服,让她再多睡一会。” “她怎么了?”刘氏关心问。 “没什么,可能睡觉的时候着凉了,有点不舒服。”少华随便找个借口。 “你不是在旁边吗,怎么还让她着凉?”刘氏有些怨怪。 “呃……,当时我睡着了没发现,后来发现就帮她盖好了被子。” 少华觉得这个借口真是不好,结果变成了自己的不是。不过也的确是他的不是,蓉儿被他弄得起不来了。 刘氏道:“你俩下月就成亲了,可不要生病什么的。” 古代农村人生病,一般就是靠身体素质硬扛着,不像现代买点药吃,所以就算是一般感冒他们也能病上大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 “知道了,她没什么事,只是多睡一会。” 少华心说:他俩昨晚已经洞房,二月初二现在变得不那么重要。接下来,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能怀上,他很期待与蓉儿的孩子。 两人装好水回去,路上又遇到家秀和小红来挑水。他们三处房屋、三处水缸,一早上光挑水都要挑好几趟。不过等将来水渠修好就不用这么麻烦,到时候门前就有水。 …… 过年,真正忙碌在过年前。等过了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一,家里基本上没啥事,就是闲着。 徐玉文想学琴,甜香继续教他弹琴。 徐蓉和少华成亲的婚服还没做完,刘氏、杨月灵帮她缝婚服。家秀也会做衣服,加入进来一起缝婚服。 至于小红、小五、小秋,她们虽然是女孩,但从小没人教她们做女红,平常顶多也就衣服破了自己补一下,手工粗糙,缝出来跟虱子爬似的,针脚很难看。 刘氏几人做婚服的同时,顺便也教一下她们三个。身为女孩,不能不会女红。 至于徐蓉,现代她不会做衣服,但是原主徐玉蓉会。她有原主记忆,自然也继承了她的技能。 看徐蓉画出的婚服图纸,少华的男士长衫倒还好,徐蓉自己的裙子样式,大家难以理解。因为她画了个直筒裙。 “这、这是裙子?……穿上如何走路?” 杨月灵看纸上画的直筒裙,几乎就是一片布料围起来。 “可以走啊。”徐蓉穿过直筒裙,知道走路没问题。 刘氏摇头:“你再是为了省布料,也不至于做成这样!这样没法穿,穿起来也没法做事。” 在刘氏理解,这就跟套了个麻袋似的,而且还是个又窄又紧的麻袋。 徐蓉道:“穿婚服还要做什么事?那天我不就是站着或坐着嘛。” 刘氏道:“那你平常穿着不做事?” “平常穿?”徐蓉没想过婚服平常还会穿。在她概念里,婚服就只有结婚那天穿。平常穿个大红色衣服,太喜庆了。 刘氏想让她改样式,但是看到她买的布……不够改。 “唉!真不会做事。”刘氏觉得玉蓉有时候比自己还抠。 “好啦,就照我画的做。”徐蓉道:“等成亲用完,我会把这裙子改成别的东西。” 刘氏一下子板起脸:“诶,不要乱说话。成亲婚服,哪怕以后不穿,也不能改成别的。不吉利。” 徐蓉吐了吐舌头,不与刘氏犟。改不改,以后再说,现在没必要为这个争执。反正她的布料就那么多,不做直筒裙,换个样式布料不够。 大家都知道徐玉蓉倔强,她说什么就什么吧。虽然这裙子样式奇怪,但她都好意思穿,由她去吧。 …… 第98章 做嫁衣 几人做婚服。 刘氏对徐蓉道:“明天我想去趟冯家村。” 冯家村就是刘氏娘家所在村子,距离岩脚村三十多里。 这里正月初二有走亲戚的习俗,出嫁女一般会在这天回娘家。刘氏几乎每年正月初二都会回去,徐玉蓉却从未跟她去过冯家村,因为在原主徐玉蓉心里,刘氏不是她娘,刘氏娘家与她没关系。 徐蓉道:“好,那你准备带点什么礼物回去?” 刘氏想了想道:“我想一家送一条腊肉,我娘再给她二百文钱。” 刘氏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就嫁在村里。刘氏的母亲五十多岁,父亲在多年前已经去世。 徐蓉道:“要给就多给点。你难得回去一趟,每家给两条腊肉、一只鸡,外婆你给她一千文钱。” 听到玉蓉称呼“外婆”,刘氏有些意外。她可是从来没有认过冯家村亲戚,更别说喊外婆。 刘氏道:“两条腊肉一只鸡,这也太多了!他们两家就是四条腊肉、两只鸡。再说我娘她年纪大了,现在有些老糊涂,给她钱她也不会使,最后要么被她那些孙子骗去,要么就是给了我二弟。” 刘氏老娘跟大儿子生活,不过他们两兄弟房屋就在一块,左右两间屋子。日常生活,兄弟两家都可以照顾老娘。 徐蓉道:“工人们回去,我们还每家送条腊肉。自己家亲戚,不能比工人少。至于给外婆的钱,她爱给谁就给谁。你尽你的孝道,别的事情不用管。” 徐蓉在花钱方面,该省的省、该花的花。虽然在婚服事情上她抠了些,但从本质上来讲,徐蓉不仅不是个抠门的人,甚至还有些大手大脚。 刘氏犹豫。每家两条腊肉一只鸡,那就是一两多银子。算算这趟走亲戚的成本,花好几两银子! 徐蓉问家秀:“你丈夫家在大溪村,离冯家村远不远?” 冯家村、大溪村,都是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只不过不在一个方向。 家秀道:“可能有八九里吧。” 冯家村在县城东南方向,大溪村在西南方向。 旁边,甜香在教徐玉文弹琴。 徐蓉对甜香道:“明天我们陪家秀回一趟家如何?” 甜香点头:“可以。” 徐蓉安排道:“明天我们先去冯家村,见过人之后,我、家秀、少华、甜香,我们四个去大溪村。” 小红问:“那我们呢?” “你们留下来看家。” 杨月灵道:“明天我同你们一块去。” 她听徐蓉安排计划里没有她,于是主动要求。因为她想拉近与甜香、徐蓉的关系,之后百花楼租不租、她们三个合不合伙,关系到将来事业。 徐蓉不知道家秀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这边人多势众是要好些,于是点头同意。 重新安排一下:小秋、小五、小红留下来看家,其他人先去冯家村,给亲戚拜过年之后,徐蓉、少华、甜香、杨月灵陪家秀回家。 甜香道:“这么多人,明天是不是去租辆马车?” 刘氏道:“大过年的,不能跟人借东西。” 这里风俗,正月初一、初二、初三、甚至到十五之前,不能跟人借东西,因为这寓意着:被借者在新的一年里可能会失去财物,总之对被借者不吉利。 甜香道:“是租,又不是借。” 刘氏摇头:“总之正月初一、初二不可能的,连这个口都不要开,会惹人讨厌。”而且也一定会被拒绝。 甜香皱眉:“那我们明天只能走着去了?”她不想走那么远。 徐蓉知道她有些娇气,无奈道:“要是我们自己有辆马车就好了!” 她是真的很想有辆马车,每次去县城,赶集日还好,有马车可坐;如果不是赶集日,来回走八十多里,你真当她喜欢走路呢! 甜香蹙眉,想想走到冯家村三十多里,然后再走八九里到大溪村,最后还要再走回来。想想这个路程,她有些不想去。 杨月灵也为走这么远有些不情愿,但为了与她们拉近关系,走就走吧。 杨月灵想了想道:“明天让小秋跟我们一块去。她不必去冯家村。” 她转头对小秋道:“你明天直接到县城,去找段安平,让他找辆马车来接我们。” 城里人虽然也讲究过年不借东西,但租车和借东西是两码事。岩脚村有马车的人家就一家,刘氏不想开口惹人嫌,那她们就只能走路。 刘氏有些担心问:“段安平会帮这个忙吗?” 在她看来,段安平对月灵只是玩玩而已,这种男人不会有多少责任心。 杨月灵道:“这就看他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让她与甜香拉近关系,这事一开始是段安平提出来的。他跟杨月灵讲了甜香的背景。 不说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杨月灵不知道甜香背后居然有那么大势力撑腰,难怪她那么风骚也没人敢打她主意。一般人惹不起甜香,惹得起的都不是一般人。 段安平坦言,一开始他也想要“尝一尝”甜香,但是看到重阳县最大粮商、宋家公子宋子渊对甜香礼貌有加,连手都不摸一下,段安平便去打听:甜香何许人也? 在男女之事上,段安平有些放浪,但在做生意上,他却是很认真。 想要与甜香及她背后的集团拉近关系,段安平这边的路子不好走,恰巧那天知道了她与徐家的关系,于是段安平让杨月灵与她们交好。 杨月灵自己也是有脑子的人,她知道与甜香交好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于是她不仅是听段安平的,本身交好也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刘氏觉得大过年的,这似乎是给人添麻烦,对杨月灵道:“算了!别去找段安平。要是他不乐意,反而影响你俩的关系。” 虽然刘氏心底里反对月灵与段安平在一起,但儿大不由娘,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由她去吧。 杨月灵道:“他要是不乐意就算了!”其实她知道,只要说有甜香在,段安平一定会努力去帮她们找马车。何况段安平家本就有马车,只不过他家的马车停在磨坊那边,不在城里。 徐蓉也想坐车,不想走路。如果能找来马车最好,如果找不来……她觉得等过完年、卖几单纸有了钱,他们也养匹马、造辆车吧! …… 大年初一,几个女人七手八脚做嫁衣。因为多了人手,仅一天,徐蓉和少华的婚服就裁剪出来,大致缝上。 说“大致缝”,是因为裁剪出来的布片,你要先给它钉几针接上,知道是哪片接哪片,接下来再仔细将它缝完。 古代做衣服都是手工缝纫,布料因为宽幅不够,需要拼接的地方很多,不先钉一下,最后你可能会缝完衣服发现怎么还剩两片布,不知道是接哪的,然后成衣拉开一抖,发现某处很别扭。 第99章 回娘家 第二日,正月初二。 全家人吃过早饭,带上礼物,去冯家村。 刘氏是家里的老大,今年三十二岁,不对,翻过年她就三十三了。 当年刘氏生杨月灵时才十五岁,搁在一般人家都还没出嫁,所以她虽然有那么大的女儿,但她实际年龄并不大。 这也是当年原主徐玉蓉不尊重她的原因之一:当年刘氏太年轻,徐玉蓉认为她不配做自己的娘。 刘氏才三十二,她的弟弟妹妹自然也相对更年轻。譬如刘氏最小的妹妹刘巧、今年二十一,比少华还小一岁,她的丈夫冯树,与少华同龄。 众人在刘家坐了一会,唠了会儿家常,徐蓉提出他们要先行离开。 刘家人挽留。 刘氏解释:“他们还要去大溪村,我和玉福、玉文留下来,我们仨不走。” 四妹刘巧问:“他们去大溪村干嘛?” “陪家秀回家看看。”然后刘氏简单讲了家秀经历。譬如她从外州到重阳县,嫁给个烂赌鬼;赌鬼丈夫欠了一屁股债,把她典给人牙行;之后人牙行老板又把她典给甜香。 刘氏隐掉家秀做暗娼的经历,因为这对女人来说是致命污点。 刘巧对丈夫道:“你回去套车,送他们去大溪村。” 听到送他们去,刘氏好奇问:“你们家有马车?” “是,前段时间买的。家树和他大哥、还有他们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镖行,每家都要买车入行,我们家便借钱买了辆车。” 注意:这里刘巧称呼丈夫“家树”,他大名“冯树”,名字中并没有个“家”字。“家树”在这里是小名。一般名字只有一个字的,大家会习惯加上个“小”字,比如小秋、小红。或是加上个“家”字,譬如家树、家秀。 换言之,家秀的名字其实只有一个字“秀”。她姓郭、名秀,小时候家里喊她秀秀、秀儿,嫁到大溪村袁家,袁家人喊她家秀,于是便这么喊开了。 另外,这种加个“小”字、“家”的喊法,一般是没文化的人家这么喊。对于有文化底蕴的人家,他们会取个“字”。譬如: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唐寅,字伯虎,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等等。 这里提一下少华,他也有“字”,字义安。京城人几乎都喊他“邵义安”,有些不熟悉他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是什么。(就像现代,有的人以为“唐伯虎”姓唐、名伯虎,其实他姓唐、名寅。) 徐蓉问刘巧:“买辆马车要多少钱?” 刘巧道:“我们买的是成马,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车倒是不贵,花了十多两银子。” 听到一百二十两加十多两,徐蓉咋舌:“一辆马车要这么贵!?” 刘巧道:“我们要长途运货,自然要买好马。像村里那些拉人跑车的,如果从幼马开始自己养起,倒也不贵。” 马的寿命大约有二十到三十年,五岁以前算是幼马。五岁到十六岁是成年马,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十六岁以后,马渐渐步入老年,如果饲养照顾得好,老马也不一定比年轻马差,只是随着年龄增长,体力逐渐下降,毕竟老了,就跟人一样。 “幼马要多少银子?”徐蓉听到“不贵”来了兴趣。 “一岁左右的,大概三四十两银子。” 听到三四十两,徐蓉眼睛放光,对少华道:“我们买匹马吧!” 少华道:“一岁的马,什么也干不了,买回来就是养着。” “什么都干不了吗?”徐蓉不懂马,不知道一岁的马是什么情况。 少华道:“至少要三四岁才能坐骑或拉车,太小不行。” 他曾经养过匹马,从一岁开始养起,到他发配流放时,那匹马四岁。 徐蓉想了想道:“那要是买匹两三岁的马呢?” 少华道:“勉强可以,但不能劳役太重。两三岁的马,骨骼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如果在这时候役使过了,会影响以后。” 徐蓉大致也能理解,就跟小孩不能干太重体力活一样。 她转头问刘巧:“两三岁的马要多少银子?” 刘巧摇头:“不清楚。” 其实她不懂马,只是从丈夫口中了解到一些马的行情和知识。 这就像现代人买车,妻子不懂车,听丈夫讲了几款意向性选择的车。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类型、更贵或更便宜的车,那些不在他考虑范围,丈夫没讲,所以妻子也不了解。 说话间,冯树套好马车过来。 徐蓉看这匹马膘肥体壮、四蹄有力,一看就很能驮的样子。 几人上车,刘氏叮嘱:“到了那边好好说话,别弄事,毕竟是外村。”看他们一群人去,刘氏总感觉好像要搞出点什么事情似的,让人不由得多想。 “知道了。”徐蓉答。她还真不是要去搞事情,反而是担心对方搞事,所以多喊几个人去。 一路上,徐蓉对马充满好奇,向冯树问东问西。 经过打听,她知道冯树买的是北夏马。当然,不是从北夏运来的马,而是北夏马品种在华国繁育,从邵州运来。 徐蓉不懂就问:“为何是从邵州运来?我们本地没有养马的吗?” 冯树解释:“南疆戍边军裁军,邵州有些军马场也被裁减,所以他们将马卖了出来。” “所以说,这原本是军马?”徐蓉恍然,难怪这马看起来品相那么好。 听到裁军,少华面无表情。很多年以前皇上就想要裁军,若不是父亲一众大臣反对,皇上恐怕早裁军了。 徐蓉问冯树:“你们买的这种马,还有吗?哪里有卖?” 冯树道:“我们这是跟人订的,谈好要多少匹,驵侩给我们弄来。” 驵侩(zǎng kuài),马匹交易经纪人,俗称马贩子。 冯树又道:“他手里可能还有两三匹,如果你想买,我可以帮你问问。” “大概要多少银子?”徐蓉最关心的是要多少钱。 “这个不清楚,得要看马论价。” 马匹不是复刻商品,在同品种条件下,年龄大小、健康状况不一样,价格也会有很大差异。 徐蓉道:“那你说个大概数,比如要三四十两、七八十两,还是一百多两?” “估计七八十吧,好的都被我们挑走了。” 七八十,对徐蓉来说还是有些肉疼。他们要做多少纸才能赚到七八十! 说话间,大溪村近在眼前。 第100章 大溪村 大溪村位于县城西南方、横盘山脚下,距离县城十多里。 远远的,徐蓉看见村里一架架水车、比邻排列的作坊,这里也是个造纸之乡。 马车驶入村子。大溪村有造纸大户,村里的主路修得比较宽,从进村一直延伸到纸坊上。 “你家在哪儿?”冯树问家秀。 “前面,有棵大树那里,右边岔路口过去。”家秀指着前方道:“你把马车停在大树那里就行,我家门口的路有些窄,马车不好走。” 村里的宽路是纸大户为了方便拉运货物修的,不是他要走的路,他也不修。 马车走到大树前,这里原本是村口,因为一些人家往村外路边盖房,于是曾经的村口变成了村中心。 当然,也不是整个大溪村的中心。大溪村有一百多户人家,整个村子呈长带型,大树是村头这些人家的中心,今天大年初二,有些人闲着没事,聚在这里聊天。 冯树的马车是拉货的,车身就一个带围栏的车板,没有车箱。树下聊天的人看到马车,特别是看到家秀,投来打量目光。 “家秀,你怎么回来了?”树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热情打招呼,同时又打量了一下车上的其他人。 家秀低着头没有回答,等其他人下车。 老头又道:“袁高在我们家,要不要我去帮你喊他?”袁高就是家秀的丈夫。 家秀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不必了。” 徐蓉看老头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但家秀没给他好脸色,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所有人都下车,杨月灵对冯树道:“一会有人来接我们,你不必在这等着,该回去就回去吧。” “什么人来接?”冯树还想着一会送他们回岩脚村。 “我一个朋友。” 相对来讲,杨月灵与冯树更熟悉一些。因为她参加过小姨的婚礼,跟随送亲团将小姨送进冯家。而原主徐玉蓉在今天之前,连冯树的面都没见过。 “我等一会吧。”冯树道:“等你朋友来了我再走。” 万一她朋友不来,或是很晚才来,冯树觉得放他们在这里等有些不好。虽然自己年纪与他们差不多,但自己毕竟是长辈。 这时树下老头盯着冯树的马左瞧右瞧,眼中放光。 “你这马很贵吧?”老头像个社牛,见谁都能说两句。 “是有点贵。”提到马,冯树忍不住有些嘚瑟表情。 两人聊天,冯树在这里照看马车,家秀则带着徐蓉一行人去她家。 从岔路口进去,大约第四、五家便是家秀家。 说“第四五”,是因为家秀家在别人家的场院地盘上。 偌大一个场院,那边大屋是别人家,这边两间如柴房一样的低矮房屋是家秀家。 原本这整个场院房屋都是袁家的(家秀婆家姓袁),家秀丈夫在成年后迷上赌钱,一点点把家里败光。家秀嫁来时,袁家已经失去大屋。“买”家秀做媳妇的银子,是当时卖大屋剩下的一点钱。 说买媳妇,是因为袁家花了钱,但是他们之间没有卖身契,只是有一纸婚书,所以严格来讲也不算是买。 走到家门口,低矮的房屋开着条缝,家秀婆婆在屋里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在屋里纺麻线。 突然有人挡住光,婆婆抬头,见屋外来了一群人,婆婆心头一紧。仔细一瞧……“家秀?”婆婆惊讶意外。 家秀推开门,看见离婆婆身边不远,地上竹筐里坐着她一岁半的儿子,婆婆是一边纺麻线一边带孩子。 “大宝!” 家秀顾不上与婆婆打招呼,抑制不住激动的抱起孩子。 “嗯、嗯”孩子几个月没有见过娘,似乎已经把娘忘了,他抵触的推开娘,仿佛抱他的是个陌生人。 “大宝,我是娘啊!”家秀见孩子与自己这么生分,心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孩子使劲挣扎,嘴里“嗯嗯”不满哼着,想要挣脱怀抱,家秀越发抱紧,孩子哇一下哭了起来。 孩子哭、家秀哭,婆婆赶忙过来抱过孙子,一边哄孩子一边对家秀道:“二宝还在睡着呢,别把他吵醒。” 家秀扭头,见床上二宝正在酣睡,不过感觉好像要醒来的样子,立即收声,抹着眼泪走到床边。 徐蓉打量这个家,屋里柜子杂物比较多,堆得满满当当,像个仓库似的。靠墙边一个火塘,火塘边搁着锅碗瓢盆,上方墙壁熏得漆黑。 婆婆将孩子哄不哭,问家秀:“他们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在今天回来?” 家秀大致讲了事情经过,她现在已经被转手给甜香,甜香是她的当主。 “你还被关了一个月大牢?”婆婆惊得瞪大眼珠,不敢相信儿媳居然会坐牢。 “娘,你让我把孩子带走吧!”家秀恳求。 家秀婆婆是个“好人”,好得懦弱无能,丈夫在世时靠丈夫,丈夫去世靠儿子,结果儿子是个败家子,败到现在什么都没了。所谓慈母多败儿,家秀婆婆就是个典型。 “不行,你不能把我孙子带走。”婆婆断然拒绝:“再说你现在还是典当身,你怎么带孩子?” “徐家同意我带孩子。” “徐家?”家秀婆婆不解。 家秀又讲了徐蓉与甜香的关系。甜香那边用不着她,于是将她安排在徐蓉家干活。徐家是造纸的,他们家有很多工人。 听明白她们的关系,家秀婆婆重新打量甜香和徐蓉。 甜香一看就像是有钱人,徐蓉则看不出来。她看起来像个卖身丫头似的。 “她家……真的……”婆婆有些怀疑,如果是个纸大户,她不应该看起来那么寒酸。 家秀道:“我们就从她家来的,过年也是在她家过。她们家的人都同意我带孩子。” 家秀婆婆犹豫。说实话,她一边干活一边带孩子很费力,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她年轻时候,孤儿寡母也能将儿子拉扯大。现在她年纪虽然不算老,四十岁不到,但是身体不好。她要伺候儿子,还要照顾孙子,以前有家秀帮衬还好些,现在就她一个人,感到很吃力。 第101章 预想不到 家秀说服婆婆,希望婆婆能允许她将孩子带走。 婆婆犹豫,她担心家秀带走孩子再也不回来。 徐蓉发现家秀婆婆是个可以商量的人,说道:“要不你也一块儿去我们家吧!” 在场人都愣了愣,徐蓉对家秀婆婆道:“你到我们家干活,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你一两银子。” 徐蓉不知道家秀婆婆有何手艺,但至少做家务应该没问题。 家秀婆婆楞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讷讷问:“你是……让我去你们家……干活?”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还有人雇她。 “对,”徐蓉点头:“或者,如果你要照看家里,工钱按天算,一天五十文钱,来干几天算几天。” 徐蓉觉得给家秀婆婆一天五十文工钱高了,不过此时她说话的重点并不是雇不雇家秀婆婆的问题,而是让她放心。 听到一天五十文,家秀婆婆有些动心。现在家里仅剩一亩田地,这是她以死相求,儿子才没有拿去抵债,换作将媳妇典当出去。 田地,家秀婆婆要种,否则家里人吃什么。在种地之余,到别人家干活一天有五十文钱……家秀婆婆盘算着,然后想到自己儿子。如果自己去别人家干活了,儿子回家吃什么?没有人给他做饭。 “徐姑娘……”家秀婆婆迟疑道:“能不能,让我儿子也去你们家做活?” 家秀婆婆想到个关键:自己儿子之所以会变成那样,主要是因为他在这个村里、有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如果换一个村,不知道会不会好些?他会不会从此戒赌? “你儿子?”徐蓉脸皮抽了抽。这是要一家子都去她家啊? 不过徐蓉也没有立即拒绝,问道:“你儿子有什么手艺吗?” “他……”家秀婆婆回想一下:儿子会种地、会做家务,但是懒得很,在家里都不怎么做,去别人家做活…… 家秀婆婆无言以对,儿子就没有一样拿得出手、能被称作“手艺”的东西。 几人正说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匆匆赶来。 此时杨月灵和甜香站在门外,男子看到两人,眼神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进家。 来人正是家秀的丈夫,袁高。他一身褐色麻布长衫,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清瘦,脸颊上一圈胡茬,看起来像个邋遢书生。 “家秀你怎么回来了?”男人满脸疑惑,目光中露着关切。 家秀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将她最近经历讲了一遍。 听完经过,袁高看向徐蓉和她身旁的少华,然后又望了望门外两人。 袁母道:“刚才家秀说想把孩子带走,徐家准她带孩子。徐姑娘说,我也可以一块去做活。如果做长工,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一两银子;如果做短工,一天五十文钱。” 说实在的,袁母很想去打工挣钱,但是她又担心自己离开家儿子怎么办? “做工?”袁高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徐蓉。对他来说,一个月一两银子太少了,塞牙缝都不够。不过现在他口袋里只剩二两银子。 袁高犹豫。想了想,对徐蓉道:“让我娘去你家做长工,你先给我一年工钱。如果用了觉得还满意,明年她继续在你家做活,你一次性给我她一年工钱。” 听到他这么讲,徐蓉瞪大眼珠:这不是变相卖他娘么! 袁母也是错愕,有些不可置信道:“我去别人家了,你怎么办?” 她想的不是儿子把自己卖了,而是想:自己不在家,儿子生活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就一年,没什么。”袁高望着自己母亲,他知道母亲不会怪他。再说了,去到别人家管吃管住,多好啊!你在哪儿不都要吃饭,吃别人家的还不用自己花钱。 徐蓉叹了口气,很无语。觉得自己一开始或许就不该说雇佣家秀婆婆,这反而让家秀丈夫有了“可趁之机”。 少华站在一旁,想替徐蓉拒绝。但是想想:蓉儿想做好人,就让她做吧!一年十二两银子,也花不了多少钱。反正雇谁不是雇,孙家两个女人来帮忙,给的工钱比一两银子还多。 来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解决。 根据家秀描述,她们感觉家秀丈夫可能是个像无赖一样的人,但是没有想到他那么“洒脱”,居然连老娘也一块送出! 徐蓉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子,她与袁家人商定:他娘什么时候来岩脚村,工钱从什么时候算起。今天这个决定有点突然,徐蓉觉得他们大概也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最后,徐蓉将家秀留在袁家,让她在家里过年住几天。到时候,如果她婆婆要来做活,她们就一起来岩脚村。 走出袁家,徐蓉望天长叹:“这叫什么事啊!” 杨月灵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道:“如果家秀不来,跑了怎么办?” 甜香道:“跑了便跑了,本来她也是无所谓的。” “什么意思?”杨月灵没听懂。 甜香也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对杨月灵道:“本来我们可以放她回家的,但人不用白不用。” 杨月灵还是没听懂,甜香说回去跟她解释。 其实徐蓉与甜香已经商量好,甜香不在意家秀的当票,她当场撕了都行。可是徐蓉觉得家秀可怜,想帮她,于是便不提当票可以作废的事,让家秀以为她不是自由身。否则放她回去,万一她又被丈夫再卖第二次。你看,今天她丈夫连老娘都“卖”了,她们的担心不是多余。 几人走到大树下,段安平的马车已经来了。原来他与冯树认识,两人正在那聊天。 看到杨月灵、甜香几人走来,段安平朝她们微笑颔首。 “不知道你们在哪儿,我就干脆在这等着!” 段安平不想掺和一个卖身女的事,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接人,所以他连问都没问家秀家在哪儿。 冯树与他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想掺和。所以他在树下跟村里人聊天,也是聊的别的话题,一个字没提“家秀”,仿佛不认识这个人。当然,严格说起来,他也真的不认识。 冯树道:“段大哥来了,我就走了。”以前他喊段老板,前会聊天,知道了他与杨月灵的关系。 冯树对杨月灵这个侄女,也是有些无语。不过,她娘家老子都不管,他一个外姓人就不要发表意见了。 徐蓉上前对冯树感谢,另外叮嘱他关于马匹的事,留心帮她问问。徐蓉是真的想有辆马车,她觉得交通工具太重要了。 两辆马车一起离开大溪村,在岔路口分手。冯树回冯家村,段安平驾车送他们回岩脚村。 第102章 附加要求 过年的日子,就是闲着吃吃、玩玩。 段安平送他们回岩脚村,顺便也留了下来,在徐家住了两日。 正月初五,段安平、杨月灵、小秋、甜香四人回县城。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家秀一家五口就来了。 说“五口”是因为袁高也来了,他要过来拿银子。顺便看一下他媳妇、老娘的雇主家在哪儿,他们家是什么条件。 当看到徐家就只有几个人,袁高疑惑不屑道:“不是说你们家有很多工人吗,人在哪儿?” 徐蓉对他说话的语气不满,感觉他好像瞧不起自己家似的,没给好脸色回答道:“都回家过年了,过完年才会来。” “还可以回家过年?”袁高打量徐家房屋,觉得还行,不过与他们村的纸大户比起来,差远了! “行吧,从今天起,我娘、我儿子就在你们家,你可不要虐待他们哟!”袁高没提家秀,是因为家秀已经被典当出去,他娘和儿子可没有被典当。 袁高讨要十二两银子,徐蓉对他这种“卖娘”行为很愤慨,不过之前已经承诺过,于是给他十二两。 “等一下。”少华阻拦说道:“要先写个契约,万一你娘干着干又不干了呢?” 袁母忙道:“我不会的。” 少华不听她口头承诺,一定要立字据。 “行,那就写吧。”袁高虽然是个赌鬼,但他愿赌服输不赖账。从某种角度上说,袁高其实很豪爽,只是他的豪爽是建立在不为家人考虑的基础上,而且他的道德底线很低。 少华拿来纸笔,想着找谁来替写。因为他的字写的太好,即便假装不好好写,几个字还行,写多了,全篇整体看起来还是那么好。——不得不说,从小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就像一个正人君子,他再怎么装痞子流氓也装不像。 袁高看他迟疑,讥笑道:“怎么,不会写字?要不我来写。” 袁高上过学。曾经他父亲在世时,想要培养他成为读书人,但是他对读书完全没兴趣。父亲去世后他便不再学,整日与“同窗”吃喝玩乐充大爷,渐渐的家被败光。 所以,赌博输钱是一方面,他也有赢的时候。赢时,大吃大喝、出手阔绰;输时,卖田卖地,最后把媳妇也典当出去。 现在的袁高已经“大不如从前”,以前他是在县城赌的,现在就只能在村里跟人打打叶子牌。 你问他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有的人,生下来就是父母的讨债鬼,不把这个家豁祸光了他没完。 听到袁高会写字,少华将笔递给他,一边口述、一边让他写。 契约的内容大致有两方面: 一是约定袁母在徐家做活,吃住都在徐家,每月一两银子、全年十二两,一次性付给袁高; 二是袁家人承诺,在徐家看到与造纸相关的所有东西,不能告诉第二人。如果他们泄露徐家造纸技术,或仿制造纸,造成的损失袁家双倍赔偿。 听到这一条,袁高停笔不悦道:“你什么意思?是防着我们来偷学技术?!我们家又不做纸,要偷学你什么!” “你们家不造纸,可你们村造。”少华表情严肃道:“如果你把我们家的造纸技术偷卖给你们村的人……你又那么缺钱。”言下之意明显不过。 徐蓉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听到少华提出,她给自己男人一个大大点赞。 袁高很不满加这一条,不过想想自己又不是来偷学技术的,他压根都没想过这事。 “行!写。” 袁高没有多想,提笔加上这一条。他想拿到十二两银子,压根没想要偷学技术,加上又何妨。 写完契约,按上手印。 袁高突然想到件事,说道:“那么我两个孩子,是不是也要约定一下?” “约定什么?”少华淡淡问。 “你们不能虐待我儿子,要是他们病了、死了,你们要负责。”袁高说得理直气壮。 少华淡笑摇头:“我们肯定不会虐待你儿子,你媳妇老娘都在这,她们看得到。但是,如果你儿子病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概不负责。你若不放心,现在你就可以把孩子带回去。” 现在大溪村袁家就只剩袁高一人,他怎么可能带孩子。 “行行行,不约定就不约定。”袁高也知道孩子在这里是他们家占便宜。那么小的孩子,只会吃了拉、拉了睡,除了是个负担,啥用没有。他只是不服气刚才少华提出的那条,什么偷学技术,亏他想得出来。 拿了银子,袁高离开。他对母亲没有依依不舍,只是悄悄叮嘱母亲:该吃就吃、该休息就休息,不要为别人家太过卖命。 刘氏望着这位比自己大几岁的老姐妹,心中摇头:教子无方!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家人闲不住,虽然工人还没来,少华和徐玉福已经开始做纸,能做一点算一点。刘氏也开始编竹盒,同时她教袁母、家秀、小红、小五几人编竹盒,承诺一个竹盒给她们五文钱的手工钱,因为竹子是徐家的,工具也是徐家的,她们就只是出个手工编制而已。 按照刘氏本意,她不想给工钱。因为袁母的工钱已经给过了,家秀、小红、小五,刘氏认为她们没有资格要工钱。因为她们是卖身丫头。 不过徐蓉跟刘氏讲,给工钱是为了激励她们多编多做。如果做与不做都一样,她们又何必做呢。 徐蓉收购纸巾竹盒的价格是十五文钱一个,包括刘氏编的,徐蓉也是按照这个价钱收购。刘氏说一家人不必算得这么仔细,自家人还什么收购不收购。但徐蓉坚持要按收购算,该给的钱要给,一码归一码,这样方便她做账。因为纸坊不是他们一家人的,还有股东:甜香和拓拔于荣。 之前甜香没有告诉过徐蓉“荣公子”的真实身份,这次来岩脚村过年,甜香告诉她:荣公子,大名拓拔于荣,他是北夏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 听到荣公子居然是皇子,徐蓉兴奋异常。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少华,少华表面惊讶,其实心里早知道。 他不仅知道荣公子是皇子,还知道他皇帝哥哥不待见他。 换言之,拓拔于荣在北夏没有什么政治权利,他只是有个显赫身份。仅此而已。 第103章 工人来了 过完“正月十五”,工人们又回来开始干活。他们还有水渠没有修完,甜香的房子还没盖。 盖甜香的房子,就意味着要拆棚子。工人房那边已经建好,于是将厨房搬过去,在那边做饭吃饭,这边腾开地方建房子。 一月二十八日,左等右等,荣公子的人终于来了! 九辆马车,七辆坐人,两辆拉货,浩浩荡荡驶入岩脚村。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甜香、荣公子,还有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后面六辆马车上下来三十多人,个个年轻力壮,年龄看起来在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六岁之间。 这群人虽然都是夏国人,外貌上与华国人无异。他们在华国已经很多年,从口音上听不出来自别国,顶多也就觉得他们的口音像北方人。 甜香、荣公子带着一部分人爬上斜坡,来到徐蓉家门口。 看到之前的棚子已经拆了,正在建房,甜香有些开心。 “终于开始建我的房了!” “你的房?” 荣公子看了眼面前正在搭建的房屋框架,举目四处打量,发现这里与他第一次来有天壤之别,完全大变样。 他看到不远处的几间新房,问道:“我们的人是不是住那里?” “对。”甜香点头,然后问正在建房的师傅,徐蓉在哪儿?从他们上来就没有看到徐蓉身影,也没有看到刘氏、少华。 建房师傅回答说,徐蓉和刘氏去上河村了,少华在纸坊上。至于徐玉福,盖房师傅举目四望,正好这时徐玉福从厕所里出来。 “甜香姐!”徐玉福喜出望外,立即跑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徐玉福打量她身旁的荣公子,以及他带来的人。 “这位是荣公子。”甜香介绍。 “荣公子好!”徐玉福点头弯腰问好。其实他认得荣公子,上次在纸坊上见过。不过他不知道荣公子的真实身份,只把他当作大姐的股东、有钱金主。 甜香又介绍荣公子身边的年轻男子。 “这位是穆公子,以后他们带来的人,全都由他负责管理。” 穆公子忙道:“别称呼什么公子,叫我穆青就好。” 穆青是拓拔于荣母亲娘家那边的子弟,他的身份是位贵族,只是与皇子比起来,贵族便不算什么。当年他以贴身侍从的身份,跟随拓拔于荣一起来到华国。 “穆大哥好!”徐玉福点头问好。他看穆青像位高等级伙计,不明白甜香姐为何称呼他公子。 拓拔于荣道:“我们过去看一下房子。” 关于新盖的房屋,来之前甜香已经介绍过:总共盖了三栋九间房,其中六间有床铺,每间八人,总共可以住四十八人。不过徐蓉家有几名女子,她们住一间,余下五间可以住四十人。 拓拔于荣觉得房间床铺少了,说好五十人,怎么徐蓉自己缩水? 甜香解释说:因为原本计划十间纸坊,现在只有五间,来那么多人也没地方做活,所以徐蓉缩减了人数。 于是他们这次来总共带了三十七人,减去主管穆青,干活的是三十六人。 原本拓拔于荣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安排名主管,只是“元夕节”甜香回江州,与帮主兼义父姚通商量,将百花楼租给徐蓉经营酒楼。姚通不想租,他只打算卖。不得已,甜香向姚通透露:徐蓉的丈夫,便是那位在流放地失踪的邵家公子。 闻言,姚通惊愕。 甜香大致讲了:邵公子隐姓埋名,借做上门女婿,给自己弄了个合理合法的新身份。 只是,她是何时发现邵公子?甜香没说是当初少华河里救她的时候,说是后来发现的。不过他们认识是缘于那次救她。 甜香劝姚通把百花楼租给徐蓉。徐蓉和少华已是夫妻,邵公子对徐家尽心尽力,租给徐蓉就是在帮邵公子。人在落难时的帮助是最可贵的,他们继续假装不知道少华身份,等将来有一天他能回京,少华会对他们感恩的。 姚通沉思。当初邵公子被流放,从京城到江州一路,漕帮受命暗中保护,至于之后去了邵州,那不是漕帮地盘,他们也无能为力。 之后拓拔于荣到江州,向姚帮主打听邵公子下落,姚通才知道:邵公子从流放地失踪了。没想到!原来他藏身信州。 甜香这次透露,拓拔于荣也知道了“少华”就是“邵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百花楼见到“少华”,问他是否姓邵?他还否认。 不过想想,他怎么能承认呢! 邵华是朝廷流放犯,没有赦令他私自潜逃,罪加一等。难怪他蓄起胡子,把自己晒得黝黑,一副普通农民样貌。谁又能想到,他是京城有名纨绔,鲜衣怒马、俊美无双的贵族公子。 知道少华不能暴露身份,姚通、拓拔于荣没打算点明他俩知道,继续假装不知,反正本身他们就有来往。 于是,姚通同意出租百花楼。不过他更进一步,要以租金入股,成为徐蓉的股东。 至于拓拔于荣,原本他不太在意徐蓉的造纸事业,他只是想派人过来学技术。不过因为有邵公子在此,他特意派穆青留驻在这,目前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目的,不过将来总会有用。 几人看完房间,大致分配一下,命人去马车上搬东西。 徐玉福道:“我去喊我姐夫过来?” “去吧。” 拓拔于荣看这小子居然成了邵公子的小舅子,还有那个精于算计的村姑徐玉蓉,真不知道邵公子看上她哪里?如果少华只是个普通农民,拓拔于荣觉得他俩还是挺般配的;但知道少华是邵公子,他觉得徐玉蓉配不上。 当然,配不配的不重要,聪明的荣公子知道少华为何甘做上门女婿——因为他需要落户,给自己弄一个新身份。只是邵公子假戏真做,与徐玉蓉真的做起夫妻,拓拔于荣有些难以理解。难道他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不过想到徐家有田有地有纸坊,少华是徐家的顶梁柱,或许……他是想借徐家赚钱,借鸡生蛋? 三十几名工人搬东西,七手八脚,人多动作快。 他们除了带来三十七人的衣服被褥,还带来三百多斤面粉,几十斤油、盐、调料等物品。 一名工人问甜香:“这些吃的要放在哪?” “放在厨房旁边的那间屋子。”甜香指了指。 厨房旁边的屋子,算是间食品仓库兼杂物间,凡是与吃有关的东西都堆放在这。比如米面粮油、碗筷蒸屉。 东西搬完,工人们在房间里铺床。这时少华和徐玉福从不远处走来。 第104章 消虑 少华走近,礼貌微笑:“你们来了。” 他对人总是有种疏离感,除了与徐蓉在一起时会主动热情,平常很少对谁热情。 拓拔于荣回以微笑,态度与以前一样,只把他当作有手艺的普通农民。 穆青见过曾经的邵公子,今日再见,心中震惊:他与从前判若两人,难怪殿下没有认出他。 徐玉福介绍:“这位是穆青、穆大哥,他们带来的人由他管着。” 少华打量穆青,他看起来与自己年龄差不多,面容英俊、身姿挺拔,文质彬彬中透着股英气,感觉好像曾经见过。但肯定不是在皇宫里见到拓拔于荣的那次,当时拓拔于荣就一个人。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呢?少华一时想不起来。 这里就不得不说,曾经的邵华“目中无人”。除了与他身份对等的人,他会多看两眼,其他人,他连看都不看。 当然,这也因为从一开始夏国使团就没有介绍过穆青的身份。他是拓拔于荣亲舅舅的儿子,其关系类似于邵华与皇上,都是表兄弟。只不过邵华的表兄继承皇位,做了皇帝;穆青的表弟没有继承皇位,只是位王爷。 甜香对少华道:“他们的人来了,三十六个。你看怎么安排一下,是不是从明天起开始干活?” 少华望了望,几间工人房的门都开着,看到里面的人正在铺床、摆放带来的物品。 这时,身后厨房门口站着的家秀走过来,怯怯问:“是不是晚上还要再加三十六人的饭食?” 甜香扭头,袁婆、小红几人都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她们负责做饭,一下子来了那么些人,是来了多少个她们都数不清。 甜香道:“你们多做四十人饭食,我和荣公子今晚也留在这。” 说完她问拓拔于荣:“马车要留下几辆?”因为还有车夫的饭食,他们一共来了九辆马车。 拓拔于荣道:“留下两辆车,一个人。” 甜香对家秀道:“多做四十人饭食。” 三十六名伙计加穆青,三十七人;再加上拓拔于荣、甜香,一名车夫,总共四十人。 “嗯,好的。” 知道了准确人数,家秀赶忙去备菜。增加四十人饭食,不是个小数,他们原本只有十几个人吃晚饭。因为来干活的都是村里人,他们有些人干完活回家吃。 甜香对穆青道:“把伙计都喊出来,让少华见一见。” 穆青刚要喊,少华道:“暂时不必,等玉蓉回来一块儿见。” 甜香问:“对了,玉蓉她们去上河村做什么?” 少华表情有点无奈,道:“玉文被白家子弟欺负,娘和玉蓉去给他说理去。” “欺负?”甜香有些不解。 少华大致讲了下事情:过年时,他们谈论白家、杨家与徐家的关系,当时刘氏就说了,徐家与白家没关系。可是徐玉文想与私塾里的白家子弟套近乎,于是跟他们攀亲戚,结果引得被对方欺负。还不是一回两回,是好多次。直到有次徐玉文回家,身上满是墨汁,刘氏追问,他才说明原因。原来从过完年开学,徐玉文跟白家孩子攀亲戚之后,他们就开始欺负他,经常让他顶着书本、砚台或其他什么东西罚跪。 闻言,甜香有些吃惊,问道:“要不要我现在去趟上河村?”她认识白家几位有威望的人。 少华摇头:“不必。”在他看来没多大点事,她俩去足矣。 一些收拾好床铺的伙计从房间出来,问这里用水要去哪儿打水、解手要去哪里解?正好,少华给他们介绍一下这里的用水、浴房、厕所等等。 厨房里,小红好奇地问家秀:“那个跟甜香姐站在一块的男人是什么人?”她指的是拓拔于荣。 “我哪儿知道。”家秀就只是过去问了一句做多少人的饭,小红不认识的人,她也不认识。 小红一边削南瓜一边朝屋外张望。 这边,甜香和拓拔于荣站在一块,甜香问:“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四五天,等他俩拜完堂。” 来之前,甜香说过,二月初二徐蓉与少华拜堂。当时拓拔于荣疑惑:他俩还未成亲?甜香解释:他俩已经是夫妻,只是因为守孝,还未正式拜堂。 甜香道:“这里条件不好,你可以先回县城,等二月初二再来。” 拓拔于荣摇头:“我们在外面,条件比这差的都住过,这算什么。” 甜香道:“那我明天可是要回去。” “你想回就回呗。” “马车怎么办?”甜香的关键是想说马车。只留下两辆车,她回去势必驾走一辆。 拓拔于荣回头看了眼厨房:“去看看今晚吃什么,不行明天让人去县城买点。”顺便送甜香回去。 拓拔于荣对住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要干净、能睡得下去就行。但是对吃,他忍受不了吃糠咽菜,即便在啥也没有的大草原上,他都要宰只羊来吃。 两人来到厨房,正在张望的小红赶忙低头。家秀出去淘米了,厨房里就只有小红一人。 “今晚有些什么菜?”拓拔于荣问。 小红低着头没有回答,刚才家秀让她削南瓜,至于还要加些什么菜她不清楚。 拓拔于荣扫了眼厨房,没有看到肉菜,对甜香道:“你不是说他们家伙食变好了吗?怎么连块肉都没有看到。” 甜香瞟了一眼道:“可能肉在库房里吧!”她指的是腊肉。过年时她看到徐家有许多腊肉,不至于二十多天就吃完了吧。 说实话,还真是吃完了。每天都十几、二十人吃饭,那些腊肉不够吃多久。 拓拔于荣皱眉:“我就说她抠得很,能省就省。” 说完走出厨房,对不远处的少华喊道:“少华,你带人去村里买几只鸡。我看今天晚上好像没什么肉菜,怎么说也得给我们接下风吧!” 说完又道:“村里有没有人家养猪,或是买头猪也行。” 甜香在一旁听得汗颜。买鸡倒还可行;买猪,是准备临时杀猪吗? 再则是拓拔于荣对少华说话的语气,一点儿没把他当邵家公子,只把他当作个任人差遣的乡下村夫。 少华愣了一下,不过想到晚上多了四十人吃饭,家里的菜的确不够。 他走过来道:“杀猪来不及,买鸡倒是可以。只是,村里能买的鸡差不多买完了,剩下的……”他不知道还能再淘出几只鸡。 自从徐家开始雇人干活起,徐蓉就让村里几户相熟的人家养鸡,等鸡长大了卖给她。可是,这才过去三个月,小鸡还没长到够吃呢。 “我去村里问问。”少华准备去问。 “你带上穆青,再叫上几个人一块去。让他们也熟悉一下村里。”拓拔于荣一副少爷公子的命令语气。 他这么做是故意的,主要是为了打消少华多余的顾虑。 他感觉少华对他们抱着防备,仿佛害怕看穿他身份似的。 的确是已经知道他身份,但这对拓拔于荣来讲,知道又如何,他不会去向公主打小报告。他现在要的,是徐家柔纸的造纸术,如果他告诉公主,少华还如何在这里安心造纸。 另外,拓拔于荣乐见少华与徐蓉成亲生子,到时候,那位贞懿公主…… 拒绝他的求亲,贞懿公主真以为拓拔于荣没有往心里去。怎么可能! 第105章 退学 徐蓉、刘氏和徐玉文回到家,看到新房旁边空地上停放着两辆马车。空地边沿的排水沟旁,一头白花花的猪躺在四方桌上,有人在清理褪下的猪毛、有人将烫猪流下的水扫进沟渠。 刘氏看到那几人是陌生面孔,疑惑问:“他们是谁?” 徐蓉同样疑惑。 两人走到新房,看到所有房门都开着,每个房间里都有人,仿佛住满了似的。 这时旁边一间屋里甜香喊了声:“玉蓉!” 徐蓉转头。这间房原本是间空屋子,这段时间他们用来做食堂,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桌,甜香、少华、荣公子几人坐在桌边。 徐蓉一下子露出欣喜笑容:“我就猜想是不是你们来了!” 她边说边走进屋里,刘氏带着徐玉文也跟了进去。 屋里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徐玉福、穆青、以及另外几人。 徐玉福一见到刘氏忙问:“娘,白家私塾那边怎么说?” 刘氏沉着脸:“他们不让我们借读了。” 原本她觉得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她去跟人家长说一说,让他们管教一下,结果,对方竟然让徐玉文不要在那里上学了,这是刘氏万万没想到的。 “为何?”徐玉福不解。 “欺负人呗。”刘氏无奈。私塾是白家开的,让不让你在私塾上学,他们说了算,而且无须任何理由。 甜香道:“要不要我去帮你说一说?” 刘氏愣了一下,想到可能玉福已经跟他们讲了是什么事,摇头道:“算了!小的那样,老的也那样。” 刘氏觉得白家有些得势不饶人,小孩子欺负人,大人也欺负人。 徐玉福问:“那么三弟要去哪里上学?” 刘氏叹了口气:“等我再打听打听。”十里八乡不是只有上河村有私塾,只是那里路程近些。 提到私塾,徐蓉脸上有些不悦加不屑。去之前,她以为的私塾,觉得可能像规模小些的乡村小学,毕竟这个时代学生数量有限。可是去到那里一看,所谓私塾,只不过是白家祠堂里的一间厢房,拢共有十多名学生。 还以为“私塾”有多高大上!不过如此。当白家人态度不好,徐蓉拉了拉刘氏,让她走了,这种学不上也罢。不就一间房、一位先生嘛! 像徐玉文这种外村借读的学生,一年六两银子的学费,他们收四名借读生,学费就足够支付先生的报酬。说到底,收外村学生是为了赚钱。这种生意,徐蓉觉得自己也可以做。找个落魄秀才,不就解决了么。 徐玉文蔫蔫的靠在娘怀里,刘氏道:“我先带他回去,你们有事、你们聊。” 刚回来,家里有人,她自然要进来打声招呼。至于他们要谈什么事,刘氏不参与。 望着人出去,拓拔于荣对徐蓉道:“原本我可以多带些人来,但甜香说你的房子只够住四十人,所以我只带了三十七人来。” 说完,他向徐蓉介绍穆青,以及另外四人。 穆青是他们的总管,四人是那三十六人分为四队,四队的队长。 听到他们居然还九人一组,分为四个小队,徐蓉笑道:“你们的管理还挺规范的。” 拓拔于荣道:“这是为了方便传达命令。有何吩咐,只须跟他们四人说就行,不必每个人都通知到。” 徐蓉点头。的确,分组是要方便些。 拓拔于荣道:“听说你分给我一成股份?” “是的。” 徐蓉开始讲当初与甜香是如何谈的。在岩脚村造纸这个项目上,他们三人的股份分别是“五四一”,如果以后有别的合作项目,在那个项目上又另外划分股份。 换言之,他们的股份是按照项目分开算,不是“一揽子”的总股份。 拓拔于荣听完笑笑。这种几百两的小生意,他压根不放在心上,别说一成股,就是白送你都行。 甜香对徐蓉道:“前几天我回江州,跟老大谈了。他同意将百花楼出租,不过他要以租金入股。” 听到愿意租,徐蓉眼睛一亮:“他打算租金多少?他想占几成股?” “租金一年两百。除去租金,他要占两成股。” 徐蓉有些没太听懂,问道:“意思是,租金还是要给,他另外还要占两成股?” 甜香点头:“是的。他原本说租金四百,他占四成股。这样的话,租金不用给,都算在成本里。但是,我想以后我们赚的钱应该不止那么点,四成股太高了,于是便谈成租金两百,除去租金,他占两成股。” 甜香的算法是对的。盈利越多,每股分成就越多,如果给姚通四成股,他真是赚大发了。 其实姚通看在少华是邵家公子的份上,他可以不要那么多,让利给他们。因为每年姚通给邵府的孝敬银子都上千两,在这里让出一二百两压根不算什么。但是,他不是要装不知道,少华是邵华吗?所以,可以让也不要让。 徐蓉想想,那么大座院子,一年二百两租金,真算是便宜了!不说别的,如果把临街房屋改成店铺转租给别人,做个二道房东。那里至少可以改出五六间店铺,一年租金一百多两,这二百两不就回来一半?甚至还更多些。甜香能谈成这个结果,徐蓉觉得她真的尽力了。 “行,就按除去租金,两成股算。” 甜香道:“余下八成,我的意思是等约了杨月灵,我们一块商量,看看各自占多少。”这关系到每人可以拿出多少钱的问题。 徐蓉点头。酒楼她想参与,但不想把大部分精力花在那上面,她觉得这事主要还是靠杨月灵和甜香。她俩占大头,她部分参与就好。 这时有伙计进来,说开始分肉了,问拓拔于荣:是不是做成烤猪排? 徐蓉听到烤猪排,疑惑看向他。 拓拔于荣道:“你家里没什么肉,所以我们买了头猪。” “哦,原来那猪是你买的呀!”徐蓉进来时想问,结果一聊一打岔就忘了。 那猪大约就六七十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头小猪,他们就整只猪烤了。但是,它又不是可以整只烤的小猪,所以前会拓拔于荣说,把主要的肉剔下来烤,其他杂七杂八的,留给厨娘去处理。 徐蓉道:“我们家里没什么佐料适合用来做烤肉。” 拓拔于荣道:“没关系,我们带了。” 说着起身,示意徐蓉跟他去看看。 第106章 辣椒 徐蓉看到库房里多了几十袋面粉、几大坛香油,另外还多了两袋盐,几麻袋不知道是什么。 “哇!你真的自带粮食啊”徐蓉调侃。因为在刚开始,她与拓拔于荣谈条件,提出他要么一年给她交五百两银子的伙食费,要么他们自带粮食。 当然,这个提法被拓拔于荣否决了,因为他的伙计在这里干活不要工钱。不给工钱你不说,却去算他们一个月要多少伙食钱。 拓拔于荣道:“他们喜欢吃面,想你们家可能没有面,所以我们自己带来。” 徐蓉道:“那么多人、这么点面,估计也吃不了多久。” 几百斤面看着是不少,但是如果平均每人每天半斤面,一个月就得六百斤。这里的面粉还没有六百斤。 拓拔于荣道:“没关系,吃完了让穆青去拉。” 徐蓉打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麻袋,眼睛不由瞪大……辣椒!辣椒!!自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没有见过辣椒,她一个西南f4省人,居然没有辣椒,知道她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们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徐蓉兴奋异常。 “从庆州运来的。” “庆州?”徐蓉感觉这个地名听过,仔细回想一下,想起是棉花的产地——庆州。 徐蓉问:“庆州不是种棉花吗?那里还种辣椒?” 拓拔于荣有些稀奇地望着徐蓉:“你知道这是辣椒?” 徐蓉脑子顿了一下:是啊,按理说她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辣椒在现代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东西,她没多想就顺口说出来了。 “我、我有次在县城街上见过。”徐蓉胡乱编一个。 “这里有人卖辣椒?”轮到拓拔于荣疑惑了。 “嗯……很小的一个小摊,就见过一次。”徐蓉在县城街上从未见过卖辣椒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编了。 拓拔于荣想了想,没再追问。他们在信州试过卖辣椒,但是这里的人不会吃,没人买。不过还是卖出过一点点,后面就没有下文了。 他道:“这是个好东西,再是平淡无味的东西加上辣椒都会变得好吃。” 说着他示意伙计拿些辣椒出去。 这是干辣椒,只见他们将辣椒蒂去掉,掏出里面的辣椒籽,然后用刀将辣椒剁碎…… 看着他们的操作,徐蓉脸皮抽了抽:用刀剁干辣椒,她以前从未见过。不过古代没有粉碎机,不用刀剁又用什么呢。 伙计“咚咚咚”地剁辣椒,徐蓉对拓拔于荣道:“那些辣椒籽我能拿去种吗?” “可以。” 拓拔于荣看了下剁辣椒,又去看分肉。 要烤的肉已经切出来,整只猪三分之二的肉都拿来烤。毕竟晚上有五十多人吃饭。 看伙计们各自分工忙碌,拓拔于荣又返回屋里。 徐蓉也跟着进屋,问道:“你们卖棉花吗?” 拓拔于荣愣了一下,摇头:“不卖。” 徐蓉有些遗憾:“你们从庆州运辣椒过来,为何不运棉花呢?”她这是疑问,其实也没问,只是感叹一下。 “辣椒主要是为了我们自己吃,能卖就卖点,卖不了便算。我们又不吃棉花,天底下的生意,不可能什么都做。” 拓拔于荣卖小麦,已经是很大笔生意,其他东西都只是顺带。 徐蓉道:“我想要棉花,你们下次从庆州运东西,能不能帮我弄一些棉花和棉花籽来?” 拓拔于荣疑惑,刚才她要了辣椒籽,现在又要棉花籽,问道:“你想种棉花?” “是,”徐蓉点头:“我想种棉花,我觉得棉花有很大用途。” “什么用途?” “做棉被、做棉衣、做棉布。” “还有呢?” “没有了。” “这叫很大用途?” “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衣食住行,棉花几乎是‘衣’的全部。” 拓拔于荣有些不太理解地望着她,“衣”主要是蚕丝和麻,棉虽然也有点,但它哪是全部? 徐蓉道:“我想研究下棉花的运用,需要很多棉花做实验。” 说着她抿嘴眼睛眨了眨,谄笑道:“要不,我们合伙来做棉花吧?” 拓拔于荣对她的提议无感,说道:“如果你想要棉花,我可以帮你弄点。合伙就算了。” 棉花对拓拔于荣来说意义不大,它不像小麦大米等粮食商品,可以影响一个国家。 徐蓉想想,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意识到棉花的重要性,在棉和麻之间,他们更喜欢麻。 她点头道:“行吧,你先帮我弄两百斤棉花,要价格便宜。听说棉花的趸价,四五十两一担。” 一担等于一百斤,她要两百斤,也就是两担。 拓拔于荣斜眼瞅她:“你从哪儿听说一担棉花才四五十两?” 其实徐蓉听甜香说,棉花趸价一担六十多两,但她故意说四五十,想要套出底价。 “哦,那是我记错了?”徐蓉一副懵懂表情,仿佛她真记错。 “四十不可能,五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带点过来。不过要几个月以后。” “嗯,好,反正我也不等着要。”徐蓉点头,心中暗喜:看吧,真让她套出底价来。 其实五十两一担是不计运输成本。拓拔于荣在运其它东西时,顺带运两担棉花。如果是作为棉商,大老远运来,五十两他肯定不卖。 房间里,徐蓉与拓拔于荣聊着。房间外,徐玉福、甜香与穆青聊着。至于少华,刚才出去看东西,他说了一声就去纸坊上了。前会他是撂下手上事情过来的,现在还要回去收尾。 一个时辰后,晚饭做好。 拓拔于荣他们的烤肉,是用辣椒、盐、孜然几样佐料涂抹在肉上烤的,夏国这帮人个个吃得开心,岩脚村这帮人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怪、很辣,不喜欢吃。 唯有徐蓉,吃到久违的辣椒,她都要喜极而泣了。 她对拓拔于荣道:“烤肉佐料里如果再加上花椒粉就更完美了!” 拓拔于荣道:“我们不喜欢吃花椒。这是猪肉,如果是羊肉,我们还会再加上胡椒。” “你们还带了胡椒来?” “没带。这里也没有羊肉。” “猪肉也可以放胡椒。你看,我们正好杀了头猪,猪肚包鸡炖汤,简直是人间美味!”若不是正在吃肉,徐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猪肚包鸡?”拓拔于荣皱眉,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下次你带胡椒来,我做给你吃。真的美味!” 曾经徐蓉不喜欢吃胡椒,但是有一次吃过胡椒猪肚鸡,发现很好吃。特别天冷的时候来一碗,胃里暖暖的。 两人谈论吃。少华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觉得徐蓉对拓拔于荣过于热情,心里有些吃味,想要提醒,但是想到拓拔于荣是他们的金主,想想算了。 他看得出来,徐蓉想从拓拔于荣身上得到点什么,否则她不会那么热情。 第107章 马车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徐家人一一认识了新来的三十七人,拓拔于荣对少华道:“外面的马车,留一辆下来,以后你们去哪儿也方便些。明天你看看,找个什么地方盖间马厩。” 留一辆马车,拓拔于荣其实是为了方便穆青。他虽然一直以侍从的身份跟随,但他不是一般侍从。 少华点头。刚才介绍三十七人时,那些人几乎都来自他们旗下各处站点仓库,唯有穆青,拓拔于荣介绍说:他是一直跟着我的人,以后有什么问题你们就跟他讲,他能全权代表我。 之前少华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穆青,虽然还是没有想起来,不过他想起:夏国的八大姓氏门阀世族中,有一姓便是姓穆。 世族,也称士族,是指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与之对应的另一个概念是“庶族”。 “士族”天生享有某些政治、经济特权,比如他们不用参加科举,凭出身门第便可得到官职。邵家便是华国的“士族”。当初邵华被授予羽林军中郎将职位,他没有通过任何选拔,直接授职,凭的就是他的出身。 与之对应的“庶族”,比如白文卿的父亲白钧。他出身平民,通过参加科举,自身努力,最终得到江州法曹一职。(这里说明一下:羽林军中郎将是五品官,江州法曹也是五品。) 在华国,士族出身的显贵、与庶族出身的显贵,地位差距已经不是十分明显。但是在夏国,士族出身、庶族出身,即便官职地位、财富一样,待遇也有着天壤之别。 换言之,夏国依然保留着比较严重的门阀制度,华国在这方面则已经削弱,甚至走向消亡。譬如邵华被流放,他所犯之事如果搁在夏国,顶多被狠狠教训一顿,赔银了事,不至于流放位贵族。 少华想着在哪里建马厩合适,徐蓉听到留下辆马车,眼珠铮亮: “你是说留下辆马车给我们用?”她喜形于色,嘴角压不住的咧开笑。一辆马车,如果那是匹好马,得要一百多两银子呢。 “是的。我那可是匹好马,如果你舍不得喂就不要喂,以后让穆青负责料理马的事情。”拓拔于荣始终认为徐蓉是个抠门的人,如果让她养马,不敢想她会把马养成什么样。 “有多好?”徐蓉好奇。 “顶得上你这里整间房屋。” 徐蓉咧着嘴笑,果然是匹好马,估计得要一百多两。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的。”徐蓉省了笔买马的银子,甭提多开心。 “别,让穆青照顾,这马我是为他留的。”拓拔于荣觉得还是说清楚算了,否则徐蓉以为是给她的。这村姑在他这里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不要让她得寸进尺。 “呵呵,好。”徐蓉当然知道马不是给她的,但是她也可以用,还不用她喂养,多好。 几人又聊了一会,说了明天准备要做什么,然后散了各自安歇。 徐蓉和少华回到自己房子,少华烧水洗脸。虽然工房那边也烧着热水,但是有四十多人要用热水,他觉得还是回来自己烧算了,反正也不麻烦。曾经习惯被人伺候的他,流放这几年他反而不适应被人伺候。 水烧好,他叫徐蓉过来洗脸。徐蓉随便抹了两把,将盆放到地上,开始泡脚。现在一月底,气温还有些低,徐蓉喜欢在睡觉前把脚泡得暖暖的。 她泡好脚,少华打横将她抱起,直接送进被窝,然后自己去洗脚。 等少华洗好过来,关门,吹灯,钻进被窝。徐蓉手脚像八爪鱼一样附上少华的身体。他的身体很暖和,像个热水袋。 “唉!” 黑暗中,徐蓉叹了口气。 “怎么了?”少华问。 “银子不够用。”徐蓉幽幽道:“开酒楼要银子,买棉花要银子。今天玉文退学,我想到我们自己开家私塾,也要花银子。” “你想开私塾?”少华没想到她竟有这种想法。 徐蓉往他怀里拱了拱:“我跟你讲,我发现开私塾是能赚钱的。只要收够一定数量的学生,这是门生意。” “可是,”少华疑问:“上哪儿请先生?” “找个落魄秀才,或是久考不中的老头。”徐蓉莫名想到“范进中举”,觉着这个时代应该也有那种一无所成的老头。 少华笑了:“这里不是京城、府城,哪有落魄秀才。再说久考不中,这种人的学识配做先生么?” 所谓落魄秀才,是他在外求学好多年,经济支撑不了他的开销而落魄。这里是岩脚村,连学府都没有,哪有落魄秀才。 徐蓉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说道:“那怎么办,送玉文去县城读书?” 虽然她还是没有断了开私塾的想法,但私塾好建、先生难找,这个想法目前不可行。 “送玉文去县城,就得要有人在那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我们即将要在县城开酒楼,到时候让刘氏过去。” 少华想想,觉得可行。虽然去县城就读哪家私塾目前还没有方向,但杨月灵、甜香在县城,她们应该有办法为徐玉文找到家私塾。 这里说明一下:县城有书院,但书院只招收童生。徐玉文连童生都还没考上,没资格进书院读书。 少华抚摸着徐蓉的手臂,觉得她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想着造纸,想着开酒楼,想着做棉花,还想着开私塾,她到底想要做多少事! 徐蓉道:“另外,我想在山上种辣椒,可我们山上要种竹子。如果用稻田种辣椒,我又不知道辣椒的产量会怎样。”她顿了一下,搂着少华的脖颈道:“今年我们用稻田试种一波辣椒,也不种多,就种四亩。至于我们吃的米,到时候跟刘氏买,你同意吗?” 分家时徐蓉分得四亩地,另外刘氏有十六亩。当初分家时,两边闹得像是老死不相往来似的,现在融洽得像是没有分家一样。 少华扭头望着她,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少华能感觉到她祈求的神态。 “种辣椒,那东西是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少华觉得辣椒不好吃,用四亩良田种,要种来干嘛? “用处就是吃啊!”徐蓉道:“辣椒有很多种吃法,做泡椒、做辣椒酱、做油泼辣子,用来炒菜、用做佐料,有很多种吃法。” 少华皱眉。他不喜欢吃辣椒。 徐蓉突然感觉到她似乎露馅了,立即收声,心想:完了,原主徐玉蓉应该不知道辣椒的吃法。 然而少华没有追问,只是有些不太喜欢的说道:“你想种就种吧。” 现在少华没有时间去种地,这个冬季他们的四亩地都是空着的。等到开春,他估计依然没有时间种,因为蓉儿想要银子,能最快换来银子的方法,就是加紧造纸。 徐蓉往少华身上拱了拱,她知道少华会同意,但还是有必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他们现在没有时间种地,但是可以把地租给别人种,或是请人来种,只是徐蓉觉得那样经济效益太低。 少华搂起她的大腿道:“你是不是想要?”她老往他身上拱,少华觉得她在暗示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冷,你身上暖和。”徐蓉有些不好意思。 少华轻笑,翻身压上,他看得懂蓉儿的暗示。她在那方面总是不好意思,做些小动作暗示让他主动。 …… 第108章 二月初二拜堂日 第二日,少华带着三十六名工人开始教他们造纸。拓拔于荣和穆青也跟着一块儿了解。 吃过午饭,甜香回县城。临走前,徐蓉托她帮徐玉文在县城找家私塾。 …… 日子很快来到二月初二。 今天徐家工地、纸坊停工,全都为徐蓉、少华拜堂成亲张罗。 头天晚上少华住到徐昌家,因为他是上门女婿,从习俗上讲,今天应该是男方家人将他送到女方家,不过少华没有家人,于是借徐昌家当作男方家。 徐蓉觉得这种头天晚上住出去,今天又再迎进门的程序,真是多此一举。但刘氏坚持要这样,说这样才合规矩。 吃过早饭,徐蓉换上婚服。 古代农村婚礼没那么复杂,就是迎亲、拜堂两个简单程序。而入赘,流程更简单,甚至都不用去迎亲,等着男方自己上门。 巳时(上午十点),少华在徐昌的陪同下,穿着红色婚服、挑着一副新扁担。扁担箩筐里,一头放着被褥、一头放着碗筷,寓意他卷着铺盖入赘女方,就这么一路来到徐家。 “来了来了!姐夫来了。”徐玉福笑着跑进屋。他第一次看到男方入赘的婚礼,觉得姐夫那样子有些滑稽,忍俊不禁。 徐蓉起身,准备出去迎接,孙家婆婆将她拉住道:“别动,等他们外面完成改名你再去。” 按照一般入赘流程,男方到了女方家,先是要递上自己的名帖,接受改名改姓、写入族谱,然后才是女方出来与之拜堂。 少华早就改了姓名,于是外面只是象征性的意思一下,然后徐蓉在孙家婆婆的陪伴下出屋,与少华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牵入洞房。 徐蓉盖着红盖头,出去转一圈,又被牵了回来。她实在有些无语,这算什么事啊! “你昨晚睡得好不好?”少华坐在床边问。 “挺好的。你先帮我揭了盖头。” 虽然算不上老夫老妻,但他俩之间太熟悉,完全没有新婚夫妻的那种羞涩。 与此同时,屋外头。 拓拔于荣目睹了邵府公子的入赘过程,嘴角噙笑,笑容意味深长。 此时甜香、杨月灵、段安平才姗姗来迟。 “婚礼开始了吗?”甜香提着裙摆快步走来。 “都已经拜完堂了你们才来。”拓拔于荣扫了眼一起来的三人。 “唉!”甜香叹了口气。今早她不小心睡过头,杨月灵来接她,她才从床上惊起。 要说迟,他们也没有迟多少,也就迟了几分钟。谁叫这个婚礼进行得那么快呢! 甜香有些遗憾,竟然没有参加上妹妹的婚礼。 或许她潜意识中,并没太把徐蓉的婚礼当回事。人就是这样,你很在意的东西,时时刻刻都记在脑中;不太在意的东西,转身就忘。 杨月灵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参加婚礼,结果错过了最重要的环节。 “我去找我娘。”杨月灵无奈的摇摇头,想着赶紧去跟母亲解释一下。她是把今天放在心上的,都怪甜香,是她耽搁了时间。 “我也去。”甜香说完问拓拔于荣:“玉蓉和少华现在在哪儿?” “在新房里。” 甜香望了眼新房的方向,觉得现在不合适进去。一会吧!先去跟刘氏道个歉。 两个女人去找刘氏,段安平没有跟着去,留下来与拓拔于荣聊天。 “鄙人段安平,是月灵的未婚夫。”段安平自我介绍,把“相好”美化成“未婚夫”。 “月灵?”拓拔于荣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月灵,就是刚才那位。她是刘氏的大女儿,徐玉蓉的姐姐。” “哦!”听到“杨月灵”这个名字,拓拔于荣知道是谁了。他没有见过此女,不过听甜香提起过。 拓拔于荣打量段安平,他明显的西域人特征,其实第一眼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不是华国人?”拓拔于荣疑问。 “不,我是。” 段安平彬彬有礼,介绍他为何有西域人特征,却是地道华国人。 听完缘由,拓拔于荣“咦”了一声。 “你是段裕书的儿子?” “公子认识家父?” “认识。我与你大哥比较熟。” 段安平的父亲现在已经年届花甲,段家生意主要是由他大哥在打理。拓拔于荣与段家有些生意来往。 两人找到共同认识的人,于是话题便聊开了。 另一边,徐蓉与少华在屋子里。 徐蓉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少华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之前说让等着开席便好。” 作为今天主角的他俩,什么都不用做,一切有人操持。 徐蓉瘪了瘪嘴,无聊的坐在一旁。 少华坐到她身边,问道:“你的月事,有没有来?” 徐蓉瞅他一眼:“你只是昨天晚上不在,说得好像离开多久似的。前天不是还没来么!今天也没来。” 少华咬了咬嘴唇,有点小窃喜道:“那你是不是怀上了?” 经过徐蓉给他科普生理知识,现在少华已经超过同时代其他人对男女生理的了解。 “有可能。”徐蓉经期已经超了七八天,要么是月经不调,要么是怀孕了。 少华捉起她的手,满眼星光,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小腹,抑制不住地兴奋:“如果真的怀上就好了。” 徐蓉瘪嘴皱眉。她不排斥生孩子,但是这么快,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你不高兴?”少华看出她的不悦。 “也不是啦,只是……唉!”徐蓉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喜是忧。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感觉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后面的生活。” “要应对什么?”少华不解:“我每天努力干活、挣银子,就是想让你们母子生活无忧。你不用应对,我去应对就好了!” “我不是说挣银子的事。我是想到以后挺个大肚子,到后面会越来越难受,据说连睡觉都睡不了,翻身也翻不了。想想我就觉得,到时候要怎么办?” 少华看蓉儿眉头紧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别怕,到时候我会帮你。” “你怎么帮?” “我帮你捧着。” 少华半开玩笑的捧上她的小腹。 他希望他俩尽快有个孩子。这样邵府就不得不认下蓉儿这个儿媳。 对邵府来讲,徐家贱如蝼蚁。今日他入赘徐家,将来他父亲一句“不作数”,从此他们或许…… 少华不愿多想,总之现在抓紧时间把一切坐实。 等到那一日,他希望是孩子已经能够喊父亲、喊祖父的时候。 第109章 兆头 徐蓉与少华的婚礼,因为他俩早已经在一起,今天只是补个拜堂程序,所以不像别的婚礼,新娘扭扭捏捏、新郎含羞带怯。 按照古代婚嫁习俗,成亲这天新娘被送进洞房,之后就不再出来,只是新郎出来招呼客人。即便是男方入赘,也是这样,新娘是躲在屋里不见人的。 但徐蓉不愿待在屋里,等到正午开席的时候,她与少华一同出来。 如果他俩是像别的婚礼一样,众人会觉得新娘这会出来不合适。但来的宾客都是与他俩相熟之人,都知道今天只是补个程序,所以也没人说什么。 只是刘氏的母亲沉着脸,小声对刘氏道:“你让她赶紧回屋去!” 刘氏望了眼徐蓉,表情有些为难,说道:“没什么,今天只是补个仪式。” 刘氏母亲板着脸:“这样不好。” 刘氏嗫嚅了一下,心道:有什么不好的!都是熟人。 刘氏母亲又道:“这样不吉利。” 刘氏不解:哪不吉利了? 但是她没说这话,只是把母亲面前的碗筷摆好,说道:“哎呀你就吃你的吧,别瞎操心!” 甜香见徐蓉出来,赶忙迎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来迟了,没赶上你俩拜堂。我们到时,你俩刚好入新房。” “没关系,反正我盖着盖头,也不知道谁来谁没来。”徐蓉半开玩笑,将此事揭过。 实际上也是如此,她从早晨起床就在屋里,孙家婆婆一直按着不让她出屋,她的确不知道谁来了、谁没来。 此时远处孙家婆婆看到徐蓉出屋,皱了皱眉。她的观点与刘氏母亲一样,觉得今天新娘子不宜出屋见人。至于为什么?因为新娘子要保持矜持。即便只是补个仪式,为讨个彩头,徐蓉也应该像其他新娘一样守在屋里不出来。 孙家婆婆摇摇头。罢了!别人家的闺女,她管不了那么多。 甜香拉徐蓉入座,不远处刘氏招呼她俩过去,宴席是按男女分桌、家庭分桌。刘氏、刘氏母亲、徐蓉、杨月灵、甜香这些算是一家人的,她们一桌。 至于少华、段安平,他们则与徐玉福、大伯徐兴、堂兄徐昌等人一桌。 这样一搞,原本想陪拓拔于荣一桌的段安平、甜香就被岔开了。 不过对拓拔于荣来说也无所谓,他有手下人陪着。 今天徐家请了三十来桌,除了刘氏娘家、徐家本家,岩脚村只要与徐家有来往的人家几乎都请了。包括之前想要租纸坊,对方不租的高家、吴家。 望着满场院的桌席,穆青对拓拔于荣道:“徐玉蓉真的爱占便宜,您一说您出酒席钱,她就请了那么多人。” 拓拔于荣笑笑:“这能花得了几个钱!” 他巴不得全村人都请,所有人都来见证邵府公子的入赘婚礼。虽然这对少华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但拓拔于荣就是喜闻乐见。 他夹了块卤肉有滋有味品尝着,说道:“唯一遗憾就是没有好酒。” 宴席上还是有酒的,是徐家自酿的米酒。这酒浑浊,未经过滤,其酿造方法与酿醪糟差不多,酒精度数不高,入口微甜,喝个十碗八碗也不会醉。 拓拔于荣不喜欢喝这种酒,他喜欢喝更烈的酒。 这时岩脚村的里正(村长)吴合,邀上几人,满脸笑容地端着酒过来。 “荣公子,感谢您来我们村,给了我们挣钱的机会。我们几人敬您一杯。” 拓拔于荣在岩脚村的这几天,认识了与他们造纸相关的一些人家。比如租纸坊的孙家、徐昌家,为他们收竹子、做纸浆的吴家、王家、李家、姜家等等。 大伙也知道了徐玉蓉的纸坊,主要是靠荣公子的银子才干起来的,他是徐玉蓉的金主,也是他们的金主。 “客气客气。”拓拔于荣举杯微笑,但并未站起来,坐着与他们干了一杯。 吴合几人倒也没计较,人家是大商人,掏个几百两就跟他们掏个几十文似的,这种人,他有资格坐着接受敬酒。 然后又陆续有一些人过来敬酒,拓拔于荣都很客气的一一接受了。 此时场上宴席,善于社交的男人们几乎都在各桌穿梭敬酒。徐蓉望了眼少华,只见他木讷的坐在那里,仿佛他是来做客的,只管自己吃好吃饱。 徐蓉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他就那种性格。 除了与徐蓉私下两人在一起,少华会有些活泼,外人越多他越内向。 正瞧着,只见拓拔于荣起身,主动去向少华敬酒。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拓拔于荣又朝徐蓉走来。少华赶忙起身跟过来。 “玉蓉,恭喜你!”拓拔于荣笑着给徐蓉斟了杯酒,然后举起杯:“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徐蓉起身端起酒杯:“多谢!”然后抿了一小口。 “喝完啊,干了才是接受祝福。”在拓拔于荣看来,一点米酒跟喝水似的,她那抿一口,感觉像是不给自己面子。 徐蓉歉笑道:“我身体有些……反正我现在不能喝酒。” “为何?”拓拔于荣不懂。他知道徐蓉现在没有生病,就算是女人来月事,也没有说不能喝酒的。 少华也有些不解的望着她。他知道徐蓉是能喝酒的,她居然不给拓拔于荣面子? 此时桌上就甜香、杨月灵几人。刘氏和刘氏母亲,她们去刘家那桌唠嗑了。 徐蓉小声道:“我可能有身孕了,不能喝酒。” 此时她并不怕说出来让人笑话,反正听到的也就这么几人,都是知道她与少华早已同房的。 拓拔于荣露出惊讶意外表情,然后开心笑道:“好好好!恭喜恭喜!” 少华还是不解为何怀孕了不能喝酒,他觉得这种甜酒喝点也没关系。不过他还是接过徐蓉递过来的酒杯,替她干完。 …… 事后,徐蓉跟少华解释。孕妇喝酒会影响到胎儿,可能会生出个不健康的孩子。虽然现在她还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怀孕,即便怀孕,喝一点酒可能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她不想冒这个风险,能不喝就不喝。 听完,少华一下子有些后知后怕。要求她以后一滴酒都不要沾。 …… 第110章 商量酒楼 古代婚礼正席是午饭这一餐。因为古代交通不便,有些人吃完还要回去。如果是晚饭这一餐是正席,吃完时间就太晚了,回不去。另外,古代没有电灯,如果晚饭是正席,吃着吃着天都黑了。 吃过午饭,杨月灵、甜香与徐蓉三人聚在一块,商量百花楼改酒楼之事。 百花楼停业之后,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只是之前那些姑娘伙计们的东西带走了。换言之,现在百花楼是接手即可经营,硬件上无须添置。 甜香道:“我们老大说了,他要占二成股。另外,百花楼一年算二百两租金。余下的,我们也不必投入什么,只是要投入伙计工钱、买菜钱而已。” 杨月灵道:“二百两租金,我可以全出。” 此话一出,甜香、徐蓉面面相觑。租金都让她出了,那她们二人出什么?不出钱,也就意味着不应占股。 甜香淡笑一下道:“钱都让你出了,那我俩也就没用了。”她这话暗带讥诮,不过倒也不是特别针对。 杨月灵道:“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而已。当初说好了我们三人合伙,我怎么可能过河拆桥。” 她明白甜香老大同意出租百花楼,甜香一定是经历努力游说才争取来的,她怎么可能抛下甜香这位股东。何况甜香的人缘很广,她能给百花楼带来生意。至于徐玉蓉,杨月灵觉得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说实在的,若不是当初说好了三人合伙,她还真不太想要徐玉蓉参与。 甜香道:“租金二百两,不算伙计工钱,买酒买油、买米买菜,也得花个上百两吧!”她望向徐蓉,问道:“你出哪部分?” 开酒楼最贵的原料成本就是酒。当然,那是好酒,不是徐蓉成亲请客的这种酒。 徐蓉道:“我出菜品配方和经营理念。” 说实在的,她没钱。现在她连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杨月灵和甜香愕然。“菜品配方”还好理解,“经营理念”是什么东西? 徐蓉道:“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要一成股就行。”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实际投入,多要股份她也不好意思。 甜香表情迟疑。老大同意出租百花楼,完全是看在徐玉蓉的丈夫是邵华的份上。现在她只要一成股,到时候分红也少,完全违背了老大想要暗中帮助邵华的意思。 甜香问:“你说的‘经营理念’是什么东西?” 徐蓉道:“就是酒楼的经营方式和管理方法。” 甜香与杨月灵面面相觑。 在甜香看来,她经营过百花楼,难道她还不明白酒楼要如何经营? 在杨月灵看来:她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当她俩是傻子不成? 徐蓉想阐述下她的经营思路,但是她又不在那管理,说出来杨月灵也未必会那样执行。想到这,徐蓉有些想打退堂鼓,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参与酒楼的事。 屋里三人气氛有些僵。 杨月灵想要股份占大头。她说能出二百两,是事前与段安平商量过,段安平答应给她出这笔银子,他俩之间五五分。 甜香只想做个甩手股东,给她一两成股份就行,多的她也不想要,因为她也不想做事。 至于徐蓉,她很想开酒楼,但她现在抽不出身。出银子出不了,亲自干干不了,啥都不行,你还参合什么?可是她又不想放弃。 屋里经过一阵安静,甜香开口道:“这样吧,月灵占四成股,我两成,玉蓉两成。营业买料买菜的银子,我和玉蓉出。” 徐蓉咬了咬嘴唇。现在她没银子,拿什么出? 杨月灵道:“我要五成股。我的意思是,我五成、甜香两成、玉蓉一成。”另外还有两成是甜香老大的。 徐蓉没吭声,她本身也是这个意思,自己一成就够了。 甜香嚅了嚅嘴,想说玉蓉一成太少了。但是她自己都说只要一成,她要如何为她争取? 甜香道:“租金二百两,买原材料要一百多两,你占五成,是不是有些多了?”说着她望着杨月灵。 杨月灵道:“买原材料的银子我也可以出。”有段安平做她后盾,她底气很足。 甜香心里有些不甘。这事她本来是为徐蓉办的,结果最后却是被杨月灵占了大头。 徐蓉道:“姑且这样吧!我同意月灵提出的分成办法。不过……”她表情犹豫。 “不过什么?”甜香问。 徐蓉道:“我想要在百花楼临街围墙边开间店铺。你问一下你们老大,可不可以开?” “你要开间什么店铺?”甜香疑惑。 “开间卖纸的店铺。当然,也不一定就只卖纸,或许还会卖些别的东西。面积,我想的大概是在个三平方丈左右。”(1平方丈=11.1平方米) 甜香想着:临街围墙哪里适合开辟成店铺? 她道:“院子里有间房离围墙比较近,大概距离两丈左右……”她知道徐蓉现在没银子,如果拆掉段围墙盖成店铺,那要花不少银子;但如果是拆掉段围墙,把那间屋子圈出去,就只需要花很少的银子。 不得不说,甜香是真为她考虑。 徐蓉问:“你说的是哪间房?”她去过百花园院子,对里面有点熟悉。 “就是之前你和少华住的那间屋子,靠街方向,后面的那一栋房子。” 甜香描述位置,徐蓉大概有点印象,说道: “我记得那好像是个两间的屋子?” “对,两间。我们院子里的房屋,几乎都是两间一栋。” 徐蓉脑海里大致想象一下改造出来的样子。虽然房屋不临街,但距离也就两丈左右,在现代这样的商家店铺也不是没有,门口做个指示引导,有种走进某家院子的感觉,别说,还挺有格调。 “嗯,不错,我过两天去看看。”徐蓉点头,然后又问:“你要不要跟你们老大请示一下,问可不可以拆掉围墙改造?” 甜香摆摆手:“不必问了,我能做主,只是拆段围墙而已,又不是把他房屋拆了。”有邵华这位正主在,甜香相信老大不会反对。 说完甜香又问杨月灵:“你没意见吧?” 杨月灵摇头:“没意见。”反正除了正楼,后面院子里的房屋她又用不上,她俩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最后,三人确定:杨月灵出二百两银子,占五成股;甜香、徐蓉负责出买原材料的银子,分别占两成股、一成股。另外,百花楼院子里圈出间房屋给徐蓉做店铺,她店铺的经营所得,不计入她们合伙经营的酒楼。 换言之,徐蓉白得一间店铺。 第111章 试做 三人又商议一下,将酒楼开业日期定在二月二十八日,到时候甜香老大会亲自前来。另外,百花楼的名字改一下,改叫“百味楼”,这样听着更像家酒楼。 至于酒楼菜品,甜香说她可以把以前的厨师叫回来。以前百花楼的招牌菜还是挺受欢迎的。 杨月灵没意见,开酒楼最重要的是厨师,虽然她自己就是厨师,但不能一直陷在厨房里。 听她俩商量厨师的问题,徐蓉没有吭声。 “玉蓉,就这么定了,你没意见吧?”甜香问她。 徐蓉动了动嘴唇,沉思一下说道:“以前百花楼的招牌菜是不错,但如果没有新菜,我觉得不够吸引人。” 甜香道:“那还有月灵的卤菜和她的拿手菜。” 徐蓉不好说月灵的拿手菜也就一般,作为家庭菜还可以,但是开酒楼,水平、味道都不够。 徐蓉道:“我觉得想要生意好,我们一定要有别人没有的菜品,而且是他们无法抄袭的。” 甜香道:“那卤菜不就是?” 杨月灵的卤菜是徐蓉教的,因为其特制配方,以及特有的卤法,别人很难抄袭。 徐蓉道:“卤菜不能作为主菜,它顶多也就算个凉菜。我们得要有其他的主菜。” 听到这个,杨月灵不高兴了:“卤菜怎么不能作为主菜?” 有些小馆食肆,卤菜就是他们的主菜。只是他们的卤法与杨月灵的卤法不一样,他们那种更像是酱烧,味道不一样。 徐蓉道:“如果是一般小馆,卤菜是能做为主菜。但咱们是酒楼,酒楼要有大菜。” 杨月灵有些不服道:“听你的意思,你是有什么大菜吗?” 徐蓉沉思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先来试做一下,如果可以,那就做为我们一道主菜。” “你要试做什么?” 杨月灵、甜香都有些好奇。 “跟我来。” 徐蓉带着二人来到厨房。 此时厨房里正在洗碗,三十几桌的碗筷不是一下子就能洗完的。 徐蓉找了只瓦盆,从厨房隔壁的库房里抓了几把干辣椒,用开水泡上。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甜香不解。 甜香见过辣椒,杨月灵则连见都没见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辣椒。我打算做道辣子鸡试试。” 说着她让家秀放下手里的活,去杀只鸡。因为办婚宴他们买了很多鸡,笼子里还有几只未杀的。 这时刘氏过来问道:“这是要干嘛?” “做道菜。” “是谁来了吗?”刘氏莫名,以为来了位重要客人,玉蓉要亲自做菜。因为剩菜已经放凉了。 “没有,就是试一下,做道新菜。” 刘氏像看白痴一样望着徐蓉:“今天你成亲!你怎么还做上菜了?” 说着她拉起徐蓉,作势要将她送回房里。 徐蓉褪开她的手:“没事,我不亲自做,让她们做。” 虽然她不是很讲究习俗的人,但好歹今天她成亲,她怎么可能亲自拎着菜刀在那剁。 这时杨月灵道:“你说我来做吧。” 她很好奇徐蓉说的“大菜”到底是道什么样的菜。 刘氏瞪杨月灵一眼:“你俩就一块胡闹!” 甜香笑着双手扶上刘氏的胳膊:“干娘,没事的,不用玉蓉动手。这里那么多人,还不够吩咐么。”她不动声色的将刘氏挪开。 徐蓉与甜香拜姐妹,甜香虽未认刘氏为干娘,却称呼她干娘。 刘氏对甜香是有敬畏的,因为她人缘广、有靠山,刘氏不敢轻易得罪,嘴里怨怪道:“她今天成亲,你看看她!哎!” “没事没事,玉蓉只用吩咐,月灵去做,不会坏了规矩的!”甜香安慰。她也好奇徐玉蓉到底要做道什么菜。 刘氏无奈,叮嘱徐蓉道:“你今天可不要动刀哦!” “知道了。”徐蓉觉得刘氏大惊小怪。 那边家秀杀鸡,这边徐蓉告诉杨月灵:洗一些生姜,剥一些大蒜;开水泡过的辣椒洗一下,捞起来用蒸屉蒸两刻钟;然后将蒸过的辣椒与生姜、大蒜一起捣碎。 捣碎需要工具,徐蓉叫二弟去老房子那边将杵臼搬来,就是过年他们做糍粑的那个杵臼。 徐玉福好奇问:“要杵臼做什么?” “捣东西。” “捣什么?” “怎么那么多废话,快去。” 蒸好辣椒,杨月灵开始捣。捣了一会她胳膊酸,于是喊了名伙计帮忙捣。 伙计是荣公子的人,他不解她们捣辣椒是要做什么,杨月灵说要做辣子鸡。 干活的男人就是有劲,不一会就将辣椒捣得稀碎。 徐蓉说“好了”,谢谢他。然后教杨月灵在锅里用油炒一下。 那名伙计没走,站在一旁看,当他闻到锅里辣椒的香味,不由咽了咽口水,跑过去告诉穆青。 此时穆青正陪着拓拔于荣与段安平、少华聊天,听到那三个女人正在做菜,几人好奇,起身去看看。 厨房里,鸡已杀好,徐蓉告诉家秀将鸡砍成小块。 “好香啊!”拓拔于荣一进厨房就闻到辣椒味,因为辣椒里加了姜蒜,炒出来的味道与单纯炒辣椒味道不一样。 “你们怎么来了?”徐蓉抬头,见厨房门口站着一排男人。 “听说你们在做菜,过来瞧瞧。” 少华站在拓拔于荣身后,见蓉儿居然在大喜的日子里亲自下厨,皱了皱眉。 “听伙计说,你们要做辣子鸡?”拓拔于荣对“辣子鸡”这个名词感到陌生,从未听过,不过有“辣子”有“鸡”,大概想到它可能是道合自己口味的菜。拓拔于荣喜欢吃辣。 “是的。”徐蓉回了一句,然后继续教家秀砍鸡。 这个时代鸡肉就没有炒着吃的,都是用煮的,一般他们习惯砍得比较大。徐蓉告诉家秀,每一块鸡肉都砍小一些,这样比较容易入味。 鸡肉砍好,徐蓉用盐和米酒汁撒在上面腌制一下。 她转头对杨月灵道:“用米酒是没办法,如果有比这更醇的酒,用那个更好。就比如上次在你店铺,段大哥请我们喝的那个酒。” 因为段安平就站在门口,徐蓉没有直呼其名。现在她们用的酒,是自己酿的像醪糟汁一样的米酒,这个度数太低,而且还有点甜。 “要酒吗?”段安平突然问。 徐蓉、杨月灵望向他。 段安平道:“我们带了酒来,只是看你们已经备了酒,就没有拿出来。” 他们带来四坛酒,大概有二十多斤。来到这里一看,徐家居然请了三十几桌,他们带来的酒肯定不够喝,于是就没有拿出来。 徐蓉愣了一下,杨月灵则有些尴尬。 拓拔于荣调侃道:“你带了酒?早点说,拿出来喝嘛!” 段安平歉笑道:“中午人太多,不便拿出,晚上喝也是一样。” “哈哈,那就晚上喝。” 原本他们打算晚上要回去的,但段安平与拓拔于荣聊得投机,一旦离开恐怕就没机会这么聊了,所以段安平想留下多聊一会。 至于留下住哪儿?上次段安平在徐家住过,知道他们家有得是床铺。 …… 第112章 辣子鸡 第一锅辣子鸡炒好了。说“第一锅”是因为徐蓉将鸡肉分成两份。 她吃过辣子鸡,但是没有做过。她知道什么样是好吃的辣子鸡,但是如何做出来?除了基础佐料,是不是还添加了其他什么特别的香料?不知道,得要试。毕竟徐蓉不是专业厨师,她只吃过没做过。 她夹起一块鸡肉尝了尝,感觉不入味,差点意思。 杨月灵、甜香、拓拔于荣等等也都夹了一块尝了尝。 “好辣!”杨月灵皱眉,她是一点辣椒都不能吃。 “不辣啊。”甜香觉得还好,说道:“我只是觉得盐味有点淡。” 拓拔于荣品尝完道:“辣味不够,香味不够。” 听了三人的评价,徐蓉皱眉。盐不够,这是肯定的,她也尝出来了。但是香味不够,这要如何解?至于辣味,每个人的接受程度不一样,这倒是无所谓好坏。 拓拔于荣道:“你刚才炸鸡肉时,应该再多炸一会,或许会更香。” 辣子鸡是将腌制过的鸡肉先过油炸,然后再炒,不是直接生炒,这个过程也增加了鸡肉的香味。 徐蓉觉得不是炸的问题,是腌制佐料的问题。这里材料有限,腌制就只放了盐和酒,徐蓉觉得佐料不够。 杨月灵道:“如果再加点八角、肉桂、小茴香,味道可能会更香。” 她说的这几种佐料都是卤肉中用到的,有很大的增香作用。 徐蓉点头:“嗯,那就再试试。” 于是她们又再做一锅,这次加入八角肉桂粉、小茴香,炒出来,徐蓉感觉怎么有点像黄焖鸡和辣子鸡的综合体,味道怪怪的,不过受到大家一致好评,认为这次做的不错。 拓拔于荣道:“这次香味够了,但我觉得不够辣,要是再多点辣椒可能会更好。” 杨月灵道:“可我觉得已经够辣了,再辣我就吃不了了。” 徐蓉道:“作为酒楼,我们可以把它分为微辣、中辣、特辣,看客人喜好。不能吃辣的,让客人点微辣,少放辣椒,有一点辣味就行。中辣就是我们做的正常辣,如果觉得辣味不够,让客人点特辣,多加辣椒,辣到他满意为止。” 杨月灵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好。 她道:“如果是一点辣都不能吃的呢?” 拓拔于荣道:“辣子鸡、辣子鸡,顾名思义,它一定是有辣椒的,不能吃辣还吃什么辣子鸡!” 徐蓉道:“不能吃辣,那就做黄焖鸡。” “黄焖鸡?”众人疑惑。 徐蓉皱眉道:“但是做黄焖鸡要有香菇。” “香菇?”众人又是疑惑。 “一种菌子,表皮褐棕色,有股特殊的香味。”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说的是啥。 徐蓉道:“不过没有香菇也没问题,我们做另一种黄焖鸡。” 小时候,徐蓉妈妈的拿手菜是“黄焖鸡”,她那是用黄豆酱焖的,里面放了很多大蒜。要说好吃吧,有种美味叫做“妈妈的味道”,因为从小吃惯妈妈做的菜,便觉得妈妈做的菜是最好吃的,妈妈的做法是标准做法。但是等长大后,吃过外面厨师做的菜才发觉:妈妈做的是啥啊!感觉就是她自己发明的,自成一派。 因为家里办婚宴,各种配菜佐料很多,酱油、黄豆酱、糖这些都有,于是徐蓉让家秀再去杀只鸡。 拓拔于荣道:“要做就多做些,顺便把晚饭的菜也做了。多杀几只鸡,我们那么多人吃饭呢!” 婚宴正餐请的是午饭,绝大部分人只吃午饭这一顿,到晚饭时人就没那么多了。不过徐家本身就有四十多人,再不多那也是好几桌。 徐蓉道:“没那么多鸡,鸡不够了。” 拓拔于荣理所当然道:“不够去买啊!” “村里能买的鸡都被我们买了,还能上哪儿买?” 段安平沉思一下道:“要不我去别的村子看看?”他因为做生意,在很多村子有认识的人。 现在已经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徐蓉皱眉:“来得及吗?” 拓拔于荣道:“让他们骑马去,快去快回。” 说着便命穆青去将马牵出来。 段安平自己驾车来的,单骑速度要更快些,于是他去卸车,将马从车架上解出来。 望着两个单骑绝尘而去,徐蓉感慨:有马真好! 家里还有两只鸡,拓拔于荣命手下人杀了。之前捣的辣椒不够用,他命手下人再多捣些。总之有手下就是好,一声吩咐,别人立即去办。 伙计们忙碌,徐蓉几人站在一旁看。 拓拔于荣问她:“以后你们酒楼是不是需要很多辣椒?” “对,”徐蓉点头:“所以我要种辣椒。” 拓拔于荣哈哈笑道:“等你种出来,赶得上趟吗?” 徐蓉望着他的表情,会心一笑。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找他买喽。 拓拔于荣道:“一担辣椒一百两银子。” “啥?”徐蓉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担是一百斤,一百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一斤。 “一百两一担。”拓拔于荣重复。 “一百两!打劫呢!”徐蓉记得前世干辣椒可能就十多块钱一斤,当然,她不买菜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个时代干辣椒一两银子一斤,简直是瞠目结舌。 拓拔于荣道:“我们从庆州运来,很远的!” 徐蓉道:“棉花也是从庆州运来,才五十两一担,辣椒为何会那么贵?” “棉花比辣椒种得多啊!”拓拔于荣解释:“而且棉花可以压实了运,辣椒不能压,太占地方,一车拉不了几担。” “你的意思是,物以稀为贵,而且还豆腐盘成肉价钱?” “嗯!”拓拔于荣点头。 徐蓉吐了口气:“能不能再便宜点?要不然我们成本太高,做出的菜没法卖。” “你卖五两银子一盘不就行了。” “五两!”徐蓉咋舌:“那么贵谁吃?” “要不四两也行。你一只鸡几百文钱,四两辣椒四百文。加上其他佐料,算你成本一两银子,再加上人工等等……”他顿了一下,道:“哦,的确是不用卖那么贵,卖三两银子足矣。” 徐蓉有些无语。辣椒怎么会那么贵!远远超出她想象。 拓拔于荣道:“等明年你的辣椒收获,你用自己的辣椒,成本就更低了。” 徐蓉望着伙计们拔鸡毛,发现拓拔于荣也是很会算账的。当然,他一个生意人,怎么可能不会算账。 拓拔于荣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和你说好,等你的辣椒收获了,你不能贱卖。最低不能低过一百两一担。” 徐蓉扭头望着他:“我自己都不一定够用,怎么会卖。” “我只是先跟你打声招呼。据我所知,华国目前没人种辣椒。我是说大规模的种。实话告诉你,我卖给别人是一百七十两一担,卖你一百两,已经是最低最低、不能再低了。” 徐蓉不信,斜眼瞅着他:“一百七十两?什么冤大头会买你的辣椒?” 拓拔于荣没多解释。物以稀为贵,市场没有比价,想卖多少卖多少,只要买的人觉得值就行。 拓拔于荣道:“等你的酒楼开起来看看,如果辣椒受欢迎,我打算在信州租片山头种辣椒。” 徐蓉眼睛一亮:“要不你现在就开始种吧!我想办法帮你推广辣椒。” “你怎么推广?” “用辣椒做东西啊!” 徐蓉与拓拔于荣交头接耳,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少华在这头看到,深深拧眉。 …… 第113章 亲近之人 徐蓉跟拓拔于荣讲辣椒的n种吃法。包括做成泡椒、辣椒酱、油泼辣子等等。 拓拔于荣一脸困惑盯着她,难以想象:一个村姑竟有如此广阔的思维! 徐蓉看他表情,想了想道:“其实,我有段奇遇……” 她讲了自己溺水、灵魂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故事”。在旁人看来,她只是昏迷了一会,她自己却觉得像是过了一生。 徐蓉讲完一脸惆怅,有时候她自己都迷惑:怀疑自己可能原本就是徐玉蓉,她讲的“故事”是真的。 拓拔于荣表情怀疑,望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拓拔于荣想说“你如何证明”,但是想到她对辣椒的认识,问道:“除了辣椒,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 “列举几样。” 徐蓉想了想,说道:“羊毛可以纺成毛线,织成毛衣,很保暖。面粉馒头不要用蒸的,用烤的,做成面包或囊,能保存很长时间,像你们长途运输,可以作为干粮。” 拓拔于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问道:“你的奇遇,你都跟谁说过?” “我娘、少华、我弟,甜香、杨月灵。” “还有呢?” “没了,就他们几个知道。” 拓拔于荣轻笑:“那我是第六个知道的人?” “嗯。”徐蓉非常诚恳的点头:“你是我的贵人,我把你当作我亲近的人。” 徐蓉告诉过“奇遇”的都是她的亲人。她娘和她弟弟自不必说,少华是她丈夫,杨月灵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姐姐,甜香是她的结拜姐妹。 顿了一下,徐蓉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以祈求的口吻道:“我想认你做哥哥,可以吗?” 拓拔于荣一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笑道:“认你做妹妹,我有什么好处?” 徐蓉露出失望表情,没有回答。 的确,拓拔于荣认她做妹妹没什么好处;倒是徐蓉,她能捞到好处。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想拜拓拔于荣为义兄。 两人之间暂停谈话。 拓拔于荣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少华,说道:“你认义兄,要不要跟你丈夫商量一下?” 徐蓉也回头望了一眼,少华送走几位客人,此时正站在路边。 她道:“行,我过去跟他商量一下。” 其实徐蓉对认义兄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打草搂兔子——顺带,能成就成,不成也不损失。 她走到少华跟前,说道:“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 “我想认拓拔于荣做义兄。” 少华愣了一下,对她提出的事很意外。 徐蓉道:“他是我们的贵人,以后还有很多事要仰仗他,拜他做义兄,我们的关系能更近些。” 少华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什么好,认一位皇子做义兄,她居然敢提出来! “你知道他的身份……”少华提醒。 “知道。关键是,他不知道我们知道。”徐蓉觉得认位义兄不吃亏,只要他肯答应就行。 少华蹙眉:“我觉得不妥,我们身份悬殊太大,高攀不起。” 徐蓉瞅他一眼:“是认他做义兄,又不是跟他做亲家,讲什么高攀不起、门当户对?” 徐蓉觉得认义兄、结拜姐妹,是个人之间的事,与家庭无关。她只是认拓拔于荣这个人,又不是认他的皇室家族,她可没想过上他们家族谱。——徐蓉与甜香结拜,甜香是加入他们家家谱的。当然,其实徐家也没家谱,或者说是严格意义上的家谱。 少华眉头深拧。拓拔于荣是夏国皇子,他可不是一般普通人。假如少华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他或许不会考虑那么多,徐蓉想认就认。他知道徐蓉认拓拔于荣做义兄,图的是什么。 徐蓉看他考虑半天,表情中还带着反对,不悦道:“行吧行吧,不同意就算了。” 说完扭头就走,心里很不高兴。 接下来她没再提认义兄的事。因为她感觉拓拔于荣也是有点不太愿意,只是不好意思明说,扫她的脸。 段安平和穆青去买鸡,一个多小时回来。众人杀鸡做菜,好不热闹。 等饭菜做好,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燃着篝火,屋里点着灯,不说是灯火通明吧,这亮度搁在古代已经是很亮。 段安平拿出他带来的好酒,与拓拔于荣、甜香、少华几人一桌。因为晚饭时已经没有那些长辈亲戚,大家也就不必拘谨,非得男女分桌。 徐蓉不喝酒,她坐到刘氏一桌。甜香喊她过去,她摆了摆手,说不去,她要陪娘说话。 几人都看出徐蓉的异常,感觉她好像不高兴。 甜香问少华:“她怎么了?” 少华抿了抿嘴,然后摇头表示不知道。其实他知道,蓉儿是因为他不同意认义兄而生气。 刘氏也察觉出玉蓉的不高兴,不过她没问,只是跟她商量玉文上学的事情。 今日甜香告诉刘氏:徐蓉托她在县城找私塾,她已经找到了,宋家私塾。私塾就办在宋家宅院里,本是仅供他们自家人上学的地方,不过宋家主说,加一个徐玉文也无妨,并且不要学费,伙食费也免了。因为宋家孩子上课是从早到晚,一日两餐,伙食全由宋府提供。 刘氏感叹:宋家私塾有些像曾经的杨家私塾,真正的大户人家哪会在意那点学费,一个孩子能吃得了多少。相比之下,她觉得上河村白家私塾狗屁不是、小家子气。 徐蓉听着她埋怨,一言不发。 刘氏问:“你们合伙开酒楼的事,谈妥了吗?” “谈妥了。月灵占五成股,甜香两成、我一成,另外还有两成是甜香老大的。” 刘氏微微皱眉:“你就只占一成?”她觉得玉蓉占的股份太少了。不过杨月灵占五成,月灵也是她的女儿,这她就不好说什么了。 徐蓉苦笑一下:“谁叫咱们没钱呢!” 刘氏转头往那边桌上望了一眼。月灵、段安平正与荣公子谈得火热。杨月灵也在跟他说买辣椒的事。 刘氏道:“唉,反正都是自家人。” 然后又道:“甜香说,我们什么时候去上学都可以。我是想着,去到县城,我和玉文住哪儿?” 她是想过住在百花楼里面,因为她们已经租下了那里。但是又觉得那里曾经是个烟花之地,玉文住在那儿不好。 徐蓉道:“接下来月灵要去忙酒楼的事,她原先的铺子恐怕就顾不过来了。那铺子本就是你出钱租的,要不你跟她商量一下,她去百花楼住,你住铺子。” 刘氏点头,她也有这个想法。月灵有更大的生意,她肯定是不管铺子了,而铺子租金又还没到期。 她道:“到时候玉文上学,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我还可以继续开铺子,卖点东西、赚点钱。” 徐蓉点头,表示赞成。 刘氏又道:“那你这边怎么办?我在县城帮不上你什么忙。” 徐蓉淡笑:“这里有那么多人,没关系。” 曾经刘氏抛下她去照顾杨月灵,丝毫不考虑她的难处。现在刘氏会为她着想,徐蓉感到很欣慰。 酒桌上还在喝着,徐蓉吃完饭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房里。 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不知怎的,她莫名有种失落感。 …… 第1章 穿越来 山峦环抱中,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此处名叫岩脚村,因山脚一块巨大岩石而得名。 这里山清水秀,石头和木材建盖的房屋错落有致分布在山坡上,如此自然古朴的风景,搁在现代会被称为世外桃源。可是,这里是古代…… 现在是七月,雨水充沛,一条两丈宽的河从村旁流过。河边树下,一个身穿粗布葛衣的年轻女子,手握竹竿,静静望着河面。她在钓鱼。 「嘴里都淡出个鸟了!」 徐蓉望着河面,希望能钓上条鱼。 四天前,徐蓉还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暑假与朋友去户外旅游。她爱好摄影,带了照相机、无人机,打算多拍些素材。 那天在山里飞无人机,他们面前有个壮观的天然瀑布,徐蓉操控着无人机从下往上拍。无人机飞着飞着突然掉下来,落在瀑布上方旁边的树木中。 如果落在水里,徐蓉或许就不去捡了。但是落在泥土上,看在无人机价值上万的份上,徐蓉还是想去找一下。 经过艰难跋涉,他们来到瀑布上方。好一番寻找,终于看到,无人机挂在水边一处陡坡的树杈上。 徐蓉想去拿,朋友说太危险,算了,不要拿了。可是,这架无人机是徐蓉辛辛苦苦帮人剪视频攒钱买的,她决定还是要试一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已经穿越来的徐蓉,后悔当时没听小伙伴的话。 她在取无人机时不慎落水,河水湍急,她被冲下瀑布。 当徐蓉再次醒来,身边围着一群古代农民打扮的人,同时她脑中出现另一段人生记忆。徐蓉发现自己穿越了,穿到一个名叫「徐玉蓉」的女子身上。 徐玉蓉,十六岁,岩脚村人。她四岁时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娶了刘氏,之后刘氏又生下两个弟弟。 去年徐玉蓉及笄,家里准备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倔强的徐玉蓉不愿嫁人,为此还与家里大吵一架,搬出来自己搭个茅屋居住。 此事闹了三个月。一天徐父上山砍树,不慎被所砍的树砸死。事后徐玉蓉才知道,父亲是想砍树帮她建房子。 徐玉蓉与继母刘氏的关系不好。并不是刘氏待她刻薄,而是徐玉蓉个性太强,从小就抵制这位继母。当家里准备给她说亲,徐玉蓉认为是继母想将她赶出去。 父亲死了,在大伯的劝说下,徐玉蓉知道了不理家人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徐父其实也不想女儿离开,可是女大当嫁,总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吧。在徐玉蓉抵制嫁人后,徐父找大伯商量,想招邵华做上门女婿。 邵华,二十一岁,是个无父无母的外乡人。有天他流落到岩脚村,被大伯家收留。在大伯家的造纸坊上做长工。 插一句,这里是“造纸之乡”,很多村都有造纸坊。岩脚村因为有山林资源、水资源,这里的造纸坊尤其多。 徐玉蓉家也有造纸坊,不过就一个水碓一个槽。大伯家儿子多、成年劳动力多,他们家有两个水碓两个槽。邵华到他家做长工后又加了一个槽。 邵华无父无母,在哪漂泊都是漂。徐父看他踏实能干,人长得也精神,想招他做上门女婿。 那天徐父上山砍树,大伯家的两个儿子、邵华都去帮忙。这时候邵华还没答应做徐二叔家的上门女婿。毕竟入赘这种事情,男子心中都会有所芥蒂。 意外发生,徐父对邵华说了句“求你答应”就去了。 丧事过后,大伯劝说侄女和邵华,希望他们能完成徐二叔遗愿。 就这样,两人关系定下:徐玉蓉娶邵华。邵华入赘,改名徐少华。待守孝期满后成亲。 徐蓉手握竹竿,望着汩汩江水。她觉得徐家招婿,就是想给家里增加个劳动力。 刘氏今年三十二,算是年富力强,可是她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等他们长大成为劳动力还有好些年。这些年要怎么过? 徐家有山林、有田地,还有一座造纸坊,但是这些东西都需要人去劳作。别说刘氏一个人,就是加上徐玉蓉,她俩也干不完。毕竟是女人,力气没有男人大,何况徐玉蓉才十六。十六岁的女孩能有多大力气?也就比十一岁的弟弟强点。 徐蓉穿越来四天,发现徐家虽然有点“家产”,但生活依然过得很苦。 这里可耕种的土地不多,徐家的田地,种的也就只够自己吃。 山上林地,主要种的是构树,这是造纸的原材料。另外还种了些竹子,主要家用,比如用竹子做篱笆、做凳子、编成簸箕、背篓。 有时候也会编一些东西拿到县城去卖,只是这些东西不值钱,卖不了几文钱。 另外就是纸坊。 说“有座造纸坊”,感觉像是多有钱似的,其实不然。造纸工艺流程复杂,造出纸来不容易,可是一刀纸就只卖几十文钱。一个造纸季下来,拢共能挣十多两银子。(这里造纸有季节)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徐家人手少、原料少,所以产量低,收入不高。如果像大伯家有六、七个成年劳动力,产量收入能翻倍。 徐蓉盯着鱼钩,她其实没有钓过鱼。这种河里真能钓上鱼吗?她自己也怀疑。 只是除了钓鱼,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吃上肉? 穿越来四天,除了第一天吃了碗蒸鸡蛋羹,后面天天都是山茅野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鱼儿,你在河里吗?」 徐蓉盯着没入水中的麻线,她在这里已经钓了快两个小时,连鱼尾巴都没见到。 “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徐蓉转头一看,是她未过门的夫婿——徐少华。 他一身粗布短打,身高一米七八,身材健硕,头上发髻有些乱,皮肤有些黑。脸上络腮胡显得有些粗犷,也显得有些老,不像是二十一岁,像是二十七八。 说实话,徐蓉不喜欢留络腮胡的男人。从婚姻角度,她对徐少华没有感情;但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徐家有这样一个女婿,真心不错。 自从徐父去世,少华成为徐家未过门的女婿,他担负起一家男人职责,盖房、种地、捣浆造纸,一人全挑。 当然,刘氏、徐玉蓉也帮忙。只是徐蓉穿越来之后,她啥也不干,整日游手好闲。 第2章 钓鱼 “你会钓鱼?”徐蓉瞅了他一眼,转回头继续盯着鱼钩。 讲真,徐少华五官轮廓长得不错,有帅哥底子。可是他满脸络腮胡,徐蓉就不喜欢了。 “你选的这个位置河水太浅,今天天气炎热,鱼不会来这样的浅水区。” 少华说着走到河边,蹲在徐蓉身侧,指了指下游一处道:“我觉得那里合适。” “真的?”徐蓉不懂钓鱼,可是她守了两个小时,鱼尾巴都没见着,这个位置可能真的钓不到鱼。 “过去试试。”少华建议。 徐蓉爽快收起鱼竿,拿起蚯蚓,准备挪窝。 “呵,”少华轻笑一声:“感觉你溺水之后,性格变了许多。” 徐蓉一手拿杆、一手拿蚯蚓,迈上斜坡道:“我脑子被水泡过,所以变了。” 原主徐玉蓉是个暴脾气,婉约点说叫做泼辣。 穿越来那天,原主在河边洗衣服,因一点小事与旁边洗衣服的人发生争执。对方也是个泼辣的,两人吵起来,对方将徐玉蓉的衣服扔进河里,她赶忙去捡。河水将衣服冲远,她没多想踏入河中追衣服。 脚下水流,加上浮力,徐玉蓉重心不稳一下子翻倒在水里。她不会水,惊慌失措,越是挣扎越是站不起来。她一边呛水,一边被河水冲走。 跟她吵架的人不算是什么坏人,看到这个情景,赶忙去叫人。因为她自己也不会水。 徐玉蓉被捞上来,当时已经没有呼吸心跳。周围人中有懂溺水急救的,教徐少华如何给她按压、如何吹气,终于,她“被救活”了。 活过来的徐玉蓉性格大变。搁在以前,那个扔她衣服的女人,她定会打上门去,跟对方没完。可是溺水之后的徐玉蓉,那家人带着鸡蛋上门道歉,她啥也没说,原谅了。 她之后的种种表现,与溺水前有很大不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比如,她脾气虽然变好,但是人变懒了。从她溺水醒来后,没下过一次田地,没煮过一次饭。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除了发呆还是发呆。今天好些,会来钓鱼了。 徐蓉来到下游少华指的地方,在鱼钩上重新穿了条蚯蚓,抛进水里,静静等待鱼儿上钩。 少华跟了过来,蹲在一旁。 “我们那个房子,我想在旁边再盖间灶房。”少华道。 “嗯。”徐蓉点头嗯了一声。 徐父在世时,准备给女儿盖间房。他不幸去世后,少华在大伯家几兄弟的帮助下,房屋还是建起来了。 之前少华跟原主商量,想在正屋外边搭间屋子,用来做灶房。原主反对,理由是:万一有人把铁锅偷了怎么办? 这里人的房屋,灶台一般就搭在正屋中一侧,人住在另一侧,没有厨房、卧室的概念。顶多人住的这边竖道竹篱,做遮挡。 这种煮饭、睡觉全在一间屋的居住方式,徐蓉很不习惯。每天要不是刘氏烧火做饭,火烟把她熏起来,她在床上还能再躺会儿。 听到她居然没有反对,少华道:“现在你不怕锅被偷了?” “把门锁好就行。”徐蓉盯着鱼钩,又补充一句:“或者换成陶锅。” 铁在这里值些钱,村里有偷鸡摸狗的真会把人家铁锅偷了。陶锅偷去卖不掉,顶多能自己用。 少华笑了……换成陶锅。 七月的河水有些浑浊,主要是夏季水量大,河水湍急带起泥沙。 “唉,这河里到底有没有鱼?”徐蓉有些失去耐心。 “钓不到就回去呗,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没有鱼吃啥晚饭!”徐蓉被耗得有点来气。 “你是要钓回去吃?” “不然呢?!”徐蓉瞅他一眼。 听到这语气,少华感觉以前的徐玉蓉又回来了,她总是这么喜欢呛声,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要戗几句。 说实话,少华其实不喜欢徐玉蓉。那天砍树,若不是他没撑住,也不会砸死徐二叔。当然,当时他尽力了,那么大一棵树,凭一己之力撑不住。 虽然没过错,但他还是有些内疚,再加上徐大伯的劝说——他现在是个黑户,没有户籍,入赘徐家便可落户岩脚村。虽说是入赘,徐二叔家没有掌家男人,他不会像其他入赘女婿那般受气。唯一可能受气的,就是徐玉蓉那脾气。 徐大伯劝说:“玉蓉她年纪还小,等她做了女人,脾气会变的。” 邵华其实不在意别人的暴脾气,比玉蓉暴躁的人他见得多了。她一个小姑娘,再爆能爆到哪去?他在意的,是落户籍。 现在他俩还未拜堂,不过他已改名“徐少华”,落在徐家户籍册上。 “你那么想吃鱼吗?”少华问。 “我想吃肉。”徐蓉盯着鱼竿眼睛都直了。 “你是想吃鱼?还是想吃肉?”这里的“肉”一般只指猪肉。 “鱼不就是肉么!”徐蓉有气无力,仿佛饿了好多天。 少华看她瘦弱可怜的模样,其实他也想吃肉,只是寄人篱下,主家做什么吃什么,有得吃就不错了。 他想了想,道:“想吃鱼,靠钓不行。走,回去拿竹篓,我带你去捉鱼。” 徐蓉眼睛一亮:“去哪儿捉?” “去那边田里。”少华指向远处一片稻田。 “稻花鱼?”徐蓉眼睛更亮了。她旅游时见过人家在稻田里养鱼,称作稻花鱼,其实就是鲤鱼或鲫鱼,卖得可贵了。 “什么稻花鱼?”少华没听懂:“走,回去拿竹篓。” 徐蓉忙不迭的收起鱼竿,准备将竹筒里的蚯蚓倒掉,少华阻止,拿过竹筒道:“还可以拿回去喂鸡。” 徐家养着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窝小鸡。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鸡基本上靠自己觅食,再加上家里剁点菜叶、植物茎段什么的投喂。现在雏鸡还小,没有觅食能力,徐玉蓉最小那个弟弟整天挖蚯蚓、捉虫子喂鸡。 徐蓉感叹农村生活不易,何况这里还是古代农村,那么一点蚯蚓都舍不得倒掉,惦记着拿回去喂鸡。 两人回去拿竹篓,徐玉蓉的新房与老房子相隔不远,就十几米。目前少华住在新房,徐玉蓉(或者说是徐蓉)还住在老房,等他俩正式拜堂,就搬过去与少华一起同住。 第3章 浑水摸鱼 两人回去拿竹篓。徐玉蓉的新房与老房子相隔不远,就十几米。目前少华住在新房,徐玉蓉住在老房,等他俩正式拜堂成亲就搬去与少华同住。 回到老房,刘氏正在拣菜。又是什么不知名的野菜,根须带着泥土夹着杂草,一大堆堆在地上。 徐蓉去放鱼竿,这根所谓的鱼竿是她临时做的。鱼线用的是麻线,鱼钩用的是缝衣针。她想将鱼钩鱼线拆下来,但是想想,万一明天还去钓鱼呢,于是将鱼竿放在她睡觉的地方。 从屋里出来,少华已经找到竹篓在门口等着。刘氏问他们要做什么去,少华说去捉鱼。 刘氏道:“明早再去捉吧。到时候捉了也好拿去卖。现在捉回来放一晚上,万一死了就不值钱了。” 少华没言语。鱼是捉来吃的,他没想到刘氏竟然以为他们要捉鱼去卖? 徐蓉听到刘氏的话,说道:“我们是要捉鱼吃。” 刘氏板起脸道:“一斤鱼十几文钱,自己吃掉太可惜了!大手大脚,怎么攒钱?” “一斤鱼才十几文?”徐蓉惊讶鱼价便宜的同时,很不喜欢刘氏这样说。这也不吃省着,那也不吃省着,干脆不要活好了。 现代徐蓉家境优渥,从小衣食无忧。按照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一万多块钱的无人机,老爸完全可以给她买,但是爸妈要锻炼她自食其力的能力,就是不给她买。按照她与老妈的对赌协议,她自己挣钱买下无人机,等她大学毕业,家里给她买辆车。可惜,她这辈子都开不上汽车了。 刘氏听到她有些怨怪的语气,说道:“不攒钱,将来你两个弟弟怎么娶媳妇?” 大女儿招婿,刘氏本来是反对的,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招赘在家,徐玉蓉就等同于儿子,将来家产要怎么分?徐二叔死后,刘氏虽然遵从丈夫遗愿,同意招婿,但是她心里老想着这个问题。 徐蓉道:“一点鱼,富不了家、也吃不垮家,至于嘛!” 刘氏道:“钱是一文一文省下来的。盖你那所房子,你知道花了多少钱吗?!” 说到徐玉蓉的新房,刘氏就一肚子不甘、怨怪、以及伤心。将来要娶媳妇的儿子没有新房,女儿有房;丈夫为砍树盖房还死了,他怎么就这么偏心! “建房花了多少钱?”徐蓉问。她对女儿有房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对建房要花多少钱有兴趣。 “你别管花了多少钱,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想想你爹!想想两个弟弟。”刘氏说着呜呜哭起来。 徐蓉有些莫名,一会说“知道花了多少钱吗”,一会又说“别管花了多少钱”,这不纯有病嘛。 她冲少华招招手,示意:走,捉鱼去。 只是回来拿个竹篓,话题怎么就聊成这样? 走在路上,徐蓉问少华:“建房花了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少华隐约听出刘氏的意图。 徐玉蓉溺水醒来后性格大变,变得好说话了。以前刘氏也指东说西,暗示徐玉蓉如果有良心,就应该把新房让出来给弟弟。以前的徐玉蓉不是善茬,刘氏这么说,她定会大吵一架。今日刘氏又指东说西,她是在试探。就像少华今天也是在试探。 “没花多少,到底是多少?” “真正出去的银子就七两多,大伯家帮忙没要钱。”甚至连饭都没在徐二叔家吃。 “才七两多!”徐蓉惊讶如此便宜就能建房。 “木材是我们自己砍的,石料是我们自己找的。大伯家没要工钱,工钱主要给了木匠、石匠,所以没花多少。” “哦!”徐蓉明白了,这是原材料没花钱,工钱也省了,所以才七两。 少华注意到她说“才”的语气。以前徐玉蓉一分一厘都斤斤计较,比如今天刘氏说捉鱼去卖,以前的徐玉蓉定也会这么想,能卖钱的东西,她不会自己吃了。 说话间,俩人来到稻田。 徐蓉以为是在稻田里捉,没想到是在田埂间的河沟里。 只见少华挽起袖子、裤管下到沟里,用手挖起泥巴,将河沟两头堵住。然后像个捣蛋孩子,用双脚在沟里使劲搅和,把水搅浑。 “这里会有鱼吗?”徐蓉怀疑。 “有。” 少华在沟里来回走动、来回翻搅,浑浊的水里突然冒出鱼影子。 “有鱼。”徐蓉欣喜。今天她明白了什么叫做“浑水摸鱼”,原来是这么来的! 沟里的鱼不大,只有手指大小,捉到七八条。另外更多的是泥鳅,有十多条,不过也都是小泥鳅。这边沟里经常有小孩来捉鱼,幸存的鱼不多。 少华在沟里又来回找了几遍,说道:“回去吧,差不多就这些。”说完他走到河沟两头,将堵着的泥巴挖开。 徐蓉有些失望。 少华道:“等过段时间还会有,到时候再来。” “还会有吗?”徐蓉没有捉过鱼,从来不知道沟里的鱼是哪来的。 “会有的。” 少华将泥巴挖开就是为了让水流淌,这片水稻田里不知道有多少鱼,只是没法捉,只能等着它哪天跑到沟里。 看着只够一盘的鱼,聊胜于无,两人回家。 家里,八岁弟弟徐玉聪蹲在地上拣菜,之前一大堆野菜少了一半。十一岁弟弟徐玉福在烧火做饭,刘氏则躺在床上。 “娘怎么了?”徐蓉问十一岁的二弟。 徐玉福瞅她一眼,没搭理,继续拨弄灶膛里的柴火。 少华在屋外将鱼和泥鳅倒进木盆里装好,走进屋来,问徐玉福:“纸坊上那些纸,收起来没有?” “收起来了。”徐玉福淡淡道。 之前少华与二弟在纸坊上造纸,少华负责抄纸,徐玉福打下手。抄纸是个技术活,徐玉福还不太掌握,负责晒纸。 说明一下,这里造纸,用竹帘抄起纸浆后直接晾晒,待纸干后再从竹框上揭下来。今天这种烈日当空的天气,是抄纸、晒纸的好时候。 之前少华抄完,让徐玉福守着晒纸,然后他就去找徐玉蓉了。 见二弟不理自己,却理少华,徐蓉道:“我们刚才去捉鱼了,今天晚饭有鱼吃。” 徐玉福没正眼看她,生气道:“家里每一个人都在做事,就你一个人游手好闲。” 摄于曾经徐玉蓉的霸道,徐玉福这话是鼓着勇气讲的。他小时候常被姐姐打,若不是前会母亲跟他讲,叫他试探一下,这话他是不想讲的。因为按照以往大姐的性格,她会抬手就给他脑袋上一巴掌。 第4章 扭了腰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徐蓉站在灶台边,像个被老师批评的孩子。 她知道游手好闲不对。她有原主记忆,知道原主是个十分勤劳的人。可是上山砍树、地里刨食,再勤劳也只是够糊口而已。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如何致富? 徐蓉是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当年她学习成绩不理想,眼看可能考不上大学,于是找捷径报考艺术生。上了大学,徐蓉学习成绩一般,她的心思主要放在“玩”上,比如旅游、摄影、剪辑配音等等。总之,她的专业技能,在古代完全用不上。 若不是有原主记忆,徐蓉连麦苗、稻苗都分不清,所以农业这块,她并不比古代人强。 想了几天,唯一可能致富的途径是造纸。可是,还是那句话:若不是有原主记忆,徐蓉连纸是如何造出来都不知道。即便现代她用过各种各样的纸。 面对弟弟的埋怨,徐蓉搓了搓手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这不,我们捉了鱼,一会煎鱼吃。” 徐玉福没吭声,这时床上刘氏发出“哎哟”病痛般的呻吟。 徐玉福正了正脸色,道:“刚才娘扭伤了腰,不方便干活,她说这段时间你负责做家务。” 家务活包括洗衣做饭、砍柴挑水、找菜喂鸡等等。 徐蓉嘴角扯了扯:“她怎么扭到的?”出门前还好好的,就拣个菜,会如何扭伤? “不小心扭到。”徐玉福低下头烧火。 徐蓉狐疑,走到床边。见刘氏仰躺在床上,一只手垫在腰下。看表情,好像还真是扭伤了。 “娘,你扭伤的重不重?” “重~”刘氏表情痛苦,眼睛眉头皱了皱,仿佛很疼。 徐蓉站在床边,感觉她像是装的,又像是真的。 “娘你好好养着,家里事情有我。” 按照原主脾气,她会与刘氏掰扯一番是不是真的扭伤。不过现代徐蓉觉得自己闲了那么多天,也该开始干活了,至于她是不是真的扭伤?后续就知道了。 刘氏已经准备好接受大女儿的质问,可是她居然没多问几句。 徐蓉走回灶边,揭开锅盖看看,里面煮的是南瓜饭。等饭焖好,一会再煮锅野菜,不出意外,今天晚饭就吃这些。 然而,刘氏不是意外扭伤了嘛! 徐蓉从柜子里拿出五个鸡蛋,想了想,又拿五个,准备一会煎荷包蛋。 家里五个人,一人一个荷包蛋感觉不过瘾,至少得两个。你问三个行不行?算了,徐蓉觉得有点奢侈,好日子不能紧着一天过。现在家里有十七个鸡蛋,是之前人家上门道歉送来的,总共送了二十个。 “你拿鸡蛋干嘛?”徐玉福问。 “吃啊!” 徐蓉从盐罐里舀出一些粗盐,捣成盐面。这里的盐跟冰渣子似的,平常煮菜不用捣,直接加进去,可是一会煎荷包蛋、煎小鱼泥鳅,大颗粒的盐不好撒,要先捣成盐面。 刘氏躺在床上,听咚咚咚的捣盐声,听见他们说鸡蛋,本想起来说几句,但她真的腰疼,疼得仿佛要断了似的。于是想想算了,放手让他们做,不就是想吃鸡蛋嘛! 说实在的,如果家里有条件,她也想让孩子们吃好一点。但是,老二离成亲也就只有七八年。为建大女儿的新房,花掉家中大部分积蓄。想要把钱再攒起来,不省吃俭用能行吗? 想着想着,刘氏闻到油香味,心想他们大概是在炒鸡蛋。 “滋啦”一声,鸡蛋下锅的声音。想吃炒鸡蛋就炒吧!尽管蒸鸡蛋省油,但偶尔炒个鸡蛋也没啥。他们家只是想要省钱,倒也不是真的吃不起。 “滋啦”又一声,刘氏以为他们开始煎鱼,但闻到的还是鸡蛋香味。 什么意思,不是炒鸡蛋,是煎鸡蛋? 随着“滋啦”一个鸡蛋,“滋啦”又一个鸡蛋,刘氏默默数着。听到第五个她躺不住了,从床上爬起,虚弱无力地走到灶边怒斥: “你们在干嘛!” 看到灶台上还有五个没打破的鸡蛋,刘氏眼睛都直了。 “呀!娘你的腰好啦?”徐蓉惊讶表情中带着狡黠。 “那么多鸡蛋!你们是打算以后不过了吗?”刘氏心疼鸡蛋也心疼油盐,更可气的是,老二老三都在锅边看着,没有吱声阻止。 “鸡蛋要趁新鲜吃,时间放久了会干掉的!”徐蓉语气温和,不急不躁,还有点“我是为了鸡蛋好”的语气。 曾经原主也跟刘氏一样抠门小气,鸡蛋存放大半年,等打开时,蛋黄都干了。 “放一两个月怎么就干了,再说一次要吃那么多吗!”刘氏也吃过鸡蛋放干的亏。 “也没吃很多呀!家里五个人,每人两个,总共十个。” “十个!”刘氏的脸皮都在哆嗦,街上鸡蛋卖五文钱一个,十个就是五十文。 “别再煎了!”刘氏夺过锅铲,看样子要亲自做饭。 “娘你的腰好了?”徐蓉退到一边,脸上露出狡黠。 鸡蛋她是想吃的,如果为了节省鸡蛋,打在一起炒一盘,几个鸡蛋就能炒出很大一盘。不过她有些故意,想要试探刘氏,于是按人头煎荷包蛋,这种就有些费鸡蛋了。 刘氏扭头瞅她一眼。不用试了,现在的徐玉蓉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她可不会这么大手大脚。还有,她说自己扭了腰,刚才玉蓉在床边,她挤眼暗示:不是扭了腰,是来月事,腰疼得厉害。 刘氏与徐玉蓉唯一有默契的地方,就是对方来月事,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就暗示说扭了腰。因为家里就只有她们两个女人,另外三个男人,两个是孩子、一个外男,不方便讲“月事”,但是身体不舒服躺着,总要找个理由,于是两人默契地说“腰疼”。 很显然,刚穿来四天的徐蓉没反应过来。其实二弟听母亲说“扭了腰,腰疼”,他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甚至少华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他们作为男子不便点明,说“腰疼”,那就腰疼吧。 刘氏将锅里的鸡蛋铲起,舀水准备煮菜。 徐蓉忙拉住她握瓢的手道:“别,等一下,鱼还没煎呢。” “啥!你还要煎鱼?!” 刘氏简直要被她这败家式的吃法气死了,五个鸡蛋不够,居然还要煎鱼。 第5章 立协议 “今天晚上不吃,明天鱼就死了。”徐蓉一开始本就想吃鱼,煎鸡蛋是为了试探刘氏是否真的扭了腰。 “你是打算今天吃完,以后日子不过了吗?”刘氏来着月事情绪有些易怒易躁。 “过啊!几个鸡蛋又不会把家吃垮。再说这鸡蛋是别人送的,又不是花钱买的。鱼是捞的,也不是花钱买的。” “油盐不用花钱买?” “一点油盐,花不了多少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像你这么个过法,很快我们就会连饭都吃不上!” 看刘氏一副剜了她心头肉的模样,徐蓉不乐意了。 “不就一点油盐嘛!要是连油盐都舍不得吃,干脆不要活好了。” 刘氏满脸怒容,气鼓鼓地瞪着徐蓉。在她认知中,大女儿以前也是很懂节约的,今天她故意浪费,是不是想找借口跟自己吵架,然后提出分家? 曾经原主提过分家,刘氏不同意。徐玉蓉虽然是女儿,但她招赘在家,等同于儿子。 想象一下:老父亲死了,继母带着自己生的两个小儿子,前妻生的大儿子说要与继母分家,是不是很合理?所以原主提出分家,其实是合理的。 刘氏不同意,是因为自己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一旦失去大女儿和女婿两个劳动力,在自己儿子还没长大前,生活会很难。 “你不用激我。”刘氏一生气激动脸皮就会有些颤抖:“我知道你想干嘛。” 此时刘氏想到这些天徐玉蓉懒得不像话,大概就是想故意激怒自己,好提出分家。 她深吸口气,说道:“从明天起,你当家!在玉福十八岁前给他盖间房,等他要成亲时,我们就跟你分家。” 徐蓉有些莫名:怎么就提到分家?不过让她当家倒是挺好。 谁当家谁掌握经济大权。之前原主为家里干活,种地、捣纸、纺麻、编织,卖得银子由当家的掌握。以前是父亲当家,现在是刘氏。 小气抠门的刘氏,自从她当家,几个月都没吃过肉。以前徐父在世时,好歹一个月还能吃顿肉。 “你是认真的?”徐蓉问。 “真的。”刘氏道:“不过先说明,之前家里的积蓄不能给你。万一你把家搞垮,我们不至于全家人喝西北风。另外,你不能卖家里的田地、房屋、纸坊,这些东西只能多不能少。” 刘氏担心她靠卖家产过日子。不过以大女儿的性格,应该不会。她只是与自己关系不好,本质上她是个把家的人。 “另外,也不准卖家里的粮食。”刘氏补充道。 徐蓉估摸了一下家里可能的收入,问道:“现在这批纸做出来,卖得的银子算你的?还是我的?” “算你的。我说了,从明天起你当家。”刘氏并不是个苛刻的人,已经不给她一文钱让她当家,如果这批纸钱也收了,那么家里还真要喝西北风。 徐蓉想了想:将来要挣钱给弟弟盖房、给他娶媳妇,好像还真是个负担。但是,如果不当家,她手里就没钱,想要给自己买点肉吃,改善下生活都不行。当然,她也可以自己赚点外快、存点私房钱,偷摸着自己改善生活。可是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毕竟是一家人,刚才煎蛋时,两个弟弟眼睛直勾勾盯着,馋得直流口水。 徐蓉明白接下“当家”这个重担意味着什么。她望了望站在门口的少华,投去询问眼神。 少华脸上没有太大表情,对他来说谁当家都没关系,反正都是一样干活。 刘氏道:“怎么样,你不是说油盐不值几个钱吗?要不你来当家试试?”刘氏看出她在犹豫,这话不是激将,只是讽刺。 “行!以后我当家。”现代徐蓉虽然也没当过家,不过她觉得没什么难的,不就是努力赚钱,让家里日子好起来嘛!有原主徐玉蓉的技能,她有信心。 “好。吃过晚饭,请大伯家来做个见证,以后家就交给你了。” 刘氏说完缓缓走回床上。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考虑到很多因素,觉得不如放手给徐玉蓉吧。反正手里还有点银子,不当家就花不着,她只盼着两个儿子快快长大,他们才是自己的依靠。 今天晚饭很丰盛,有煎蛋、有煎鱼,除了刘氏,其他人都吃得很开心。 吃过晚饭,徐玉福去喊来大伯。 经过一番商议,用大伯家唯一的读书人:排行老四、上了两年学堂、十岁的徐玉聪。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下将来分家的协议书。 协议内容大致如下: 一、从明日起,由徐玉蓉负责掌家,她有责任保障全家人的基本生活。 二、在徐玉福十八岁之前,徐玉蓉要给他盖所新房,并承担徐玉福娶妻彩礼费用。 三、在徐玉福娶妻之后,三姐弟分家。家中有山林三十亩,每人各分十亩;良田共二十亩,徐玉蓉、徐玉福各七亩,徐玉文六亩。(前面一直没介绍八岁的三弟叫什么,他叫徐玉文) 四、分家后,造纸坊归徐玉福所有。 另外,分家后老房归刘氏所有,现在已经建好的新房归徐玉蓉。 协议书就一份,几人按了手印,由大伯保管。如果以后徐玉蓉没做到,由大伯来主持公道。 刘氏坚持要写协议书,是为以后留下凭证。 不得不说,现在的徐玉蓉很好说话。这份将来的分家协议,对徐玉蓉来说是吃亏的,可是她居然没计较,这让大伯、刘氏都很意外。 看在她不计较的份上,刘氏也不计较,分家产没把自己算进去,只算三个孩子。至多留了老房子给自己。 现在距离徐玉福十八岁还有七年。这七年里,如果徐玉蓉做到她所承诺的,刘氏打算慢慢攒些私房钱。她也不是一无所有。 立好协议,大伯离去,天色已经擦黑。 古代没有电灯,虽然有桐油灯,但是为了省油,能不点灯都尽量不点。 趁着两个儿子在屋外洗脸脚,刘氏拿着几个小布袋来到灶门前,用半弧形的竹片从灶膛下铲了些草木灰装进布袋。 “你在干嘛?” 徐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刘氏身侧,刘氏被吓一跳。抬头看到是大女儿,又放下心来。 “我来月事了。”刘氏边说边装草木灰。 看到她手中的小布袋,准确来说那是月事带,徐蓉才明白她今天怎么突然“扭了腰”。 “哦,是这样啊!之前真是对不起。”徐蓉终于想起原主与刘氏唯一的默契。 听到“对不起”,刘氏惊讶抬头望向大女儿。她从来没跟自己说过对不起。 “我感觉,你溺水之后,像是变了个人。”刘氏讲出心中狐疑。 如果说这几天大女儿懒得不像话,还大手大脚煎十个鸡蛋,目的可能是想激怒自己,找借口吵架分家。那么今天傍晚立分家协议,她居然没在财产上计较,大大出乎刘氏预料。要知道,以前的徐玉蓉可是连根针都会计较。 “我脑袋被水泡……”徐蓉刚想调侃,想到这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有些东西,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蹲下说道: “我那天溺水,在你们看来就一小会儿的事。但是对我来说,仿佛过了一辈子。” 徐蓉编了个故事:说她溺水失去意识后,发现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先进,有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她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期间还学会了读书识字,然后她突然像梦醒一样,又回到这里。 刘氏狐疑问:“那你真的识字了吗?”原本徐玉蓉不识字。 “嗯。”徐蓉点头:“只是那里的字跟这里的字有点不一样,写的话需要再练习一下,不过看没有问题。” 这里用的是繁体字,徐蓉会看繁体字,但是不会写。 刘氏有些不信,想要测试一下,但是她自己也不识字,没法测。 “你在梦里还学会什么?”刘氏问。在她理解,徐玉蓉就是做了个梦。谁人没有做过梦?世人都有做梦的体验。 “我还学会飞。不过要借助一种叫飞机的工具。” 刘氏嘴角扯了扯,果然是做梦。 徐蓉道:“不过最重要的,是学会做人的道理。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现在很后悔,以前没对父亲和你好点。” 徐蓉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这里所说的“父亲和你”,其实是指前世父母。 父母养育她二十一年,疼爱了二十一年!突然人没了,别说父母,她自己都伤心不已。 刘氏看她哭成个泪人,想到已故丈夫,自己也伤心起来。 当二弟、三弟洗完脸脚进屋,见母亲与大姐抱头痛哭,只觉得这一幕很怪异。她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第6章 想钱 “娘,你们怎么了?”徐玉福问。 “没什么。”刘氏松开手,擦干眼泪,问儿子:“你们这段日子做的纸,够拿去卖了吗?” 徐玉福默默数了数,道:“大概有六十来刀。” 他们造的纸主要是卖给纸商,尺寸质量按照纸商要求来做。一张纸宽九寸、长一尺三。三十六张为一刀,一百四十刀为一担。 注意:“刀”是数量单位,“担”是重量单位。“一担”是一百斤。 如果纸张尺寸变了,“刀”与“担”的数量关系也会相应变化。因为纸商收纸是按重量算,为了方便后续销售,每种纸的规格有一定标准。徐家做的是“二钱纸”,即每张纸重二钱。三十六张\/刀x一百四十刀,总重量是一百斤。 刘氏对徐蓉道:“你去跟少华商量一下,差不多把纸卖了。当家手里不能没银子。” 徐蓉眼睛一亮:这是马上有钱了吗? 刘氏又道:“卖了钱,你要计划着用。这钱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全家人的花销。” “嗯!”徐蓉连连点头。刘氏不提醒,她还真错觉以为这钱是她一个人的。 刘氏望了望外面,此时天色昏暗,很快就会夜幕笼罩。她杵着膝盖站起身,准备去小解,然后洗脚睡觉。 想到卖了纸就有钱,徐蓉有点小兴奋,跟刘氏打了声招呼,去找少华。 少华住在新房,离老房不远就十几米。徐蓉敲了好一会,他才打开房门。 “不会那么早就睡了吧!”徐蓉边说边跨进屋,闻到一股草叶子味,仔细辨别一下,是艾草的味道。 “你在烧艾草?”徐蓉问。 这个季节蚊子很多,一般晚上睡觉前,他们会烧艾草驱蚊。 “没有,我刚才在擦身子。” 少华用艾草煮水,然后用来擦身子,既是清洁皮肤,又给身上抹上艾叶味,蚊子不会来叮。 “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徐蓉不在意他刚才在干嘛,进门两句只是闲话。 “什么事?” “从明天起我开始当家,但是我手里没银子。前会儿问二弟,他说做好的纸有六十来刀。我想明天去把纸卖了,换点钱。” “你要用钱?”少华问。 “是的。” “要买什么?” 徐蓉想了想,道:“买肉。” 其实她没有什么立即要用钱的地方,只是想弄点钱装在口袋,心里踏实。 少华道:“六十刀少了。量越少、纸商越是压价。这几日天气好,是晒纸的好时候。等多做一些,攒够一担再拿去卖。” “少了会压价?”原主徐玉蓉没有亲自卖过纸,只知道一刀纸,价格在四十到五十文之间浮动。 少华道:“一刀纸少一文,你一斤肉钱就没了。如果攒够一担,你可以多吃几斤肉。” 徐蓉问:“攒够一担要多久?” “二十来天吧!” 徐蓉愁眉苦眼,感觉二十天有点长。 少华道:“如果你想买肉,可以编些竹篮、簸箕拿去卖。” 一个竹篮二十多文钱,簸箕差不多也这个价,编织至少得四五天,因为要上山砍竹、削竹、打磨每根竹片,徐蓉想想就觉得好繁琐。但是,钱是那么好挣的吗?山上竹子不要钱,赚的就是个人工费。这里家家都会竹编,要卖还得拿到县城去卖。因为城里有钱人多,他们有的不会编,有的懒得编,喜欢买现成的。 “唉!”徐蓉长长叹了口气,问道:“明天你能帮我去砍竹子吗?” “可以。” 徐蓉想想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起身准备走。 少华道:“你为何会同意那样分家?” “怎么了?”徐蓉站住转身。 “那样分,你很吃亏。” 徐蓉承当了老大的责任,分家时却与弟弟们平分,属于是付出不求回报。这与往日的徐玉蓉完全不像一个人。 “吃点亏没什么,我最烦因为家产闹得鸡犬不宁的人家。”徐蓉没打算永远待在村里,分多分少无所谓。再说那是未来协议,要等到徐玉福成亲后才分家。在此之前,这些东西全都可以由她支配。 “感觉你像变了个人。”这是少华今天第二次说了。 “那天溺水,在你们看来就一小会儿,对我来说,却像过了一辈子……” 徐蓉把对刘氏讲过的说辞,又再说一遍。少华是她未婚夫,虽然还没拜堂,但是从户籍册上讲,他俩已经是夫妻关系。 “你……读书识字了?”少华有点不敢置信。 “嗯。”徐蓉点点头。 “梦里你都读过什么书?” “三字经、千字文、诗经……”徐蓉边说边想,差点脱口而出“唐诗三百首”。因为这里的时代有点像唐宋时期,不过皇帝不姓李也不姓赵,而是姓“叶”。 中国历史上有姓叶的皇帝吗?徐蓉的历史不好,不过感觉应该没有。 “三字经?”少华不知道是什么书。 “没有吗?”徐蓉眨眨眼。 只怪她历史不好,《三字经》听起来好像是本很古老的书,实际上,它是南宋时期所着。至于《千字文》,是南北朝时期所着,《诗经》是春秋时期收集整理。 少华摇头,表示不知道三字经,问道:“还读过什么?” “读过……”徐蓉没读过多少古籍,就算课本里有,也只是章选片段,不是全本书。她道:“我还学过算术。” 这个要说,因为以后可能要记账,到时候写些阿拉伯数字也好解释。 另外,她没说“数学”,而是说“算术”,不是她知道这个时代把数学称作“算术”,而是她已经忘了代数、几何这些东西,只记得小学一二年级最简单的加减乘除。那种东西,她觉得只能叫“算术”。 “还有呢?” “还有……”徐蓉冥思苦想,说:“忘了。” 少华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久久不语。看得徐蓉有点发毛,感觉好像被看穿似的。 “在梦里,我生在一个有钱人家,从小衣食无忧,天天大鱼大肉。可能是受梦境影响,醒来后我就特别想吃肉。” 少华依然凝视。在梦里,他也是衣食无忧、大鱼大肉,纵情声色犬马。可是当冻醒、饿醒,看清周围环境,才清醒认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当然,几年过去,他现在不太做梦,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已经不多想了。 第7章 私房钱 “做一场梦,人就会变么?”少华长长叹一口气,像是疑问,又像是感叹。 “要看这个梦做多长。我在梦里可是活了二十年!” “黄粱一梦一辈子,醒来能改变什么?” “至少他看透功名利禄、人生得失。” 少华嗤笑一声:“梦就是梦,只是幻想出来的。” 他倒也不反对梦中经历一些事情,会有所感悟。但是现实,才是你真正要面对的。 徐蓉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梦中活了二十年”,想用什么事例来证明一下,可是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话说,他刚才不是好像已经信了么?怎么又怀疑上了?徐蓉挠头。 少华道:“你答应了那样的分家协议,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想存私房钱。” 徐蓉嘴角扯了扯。私房钱不是偷偷藏的吗?怎么还有说出来商量的? 现在所说的“私房钱”,一般是指家庭中某个人私藏的钱。可是在古代,“私房钱”是相对整个大家庭“公家钱”而言。 古代很多大家族不分家,祖孙几代,大房、二房、三房共同生活在一起,整个大家庭称为“公家”,有统一的收入、支出,有专人负责执掌中馈,统筹分发。在“公家”大家庭之下,比如大房、二房,他们或许有自己的收入来源,得到的钱自己本房留存,这个就叫做“私房钱”,即不交入“公家”的钱。 少华道:“现在你当家,我们挣的一分一厘都是全家人的。为了将来着想,我想存点私房钱。” 立分家协议时,少华没吱声,因为他一个上门女婿、并且还未正式成亲,没资格与徐家人争论家产问题。 徐蓉道:“想存你就存呗。” 少华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已经攒了点私房钱。” 他说出这句话是冒着风险的,如果是以前的徐玉蓉,他不敢说。 徐蓉眼睛一亮:“你攒了多少?” 少华看到她“贪婪”的目光,心中一紧:完了,她还是很在意钱,大概会收走。 他支吾道:“也没多少,就……一百多文。” 徐蓉眼里失去光,问道:“一百多文你攒了多久?” “从来到徐家、建完房之后,两三个月。” 徐二叔是一月份去世的,当时刚过完年不久。之后建房花了三四个月,后来生活趋于平稳,少华才有机会攒私房钱。 另外补充一下,之前少华在大伯家干活是没有工钱的。大伯家给他包吃包住、包衣服鞋袜,教他造纸,大致等同于学徒工。古代学徒工没有工钱,有的甚至还要倒交钱。 徐蓉问:“你是做什么副业?攒的私房钱。” 家里能卖钱的东西都必经刘氏之手,比如所造的纸、编的竹篮、搓的麻线,她对这个把控很严。 “我编竹编拿去卖。” “你没被刘氏发现么?” “我编的是小东西。” “什么样的小东西?”徐蓉好奇。 “小盒子,拳头大小。”少华用手比了比。此时他床下有没编完的,不过不想拿出来给徐玉蓉看。因为“一百文钱”可能都保不住,要是她把竹编也拿走…… “你编的那个小盒子,一个能卖多少钱?” “二三十文。”这个说的是实话。 从工艺上讲,小盒子的工艺比竹篮精致得多,但是价格差不多,不是因为它小,而是因为竹编不值钱。不过胜在小盒子很容易卖出去。如果编的是竹篮,满大街都是卖竹篮的,不一定能卖得出去。 徐蓉没想过他还藏着没编完的,说道:“明天去砍竹子,回来你编个给我瞧瞧。” 少华犹豫:“这个……那东西很费功夫。” “有多费功夫?”徐蓉自己也知道竹编是件很费事的活。 “那东西的竹片比别的竹片细,而且要打磨得非常光滑、非常细腻。” 徐蓉根据前世见过的竹盒,想象一下,猜出大约会是什么样。 少华见她没提“一百文钱”,问道:“我攒私房钱,你不反对吧?” “不反对。刚才说了,你想攒就攒呗。”在徐蓉心中,她与少华是独立的两个人,并没有那种“你是我丈夫,必须把钱交给我”的想法。 “你真的变了!”少华感叹。 “你别夸我了,今天你已经夸三回了!”徐蓉调侃。 她其实也想攒私房钱。不过攒钱的前提,是要有多余的钱来攒。等纸卖了,其实也算不上多余的钱。全家人一年开销,就靠着“造纸季”一季造出来的纸卖钱。——前面说过造纸有季节,每年春分后、谷雨前,上山剥树皮,晒干、浸泡、清洗、蒸煮、捣浆、造纸。树皮就那么些,做完一季,只能等明年新树皮再长出来。 少华发现她现在说话好有趣。之前说她变了,她说因为脑袋被水泡过。现在说她变了,她又说是在夸她。 他哪里是在夸她!以前的徐玉蓉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很护财,丝毫不必为她担心会吃亏。现在的徐玉蓉就跟自己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少华收住心中联想。往事已成过去,他不再叫“邵华”,而叫“徐少华”。 “明天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砍竹子?”少华问。 “等吃过早饭吧。” “吃过早饭我要去纸坊。这样吧,明早我自己一个人去,到时候砍了竹子放在这里,你来这里拿。”少华顺便也想为自己砍些竹子。 “噢,天呐,你真是太好了!”徐蓉喜出望外,不由说出现代腔调。 “你是在夸我吗?”少华听她语气,感觉她在调侃。 调侃这个词,往好里说叫调侃,往坏里说叫讥讽。 “我在赞扬你。”徐蓉脸上露出喜悦表情,竖起大拇指:“你很男人!” 少华不理解她这话的深层含义,用现代话说,叫作get不到她的点。 想想算了,说道:“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他们应该都睡了。” 徐蓉在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若不是渐渐适应光线,外面的月光比较亮,几乎看不清对方表情。 “好,我走了。记得明早过来吃早饭。” 徐蓉挥挥手,踏门而出。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少华第一次对徐玉蓉产生好感。 …… 以前也不是恶感,而是无感。 第8章 读书人 第二日,徐蓉起了个大早。先去挑水、摘菜,然后烧火、做饭。 菜还是野菜——或许也不能叫野菜,是人工栽种的野菜品种。饭依然还是南瓜饭。她想炒盘鸡蛋,想想忍住,隔几天再吃吧。拢共就那么几个鸡蛋,不够吃几顿。 饭做好,八岁的弟弟去纸坊上喊二哥和姐夫回来吃饭。 天刚蒙蒙亮少华就上山砍竹,这会他早砍完竹子,在纸坊上干了好一会儿活。 吃过饭,徐蓉去新房拿来竹子,准备编竹器。刘氏洗完碗筷,看她在削竹片,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编竹器,拿去卖。” 刘氏心中感叹竹器不好卖,不过也没说什么。有能够卖钱的东西,总比没有强。 炎热的下午,鸣蝉躲在树间叫个不停,徐蓉和刘氏坐在屋檐下,一个削竹片,一个纺麻线。 刘氏闲聊道:“大伯家的老四,才上了两年学,现在都能写文书了。” 她说的是昨天来帮他们写分家协议的徐玉聪。他八岁上学,今年十岁。算得上是徐家唯一的“读书人”。 刘氏道:“你说你在梦里学会读书识字,要不你教教咱家玉文?” 徐玉文,他们家老三,今年八岁。 徐蓉道:“字我会看,但是不会写。” 她想到昨天向少华吹嘘看过《三字经》《千字文》,其实她就只会开头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以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诶,不对,中间好像掉了一句。 至于《诗经》,她背下的其实是歌词。比如“蒹葭苍苍,在水一方”这首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首歌。 咦!徐蓉忽然想到个问题:少华问她看过哪些书,并且还表现出没听过“三字经”。咦,他为何会这样问呢? 如不识字的刘氏,她只会惊讶做个梦居然就识字。至于识得什么字、读过什么书?她一个文盲,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刘氏问:“你一个字都不会写吗?” 徐蓉想了想,道:“会写一二三四五。”她印象中这几个字繁体与简体一样。 刘氏暗暗失望。她也会写“一二三四五”,这是她唯一学过的十个字(一到十数字)。哦,不对,她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刘惠。 曾经刘氏在大户人家做仆人,少爷教过她写数字以及自己的名字。——这段有故事,后面再讲。单看刘氏二十岁嫁给徐二叔,古代女子一般十五六七岁嫁人,二十岁才出嫁,其中必有隐情。 徐蓉道:“我可以教他算术。” 在说这句话时,她甚至已经想好如何教——摆小木棍。 刘氏道:“你忘了,你小时候数数都是我教的。” 小孩子先学从1数到100,刘氏教过徐玉蓉,也教过徐玉文。 “我说的是算术,不是数数。” “算术我也教过,你忘了?” 刘氏虽然是文盲,但是简单加减乘除还是会的。比如一个竹篮能卖二十文,三个竹篮能卖六十文。如果想有二百文钱,要卖几个竹篮?徐玉文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小时,回答说:要卖十个。 “好吧。”徐蓉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教。总不能教他播音发声、作品朗诵吧。 刘氏道:“之前我问过大伯,徐玉聪在上河村私塾,一年六两银子学费……” 说到这,她停顿一下。她自己也觉得一年六两银子太贵。 “当年你爹给老三取名‘玉文’,就是希望将来他能读书。咱们家造纸,就是造给那些读书人的。可是我们做了那么多纸,家里却没有一个读书人。” 如果徐二叔没死,他会拼尽全力供老三上学。不求他能考到多高功名,只要能考上个秀才,他们家就改变泥腿子地位,成为有文化的人家。 这个时代尚文,科举制度兴盛,普通百姓想要改变命运,读书是最好的出路。 徐蓉隐约听出她话中意思,说道:“这批纸做出来,大约能卖六两银子。全部都拿去给玉文上学?” 她心道:你当家时,怎么不送玉文上学?轮到我当家,你要送他上学! 刘氏道:“学费不用一次交。大伯说他们学费交两季,现在春季已经过去,如果秋季入学,只用交半年学费就行。” 徐蓉没有马上拒绝或答应。读书的确是好事,就算考不上功名,学点道理也是好的。原主徐玉蓉就是从小不读书,同时也缺乏爹娘管教,自由生长变成个野丫头。 “上河村离咱们这有八九里路,每天上学要走那么远!”徐蓉感叹交通不便。八九里约合四五公里。 “咱们这算近的,远处石洞子村,二十多里都要走呢。”再远会选择去别的村私塾。 徐蓉佩服古代人的徒步能力,突然,她的手指被竹片割了一下。 她抬起瞧瞧,竹片割开角质层,这主要得益于手上茧子厚,有点疼,但没有流血。 “这事容我想想。”徐蓉想趁这事试探下少华。 刘氏没再言语。她也觉得轮到玉蓉当家,提出让老三上学,这事好像有点不厚道。假如还是她当家,明年她会送老三去上学。至于学费,从全家人吃穿用度中节省。 傍晚,徐玉福和少华干完活回来。吃过晚饭,徐蓉跟着少华去到新房。 “你砍那么多竹子,我编不完啊!”徐蓉踢了踢地上的竹子,她只拿了两根过去,多了也扛不动。 “有些是我要用的。”少华边说边生火烧水。 新房建好到现在还没有砌灶台,少华用石头临时搭了火塘,暂时用用。 “你不是说要盖间厨房吗?打算什么时候盖?” “等秋收之后。” 整个六、七月主要忙着造纸,待纸料抄完,紧接着就是秋收。这段时间少华在加快造纸进度,生怕地里稻谷成熟,纸料还没抄完。 “诶,”徐蓉蹲在火塘边,往前挪了挪,靠近少华,神秘兮兮问:“你以前是不是读过书?” 少华动作一顿,否认:“没有。” 他在大伯家一年多,从来没表现出过识字。 当初大伯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邵华。不看字,单从发音,听着像“少华”。大伯问他姓什么?他迟疑了一下,猜大伯以前可能没遇到过姓“邵”的,于是摇摇头。 反正又不写出来,只是叫,“邵华”“少华”都一样。 第9章 少华的来历 “你觉得我会信么?”徐蓉轻笑望着少华。 少华望了她一眼,转身去拿艾草,放进锅里,低头搅拌。 徐蓉道:“今天刘氏跟我说,要送三弟去上学,一年六两银子学费。” 少华低头搅拌。 “我的想法是,如果你识字,你来教他,银子就可以省下来。” “现在我当家,省下的银子也是我们的。如果六两银子花出去,我们还得想办法从别处找补。” 少华抬头道:“你现在不是会识字么?” “我只会看,不会写。” “找大伯家玉聪借本书,你既然会看,怎么会写不出来?” 是哦!徐蓉觉得自己秀逗了,只要有本书,看看不就会写了。——这主要是徐二叔家没书,连片带字的纸都没有。 徐蓉笑道:“你其实是读过书的!” 少华无甚表情,搅动着锅里艾叶。——煮艾草其实不用搅。 徐蓉想问问他以前的经历,不过少华早讲过: 他老家在邵州,幼时随父母去江州谋生,给人庄子上干活。他父亲巴结上庄子管事,得了个运送差事,这比整日干活轻松,但是他在运输途中被劫匪杀死。他们孤儿寡母在庄子上无依无靠,母亲想带他回老家,但是在半途中,母亲身感恶疾去世。他埋葬母亲,一个人回邵州,一路上靠帮人干活,挣点钱走一段路,挣点钱又再走一段路。直至走到信州,来到重阳县岩脚村。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信州——重阳县——岩脚村。 上面提到的邵州,在信州以西,是个崇山峻岭、蛮荒贫穷之地,同时也是历朝犯事之人、流放发配之地。除了少数当地土着,大多数当地人,往上数三代,基本都是朝廷流放发配之人。 上面提到的江州,在信州以东,是个富庶的鱼米之乡。 这两个州,对岩脚村的徐家人来说,他们听说过江州,因为不少纸商来往于江州、信州。运往京城方向的纸,一般是先到江州,走水路输运,据说这样要更快些。至于邵州,不能说是听都没听过,只能说是仅知道个地名,不知道在哪儿。 受限于原主记忆,徐蓉对邵州同样也是没概念。 对了,少华还说过,老家已经没人了。为何还要回邵州?他也不知道,只是茫茫然,不回老家又能去哪儿?总之,当时他一套说辞,大伯看他孔武有力、人也机灵,于是收留下他。 徐蓉猜想,他大概是在江州庄子上读过书吧。 “你其实是识字的,对吧?” 少华望着她,嚅了嚅嘴,道:“我整天忙着干活,没时间教三弟。” 徐蓉笑笑:终于承认了。 少华又道:“你昨天答应,我可以攒私房钱。空闲了我还要干别的活,真的没时间。” “你没时间,六两银子就出去了!”徐蓉已经放弃让少华教三弟的打算,不过还是想逗一逗他。 “出身乡村,也非殷实之家,有必要花那么多银子上学吗?”少华本身是个不爱上学的人,要不是出身名门,要求家中子弟必须上学,打死都得去。他小时候差点就被打死。 “读书改变命运,要是将来三弟考个状元,咱们不也一样鸡犬升天嘛!”徐蓉是在开玩笑,她压根不觉得三弟能考取个啥。 “状元?”少华嗤笑一声,心想她大概连状元是什么都不知道,同时也在笑那句“鸡犬升天”。 “就算考不上状元,读点书、识点字,将来我们做生意,需要有读书识字的人帮忙。” “你想做生意?”少华对这句感兴趣。 “是的。” “你想做什么生意?” “造纸。” “我们现在就在造纸。” “不是这种纸,是卫生纸。在我梦里那个世界,解完手擦屁股用卫生纸。”在这里用树叶或竹片。 徐蓉大致描述了“卫生纸”长什么样。根据这个时代的造纸技术,她描述的是“抽纸”,即单张纸。 少华没言语听着。 这个时代如厕,并不是所有人都用树叶竹片。比如王公贵族们用宣纸,有的甚至用丝帛。而没那么高贵的富裕人家,用皮纸、麻纸、草纸等普通、便宜些的纸。 少华觉得徐玉蓉是不知道,她从小生长在乡村僻野,从小到大用的都是树叶竹片,便觉得世人都是用树叶竹片。不过她做个梦,倒是增长了不少见识。 “我们没有多余的皮料,造你说的那种纸。”少华道。 他对造纸有一定了解。如果想要造出她说的那种纸,最好的原料是树皮,其次苎麻。稻草不行,太过粗糙。 徐蓉道:“是,原材料是首要问题。” 如果他们家有足够多的构树皮,继续目前生产就行。至于说去市场买原材料,想都不用想,早被大纸坊垄断了。 徐蓉吐了口气道:“你觉得用竹子造纸行不行?”其实她心里早在想着竹浆纸。 少华道:“听说别的地方有用竹子造纸,不过听说纸质太脆,不太行。” “竹纸脆吗?”徐蓉想到的是现代竹浆卫生纸,它跟脆有半毛钱关系。 “嗯,听说太脆。”少华以前用过竹纸,觉得是比皮纸差些。他用的是书写纸。 “会不会是他们工艺不行?”徐蓉道。 “可能是吧。” 来岩脚村之前,少华并不会造纸,只会用纸。造纸工艺流程虽然大体上就那些步骤,但是不同地方、不同造纸坊具体工艺流程细节上有些不一样,这是各家技艺,有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秘方。少华懂得的是大伯教的,而徐二叔家与大伯又是共同传自他们父亲一辈。 火塘里的柴烧完,艾草水也煮好了。少华将艾叶挑出,将滚烫的艾草水倒入木盆,往里面加了点凉水。 “我要擦身子,你……”少华表露出驱客之意。 徐蓉本来是想问他编小竹盒的事,但是一会说识字,一会说做生意,话题就跑偏了。 看看天色,等他擦完估计天都黑了。 徐蓉道:“你先等一下,我本来是想问你编竹盒的事。” “竹盒什么事?” “你能编一个给我看看吗?” “编不了,削竹片就要好长时间。” “我有削好的。” “削好竹片还要打磨光滑。” “也有打磨好的。” “明天吧,今天有些晚了。” 徐蓉也知道自己跑题耽误了时间,说道:“行,明天你晒完纸,我们在这里一块儿编。”然后又问:“你那竹片需要多细的?” “你要帮我削竹片?” 门外一堆竹子,少华说要自己用,很明显他的竹片还没削。 “是,你大忙人嘛。要什么样的你说!我帮你削。” 徐蓉要做的家务活也不少,只是相对来说她有时间削竹片。 “大概……”少华左右看了看屋里,从一处角落捡起根竹片,这是他编完裁下来的多余部分。 “你就照着这个粗细薄厚。” 徐蓉接过来瞧了瞧,这竹片又细又薄,跟细面条似的。 “要这么细吗?” “是的。” “好吧!”徐蓉还没见过他编的竹盒长啥样,就按照他的要求来。 徐蓉拿着竹片走了,同时也扛走两根竹子。 望着她瘦弱的肩膀上,两根长竹一颤一颤,少华有些想说“我帮你扛”。但是想到她往日张扬跋扈的样子,别看她瘦,力气大着呢! 少华合上门,脱掉衣服,准备擦身子。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一道道旧伤痕密密麻麻,仿佛龟壳纹路一般。 第10章 小竹盒 第二日,如昨天一样挑水、找菜、喂鸡、烧火做饭,生活单调重复。 徐蓉削了好多竹条,少华抄完纸让二弟守着晒纸,早点回来编竹编。 “我们到新房那边编吧!”徐蓉拢起地上竹条,准备挪窝。 刘氏道:“在这不也一样?你还麻烦搬过去。” 她看见徐玉蓉削的竹条特别细,不知道要编啥,想瞧瞧。 少华想了想道:“在这编吧。” 以前刘氏当家,要是当着她的面编东西,刘氏大概率会说“你忙!你没时间!我帮你拿去卖”,然后将编好的东西拿走,卖了钱装进自己口袋。 现在徐玉蓉当家,她答应过让自己攒私房钱,刘氏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来。 徐蓉说搬过去,是想着:少华的竹编或许是什么独家秘技,不可外传那种,想帮他保密。既然他都说在这编,那就在这编吧。 少华拿起地上的竹条看了看,基本符合需要。只见他进屋将砧板拿出来,放在屋外竹凳上,拿了八根篾条在砧板上交叉摆出个米字型,再叠加个米字型,手指紧紧按住米字中心,用另一根细竹丝从按压的地方开始,挑三压三,转着圈的编。 徐蓉一开始不知道他拿砧板干什么,这会看明白,他只是找个平整硬实的东西按紧竹篾。 环顾他们家,桌子是竹编的,凳子是竹编的,表面虽然平整,但多少有些韧性。 他编了几圈,用指甲整理下形状,让底部圆圈更圆,然后“挑一压一”,开始在经线处接荆。原先八条竹篾叠起来有十六条经线,经过逐一接经,变成三十二条。继续接经,变成六十四条。 底部编好,少华找来一个竹筒,就是徐蓉曾经用来装蚯蚓的竹筒。然后箍拢一下经线篾条,以竹筒作为固形模具,开始往上编,此时纬线变成“挑二压二”。 刘氏在一旁看着,问道:“这编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少华道:“小盒子。” “装啥的?” “随便装啥。” 徐蓉看他手指纤长、双手灵巧,莫名的,觉得那双手有点好看。 她盯着那双手看了好久,发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疤痕,感觉是曾经割裂开,后来又长好了。 少华往上没有编太高,大约一寸多便停住。他找了根约两分宽的竹篾做箍口,然后开始收口。 收完口,修剪掉多余竹片,盒子的一半就做好了。 以同样的方法,编另一半。不过另一半要更矮一些。 徐蓉看着看着,有点皱眉:这是啥玩意!这种东西有人要吗?买来干嘛?除了精致好看,感觉没啥用。 太阳偏西,徐玉福收完纸回来。见姐夫在编竹编,大姐在旁边看,母亲和三弟在洗菜做饭,默默加入做饭行列。 大姐又开始游手好闲,不过他不敢说。讲好了以后她当家,可是她连饭都不做。 徐玉福准备生火,看到门口有一筐竹屑。那是徐玉蓉削竹片产生的垃圾。他打算将竹屑烧了,这个用来引火不错。 他刚要将竹屑抬进屋,徐蓉忙道:“别动!那筐东西我有用。” “有啥用?”徐玉福不明白一筐竹屑除了烧火还能做啥。 “反正有用,放着就行。”徐蓉打算用竹屑做纸浆,造纸试试。 现代卫生纸的造纸工艺她不清楚,不过包装上印着100%原生木浆。可以想象,木头制成木浆,一定是要先粉碎。现代机械,木头可以打成碎屑,但是在古代,有什么东西可以将木头打成碎屑? 难得削竹片产生那么多碎屑,用来试试,万一可以呢。 少华也好奇问:“那筐竹屑有何用?” “造纸。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想试试用竹子造纸。” 少华默默寻思了一下,觉得可以一试。 小竹盒编完,饭也做好了。徐蓉现在还没赚到钱,对刘氏做的没有一点油水的饭菜,没有发表意见。之前她还以为少华能编出个什么东西,结果一看:一言难尽。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失望,毕竟少华将“小竹盒”卖出去过,说明还是有人买的。 接下来几天,徐蓉编竹篮簸箕,少华编他的小盒子。 七月二十,县城“赶集日”。这里县城每十天赶一次集。 徐蓉想在“赶集日”去县城卖竹编,叫上少华,他的小竹盒也编了不少。少华却说:人太多,不去。 徐蓉就不明白了:卖东西不应该是在人多赶集的时候去吗? 见他坚持,徐蓉自己一个人去。因为刘氏嫌路远,她也不去。 从岩脚村到县城有四十来里(约合二十公里),赶集这天有马车坐,但一个人要二十文钱。徐蓉没有二十文,背上要卖的竹篮、簸箕,满满一背,吭哧吭哧开始步行。 四十里,差不多要走四个小时。徐蓉从天亮出发,接近中午才走到县城。 重阳县是造纸之乡,县城纸商云集,平常城里就比较热闹,今天赶集,街上人流是平常的数倍。 徐蓉来到卖竹器、农具的那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没有找到一处可以摆摊的地方。她来晚了,所有可以摆摊的地方都被占满,连犄角旮旯都不剩。 走出那条街,她找了处有阴凉的地方坐下歇息。 二十公里!她以前从未徒步走过这么远的路,还背着那么多东西。要不是有原主徐玉蓉的身体,她估计自己现在已经累趴下。想想还要再走回去,她就不好了。 “你的簸箕怎么卖?”一位路过大娘站在她面前,指了指地上簸箕。 “三十文钱一个。” 大娘扭头就走,一句话没说。 “二十五要不要?”徐蓉在后面喊。 大娘没理她,径直走远。 价喊高了,徐蓉反省。一般簸箕就二十多文钱,她喊个高价,本是想等对方还价。结果人家都懒得理她。 原主徐玉蓉几乎没卖过东西,以前都是刘氏来卖,所以现代徐蓉不知道。其实越是赶集,竹篮、簸箕这类东西的价格就越低。 因为平常闲天不赶集、买竹篮簸箕的人,一般是等着用,二十五、三十文,不在乎多那几文钱。而赶集这天,可挑选、讲价的余地太多,不找到个最便宜的,一般不会买。 这个道理,其实刘氏也不知道。 至于少华,他也不知道。 他之所以没在今天来卖,是因为他的“小竹盒”,另有买家。 第11章 卖竹盒 拖着疲惫的身体,徐蓉天黑才回到家。 三个竹篮、四个簸箕,总共卖了一百二十七文钱。说好的二十文钱一个呢?这个价钱去哪儿了?! 卖了竹篮簸箕,徐蓉去买肉。一斤猪肉要一百一十文钱,徐蓉想买半斤,但是想到家里五口人,咬咬牙,买一斤。卖肉的多切了点,算下来一百三十二文。徐蓉没有多余的钱,卖肉的说算了,就收她一百二十七。 走在回家的路上,徐蓉有点想哭。这么多天,手被竹片割得伤痕累累,结果就只挣了一斤猪肉。 要不以后养猪算了!可是养猪需要粮食。连人都吃糠咽菜,哪有多余粮食喂猪。 当刘氏听说她把所有钱都买了猪肉,捶胸顿足,埋怨她不会过日子。 徐蓉觉得自己大概真是不会过日子,可是她编竹器为啥,不就是为了买肉嘛! 第二天全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顿肉,徐蓉的心情才算好点。 又过了几天,这日下雨。少华说要去县城卖竹盒。 徐蓉不理解,下雨还走那么远的路去县城? 少华说下雨天晒不了纸,正好有时间。 “下雨天,街上应该没什么人吧,到时候你东西卖给谁?” “这里下雨,县城不一定下雨。再说我的东西有人买,不用担心。” 徐蓉想想也是哦,县城不一定下雨,决定跟去瞧瞧,好奇是什么人买。 两人带上斗笠出发,没有穿蓑衣。因为要是一会雨停了,穿蓑衣会很热,现在可是七月。 踩着泥泞、半身衣服湿透,两人走到县城。果然半路上走着走着,雨渐渐变小,等到了县城,雨已经停了。 “还是你有远见!”徐蓉摘下斗笠,抹了抹头上汗珠。 “东边日出西边雨,这个季节的雨就是这样。”少华也摘下斗笠,擦了擦额头的汗。 “现在我们去哪儿?” “百花楼。” 少华在前面带路,徐蓉跟在后面,走着走着,感觉要出城。 “再走就出城了!”徐蓉喊。 “快到了,就在前面。” 县城东门外,一栋挂着几条红灯笼的二层建筑,正门口匾额上写着“百花楼”三个字。别的楼一般临街都是窗户,这栋楼有些特别,二楼是外走廊。 少华走到门口,对伙计讲了几句。不一会,只见二楼走廊上出来位容貌俏丽、衣着清凉的姑娘。 “你来了,这次你编了几个?”姑娘杵在栏杆上,问楼下少华。 徐蓉被姑娘白皙的肌肤闪到眼了,仔细一看,她下面穿的是件白绸绣花肚兜,外罩一件纱衣。这种穿法别说在古代,搁现代也属于很奔放。 “编了六个。”少华抬头道。 姑娘返回屋内。过了一会,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出来,递给少华一串钱,说道:“把东西给我。” 少华接过钱,将竹盒交给对方,小丫头回去复命。 “这就完成了?”徐蓉觉得这竹盒卖得也太简单!没多说两句,直接成交。 “走吧。”少华将钱揣进兜里。 “你不数数多少钱?” 两人走出一段路,少华才将钱拿出来数了数。 “两百文。” “三六一十八,她还多给了二十?” “嗯,她一般都给整数。”少华表情淡淡,似乎习以为常。 “她为何这样?你们什么关系?”徐蓉满腹狐疑。 “我曾经救过她。” “你什么时候救的?我怎么不知道。”原主不知道。 “去年夏天。当时大伯家二哥也在。” “她怎么了,你去救她?” 少华简单讲了下经过:去年夏天,他和大伯家二哥来卖纸,当时他不小心踩到脏东西,来到东门外河边洗鞋。正洗着,突然一名女子从河边一栋楼上跳进河里,她没在水里扑腾,也没有喊救命,好像是寻短见。二哥不会游水,赶忙叫他下河救人。他将人捞上来,发现这名女子是喝醉了。 之后了解到,这名女子是百花楼的姑娘,花名“甜香”。当时她与客人行酒令,喝多了发酒疯,自己跳进河里。 “你这算是救命之恩?”徐蓉听着觉得有些离谱,不过当时二哥也在,他应该没有撒谎。 “算是吧。之后她想感谢我,于是让我帮她编小竹盒。” “她干嘛不直接给你笔钱?”徐蓉觉得最直接的感谢就是给钱。 “她一个青楼女子哪有多余的钱。” “喔!”徐蓉嘴唇噘成个喔形,难怪她衣着那么奔放。 “她有说过小竹盒总共要多少个吗?”徐蓉问。 “没说过。” “那你干嘛不多编点?”编得多卖得多。 “我没功夫。” 少华没讲的是,当时将甜香救起,她抱着他哇哇大哭。这女人是个疯批,疯得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另外,小竹盒是女人教他编的。 “你有什么想买的吗?”少华问。 “没有。”徐蓉想买的东西多了,可是她没钱。 “我们去吃碗面再回去。”少华提议。 走那么远的路来县城,啥也不买、啥也不吃,总觉得有点亏。 “好。”徐蓉真有些饿了。 两人来到一家卖面食的店铺,少华点了两碗面。端上桌,面条里没有肉,只有点葱花和香油,不过面条的汤底是猪骨头熬的,多少算是有点油荤。 就这么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居然卖二十文钱一碗。徐蓉默默心疼,感受到刘氏的抠门。她觉得自己也快了!很快就会变成像刘氏那样的人。 付完面钱,少华拿出一百文钱给徐蓉。 “这是干嘛?”徐蓉不解。 “给你的。我编织的竹片都是你削的。” 少华也没说这是给徐蓉个人,还是交给整个大家庭。 “你自己留着吧。”徐蓉虽然没钱,但也不会去贪占别人的一百文。 “刘氏知道我们出来卖竹盒,回去总要有钱交差。” “现在我当家,难道我还要把钱交给她不成?”徐蓉硬气道。 “你当家,所以你需要钱。” 徐蓉望着桌上的一百文,想了想,还是没收。 “你自己留着吧,钱我会想办法。” 此时她内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地道:她帮少华削竹片,少华分她一百文;那么少华为徐家种地、造纸、付出汗水,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他工钱? 他俩是夫妻关系、一家人,有些东西不必算得那么清楚。要真一笔一笔算清楚……还是糊涂账好! 第12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接下来几日,徐蓉尝试用竹屑造纸。 根据造皮纸的经验,竹屑应该先浸泡两个月,清洗干净,上锅蒸煮个几天几夜,然后捣浆、抄纸。 徐蓉觉得两个月太长,何况这已经是竹屑,不是竹子。她泡了几天就上锅蒸煮、捣浆、造纸。结果出来的竹纸硬得跟什么似的,想要将它揉软,一揉就破。 “我就说竹纸太脆。”少华对出现这种结果并不意外。 “会不会是时间泡短了?”当时竹屑捞出来还有些硬,徐蓉就上锅蒸。 “可能是吧。要不你试试泡两月?” 徐蓉拿着揉破的竹纸,冥思苦想。她要造的是卫生纸,泡那么长时间,感觉会滋生许多细菌。那么脏的纸,还是卫生纸吗? 此时她很后悔当年上学时没有好好学习,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化学知识,可是“化学”她从来没有及格过。 “用石灰水浸泡,你觉得怎么样?”徐蓉用她仅有的知识,想破脑袋想到个有杀菌作用的东西——石灰。 “我们当地没有石灰。”少华道:“你怎么会想到用石灰?” “杀菌嘛,泡那么长时间,细菌一定很多。” “细菌?”少华没听过这个名词。 “脏东西,非常细小的脏东西。这纸是用来擦屁股的,有细菌对身体不好。” 少华不理解:“屎不是更脏?” “还有私处啊。男人与女人解手不一样。” 听到“私处”两个字,少华黝黑的皮肤下脸色一红,心想徐玉蓉真是个大胆的,这种词也敢说。不过想想,他俩是夫妻关系,只是在他面前说倒也没什么。虽然他俩还未成为真正夫妻。 “如果是想要清洁,草木灰也可以。”少华道。 他虽然不理解细菌是什么,不过田里庄稼如果有莫名病害,他们会在田里撒草木灰。 “草木灰?那岂不是更脏?”徐蓉一下子没想明白。 “用草木灰水嘛!”少华以前在家中见仆人给他洗衣服,有些连皂角都洗不干净的地方,他们会用澄清出来的草木灰水先泡一泡,洗出来很干净。 至于这里洗衣服,洗不掉就洗不掉,农村人没那么讲究。 徐蓉忽然想起件事:她大学女同学做手工皂,溶化掉各种油后加碱水搅拌,当时同学说,古代用草木灰水,那才是纯天然的碱水。 草木灰水是碱性……“化学”从来没有及格过的徐蓉虽然不太明白“碱”的作用,不过觉得可以一试。因为她知道草木灰有杀菌作用,只是她不明白杀菌原理。 “行!试一下。” …… 这次徐蓉做了几缸试验。一缸泡的是竹屑,一缸泡的是切小的竹片——她印象中看过一个竹浆卫生纸广告,片中出现的是火柴盒大小的竹片。另一缸,泡的是手臂长的大块竹条。 …… 日子一天天过去,纸坊里的皮纸材料已经做完。数了数,有一百六十七刀。 徐蓉和少华挑了个不赶集的日子(赶集那天人太多),一人一背篓,步行四十里去县城卖纸。 现在的徐蓉,有点刘氏那味儿了——能省则省,节约至上。 不过她比刘氏强点,向少华借了一百文钱,在村里买了二十个鸡蛋,每隔几天就给大家蒸鸡蛋羹。 这段时间是收纸旺季,他们家的纸料在这时候做完,别人家也一样,基本都赶在一个时候。 徐蓉跟着少华来到县城西街,这里有许多家纸行商铺,沈记、杨记、李记……一条街上有七八家。当然,县城的纸商不止这些家。西街上的纸商,一般是针对收购他们这些小纸户的。大户纸商,直接与大户造纸坊衔接,纸一车一车直接从造纸坊拉走。 “去哪家卖?”徐蓉对这满街纸行有点无从选择。 “去顾记,当初我们是按他们家要求做的。” “按他们家要求?还有这种说法?” “对,每家要的纸不一样。当初与谁家说好,就卖给谁家。” “二钱纸,不是一种标准规格吗?”他们家做的是二钱纸。 “对,但有的家主要是收四钱纸、六钱纸。” “钱”是重量单位,一钱大约等于五克。二钱就是十克。一张纸有十克重,同时又要符合一定长宽尺寸,由此便得出一张纸的重量和面积。 用现代纸举例。用过a4纸的人都知道,a4是一种尺寸,同样都是a4纸,规格有70克、80克,甚至100多克 、200克。不同厚薄的纸有不同用处。(注意,这里说的是规格。70克、80克这些数字,是指每平方米重量。一张70克的a4纸可没有一平方米。) 总之,古代纸张的规格十分繁杂,纸商也不是什么纸都收,他们只收他们需要的。 两人来到“顾记”,徐蓉扫眼望去,感觉这里就像个废纸回收站。成捆成捆的纸,从地上一直堆到屋顶。 当然,这里收的不是废纸。另外,纸也不是直接放在地上,下面有块矮木台,大约是为了隔潮湿吧。 此时店里有两家纸户在卖纸,一家在称重,一家在等着。 “一百零六斤,你这纸不对呀!”店老板看着杆秤道。 纸行杆秤是挂在横梁上的大杆秤,可以称上百斤的东西。 “一百四十刀,刀数是对的。”卖纸的纸户道。 “刀数是对,但你这做得也太厚了。”店老板皱眉,然后道:“我还是只能按四十三给你。” “行吧行吧!”纸户知道自己吃了亏,一百四十刀不止一百斤,也就意味着他多费了原料。多出来的几斤,他本可以再多做几刀纸,但是他自己没有掌握好。 这点上就体现出抄纸技术,不同人拿捏不一样。 徐蓉转头悄声对少华道:“才四十三。”她听懂了四十三是一刀纸的价格。那人跟他们一样,有一担多纸,剩下的零散刀数按四十三算。 少华没有言语。这个价格较去年少了两文钱,现在纸户越来越多,纸商收购价也在往下降。照此下去,以后造纸越来越赚不到钱。 第13章 爱吃面 徐蓉他们的一百六十七刀纸,卖了七千一百八十一文钱。 一千文等于一两银子。零头一文钱,纸商说让他们抹零,徐蓉说不行,坚持要一文钱。 现在纸价越来越低。原本想着每刀纸能卖四十五文,现在一刀少两文,总共就少了三百多文钱,徐蓉心有不甘。 卖完纸,徐蓉买肉、买盐。正好肉摊上有大骨头,多加几文钱,又买了两根大骨头,准备回去熬汤。 少华道:“我们吃碗面再回去吧。” 徐蓉道:“我发现你很喜欢吃面。每次都要吃碗面再回去。” “嗯,我喜欢吃面。”少华没有多解释。他老家在京都,京都人士大多爱吃面。这里是南方,这里的人爱吃米。 “正好有肉有骨头,买点面粉回去做,让家里人也尝尝。” 一斤面粉六十文钱,两碗面条就四十文,徐蓉觉得自己做更划算。 “你会做面条?”少华问。他在徐家从未没见过他们做面条。 “不会。不过我觉得应该很简单。”现代徐蓉南方人,她家里没有自己做面条的传统,顶多就包个饺子,不过她觉得很简单,无非就是把面片切成细条。 “好吧。”少华也是只吃过、没做过。因为以前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买了两斤面粉。步行四十里到家,两人饿得饥肠辘辘。 到家时天色擦黑,刘氏和两个孩子已经吃过饭。 “玉文实在太饿,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就先吃了。锅里给你们留了饭。”刘氏道。 “没事,”徐蓉没怪他们:“我们买了肉、骨头,还有面粉,一会我们做面条吃。”虽然现擀面条比较麻烦,但是少华没在县城吃到他喜欢的面,忍着饿回家。徐蓉觉得今晚一定要把面条做上。 “你们又买肉了!”刘氏差不多是惊呼。 “是啊,家里的油快没了,买点肉回来炼油。” “你们买了多少?”听到是炼油,刘氏稍微心安,扒拉着背篓看。 “这是什么?”刘氏从背篓里拎出个布口袋。 “面粉。” “你们买面粉做什么?” “做面条,刚才说啦。” “面粉那么贵!买来做什么!”刘氏忿忿,有些气恼。 然后她又翻到背篓底下一大块肉,拎起来大约有三四斤重。 “买这么多肉干嘛!还买这么瘦!”刘氏从肉的重量算得出,这块肉至少要好几百文,心疼得脸皮都在颤抖。 古代人的“买肉观”与现代人很不一样,他们喜欢肥的,不喜欢太瘦。当然,这是针对一般普通老百姓,因为肥肉可以炼油。炼出的油渣也是一道美食。 “我们去的晚,肥肉已经没了。”徐蓉也想买块纯肥的回来炼油,不过她觉得这块也还行,一半肥一半瘦。 “这些东西总共花了多少钱?”刘氏看到背篓里还有两根骨头、一袋盐。 徐蓉默默算了算,说道:“六百多文。” 刘氏闭上眼,深吸口气。然后问道: “那些纸卖了多少钱?” “七两多银子。” “多多少?”她要准数。 “七两零一百八十一文。” “怎么才这么点?” “四十三文一刀,你自己算嘛。” “怎么才四十三?”刘氏心理价位是四十五。 “纸商就给这么多,别家纸坊也是按这个价格卖。” 关于纸价,刘氏倒是没怀疑他俩撒谎,这种事情一问便知。 屋中出现片刻沉默。半晌,刘氏缓缓道: “让你当家,是我错了。从明日起,还是我当家。” 这次卖得的银子要维持到明年,等明年再造出新纸。可是徐玉蓉刚拿到银子,一下子就花掉六百多文。 听到刘氏这么说,徐蓉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照你这么个花法,七两银子恐怕都过不到明年。”刘氏意识到徐玉蓉不会攒钱,有多少花多少,到时候拿什么给玉福盖房子、娶媳妇?压根不可能的事。 “怎么就过不到明年了?”徐蓉有自己的打算。 “把剩余的银子交出来。”刘氏不相信她。 “让我当家的是你,不让我当家的也是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是吧?”徐蓉饿了一天,此时有些火大。 “我错了,还不行么。”徐玉蓉的大手大脚超出刘氏预料。 徐蓉不想交出银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少华站在一旁,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望了望灶台,想吃饭,但是这个气氛似乎又不合适。 徐蓉道:“这个家我可以不当。不过,我要分家。” “我不同意。”刘氏直接拒绝。 “哼!”徐蓉冷笑:“你之所以现在不分,打的什么主意,别寻思我不知道。” “你是老大,又招赘在家,这是你应当应份的。”刘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就是劳动力嘛。 “凭什么我应当应份,就因为我爹给我盖了个房?” “哪家姑娘有房?” “好吧,房我不要了,就当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拿嫁妆来吧!”徐蓉伸手。 刘氏板着脸道:“你不要在这胡搅蛮缠,你招赘在家已经是事实。” “我招赘在家是不是等同于儿子,女人‘三从’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等同于家中长子,按照礼法,你应该听我的。” 刘氏不屑:“你毕竟是女人。” 徐蓉道:“少华是男人,听他的呢?” “他只是女婿。” “那就是说,我俩都不配?” 刘氏没有回答,不过她的沉默已经表明:是的。 徐蓉问:“那到底应该听谁的?” 刘氏还是沉默。以她来看,自然是听自己儿子的,只是目前儿子还小。 徐蓉道:“既然我俩都不配,说明我们在家中无足轻重。” 她转头对少华道:“真是委屈你了。你又不是吃徐家米长大的,你没必要在这里任劳任怨,徐家也没给你发工钱。从明天起,徐家的活儿你不用干了。” 说着她将猪肉、面粉装进背篓,拉着少华去新房那边。 刘氏出尔反尔的态度,让徐蓉真的生气。刚才刘氏说收回她的当家权,可是只字不提他们的“分家协议”。不知道是忘记“协议”那档子事?还是故意的? 第14章 出尔反尔 跨出家门,少华道:“我饿了。” 他想缓和一下,别把事情闹僵。 徐蓉气鼓鼓:“饿就忍着!” 她拉着少华来到新房,找东西揉面。 新房从建起来到现在,没在这里煮过饭,除了烧水的那口陶锅,没有别的炊具。连碗筷都没有。 徐蓉拿起陶锅闻了闻,有股艾草味。没什么!艾草还能做青团呢,不要紧。她将面粉倒进陶锅,加水和面。 少华无奈看着,说道:“何必呢!不当家就不当家,也不必操那么多心。” 徐蓉气鼓鼓:“她那种人,跟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当你一文钱不花时,刘氏不说什么;只要你花一文钱,她就在那叫,烦死了。之前她跟少华借一百文钱买鸡蛋,刘氏追问钱是哪儿来的?徐蓉不想出卖少华攒私房钱,说是捡的。刘氏当然不信,知道他们之前卖竹盒,手里应该有点钱,追问当时竹盒卖了多少钱?徐蓉敷衍说一百多文,刘氏叫起来,说她不会过日子、赚多少吃多少。 当时徐蓉就有些生气。又不是用她的钱买,怎么跟钱是从她兜里掏出来似的。再说鸡蛋买来是全家人吃,看她把全家人饿的,特别是那两个小孩,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少华蹲在一旁看徐蓉揉面,他也反感刘氏的吝啬,不过能理解。说道: “家里本来就没有多余的钱,她吝啬抠门也是正常。” “没钱就去赚啊!你看她一天纺那没用的麻线,为了省下买布的钱,自己纺麻、自己织布。她要是纺织手艺好也就算了,多纺些还能拿去卖。可是她动作又慢、手艺又差,除了自己穿没人要。” 少华轻笑,觉得她有些气上火了,刘氏纺麻织布没什么不对。 …… 老房子。 刘氏望着徐玉蓉摔门而去,感觉以前的她又回来了,总是找借口与自己吵架分家。 刚才说不让她当家,她也不交出银子,刘氏感觉自己被徐玉蓉骗了。 之前立分家协议,她多大方。现在想想,可能从那时候起,她就没打算为家里攒银子。承诺将来给老二盖房、出彩礼,只不过是骗自己把当家权交给她。 不得不说,有的人在思考问题时,总是喜欢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而不审视自身问题。 …… 新房。 徐蓉揉好面,少华问: “就只有一口锅,你打算如何煮?” “去把那个竹凳洗干净,拿来当砧板。”徐蓉支使道。 这里连砧板都没有,不过竹凳倒是有几个。 少华照做,洗干净竹凳拿过来。 “你去外边看看,谁家地里有韭菜,割一把回来。顺便洗干净。”徐蓉朝门外努努嘴。 少华皱眉:“这样不好吧!” “现在天黑,没人看到,别怕。”徐蓉怂恿:“一点韭菜又不值钱。” 想想也是,少华拿上镰刀出去了。 徐蓉将揉好的面团放到竹凳上,将陶锅洗干净,切了几片肥肉洗干净,然后生火。 陶锅在火上烧到发烫,她将肥肉放进去,先炼油。 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徐蓉只能凭感觉用竹片在锅里扒拉。感觉炼得差不多,加入水,开煮。 你问这种做法是跟谁学的?没有谁,纯粹就是条件有限。哦,不对,小时候玩过家家也这么捣鼓。 水开了好一会少华才回来,手里拿着把湿漉漉的韭菜。 “过来扯面条。”徐蓉道。 她边说边揪起一团面,用手将面团搓成长条,然后再拉抻一下,放进滚水里。 “那么黑,都看不见,你怎么不点灯?”少华边说边去拿油灯。 新房里有桐油灯,只是平常少华很少点。因为点多了费油,到时候去跟刘氏说没桐油了,让给买点,她又在那埋怨,怪他浪费。 “有灯不早说。”徐蓉手里抻着面,觉得这面不劲道,一拉就断,老难弄了。 少华点好灯拿过来照亮,然后洗洗手,加入扯面。 “我这里没有碗筷,一会……”少华犹豫一下。碗筷最简单是去老房子拿,可是这会,难说刘氏已经把门闩插上。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把竹筒劈开不就有碗了。要不,把你的水瓢拿来当碗也行。”水瓢是葫芦做的。 徐蓉也想过去老房子拿碗,但是想到刘氏嘴脸就不想去。 原主与刘氏关系不好,徐蓉反思过,觉得是原主脾气不好,敌视刘氏。她把刘氏当作敌人,态度能好得到哪去。 然而,一个月相处下来,徐蓉想对刘氏好点,可是,刘氏有时候真的让人心生讨厌。 少华扯面的速度比徐蓉快,不一会面团就扯完了。 “韭菜是现在放进去吗?”少华准备去切韭菜。 “一会,等面熟了再放。”徐蓉说着搅动一下锅里,先放盐。 “我去削两双筷子。”少华见她用竹片当锅铲,想到一会要怎么把面盛出来。 七月末的夜晚,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少华借着月光在屋外削竹子,不知怎的,他突然想马上把厨房盖好,添置上锅碗瓢盆,以后做吃食就不用这么简陋了。 屋里,面煮好了,徐蓉将锅端到一旁,走出屋子。 “削好了吗?” “马上。” 两人像玩“过家家”似的,以半弧竹片做碗,竹筒做勺,在昏暗的桐油灯下,吃得津津有味。——因为实在太饿。 “这是我吃过最奇怪的面条。”少华边吃边道。 “哪里奇怪了?” “韭菜煮面。而且这似乎也不能称作面条。” 他俩用手抻的,长长短短、厚厚薄薄,主打一个随意。 “这不是条件有限嘛。你就一口锅,没有砧板、没有擀面杖,天也黑了,我们也饿了。” “本来留了饭的……”少华轻声提醒。 “知道我今晚为何一定要做面吗?” “为何?” “因为你喜欢吃面。” 少华一顿。 “虽然我不太会做面条,今晚也差点把你饿死,不过,我的心愿达成了。为你做一碗面。” 徐蓉语气真诚,少华从她话中听出“怪怪的”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用玩笑掩饰道: “呵呵,我没那么脆弱,没那么容易饿死。” “唉,对不起,让你跟着遭罪了。” 徐蓉叹息一声,低头吃面。 此时她心里想的:少华是最得力的伙计,一定要把他笼络住。 …… 徐蓉学播音的,什么样的表演腔调她都说得出。 第15章 一床铺盖 吃完东西,接下来是睡觉问题。 新房就一间通屋,没有隔断,靠墙有一张床。 少华迟疑道:“你要不去老房看看?……看他们锁门没有。” “管她锁不锁,反正以后我不会过去了。”徐蓉现在手里有银子很硬气。 少华想想,觉得他们可能已经锁门,说道:“你在这里睡,我去纸坊。” “纸坊上没有床啊。”徐蓉道。 “只要有堵墙就行。”少华什么样的地方都睡过。 “那你还不如在这里打地铺。” 少华犹豫一下:“可以吗?”说实话,他并不太想去纸坊睡,那里四面透风,蚊子又多。可是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他俩是夫妻关系,但是还未拜堂,今年一年都是孝期……传出去不好。 “没关系,我们都穿着衣服睡,没什么。”徐蓉心想不就跟火车卧铺一样的道理嘛。 少华想想道:“行,把床上的草垫子拿下来,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新房里的家什没有多余,草垫子拿掉,床上剩下草席和芦花被。 古代普通人家一般用草垫子来增加床的柔软度,然后在上面铺上精编草席,草席就相当于床单。 你问有没有布的床单?有。徐蓉睡的老房子那边有粗布床单,不过一般是冬天用。现在夏季,天气炎热,他们那边也换成草席。一是为凉快,二是为减少床单使用。布料洗多了容易磨损,布多贵呀! 少华在地上,用草垫子;徐蓉在床上,用被子。一套床铺就这样拆开来用。 虽然没有被子盖,少华没有什么不适应。床上的徐蓉,身下硬得跟什么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硬!要不我去地上睡算了。”徐蓉道。 少华没有回应,黑暗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徐蓉感觉他已经睡着,没再言语。仰面躺平,这样身下感觉还稍微好点。 第二日,徐蓉被门外的劈竹声吵醒,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 徐蓉从床上起来,感觉浑身僵硬,就像癞蛤蟆被牛踩过——浑身疼。 “你在干嘛?”徐蓉出屋,见少华正在劈竹条。 “我准备编扇竹篱,把屋里隔一隔。” “停下,你先编个草垫子吧。” “现在还没收稻谷,没有稻草。” 徐蓉没精打采:“没有草垫,床太硬。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少华无奈望着她,其实他也没睡好。不是因为地上冷,而是因为旁边睡着名义上的妻子。至于徐蓉说“好硬,要不我去地上睡算了”,其实少华听到了,不过他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当时他赶忙调整呼吸,假装睡着。心中遐想有些尴尬,原来,她是在说床太硬。 “要不,你去找人家买个草垫子?”少华道,他觉得赶紧把屋中隔开更重要。他虽然不是好色之人,但同屋的是妻子,难免会有点想法。 徐蓉想想也对,他们家没有稻草,别人家或许有。 “好吧,一会我去问问。” 徐蓉没精打采洗漱,发现少华做了两个新竹杯。竹杯倒也不复杂,就是从竹节处锯开,然后打磨下杯口。 “这些竹子是你今早砍的?”徐蓉看少华劈的竹子和竹杯,竹子都还很新鲜。 “嗯,我一大早睡不着,就去砍竹子了。” “你也没睡好?”徐蓉看他似乎也精神不佳。 “还好啦。”少华低下头分竹条。 徐蓉洗脸、漱口。之前在老房,她用清水漱口,因为刘氏心疼盐。现在在新房,刘氏管不着,她“奢侈”的用盐水漱口。至于牙刷,自然没有,用手指。 少华看见她洗漱,起身进屋,拿来梳子给她。古代男子长发,他自己也是要梳头束发的。 徐蓉接过梳子,潦草梳了几下,挽成个丸子头。古代女子未出嫁,是不挽发的,但徐蓉名义上算是已经嫁人,她将头发盘起,倒也没啥问题。 少华看她挽的松散发式,想说“我帮你梳”,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不过想想:他俩现在还未拜堂,帮她梳头不合适。 徐蓉挽好头发道:“我俩今天中午吃什么?” 平常少华都是到老房那边吃饭,他这边没有粮食,昨天带过来的面粉还剩下一点,顶多够一个人吃。 “要不……”少华迟疑道:“我觉得你跟刘氏应该缓和一下。” “缓和什么?”徐蓉翻了个白眼:“之前我一直让着她,她得寸进尺。” “你让着她?”少华嘴角扯了扯。之前的徐玉蓉一直与刘氏针锋相对。不过他听明白,她指的是落水之后这段时间。 徐蓉道:“你注意到没有,昨天她说收回当家权,没提分家协议的事。她是装傻?还是想阴我一刀?” 少华没说话望着她。他注意到了。 徐蓉又道:“一会我去大伯家问问他们家有没有草垫,另外再跟他们家买点粮食,另外……”她嘿嘿一笑。 少华明白她的意思,会心一笑。 …… 吃午饭的时候,徐蓉和少华拎着块肉来到大伯家。 大伯徐兴,四十多岁,他与妻子曾氏,育有四个孩子。 长子徐玉梁,二十三岁,已经成亲,今年儿子都四岁了。 二儿子徐玉树,二十岁,去年成的亲,妻子正在怀孕中。 老三是个女儿,徐玉兰,十四岁。 老四徐玉聪,十岁,此时不在家,在学堂。他们家想把老四培养成读书人,将来考取功名。 “大伯、大娘!”徐蓉一进门就亲切喊,此时大伯一家子正在吃饭。 “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妹。”徐蓉顺着喊一遍。 “玉蓉,你怎么来了?”大娘曾氏起身,有些意外。 “昨天我跟少华去县城,买了些肉,想给你们家送点。”徐蓉说着笑眯眯递上肉。 曾氏看到她手里的肉,得有两斤,忙道:“哎呀,你这!”不知说什么好,以前的徐玉蓉可不会给人送东西。 大伯问:“你们吃了没有?没吃坐下来一块吃。” “呵呵,我们就是没饭吃,想来跟你们家借点米。”徐蓉笑眯眯道。 “借什么借,先坐下来吃。”大娘曾氏赶忙去拿碗筷,招呼两人坐下。 大伯家纸坊上的活还没做完,午饭吃的较晚,所以刚才大伯才会有此一问。 少华曾在大伯家待过一年多,了解他们家一般什么时候吃饭,两人就是故意来蹭饭的。 第16章 蹭饭吐槽 饭桌上,徐玉梁问少华,他们那边的纸做得如何。少华说已经做完,今年的纸价比去年低了两文钱。 少华与大伯家老大、老二关系较好。一是三人年龄相仿,性格差不多,都是勤劳踏实的人;二是经常在一起干活,互帮互助,相处融洽。老二徐玉树曾经还动过心思,想让三妹嫁给少华。不过三妹徐玉兰去年才十三岁,对婚嫁这种事情连想都没想过,更别说喜欢谁、想嫁谁,她对少华无感。 大伯问徐玉蓉:“你说没饭吃,是怎么回事?” 徐蓉将立了分家协议之后的事情,跟大伯讲一遍。重点讲了刘氏如何小气抠门,她和少华挣了钱、买点肉,刘氏说她不会过日子,要收回她的当家权。 听完,大娘曾氏道:“她也是为了你们好,教你们要勤俭持家。” 徐蓉道:“勤俭持家是不错,但也不至于油不能用、盐不能吃,买点肉就是不会过日子。以前我爹在世时,我们家一个月还能吃上顿肉。她当家,我们大半年都没吃过肉。这次卖了纸,手里钱多点,我买了三斤肉,结果她跟我来这么一出,要收回当家权,还要我把银子交出来。” 曾氏望向丈夫,她知道二弟妹比较抠门,今年年初帮他们家盖房子,二弟妹端出锅野菜粥让大家吃。话说帮他们家盖房子,没要你工钱,好歹供顿饭吧,这些人都是出力气干活的人,没要求饭食里有荤腥,好歹你煮锅干饭,结果她煮锅稀粥,就为了节省粮食。 大伯问徐玉蓉:“那你想要我怎样,是让我去说说她?还是现在就把家分了?” “分家。”徐蓉道:“我跟她在一起没法过。” 大伯想了想,道:“现在你两个弟弟年纪还小,我的想法是,你们可以分开过,不过暂时别分家。” 分家意味着,以后家里活计分开干,各管各的。徐蓉和少华自然没问题,他俩都是劳动力,可刘氏就有些难了。 徐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刘氏自己拎不清。我们自己出力干活、挣钱、买肉吃,结果还要听她的,凭什么!” “所以让你们分开过,但是别分家。”大伯知道二弟媳的秉性,她本性不坏,只是比较俭省。如果她是个坏人,大伯早不管她了。 “不分家,那么家里的劳动所得又怎么算?”徐蓉问。 大伯沉默,离家不分家,这的确不好算。特别是遇上刘氏那样抠门、徐玉蓉这样计较的。 大娘曾氏道:“要不我去说说她?” 大伯瞪她一眼。刘氏的性格,当时你说她,她什么都好,等过几日,她又该干嘛干嘛,说了也是白说。 这时,老大、老二吃完饭,准备去纸坊上干活,少华起身道:“我去给你们帮忙。”老大忙说“不用不用”。 徐蓉有些疑惑地望向少华。这里正在说事呢,什么意思,他不参与? 少华向徐蓉使了个眼神,说实话,徐蓉没看懂,不过感觉他好像要与大哥二哥说什么,于是没阻拦。 大伯思索良久,吐了口气道:“算了!暂时先这样。你俩先从我们家拿点粮食过去,还有什么需要,你跟你大娘讲。等秋收过后,要分家还是要怎样,到时候再说。” 大伯忙着去纸坊干活,二弟家的事可以边干活边想。他们家得在这几日赶紧把纸做完,再有十来天就该收稻谷了。 徐蓉本意是来蹭顿饭吃、吐槽刘氏,让大伯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然后再顺便借点粮食、碗筷、锅碗瓢盆、草垫子什么的。并没期望这一次谈话就能解决她与刘氏的问题。 少华跟着去纸坊。大娘找来只木桶给徐蓉盛米,找平常不用的锅碗瓢盆。至于草垫子,有张曾经少华在他们家用过的旧垫子,以及旧凉席,正好给他们了。 徐蓉一边收着锅碗瓢盆一边问:“这些东西,你们暂时不用吧?” “不用。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用得着。” “我就借用几天,不超过一个月,等下次去县城买了就还给你们。”徐蓉昨天才刚去过县城,她不想今天再去一趟,来回八十里呢,再说今天不是赶集日,闲天买要比赶集日贵,而锅碗粮食今晚就要用。 大娘没说“不着急”。因为以前的徐玉蓉,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往外掏的。她今天居然带了两斤肉来,之前大伯说她变了,大娘将信将疑,姑且相信她变了,不过没必要跟她假客气,万一她真不还呢。 不得不说,一个人给人造成的印象需要时间去改变。 东西找完,徐蓉一个人拿不下,大嫂王芹帮她搬过去。 以前大嫂与徐玉蓉的关系比较疏离,主要是二人几乎没什么往来,一路上两人无话。 到了新房,东西放下,王芹准备走,徐蓉忙道:“大嫂,你等一下。”说完进屋拿了三百文钱,想了想又拿一百文,出来对王芹道: “大嫂,米我恐怕是不能还了,这里有四百文钱,米就当是我买的。”说着递给王芹。 “不用不用。”王芹推辞。 “这钱不是给你的,你回去跟大娘说,米我不还了,就当是我买的。” 徐蓉本来也准备要找人买米,大娘给她装了十来斤,按照市面上大米三十文钱一斤,差不多是三百文。不过大娘还给了她一床旧草垫子、旧凉席,这两样是不用还的。虽说亲戚间不必算得那么清楚,不过你老是占人便宜,不让别人有点好处,关系就没法往好的方向发展。 王芹拿着钱,有点理解二婶为何对玉蓉发火。又是送肉、又是给钱,以二婶的脾气不得心疼死,她俩在一起还真是没法过。 当初王芹的丈夫帮二婶家盖房,回来吐槽说,二婶就给他们煮锅野菜粥。大伯家的子女对刘氏很有意见,但看在亲戚关系的份上,大伯也发话说以后别再提,于是大家就算了。 虽然算了,但架不住心中已经留下成见。若非已故二叔是父亲唯一的亲弟弟,大伯家子女都不太想理会二婶一家。 这个情况,徐蓉心知肚明,所以她今天拎了两斤肉去。 第17章 有心 下午,太阳偏西,少华回来。 一进门,看见徐蓉在炒肉:“这么早就做晚饭?” “没有,我只是炼油。”徐蓉翻动锅铲。 “我问了大哥,竹纸要如何做。他说他也没做过,听说要先壅埋沤竹半年以上,然后再用活水浸泡几个月,之后才捣浆造纸。” “埋起来?”徐蓉嘴角扯了扯。 “嗯,埋的时候加石灰。浸泡之后不用蒸煮,直接捣浆。” 徐蓉听听这个过程,埋半年、活水浸泡几月,时间也太长了! “你过去就是向他们打听这个?” “是。”少华点头。 “我们家就没有做过竹纸,如果做过,我自己也会有印象。”在徐玉蓉的记忆里,他们家一直都是做皮纸。 “问问嘛,我想他们知道的或许会多点。” 徐蓉露出感谢微笑:“有心了!” 少华被她的微笑有些甜到,连忙别过脸去,说道:“我去把竹篱编完。” 有一说一,原主徐玉蓉长得还不赖,只是她以前老是摆着张臭脸,显不出好看。此时笑起来,眼儿弯弯、嘴角上扬,脸颊上还有个酒窝,显得有点甜美可爱。 一人在屋里炼油,一人在屋外编竹篱,西落阳光洒在大地上,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丝凉意,却又带不走空气中的热浪,屋里屋外一片宁静,只有锅里滋滋的炼油声,以及屋外编织竹条的声音。 良久,油炼好,徐蓉走到屋外。说道: “我想在那边盖间厨房。”她指着房屋山墙一侧。 少华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他也觉得厨房应该盖在那里。 徐蓉又指向另一侧:“在那边建个茅厕。然后在这边挖几块地,种点平常吃的蔬菜。” 少华看向她指的方向,点头道:“好。” 徐蓉道:“明天我们就上山去砍竹子回来建房。” “竹子?”少华拧眉。 “怎么了?”徐蓉看他表情似乎不赞同。 “竹子建的房屋不耐用。” “厨房和茅厕,不需要多耐用。” 少华摇头:“还是等秋收后,请大哥他们来帮忙。既然要盖就好好盖。” “不需要盖多好,随便盖盖就行。” 少华还是不赞同。 徐蓉道:“我不会永远住在这里,等将来有钱了,我要盖所大房子。” 少华看她壮志满怀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想要有钱就会有钱吗?她手里刚有点银子就自大起来。 徐蓉看出他肚子里的意见,说道:“好好盖,要花银子。就算材料自己找,大哥他们不要工钱,你总得供人吃吧?这可不比给工钱要省。”上次刘氏做的就不地道,假如这次还请他们帮忙,徐蓉一定会好吃好喝招待着。 少华听到她原来是这个意思,说道:“那也不能随便盖个竹屋,现在夏天不觉得,等到冬天竹屋里会很冷。” 徐蓉翻了个白眼:“厨房和茅厕,你想要如何保暖?你要住在里面啊?” 两人聊着,徐玉福从老房子那边过来。 “姐,娘让你们晚上回来吃饭。” 徐蓉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问道:“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她这话明显是在揶揄。 “娘有话要跟你说。” “说什么?” “你回来就知道了。”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徐蓉警惕刘氏惦记她手里的银子。 徐玉福不情不愿,吐了口气道:“你回去跟娘说。” 中午王芹帮徐玉蓉送东西回来,刘氏看到了。见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刘氏意识到:徐玉蓉是真的要住到新房那边。 昨晚徐玉蓉负气离开,刘氏想着那边没吃没喝、床也只有一张,他们早晚得过来。没想到,今天徐玉蓉居然去大伯家借锅碗瓢盆铺盖。看样子,大姑娘准备与自己刚到底。 刘氏想到她手里的银子,想到她背篓里的面粉猪肉,想到即将要秋收,家里二十亩稻谷她一个人肯定收不完,这时候很需要人手。 刘氏经过思量,决定自己服个软,让徐玉福去喊他们回来。 徐玉福不想喊他们回来,说大姐要走就让她走。她在家里老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当着徐玉蓉的面他不敢说,背地里其实对大姐很不忿。 刘氏说儿子不懂事,这时候他们还真离不开大姑娘和女婿。徐玉福不服气,跟娘争执,最终还是被说服,不情不愿来喊人。 见二弟不肯说是什么事,徐蓉想了想道:“行,晚饭我们过去。” 听到答应,徐玉福调头走了。 少华问:“你还是打算回去?” 徐蓉回头瞅他一眼:“我的衣服裤子还在那边家里呢!” 不知为何,当少华听出她似乎想回去,心中有点小失望。当然,他不是想与她孤男寡女、男耕女织、起早摸黑……少华心中忽然有点乱,有点涟漪。 晚饭时,徐蓉和少华来到老房。 刘氏见徐蓉背着背篓,猜想她是不是把背出去的东西又背回来,心中有些窃喜,但没表现出来。 “很快饭就好了。”刘氏从灶门前起身,准备想看看背篓里有什么。 只见徐蓉背着背篓走进她睡觉的地方,麻利的将衣服被褥一股脑塞进背篓里。 “你这是干嘛?”刘氏脸色一变。 徐蓉没有正面回答,问道:“玉福说,你有话要跟我讲,什么话?” “你这是干嘛!”刘氏忙不迭过来,想将被褥从背篓里拿出来。 徐蓉按住:“你有什么话,讲吧!” 刘氏见她如此决绝,激动得脸皮都在颤抖:“你一定非要这样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把我赶出去。”一个月的相处,徐蓉越来越理解原主,刘氏这种间歇性扯疯,好也是她、不好也是她,让人不由不上火。 你说刘氏是坏人吧,她心地倒也不坏;你说她是好人吧,她又好得没那么彻底。 家庭中,刘氏这样性格的人也不是没有,关键是,她不是原主亲娘,更不是徐蓉的亲娘。 作为零零后的徐蓉,她觉得没必要去忍受刘氏。相处得好,在一起生活;相处不好,大家就分开过。 第18章 争抢 “你不能拿。”刘氏想将被褥从背篓里拿出来。 徐蓉死死按住:“我的东西凭什么不能拿。” “这是家里的东西!”刘氏有些破防。她本想着自己退一步,让他们回来继续为家里干活,但是没想到,她居然是回来拿东西! “这个家我也有份,我有权拿走。” “你不能拿!” 两人拉扯,刘氏用力一把推开徐蓉、抢过背篓,徐蓉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双手臂从背后接住她。 徐蓉有些震惊,从未见过如此母亲,竟然与自己孩子抢东西。哦,不对,原主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刘氏也有些意外,以前徐玉蓉力气很大,自己不用力都抢不过她,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弱? 徐蓉沉脸道:“衣服被褥我今天一定要拿走,如果你非要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刚才她没有用力,因为只是家人争执,又不是与仇人打架,没想到刘氏这么野蛮。 刘氏自觉刚才用力过猛,一时有些无措,看到少华横眉冷目,松手放开背篓。 两人拿着东西走了,刘氏木然望着,心情从失落变成悲伤,然后呜呜哭起来。 从老房到新房就几步路。 徐蓉进屋放下背篓,吐了口气道:“我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 “没有。”少华表情深沉的望着她。以前徐家有什么争执,他都将自己当作局外人,冷眼旁观。不过刚才他竟然想帮徐玉蓉抢东西,只是顾及对方是女子,又是长辈,所以没动手。 “你这是什么眼神?”徐蓉斜眼瞅他一眼。 “没什么。”少华收回目光。 “唉,我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她毕竟是长辈。”徐蓉的道德标准有点高,她觉得一家人可以争吵,但是有些话不能讲,比如“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这种话是威胁外人的,用在家人身上不合适。刘氏虽然不是她亲生母亲,毕竟从小将她养大,在她小时候还什么都不会时,刘氏教她数数、教会她生活中许多东西。 少华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说道:“你以前不都是这样?”指徐玉蓉经常没把刘氏当长辈。 徐蓉皱眉深深吐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不一样的道德观。 少华道:“事情已经过去,不必放在心上,她也有不对的地方。”然后又道:“我俩今晚吃什么?” 徐蓉望了眼米桶,说道:“我俩出去找点野菜吧。”她觉得不能不吃蔬菜,但也不能像刘氏那样天天就只吃蔬菜。 少华点头:“好”。 他现在有点喜欢与玉蓉一起做事,她经常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有时候讲的话很好玩,让人一乐。 太阳已经快落山,两人没有走太远,在附近山坡上拔了些野蒜,在河边洗干净,带回去野蒜炒肉。 …… 接下来的日子,少华听徐蓉的,上山砍竹子回来盖厨房、盖茅厕。仅七八天时间,厨房、茅厕就搭建好。 这天,县城赶集日。徐蓉答应一月之内还大伯家锅碗瓢盆,于是在赶集日这天去县城买东西。为了节省每人二十文的马车钱,两人走路去、走路回,省下八十文钱可以多买点肉。 “如果车钱是四十文,我俩这趟就省下一百六十文钱。这两斤肉有一斤就是白得的。”徐蓉边走边道。 “呵,还有你这么算的?”少华背着所有买来的东西,说道:“假如车钱是一两银子,我俩岂不是赚多了?” “对,就是这个道理。”徐蓉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点头。 “哈哈哈”少华开怀大笑,经过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他知道玉蓉是在跟他讲笑话。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家,打开房门,脸色一变。 收拾整齐的家里,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当然,翻的不是很乱,只是看得出有东西被移动过,没有复原到原来位置。 「什么人来过?」 两人对视一眼。很明显那人有钥匙,否则走时也不会把门锁上。是谁不言而喻,老房子那边有钥匙。 徐蓉没有立即找过去,先检查一下屋里有没有少什么。 说实在的,这屋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徐蓉检查一番,东西没有少,然后望向门头墙顶缝隙中的一块泥土。那坨土块还在,连形状方向都没改变一下,徐蓉不需要爬上去检查。 “呵!”徐蓉蔑笑:“她是来找银子的吧?说不定之前也来过,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少华皱眉,也望了望墙顶缝隙。那团泥土里,包着的是银子。 他俩总共还剩六两多银子,不方便一直带在身上,于是拿出一部分,将剩余银子用泥巴裹起来,塞在墙头缝隙,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泥土。 “趁我们不在,来家里找,这就过分了!”徐蓉脸色阴沉。 “要不要过去说道说道?”少华也沉着脸。 “当然要去。” 徐蓉先去大伯家还东西,然后将家里被翻的事情讲给大伯听。大伯听完眉头紧皱。 徐蓉道:“原本想等秋收完再跟她讲分家的事,可她这也太过分了。说好听点,是来找;说难听,就是来偷!” 大伯觉得刘氏干不出这事,但是有钥匙开门锁门,除了刘氏谁会有钥匙。 几人大致商量了一下,拿上之前立的分家协议,去找刘氏。 老房子。 刘氏正在缝补麻袋。等过几天收谷子会用到,她将家里的麻袋找出来,发现有的麻袋破了,于是给它缝好。见大伯和玉蓉几人过来,她放下针线,注视着他们。 “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收谷子?”大伯走近先寒暄一下。 “过几天吧。”刘氏语气不太确定:“等明后天去田里看看,地干得咋样。” 在收谷子前要提前将稻田里的水放干,让太阳晒干田地,方便之后收割。至于稻田什么时候干,得看天气。 “我们家也是准备几天后收谷子。到时候我们把时间错一错,收完我们家的,帮你们家收。”大伯道。 亲戚朋友相互帮忙插秧、收割,这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大家相互把时间错开,忙完你家、忙我家,这是村里的人之常情。 刘氏没有拒绝,也没表示同意,说道:“我让玉福去他舅舅家,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收谷子。如果忙得赢,他们可能会过来帮忙。” 刘氏不是无亲无故,她有爹娘兄弟,只是他们在的村子离这有四十多里,平常没有大事一般很少走动。 第19章 这次真分了 听到刘氏准备找娘家人帮忙,大伯没说什么,自己家人又不是闲着没事干,上赶着帮人收割。 大伯道:“今天来,是玉蓉跟我说,她想现在就分家。上次立的分家协议,要重新写。” 刘氏沉着脸:“现在分也行!以后我归我儿子养。新房子给她,以后我们两家互不相干。” 听到刘氏不假思索讲出来,感觉她是已经反复思量过。 大伯道:“那么田地山林,你的想法是分给她多少?” 刘氏嗤笑一声:“是她要出去,田地山林不能给她。”意思是除了房子,啥也不给。 大伯道:“这样不合理吧?”玉蓉是招赘在家,等同于儿子,即便刘氏不跟她过,也不至于一亩地都不给她,否则她以后吃啥? 刘氏道:“是她自己闹着要出去,又不是我要与她分。出去了,还想把田地带走?想得美。” 徐蓉没见过刘氏翻脸的样子,即便前几天回家抢被子,她都没这副作派。此时见她翻脸无情,徐蓉也不想客气,质问道:“今天是不是你去我们家偷东西?” 刘氏一脸莫名,怒斥道:“你不要满口喷粪,谁去你家了!” 徐蓉道:“今天我和少华去县城,回来发现家里有人来过,是用钥匙开的门。除了你有钥匙,还有谁?” 刘氏否认:“我没去过。就你那房子,请我去我都不去。” “但是你会为了银子去。”徐蓉不客气。 “哼!”刘氏冷笑一声,语气轻蔑:“那些银子,我就当是被人偷了。” 大伯看刘氏态度,她好像真没去过,对徐蓉道:“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有什么误会?”因为家里也没丢东西,只是有翻动过的痕迹。或许那个翻动是他们自己翻的,然后自己又忘了? 徐蓉道:“没记错,就是被翻过。” 刘氏道:“你别什么都赖到我头上!这些日子你天天砍竹子,我都还没说你偷家里竹子,你倒先赖上我!”刘氏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没跟她计较砍家里竹子,她却诬蔑自己。 少华看刘氏态度,似乎真不是她,拉了拉徐蓉衣袖,示意她别再纠结此事。没丢东西、门锁得好好的,要说他们诬赖,还真是,无凭无据。 此时徐蓉想到种可能:不是刘氏,可能是徐玉福。 大伯觉得没有丢东西,又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再掰扯,将话题拉回老路,对刘氏道:“刚才说分家,你不给玉蓉半亩田地,说不过去。村里其他家不跟爹娘过的,再怎么说也要分他几亩田地,要不然让他吃啥?” 刘氏道:“别家不跟爹娘过,但是人家养老人,每年都要孝敬银子粮食。” 大伯道:“是,玉蓉肯定得养你。”他听出来,刘氏开头说的只给房子是“坐地起价”,为的是等“就地还钱”。 说实在的,这些天,刘氏想明白了:自己苦点就苦点。只要熬过两三年,儿子年龄再大些,以后日子会好的。这个徐玉蓉不是省油的灯,她想分就分吧,分了或许还好些。只是在谈如何分时,要从最少谈起,否则那个死丫头会得寸进尺。 经过大伯协商,最后定下:徐玉蓉分走四亩田地、十亩山林、一座造纸坊,加上新房。以后她每年要给刘氏五两银子赡养费,直至刘氏殡天。 徐蓉本不想给那么多赡养费,但是不给,刘氏就不答应给他们纸坊。徐蓉还指望着靠造纸赚钱,她一定要拿到纸坊,为此她甚至可以少要田地。可惜,她不如刘氏抠门,最后谈到不耐烦,少华对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于是最终答应。 回到两人新房,徐蓉有些沮丧。 “唉!我真的不会谈判。怎么就学不来刘氏那种咬死不放?” “我也不会,我俩半斤八两。不过四亩地也够我俩吃了。纸坊一年能挣十多两银子,刘氏知道这个数,她要五两其实也不算太过分。” 徐蓉瞅他一眼:“我是个马大哈,你也是个马大哈,完了,以后日子没法过喽!” “马大哈?”少华不理解这个词。 “就是马马虎虎、大大咧咧。”徐蓉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词。“马大哈”一词好像来自某个相声。 “我不觉得你是个马虎的人,你平时做事很认真。” “呜呜呜~”徐蓉假哭:“我太难过了,我要去睡一下,晚饭你做。”说完她走向床铺,扑倒上去。 她其实是太累了,今天他们去了趟县城,回来又这么一堆事,身累,心累。 少华望了眼床上,默默去做饭。其实他没想过给刘氏五两银子,一直给到她殡天,刘氏也等不到那一天。等攒够银子,他会带着玉蓉离开,他不会永远在这。 …… 第二日,刘氏、徐玉蓉在大伯、里正(村长)等人见证下,实地划分了山林、田地。徐玉蓉从家中户册分出来,从此她自立门户。 傍晚,去舅舅家的徐玉福回来,知道了分家之事,对母亲将造纸坊分给大姐十分不满,两人大吵一架。 那边的吵架声,徐蓉和少华在新房这边都能听得到。 “呵,完了,她儿子开始不听话了。”徐蓉有点幸灾乐祸:“她没想到,她儿子最想要的是纸坊。” 少华道:“他现在拿到纸坊也没啥用,他一个人做不了。” 徐蓉瘪了瘪嘴:“以前没发现二弟脾气那么大,他是开始进入叛逆期了么?” “叛逆期?” “就是一般十一二岁,男孩子开始不听话……”徐蓉给他解释什么是叛逆期。至于这个词的来源,自然是梦中世界。 少华回想自己十一二岁,好像的确是特别抵触父母,包括到十七八岁也是。甚至现在也是。 “你梦里那个世界,还有什么新奇说法,给我讲讲呗。”少华喜欢听她讲梦里世界,就像听故事。 徐蓉想了想,说道:“少年时有叛逆期,等到老了的时候,有更年期……” 她小嘴叭叭叭,讲更年期的人有多易怒易躁、喜怒无常。案例用的是曾经遇到的人和事。 少华看她眉飞色舞吐槽的样子,感觉她就像个怨妇,不过是可爱的怨妇。 两人聊着,至于老房那边的吵架声什么时候停的,俩人都没注意。 第20章 被雷劈 稻田放水,晒七八天基本就可以收割。分家时,徐蓉分得四亩地,连同地里的稻谷也一起分给她,由他们自己负责收割。 对少华和徐蓉来讲,收四亩地几乎没啥压力,不过还是要抢在天晴赶紧收完,万一下雨就不好了。 这个时节的田间地头家家都在抢收,徐蓉和少华一个负责割谷子、一个负责打谷子。 这个时代的打谷工具很原始,就是一个四方木槽,周围用竹席高高围起,完全靠力气摔打,将稻谷从禾杆上分离。 徐蓉摔了半天,胳膊酸。与少华换一下,她去割,他来摔。 割了一会,徐蓉腰酸得不行,直起身敲打腰杆,这时小腹传来阵阵坠痛。 以她做了二十一年女人的经验,预感要来月事。从穿越到这已经五十多天,徐蓉一直没有来月事,不知道是当初溺水的原因?还是原主身体月经不调?——因为原主没有记日子的习惯,所以不知道以前是不是正常。 正想着,突然下身涌出一股温热。 完了!说来就来,毫无准备。 少华看她站在原地半天不动,走过来说道:“要不你回去做饭吧,我肚子有些饿了。”少华感觉她可能是累了,让她回去歇歇,相对于收割,做饭很轻松。 徐蓉一双可怜巴巴的杏眼眨了眨,说道:“能把你的衣服借我一下吗?”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泄漏”,不过感觉是漏了。 “什么?”少华不明所以,他就只穿了一件短衫。 “借我一下,我可能拉裤裆了。”虽然难堪,但还是要说明一下借衣服做什么。 不得不说,徐蓉是真敢说,少华顿时犹如被雷劈了一下。 “你……”少华觉得不可思议,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拉裤裆? 打量她的下身,没有异样,少华难以理解的脱下短衫。 腰间罩着衣服,徐蓉立即回家。 果然是漏了,腿上、裤子上好多血。徐蓉清洗一下,月事带填充上草木灰,换好衣裤,然后开始做饭。 午饭还没好,少华扛着一袋稻谷回来了。 “你身上弄好没?”少华将新鲜的稻谷倒在竹席上晾晒。 “弄好了。” “这么大的人了……”少华难以理解。 “其实不是拉裤裆,是来月事。”徐蓉道。 少华嘴唇动了动,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说道:“来那个就来那个,干嘛要说拉裤裆。” “的确是拉裤裆嘛,”徐蓉一脸无辜:“难道我要跟你解释。”其实她也不好意思解释月事。 “你可以说你腰疼嘛。”以前刘氏和徐玉蓉之间的暗号就是“腰疼”。 “不是腰疼的事,是……漏了。”徐蓉有点难以启齿。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她说“拉裤裆”毫无心理障碍,说月经泄漏就难以启齿。 “什么漏了?”少华不明所以。 “那个漏了。” “哪个?” 徐蓉大大翻了个白眼:“看吧!我就说跟你解释,你还是不懂,直接说拉裤裆就完了。” 少华真的不懂,眨了眨迷人深邃的大眼睛,问道:“怎么会漏?” 徐蓉好想骂他句“白痴”。想了想,觉得还是给他普及一下生理常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感觉他对女性生理一无所知。 “女人每个月都会来月事……”徐蓉巴拉巴拉讲了关于月事的那些事儿。 少华害羞听完(当然,他的害羞看不出来),问道:“那你是不是身体病了?”因为徐蓉讲到她五十多天才来月事。 “不知道,等下个月看吧。”徐蓉也是突破心理障碍,才跟一个男人讲关于女人的那些事。在现代,男生女生有多种渠道学习到生理常识,不用讲也明白异性的一些事。 “会影响到我们成亲吗?”少华问。 “呃……”徐蓉哽住。刚穿越来的时候,她没想过与少华成亲,只是把他当作个家中劳动力。不过五十多天相处下来,她觉得少华人真的不错。 尽管觉得人不错,但是谈到结婚……徐蓉道:“你能把你的胡子剃了吗?我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 听到她说不喜欢蓄胡的男人,少华垂眼,心情凉了半截,问道:“其实你一直都不喜欢我?” 当初他也不喜欢徐玉蓉,这段时间相处,渐渐喜欢上她。 古人都是盲婚哑嫁,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不喜欢,与娶不娶、嫁不嫁,不是必然关系。包括对家庭的责任,不是因为爱妻子,所以对家庭负责;而是因为你有了妻子,所以要对家庭负责。简单说,就是他们对无爱婚姻,觉得是理所当然;如果婚姻中有爱,那是人生一大幸事。 徐蓉嗫嚅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不喜欢男人留胡子。”说实话,其实她已经看习惯少华的络腮胡,但他刚才说到成亲,成亲就意味着洞房,这让徐蓉心里突然应激一下。 少华没有说话,拿起木耙去翻晒稻谷。玉蓉跟自己讲那么多女人的事,以为她是暗示自己以后要好好疼爱她,没想到,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 徐蓉看他突然态度转冷,知道他是因为心情变冷,反省刚才自己的话,是不是不该那样讲…… 饭做好,少华几大口吃完又去田里干活,临走时对徐蓉说“你不用去了,在家里晒谷子吧”。他虽然有点心凉,但依然还是会照顾生理期的女人。 本来挺愉快,气氛急转直下。徐蓉坐在屋檐下,望着竹席上的稻谷,认真思考结婚的问题。 …… 傍晚,少华又送回来两袋稻谷,他一言不发,放下稻谷就走。徐蓉问他饿不饿,想什么时候吃饭?他头也不回,说随便。 抢收时节一般都是从天亮干到天黑,傍晚不是吃饭的时候,要等天黑看不清干活才会回来吃饭。 徐蓉在家一下午,发现老房子那边刘氏整天都没在家。只看到二弟徐玉福、三弟徐玉文,大孩子领着小孩子做饭。 有一瞬间,徐蓉动了恻隐之心,想叫他们过来吃饭,省得做了。但是想到上次,可能是徐玉福过来偷东西,她又打消念头。 天黑,少华收工,扛回来两袋稻谷。经过一下午将郁闷转化为劳动力,少华心情平复许多。 “你为何不喜欢男人蓄胡?”少华边吃饭边问。 “因为显老。”徐蓉没说显得邋遢。因为少华平时很注意个人整洁卫生,他一点都不邋遢,络腮胡也是经过修整,并不是让胡子随意生长。 “你觉得我显老?” “是啊,你才二十一岁,看起来却像位大叔。” “你不喜欢成熟的?”少华所说的成熟,是指样貌成熟。 “成熟与留不留胡子没关系。再说我那么年轻,肯定是喜欢年轻的呀!” 少华拧眉,思索留胡子的问题。他留胡子不是为了装成熟,而是为了掩盖容貌,担心被人认出来。 徐蓉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满脸络腮胡,打啵都不好啵。” “打啵是什么?”少华疑惑。 “么~”徐蓉撅起嘴做了个打啵动作。 少华一激灵。感觉她在暗示什么! 第21章 真容 “我一会就把胡子剃掉。”少华说完低下头吃饭。 徐蓉看他害羞的样子,感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要亲他?不过经过一下午的思考,徐蓉想清楚了一些事。 假如她不接受少华,将来再另寻他人,那个人在哪儿?他会比少华更好吗? 自己一个人身处古代,少华对她的“梦中世界”很感兴趣,从未怀疑过。让他做饭他就做饭,让他耕地他就耕地,这么听话的一个人上哪找? 徐蓉寻找少华身上的优点,轻而易举就找出一大堆。比如他吃苦耐劳、孔武有力,很有安全感;他识字、讲理,是个文明有礼貌的人;他心胸开阔,知道自己不爱他还是会照顾自己,让自己在家歇着……找着找着,徐蓉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是喜欢他的。 “你怎么不吃,是身体不舒服?”少华突然问。 “没有。”徐蓉思绪被拉回来,端起碗又继续吃饭。 少华道:“你来月事,要不要买点什么补补?” “补啥?” “我想明天在村里找人买只鸡。” 徐蓉嘴角扯了扯,一只鸡要好几百文。 少华道:“不瞒你说,其实我有七百文私房钱。明天我去买鸡,以后我不攒私房钱了。”意思是他用自己的钱买鸡。 徐蓉没想到他居然攒了七百文,说道:“那你以前跟我说,你就只攒了两三百文?”她记得少华第一次提私房钱,当时他说有一百文,再加上之后卖竹盒的钱,顶多就两三百文。 “对不起,我隐瞒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对你隐瞒。”少华说着竖起手指发誓:“而且以后我也不再攒私房钱。” 之前他们与刘氏一起生活,自己私底下攒点钱是有必要的,不过现在就他俩生活,没必要攒私房钱。 徐蓉笑道:“感谢你贡献出七百文,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主。”后半句是开玩笑。 少华表情尴尬又有点复杂。 徐蓉道:“以后我俩的钱,一起赚一起花,要买什么说一声就行。” 钱就放在那里,他俩随时都可以拿得到。徐蓉知道少华是个几乎不花钱的人,反倒是自己,那些钱好像都是自己花掉的。 两人在油灯下吃完饭,少华主动收拾碗筷要拿去洗,徐蓉说他累了一天,让他歇着。本来也没几个碗,少华没跟她抢。趁她洗碗,自己去洗澡、刮胡子。 当初建厨房时,徐蓉说建宽一些,隔出一间。他俩都有爱洗澡的习惯,隔出一间加道门,可以在里面洗澡,也可以堆放一些杂物。 徐蓉把油灯让给少华在屋里洗澡,自己在厨房外借着月光洗碗。她虽然没有刘氏抠门,连油灯都舍不得点,但是能省则省,有月光可用,何必浪费再点一盏灯。 洗完碗,徐蓉将晾晒的稻谷收起来。今天夜晚看起来虽然不会下雨,但是得防止有人来偷。就算没人来偷,也得防着小动物。 少华在屋里听到她收稻谷的声音,喊道:“放着,一会我来!” “别来了!你都洗干净了,别再把自己弄脏。”徐蓉是真的体恤他劳累一天,作为闲了半天的人,她有点不好意思。 月光下,徐蓉装好麻袋,一个一个抱进屋。一麻袋可以装一百多斤,不过徐蓉抱不动,她没有装满,就装了八九十斤。 她抱起个麻袋准备进屋,少华正好从厨房里出来。 “我来!”少华几步上前接过她怀中麻袋。 当她看到少华没有胡子的脸庞,第一眼是陌生感。 一个陌生帅哥出现在眼前,徐蓉惊呆了:他他他原来这么帅的吗?!! 徐蓉呆愣楞地望着少华将麻袋拎进屋,然后又拎一趟,一手一只麻袋。 少华收完麻袋走过来,说道:“锅里的艾草水我还给你留了一点,不过你来着月事能用艾草吗?” 徐蓉望着月光下的他,仿佛舞台上的明星,壁纸上的帅哥,现实中可望不可及想要嫁给他的那种人。 “你怎么了?”少华看她有些呆愣。 “你真的是少华吗?”徐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留胡子与不留胡子差别那么大吗?感觉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是啊。”少华有点莫名。 “你以前留胡子是为了掩盖容貌吗?”徐蓉觉得他这种帅哥出门很危险,一路走过,不知道要俘获多少芳心。 听到徐蓉的话,少华表情一滞,心里顿时涌起七上八下的想法。 “等孝期一过我们就成亲。”徐蓉决定了,这样的男人不赶紧抓住还等什么。 少华被她这突然的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刚才问自己留胡子是不是为了掩盖容貌,下一句又说守孝期过就成亲。 徐蓉道:“你以后还是继续留胡子吧,我觉得你不留胡子比较容易招蜂引蝶。” 听到这句,少华明白了,轻轻一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容貌如何,原来她说掩盖容貌是这个意思。 对于一些只有容貌、没有其它条件的人来说,他或许会以容貌为傲。但曾经的邵华,其它条件比容貌更为吸引人。如果有人想嫁他,他不会觉得别人是看中他的容貌,那些人看中的是其它东西。 “你……”少华迟疑了一下问:“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也不完全是。但长得好看总比丑要好吧!”徐蓉不是完全的颜值控,但还是有点颜值控。 “所以之前我蓄胡,你不喜欢我?”少华不是傻子,他对女人生理期不懂,但除此之外他懂的可多了。 “没有啦!”徐蓉狡辩:“喜欢一个人,应该喜欢他的内在美。你的内在就很美,我之前有说过啊!” “假如有天你遇到一个更美的美男子,你会跟他走吗?” “当然不会,没有人比你更美。你内在美、外在美,简直美爆了。” 少华笑了。他今天发现徐玉蓉又一个可爱面,她不仅体贴,还很会撩拨人。 “我可以亲你吗?”少华胡子都剔了,为的就是打啵,这可是玉蓉自己说的。 “呃……有点突然,让我做一下心理建设。”徐蓉一下子害羞起来。 “建设?” “就是,比如要跳崖,先心理建设一下,才能鼓起勇气往下跳。” “你指的是勇气?” “嗯。”徐蓉心里有点小鹿乱撞,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轻浮了?说什么“剃胡子”,还“么么哒”。 少华突然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动作快得犹如蜻蜓点水。 亲完少华道:“是我需要勇气,而不是你。” 徐蓉抬眼望着他:就这? 她理解的“亲”是接吻,而他真的就只是个么么哒。 第22章 姐姐 “我能摸摸你吗?” 月光下,少华的脸庞轮廓分明,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充满了多情。 “啊?”徐蓉脸皮扯了扯,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你要怎么摸?”徐蓉心里涌起一百种摸法。 少华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仔细揉捏,然后突然一下子将她抱住。徐蓉以为他会“上下其手”,然而他就只是抱住,静止的抱住。 安静的夜里,心跳声仿佛在体外都能听得到,徐蓉轻轻推了推他道:“可以了。” 少华松开手,说道:“其实以前我亲过你。” “什么时候?”徐蓉茫然。 “你溺水的时候。当时别人教我跟你嘴对嘴吹气。” “那是急救,不算亲。” 少华没有反驳。那时候他不喜欢徐玉蓉,若不是看在除了自己没人能那样救她,他是不会亲的。 “我可以再亲亲你吗?”少华低头问。 徐蓉没有回答,仰起小脸望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唇瓣怼上小嘴,徐蓉心跳加速…… 良久,少华松开唇道:“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说的早点休息,自然是各睡各的。现在是守孝期,除了亲亲,啥也不能做。 …… 接下来两日,少华起早贪黑割谷子、打谷子,徐蓉负责搬运、晾晒,在家做饭。 四亩地眼看快收完了,旁边刘氏的十几亩稻谷动都还没动。 中午,徐蓉将饭送到地里,两人坐在田埂边吃饭。 “刘氏这几日去哪儿了?好奇怪啊。”徐蓉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刘氏不在家。 “他们家的稻谷要是再不收,就要倒了。”少华也发现了老房子那边的异常。至于说稻谷倒了,是因为田地干涸,谷穗已经饱满,头重脚轻很容易伏倒。当然,倒了也没啥,只不过割起来比较慢而已。 “刘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徐蓉怀疑。稻田放水时他们还没分家,也就是说,是刘氏准备要收割才放的水,可是到了收割的时候,她却不在家。 “应该没有吧。我看二弟三弟在家,没什么异常。” “切!那两个小兔崽子没心没肺,他娘不在家,他们就不会来收稻谷吗?整天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他们还小,收不了。” “能收一点是一点,玉文干不了,玉福多少能收点吧?” “这是体力活,你都没多少力气,更别说玉福了。” “什么意思?”徐蓉横眉冷眼。 “呵呵,没别的意思。”少华笑着摸了下她的下巴。 徐蓉道:“要不是你让我别干,我也是能干的。” “对对对,是我不让你干。”少华笑眼弯弯,看自己女人发怒。 徐蓉也不是真生气,只是在开玩笑。 她正经道:“一会我去老房子问问,他娘到底去哪儿了。” …… 下午两个小孩不在家,傍晚见他们回来,徐蓉过去问。 “这两天,你娘去哪儿了?” 原主徐玉蓉几乎不喊刘氏“娘”,徐蓉刚穿越来的时候喊她“娘”,刘氏其实是很诧异的。后来徐蓉发现这个问题就改口了。本来刘氏也不是她娘。 徐玉福剥着野兔皮,回答道:“去我舅舅家了。” 看到他俩带回来的野兔,徐蓉知道他俩整日干嘛去了,问道:“你娘去你舅舅家帮忙收割?” “不是。我舅舅说,那边那个姐姐出事了。我娘可能是去看那个姐姐。” “姐姐?”徐蓉搜索原主记忆,在一堆几乎已经遗忘的记忆中找到:刘氏在嫁给徐二叔之前,在杨家生过一个女儿。 前面说过,刘氏是二十岁才嫁给徐二叔,之前她在一个大户人家做佣人。 那户人家姓杨,是县城郊外一户乡绅人家。所谓乡绅,就是曾经走过科举仕途,之后又回乡赋闲居养、有文化的中小地主。 杨家到底是哪个出任过仕途,原主徐玉蓉不清楚,不过肯定不会是现在的杨家老爷。至少是他父亲辈以上的老辈人物。 刘氏年轻时在杨家做佣人,与杨家少爷生有一女。当年杨少爷还未成亲,以刘氏的出身顶多能做个小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正妻。 后来杨少爷娶了正妻,正妻看刘氏横竖不顺眼,想尽办法终于将她赶出杨家。至于她生的女儿自然是留在杨家。 说起来,刘氏那个女儿的年纪与徐玉蓉一般大。她当年刚到徐家,把徐玉蓉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可惜徐玉蓉不买账,一直与她针锋相对。 “那个姐姐出啥事了?”徐蓉问。 “好像是经常被她丈夫打。” 徐玉福去舅舅家时,舅舅叫他带话给刘氏,让她得空过去一趟。具体的,舅舅没有详细跟他讲,因为在成年人眼里,徐玉福就只是个孩子,有些话不方便跟他讲。 “打成什么样?杨家那边没人管吗?”徐蓉疑惑。按理说女儿被打,首先应该是娘家人出面,刘氏几乎已经断了与那边的联系,怎么现在是舅舅带话,叫她过去? “我哪儿知道。”徐玉福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毫无感情,也不关心。 “你娘会什么时候回来?”徐蓉问。 “不知道。” “你家的稻谷快倒了,知道不!还不赶紧去收割。你娘不在,你就这么看着?没有粮食,最后被饿的是你自己!”徐蓉有点恨铁不成钢,生在农村的小孩,居然没有秋收意识,她家三代出生在城市,她都还知道农忙要抓紧。 徐玉福没讲话,埋头剥着他的兔子。他也想去收,可是他一个人干不动啊!自从分了家,姐夫就不再跟他讲话,看到大姐和姐夫的态度,他心里有气。 徐蓉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说道:“你明天就去找你娘,问问你们家的稻谷到底要怎样?如果实在没空,我们可以帮你们收。一亩地抽六十斤做报酬。” 古代稻田产量相对较低,一亩地大概能产三百斤稻谷。徐蓉的底线是抽10%,不过她故意说个20%,就看他们干不干。 按理说一家人不该这么计算,但徐蓉觉得要是白干,那是对不起少华。 他又不是吃徐家米长大的,凭什么让他那么辛苦,却一点好处都没有。 第23章 杨月灵 徐玉福可怜巴巴道:“姐,都是一家人,你们就不能帮帮我吗?” “帮你可以,但是要有报酬。” 徐玉福低头生闷气,觉得大姐不是个好人,一家人居然谈报酬! 徐蓉见他半天不说话,说道:“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你家的稻谷赶紧收,另外,你最好去看看你娘。” 刘氏几天没回来,徐蓉觉得那边的事情可能有点严重、或是有些复杂,要不然家里等着收稻谷呢,以刘氏的性格不会扔下自己家里的事。 …… 另一边,两天前。 县城郊外杨家大宅。刘氏跪在一位手握念珠的老妇人跟前哭诉。 “老太太,月灵真的太惨了!她丈夫活生生把她打流产,那个畜生就不是人,月灵再待下去,她会死的!” 刘氏发自肺腑为女儿感到心痛,原以为她留在杨家日子能好些,没想到她过得那么惨。 老妇人听到孙女真实境况,叹息一声,转头问当家主母赵氏。 “成亲前,你们就没好好打听打听,那个龚天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打听了。”赵氏一脸淡漠:“龚天禄再怎么说也有秀才功名,周围人都说他知书达理。会闹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月灵做了什么才惹怒他。” 杨家自诩书香门第,正妻赵氏讨厌刘氏,对她女儿不是很好。但是,她不会随意将她女儿嫁给个贩夫走卒、阿猫阿狗。毕竟,女婿是杨家女婿,若与低贱之人结亲,辱没的是他们杨家。 老太太深深叹息:“再怎么惹怒也不至于把她打到流产,那也是他的孩子呀!” 刘氏哭求:“老太太,能把月灵接回家吗?龚天禄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要不是我去看她,她恐怕已经病死饿死了……” 老太太看向赵氏,现在是她当家。 说起来,杨家当年其实已经走向衰落,若不是赵燕嫁进杨家、带来丰厚嫁妆,杨家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赵氏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好是歹也只能她自己受着。” 刘氏气怒道:“可那龚天禄不是人!” 赵氏道:“出嫁前我们有好好打听过,都说龚天禄人品没问题。月灵会过成这样,是不是她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赵氏语气平和,老太太却听出她夹枪带棒,暗讽当年她嫁进杨家,是被骗了。 当初杨家与赵家结亲,老太太隐瞒了儿子与女仆已生有一女,并把儿子描述成知书识礼的淑人君子。等赵燕嫁进杨家才发现,丈夫哪里是这样的人! 面对杨月灵与龚天禄的婚姻,老太太嘴短,不好说什么。从表面看,龚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却能培养出位秀才,按理说这样的人家不会差到哪去。但是等过起日子,发现问题,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赵氏道:“人我是不会接回来的,你要心疼她,就把她接回到你家去。不过龚天禄答不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 之后,刘氏又去找龚天禄。龚天禄一纸休书,让她将人带走。 如果换做以前,刘氏没能力带着个拖油瓶的女儿。不过现在她当家作主,硬气接过休书,带走就带走。 …… 徐蓉从老房子那边回来,翻了翻晾晒的稻谷,准备做晚饭。 今天少华收工会比较早,因为田里剩下的稻谷不多,估计三四个小时就能割完。 徐蓉正在摘菜,少华扛着稻谷回来。 他放下麻袋道:“我去趟徐昌家,你做饭稍等一下。” “怎么了?”徐蓉不解。 “不是说买鸡嘛,这两天不得空,前会我在田里问了一下,徐昌说他家有鸡可以卖给我。我去拿。” “别买了。”徐蓉劝道:“你没空,我有空。这两天我都没去问,说明我不想买。” “都跟人家讲好了。”少华进屋拿钱,出来道:“后天是我生辰,就当是给我过生辰。”他看出来徐蓉不想买鸡,觉得她是想省钱。 后天?徐蓉数了数日子,后天是八月三十日 。好巧!她的生日是八月三十一日,就相差一天! 现代徐蓉是剖腹产,据妈妈说,她的预产期本来是在九月份,但为了她将来上学,妈妈在八月三十一日做剖腹产,于是她的生日就定在了这天。 少华不由分说拿了钱就走。他说生辰只是个借口,不过同时他也的确是想让玉蓉记住他的生辰。 徐蓉望着他刚忙完一件事又忙一件事,心中感叹:自己何德何能,让这么个大帅哥为自己鞍前马后。心里想着,嘴角不由上翘。 晚上,两人又是天黑后才吃饭,不过今天是为了煮鸡。 “在我梦里那个世界,八月二十三到九月二十二日之间出生的人,是处女座。处女座最大的特点是追求完美,注重细节,有时候甚至有点强迫症。” “处女座?”少华对这个词有点害羞。他不是处女,他是处男。 “那个世界有套星座理论,十二星座。是根据星空来划分的,称为黄道十二宫。一月二十到二月十八日出生的人是水瓶座,二月到三月是双鱼座,三月到四月是白羊座,之后金牛座、双子座……”徐蓉给他讲“十二星座”。 少华听得云里雾里,问道:“这与五星二十八宿有什么相同或不同吗?” “不知道。”徐蓉尴尬的笑笑:“我只是对星座占卜有兴趣,不懂天文。” “你还会占卜?”少华好奇。 “呵呵,查询占卜。”现代人不都是电脑上查嘛,谁会在脑子里背记那么多东西。 “查询占卜是什么意思?” 徐蓉给他解释,什么是查询,如何查询。 这个问题说起来可就复杂了!得先从电脑说起。 两人吃完饭,靠坐在床上,没有点灯,借着屋外微弱月光,聊着那个天马行空的世界。 少华握着她的手,一点点靠过来,最后从背后搂住,徐蓉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少华低头,温柔的唇瓣怼上小嘴。 静谧的夜里那么美好,徐蓉没想到他俩是同一个星座,生日也只差一天。说起来,其实他俩同岁。这是缘分吗?上天注定的缘分。 第24章 都为颜面 第二日,田里稻谷已经收完,两人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 昨夜他俩都在床上,少华经过一步步试探,终于为自己争取到同榻而眠。 “我还来着那个,你到隔壁睡。”“放心,我不碰你。” “住手,往哪儿摸呢!”“我不碰你。” “你这还不叫碰?”“我没碰。” 少华无赖起来也是真的无赖,早晨天亮,他拉着徐蓉又再多睡一会。 徐蓉觉得他这些日子真的累了,前段时间造纸季忙着造纸,造完纸又忙着建厨房,厨房建好又忙着收割。徐蓉自穿越以来,没有哪天见过少华睡懒觉,他每天都起得很早。 俩人起床,少华的习惯是先梳头、后洗漱;徐蓉的习惯是先洗漱、后梳头。 徐蓉洗漱好开始梳头,少华看她挽的那个发髻,实在是看不下去,说道:“我帮你重新挽吧!” “为何要重新挽?”徐蓉觉得自己挽得挺好。 “松松垮垮,感觉随时会散掉似的。” “它散了吗?它什么时候散了?”徐蓉回怼说道:“你这就是典型的处女座!” 听到“处女”两字,少华觉得有些羞涩,说道:“你能不能不提这两个字。” “哪两个字?” 少华羞于启齿,摇摇头,算了。 在黑暗中、在床上,少华有无赖一面。但是在屋外、在阳光下,他知节识礼,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 “我去挑水了!”少华打了声招呼,挑起两只木桶去离家不远的山下岩脚边打水。这里的水是地下水,从石头缝里渗出来,在岩脚底形成一潭清澈碧泉。村里约定俗成,这里的水只能打来喝。 少华在打水,一辆马车从离他不远的路上经过。车上坐着刘氏和杨月灵。 刘氏正在给女儿介绍村里情况,正好经过岩脚潭,便指给她看,告诉她:那个水潭的水只能打来喝,不能在那里洗菜洗衣服,如果要洗东西,去河边洗。 杨月灵顺着手指方向望去,见一名男子正在取水,英俊的容貌、结实的体魄,杨月灵意外乡下竟有此等人物,他看上去好像不是乡下人。 “那个人是谁啊?”杨月灵问。 “少华。徐玉蓉的丈夫。”刘氏除了惊讶他怎么把胡子剃了,别的没什么。很早之前她就看出少华容貌英俊,只是他脸上一直留着络腮胡,不太明显。 杨月灵意外:“他是我们家的人?” 之前刘氏跟她介绍过家庭成员,杨月灵知道名字、排序,但是没见着人。 “他们跟我们已经分家了。他们在新房子住,我们在老房子住。” 若不是徐玉蓉搬出去,刘氏不会想着将杨月灵接到岩脚村。一来是没有地方住。当然,住的地方其实可以想办法。二来,如果她俩同住在一起,刘氏不敢想象会闹出如何鸡飞狗跳的事。当然,她认为是徐玉蓉会挑衅闹事,杨月灵是被欺负的那个人。 岩脚潭离家已经很近,没几步马车便走到终点。 下了车,付了车钱,刘氏带女儿回家。 看到破旧简陋的房屋,杨月灵蹙眉。她想过乡下条件不好,但是没想到,是这么不好! 如果此时她有地方去,她会坐上马车就走。可是现如今的情况,她无处可去。 这里就要提到杨家赵氏,其实她知道杨月灵被打之事,一开始杨月灵是向她求救。 身为当家主母,杨家在县城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家,赵氏不会亲自上门询问女婿,她悄悄约了龚天禄来家询问。龚天禄说,杨月灵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他的。至于杨月灵具体做了什么,身为读书人的龚天禄羞于启齿。 赵氏知道读书人要脸面,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追问。当时她问龚天禄,是不是想休妻?龚天禄无奈说,两家都要颜面,姑且就这样吧。因为休妻也是对娘家的羞辱。 如果事情摊开讲,谁的颜面都不好看,于是赵氏装作不知道。 杨月灵在向“母亲”求助无果后,转而向舅舅求助,舅舅通知了刘氏。 这里解释一下,古代大户人家小妾生的孩子都称呼正妻嫡母为“母亲”,称呼自己亲生母亲为“姨娘”。 刘氏到龚家、到杨家,无论杨月灵、还是龚天禄,他们都没跟刘氏讲实话。 龚天禄是因为面对这个陌生丈母娘,他不想讲出实情。因为这个丈母娘一看就是个会撒泼打滚的人,与这种人有什么可说。假如讲出实情,她闹将开来,到时候颜面无存、名声扫地。 杨月灵没有讲实话,是因为,刘氏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连亲娘都不管她,世上还有谁会管她? 她知道自己在龚家,以后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只要有个去处,她愿意离开。就像当年她母亲离开,后来她日子不也过好了么? 望着眼前简陋房屋,杨月灵深吸口气:罢了!以后日子会好的! …… 少华打水回来,徐蓉正在晒稻谷。 第一天割的稻谷已经晒干收好,徐蓉道:“有新谷了,是不是碾点米出来?家里的米已经快吃完了。” 少华将水倒进水缸,说道:“以后我们会经常碾米,我想着,我们做个土砻(long),以后碾米也方便。” 土砻是一种古代碾米工具,形似石磨,用木头和竹子制成。 至于说经常碾米,因为米一般是以稻谷的形式储存,放个两三年都没事,并且口感变化不会太大。当需要米时,一次碾个几十斤、百八十斤,够两人吃好一阵子。 徐蓉斜起眼角:“你会做土砻?” 少华看她不信任的眼神,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夫君我可是鲁班传人。” “你就吹吧!”徐蓉不信,因为没见他做过什么木器活。 少华笑笑。他是有些吹嘘成分,让他建座宫殿建不出来,不过一般普通木活的确会做。土砻结构并不复杂,拆开来看一看,他便可以复刻一个。 “如果我做出来,你怎么说?”少华逗一逗她。 “如果你做出来,我就亲你一下。” “这个不行。”少华摇头,现在他俩亲吻已是家常便饭。 “我用一种很新式的方法亲你。” “什么样的新式?”少华好奇。 “等你做出来就知道了。” 徐蓉对他亲吻的方式很无语。那种不叫亲吻,叫堵嘴。 第25章 做人 刘氏回到岩脚村,立即找人帮忙收割。之前大伯答应过帮她家收稻谷,刘氏首先找的大伯。 大伯家的稻谷还有五六亩地没收完,不过以他们家的劳动力,预计今天干一天,再加上明天一个上午,应该能干完。 刘氏田里的稻谷已经有些等不及,她问明天下午可以帮忙收割吗?大伯看了看有些疲惫的孩子们,勉为其难点头。 得到答复,刘氏回家准备。镰刀、竹席、麻袋,房屋前的场院收拾干净,之后要用来晒谷子。 少华在新房这边看见刘氏搬出打谷桶,知道她准备要收割了,对徐蓉道:“我去老房子那边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收割,到时候我去帮忙。” 徐蓉也看见刘氏在做准备,说道:“不要去。管他们呢!” 少华道:“一家人!就算分家了,这种时候也应该帮忙。” 徐蓉撇嘴:“她会记得你的好吗?” 少华道:“我不需要她记得,我主要是做给村里人看。” 搁在以前,少华不会说得这么直白。因为以前他对徐玉蓉不够了解,这样说,她可能会产生歧义。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他发现徐玉蓉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徐蓉明白他的意思,叹口气道:“我是不想你太辛苦。” 少华笑笑,握起她的手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哪一点?” “你的体贴。”少华说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徐蓉内藏尴尬的笑了笑。一开始她对少华体贴,是想笼络住他。后来体贴,或许是前面的惯性使然。 她玩笑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两点。” “哪两点?” 徐蓉瞅他一眼。这个梗太高深了,他可能不懂。 少华的确不懂,不过他喜欢徐蓉的不止两三点。她体贴、俏皮,脑子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感觉就像座挖不尽的宝藏。 …… 老房这边。杨月灵看着姨娘忙碌。哦,不对,应该喊她娘。 “娘,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杨月灵问。 “不用。你收拾一下你的床铺。就那间,以后你睡那儿。”刘氏指向曾经徐玉蓉睡过的地方。 “哦。” 她俩从县城回来,龚天禄虽然气愤杨月灵的不忠,不过还是让她带走了她的个人物品,包括衣服被褥。至于杨月灵陪嫁的其他财物,龚天禄说要还给杨家,她去的是刘家,不准她带走。 这里插一句,被褥是刘氏要求的,因为她想到家里没有多余被褥,又不想花钱买。龚天禄早与杨月灵分房睡,他嫌杨月灵不干净,爽快答应让她俩带走。 杨月灵收拾床铺、归置衣服,发现在墙边角落有一根钓鱼竿。 “这是谁的鱼竿?”她拿着鱼竿走出来。 刘氏瞥了一眼道:“徐玉蓉的。她之前整日游手好闲,什么活都不做,不是睡觉、就是钓鱼。” 说着她走过来拿过鱼竿,打算将上面的鱼钩重新掰直,恢复它原本缝衣针的模样。 不过她停了一下,问道:“你会钓鱼吗?” 杨月灵摇摇头。 刘氏想着如果她会钓鱼,留着鱼竿也无妨。既然不会,还是把缝衣针复原。 杨月灵望着屋里脏兮兮、乱糟糟的模样,想到下一步她要做些什么。 毕竟嫁过人,毕竟从小在书香门第的人家长大。她口中过的不好,只不过是赵氏从来不会对她嘘寒问暖。 弟弟妹妹们上学,杨月灵也跟着上学。赵氏会考校自己孩子功课学得如何,却从来不问杨月灵学得如何。 赵氏会亲自教自己女儿针线女红,至于杨月灵,为了不让她出嫁后丢人,赵氏派了位老妈子教她。 总之在一般普通人家看来,杨月灵过的不算是不好。但放在有些底蕴的人家,杨月灵的确算是被冷落。 刘氏正在打扫场院,少华来了。 “娘,我看到你好像是准备要收割了。来问问,你打算哪天收割?我来帮忙。” 刘氏瞥他一眼道:“玉福跟我说,你们帮忙收割要付报酬?” 少华一愣:“哪有的事!” 刘氏语气冷淡:“是玉蓉跟他讲的,一亩地要六十斤粮食做为报酬。” “没有没有,”少华摆手笑道:“玉蓉跟他开玩笑呢,一家人怎么可能会要报酬。” 听到他否认,刘氏也不想跟他计较。在刘氏心里,少华是个好人,不像玉蓉那个死丫头。 刘氏道:“我之前跟大伯家讲好,他们明天上午忙完自己家的,下午帮我们家收割。” 少华道:“行,那我明天早晨就先去干着。” 刘氏看他这么懂事,老怀甚慰。 少华又道:“玉蓉这几天身体不好,她腰疼。我的意思是,就不要让她下地了。让她在家里帮忙煮饭、晒谷子。” 刘氏已经请了大伯家几个壮劳力,再加上少华,她觉得收割十几亩地没问题,点头道:“行,她可以不用来。你们那边自己也要晒谷子。” 新房这边晾晒谷子,摆得满场院都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这时杨月灵从屋里出来,冲少华微微颔首,对刘氏说道:“娘,我负责在家里做饭、晒谷子。”然后又满脸歉意补充道:“我以前没有种过地,不知道要如何收割,如果人手不够,我也可以下地干活的。” 刘氏本也没打算让她下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笑笑。对少华道: “还没介绍,这是我女儿、杨月灵。我亲生女儿。” 少华礼貌的对杨月灵点了点头,对刘氏道: “我听玉蓉说过,娘之前还有位女儿,今日有幸得见。” 刘氏有女儿,这事不是秘密。当初她嫁到徐家,大伯、徐二叔对她的过往是清楚的。 刘氏道:“月灵与玉蓉同岁,不过月份上,月灵比玉蓉大十个月,以后你就喊她姐姐。”这是按照徐玉蓉的排序算,丈夫跟着妻子喊。 十个月?少华纳闷。昨晚玉蓉跟他讲,她的生辰是八月三十一。大十个月,岂不是头年生人? 不过少华没有提出疑议,乖巧地喊了声“姐姐”。 第26章 生辰 回到家,少华告诉徐蓉,明天去帮刘氏收稻谷。 徐蓉有些不太乐意,撅着嘴道:“明天你生辰。” 少华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生不生辰不重要,过生辰就意味着又长一岁。”大伯家的二哥比他小一岁,再过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却连洞房都还没有过。 徐蓉撇撇嘴:“过不过生辰都会长一岁。” 少华道:“前会刘氏说,杨月灵与你同岁,又说比你大十个月。我有点不明白,大十个月,那不应该是头年生人,比你大一岁吗?” 徐蓉眼珠望天,眨了眨眼道:“我说的八月三十一,是梦中世界的出生日期。梦中世界我二十一岁,生日八月三十一,与你同年同月,生日只相差一天。” 少华嘴角扯了扯,原来八月三十一是假的啊! 徐蓉道:“我现实生日是十一月,具体哪天不知道,只知道是在立冬前。” 立冬一般在十一月七日或八日。古代人不是家家都有历书(日历),特别是不识字的普通人,给他本历书也看不懂。想要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一般靠问,或是以某个“标志性”日子前推、后推数日子。而贯穿全年的标志性日子当属“二十四节气”,除此之外是节日。比如一月十五上元节、三月初三上巳节、五月初五端午节、七月十五中元节等等。 少华刮了刮她的鼻子:“原来你是十一月啊!” 徐蓉撅嘴道:“十一月是天蝎座,天蝎座的女人爱计较、小心眼,你确定希望我是天蝎座?” 徐蓉故意挑着天蝎座的缺点说,她的闺蜜就是天蝎座,两人曾经为点小事差点吵翻脸。 少华笑道:“生辰是哪天就是哪天,怎么能自己随意定?” 徐蓉撅着嘴不说话。她的生日的确是八月三十一日,而这个日子是她爸妈决定的,特意将她生在九月一号前。 少华看她不高兴,说道:“如果可以自己定,我希望你的生辰是八月三十,与我同一天。” 徐蓉沉脸转身就走。不信拉倒! 少华看她真生气了,暗道:果然是爱计较,小心眼。 …… 第二日,少华一大早就去帮刘氏割谷子。徐蓉在家做家务,同时晾晒自家稻谷。 老房那边,杨月灵与徐玉福在家负责做饭。既然请了大伯家帮忙,自然要管他们的饭食。刘氏在出去干活前告诉他俩,午饭不用做大伯家的,晚饭稍微做好一点,大伯家四个人,再加上少华,算上自己家的四个人,晚上总共有九个人吃饭。 杨月灵不解,问徐玉福:“大伯家只有四口人?” 徐玉福道:“有九口。” 然后他跟杨月灵讲了大伯家的人口结构。大伯、大娘、大哥和大嫂、二哥和二嫂、三姐、四弟,还有个小侄子大宝。 杨月灵觉得既然请大伯家帮忙,吃饭时应该请他们全家,至于他们是不是全家人都来,那是他们的事,自己家的礼数要做到。 徐玉福道:“二嫂挺着大肚子,她不方便。四弟在上河村上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大伯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们不会全都来。” 杨月灵道:“那至少也得按十二三人的饭食准备,万一他们家来七八个呢?另外还有你姐徐玉蓉,她丈夫来帮忙,没道理吃饭时不喊她。” 徐玉福皱眉:“这样一来就要做很多人的饭。” 杨月灵道:“请客吃饭本就这样。” 徐玉福没有他娘那样抠门,大伯家多来几个他没意见,但是,他不喜欢大姐来。之前大姐说帮忙要报酬,现在家里开始收割了,她又不来帮忙,吃饭凭什么喊她。 杨月灵问:“家里都有些什么菜?我合计一下晚饭做什么。” 徐玉福道:“有南瓜,黄豆,红薯。” “还有呢?” 徐玉福想了想:“山坡上有苋菜、野蒜、马齿菜……有很多。” “家里有腊肉吗?”杨月灵问。 “没有。” “这儿哪里可以买到肉?” 徐玉福摇摇头:“没人卖肉,村里顶多能找人买到鸡蛋。” 杨月灵蹙眉。她从小在城里长大,县城每天都有卖肉卖鸡鸭鱼鹅的。现在身处乡下,啥也没有。 “有卖鱼的吗?”她又问。 “平常偶尔会有。不过这段时间家家农忙,没人摸鱼。” 杨月灵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感。本来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结果啥也没有。 这时屋外传来老母鸡的咕咕声,杨月灵问:“那只鸡,可以杀掉吗?” 徐玉福连忙摆手:“千万不能!我娘回来会跟你拼命的。” 杨月灵嘴角扯了扯:拼命?不至于吧。不过她看到就只有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窝鸡崽,这老母鸡是要带儿的,的确不能杀。 “能到村里找人买只鸡吗?”杨月灵问。 徐玉福迟疑道:“能是能,但是一只鸡要好几百文……我们没钱。” 活鸡的价格跟猪肉差不多,具体多少钱一只,得看鸡有多大。 杨月灵疑惑:“我们家里连几百文钱都没有?” 徐玉福道:“钱在娘手里,得找娘要。” 上次他去舅舅家,娘给了他五十文钱应急,他一路上一文钱都没花,不过回来说,路上肚子饿买饼吃了,他想偷偷攒下五十文。当时娘问他买饼花了多少钱?他谎称五十文。娘识破他的谎话,说一个饼十五文钱,他就算买三个也应该剩下五文。最后他不得不将五十文钱上交。 当天夜里吵架,徐玉福除了听到分家结果、失去他最想要的纸坊,还因为被迫交出五十文,终于借题发挥与娘大吵一架。 听到钱在刘氏手里,杨月灵道:“行,我去找娘要。” 此时娘在地里干活,望着这个陌生姐姐出门,徐玉福心想:你能要到钱才怪!大姐用自己的钱买几个鸡蛋都被娘骂,一只鸡要好几百文,娘会舍得? 然而结果出乎预料。娘回来拿钱,给了杨月灵整整一千文钱!说剩下的,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徐玉福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胸中有股气憋着,憋得他十分难受。 第27章 认亲戚 太阳落山,田里干活的众人回来。 大伯原本说回自己家吃,刘氏盛情邀请,说女儿杨月灵在家杀鸡做饭,都准备好了,请他们一定要来家里吃,全家都来。 邀请大伯全家,是杨月灵跟刘氏讲的,一为感谢他们帮忙,二为让他们见一见自己。杨月灵说自己以后要在这里落地生根,有必要认一认家里的亲戚。 五十多年前,徐家太爷爷带着一家五口来到岩脚村,当年朝廷鼓励开荒,只要是无主的荒山荒地,开垦种上粮食、并到官府登记,这块土地就是你的。当时岩脚村只有几户人家,有大片土地未开垦,于是徐家人在这里扎根,努力开荒。 当时太爷爷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成年后嫁到外村,两个儿子在岩脚村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之前少华买鸡提到的徐昌家,是太爷爷的大儿子那一支;徐玉蓉家,是二儿子这一支。 简单说,他们的太爷爷是同一人,爷爷辈是兄弟俩,父亲辈是堂兄弟。到徐玉蓉这一辈,是从堂兄弟,即第四代。 论亲戚,大爷爷家那边与他们也是亲戚,不过两家爷爷辈都早已去世。老辈不在了,小辈之间关系如何,就看各家如何相处。 徐玉蓉的大伯,与各位堂兄弟家的关系不错。若徐二叔在世,他与各位堂兄弟也有往来。但是他人不在了,刘氏和徐玉蓉又是出了名的吝啬、爱斤斤计较,其他家不太喜欢与她们来往。 杨月灵说想认一认家里亲戚,其实主要就是大伯家。刘氏也认为,只有大伯家对她们“不离不弃”。 这次请客,刘氏可谓是大出血。杨月灵担心一只鸡不够吃,买了两只。望着桌上的七个菜,刘氏的心在滴血。徐二叔去世办丧事都没做这么多菜。 徐玉梁、徐玉树看到二婶家居然做了这么多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欢欢喜喜“应邀”回家喊人。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全家吗?我们就全家都来。 少华本来想回新房子那边吃,因为今天是他生辰,玉蓉可能想为他庆生。不过杨月灵劝说,让他把玉蓉也一块喊来,她还没有正式见过这位妹妹呢。 说“正式”,是因为实际上见过,老房与新房离得不远,遥遥相望,站在场院里一眼就能看到。杨月灵在屋外忙碌一下午,徐蓉晒稻谷也在屋外,两人没有打招呼,不过表情对视过。 盛情难却,少华回家喊人。徐蓉知道今天老房子那边杀鸡,还准备了许多菜,带着有点看热闹的报复性心理,她爽快答应。 今天刘氏家有十五个人吃饭。家里就只有一张桌子,碗筷也不太够。于是就只摆了一桌菜,大人们在桌上吃,“小孩们”盛了饭、添了菜,端到旁边去吃。 论辈分,家里的长辈就只有刘氏、大伯、大娘三个人。不过徐玉梁、徐玉树都是娶妻生子的人,包括少华、徐玉蓉也算是成年人,于是桌上坐着的都是已经成亲的。 大嫂要照顾孩子,她盛了饭领着儿子到一旁吃。二嫂挺着肚子不方便,她坐在桌上。再加上杨月灵,桌上一共有九个人。 “有点挤,大家将就一下。”杨月灵歉笑着热情招呼:“夹菜啊!锅里还有,别客气,都是一家人。” 讲礼数的人家“劝菜不夹菜”,即使夹菜也是单独用一双筷子,不能用自己的筷子夹。 老房子这边筷子不够还差两双,大嫂说她与儿子共用一双筷,正好儿子四岁也不怎么会用筷子,她给儿子喂饭。 这样一来还差一双,少华说他与玉蓉共用一双,不用削了。刘氏准备去现削两双筷子。 徐玉树打趣道:“哎哟,共用一双筷,是不是碗也用一个,省了个碗了!” 徐蓉白了少华一眼,说她回去拿。新房子就在旁边,几步路的事。 趁着徐蓉去拿筷子,大伯表情严肃地问少华:“你俩同房了?” “同房”指的是洞房。 少华道:“没有。还在守孝期,怎么敢。” 大伯道:“你俩住在一起我不反对,但千万别搞出幺蛾子。孝期没过,要是玉蓉怀孕了,到时候村里的人会怎么说?”徐玉蓉在村里本就不太招人喜欢,她爹的死,有人说就是被她害的。 “我知道。大伯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少华保证。 大伯点头:“你是个懂事的人。玉蓉有时候不太懂事,你要说说她。” “是,知道了。”少华低头应是,他一般不与长辈争辩。在他看来,现在的玉蓉很懂事,除了有时候有点自私。但玉蓉的自私也是为了他,少华觉得没毛病。 现在的徐玉蓉,大伯也看到了她的改变。不过今天在田里,刘氏跟大伯讲:徐玉蓉跟她要报酬收稻谷。不给钱就不干,吐槽这个女儿是掉进了钱眼里。 当时少华没听到,即便听到也不会说什么。因为玉蓉的确跟老房子这边要报酬了。 徐蓉拿了筷子过来。此时桌上,刘氏正在跟大家讲为何接杨月灵来岩脚村? “杨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月灵天天被那畜生打,他们连问都不问。月灵在夫家,再待下去会被打死的!杨家不管她死活,我是她亲娘,我怎么能眼睁睁看她过着那样的日子。” 众人同情望向杨月灵。杨月灵一脸凄苦,看着有些可怜。 大娘问:“你们有孩子吗?” 杨月灵道:“本来怀了的,但是被他打没了。” 想到当时丈夫的暴怒,杨月灵心有余悸,太可怕了。 大娘叹息一声:“离了就离了,以后重新再找个好的。” 这里要更正一下,之前龚天禄不是休妻,是和离。 无论怎样,龚家还是想给杨家留点颜面。现在的杨家虽然已经没有栋梁之人,杨老爷不成器。但杨老爷的姐姐,二十年前嫁给位举人,那人现在已经是江州都督府法曹。龚天禄将来也是要走仕途的,与杨家最好不要搞得太难堪。 徐蓉听着他们对杨月灵嘘寒问暖,感觉大伯家的人很懂人情客意。 晚饭后回到家,徐蓉吐槽。说不愧是亲生的,如果是她做这么一顿饭菜,刘氏一定会骂翻天,说她不会过日子。但杨月灵做了,刘氏就说她很懂事。 少华道:“我怎么感觉她是含着眼泪说的。” 徐蓉嘻笑道:“你也看出来?” “我觉得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徐蓉窃笑,然后又道:“我感觉杨月灵不是什么好人。” “你从哪里感觉到?”少华问。 “直觉。” “我也感觉到了。” 徐蓉斜眼瞅着他:“你是如何感觉到?” “因为她老看我。” “原来你知道她在看你呀!” 少华一把搂过徐蓉,脸颊在她脸上蹭了蹭,说道:“以后我还是把胡子留起来吧。”然后又道:“我觉得胡子一点都不影响打啵儿。” 徐蓉看他直觉挺灵敏,问道:“你说我俩用一双筷子时,是不是刻意想向别人传达点什么?” 少华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不愧是我的女人,一下子就明白。” “我还不是你的女人。”徐蓉矫情道。 “怎么不是?”少华上下其手,在她耳朵边吹出酥麻的呼吸:“今天是我生辰,你为我好好庆贺一下。”边说边拉着她的手探到下面…… 注明一下,此时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点灯。 第28章 打听 第二日,少华去帮忙。 徐蓉在家修竹篱,打算建个鸡舍。现在收了稻谷,磨完米之后会有米糠,她打算养几只鸡。 “玉蓉,在忙什么呢?” 杨月灵笑靥如花的走过来。 “建个鸡舍。”徐蓉正在往土里插竹条。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 徐蓉固定好竹条,拍了拍手上泥土,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过来找你聊聊天。” 徐蓉站在原地,等着她发起“聊天”。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杨月灵讪笑道:“听说岩脚村有很多人家造纸,我想问问,造纸这营生到底如何?” “什么如何?”徐蓉没理解。 “造纸赚不赚钱?” “能赚点。” “能赚多少?”杨月灵一脸探究。 “没仔细算过,估计跟种地差不多。” 徐蓉真没仔细算过。原材料是自己种的,人工是自己家的,最后卖得那么些银子,感觉很多的样子,但假如按照原料成本、人工成本计算,那才是真正的利润率。 “诶,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徐蓉道。 “什么问题?” “城里雇佣一名伙计要多少钱?” “看是什么样的伙计。” “比如铁匠铺打铁的。” “不知道。” “木匠铺帮人做家具的?” “不知道。” 徐蓉问的这两种职业,杨月灵都没有接触过。 “裁缝铺帮人做衣服的呢?” “裁缝铺伙计一般没有工钱。遇到好心的主家,逢年过节会给点零花钱。” “没工钱?”徐蓉不理解。 “裁缝铺伙计一般是冲着学手艺去,师傅不收他钱就是好的了。” “如果是已经有手艺的呢?” “有手艺的一般不会去做伙计。” “如果就是一个有手艺的去做伙计呢?” 杨月灵觉得她在跟自己抬杠,有手艺的自己谋生去了,何必做伙计。不过她耐心道: “有手艺的一般都是自家人。” 古代小手工业者一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不像现代有规模化工厂。 说到这个,就要提一下那些大纸坊。他们看似规模化生产,其实是兼并了小纸坊,让纸户变成纸农。 徐蓉见问了几样她都答不出工钱多少,问道:“那么家里雇一名佣人呢?” 这个杨月灵了解,说道:“一般干杂务的丫鬟,一个月一百文钱……” 她还没说完,徐蓉惊讶打断:“才一百文!?”她花半个月编几个竹筐都能卖一百多文。 “因为她要吃要喝啊!”杨月灵道:“有些穷人家养不起女儿,找户人家送去做丫鬟。主家替他们养着,自然只能给这个数。” 徐蓉还是不能理解:才一百文!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杨月灵道:“有点手艺,会女红、会烹饪的,一个月两百文到六百文不等。这得看具体是什么样的人。” 徐蓉被“一百文”深深震惊到!她以为请个丫鬟是多贵的事,原来这么便宜。 当然,一百文是最低底线,杨月灵是捡着便宜的说。她所说的一百文丫头,是指什么都不会、连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那种。实际上,但凡家里教过一点东西,至少也是两百文起。 杨月灵看她有些呆若木鸡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一百文太便宜了。”徐蓉无奈的摇摇头。 “买个丫鬟都才十几二十两银子,雇个丫鬟自然便宜。” “如果雇的是个男的,也这个价吗?” “如果是小子,三四百文。不过他们更愿意去商号店铺,有些多的,一个月能拿到一两银子!”杨月灵语气有些羡慕。可惜她不是男人,女人找活很难找,要么工钱少,要么就是要卖身。(注:卖身指签订卖身契) 从一百文钱到一两银子,徐蓉对这个社会的“薪酬水平”有些凌乱。不过想想现代,有一个月工资两三千的,也有工资一万多,甚至几万的。 杨月灵问:“你打听这些,是想……?” 她不觉得徐玉蓉打听这些是想去找活做,也不会是她丈夫想找活。他们靠着造纸就能挣银子,没必要找活。 “没什么,只是好奇问问。”徐玉蓉是想到将来雇工。 如果她试验成功做出卫生纸,将来扩大生产,一定会用到雇工。即便卫生纸没成功,竹纸他们之前已经做出来过,只是纸质有点脆。改进一下工艺,将来皮纸、竹纸一起做,他们就能全年生产。到时候,不能只靠少华,得找人来干活。 杨月灵道:“我很好奇纸是如何做出来的,你能跟我讲讲吗?”她过来就是想打听造纸的事。 徐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与她闲聊上,说道:“这个你可以去问徐玉福,他更了解。” 杨月灵道:“我之前问过他,但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不想跟我说话。” “用树皮造,…………”徐蓉巴拉巴拉跟她讲了造纸的大概过程。 徐蓉不是突然变得对她有耐心,而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她可能会去问少华。然后找借口越说越多、越聊越起劲。 …… 傍晚,田里的人收工回来,今天没人在刘氏家吃晚饭。 大伯那边是觉得,昨天吃一顿就够了。今天中午往田里送午饭,明显感到饭菜质量大幅度下降。对嘛!这才是刘氏的作派。看到中午饭菜,感觉晚上也不会有好的。何况大伯家里有自己的事情,他们帮忙不是为了图一顿饭。 大伯家不吃,少华自然也不吃。他回到家中,徐蓉正在揉面。 面粉是之前剩的,因为只够一个人吃,所以一直没做面食,放在那。 “这么点面粉,不够啊!”少华探头看了眼揉面的陶盆。 “够我一个人吃就行。” “那我呢?” “甑子里有米饭,锅里有鸡肉,你吃那个。”鸡是前天晚上煮的。 少华打开甑子看了看,里面的米饭足够两个人吃:“米饭够的,干嘛还要揉面?” “今天我生日,我要给自己煮碗长寿面,祝我自己长命百岁、仙福永享。” 少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心想:生辰这个槛是过不去了? 他玩笑道:“你生辰应该是在昨天。” 徐蓉沉着脸,不想理他。 少华坐在一旁休息,毕竟收了一天稻谷,是真的累。 徐蓉揉好面,用擀面杖擀开,然后切成面条。 烧水、下面,煮熟捞起,放了点葱花,然后浇入鸡汤。 “如果再有个荷包蛋就完美了!”徐蓉一边拌面一边吹吹,哧溜哧溜开始吃面。 少华看她不管自己吃上了,凑上前道:“我也要吃。” 徐蓉道:“锅里有。” “我要吃面。” “如果你承认今天是我生辰,就给你吃一口。” “好吧,我承认,今天是你生辰。” “说的那么勉强,不给吃。” 少华看出她在开玩笑,从侧面握住她手里的筷子,给自己喂了一口。 他是真的喜欢吃面,不过面条那么少,让给她吃吧。 少华去甑子里盛饭,舀了几块鸡肉放在饭头上,端过来,边吃边道: “下午杨月灵去地里送水,她故意接近我。” “她怎么接近你了?” “她问我如何造纸。” “啥?”徐蓉停下筷子。白费自己跟她讲了半天,最后她又去问一遍。 “你跟她都讲了些什么?” “没讲什么。我说我没功夫,让她明年造纸季跟着做一季就知道了。” “你知道么,她今天上午就来问过我这个。” “哦?” 两人边吃边聊,分析杨月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第29章 创造 刘氏家的稻谷三天收完,日子也来到九月。 上次徐蓉试验,泡了三缸竹料,到今天为止泡了整整一个月。 其中一缸是竹屑,徐蓉迫不及待想知道好了没有,捞出一部分试验一下。 上次少华打听到,说竹料不用蒸,腌料完成后,洗干净直接捣浆。徐蓉要做的是卫生纸,觉得蒸煮还是有必要的,于是她洗干净后上锅蒸煮。 徐蓉蒸竹料,少华在一旁做土砻。他从别人家借来木匠工具,做得像模像样。 “没想到你还是个木匠。”徐蓉打趣。 “以前在庄子上跟人学过。” “等有空了我画个图纸,你再做个打谷机,明年收稻谷就不用靠人力摔了。” “什么打谷机?” “用脚踩的,里面有个滚轮……”徐蓉跟他描述在“梦中世界”见过的打谷机。就是现代那种已经可以进博物馆的老式打谷机。今年收割她就想到了,但是,一是不会做,二是时间来不及。那个齿轮结构还得好好回想一下。 两人正聊着,杨月灵来了。 “玉蓉、少华,”她笑靥如花打招呼:“在忙着呢?” “呵呵,是啊。”徐蓉礼貌回应。 “现在收完稻谷不忙了,我们家打算盖间厨房。想问问少华有没有空?来帮我们盖间厨房。” 徐蓉脸上礼貌微笑还没退去,答道:“我们家还有事。收完稻谷,过几天要种油菜了。”这里秋收后一般是种油菜。 杨月灵一脸愁苦道:“帮帮忙嘛,我们家里全是女人,就只有少华一个男人。也不用盖的多复杂,盖成你们这样的就行。” 杨月灵实在受不了在屋里做饭、烟熏火燎,跟刘氏提议说另外盖间厨房。刘氏说盖房子要钱。她还没从前几天一顿饭花了七百文钱的心疼中缓过来。 杨月灵也想到钱的问题,她看徐蓉家的厨房是用竹子盖的,想来花不了什么钱,因为自己家山上就有竹子,于是过来想叫他们去帮忙盖一间。 徐蓉道:“这样的竹屋女人也能盖。” 杨月灵道:“哎呀,盖房子爬高上低,还是得男人来。” 徐蓉刚想说乡下女人个个都能爬高上低,少华道:“你们去砍竹子吧。砍回来我帮你们盖。”他不想让玉蓉为他推辞,这样会显得玉蓉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的玉蓉不是这样。 杨月灵看了看他们家的厨房,除了几根柱子是整竹,其它地方是竹编篱墙,说道:“这看起来也不需要太多竹子,我们家都是女人,力气小,要不你也帮我们砍竹子吧。” 徐蓉冷笑一声,刚想开口,少华道:“我们家有好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帮你们砍竹子。” 杨月灵祈求:“都是一家人,帮帮忙嘛!” “没时间。”少华拒绝。 杨月灵露出失望表情,讪讪道:“行吧,那你们忙。”说完转身离开。 看人走后,徐蓉冲少华抛去个眉眼:“你不是要树立好人形象吗?” “对她不需要。”少华继续手中的木活。 …… 杨月灵回到老房子,刘氏正在筛谷子。晾晒好的稻谷筛干净,装进麻袋储存。 “怎么样?”刘氏抬头问。 “少华答应帮我们盖,不过要我们自己去砍竹子。” 听到这个结果,刘氏没对少华失望。让她们自己砍竹子是应该的,毕竟已经分家了。 杨月灵道:“我再去大伯家问问。” “别去了。”刘氏阻止:“如果只是盖成新房那边那样的竹屋,我们自己也能盖。” 本来刘氏不同意盖厨房,不过看看新房那边,多一间厨房,屋里是要宽敞一些。大户人家厨房与堂屋分开,刘氏不是不知道,只是自打她嫁到徐家,徐家房屋就是这样,用久了也就习惯了。 “自己盖?”杨月灵觉得她自己盖不了。如果能盖,也只能是刘氏。 …… 徐蓉蒸好竹料,捣浆、造纸。 这次做出来的纸比上次做的好些,但依然像书写纸一样硬。经过揉搓,柔软度能变好一点。 少华道:“不错,有进步,至少能经得起揉搓。”上次做的一揉就破。 徐蓉思索:“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它变得更柔软?” “做薄一点。”少华道:“不过那样一来很容易破。” 徐蓉脑子一亮:现代卫生纸也不是只有一层,一般都三层四层压在一起。 她将做好的纸重新浸泡、重新捣浆,然后抄出非常薄的纸。待纸干到七七八八,将三张纸叠到一起,用少华做的土砻木盘使劲压实。 这里提一嘴土砻结构。它的主体部分就是个磨盘,不过是用木头做的,上下两个木盘之间有棱形磨槽,通过垫圈调节磨合力度。如果把垫圈去掉,两个木盘是可以咬合的。 看到压出来的纸,徐蓉拿起来揉了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嘴角都咧到耳朵根。 “你能想得到吗?要让它变软,只需要一个动作!” 徐蓉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为何压在一起纸会变软,太神奇了。 少华拿起来摸了摸,的确柔软很多。 “这是为什么?”他不解。 “不必知道为什么。只要知道它会变软就行。”徐蓉不想去探究,她又不是学理工的。 “是不是因为,这是第二道纸浆做的纸?”少华还是想弄明白。 “可能是吧。”徐蓉觉得有可能。一道纸浆可能比较硬,二道纸浆可能会变软。 “还有这次做得那么薄,这也是原因之一?”少华思索。 “可能是。”徐蓉开心终于做出比较接近现代的柔软纸,她觉得自己好厉害,居然会造卫生纸。 少华看她开心得找不着北,说道:“也有可能这次只是偶然,我们再多试几次。” “好!”徐蓉难以抑制的开心,但也觉得有必要多试几次,以便找出一套完整做法。 …… 接下来的日子,他俩把另外两缸料也捞出一部分试做。 经过反复尝试、反复试验,得出结论:纸浆的确需要做得更细,可以是做两道纸浆,也可以在捣浆之前先将它剁碎;单张纸要做得够薄,压层这道工序必不可少。另外,蒸煮时用碱水可以弥补浸泡时间不足。总之,十几天的试验,两人得到不少经验。 第30章 试销 九月二十日,赶集日。徐蓉和少华来到县城。 “你确定真要去找她?”少华拧眉。 “我们的柔纸是卖给有钱人的,她那里有钱人多。” 徐蓉做出一些竹浆卫生纸样品,取名“柔纸”,想找百花楼的甜香姑娘帮忙试销,看看市场反应。 少华道:“好吧,你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我也一块去。” “那种地方你进去不好。” “有什么不好?” “会被人误会。” 青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鲜少有女子踏入。——这里要说明一下,青楼不是窑子,这里的经营内容主要是歌舞饮宴、弹琴奏乐等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睡觉”只是附带。 徐蓉道:“我和你一块进去会被什么人误会?只要你不误会就行。” “我是说,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楼里的其他客人。” 徐蓉抖了抖身上的粗布衣服,说道:“就我这一身,难道他们会以为我是楼里的姑娘?就算误会,顶多以为我是进来要饭的。” 少华看了看她的打扮,一身粗布衣裳缝缝补补洗到发白,点头道:“行吧,一块进去。” 今天赶集日,百花楼的客人反而不多。因为赶集日街上多出来的人,大多是穷苦百姓,他们无论什么日子都不会来百花楼。而平常会来百花楼的人,因为今天赶集街上人多,有的懒得出门,有的要忙生意。 “小哥,我找甜香姑娘,有事情要与她商量,能否帮忙传告一声?”少华对楼里伙计道。 去年少华救甜香,后面又来过几次,楼里的伙计记得他。 “稍等。”伙计去传话。 徐蓉打量百花楼内部。进来后才发现,临街两层楼相当于是百花楼的大厅,在大厅后面有个花园,花园那边还有房屋。伙计去的就是花园方向。 不一会,伙计回来道:“跟我来。” 两人跟着穿过大厅,穿过花园,来到后院房屋。 “甜香姑娘,人带来了。”伙计站在门口道。 “进来吧。”屋里传出甜香娇媚的声音。 两人进屋,这是一间套房,外间摆放着圆桌、茶凳、琴架、花瓶等物件,里屋有道珠帘遮挡,隐约可见床铺,以及正在梳妆台前打扮的甜香。 “找我有何事?”甜香转头望了他俩一眼,声音有些慵懒。 “我和我媳妇做出一种新纸,想请甜香姑娘帮我们试销一下。”少华特意点出“他和他媳妇”。 “试销?”甜香没听懂。 “试卖,帮我们试着卖一卖。” 甜香不假思索道:“卖纸找纸商啊!”这里满城都是收纸卖纸的,还愁没地方卖? 徐蓉道:“我们做的是柔纸,专门用来拭秽的。” 她之前老说“擦屁股”,少华说太粗俗,叫她以后用“拭秽”这个词。拭秽,即擦拭去秽物。 “柔纸?”甜香没听过。 徐蓉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竹盒,掀开珠帘,走到甜香跟前。 “你看,就是这种纸。” 她打开竹盒,里面是一沓叠放整齐的黄色纸,拿出一张,递给甜香。 甜香第一眼看到纸是黄色,以为是草纸。接过来一看,纸质细腻、柔软,上面印着祥云图案花纹,看起来十分精致。 这里插一句:徐蓉他们专门做了压纸模具,设计成祥云纹路。 “你说这是用来拭秽的?”甜香觉得这么精致的纸用来拭秽,有点暴殄天物。 “对,特意将它做得柔软,不伤小屁屁。”徐蓉一不小心说出个“怪异词”。只因少华说“擦屁股”太粗俗,让她用“拭秽”,那么不伤肛门应该怎么讲?她一时词穷,不知如何表达。但凡有点文化,可以说“不伤后窍”。 听到“小屁屁”,甜香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小屁屁,哈哈哈哈……小屁屁……哈哈哈!” 甜香笑得前仰后合,有些停不下来。徐蓉有点茫然,不知道“笑点”在哪儿? 站在身后的少华内心扶额:幼稚!不过仔细琢磨一下,的确很好笑。 徐蓉茫然地等她笑完,实在理解不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甜香看她一本正经、还有点呆的样子,又继续笑了起来。 过了半晌,甜香终于笑完,抹去眼角笑泪,问道:“你打算如何让我帮你卖?” 徐蓉道:“我先放几盒在你这里,你可以给你的客人用。如果他们感兴趣,你就顺便向他们推销。这一盒里有六十抽,是这么用的。” 徐蓉示范,将第一张纸揭起,穿过竹盒盖子上的长孔,盖上盒盖,抽出一张,自动带起第二张。抽出第二张,自动带起下一张,如此接连继续。 “有点意思!”甜香对这新奇的抽法饶有兴趣。 徐蓉道:“这一盒纸的市场定价是两百文,其中二十文是盒子钱。” “两百文!这么贵?”甜香惊讶。 “两百文是定价。你卖给客人,可以卖他们一百八十文。” 甜香皱眉。她觉得一百八十文还是贵。 徐蓉道:“我们给你的底价是一百四十文。如果你能以两百文价格卖出去,你自己能赚六十文。如果以一百八十文卖出去,你能赚四十文。” 甜香仔细回味下她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给我佣金?” “当然,不可能让你白帮忙。不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给你的底价是一百四。售价也不要低于一百八。” 甜香思索了一下,问道:“那如果有人要买更多,是不是让他们去找你?” 徐蓉道:“不用,还是找你。无论买多少,货全都从你这里出。” 甜香皱眉:“那我岂不是变成纸商了?” 徐蓉道:“变成纸商有何不好,多一个赚钱渠道不好吗?” 她本来想说:卖纸能卖一辈子,卖笑不能卖一辈子。但是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侮辱人,于是换个说法。 徐蓉找甜香卖纸,主要是看中她的客人资源,以及她的交际能力。 至于说徐蓉他们为何不自己卖?他俩要忙着生产,没时间工夫。 为何不找纸商?因为找纸商,她就没有定价权。纸商压价太厉害,徐蓉不想利润都被纸商赚了。 如今她定价两百文,给甜香底价一百四十文,除去竹盒成本,她实际上还有二十多文利润。当然,这是基于她和少华算工钱、竹料按照市场价往宽里算。如果将来扩大生产降低成本,利润不止二十文。 第31章 谈纸 甜香算了一下。一盒纸有六十文佣金,不说卖别处,仅是百花楼,一月卖个一两百盒没问题。即便她卖便宜点,一百八十文一盒,有四十文佣金,一个月少说也有四五两银子。 想到自己的利润,她打量下徐蓉。她身上穿着十分破旧的粗麻布衣,一副穷到要饭的样子。问道:“你们自己有多少利润?” 徐蓉道:“二十文左右。” “才二十文?”甜香惊讶:“你们自己赚二十文,给我六十文佣金?!”她觉得不可置信。 徐蓉道:“实话实说,定价两百文有些虚高了。不过新纸上市,没有竞品,不趁此时赚一波,有些亏。” “竞品?”甜香没听过这个词。 “与之竞争的同类商品。”徐蓉道:“这里懂造纸的人很多。柔纸面世,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有其他家柔纸。” 甜香问:“你们这纸没有什么秘方,让别人家模仿不了吗?” 徐蓉强调:“这里懂造纸的人很多!对于懂行的人来说,只要他们拿到柔纸,回去研究琢磨,我相信他们最终能造出来。” 甜香拧眉,听懂是什么意思了。也就是说,一旦有了竞品,柔纸价格会下降。 徐蓉道:“不过这中间有个时间差,就算他们今天拿到柔纸,等仿造出来,至少也是好几个月以后。” 甜香还是拧眉。本来她算得好好的,如果卖两百文一盒,一月能有六七两银子;卖一百八十文一盒,一月能有四五两银子。这中间的差异,不言而喻。 徐蓉道:“我定价两百文,就是为将来竞争预留下空间。你在卖时,最好不要低于两百文。” 甜香深呼口气。还以为自己利润很高,原来这利润也不长久,不过想想他们的二十文……甜香发现眼前女人其实看得很长远。 “你叫什么名字?”从进来到现在甜香都没问过对方叫啥。 “徐玉蓉。” “你多大了?” “十六。” 甜香打量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女孩,不对,应该叫女人,感觉她仿佛比自己年长似的,想法比自己成熟。问道:“你俩成亲多久了?”目光望向站在珠帘外的男人。 “不到一年。”徐蓉答。 不到一年……甜香心中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去年少华救自己时,他俩还没成亲。 甜香没想过少华会喜欢上自己。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像他那样老实巴交的人,估计连想都不敢想。于是她教少华编小竹盒,让他编好卖给自己,以此套近乎。可是几次下来,甜香看他就像块木头,从来不会以卖竹盒的名义跟自己表示点啥。这次更甚,直接把他媳妇带来。 罢了!做不了情人,做友人也行。 甜香对徐蓉道:“你们现在有多少柔纸?” “有六盒。” “才六盒?”甜香觉得太少了。 徐蓉拿出一张柔纸,解释道:“你看,这一张柔纸有三层。也就是说,三张纸压成一张。目前就少华一个人做纸,每天做不了多少。” 甜香一副“那你在干嘛?”表情盯着徐蓉。 徐蓉道:“做纸有很多工序,我说的是少华一个人抄纸,我做其它。” “你不会抄纸?”甜香还是觉得她太懒,怎么就让少华一个人干活? “抄纸是个技术活,特别是做柔纸,每一张都要抄得很薄又很均匀。” “那你不练练?” 徐蓉有点无语。削竹、腌料、清洗、蒸煮、捣浆、晾晒、压制,除了抄纸那一步她不行,别的她啥没干啊! 这时,珠帘外的少华说道:“抄纸不是谁都能行。除了勤做,还要有点天赋。否则抄一张废一张,那是在浪费时间。” 抄纸技术不仅在于掌握厚薄,还要能够保持一致。做一张厚薄均匀的纸不难,难的是做一千张同样的纸。 当然,偶尔有点出入问题也不大,但不能出入太多,否则就是浪费原料。比如今年卖纸在商铺遇到的另一家纸户,一担纸应该是五千零四十张、一百斤重;但是他家的五千零四十张纸,有一百零六斤重。多出的六斤,至少可以再多做三百张纸。另外,多六斤还不算什么,有些夸张的,能多出十几斤。 听到少华这么讲,甜香不说了,她不懂造纸,不知道其中门道。 甜香道:“六盒太少了!我都不用向客人推荐,只要跟楼里说一声,都不够我们楼里用的。” 百花楼为客人提供厕纸,一般是草纸。柔纸虽然两百文钱一盒,但平摊到每一张就几文钱。对百花楼来说,这点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徐蓉问:“那你觉得,就你们楼里一个月至少需要多少盒?” 甜香道:“一两百盒。” 徐蓉想了想道:“下个赶集日,我们能送来四十盒。” 甜香点头:“行吧!”四十盒虽然也还是少。 徐蓉有点不太确定,问道:“你跟楼里说一声,你们楼里就会买吗?” “呵!”甜香娇笑一声:“这点事,我能做主。” 能做主?徐蓉有点不太明白。 甜香没有解释,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块碎银道:“这里大概有一两银子,这六盒算是我买下了。下次你送来多的,我们再另外算。” 在她拿银子的时候,徐蓉瞥了一眼,看到她抽屉里有好几块碎银。之前少华说她一个青楼女子没有多少钱,可徐蓉见她抽屉里至少有四五两银子,哪里像是没钱的样子。 既然这六盒纸,甜香不跟她算是两百文一盒、还是一百四十文一盒,那么徐蓉也不跟她矫情,接过银子,说了声“谢谢”。 两人告辞,卖纸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出了百花楼,少华道:“下个赶集日送四十盒,我们做不出来啊!” 目前他们一天也就能做一百四十来张柔纸,装两盒多点。九天时间,能做出二十盒左右,只是一半。 徐蓉道:“找大伯家一块做。” 她没想过柔纸生意自己一家能接得下。市场那么大,自己不可能马上扩产。就算扩产,干活的人呢?活需要人来做。 大伯家是自己人,而且他们家有山有竹林,有纸坊、有技术,这种现成的伙伴不找,要找谁? 第32章 真相 两人坐马车回到岩脚村,放下东西就去大伯家。 听明白要自己帮什么,大伯笑道:“你这是给我们家送钱啊!我说你俩在纸坊捣鼓什么呢,原来是研究新纸。” 徐蓉道:“很快就要交付一批纸,你们家没有腌好的竹料,我们家有。目前先做我们家的。这一批,给你们按工钱算,一人一天七十文钱。” 大伯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是跟你们学手艺,不用给工钱。” 徐蓉道:“一码归一码,工钱一定要给。从明天起,你们家也开始腌竹,等竹料好了,你们就做自己的料。到时候按每盒一百二十文的价格收。” 大伯问:“你说的一盒是有多少啊?” “一盒有六十张,不过一张其实是三张压成。” 大伯琢磨。根据以往自己家的生产能力,计算一盒纸需要多少工料。问道: “竹盘要不要另外做?” 他说的“竹盘”,是指抄纸盘。 “不用,”徐蓉道:“你们家做的也是二钱纸,我们这个柔纸,尺寸是二钱纸的一半。用原来的竹盘,做好了裁成两半。” 二钱纸的尺寸是宽九寸、长一尺三(30cmx43.33cm),裁成两半就是15cmx21.5cm,接近现代抽纸尺寸。 “哦!”大伯明白了,这样一来,抄一张等于是两张。 几人又说了下做纸的其他问题。大娘做好晚饭,两人在大伯家吃过晚饭回家。 快到家时经过老房子,徐蓉道:“我去找下刘氏。” 少华不解:“找她做什么?” 徐蓉道:“找她编竹盒,另外问问徐玉福想不想一块干。” 虽然之前闹过不愉快,但毕竟是一家人。现在有赚钱门路,也正需要人手,理应关照自家人。 两人来到老房,二十多天过去,老房的厨房已经建好。自第一天问过找少华帮忙,之后刘氏没再搭理他俩,硬是凭自己的双手将厨房搭建起来。 “娘!”徐蓉走到门口喊了一声。 徐玉福从厨房里出来,表情冷淡道:“娘不在。” 面对大姐和姐夫,他有些生气。因为他俩不帮忙,这些日子盖厨房,他又是上山砍竹,又是编竹篱,承担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男人责任,把他累够呛。还有那个杨月灵,是她说要盖厨房,结果最后袖手旁观,就看他和娘两人忙活。 徐蓉问:“她去哪儿了?” “去城里。” 今天赶集日,刘氏和杨月灵去城里买锅,到现在还没回来。 徐蓉道:“我过来有两件事,一是我要找人编竹盒,十五文钱一个,编好我收。另一件,是问你想不想干活挣钱?一天五十文。” 听到有钱挣,徐玉福的态度转好,问道:“要我干什么活?” 徐蓉道:“到纸坊上帮忙,捣浆、晒纸,给你姐夫打下手。” 之前徐玉福就给姐夫打下手,知道要做些什么,疑惑问道:“你们要造纸?”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为这个季节已经过了造纸季。 徐蓉道:“是的。你要不要来?一天五十文。” 她给徐玉福开五十文工钱都觉得高了,他不像大哥二哥那样有技术,造纸全部流程能独立完成,而且是成年劳动力。徐玉福就是个半大小孩,不过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稍微给高点,也是对他们家的照顾。 徐玉福喜上眉梢,点头道:“来来来!不过……”他迟疑了一下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娘,你给我工钱?” “为什么?”徐蓉脱口而问。 徐玉福讲述了曾经刘氏给他五十文,他为了匿下,省着没花。他是真的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都没舍得花。但是回到家,钱最后还是被刘氏收走。 徐蓉听到他是去舅舅家那天,刘氏给他五十文。问道:“那天,你是不是还去过我们家?” 徐玉福一脸疑惑:“没去啊。” 徐蓉不相信:“真的没去?” 徐玉福:“你们都不在家,我怎么去你家?” 徐蓉道:“刘氏那里有我家钥匙,可以用钥匙开门呐!” 徐玉福一脸不明所以:“我都不知道钥匙在哪儿。再说,我去你家干嘛?”突然,他像是明白了点什么,问道:“什么意思?你意思,我去你家偷东西?” 徐蓉用沉默回答,表情严肃地望着他。 徐玉福顿时一脸苦相:“姐!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上你家偷东西。你还不得打死我啊!” 他真的从心底里畏惧大姐,因为从小留下的阴影。用现代话讲:血脉压制。 “不是你,那是谁?”之前徐蓉与刘氏对质过,看起来也不是刘氏。 这时,三弟徐玉文突然身子一缩,他本来扒在门边听他们讲话。 两人同时望去,徐玉文做贼心虚的跑进屋里躲起来。 “徐玉文,你给我出来!”徐蓉厉声道。换做以前的徐玉蓉,此时她就上去打人了。不过现在徐蓉,不会打一个八岁小孩。 徐玉文躲在屋里不出来,徐玉福三两步进屋,揪住衣领问:“是不是你去的大姐家?” 徐玉文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徐玉福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 不用问,不是他去的,干嘛心虚! “哇!”徐玉文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从小没被打过,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 徐玉福抬手又要给他一巴掌,少华拉住说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追究了。”然后对徐玉文道:“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个毛病一定要改掉,否则将来你会坐牢,甚至被砍头。” 太深的道理少华不想讲,因为讲太多,他可能反而听不懂。 徐玉福恨恨望着三弟:要不是今天偶然提起,他都不知道大姐和姐夫原来一直在怀疑自己。他说呢,怎么分家后姐夫不理自己了?以前他俩关系还是挺好的。 扔下徐玉文一个人在屋里哭,徐蓉跟二弟讲了明天几时来纸坊,然后两人就回去了。 到家,徐蓉叹口气:“我还以为是二弟来我们家翻东西,原来是三弟。没想到啊!”三弟才八岁。 少华道:“是该送他去上学,好好学点道理。” 徐蓉道:“一年六两银子学费,刘氏舍得吗?以前有纸坊都舍不得,现在他们没了纸坊,我们一年就只给她五两银子,估计她更舍不得。” 少华道:“学费我们出吧。” 徐蓉撇嘴,不愿意。 少华道:“你一开始不就想送他去上学吗?现在我们有了柔纸生意,下个赶集日交货,能有五两多银子。除去大伯家三个人的工钱、二弟的工钱,能剩下不少。何况甜香说他们一个月需要一两百盒,之后银子会源源不断。” 徐蓉嘟着嘴道:“分家了还管那边,我觉得亏得慌。” 少华笑道:“分家只是为了不让刘氏妨碍我们。现在目的达到了,该管的还是要管,毕竟他俩是你亲弟弟。” 他所说的“妨碍”,是妨碍他俩花钱。比如今天卖柔纸得到的一两银子,他俩买了几斤面粉、几斤肉,全部花光。如果搁在以前与刘氏一起生活,她定会嚷嚷个不停。 晚上刘氏回家,徐玉福跟她讲了三弟去大姐家偷东西。刘氏本就因为杨月灵忍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火,这时统统发在老三身上。徐玉文这晚被打惨了! 第33章 开始干活 第二日,少华吃过早饭去纸坊上干活。徐蓉在家做家务,洗碗、浇菜、喂鸡、洗衣等等。 徐蓉正在剁菜喂鸡,刘氏来了。 “玉蓉……”刘氏语气中带着犹豫。 徐蓉抬头,回以微笑算是打招呼。 “听说你要编竹盒?”刘氏道。 昨晚徐玉福除了告状三弟偷东西,还说大姐和姐夫这段时间在造纸,他俩忙不过来,他准备去帮忙,毕竟一家人。至于工钱,一个字没提。然后又说大姐要收购竹盒,十五文钱一个,让他娘如果想接这个活就去找大姐。 刘氏当然想赚钱,但这钱是从徐玉蓉那里赚,她就有些犹豫了。毕竟一家人,谈钱似乎不太好。 徐蓉放下手中菜刀道:“是的,编竹盒,十五文钱一个。具体编成这样的。”她说完进屋拿竹盒样品。 刘氏打量一下新房小院,收拾得井井有条,房前屋后开垦了许多块菜地,还养着鸡。 徐蓉拿了竹盒出来,递给刘氏看。 “就是编成这样,我们需要很多。竹子你自己准备,我们就只收成品。” 刘氏看了看,编法很简单,没什么难度。问道:“你们需要多少个?” 徐蓉道:“几百几千个。” “这么多!”刘氏惊讶,试探问:“你这个是要卖给什么人吗?”她觉得只有趸货的大主顾会买这么多。 徐蓉道:“这是装纸的盒子,我们在做柔纸。” …… 另一边,纸坊上。 徐玉福过来帮忙,发现大伯、大哥、二哥都在。少华给他们讲柔纸的制作工艺流程。 几人认真听着。不知何时杨月灵也来到纸坊,悄悄站到他们身后。 徐玉福转头瞥见,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月灵道:“我过来瞧瞧。”她在家里闲得无聊,于是跟来纸坊。 徐玉福问了一句就没再搭理。他心里十分不喜欢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少华讲完基本工艺流程,说道:“竹料比较理想是多浸泡几月,但是现在来不及,所以一会蒸煮前要将竹料再劈碎些,蒸煮时用碱水。蒸完之后还要再剁一遍。” 之前浸泡的竹屑料和竹块料都已经用完,只剩下竹条。虽然后来他们又泡了几缸新料,但时间太短,还不能用。 少华道:“我们先把这缸料拿去洗吧!” 大家七手八脚开始干活。 大伯回家去拿砍刀,一会剁竹料。大哥、少华和徐玉福将竹料从缸里捞出,用竹筐抬到河边清洗。二哥去准备柴火。 杨月灵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看了看,她去找二哥。 纸坊就建在河边,纸坊外是专门用来煮料的灶台。这个灶台与家里用的灶台不一样,它依地势而建,台面就是地面,灶洞在地坎下边。 二哥正在将手臂粗的树干锯成一段一段,因为竹料需要煮一天一夜,要用大块木头,封闭灶洞,这样会比较耐烧。 “二哥!”杨月灵乖巧的喊了一声。 “你来啦。”二哥徐玉树态度十分友好。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 这是杨月灵惯用的开场词,见谁都说“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当别人真需要她做时,她又说自己不会。 杨月灵道:“不是说造纸季已经过了吗?怎么现在又开始造纸?” 她问过徐蓉、少华关于造纸,他俩都简单敷衍。后来她又去问刘氏,刘氏详细跟她讲了造纸季。 徐玉树道:“只要有料,随时都可以造。” “哦!”杨月灵前会听他们说竹料,其实已经明白七八分,不过却装作一无所知。 “二哥,我能跟你们学造纸吗?” 徐玉树微笑道:“这可是个体力活!”他实际上是在变相拒绝。 杨月灵道:“可我娘说,造纸是技术活。” 徐玉树笑笑,没有分辩。柔纸是少华和玉蓉研究出来的,他不知道少华愿不愿意教杨月灵这个外人。 对,外人。大伯一家虽然对杨月灵很客气,吃饭那天对她嘘寒问暖,但那只是人情客意,心底里并没有把她当亲戚,只是当作一个外人。 竹料清洗干净,大伯也拿来砍刀,几人就着在河边劈竹条。 徐玉树朝河边望了一眼,对杨月灵道:“要不你过去帮他们?” 少华在那边,杨月灵想学造纸,让她跟少华说去。 …… 新房小院,徐蓉跟刘氏讲了做柔纸,说道: “以后会需要大量竹盒,也会需要大量竹子。现在咱们家山上主要种的是构树,我那十亩山林,打算以后不种构树,改种竹子。你们的山林,也可以考虑多种些竹子,卖给我们。” 构皮纸的价钱越来越低,徐蓉觉得无利可图,不如种竹子。当然,也不是一下子就砍掉,是逐渐缩小范围,构树给竹子让路。一棵可以做材料的竹子,生长至少需要四五年。 刘氏持怀疑态度问:“柔纸的销路真有那么好?” 徐蓉道:“柔纸的市场很大。” 她看刘氏犹豫,不急于相劝,换个话题道:“你送三弟去学堂上学吧!学费我出。” 听到让老三上学,刘氏想到昨晚老二告状。想来他们是对问过,终于搞清楚那天到底是谁偷偷来新房翻东西。 刘氏歉意道:“是我管教无方!昨晚我已经打过他了。” 徐蓉不想再追究,昨晚听到徐玉文叫得那个惨!鬼哭狼嚎,跟杀猪似的,一口一句求饶“我不敢了”,嗓子都喊哑。 她道:“你先去打听一下上学的事情。比如可以什么时候入学,上学前要准备些什么。至于学费银子,等下个赶集日卖了纸,我就给你。” 刘氏望着这个大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把杨月灵接来,不到一个月就花了二两多银子。刘氏心疼银子,但又不好说什么。因为她觉得自己对月灵有亏欠。 在心疼银子的时候,她会想到徐玉蓉。设想如果是玉蓉这样花银子,她会如何?仔细想想,她就没给玉蓉花过一两以上的银子。那天吵架,玉蓉搬出老房子,实际上就为六百多文钱的东西。 刘氏反思:觉得自己对玉蓉是不是太苛刻了? 徐蓉见她有些呆呆的望着自己,不明所以,说道:“或者现在就给你银子?” 刘氏缓过神,说道:“不必,我先去打听打听。” 徐蓉见她不是马上要银子,又叮嘱了她一些事情。比如竹盒要马上编,急等着用;削下来的竹屑碎渣不要拿去烧火,她有用,收集起来给她;还有家里烧火的草木灰,她也有用,收集起来给她等等。 第34章 送纸 大伯家来干活的第一天,主要是煮料。为了将来竹料能跟上趟,几人又开始挖池塘,准备大批量腌竹料。 腌料的池塘不用挖很深,到膝盖处就行。为了腌塘不漏水,他们又去挖黏土来夯实塘底和四壁。 杨月灵看几人干活,没人搭理她,觉得无趣,怏怏回家去。 回到家中,刘氏正在屋檐下分篾片。 “娘,你这是又要编什么?”杨月灵随口一问,无聊的坐在一旁。 “编竹盒。”刘氏道:“玉蓉他们做出一种纸,要用竹盒装。” 然后又道:“你闲着没事,也一块儿来编吧!” 杨月灵兴致缺缺。前段时间盖厨房她帮忙编竹篱,没几下手就被竹片划伤,多编几下满手伤,她就不编了。 刘氏道:“一个竹盒十五文钱,玉蓉说他们需要几百上千个竹盒,一块来编吧,能挣不少钱。” 杨月灵瞥了眼地上的竹片:才十五文!没兴趣。 刘氏看她不屑的表情,心中叹了口气。 …… 九天时间忙碌过去,他们做出五十多盒柔纸。 九月三十日,赶集日。 徐蓉、少华带着五十盒柔纸前去县城。与他们一同去县城的还有大伯、徐玉树,刘氏和杨月灵。 大伯去县城,是为找到家卖石灰的,以后长期合作,因为腌竹料需要大量石灰。 刘氏去县城,是为徐玉文买学习用具。前几天她去了趟上河村学堂,与先生讲好从十月起徐玉文去上学。 至于杨月灵,她没有什么目的,纯粹就是在家闲着无聊,出来玩。 几人坐着马车去县城。在路上讲好,到了县城,大伯和徐玉树去找石灰,与他们分开,之后不必等,各自回家。 刘氏也说她和月灵去买东西,让玉蓉不必等她,各办各的事,一会她俩自己回去。 众人去县城的马车钱是徐玉蓉一人出的,刘氏说不必等她,是不想让徐玉蓉误会,以为自己想占二十文马车钱的便宜。 从道理上讲,她俩是母女关系。这对母女曾经为钱争吵过无数次,甚至为钱分家。曾经俆玉蓉抠门,刘氏看不惯;后来俆玉蓉大手大脚,刘氏也看不惯。直到分家后,俆玉蓉还愿意为弟弟掏学费,让刘氏从她那里赚钱。刘氏心生感慨,仔细想想,她还是喜欢“大手大脚”的俆玉蓉。不过同时也觉得她太大手大脚,想为她省点钱。 对大伯来说,他倒不在乎这点马车钱,提出到了县城分开,一是真的有事要办,二是不想玉蓉误会,以为他想结识柔纸主顾。 之前徐蓉说过这批柔纸的主顾是百花楼,也直言不讳告诉过大伯:柔纸市场定价两百文钱一盒,给百花楼甜香姑娘的底价是一百四十文,要求她售价不低于一百八十文。 这中间的差价,大伯心领神会。 对造纸户来说,从来不是利润最高的那个。包括纸商,除去运输成本,他们的利润其实也不高。利润最高的是散卖商户。不过纸户和纸商,走的是量,靠数量赚钱。甜香的利润那么高,因为她相当于是散卖商户,中间还省掉了纸商这个环节,所以利润那么高。 马车到了县城,大伯和徐玉树下车告别。 刘氏也准备离开,杨月灵对徐蓉道:“我能跟你们一块去吗?” 刘氏楞了一下,拽了拽杨月灵衣袖,示意不要跟去掺和。 徐蓉道:“那里是青楼,你进去恐怕不方便。” 杨月灵道:“你都能进,我为何不能进?” 徐蓉微笑展示自己身上的粗布旧衣,道:“我这一身进去,没人会误会。你穿的太好,别人会误会。” 徐蓉故意穿一身比较旧的衣服来赶集,她觉得这样防贼。因为赶集日街上小偷很多,穿得破旧,小偷都看不上。当然,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衣服。 反观杨月灵,她精心打扮一番来赶集,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是曾经在夫家的衣服,但一看就显得比较富裕。 杨月灵道:“有少华在,怕什么。再说我们是去送货,有什么误会不误会!” 徐蓉看了眼少华,少华默不作声。 徐蓉道:“好吧。你想去就去吧。” 刘氏拉住杨月灵道:“那里是青楼,你去做什么!走,跟我买东西去。” 杨月灵挣脱开道:“娘,我想去瞧瞧,你就让我去嘛。玉蓉都可以进去,我为何不能进。” 刘氏想说:玉蓉有丈夫跟着,你一个合离的单身女人,怎么跟玉蓉比。但是觉得这话说出来伤人,于是没讲。 刘氏道:“玉文上学的笔墨纸砚,我不懂如何挑选,你去帮我挑一挑。” 杨月灵道:“娘,要不你也一块去?” 刘氏无语。 徐蓉道:“我们只是去送货,一会就出来。”刚才她拒绝杨月灵,真的只是担心她被人误会。凭心而论,杨月灵比徐玉蓉长得好看,身材丰盈,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女人味,但既然她自己无所谓,徐蓉也不想硬拦着。 刘氏拗不过杨月灵,只好勉强同意跟着一块去百花楼。 这个赶集日,百花楼的客人比上次来要多,一楼大厅舞台上也多了一支弹琴奏乐的乐班。 少华跟伙计说明来意,伙计去通报,此时甜香正在大厅二楼的包房内。 几人在楼下角落里等候,刘氏、杨月灵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的四处打量。 徐蓉望着舞台上的表演,古琴、笛子、琵琶、二胡、古筝,还有一人负责好几种打击乐器。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听到音乐,不由想到现代。在现代音乐想听就听,到处都是音乐。而在这里,听音乐是种奢侈享受。 少华也专注的望着台上。他感觉这个乐班似乎是京城来的,因为他们使用的乐器有的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演奏乐曲也有点西域味道,只有京城乐班才会有如此风格。不过,他想到自己离开京城已经三年多,或许地方乐班也学习了京城乐班的风格。 正想着,伙计走过来道:“二位请跟我来。” 徐蓉、少华背着背篓跟上伙计脚步,杨月灵也跟上,伙计转身问道:“请问你是……?” 伙计认得少华,甚至也知道徐蓉是他媳妇,但这个女人是谁?还有那个老女人? “我是她姐姐。”杨月灵指了指徐蓉。 伙计迟疑了一下,没说什么,继续前面带路。 刘氏站在原地,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想了想还是没去。 第35章 人间天使 伙计带他们上二楼,打开一间没人的包房道:“你们在这稍等一下。” 包房里,进门是几张背靠椅,每两张椅子中间摆放着一个高脚茶几,房间里面有张八人圆桌,看起来就像间吃饭的包房。 徐蓉看的没错,青楼是个喝花酒的地方。有像这样众人围聚的大圆桌,也有每两人一张的小方桌。不过小方桌包房反而适合更多人聚会,一大间屋子里,八九十几张小方桌,可容纳二十多人聚会。 徐蓉放下背篓,打量了一下包房就没再看。这种包房对她来说没什么稀奇,从小到大,她跟着爸妈去各种酒楼高档场所,什么样档次的包房都见过。 相比之下,杨月灵就显得十分好奇。她大致看过包房里的摆放,又仔细看起墙上挂的字画。 青楼除了是喝花酒的地方,还是文人骚客吟诗作对、彰显才华的地方。不过他们在这里彰显才华,其目的是为了吸引青楼姑娘垂青,心甘情愿主动留宿。 前面说过,青楼主要是娱乐,“睡觉”是附带,不是花钱想睡就能睡,得要姑娘愿意。当然,如果钱够多,可以用钱砸到她愿意。不过,如果凭借自身才华就吸引到姑娘愿意,可以省下不少银子,甚至还可能得到姑娘倒贴。 三人等了一会,甜香穿着仙气飘飘的粉色纱裙进来,问道:“纸在哪儿?先给我拿两盒。” 徐蓉从背篓里拿出两盒,甜香接过转身就走。 望着甜香飘进飘出的背影,杨月灵有些恍惚,讷讷问:“刚才这女的是谁?” “甜香。”徐蓉答。 虽然在纸坊上说甜香和百花楼时杨月灵不在场,不过徐玉福回去跟家里人讲过,所以他们都知道百花楼是主顾。 杨月灵羡慕甜香身上的衣服,那一身纱裙少说值十几两银子。一个青楼女子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衣服?杨月灵想不通。 过了一会,甜香又过来,对少华招招手,说道:“跟我过来。” 少华看向徐蓉,迟疑着没有挪步。 甜香道:“你也一块过来吧。” 徐蓉想要拿起背篓,甜香道:“先放着,这些东西一会再说。” 她领着两人出去,杨月灵跟了几步,见他们走进楼对面一间包房,没再跟,站在走廊上望着。 这边包房,里面不大,与前会徐蓉他们等待的那间差不多。包房内坐着两名男子,一位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一身斜领长袍,腰间系着条宽腰带,看起来有点江湖人士味道。 另一位,二十出头,面如冠玉,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身白绸长衫显得儒雅,又有几分随意。 甜香介绍道:“这位是百花楼大掌柜,张济阳。”她指的是浓眉大眼那位。 “这位是京城来的贵客,你俩就称呼他荣公子吧。”甜香指向白衣那位。 少华望着眼前荣公子,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荣公子道:“你们的这个纸不错,我打算订一万盒,价钱上能不能再少点?” 一万盒?徐蓉惊掉下巴,想说: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道:“我们做不出一万盒。” 荣公子道:“不用一次交货,一年一万盒,分批交。” 徐蓉道:“分批交也做不出来,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 一万盒,按照平均每人一天能做出1.5盒纸,再加上前期制料、后期加工……一万盒需要多少人手?徐蓉一下子算不清楚。 荣公子道:“缺人手就找人嘛!” 徐蓉道:“一个成熟的抄纸工,并不好找,而且工钱也不低。” 荣公子露出遗憾表情,望向甜香道:“不是我不照顾你生意,是他们做不出来。” 甜香转头对徐蓉道:“重阳是造纸之乡,几个抄纸工难道还不好找?” 徐蓉道:“抄纸工的确很多,但要么他们自己有纸坊,要么就是已经有主家。挖人成本很高的!” 何况他们也没钱挖人。抄纸工挖来,你要包吃包住,还要有足够的纸槽给他们干活,否则挖人来做什么? 甜香郁闷地吐了口气,对荣公子道:“要不你少订点?” 荣公子笑道:“还没见过有生意不接的。”说着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张济阳对徐蓉道:“你们要想办法扩产啊!有生意不做,真的是……”他也摇了摇头。 徐蓉抿唇不语。她何尝不知道扩产,但扩产要钱啊!多盖几座纸坊,多建几个槽,盖一排房子给工人住,再专门建个食堂……现代徐蓉家就是开工厂的,她知道基本操作。 甜香看徐蓉木讷的站在那里,身上一身破旧衣服,想了想道:“我投钱给你们扩产。”他俩没钱,这点甜香早看出来。 徐蓉诧异地望着她。一个青楼女子说给自己投钱,她有多少钱? 张济阳赞同道:“这个主意不错!” 甜香转头望了他一眼。转回头,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方便在这里说。 这时荣公子道:“要不我也投点,你们一年给我生产一万盒。” 甜香对他娇嗔道:“你不要跟我抢嘛!这点钱对你来说啥也不是。” 荣公子道:“我不为钱,我就为柔纸。” 甜香道:“等我们扩产了,优先供给你。”说着抛了个媚眼。 徐蓉看甜香表情在正经与不正经间转换,她忽然对甜香有点新发现。她似乎也不是少华说的疯批女人。 甜香对徐蓉道:“你俩合计合计,一年生产一万盒,扩产需要多少钱?” 荣公子笑道:“你就想着赚我的钱,那我还不如直接把钱给你呢!” 甜香嗔他一眼,抛了个媚眼道:“你不是说你不为钱,只为纸吗?” 荣公子笑笑,不与她争。这点纸钱利润,对他来说还不如几顿花酒。 徐蓉对这突如其来的“天使投资”有点懵,不过脑子里也在迅速计算:1万盒÷300天(总要让工人有点休息日吧),那么每天就是生产大约34盒。抄纸工、加上其他工,大约1:1的工人比例……她囫囵算了一下:抄纸工至少需要二十三人,其他工二十三人,总共近五十人。当然,有些工人可以从村里雇佣。那么大约需要建十座纸坊、五六间住宅房屋…… 徐蓉囫囵估个数道:“扩产大概需要八百多两银子。” 甜香惊讶:“这么多!” 第36章 陈年旧事 二三百两对甜香来说没问题,但八百两,她没有那么多银子。 少华以为甜香只是百花楼的一位姑娘,其实他错了。甜香是百花楼的管事,平常张济阳这位大掌柜不在,由她负责处理百花楼事务。他俩都是江州漕帮的人。 曾经一位商人欠江州漕帮银子,最后用信州重阳县百花楼抵债。去年少华救跳河的甜香,当时他们刚接手百花楼不久。甜香与客人玩骰子接连输酒喝得有些醉,骰子又输了客人要她当众脱衣服,甜香也不是不能脱,但是她今天不想脱,于是选择一种极端方式耍赖——跳河。 当时少华看她似乎没有求生欲望,其实甜香水性很好,知道在水里不挣扎乱动不会有事。她本打算漂到下游就找个地方上岸,结果少华下水救她。 这虽然是个误会,但甜香跳河也不完全因为那桌客人,当时她还遇到点其他事,脑中的确闪过轻生念头。 话题收回来。听到八百两,甜香有些踌躇。 张济阳对她道:“差多少?我给你补。” 甜香瞅他一眼,撅了噘嘴道:“不要。” 徐蓉望着甜香与荣公子、大掌柜的互动,感觉她在百花楼应该是有一定地位的,否则怎么跟老板这样讲话? 当然,掌柜不等于老板。用现代的职位套称,掌柜等于总经理,老板等于董事长。有的老板自己就是掌柜,有的掌柜是老板派来管事的。 甜香踌躇银子,这时荣公子道:“不如我投点吧!” 前会他就说过要投银子,甜香说他是与自己争利。当时甜香以为只要投入一二百两,没想到要八百两那么多。 荣公子对徐蓉道:“需要多少银子我出。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给我培养出一批造纸工,我要带走。” 徐蓉听到这个要求,皱起眉:啥意思,培养出来你带走? 荣公子看到她表情,说道:“放心,我将人带到北夏,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影响。” 少华听到“北夏”二字,终于想起曾经在哪里见过荣公子! 四年前,他还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在皇宫里见过眼前这位荣公子。他全名叫拓拔于荣,是夏国皇子。(华国人称夏国为“北夏”,因为夏国在华国的北边。) 当时拓拔于荣就十五六岁,随夏国使团一起进京,入宫面圣。 当时少华也很年轻,才十七岁,刚入羽林军。贞懿公主拉着他,要他陪练骑马。 两人在皇宫习武场上练骑马,贞懿公主比较顽皮,不好好骑,硬要整出些花样大喊“表哥你看!” 她的喊声吸引了从此经过的拓拔于荣驻足观看,少华上前询问他是何人?(当时因为进宫面圣,他穿着自己民族服饰,一看就是个外族人) 拓拔于荣礼貌的介绍了自己,对面前这位身着羽林军服的少年,拓拔于荣没敢多问。因为骑马那位,旁边侍女呼喊“公主小心”,已知这位是公主,那么公主口中的“表哥”,定也是皇亲国戚。 少华与拓拔于荣也就有过这么一面之缘,要不是他刚才提到夏国,他很难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想到这,少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好!蓄胡真的有用。 听到人要带去北夏,徐蓉转头看向少华,不知道他对此怎么看? 此时少华正在摸胡子,徐蓉以为他在思考,对荣公子道:“今天这事有点突然,让我们回去好好想想。” 荣公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免费送人给你们干活,还用考虑什么?” 徐蓉礼貌笑道:“那我也得想想他们住哪儿啊!” 荣公子不在意道:“随便搭间茅草屋他们就能住。” 徐蓉想说:她的宗旨是对工人好点,提供个好的生活环境他们才能好好干活。不过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有些话没必要说。 屋里几人,张济阳想为甜香出银子,但是她不要。荣公子不在意掏两百还是掏八百,重要的是将柔纸技术学到手,带回夏国。柔纸的市场前景,他十分看好。 这时,忽听外面走廊上传来女子的呼喊声。 “玉蓉!少华!你们在哪儿?快出来!” 喊叫焦急,一听就是杨月灵的声音。 甜香几步走出房门,玉蓉和少华也紧随其后。 只见走廊不远处,两名男子拉拽着杨月灵,似乎想将她拉进屋内。 “住手!”甜香一声呵斥:“你们在干嘛?” 一名男子嬉笑道:“我们是认识的。” 杨月灵趁他松手赶忙挣脱开,气怒道:“你们不要脸!” 男子轻飘飘无所谓道:“也没什么呀,就是叫你进来喝杯酒,难得在这里遇上。” 甜香不知道这女人与少华、徐玉蓉是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喊他俩的名字,估计是一块来的。 此时刘氏也急忙从楼梯上上来,她一听到月灵喊就心道:不好!还是被误会了。 “月灵!”刘氏赶忙上前护住女儿,双眼怒瞪那两名浪荡子。 这时张济阳也从房内出来,站在门口望向这边。 两人见出来这么多人,想想算了,还以为杨月灵是一个人来的。见此情景,缩回房内关上门。 刘氏护着杨月灵下楼,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在经过徐蓉身边时,刘氏心有余悸道:“你们办完事早点回来。” 杨月灵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那两个人,低着头赶紧随母亲离开。 看人走了,甜香问道:“这两个是你什么人?” 徐蓉道:“老的那个是我娘,年轻那个是她女儿。” 甜香很奇怪她的描述方式,纳闷道:“你娘的女儿,不就是你姐姐?”杨月灵从外表上看比徐玉蓉成熟,她自然的认为那是姐姐。 徐蓉道:“她是我继母。” “哦!”甜香明白了。 这样的事情在楼里时有发生,甜香见怪不怪,没兴趣多问,她只是好奇那两个女人是什么人。 这时荣公子也走到门口,问道:“你叫邵华?” 少华一愣,心脏立即提到嗓子眼,故作镇定道:“我叫徐少华。” “哦!”拓拔于荣感觉他与画像上有几分相像,不过多了圈络腮胡,人也显得苍老些,大概率不是他。但是刚才喊“邵华”,他又觉得可能是,于是有此一问。 此次拓拔于荣到南方来,一是为谈生意,二是顺便为贞懿公主寻找邵华。 他听贞懿公主说,邵华被流放到南疆邵州。拓拔于荣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宰辅大人的公子,居然会被流放? 具体原因公主没有跟他讲,只说她曾派人去过邵州,发现邵华已经不在那里。当地官府既没报失踪,也没报死亡,公主猜想表哥大概是跑了。 至于当地官府为何没有报失踪,因为他们要担责。如果报死亡,邵家饶不了他们。所以当地隐瞒不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已经失踪好长时间,表哥没有回京城,那么他大概是藏身于某个地方。公主画了邵华的画像,偷偷委托拓拔于荣帮她寻找,叮嘱此事不可声张。 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拓拔于荣觉得找到的机会渺茫。 不过既然公主开口,那他就顺便找一找。如果找不到,相信公主也能理解。 第37章 一时脑热 关于投资扩产之事,一时半会定不了。徐蓉交给甜香五十盒柔纸,拿到七两银子,然后告辞。 临走时,甜香向她仔细打听去岩脚村怎么走,说过几日她亲自去一趟。 夜晚,吹灯就寝。张济阳从背后抱着甜香问道:“你为何不要我的银子?” 甜香闭着眼睛:“那不是笔小数目。” 张济阳道:“你知道我有银子的。” 黑暗中,甜香没有说话,呼吸均匀得仿佛已经睡着。她不想用济阳的钱,因为她想摆脱现在这种生活。 另一边,岩脚村。同样是吹灯睡觉,徐蓉有些兴奋得睡不着。 “少华,如果盖一间纸坊,完全请工买料,要多少银子才能盖得起来?” “不知道。” 两人平躺着,少华握着她的手。 “你算一下嘛,要多少工、多少料?” “我没盖过纸坊,真的不知道。” “建一个水碓需要多少木料?” “大大小小,可能需要十几二十根吧。” 徐蓉发现问了个寂寞,啥也不知道、啥也不帮她想。 黑暗中,徐蓉闭眼盘算。 且不说钱的事,如果要建十座纸坊,它应该建在哪儿? 对纸坊来说,最重要的是水车和水流。如果没有水碓捣浆,就像剁肉没有搅拌机,那得累死个人。可是岩脚村适合建水车纸坊的地方,仔细想想,大约也就还有两三处。好地方早被人占了。 当然,“两三处”是指水碓捶捣与洗浆抄纸放在一起。因为水车需要建在水流较大、又有一定高度落差的地方,而洗浆抄纸则需要旁边有平坦空地。 那么,如果将碓房和纸房分开呢?捣浆是捣浆处,抄纸是抄纸处。 徐蓉正在思考着,少华侧身,一条腿攀上她的腿,同时手也伸了过来。 “玉蓉……”他喉咙里发出呢喃的声音。 徐蓉知道他想干嘛。他想缠绵。 徐蓉推开他:“不要,我正在思考问题。” “你在思考什么?”少华不放弃,又缠上来。 “我在思考建纸坊的事。” 少华手掌在她身上摩挲,说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他们投钱,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投资,怎么不是好事?” “你想过没有,我们就只有一座纸坊,如果他们再投十座,那么这个产业就是他们的了。” 少华指的是双方投入不对等,最终自己沦为纸工。 这个问题徐蓉想过。她本意也是想靠自己慢慢积累,逐渐扩大。但今天说到年产量一万盒,诱惑力真的很大。 少华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能力来吧,不要被别人的金钱所诱惑。” 徐蓉突然想到一个词:资本介入。 少华又道:“俗话说,多粗的蛇钻多大的洞。我们现在一没钱、二没人,为何要建新纸坊?” 前会徐蓉问他建一座纸坊要多少银子,他觉得这种问题现阶段完全没必要考虑。 徐蓉听了他的话,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少华捉着她的手探到下面,说道:“有些事情,需要等待。我们还没有积累起足够多的银子,就不要多想。” 徐蓉抽回手道:“那你也不要多想。” 少华撒娇的“嗯”了一声,将她的手又按回去,说道:“我就是在等待啊,等着明年一月十七。” 徐二叔的祭日是一月十七日,等过完祭日,他俩就可以洞房了。 寂静的夜里,少华呼吸有点粗重,相比较徐蓉就很安静。 她头脑冷静下来,摒弃十座纸坊暴富想法,不过前会想到的一些问题:比如到了冬季进入枯水期,河里水量没有那么大,是不是应该在上游挖个蓄水塘、建道闸门,以保障冬季水量带动水车…… 冬季为何不造纸?除了没有纸料、天冷难晒干,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水车转不起来。 “你专心点。”少华正在缠绵,徐蓉却像个木头。 “我没心情。”徐蓉推开他。 少华感觉自己刚才的劝说,好像惹她不高兴了,翻身躺平,调整呼吸。 就算她一时不高兴,也不能让拓拔于荣掺和进来。今天他虽然没有认出自己,但如果经常见面,万一哪天他认出来呢? 少华想着认出的可能性,渐渐睡着。 …… 第二日,纸坊上按部就班的干活。 徐蓉给大伯家三人发了工钱。按照每人每天七十文,总共应该是一千八百九十文。不过徐蓉凑整,给了他们二两银子。 给银子的时候大伯推辞,徐蓉道:“你们还找了石灰卖家,多余的钱就算是辛苦费。” 昨天大伯在集市上找到个卖石灰的,他们家自己烧石灰,大伯跟他谈了个相对便宜的价格,说好过几天去他们那里拉石灰。 石灰卖家在新城县新田村,离这里有八十多里,如果自己去拉,价格会便宜不少。 徐蓉想想,又拿了一两银子给大伯,说道:“这是买石灰的钱,到时候多退少补。” 大伯推还给她道:“不用,等买回来再说。” 石灰是要买两家的,大伯家、玉蓉家。他一次去拉一车,回来两家分。 徐蓉想想,还要给刘氏三两银子、给二弟工钱,这次卖得的七两银子真是不够花。至于刘氏编竹盒的钱,之前已经给过了。说道:“行吧,等买回来再说。” 他们在纸坊上干活,徐蓉去找刘氏。 刘氏上山找柴去了,不在家。杨月灵带着三弟徐玉文,正在地上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之前刘氏说送老三去学堂,杨月灵说她上过学,可以教三弟。 这话如果是她刚来的时候说,刘氏一定会欢欣鼓舞让她教。但是她来了一个多月,刘氏终于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吃懒做、拈轻怕重,简直就像位大小姐。 当初杨月灵诉苦,说自己在杨家如何如何可怜。现在刘氏怀疑:真的是那样吗?如果她从小吃苦遭罪,就不应该是这样。 还有,她说她上过学。如果杨家真的对她不好,会让她上学吗?她可是个女孩! 当然,刘氏没觉得是杨家赵氏让她上的,可能是老太太让她上学。在刘氏心目中,老太太是位慈爱的人。 话再转回来,杨月灵说由她来教三弟,刘氏没答应。因为她觉得月灵做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教不好。 何况让徐玉文上学,刘氏不仅希望他读书识字,还希望他将来能考取功名。所以最好是让正经先生教。 第38章 天上馅饼 见刘氏不在,徐蓉准备回去,杨月灵喊住她道: “玉蓉,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何事?” “你们的柔纸,能分给我一些卖吗?” 杨月灵在城里有点熟人,二百文钱一盒的柔纸他们用得起。 徐蓉道:“我们现在的产量,连供百花楼都不够。等以后产量提高了,分你一些。” 昨日甜香跟她讲,百花楼一月至少需要三百盒,另外还有几位朋友也想要柔纸,但是目前产量太少,她都没敢跟人家承诺什么。 杨月灵听到被拒绝,想了想,觉得像百花楼那样的大主顾,玉蓉自然是先紧着他们。 她道:“好吧。以后如果有什么可以赚钱的东西,你照顾照顾我。我很需要钱。” 杨月灵刚来岩脚村的时候,刘氏给过她钱。可是她不到一个月就花了近二两银子,几乎是刘氏半年积蓄。像刘氏那么节俭抠门的人,这无疑是狠狠的剜她肉。 尽管刘氏觉得对女儿有亏欠,但她不是个会剜肉喂鹰的人。之后她就不再给杨月灵银子,杨月灵现在身无分文。 徐蓉道:“你可以编竹盒,我们需要很多竹盒。” 杨月灵蹙眉道:“我编不了。没编几个,手就到处是伤。”说着伸出手给徐蓉看,的确有几处伤痕。 徐蓉也伸出自己的手道:“你看,我不也一样!编竹器本就这样,像我这么厚的茧子也照样会划伤。” 杨月灵看她手上伤痕星星点点,心中有点惭愧。原本她觉得像娘那样粗糙的手掌,被划几下没什么,感觉她好像不疼似的。但是看到比自己小一岁妹妹的手,杨月灵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太细皮嫩肉了。 徐蓉道:“要不你养鸡养猪吧,养好了卖给我。” 徐蓉养了五只鸡,但是现在她已经后悔养鸡了。因为每天要做的正事太多,结果还要抽出时间找菜喂鸡。鸡吃的菜,不是家里种的人吃的菜,要到外面去找适合鸡吃的野草野菜,简单清洗、剁碎与稻糠搅拌喂鸡,而那些鸡又很能吃,她几乎天天都要去找菜。 杨月灵道:“养鸡最快也要半年,我现在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我急需要挣钱。” 徐蓉道:“那就编竹盒,编两个就有三十文了。” 杨月灵皱眉,一脸愁容。 徐蓉想了想道:“要不你去找鸡菜吧,两文钱一斤,洗好剁碎卖给我。我每天要五斤鸡菜。” 杨月灵对“卖鸡菜”这个提法感到很新奇,但是才两文钱一斤,每天五斤就是十文钱,太少了! “怎么样?”徐蓉问。野菜不要钱,两文钱主要给的是人工费。 杨月灵嫌弃:“一天才十文钱。” 徐蓉问:“那你希望一天多少?” 杨月灵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一天应该有个五十文吧……”她这是在讲价。 徐蓉道:“五十文,那你一天就卖给我二十五斤。” 虽然二十五斤她用不完,但是可以再多养几只鸡,只要专门有人负责找菜喂鸡就行。 杨月灵皱眉。二十五斤?那她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全天时间都在找菜、剁菜。——虽然她现在全天也不做什么事。 徐蓉道:“如果是每天二十五斤,你得答应我,至少要保证持续供应四个月。”否则她干两天又不干了,多买的鸡咋办? 杨月灵摇头:“保证不了。” 徐蓉扁了扁嘴表示遗憾,道:“那就没招了。” 杨月灵叹了口气,她觉得在乡下生活太难。又难又无聊。 …… 中午,刘氏回来,徐蓉把三两银子给她。 傍晚,徐玉福跟着少华一起来家里,徐蓉拿出五百文钱,给他工钱。 徐玉福道:“你先帮我保管,我怕拿回去被我娘发现。” “那你就把钱藏好了。”徐蓉道。 “三弟会翻东西,我怕被他翻到。”徐玉福现在有点警惕三弟。 徐蓉玩笑道:“你就不怕以后我不给你吗?”以前两人争吃打闹,多抢到一个果子都要藏好了,生怕被对方发现。 徐玉福道:“你能给三弟交学费,应该也不会贪我的工钱。” 今天他看到大姐给大伯家工钱,二两银子呐!她给的很大方,一点都不小气。 过后他悄悄问姐夫,大伯家工钱是怎么算的?少华没有隐瞒,告诉他,大伯家三人是每人每天七十文。然后又说,等他练好抄纸,也给他每天七十文。 “练好”与“学会”是两回事,徐玉福现在也会抄纸,但是他半天抄不出一张,抄十张有七八张厚薄不均。主要原因,一方面是抄的少,需要多练练。另一方面,是他个子矮,在浆池里操作有些受限。浆池高度是按照成年男子身高建造的,尽量做到不累腰。对十一岁、又长期缺乏营养不长个的徐玉福来说,池子有些高了,他够着困难。 徐蓉饧好面,准备做馅饼。昨晚少华提到“天上不会掉馅饼”,徐蓉突然就想吃馅饼了,白天忙着没功夫,打算晚饭时做,多做一些,也可以明天早晨做早点。 徐玉福准备回家,徐蓉道:“留下来在我家吃吧!我一会做馅饼。” 听到馅饼,少华感到意外,望着徐蓉。她没说今天要做馅饼,以前也没有做过。 “馅饼?”徐玉福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徐蓉道:“你回去跟娘说一声,说你在我家吃。” 徐玉福也想找机会跟大姐、姐夫好好聊聊,于是“嗯”了一声回去告诉娘。 徐玉福离开,少华问:“你会做馅饼?” 徐蓉一边打鸡蛋一边道:“会啊!” 少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她忙活。在他的认知中,馅饼是烤出来的,可是他们厨房里没有烤的工具。 徐蓉打好鸡蛋,生火,下锅炒熟,铲起放在一旁。将洗好的韭菜切成碎末,将炒好的鸡蛋用刀剁碎,然后将韭菜鸡蛋搅拌在一起。 接着她将醒好的面团随便揉了几下,分成一个个面剂子,用擀面杖擀成面皮,包上韭菜鸡蛋,做成个半圆形的饼,放进锅里煎至两面金黄。 如果旁边有个现代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韭菜盒子。在徐蓉看来,“馅饼”就是有馅的饼,至于你要做成甜的、咸的、里面包什么,随意。总之带馅就行。 饼煎好,徐蓉端上桌:“趁热吃!” 少华夹起一个,咬了一口,酥脆的薄皮、饱满的馅料,外酥里嫩、满口鲜香。 “嗯!好吃!”少华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徐玉福也夹起一个,咬了一口。 “唔!”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这就是馅饼,太好吃了! 少华接连吃了四个,想着给玉蓉留点,于是停下,说道:“这饼我喜欢,以后你多做做。” 徐蓉道:“这叫韭菜合子,以后别再叫它饼。” 少华噙笑望着她,心想:名字都取好了。 徐玉福吃了三个,还想再吃,但是看到碗里只剩下四个,想着给大姐留点,不好意思再夹。 徐蓉看出二弟喜欢,说道:“想吃就吃吧!锅里还有饭呢。” 二弟不好意思道:“那我就再吃一个?” 少华起身去盛饭,顺便将灶上加热的汤锅端了过来。 打开锅盖,里面是花生炖排骨。昨天赶集他们买了排骨,昨晚吃了一顿、今天中午一顿,晚饭还剩点。 徐玉福看到居然还有肉,眼睛都直了。 “姐,你们这日子过的……”有些奢侈,他有些羡慕。 徐蓉道:“这就是挣钱的意义,让自己过得好点。” 徐玉福大着胆子问:“像你们这样,能攒下银子吗?” 娘老说大姐不会过日子,现在徐玉福也这样觉得。大伯家给二两,自己家给三两,他们居然还又吃馅饼又吃肉。 徐蓉道:“目前还真攒不下银子,不过将来会好的。” 徐玉福低头闷声吃肉,他想劝大姐不要这么奢侈,真像娘说的不会过日子。但是,一是不敢说,怕大姐扇他;二是吃人嘴短,你这不正在吃着肉嘛。 吃过晚饭,徐玉福帮大姐收拾碗筷。以前住在一起时,他俩也经常一块做家务。 徐玉福道:“姐,我想让杨月灵离开咱们家,我应该怎样才能让她走?” 徐蓉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问道:“她是怎么了吗?” 第39章 小心思 徐玉福讲了杨月灵来到家里之后的种种行为。 刚开始她给人印象还不错,可是渐渐地,徐玉福发现她什么都只是用嘴说,说完了让他和娘去做,自己像个大小姐。还有她的“奢侈”行为,比如每次赶集都要坐马车;每顿饭要吃鸡蛋。一开始他们娘仨四个都有份,但是后来娘为了省钱,就只给杨月灵一个人吃,他和弟弟没有。娘说姐姐身体不好,要多补补。 以前这种待遇是在徐玉福身上的,刘氏总让徐玉蓉省给弟弟,现在变成让他省给姐姐。 徐玉福愁眉苦脸道:“姐,我现在知道你为何总爱跟娘吵架了。我现在也想跟娘吵,她太偏心了。” 徐蓉玩笑道:“因为她夺了你的宠爱,所以你想赶走她?” 徐玉福否认:“不是。主要是她花钱没数,娘还特别舍得给……”他讲了杨月灵刚来时,家里收稻谷,娘给她一两银子买菜,她全部买光,后来娘陆陆续续又给过她好多次钱,她就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花钱没数。 说到这,他感觉大姐好像也是个“花钱没数”的人,赶忙补充道:“关键是,她自己不挣钱。她不像大姐你,你花的钱都是自己挣的。” 徐玉福忧心忡忡道:“像她那样花钱,我觉得娘的银子早晚被她花光。” 徐蓉觉得应该不会。刘氏那样抠门的人,对自己亲儿子都抠。不过,对杨月灵会不会是个例外? 徐玉福道:“娘对她太好了,好得过分!我觉得娘会不会也给她盖所房子,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说完这话,他有些心虚的瞟了眼姐夫。 徐蓉笑道:“你是担心娘把给你盖房子的钱,拿去给她盖房子?” “嗯。”徐玉福点头,反正他跟大姐已经分家,财产上没有什么纠葛。 徐蓉道:“如果真是那样,你就想办法自己挣钱,自己盖房子。” 她不想分析可不可能的问题。对十一岁的男孩来说,重要的是培养他的独立能力,而不是教他如何在家里搞阴私算计那一套。 徐玉福耷拉着脸,他不甘心! 徐蓉道:“好好跟着我们干。你明年十二、后年十三,很快就会变成大人。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让你在十五岁前就能自己盖上房子。” 徐玉福不太相信的望着她。 徐蓉道:“要是盖不上,我这房子给你。” 徐玉福还是不太相信。 徐蓉瞅他一眼,爱信不信。 大姐这个“白眼”,徐玉福顿时“血脉觉醒”——听大姐的话,不会被打。 …… 第二日,徐蓉主动去找杨月灵,给她出个主意如何赚钱? 听完徐蓉所讲,杨月灵道:“你让我去卖馅饼?” 徐蓉道:“是的,你擅长做吃食,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杨月灵为难:“可是我不会做馅饼。” 徐蓉道:“我教你。” 她从家里拿来面粉,与杨月灵一起去割韭菜,然后在老房子手把手教她做韭菜盒子。 除了面粉,鸡蛋、油盐这些都是老房子的,刘氏在一旁看着心疼,但是想到玉蓉拿来的面粉至少值一百多文,于是没说什么,由她们去。 等韭菜盒子出锅,几人品尝,刘氏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卖多少钱一个?” 徐蓉道:“刚才用了一斤面粉,五个鸡蛋,差不多一斤韭菜,总共做出十个韭菜盒子。按照原料价格,面粉六十文钱一斤,鸡蛋五文钱一个,这两样加起来是八十五文钱。一斤韭菜,算它五文吧,总共九十文钱。再加上油盐柴禾,我们给它的成本价算在一百二十文,除以十,那么一个韭菜盒子的成本就是十二文钱。再加上人工、利润,我觉得一个韭菜盒子卖二十文钱比较合适。” 杨月灵道:“才赚八文?” 徐蓉道:“韭菜其实不要钱,就算加上人工种植费,一斤也合不到五文。油盐柴禾的三十文钱是多算,如果做得多,平摊下来,不用那么高。另外,面粉六十文一斤是按散卖价格算,如果专门做馅饼卖,你肯定是几百斤的买,那样价格会更低。综上所述,实际成本肯定会比十二文低。” 杨月灵道:“就算成本只要十文,但是卖二十文……”说到这,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成本十文,卖二十文,还要怎样? 徐蓉道:“一个没啥味道的光面烙饼卖十五文钱,韭菜盒子卖二十文,我相信很多人会选择韭菜盒子。” 刘氏点头:“对对对,如果是我,我也会买韭菜盒子,里面还有鸡蛋呢!” 徐蓉道:“你看吧,娘最能代表普通大众消费者,她都会买韭菜盒子,何况其他人。”其实她想说,娘这么抠门的人都会买,何况不抠门的人。 杨月灵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消费者,不过想想,这的确是个赚钱门道。在县城租间店铺,一天卖个百八十个没问题。 她感激地握住徐蓉的手:“妹妹,谢谢你!” “没什么。”徐蓉笑笑。 她是为了不让二弟担心,生怕杨月灵花光本该属于他的钱。 离开老房,刘氏跟她一起走到新房这边。 “玉蓉,多亏有你啊!”刘氏由衷感叹。 徐蓉看她表情深沉,问:“怎么了?” 刘氏讲了杨月灵拈轻怕重,想挣钱又不想出力,之前她也给月灵出过主意,她都不愿做,难得卖馅饼这事她没有拒绝,还十分乐意。 徐蓉道:“之前我吃过她做的饭,她的厨艺不错。所以我想,她应该对做吃食有兴趣。” 刘氏赞同的点点头。之前她没有想过卖吃食,因为她本身是个只求果腹的人,什么好吃不好吃,对她来说不重要,能吃饱就行。 当然,也不是说她不喜欢吃好吃的,只是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容不得她把钱放在吃上。 刘氏道:“对了,玉福在纸坊上干活,你是不是给他工钱了?” 徐蓉装傻充愣:“没有啊!” 刘氏道:“如果给了,你不必瞒我。我是看他早出晚归,接连干了十几天,如果没有好处,他不会那么起劲。” 徐蓉道:“的确给了,不过也不多。”既然猜到,她不想隐瞒。 刘氏道:“给多给少不重要,我只希望少华能多教教玉福。他虽然是姑爷,但也算是家里的长兄……” 两人闲话家常。刘氏对玉蓉的态度有很大转变。以前她总是以娘的口吻教训她,现在变得平易和蔼许多,有商有量。 …… 第40章 金主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大伯拉来石灰,他们大批量腌竹料。石灰还剩一些,徐蓉拿回去刷墙。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土坯和木头建造,没有用石灰刷白墙的传统,徐蓉这个行为显得有些怪异。 当她把石灰搬回家,发现个问题:没有刷子。于是她开动脑筋,用竹筒和旧衣服制作了个“滚筒刷”。 竹筒,大家能理解。旧衣服是干嘛用的?它代替的是滚筒刷毛。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刷毛材料,想来想去,找件最破旧的衣服缠绕在滚筒上。 少华在纸坊上干活,徐蓉在家里刷墙。 正刷着,一位村民带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走近房屋。 “玉蓉!有人找你。”村民喊了一声。 此时徐蓉穿着件破旧衣服,头上包着块头巾,踩在板凳上,正在刷墙的高处。 听到人喊她转过头,只见甜香、张济阳、荣公子,以及曾经在百花楼门前接过他们竹盒的小姑娘,几人走近。 “你们来啦!”徐蓉意外又惊喜,从板凳上跳下来,放好滚刷,喜迎上前。 几人看徐蓉穿着,去百花楼时,觉得她穿的破旧。没想到,那可能还是她比较好的衣服了,此时这一身,跟乞丐也没多大区别。 徐蓉解下头巾,洗了下手,请几位进屋坐。 甜香打量了一下房屋,问道:“你这是在刷什么?” “刷石灰。” “刷石灰干嘛?” “好看啊。刷成白色看着比较明亮。” 几人进屋,屋里已经刷好石灰,原本靠墙摆放的东西都往前挪了些位置,不与墙面接触。 “什么味啊?”甜香用指头轻挡鼻孔。 “石灰味。没事,已经晾了两天了,没毒。” 徐蓉搬来竹凳,拿来几个碗,抱起她专门用来装凉白开的陶罐,给几人倒水。 “这是凉开水,不是生水,放心饮用。” 几人打量屋内,白色的墙面看着是要明亮许多。 甜香问:“少华呢?” “他在纸坊上干活。” “那我们去纸坊上看看吧。” “好。”徐蓉没劝喝口水歇一下啥的,人家本就是为造纸而来。 徐蓉关好门,几人去纸坊。 纸坊离家大约有八九百米远,经过村子,走向一道山谷,山谷中有条两米来宽的山涧小河,沿河一侧有八九处水车纸坊。 这个季节,其他家因为没有料都已经停工,就只有一处纸坊的水车还在转着。 几人走过去,荣公子好奇的朝别人家纸坊屋内探头探脑的望了望。 “这些纸坊怎么都关着?” “这个季节没有料,他们都停工了。”徐蓉解释。 “没有料?”荣公子不解。 “我们村本来是做皮纸的,皮料都是自己家种的。每年三、四月采一次皮料,做到七、八月基本就结束了。” “皮料?是猪皮还是羊皮?” 荣公子问出这个问题,甜香笑道:“都说是种出来的,猪羊能种吗?是树皮!” “哦!”荣公子只知道重阳纸、连城纸、青堂纸这些以地名或商号命名的纸。具体皮纸,是全树皮?还是树皮里掺猪皮?他不清楚。 “猪皮、羊皮,亏你想得出来,哈哈哈!”甜香被他逗乐。 荣公子倒也不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说道:“那你知道谨头笺是用什么做的吗?” “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甜香不入他的套。 荣公子道:“是用一种植物的根茎和布头。”这是他唯一知道一种很奇怪的纸。 荣公子道:“纸里能加布头,为何不能加皮子?”北夏人将猪皮牛皮羊皮都统称为皮子。 甜香不与他辩论,毕竟人家是贵客,稍微笑话一下就行了。 说笑着,来到纸坊。徐玉福正在外面晒纸。 “姐。”徐玉福喊了一声,好奇打量旁边几个衣着光鲜的陌生人。 看到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纸架,目测至少有七八十,荣公子凑近仔细瞧,发现每一架上的纸都薄如蝉翼。 “这么薄!” 徐蓉解释:“这是单张。之后会用这样的三张压成一张。” 抄纸房是敞开的,没有门,正在抄纸的徐玉梁和少华,其实远远就看见这群人。 两人抄好手中的纸,停下,将木盘搁在旁边的架子上滤水。 晒纸之前,要先等盘中的水稍微滤干一些,否则水滴水淌,容易把地面弄湿起泥浆。 少华走出房子,他穿着件坎肩褂子,露出大片晒黑的肌肤,在接近肩膀的位置,隐约露出几条旧疤痕。张济阳看到他的疤痕,感觉他好像曾经也是个混江湖的,因为那疤痕看起来像是刀伤。 “你们都来了!”少华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荣公子和张济阳也会一块来。 徐玉梁走出来问道:“这几位是……?” 少华介绍:“这位是百花楼的张掌柜,这位是甜香姑娘,那位是荣公子。” 然后又向几人介绍:“这位是我大哥,徐玉梁。” 荣公子好奇的走进抄纸房,东瞧瞧、西看看。在抄纸房的隔壁就是碓房,磨盘大的石臼上,一根粗实的碓杆连接着外面水车,大伯正在舂料,好奇抬头打量这位走进来的白衣公子。 荣公子看了一圈,对蹲在地上的这位熟视无睹,走出房屋。 大伯翻了翻石臼里的料,起身也跟着出来。 少华看到大伯,伸手指向介绍道:“那位是我大伯。” 荣公子这才发现身后跟了个人,差点吓一跳,回头不悦道:“你走路没声的吗?” 大伯对这位公子也很不悦,心道:你进来的时候也没声。不过看这位公子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于是沉着脸没说话。 平常大伯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沉着脸倒也看不出不高兴。 荣公子道:“就只有你们几个干活,难怪产量那么低。” 在碓房背后还有间房,徐玉树在里面压纸。因为朝向不同,是单独的另一个门,所以他们从这个方向没看到。 不过少华没打算解释说还有一个人,说道:“人多人少取决于有多少料。现在这批料已经快做完,我们正打算后天赶集跟你们说一声,下次送货可能就只有二三十盒。需要等到十一月、将近十二月,到时候数量能多些。” 他们现在做的这批竹料是之前徐蓉腌的,只剩最后一点。虽然之后徐蓉又腌了一批竹屑料,但是数量不多,做不出多少纸。大批量的,还得等后面腌的料。 “为何会越来越少?”甜香不解,看向徐蓉。 徐蓉跟她解释腌料需要时间。 甜香道:“那你们之前就应该多腌一些啊!” 徐蓉道:“一斤竹子能做出一两纸,一盒纸有一斤二两。也就是说,一盒纸需要十二斤竹子。上次送去五十盒,那就是腌了六百斤竹子。现在总共大概还能做七八十盒,也不能说我腌的不多啊!” 甜香被她一连串计算搞得有点懵,讷讷问:“那等到十一二月能供多少?” 徐蓉道:“预计月产量两百盒。” 甜香皱眉:“还是不多啊!” 徐蓉无奈:“姐姐啊!竹料不是无限的,总不能把山上竹子砍光吧,总要留着些让它来年生长。腌塘也不是想挖多少挖多少,我们只能在自己家的地上挖。” 甜香道:“竹子不够,那就从别的地方买呀!地不够,那也买呀!” 徐蓉扁嘴望着她,心里道:你说的对,这不就等你送钱来嘛! 荣公子望了望别人家的纸坊,大手一挥道:“那些纸坊也可以买下来,你去问问要多少银子。” 徐蓉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人家的生计,夺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人家会跟你拼命的。” 张济阳不屑嘴角冷笑:“拼命?” 甜香望了望四周,如果要建盖新纸坊,感觉好像没有可以落脚的地。 她问:“你们村可以建纸坊的地方,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吗?” 徐蓉道:“我们村总共有二十六家纸坊,基本上已经没地方建了。再建那就是别村的地盘。” 甜香问:“那别的村有地方建吗?” 徐蓉摇头:“不知道。” 大伯在旁边听了半天,问少华:“他们这是在商量什么呢?” 少华无奈道:“商量扩产。” 他不想让拓拔于荣介入,但既然他今天来了,估计是要掺一脚。 大伯好奇问:“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前会少华介绍时,大伯在屋里捣浆没听到,他又悄声介绍一遍。这时二哥徐玉树也早从另一头加工房过来,跟他们站在一块,听到介绍,惊讶道:“甜香姑娘居然把她们掌柜都带来了?” 他这句声音稍微有点大,张济阳转头望向他,徐玉树一缩脖子赶忙收声,因为这位掌柜的目光有点凶。 甜香对徐蓉道:“你去问一问这几家纸坊,他们愿不愿意把纸坊出让给我们,或租或买,价格可以商量。” 徐蓉指着不远处道:“那两座纸坊是我大伯家的,那座是我一个堂兄家的。” 荣公子在一旁道:“原来都是你家亲戚的。那你刚才还说,收人家纸坊人家会跟你拼命?” 徐蓉道:“只有这三处纸坊是我们家亲戚的,别的纸坊是其他家的。”然后又道:“越是自家亲戚,越不能收。人家还要靠纸坊挣钱呢。” 荣公子道:“像这样停放着,挣什么钱?” 徐蓉道:“现在是十月份!你到六七月份来看,家家都在开工。” 甜香想了想道:“让你家亲戚也一块儿做柔纸,这样能多做些。” 徐蓉回头一指:“喏,我大伯就在那儿。我已经叫大伯家一块做了。” 少华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对甜香来讲,她要的是产量,只要产量够多、够她卖,她才不管这纸是哪家做的。但对他和玉蓉来讲,他俩要的是自己挣钱。他隐隐有种要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甜香回头望了一眼,转回头问徐蓉:“他们一块做,产量能有多少?” 徐蓉道:“平均每天四盒。”本来可以说五盒,但她扣着点说。因为前段时间大家从早到晚加班加点,做出五十多盒,平均每人每天1.5盒,但这种效率不是常态。常态应该按照正常时间来算,不要搞得那么累,否则谁能一直坚持下去。 甜香皱眉道:“你要再多找些人手啊!” “嗯。”徐蓉有些含糊的点头。关于扩产,她其实没有完全想好。之前在百花楼说得热闹,她有点上头,但是后来冷静想一想,发现有诸多问题。 甜香望着眼前一座座纸坊,若有所思,然后道:“我们回去说吧!” 少华站在原地,没有要与他们一起回去的意思。他不想与拓拔于荣多接触,担心身份暴露。 然而他真的想多了!拓拔于荣在看他第二眼时,否定他不是公主要找的人,之后就没再往邵公子事情上想。 几人抬脚离开,徐蓉回头望向少华:“你不回?” 少华摇摇头。 甜香也停下回头,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接着张济阳停下回头,荣公子停下回头。 甚至连大伯、大哥、二哥都奇怪地望着他:家里来客人,你为何不回去? 少华被众人的目光,搞得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常。一咬牙,硬着头皮回去。 待人走后,徐玉树说道:“爹,那个女的就是我跟你说的甜香。” “我知道。”大伯淡淡道。 之前少华说柔纸是卖给甜香,回去家里,徐玉树就跟他爹讲了曾经救过甜香的事。其实以前他也讲过,只是当时大家都只当作是路上遇见的一件事情。 事情过了就过了,谁会把某天在路上遇到的某件事情一直挂在嘴边、挂在心上,一年到头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事。 那时候徐玉树提出,要不他去找一找甜香,将来他们家的柔纸做出来,他们自己卖给甜香,不经过徐玉蓉这一道手,可以多赚二十文。 当时大伯就反对,说这条销路是玉蓉找的,他们已经说好,纸做出来卖给玉蓉一百二十文。如果想要多赚那二十文,他们自己找销路。 不得不说,大伯是位正派的人,不搞那些小动作。 徐蓉出货给甜香,一百四十文一盒;她从大伯家收购,一百二十文一盒。这中间二十文钱的差价的确很有诱惑力。 但是,甜香百花楼这条销路是玉蓉找的。她坦诚告诉大伯这中间的差价,把吃亏便宜都说得明明白白。 人家真诚以待,大伯也不想私下搞阴招。柔纸又不是只有这一条销路,等以后做出来,如果想要多赚点,自己去卖呗! 第41章 实地方案 几人从纸坊上回到新房,徐蓉将之前碗里的水倒掉,又重新倒上新水。 她这个细节小动作被甜香看在眼里,她发现玉蓉是个讲究人。包括之前她说这是凉开水,不是生水;她将屋内屋外刷成白色,家里院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她怎么穿得这么破旧?按理说他们造纸应该不算太穷啊。 甜香问:“以前你们造纸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徐蓉答:“十多两。” “才这么点?”甜香有些意外。 “我们以前是做皮纸,皮质行情不好,料又少,所以才想着做竹纸。” 荣公子不理解:“行情不好?我看街上到处都是卖纸收纸的。” 徐蓉道:“纸商生意是挺好,但是对造纸户来说,利润越来越薄,几乎无利可图。” 荣公子不解:“无利可图,为何生意还那么好?” 徐蓉道:“我说的是,对纸户来讲。虽然利薄,但料是自己种的,纸坊是自己家的,人工也是自己家里人,最后就是赚个人工辛苦钱。” 荣公子道:“这不还是有利可图嘛!怎么说是无利?” 徐蓉道:“如果他去帮人干活,一年也能赚这些银子。” 荣公子笑道:“你是没出去帮人干过活吧,一年十几两?哪个东家会出那么高工钱?出那么多,不如直接将人买下,还要什么工钱!” 徐蓉道:“一年十几两,是家里好几个人的工钱。活又不是一个人干,平均到每个人头上也就四五两。” 荣公子似乎是被她说服,没有反驳她这句话。 张济阳道:“苦力没有那么高工钱。” 他听明白甜香问纸坊收入的用意。之前她说纸坊或买或租,知道了这里纸坊的收入,心里也就有个底。 他们之前没有涉足过造纸,顶多也就听纸商聊过。甜香脑热,想要投家纸坊,张济阳觉得没必要,纸坊又赚不了多少银子,甜香给他算了笔账,如果是做柔纸,利润可观。并且说自己已经不年轻,青楼这碗饭吃不了多久。 荣公子道:“照你这么说,纸坊一年收入才十几两银子,那么我们出十几两银子租下,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吧?” 徐蓉点头。买的话,他们可能不同意;租的话,他们应该会愿意。 荣公子道:“为了不让你的柔纸秘方外流,我提供干活的人。你把前会我们看的那里纸坊全都租下……”他算了算道:“我提供五十个人。不用给他们工钱,只用提供食宿就行。” 徐蓉心道:又转回当时在百花楼说的。 荣公子看向甜香道:“他们住的房屋,银子也你出?” 在来之前他们就商量过,甜香坚持只能由自己出银子,她既不要张济阳的银子,也不要荣公子的银子。她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日后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她虽然没有与人合伙做过生意,但听的看的多了,学习到别人经验。曾经有位客人跟她讲:股东越少越好。创始之初大家都齐心协力,可是等到获利时,大家为分利不均,最终会分崩离析。 虽然张济阳大概率不会与她分崩离析,但是她不想永远与他纠葛不清。荣公子只是过客,要是他哪天回北夏了,大概率会清理掉在华国的所有财产。与其到那时候清算,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他加入。当然,如果他只是提供人,这个可以。 少华听着他们议论,感觉没自己啥事儿。通过从进屋后的观察,他发现拓拔于荣并没有多看他几眼。 徐蓉问荣公子:“你提供干活的人,打算让他们在这里待多久?” 荣公子道:“至少半年吧。学会几个、走几个,我再送新的人来。” 徐蓉道:“你当我这里是培训学校呢!” 荣公子没听过这个词:“培训学校?” 徐蓉道:“学徒工跟师傅学手艺,至少也要两三年。就算你觉得我们手艺简单,只要半年就能学会,但我们为何要教呢?就图这半年白用人?何况也不是白用,我们要给他提供衣食住宿,这些也是钱。假如我在当地招那些家里养不起的孩子,她们分文不要,只要有口吃喝,而且还能一直为我干活,直到有天她要嫁人。” 徐蓉说的是之前杨月灵讲,女孩子去找活,主家几乎不给工钱。他们双方的利益,就是女孩家养不了那么人口,父母给她找个吃饭处,而主家以很少的开支得到一个人干活。 “嫁人?”荣公子一脸懵:“你说的是女人?” 徐蓉道:“女人也一样可以干活。” 在场所有人都不同意她的观点,包括甜香。只有角落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姑娘,心有触动。 张济阳道:“女人力小,干不了男人的活。” 徐蓉道:“只是造纸而已,又不是多重的体力活,我都能干,别人也能干。” 张济阳道:“可是你现在已经成亲了,如果年龄再小些,有些活估计你也干不了吧。” 她刚才说“直到嫁人”,嫁人就意味着成年。在未成年前,女人的力气的确小。 徐蓉顿时有点哑口无言,发现自己说了个悖论。 荣公子听出她说这个的用意,她实际上是在跟自己讨价。 他道:“两三年太长,甚至一年都有点长。北夏那边,我需要人回去。这样吧,头半年还是让他们回去几个,之后的干满一年。” 徐蓉道:“你还是拿我当培训学校。学校是要交学费的。” 荣公子听懂了“培训学校”是什么意思,说道:“你就是要我拿银子呗!说吧,多少?” 他不是不愿意出银子,是甜香不要他出银子。 徐蓉道:“两个方案:一种是你拿银子,给他们盖住房;另一种,是每人每年交十两银子的伙食钱。” “十两?”荣公子惊讶:“这么多!”五十人就是五百两。 徐蓉道:“每人一天三十文的伙食钱,三百六十五天,那不就十两还多。我这都还没跟你算其他钱,比如他们的日常用品、衣服鞋袜,怎么,这些你们打算自带啊?” 荣公子皱眉:“一天三十文,这伙食钱也太高了吧?” 徐蓉道:“我们家吃的好,五六天就吃顿肉,平常没肉也有鸡蛋。” 荣公子道:“他们干活的人,不用吃那么好。” 徐蓉道:“再不好,十天半个月也得吃顿肉吧。再说你送来的一定都是壮劳力,都是能吃的,饭量估计也是一个顶仨。” 荣公子道:“我送来的都是北夏人,他们一般不吃米,爱吃面。” 徐蓉斜眼瞅着他:“咋滴,吃面比吃米便宜啊?” 荣公子点头。 徐蓉大大翻了个白眼:“这位公子,你是从来没有买过面吧!面粉六十文钱一斤,比米贵。” 荣公子有些茫然道:“我们运来的小麦,即便加上运输费用,也才二十文钱一斤。” 张济阳帮二人解释道:“玉蓉说的六十文,是粮食店的零卖价。粮商卖给粮店,磨好的面粉一般四十多文一斤。” 荣公子仿佛才知道似的:“粮食店赚那么多!” 张济阳道:“这跟柔纸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再说玉蓉可能是因为买的少,粮食店没有给她低价。” 他跟着甜香喊“玉蓉”,本应该喊“蓉娘子”或“徐娘子”,但是没人这么喊,加之“蓉娘子”与荣公子同名,应该避讳。另外,张济阳比徐玉蓉大十岁,从年龄上讲可以做她叔叔了,喊她“玉蓉”,当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 徐蓉后知后觉有种自己被骗的感觉,道:“原来他赚我那么多!” 荣公子有种赢了的感觉,轻松道:“怎么样,粮食我们可以自己带。” 徐蓉道:“你小麦不用脱壳啊!还是你直接送面粉过来?”她想在加工费上挣扎一下。 荣公子轻松道:“可以啊,我直接送面粉来。”对于他这种大宗粮商来讲,加工面粉小菜一碟。 徐蓉一时被堵住嘴,暂时找不到讨价角度。 这时荣公子问少华:“在这里盖所够五十人住的房子,需要多少银子?” 少华估计了一下道:“如果不算土地的话,大概需要二百多两。” “算土地呢?” “看要买多大的地。” 徐蓉插进来道:“不能只算住房,还要有厨房、食堂、洗澡房、厕所等等。” 荣公子调侃道:“要不要再给他们修个花园?” 徐蓉道:“花园就不必了,菜地比较实用。” 荣公子轻笑。他谈生意遇到过很多种人,以前他就给自己定过规矩:不跟女人谈生意。但有的时候不可避免还是要跟女人谈。看眼前的徐玉蓉,样样被她算的! 他道:“好吧,就按她说的,除了住房,还有食堂、洗澡房、花园等等。两亩地够不够?” 一亩地是六十平方丈,两亩就是一百二十方丈,按照平均每人两平方丈,绰绰有余。荣公子也不是不会算账,只是在小东西上他懒得算。 少华点头:“够了。”他按军队营房算。 徐蓉道:“不够,太挤了。” 荣公子终于被她说得翻白眼,说道:“这位姑娘,你看一下你们家房屋,总共不超过十方丈吧。这间屋子里如果住五个人,住得下吧?哪里挤了!” 他发现徐玉蓉是个不识数的,她大概不知道多大房子能住多少个人。 别说,徐蓉还真不知道十平方丈是多大? 她转头看了看自家房屋,问少华:“我们这屋子是多大?” 少华道:“九方丈左右。”(平方丈、方丈都是一个意思,表示面积。一平方丈约等于11.1平方米) 徐蓉终于有点概念:“哦,这样啊,那么住得下。” 荣公子扶额,问少华:“这里土地大概多少银子一亩?” 少华道:“五六十两。” 荣公子道:“行吧,我选择为他们盖房。” 盖房总共投入大概就三百多两,徐玉蓉狮子大开口,交伙食钱居然要五百两。本来这几百两他倒也不在意,但对方跟他斤斤计较,他也跟对方计较。 五十人住房的事情谈妥。 徐蓉问:“你的人什么时候到?”因为他说是北夏人,徐蓉觉得,他还得回北夏拉人吧? 荣公子道:“随时都可以,只要纸坊的事情定下。” 少华心中暗暗有点惊讶:五十个北夏人随时可以来,那他们到底是带了多少人来华国? 徐蓉思索了一下道:“我明天就去找那几家纸坊,跟他们谈。一有结果我就去告诉你们。”她看向甜香。 甜香道:“租十座纸坊,每座年租不超过十五两。” 徐蓉道:“十五两可能有点难说动,因为我打算把他们旁边的地也一起租过来。那么多纸坊,需要很多腌塘,否则料跟不上。” 甜香道:“行吧,你先去谈,看看对方是什么意思,然后我们再商量。” 有些事情要先去谈过,才能有下一步,包括她俩之间的股份如何算。刚才在说买地的时候,徐蓉突然发觉:她也不是身无分文。一亩地五六十两,她有四亩地,值二百多两呢! 初次商谈,取得这样的成果,徐蓉很满意。 如果说一开始在百花楼谈是属于“脑热”,那么今天谈的这些,都是可以实实在在落地实施的。 同时徐蓉发现,即便甜香、荣公子不投资,她自己也有能力扩大生产。不过甜香还是需要的,因为她有客户资源。 「唉!以前被刘氏“只进不出”的思想影响了,搞得自己也束手束脚,忘了还能卖田地!」徐蓉忽然发现,自己走了个弯路。 当然,她也明白“置物不穷卖物不富”的道理,但如果是卖地用来赚更多的银子,她觉得可以卖。 甜香临走时,把那名小姑娘留下。说有结果,让“小石榴”回百花楼告知,省得玉蓉来回跑。至于小石榴睡哪儿?甜香说柴房就行。铺床席子或是垫点干草,小石榴能吃苦,她没关系的。 徐蓉送他们离开,几人是自己驾马车来的。因为到徐蓉家门口的路是个陡坡,还有道坡坎,马车上不来,于是停在下面村子大路上,车夫一直守着。 徐蓉歉意说家里没有好的食材,不能款待他们留下吃顿饭。甜香说没关系,也是他们考虑不周,下次会带点东西来。 第42章 立即行动 甜香几人离开岩脚村,已是下午两三点。 马车上,荣公子调侃道:“你们看到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一个劲给我们喝水,也不知道做点吃的。” 甜香道:“你看她穿的那么破旧,家里可能没什么吃的。” 荣公子道:“她不是说她家里吃得好吗?五六天就吃顿肉,平常没肉也有鸡蛋。呵!”说完他轻笑一声,以她家里的穷样,他是不信的,权当她是为了讨价在吹嘘。 …… 送人离开,徐蓉和小石榴返回家。刚爬上坡,看到远处几个小孩拿着竹篓朝这边走来。徐蓉停住,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刚从那边沟里摸鱼回来。 “等一下”,徐蓉跟小石榴说了一声,走到坡下大路上等着。 小孩走到跟前,徐蓉问:“你们是去摸鱼吗?” “嗯!”小孩似乎摸了不少鱼,很开心。 “你们的鱼打算卖吗?” 小孩眼睛一亮:“卖啊!” 徐蓉探头看竹篓:“给我瞧瞧有多少?” 小孩递上竹篓,二三指长的鱼不少,甚至还有两条巴掌大的。 “这些鱼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小孩想了想道:“四十文。” 这些鱼总共大概有两斤多,徐蓉觉得四十文也合理。 “我买了。你们跟我回去拿钱。” 几个小孩开心的跟她回去。 到家徐蓉找了只木桶,小孩把鱼倒进去,她拿了四十文钱给他们,说道:“以后你们要是再摸到这种大一点的鱼,卖给我。”她指的是里面巴掌大的。 小孩问:“要是明天我们也摸到,你还买吗?”因为他们觉得,别人不会天天买鱼。 徐蓉道:“这种大鱼我要。”所谓大鱼也就巴掌大。 这时一个小孩打量她家房屋,问道:“你为什么把房子刷成白色?” 徐蓉道:“好看呀!” 小孩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看? 徐蓉看眼前小孩,知道他是高家的孙子。山谷那边的纸坊,有一间就是他们家的。 徐蓉问小孩:“你爹你爷爷他们在家吗?” “在。” “我跟你一块儿去趟你家。” “你去我家干嘛?”小孩戒备地望着她。 “我找他们有事。” “什么事?你不会是想跟他们说我卖鱼吧!” 村里小孩身上没钱。难得卖鱼有点钱,他们会想自己藏着,不告诉家里,因为如果家里知道一般会把钱收走。 “不说卖鱼,说纸坊的事。” “纸坊什么事?” “这是大人的事。你放心啦!不会说你有钱的。”徐蓉一看他那个眼神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少华正在刷墙,他想把徐蓉没刷完的地方刷完,因为正好是高处。 徐蓉跟他说了一声,带着小石榴去高家。 高家在村子的另一头,山谷方向,是离谷口最近的一家。 来到高家,高家父子三人正在房屋后面挖地基,准备建新房。 高家老房原本靠山而建,房屋后面距离山脚就一丈多远。但是,他们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不断向后开挖,居然在房屋后面挖出四五丈距离,背后的山体被挖成个直璧。 “爷爷,徐家有人找你!”小孩跑到房屋后面喊人。 过了一会,高家爷爷过来。 高家爷爷名叫高兴旺,今年四十七八岁,与徐玉蓉的大伯同辈。 “玉蓉?”高兴旺有些意外,他以为是别个徐家人找他,没想到是她。 “高伯,我有事想找你商量商量。”徐蓉满脸堆笑。 “什么事?” “我想租你们家的纸坊。”徐蓉开门见山。 高伯楞了一下,摇头道:“不租。” 徐蓉道:“你看,你们家纸坊一年就只用几个月,过了造纸季都停着,不如租给我,我一年给你们家十五两银子。” 造纸季从每年三、四月份开始,采集构树皮,将粗皮去掉、晒干,浸泡两三个月。到七月左右,洗皮、煮皮,捣浆造纸。到八、九月秋收前,完成造纸。 高伯道:“租给你,我们家拿什么造纸?” 徐蓉道:“租给我,你们家有租金呀!一年十五两,闲着就有银子。” 高伯摇头:“不租。我们家做纸一年不止挣十五两。” 徐蓉道:“做纸你们是要干活的吧,纸坊租给我,闲着就有十五两。” 高伯摇头:“闲不住。” 徐蓉道:“你们可以去干点别的活,从别的活上挣钱。” 高伯脸上有些不悦:“能干什么活?农民纸户就靠种地、造纸赚钱。” 徐蓉想了想道:“你们可以来纸坊上干活,一天七十文钱。” 高伯一听:家里小孩不算,有五个大人,一天七十文……脸上表情由阴转晴。 徐蓉看到他的表情,赶忙补充道:“拿七十文,是要能抄纸的。” 高伯又沉下脸。家里能抄纸的就两个。 徐蓉道:“假如你来纸坊上干活,一天七十文,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不说干满,就干十个月,你一个人就有二十两。再加上十五两租金,一年就有三十五两银子,这不比你们自己做纸强吗?” “抄十个月的纸?”高伯有些不解疑问。 徐蓉道:“像高伯您这样的做纸前辈,倒也不一定要你天天弓腰弯背去抄纸,到时候我们会雇一些人来,您做师傅教他们。” 高伯疑惑的“点”是:他们有那么多料、能做十个月?倒不是说十个月干不下来,结果她说让自己做师傅。 徐蓉解释他们做的是竹纸,全年有料。因为有笔“大订单”,纸坊不够用,所以想租用一些纸坊。 “竹纸?我以前没做过啊。”高伯已经被三十五两银子打动,他们自己做纸挣不了这么多。 “没事,你只要有抄纸功夫就行。” 两人谈话间,高伯母也从屋里出来,听到纸坊上干活,一人一年至少有二十两银子,心想:她家老大也能抄纸,不是又多二十两! 徐蓉道:“除了抄纸,我们还有些其他别的活,到时候大娘也可以来干,你们家又能多一份收入。” 高伯母心动问:“什么活?” “编竹器、做饭。”说到这,徐蓉又想到些其他东西,说道:“你们家可以养鸡、养猪,然后卖给我们。还可以种菜卖给我们。” 村里人家几乎都是自给自足,很少有“供应”一说,顶多也就卖点鸡蛋、卖只鸡。到时候五十人的饭菜伙食,每天需要大量蔬菜,总不能靠挖野菜吧,再说谁去挖? 听到徐蓉描绘的前景蓝图,高家人心动了,不过他们没有马上答应,说等他们商量商量,稍后再答复她。 第43章 初定 离开高家,徐蓉又去了孙家、吴家。 几乎一样的话,孙家当场答应。他们家两座纸坊,从下个月起开始算租。同时他家纸坊旁边两亩多坡地,不仅能租,甚至可以卖给她。不过徐蓉没决定坡地是租是买,她也得回去商量一下。 至于吴家,尽管条件很诱人,但是拒绝了,说他们家还是想自己做纸。 徐蓉和小石榴回到家,少华已经刷完墙,准备做饭。 “怎么去了那么久?”少华一边刮鱼一边问。她这一出去就好几个小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我去了高家,又去了孙家、吴家。孙家答应了,但是吴家拒绝了。” 徐蓉把这一趟的结果跟少华讲了一遍。 孙家答应得那么痛快,因为他们家有事情要用银子,纸坊停着也是停着。徐蓉承诺将来他们到纸坊上干活还有工钱拿,是个聪明人也会算这笔账。 至于吴家,徐蓉觉得他们是“太聪明”,一个劲打听她家的竹纸卖给哪里?多少价格?销路好不好?感觉他们自己也想做竹纸。 徐蓉道:“另外还有徐昌家,我打算明天去谈。估计他会同意。” 山谷里的纸坊:徐玉蓉家一座、大伯家两座、徐昌家一座、高家一座、孙家两座、吴家两座,总共六家九座纸坊。 少华听完道:“如果从下月起开始算租,那我们得准备银子给人家。” 徐蓉对小石榴道:“你明天回去,把今天谈的跟甜香讲一下。孙家的坡地是租是买,你问下她的意见。我的想法是租,做腌塘的地没必要买。” 她带上小石榴去谈,就是想让她看到谈的过程,回去好跟甜香讲。 “好。”小石榴点头。 少华刮完两条巴掌大的鱼,小鱼没必要刮,只要掏出内脏就行,说道:“我去河边清理一下。” 刮鱼清理在河边比较方便,但他不知道徐蓉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家刮鱼等着。 “好,你去清理,我淘米煮饭。” 两人分工,小石榴问:“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听到这句,徐蓉不由想到杨月灵,笑着说道:“不用。” 因为杨月灵总喜欢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等你真的让她做点什么,她就说她不会。 当然,此时徐蓉也不需要小石榴做什么。 …… 老房子。 刘氏、杨月灵都看到新房那边来客人。上次赶集去百花楼,她俩见过甜香,对张济阳有一面印象,至于荣公子,当时他在房内没出来,等他出来时两人已经走了。 “娘,他们为何会来这里?”杨月灵好奇问刘氏。 “我怎么知道。”这些天刘氏被杨月灵缠着要银子开店,烦得不行。 之前徐蓉教杨月灵做韭菜盒子,她和刘氏想的都是摆个摊,但杨月灵想的是开家店。 摆摊和开店,差别大了!一个是几乎只要材料成本,一个却要花银子租店。 刘氏说,让她先从摆摊做起,等赚到银子再想开店的事。 杨月灵说,岩脚村离县城太远,难不成每天来回走八十里路摆摊,这是不可能的事。 刘氏说不用天天去,赶集日去一天就行。但杨月灵还是想开店铺,她认为这样能多挣些。 刘氏给她算笔账,说租个店铺要不少银子,挣的钱到头来就是交店租。 杨月灵也给她算笔账,如果开店铺的话,她不仅卖韭菜盒子,还卖别的吃食,最后算下来她是能赚钱的。 其实杨月灵说的也不是不对,只是租店铺要不少银子,刘氏把口袋掏干净也不一定够。 两人为这事争执了好多天,杨月灵缠着她要银子,刘氏捂紧口袋不想拿。 杨月灵道:“我过去问问,他们来她家干嘛?” 刘氏拉住她:“别去,你管人家来干嘛。” “哎呀,我就问问嘛,闲着也是闲着。” 这时候是徐蓉送人离开,过了一会带着小孩回来,然后又走了。 新房那边现在就只有少华,刘氏道:“玉蓉不在,你别去。” “为什么?”杨月灵不解,她觉得问少华也一样。 刘氏道:“只有少华在,你避讳着点。” “避讳什么?” 刘氏没有回答。她发觉月灵不怎么避讳男人。纸坊上男人干活常光着膀子,月灵有事没事就去转悠,跟他们唠嗑。当然,刘氏不会把自己女儿想成什么不好的人,但她觉得人家光着膀子,你怎么好意思。此时正在刷墙的少华就是穿个坎肩光着膀子。 傍晚徐蓉回来,少华离开。杨月灵问:“现在我可以过去了吧?” 刘氏不悦道:“你要是没事,帮我做饭!要不然就去看看,玉文走到哪儿了?” 几天前徐玉文开始去上河村上学。除了第一天刘氏亲自送他去,之后徐玉文就跟着堂兄徐玉聪两人一起上学、放学。 杨月灵听出刘氏就是不想让她去问,心中有些不快,怏怏道:“好吧!我去迎接。”她这话说得有些怪怪的,“迎接”两字,仿佛是要去迎接什么高贵人物。 刘氏听出她不高兴,不过不在意。月灵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多了!这对母女现在也有了些矛盾。 杨月灵走到大路上,看见少华在河边处理鱼,她眼睛一亮,走上前。 “在弄鱼呢?” “嗯。”少华抬头望了一眼,继续手上事情。 “今天我见那位甜香姑娘来你们家……他们怎么会来你们家啊?”杨月灵闲聊般的好奇语气。 “他们来看地。” “看地?” 少华没有回答,鱼快弄完了。 “他们要在这里买地?”杨月灵猜测问。 “嗯。”少华弄完最后一条鱼,全部在水里清洗一下,端起簸箕准备走。 “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买地?”杨月灵十分好奇。县城周边土地多得是,为何要跑那么远,来山沟沟里买地? “走啦。”少华没有回答,打声招呼走了。 纸坊的事,他跟杨月灵说不着。她既没有纸坊,又没有土地,与她何干。 傍晚徐玉福回家,跟家里讲了今天几位“贵人”来看纸坊的事。这时杨月灵才知道,他们主要是为纸坊而来,不是为土地。 由此她也看出少华是不想搭理她。 平常去纸坊,二哥与杨月灵聊天最多,因为二哥性格活泼,话比较多。而少华总是低头做事,不怎么与她说话。杨月灵觉得少华是因为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 不过今天他这么明显的骗自己,杨月灵明白了:他是不喜欢自己。 第44章 夜谈 少华洗鱼回来,小石榴在帮徐蓉烧火。 徐蓉问小石榴在百花楼多久了?小石榴说半年多。 徐蓉问她是怎么进的百花楼? 小石榴说是甜香姐把她买下的,她是甜香姐的人,不是百花楼的人。 徐蓉不解,这有什么区别? 小石榴说,甜香是百花楼管事,百花楼除了张掌柜,就是甜香姐说了算。 徐蓉这才知道,原来甜香不是“姑娘”,是“老鸨”。 小石榴纠正,老鸨另有其人。甜香就是管事,她管着老鸨。 徐蓉对百花楼的管理结构有些好奇,照小石榴所说,甜香不就相当于掌柜么,但百花楼还有位掌柜张济阳。 小石榴说,张济阳不怎么在百花楼,他几乎一个月才来一趟,他平常一般在江州、信州两边跑。 徐蓉好奇百花楼的东家是谁?怎么能允许手下掌柜“不务正业”。身为掌柜不应该要守着生意、管理好生意吗? 小石榴告诉她:百花楼的东家是江州漕帮,张济阳是漕帮主的义子。命他来做掌柜,只是随意盯着点,他们不靠百花楼赚钱。 徐蓉奇怪,不靠百花楼赚钱,那么经营它的意义是什么? 小石榴不了解内情。毕竟她才刚来半年多。 两人聊着,晚饭做好。今晚的主菜是鱼,小鱼煎得香香的,大鱼煮汤,再配上盘韭菜炒鸡蛋,连小石榴看了都觉得他们家伙食好。 吃过晚饭,安排小石榴睡觉的地方。 徐蓉道:“你睡厨房里面那一间。不过要先等一下,等我们洗完澡。” 烧火时,小石榴看到厨房里面还有一间房,里面堆放着柴禾、杂物、木盆木桶这些东西。 徐蓉说的洗澡,不是像现代那样的冲凉洗澡,严格说来只是擦身子,因为没有浴桶。即便有浴桶,要装满那么多水,得去挑,用水也不方便。就目前而言,如果想泡在水里洗,只能到河里或某处山涧水潭。现在十月,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夜里到河中洗澡有些冷。 少华、徐蓉轮流洗完澡,问小石榴洗不洗?他们用的是艾草水。小石榴摇头说不洗。 她就只住一晚上,明天就走,即便要洗澡也回百花楼洗,那里用水方便。 在去百花楼之前,小石榴在家几乎半年才洗一次澡,去到百花楼,甜香要求她至少四五天洗一次澡。她看徐蓉少华居然专门备个洗澡的地方,看得出他俩平常经常洗。从这点,小石榴觉得他俩挺讲究,不像一般乡下人。 洗完澡,徐蓉给小石榴铺床,用的是之前少华睡的草垫子。现在他俩睡在一块,之前的草垫子便闲置着。 看他们家那么穷,小石榴本来做好了睡稻草的准备,没想到有草垫子,还有被褥,真是让她有些意外。曾经她的家里,如果多来一个人,甚至连稻草都没得睡。 天黑了,各自安歇。少华贴上徐蓉要缠绵,徐蓉推开他。 “别闹!隔壁有人。” “有人怎么了?” “被听见不好。” “她听不见。”少华说着又骑身压上。守孝期还没完,他俩实质做不了什么,就只是隔靴搔痒。 一番缠绵,少华翻身躺平,呼吸渐缓,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甜香的股份要如何分?” “想过。” “你是怎么想的?” “之前想过五五开,不过现在改成租纸坊,也只谈下三座,即便明天加上徐昌家,也就四座,她实际上出不了多少银子,所以我想三七开。” 她说的“之前”是一开始的时候,感觉他们要出很多银子,可最后实际上出不了多少。 少华道:“至少还是四六吧。” 徐蓉侧头,嘴唇对着少华的耳朵:“为什么?” 少华伸手从她脖颈下穿过去,搂着她。 “因为她是百花楼管事,百花楼背后是江州漕帮。” 徐蓉琢磨一下他这句话,感觉重点在江州漕帮。 少华道:“南方货运只要走水路,几乎都要与江州漕帮打交道。他们虽是个江湖组织,人脉却盘根错节。甜香在漕帮中能混到管事,说明她这人不简单。” 徐蓉道:“因为她不简单,所以我要与她四六开?尽管她只出了六七十两银子?” 少华道:“你与她四六开,她会把咱们的生意看作她自己的生意,会维护我们的利益。” 徐蓉道:“三七开难道就不是她的生意?她就不维护了?” 少华摩挲着她的手臂道:“今天在纸坊上,她随口一句话,不知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话?” “当时她说,你为何不喊上大伯家一块儿做。” 徐蓉回想了一下,觉得就是很普通的一句。 “我告诉她,我已经喊上大伯一家了。这话有什么问题?” 少华停下摩挲:“对甜香来说,她要的是产量。之前她不知道还有大伯一家也会做柔纸,所以她投资我们。现在知道大伯家也会做柔纸,他们家还有两座纸坊。你能谈下租那些家纸坊,大伯也能谈下。如果你只给她三七开,她觉得利益不够,难保她不会转向大伯。” 徐蓉觉得是无稽之谈,枕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道:“你什么脑回路?甜香从一开始就与我们谈,关大伯家什么事?” 少华想想,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但当时那种“要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说不上这种预感从哪而来,他感觉当时大伯和二哥的眼神好像亮了一下。又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少华道:“好吧,抛开大伯不谈。漕帮人脉很广,只要抓住一个甜香,她顶得上十家纸商。” 徐蓉有些犯困,轻笑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不要依靠别人投资,我们自己慢慢发展。怎么这会儿又是四六开,又是要抓住甜香?” “因为知道了她是漕帮的人。漕帮势力范围很广!” “有多广?”徐蓉已经迷迷糊糊,脑袋进入睡眠状态。 “整个京江流域都有漕帮。南方货运,只要走水路,几乎都要经过漕帮。甚至有的官船,都由漕帮护航。” 徐蓉发出轻盈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 少华慢慢收回胳膊,想到大哥。他真正的亲大哥。 关于漕帮,他是从大哥口中听到的。那年大哥刚到户部,在班房(办公房)里听到个事情:江南道税银在漕帮护运下,安全到京。当时大哥非常诧异,为何官船会由漕帮护航?漕帮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民间组织,为何不用官军护航? 在前辈的解释下,大哥才知道:曾经京江流域盗抢猖獗,过往船舶经常被抢,抢劫者大多两三人、四五人,最多也就十来人的小团伙,想要将他们彻底歼灭很难,因为盗抢团伙数量众多,灭了一个又冒出一个,仿佛生生不息似的。 宰辅大人想了一招,在这些盗抢者中挑选出几个相对正义、是真正因为吃不上饭才走上这条路的,让他们结成一伙,扶持他们,消灭或兼并其他团伙,以匪治匪,于是最后产生出“漕帮”。 漕帮具体如何,其实少华也不清楚,大哥跟他讲“漕帮”是十一年前的事。因为这个主意是父亲出的,大哥感到很自豪,这个办法彻底治理了水路匪患。 想到这,不可避免的想到父亲。 少华感觉自己从小到大没有得到多少父爱。脑海中记得的,是父亲那张永远阴沉的脸、以及他的呵斥。甚至自己被关进大牢,父亲也没来看过一眼。 以他们家的权势地位,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事。结果父亲为求自保,弃他于不顾。 黑夜中,徐蓉熟睡翻身,一条腿自然搭在他腿上。 少华拢了拢被子,将思绪拉回现实。 现在他已经改名换姓,成为岩脚村的徐少华,娶了个村姑徐玉蓉。 说实在的,他一开始并不喜欢徐玉蓉,一点都不喜欢。娶她只是为了有个身份。但自从溺水之后,徐玉蓉就变了个人。少华感觉,她压根就不是之前的徐玉蓉。 “妈妈,我想吃凉粉……” 徐蓉呢喃的说了句梦话。 少华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听到过她好多次说梦话。他觉得梦中世界的徐玉蓉,才是现在的徐玉蓉。 …… 第45章 土地那些事 第二日一大早,徐蓉带着小石榴去徐昌家谈租纸坊的事,徐昌同意了。然后又问他们家愿不愿意卖土地,她要买地建房。 徐昌家人少地多,他和媳妇两人忙不过来,有一部分土地是租给别人种。 徐昌犹豫道:“如果是田地,现在地里已经种上庄稼。如果是山地……”他想了想道:“我们家山地没有合适建房的,不过你们家那里不就能建吗?” 他指的是徐蓉家住房那片坡地,那片山坡是徐家的,当时分家,刘氏占了四分之三,徐蓉占四分之一。因为刘氏说要留下地将来给老二老三建房。 徐蓉问徐昌:“如果你们家田地卖的话,你大概想卖多少银子?” 徐昌摆手:“我们家田地都租出去了,现在耕种的这几块地不打算卖。” “我是说如果,我想知道个大概价格。我从来没有买过地,也没卖过地,不知道一亩地要多少银子。” 徐蓉故意当着小石榴问,因为她今早起床才突然想起,明天就是赶集日。甜香留下小石榴,说是为了省得让她来回跑,可她赶集日不正要去趟县城吗?所以,甜香留下小石榴另有目的,她是留下双眼睛耳朵。说起来,她与甜香并无深交,人家为何要相信你?你说是多少银子谈下来的,就多少银子?她觉得甜香没那么傻。 这里提前说一句,徐蓉想多了,甜香是不傻,但她有时候也不太聪明。 徐昌道:“如果是用来盖房子的田地,自然要选路边的,这种会贵些,大概六七十两一亩。” 徐蓉故作惊讶:“这么贵!我以为三四十两就能买到。”她都没说少华讲的五六十两一亩。 徐昌道:“三四十怎么可能,我们村的田地就那么多,现在没有人家卖地。再说盖房干嘛要占用良田,盖在山坡上不是更好么。良田改建住房,你还得要再交笔改田税。” 徐蓉不知道“改田税”一说,问道:“我在自己家地里盖房,还要交税?” “当然了,”徐昌道:“良田改变用途,一方面是官府准不准改,一方面是要交税。你家稻田不也每年都要向官府交粮食嘛。” 说到这,徐蓉才想起,他们家到现在都还没有去官府交粮。 她问:“改田税要交多少?” 徐昌道:“好像是一亩地交六百斤粮食,或是十几两银子。” “这么多!”徐蓉惊讶。 古代亩产比较低,一亩地大概产三百斤粮食,交粮按照这个基本数的百分之二十,即六十斤。改田税交六百斤粮食,就相当于两亩地的产量,或是十年的公粮。 徐昌道:“所以,你不如将房子建在你们家那儿。那片地是你们家的,又是中田,不用官府批准,也不用交改田税。” “中田?……什么意思?”徐蓉不懂。 徐昌给她解释: 田地分为良田、中田、荒田。 良田指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的优质土地,主要用于种植粮食,比如水稻。官府对良田有管控,你登记在册有几亩良田,一方面是要按田亩收取粮税,一方面是控制着不允许擅自改变用途,以确保粮食供应。 中田指土壤一般的中等品质土地,这种土地多用于种植蔬菜和经济作物,比如红薯、黄豆、苎麻等等。徐蓉家建房的坡地就属于中田。这种土地登记在册,但官府基本不管控,你爱种啥种啥,官府不对中田收取地税,只是当你中田上种出的东西拿去交易,会收取市税。当然,也不是只有中田上种出的东西交易收市税,是市场上所有交易的商品都收取市税(交易税)。 另外是荒田。荒田指未开垦或不适合农作物生长的土地,这种土地多用于林木种植,比如徐蓉家的林地就属于荒田。荒田经过人工种植,可以登记在个人名下,比如你在山上种了十亩构树,这十亩山林可以算是你家的。但是你对山林只有使用权,没有土地权,假如哪天官府要在这里采石挖矿,你必须无偿让出土地。 原主徐玉蓉虽然在乡村长大,但她并不懂这些,因为以前她不掌握家中经济大权,接触不到、不了解土地的事。现代徐蓉在城市长大,她就更不懂了。当时分家,只写了哪里土地多少亩,并未标注良田、中田,所以她就没这个概念。 旁边小石榴听着也是一脸新奇。她家的稻田在山上(梯田),好像从来没有交过粮税,这是为什么呢?当然,她也没问,因为她已经不在那个家,交不交粮税跟她没关系。 了解了土地的事,徐蓉告辞,带着小石榴回家。她要去找刘氏。 老房子,刘氏在院中编竹盒,杨月灵在一旁拆衣服。她打算把自己一件青蓝色布衣拆了,给三弟徐玉文缝件衣服。因为徐玉文上学穿的太破旧,杨月灵觉得那样会被同学瞧不起,于是主动献出自己的衣服。 “娘!”徐蓉带着小石榴走进老房院子。 杨月灵看见,瞟了一眼,继续手中的活。现在她对少华、徐玉蓉夫妻俩没好感。 刘氏见她来了,以为是来取竹盒,说道:“等我这个编完,一起拿给你。” 明天就是赶集日,需要竹盒装纸。不过竹盒也不是刘氏一个人编,大伯家的女眷们也在编,要不然供应不上。 徐蓉道:“娘,我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刘氏停下手中活问:“什么事?” 徐蓉道:“我想找人来给你盖房子。” 刘氏愣住,脑中反应了一下她的话,好半晌才不解问:“你哪来的银子盖房?” 徐蓉道:“不用我们出一两银子,你只要提供土地。” 徐蓉讲了荣公子要派人来学习造纸的事,几十人住宿是个问题,他要在这里建房。 徐蓉的想法是:房屋建在他们家土地上,就当是提前为二弟三弟建房,不过目前房屋给那些人住,等将来人走了,房屋就是他们家自己的。 刘氏听到预计花二百两银子建房,有些心动。那是要建多好的房子啊!可是再仔细想想,犹豫道:“如果他们住下就不走呢?” 徐蓉道:“他们是北夏人,不会永远在这,顶多几年就走。” 刘氏不放心,道:“几年……两三年也是几年,八九十年也是几年,到时候玉福都该成家了,他们要是住着不走,玉福拿什么房子成亲?” 这时杨月灵插话道:“那就把土地卖给他们。” 徐蓉、刘氏同时望向杨月灵。 徐蓉不知道杨月灵的心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其实她也这么想过,但是想想刘氏的性格,她不会卖的。 刘氏知道杨月灵打的什么主意,瞟了她一眼,转回头对徐蓉道:“算了,还是让他们去买别的地吧,咱们不占这便宜。” 徐蓉觉得这便宜可以占,以荣公子的说法,他们不想长待,巴不得学完技术就走。不过现在也没有与荣公子好好沟通过,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待多久,于是道: “好吧!不过这事你先考虑考虑,那头我也去问问。” 现在只是徐蓉单方面的想法,需要两边沟通后才好具体商量。 第46章 肚里官司 徐蓉和小石榴回家做午饭。 小石榴问:“我什么时候回县城?”今早起床她本来准备要走,徐蓉让她等一下先别走,然后带她去了徐昌家。 徐蓉道:“明天吧,吃过午饭我们再去趟高家。”高家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正在做饭,少华回来,说上午高兴旺去纸坊,旁敲侧击打听他们做柔纸的事。 徐蓉道:“你有没有问他,纸坊的事决定没有?” “问了,他说还在考虑。不过我感觉他不想租,高家似乎也想做柔纸。” 徐蓉顿时心情不好:“吴家想要自己做,高家也想自己做,呵……”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感。 少华道:“我感觉大伯家也想自己做。”说完他瞟了小石榴一眼。 徐蓉对大伯家自己做纸没异议,之前已经讲好,今后他们做出柔纸,徐蓉收购。 “之前计划十座作坊,现在,唉……”徐蓉叹息一声。做纸对这里的人来说太容易,自己又没什么秘方,你拦不住别人家也要做。 吃过午饭,高家不必去了,徐蓉带着小石榴去纸坊上帮忙,顺便跟徐玉福讲了在“他的土地上”建房的事。 徐玉福一听,两眼放光,当即同意。 徐蓉问他要不要回去与刘氏商量一下,徐玉福说不必,他的土地他做主。 不花一文钱、别人给你建房,这种好事哪里找!无非就是让他们住几年而已,徐玉福觉得这不是问题。 …… 第二日,十月十号赶集日。 徐蓉、少华、小石榴坐马车去县城。百花楼里,就只有甜香在。 “竹料已经做完,就只有三十盒。下一批纸要等到十一月下旬。”徐蓉卸下背篓,有些无奈。 暂时断货,之前少华说过,甜香不意外,问道:“纸坊的事情谈得如何?” 徐蓉把谈的结果跟她讲了一遍。 甜香悠闲绞着长发道:“这么说来,花不了多少银子。” 徐蓉点头:“三座纸坊加上租地,一年五十两银子。” 甜香撇嘴:“这么少,没意思啊!” 徐蓉不理解她说的“没意思”是什么意思,是指投钱太少没意思?还是产量太少没意思? 少华道:“我们现在也没有几位抄纸师傅,四座纸坊够了。” 甜香问:“你大伯家,他们不加入吗?”刚才徐蓉在叙述时没有提到大伯。 少华道:“他们想自己做,不跟我们一块儿。” 徐蓉看向少华,有些不太理解他为何这样说。她跟大伯讲好,他们做纸、她收购,两家之间还是有联系的,不算是不一块儿做。 实际上,有些事情少华没有跟徐蓉讲。他与大伯家几人朝夕相处在纸坊上干活,从一些言语上听得出,他们打算做完这一批纸料后退出,然后自己干。他之所以没有跟徐蓉讲,是因为大伯他们说的很隐晦,含含糊糊,他也就不好跟徐蓉讲,否则显得他像个小人似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甜香倒也不在意大伯家。对她来说,大伯家跟吴家、高家一样,都是拒绝的人。 她意兴阑珊道:“我本来还准备了几百两银子,没想到,用不着。”她嘴角淡笑一下,显得有些疲惫。 徐蓉看出她今天精神状态不太好,不过开青楼的,夜里纵情、白天懒散,倒也不奇怪。 徐蓉问:“荣公子呢?我有些事情想与他商量。” 甜香绞着头发懒散道:“走了。” “走了?”徐蓉不解又意外。 “他和济阳回信州,估计个把月才会过来。” 徐蓉愣愣道:“他走了,那跟他谈的事情怎么办?” 甜香道:“他走之前把银子给我了,委托我替他办。” “哦。”听到留下银子,徐蓉就放心了。然后讲了关于买地建房的事。 听到良田要六七十两一亩,还要交改田税,甜香问少华:“你不是说田地只要五六十两一亩吗?” 少华道:“我说的是平均数。建房要买路边的田,自然要贵些。” 徐蓉道:“建房占用良田很不划算,我有另外一个方案,只是荣公子不在,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什么方案?”甜香问。 “在我们家土地上建房。” 徐蓉讲了她的打算。现在他们家土地还有两亩不到,可以用来建房。这地本来是留给两个弟弟将来盖房娶妻的。荣公子的人到岩脚村,只是要解决住宿问题,房屋盖在哪里不是盖,不如盖在他们家土地上,一方面省了买地的钱,一方面也算是给他们家占个便宜。 甜香听明白她的想法,笑道:“你可真会算计!” 徐蓉坦然道:“在岩脚村盖房,对荣公子来说没有什么投资价值,无非就是解决个住的地方。他的人,我估计在这里不会待太久。到时候人走了,留下所房子,没什么意义。” 甜香道:“到时候房子可以卖掉啊!” 徐蓉道:“卖给谁?岩脚村谁家都不缺房子。” 她这话说的有点绝对,还是有人家缺房的,比如高家就正在建房。只是,缺房的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家不缺房。 甜香稍微考虑一下,点头道:“行吧,就建在你家土地上。” 在甜香看来,山沟里的房屋的确也没什么价值,能帮荣公子省点就省点。 徐蓉道:“如此一来,我打算咱们的股份按五三二分。” 甜香不解:“什么意思?” “我五成,你三成,荣公子两成。” 徐蓉说出这句话,少华奇怪的望着她。事先徐蓉没有跟他商量过。 甜香道:“荣公子不入股。” 徐蓉道:“他出了那么多银子,怎么也应该分给他些股份。” “他自己说的不要股份。”其实是甜香哄劝的。 “做人要厚道,他又出银子又送人,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呵,”甜香轻笑一声:“你之前跟他要一年五百两伙食钱,怎么不提厚道?” 徐蓉道:“给他股份,最后伙食钱也是要算在成本里,抱着提着都一样沉。” 她这话有点糊弄人了,预计支出和实际支出是两回事。 甜香不太精于计算这些,道:“反正他不要股份,他的股份算我的。” 徐蓉道:“至少也应该给他一成吧!要不然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甜香想想:自己只用出五十两银子,现在不用买地,荣公子给的三百两绰绰有余,甚至连自己的五十两也可以包含在内……的确好像是有点不厚道。 她道:“荣公子不会在华国长待,等他离开时肯定会清理掉所有资产,到时候他这一成……” 徐蓉道:“一成股,只是我们当前这个项目的股份。如果将来又有别的项目,那个另算。” “当前项目?”甜香没听懂。 “就是当前四座纸坊项目。如果将来在别处开纸坊,那是别的项目。” 甜香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恍然大悟。这女人也太过算计了吧!把现在四座纸坊与将来可能发展的纸坊分开算,事情是这么做的?! 甜香不悦,阴阳怪气道:“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听到这话,少华不悦道:“既然谈不拢,我看就算了吧。之前谈的就当是闲聊了。” 甜香望向他,目光意味不明。 这里悄悄说,其实甜香知道少华身份。几年前他被流放经过江州,甜香见过他。当时甜香还在漕帮主身边,知道船上押送的囚犯是宰辅家公子。 甜香收回目光,对徐蓉道:“好吧,一成就一成。那么我们就是六三一?” 徐蓉道:“不,五、四、一。” 甜香淡淡一笑,知道是把荣公子的一成加在她头上。 她又转过头望向少华,只见他铁青着脸,脸色很难看。 甜香心道:“五四一”是你媳妇提出来的,我本来都认下三成,是她偏要加给我一成。 甜香以为少华不高兴是因为入股分配,其实少华是因为荣公子。 事情谈定,甜香拿了二百两银票给徐蓉,让她去办。 徐蓉有些惊讶:“这就把银票给我了?不立个协议字据什么的?” 甜香道:“协议也得等荣公子回来,你先拿去办。早日开工,早日生产。” 徐蓉道:“那我至少还是写个收据给你吧。” 拿了二百两银票,总要写个收据,徐蓉叫少华来写,少华生气起身离开,没理会她。徐蓉有点懵:这是怎么了? 甜香道:“不必写了,我相信你。你只要记好每一笔支出就行,我对荣公子也要有个交代。” 她看出少华很生气。心想:我要不要让出一成股?可是,谈合伙哪有往外让的?这种时候不为自己争取利益,就是目的不纯。她虽然目的不纯,但不想表现出来。 徐蓉想了想道:“好吧。后面的开支我会记清楚,到时候一起算。” 少华走出百花楼,站在街上。他刚才不写,主要是不想留下字迹。其次,他也的确因为徐蓉没有与他商量就决定给拓拔于荣一成股份而生气。 徐蓉说过,荣公子才是真正金主。她的判断没错,但少华不想她与拓拔于荣走得太近。 在街上站了一会,徐蓉从楼里出来。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徐蓉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给自己甩脸色。 “没什么。”少华语气淡淡。 “是你跟我说,至少要四六开。”徐蓉见他态度不好,自己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同样语气淡淡。 “我是说过,但没说要给荣公子一成。” “他才是真正金主。几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一成股也只是意思意思。”徐蓉觉得一成股都少了,但人家说过不要,你硬要给,是不是有点太舔。之前她与荣公子谈价钱,谈得那么斤斤计较,其实也是在试探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金主”二字,少华咬牙:“意思意思?你想跟他有什么意思?” 徐蓉听出股醋意,问道:“你是吃醋了?” “没有。”少华很果断的回答,他的确不是吃醋。 徐蓉道:“你跟甜香那么长时间不清不楚,我有说过你什么没?” 少华沉脸:“我跟她有什么不清楚?” 徐蓉飞过个眼神:“这我就不知道了!” 前会甜香生气说她是“女子小人”,听到这句话,徐蓉以为要谈崩,但是少华一句话,甜香居然答应了。当时徐蓉注意到甜香的眼神,感觉她是看在少华的面子上。可是少华对她有什么“面子”?还有以前少华卖竹盒给甜香。徐蓉感觉甜香是在照顾他。大街上会编竹盒的人多了去,为何就只买他的竹盒?说什么救命之恩,一开始徐蓉是相信的,但现在有点不信,甜香看他的眼神,好像藏着点什么。 “我跟她没有任何不清楚,你若不信,从今往后我与她断绝来往。”少华心中坦然。 徐蓉轻笑:“现在说这话,你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 他们已经要一起合伙做生意,怎么可能断绝往来。 少华道:“把银子退了,以后不与他们来往。” 徐蓉沉下脸,转身离开。她发现这些话都是为了刺激对方而说的废话。 她虽然觉得甜香对少华似乎有点什么意思,但当初找甜香卖纸,不正是利用这一点吗? 徐蓉背着背篓在前面走,少华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甜香对他到底有没有特别照顾,其实少华心里清楚。但他对甜香没有任何想法,所以他心里又很坦然。 徐蓉拿着银票去钱庄兑换,先兑一百两现银。伙计看她穿的破旧,问了句“银票哪里来的?”,徐蓉身姿挺拔毫无惬意,沉声道:“卖纸赚来的。” 少华站在身后,看她这又穷又自信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喜欢她,愿意为她付出,但万一身份被揭穿…… 兑完银子,徐蓉放进背篓,对少华道:“你在后面好好帮我看着,小心不要让人偷了。” 少华看她拿到银子,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些,点头道:“放心,我会好好看着。” 罢了!身份揭穿就揭穿,到时候看玉蓉会如何想。如果她不想与一名逃犯在一起,大不了自己离开。与她在一起的日子能有多久就多久,万一她能接受自己是名逃犯呢? …… 曾经少华想过带玉蓉回家,但那要等到将来某天“大赦天下”的时候。 大赦天下有几种情形:新皇登基、立皇后、立太子,或是发生某些重大事件。 当今皇上还年轻,才二十多岁,不会发生新皇继位的情况; 皇后已立,第二种情形也不会有; 至于立太子,皇上嫡长子才四岁,至少再等个十年。 第47章 百两现银 徐蓉和少华换了银子,买了些家里要用的东西,坐马车回岩脚村。 刚到家,刘氏后脚就跟了过来。 她脸色难看,质问徐蓉:“你跟玉福都说了些什么?” 徐蓉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她指的应该是盖房的事,答道:“就是说盖房的事。” 刘氏沉着脸:“你还教他,要是我不同意就跟我闹分家是不是?” 徐蓉一脸无辜:“没有啊。” “我以为你变好了,没想到你一直藏着心思。” “我藏着什么心思?”徐蓉有些莫名。 刘氏深吸口气,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说道:“行,我同意他们在我们家土地上建房,不过要先立个字据,说清楚他们几年后搬走。” 徐蓉以为她是来跟自己吵架,没想到发了通火,居然是答应。 “字据一时半会立不了,荣公子去外地了,要等他回来。” “那就等他回来后再说。”刘氏不着急。 徐蓉道:“不过房子要马上建。”说着她拿开背篓上面的东西,拎出底下一包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道:“他们把银子都已经给我了。” 刘氏看她手里拎着个布口袋,里面似乎装了些坨块状东西,疑惑问:“里面装的是银子?” “对。”徐蓉打开口袋,露出里面大小不一的银锭。 这里解释一下:银锭有大有小,有五十两一锭、二十两一锭、十两一锭、五两一锭,再小的就是碎银。这与现代钞票面额意思差不多,铸银时铸造不同大小,方便不同场景使用。钱币也是一样,有一文钱一枚、两文钱一枚、五文钱一枚、十文钱一枚,方便叠加使用。 另外,碎银是从银锭上剪下来形成的(有专门的剪刀),一般是称重使用,所以这次徐蓉还买了剪刀和称银子的秤(戥子秤)。 刘氏看到一口袋银子,眼睛都直了,磕磕巴巴问道:“这、这是多少银子?” “一百两。他们给了我二百两银票,我先兑了一百两。” 刘氏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徐蓉:“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这么有钱!” “生意人。” “生意人也不会这么大方吧?” “大方的生意人。” 其实甜香直接给银票,徐蓉也是惊讶的。 刘氏还是不可置信。 徐蓉道:“银子已经拿了,房子我们要马上建。” 刘氏沉脸望着徐蓉:有其姐就有其弟,教唆玉福跟自己闹,就是她教的。不过玉福说的也在理,提供出家里土地,玉蓉就能多占些股份,到时候赚了钱,分的也多。等有了钱,还担心啥?何况盖房子的钱又不用自己掏。 刘氏生气的:是这些道理难道玉蓉就不能跟自己讲吗?她想要拿出家里土地多占股份,跟自己讲就好。她为何要教着玉福来跟自己闹,顺带还攀扯上月灵,搞得他俩姐弟现在撕破脸。 不得不说,同样的话,徐玉蓉讲、与徐玉福讲,对刘氏来说是不一样的,这大概就是女儿与儿子的区别。 刘氏看着眼前银子,无奈妥协:“好吧,要盖就盖吧!”然后又道:“你能不能托你们那几位生意朋友,在县城打听打听,哪里有合适又便宜的店铺。” 这话题转的,徐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打听店铺?是想要干嘛?” 刘氏讲了杨月灵想开店。 昨晚徐玉福跟自己闹,同时也跟杨月灵撕破脸。一个闹着要搬去纸坊上住,一个闹着要回杨家。可刘氏知道,杨月灵哪里回得去杨家。 说完刘氏叹息一声,不省心! 徐蓉道:“她想开店,就让她自己去找店铺嘛。” “是,今天她已经去县城找。不过我担心她找的店铺太贵,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看到亲生女儿与亲生儿子闹成这样,刘氏决定还是掏银子平息。她觉得自己欠月灵很多。 徐蓉道:“这事你要是早些跟我讲,今天见到甜香我就问问她了。” 刘氏叹息:“昨晚我是想过来的,但你们家里有外人在,不方便讲。”昨晚小石榴在。 徐蓉想了想道:“等杨月灵回来再说吧,看她找的如何。” 刘氏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回去。 …… 第二天,徐蓉与孙家、徐昌家,签订租纸坊协议,付了银子。然后顺便问他们,有没有空来帮他们家盖房。 徐昌自己没空,因为他们家就他一个成年男人,家里还有事情要做。不过他答应可以帮忙找人,帮他们出出主意什么的,总之他自己不动手。 说起来,徐昌家可以算是个地主,家里四十亩良田租给别人种,自己就种两三亩,另外再加上坡地中田、山林等等,也是够忙活的。 至于孙家,他们家人口多,听到不是白帮忙给工钱,一口答应可以来四个男人。 去完这两家,徐蓉又去里正(村长)家,说了自己家要盖房子的事。 岩脚村的里正名叫吴合,年近四十,与拒绝租纸坊的那个吴家有点亲戚关系,不过他们已经是第五代,下一代人就出五服了。 听到她家又要盖房,里正好奇:“你们家是做什么了?怎么有那么多银子盖房?”徐玉蓉的房子是年初建的,现在年底又要建房。 徐蓉道:“我们家做柔纸,有两位老板投资,盖房的钱是老板出的。” “老板?”里正对这个词有些不太理解。他们一般称呼“店家”为老板、掌柜,“老板”并不代表有多少钱,它只是个普通小店生意人的称呼。 “贵人。有钱人。”徐蓉实在不习惯这里的称呼,不经意间就会带出个现代词汇。 “别人的钱?”里正还是不太理解,重复问道:“你们做的是什么纸?” “柔纸。” “柔纸是什么纸?” “一种柔软的纸。” 里正好奇:“这种纸,是有什么特别用处吗?”为何会值得别人投钱?里正家也做纸,怎么就没人给他投钱。 “擦屁股用。”徐蓉很直白。 里正仿佛听到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由惊呼: “擦屁股!用纸擦屁股!” 第48章 里正 里正一惊一乍,徐蓉掏了掏耳朵,心道至于嘛。 “唉!”里正长吁短叹:“纸是越来越不值钱了,沦落到擦屁股……”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徐蓉道:“皮纸是不值钱了,所以我们才做柔纸。” “柔纸值钱?”里正收起叹气问。 “是。目前柔纸比皮纸值钱。” “一担柔纸能卖多少银子?” 前面说过,一担等于一百斤。 徐蓉道:“我们的柔纸不按‘担’计算,按盒算。” “一盒是多重?能卖多少银子?” “一盒大约一斤二,卖二百文钱。” 里正瞪大眼珠:“那么一百盒能卖二十两银子!” 一百盒是一百二十斤,比一担皮纸也就多二十斤,但卖得的银子,是皮纸两倍多价钱。 徐蓉道:“两百文是市场零售价,我们出货给纸商,一盒只是一百四十文。” 她故意跟里正说得这么清楚,是为将来打预防针。如果以后吴家、大伯家也做柔纸,她希望有个人能来约束一下他们的价格,不要本村人自己打价格战,否则等外村也开始做柔纸,到时候市场价格将会是一片乱战。 里正沉思了一下,问道:“这个柔纸,工艺上与皮纸有何不同?” 徐蓉道:“柔纸是以竹子为原料,工艺上有相似之处,但也有很大不同。” 她这句话,除了第一句有价值,后面两句几乎是废话。 里正听出她大概是不想透露,问道:“你能带着我们家一块儿做柔纸吗?当然,如果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关窍,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我只是想要家里多点收入。” 皮纸越来越不划算做,但还不得不做,因为少了这份收入仅靠种地,不够全家人活的。 “里正”虽然算个基层官职,但是他没有官俸,完全凭着一腔热情帮官府办事。 你问做“里正”的好处是什么?他能得到村民尊重,能与官府搭上话。 当然,也不是所有村民都会尊重里正,但是仅凭能与官府搭上话,里正在村民中就已经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徐蓉道:“如果你想要家里多点收入,我有条生财之道提供给你。” “什么生财之道?” “你卖竹子给我们。晒干的碎竹,我三文钱一斤收购。” 徐蓉不是不想带他做柔纸,只是这第一步都还没开始,就商量下一步,是不是步伐快了点? 她现在就有种“步子迈大扯到胯”的感觉,吴家、高家、甚至大伯家,这些人已经蠢蠢欲动。那么她就把村里的竹子都收了,让他们去别的地方找竹料。 徐蓉跟里正商量,让他去收购村里所有人家的竹子,最好是签订协议,承诺竹子只卖给里正。给村民也是三文钱一斤,里正每帮她收购二十担,她额外再给他一两银子。 简而言之,里正家的竹子卖给她,一斤有三文钱。另外他再去收购其他家竹子,每帮她收二十担,有一两银子。 里正自认为自己的算术还不错,但听徐玉蓉叭叭一顿讲,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你为何要额外给我一两银子?我收他们两文钱一斤,不就有差价了吗?”里正不理解。 “不不不。”徐蓉表情严肃立即制止他这个想法,说道:“三文钱一斤是通价,对所有人都是这个价。你身为里正,不能剥削村民,一定要让村民得到好处。所以,你的是三文,他们的也是三文,这样才能服众。” 里正模模糊糊,好像有点懂了。原来是为他着想。 徐蓉道:“收竹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许多活计可以赚钱。不仅是你赚,咱们全村人都可以赚钱。” 徐蓉说着摸出一个五两银锭放在桌上,拿出晚辈的恭敬诚恳道:“吴叔,希望你能帮帮我!” 望着桌上银锭,里正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银子。五两银锭!看来徐玉蓉真是遇到贵人了! 徐蓉道:“这锭银子,先做定钱。我老板去外地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有大把的银子。” 现银摆在面前,里正嘴上没说,心里已经乐开花。他暗暗算了算,自己家竹林,砍个几千斤竹子就跟没砍过似的。还有其他家,每家出个二三十担完全没问题。一家一两银子,村里收个七八十家,哈哈!又是七八十两。 想到这,他忽地想到个问题:“收那么多竹子,你们用得完吗?” “用得完,这个你无须担心。” 两人又具体讲了下收购的竹子要是什么样。首先,要是干的;其次,要破碎成小块。徐蓉还在他们家劈了几块碎竹给他看,告诉他要碎成这样。 徐蓉经过实验发现,火柴盒大小的竹片出料比较快。当然,如果是竹屑出料更快,但是竹屑削起来非常费工。从工夫和时间上讲,碎成火柴盒大小就可以,这样最经济。 徐蓉和少华离开里正家。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华说道:“当初我们应该直接找里正。” 徐蓉撇他一眼:“任何事情,你要先做出个样子来,别人才会相信你。”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外表十六岁的小姑娘,以往在村里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如果没有示范、拿不出银子,你空口白牙说破天,谁会信你? 租下纸坊,付出去五十两;盖所村里最大的房,花上百两。他们家有钱没钱,有没有实力,这些就是最好证明。 徐蓉道:“世人都慕强,只要你有足够东西证明实力,别人自然相信你。” 少华摇头不赞同:“那甜香他们为何会相信我们?” 徐蓉玩笑道:“因为你长得帅啊!” 少华故作咬牙切齿在她腰上捏了一把:“不许再说这个。” 昨晚他俩为这个,在床上又小吵一架,不过好在两人都没钻牛角尖,睡醒一觉又天下太平。 少华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慕强,有的人就不是。” “哦,是吗?那你举个例子。”徐蓉轻松愉快走着,她也觉得“世人慕强”这个说法不严谨,可是聊天嘛,要那么严谨干嘛。 少华道:“比如你说什么我都信服,是因为你比我强吗?不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徐蓉停下,嘴角噙笑望着他。 “所以,甜香也是因为喜欢你?” 少华沉脸。 徐蓉哈哈哈笑着跑开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再说就说真了。 …… 第49章 卖粮食 两人回家,开始计划房屋要如何盖。那块地是个斜坡,盖之前要先平整土地。 徐蓉道:“我看高家那种往山后挖,挺聪明,白得几十丈土地。” 少华道:“他们家那种看似聪明,但要是雨季天下场大暴雨,搞不好山体滑坡就把他们家埋了。” 徐蓉深以为然点头,她也觉得高家那种太危险。 少华道:“不过我们家这个山坡比较平缓,往后挖点也无妨,只要别挖太深。” 凡是靠山建房,哪家不往后挖,但是像高家那样挖成个垂直崖壁,全村就他家独一份。 徐蓉道:“能不挖就不挖吧,只要把地整平就行,万一真的下场大暴雨……”这里山上也不是没有塌方过,只是一般发生在没人的地方。 少华道:“挖了也无妨,只要别挖太深。房子往前盖,靠山这边盖厕所茅房,不住人的地方。” 两人正商量着,徐玉福来了。 做完上一批纸,纸坊停工,徐蓉发了工钱,大家暂时休息。 “姐,我想搬来你们家住。”徐玉福阴着脸走进门。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去纸坊上住吗?”徐蓉调侃他。 “纸坊只是说说而已,那里能住人吗!”徐玉福满脸不高兴,气鼓鼓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徐蓉正经问他。 “杨月灵!她找了间店铺,一年要三十两银子。娘银子不够,打算卖粮食。” “卖粮食?那得要卖多少斤粮食才够啊!” 稻谷大概十六、十七文钱一斤,假如三十两银子全靠卖稻谷,需要一千八百斤左右。 徐玉福恨恨道:“卖吧卖吧,全部卖光饿死算了!” 然后他一副可怜巴巴样,对徐蓉道:“姐,以后我跟你过吧。以后我给你干活,你养活我。” 徐蓉替刘氏算了算他们那边的稻谷:十六亩地,平均亩产三百斤,减去每亩六十斤的粮税…… “咦,即便卖掉一千八百斤,剩下的你们也依然够吃啊!” “难道就只吃稻谷不吃别的?衣服不用穿了?被子不用盖了?一年都吃不上几顿肉!”徐玉福满腔怒气。 徐蓉笑笑,账的确不是这么算的。家里的油盐,买件衣裳、买把锄头,哪样不抵上几十斤稻谷。 “不要孩子气了。杨月灵怎么说也是娘的亲生女儿,娘多少年没有养过她,就当是补偿以前的吧!” 昨天刘氏就来说过徐蓉挑唆,她也觉得上次给徐玉福的暗示太多,是有点挑唆,今天她换套说法。 “补偿?她怎么不补偿我!” “娘把你养大,她不欠你。好啦!别生气了,我们正在商量你土地上的房子要如何建,一起来讨论讨论。” 听到商量房子,徐玉福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问:“什么时候开始建?” “很快。徐昌去帮我们找盖房子的师傅,人一到马上开工。” …… 吃过晚饭,徐蓉去找刘氏,问她卖粮食的事。 昨日刘氏还让徐蓉请朋友帮忙打听县城租房,昨晚杨月灵回来就说找到了。 “她说那店铺后面还可以住人,前面一间、后面一间,两间房一年三十两,位置在南城门附近。我觉得还可以,干脆就定了。”曾经刘氏在县城生活过的,对县城地段有些了解。 徐蓉不想操心杨月灵的事,她们定了就定了,问道:“玉福说你打算卖粮食换银子?” “是,我打算卖掉两千斤稻谷。” “两千斤?那不止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只是房租。店铺租下来还要添置炉灶、锅碗瓢盆,还要买米面粮油。”刘氏叹了口气:“唉!加上我手里的银子恐怕都不一定够。” 徐蓉道:“你的粮食卖给我吧!正好过段时间建房,要供那么多人吃饭。将来荣公子的人到了,他们也要吃。” 两千斤稻谷大约能碾一千二百斤大米,也就够一百多人吃一个月。 刘氏叹了口气望着她。这个曾经与她锱铢必较的女儿,现在却是最能帮她的。二千斤粮食也不是说卖就卖,村里没人会买那么多粮食,至少也得找个粮商,跟人讨价还价,然后拉到人家仓库去。 徐蓉问:“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刘氏表情有些为难:“市场上最高价十八,粮商收大概也就十六、十七。” 徐蓉道:“按十七文算吧,两千斤是三十四两银子。你暂时不用把稻谷给我,先放在你这,我要用的时候再过来拉。” 徐蓉回去拿银子,同时把这笔账记在建房支出上。 …… 两天后,徐昌找的建房师傅来了。根据徐蓉、少华商量画出的图纸,建房师傅看后有些不明白。 “徐昌说你们这房打算要住五十个人,可是你们这屋子……” 图纸上是个类似三合院的房屋样式,横向一排房,竖向两排房。根据标注,每排房都是三间。其中一排房标注“厨房”“食堂”“浴房”,也就是说,住人的屋子只剩下另外两排六间。虽然这六间根据尺寸看面积不小,每间大约有三平方丈(1平方丈=11.1平方米),可是六间住五十个人,怎么算都十分拥挤。 徐蓉道:“我们这每个房间是按照放六架床算的,但实际上只会放四架。每架床有两层,可以住八个人,剩余的空间绰绰有余,还可以放柜子、桌子什么的。” “两层?”建房师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徐蓉道:“那是家具师傅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总之绝对住得下,而且还不拥挤。” 徐蓉上学住宿舍,知道这房间面积绝对够用。何况计划五十人,现在只有四座纸坊,不需来那么多人。 “你说两层的床,有图纸吗?”建房师傅好奇。 “还没画出来,到时候家具师傅来做你就知道了。” 好吧!既然东家都这么说,建房师傅就姑且听她的。 接下来,几人商量房屋架构问题,合计大概需要多少工、多少料。 村里房屋一般墙高一丈五,再加上斜坡屋顶,上面能搭层阁楼,放粮食、杂物等东西。 少华好歹年初盖过房,徐蓉一窍不通,在旁边听他们讲。 除了图纸上画的,旁边还有些其他东西要盖,比如茅厕、柴房什么的。这些房屋不用打地基,所以就没画在图纸上。 说到画图纸,少华徐蓉两人很业余,顶多也就算个示意图。不过乡下盖房子基本都不画图纸,大家在地块上口头合计合计,就这么盖了,一边盖一边商量。 第50章 开工 建房第一步,平整土地。 三十多人热火朝天开干,其中有盖房师傅带来的人,孙家的人,徐昌喊来的人,里正吴合喊来的人。锄头、钉耙、簸箕,挖出的泥土往坡坎下倒,他们计划要填出条路,将来马车可以直接来到房屋门前。 老房子那边,刘氏和杨月灵去县城了,租下店铺两人有许多事情要忙。家中徐玉福、徐玉文,白天在徐蓉这里吃饭,晚上回老房子睡觉,算是徐蓉代管着。 现在开工,盖房师傅不是岩脚村人,免得让他们来回跑,正好刘氏和杨月灵不在家,暂时让他们住在老房子那边。对于盖房师傅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工地旁边临时搭个窝棚。现在好歹有房屋,即便打地铺也比睡窝棚强。 徐蓉不用去挖地,她负责做饭,三十多人的饭食,第一天是她和徐玉福两个人做的。今天第二天,孙家儿媳、女儿过来帮忙,徐蓉稍微轻松些。 几人正在摘菜,徐大伯从远处过来。 他走到跟前,垮着脸问:“玉蓉,你们家建房,怎么不来我们家喊我们帮忙?” 徐蓉抬头微笑:“大伯,怎么好意思老是麻烦你们家。” “一家人说这种话!”大伯对没有喊他们家帮忙很不高兴。 徐蓉道:“二嫂应该快生了吧?我想着你们家自己也忙。” “生孩子就她一个人生,我们其他人也没什么事。” 徐蓉笑笑。她故意没喊大伯家,就是不想欠人情。人情是最难还的。 大伯转头问徐玉福:“你娘呢?” 徐玉福摘着手里的菜答道:“她和杨月灵去县城了。” 大伯知道刘氏去县城。他小儿子跟徐玉文一起上学放学,徐玉文说过他娘去县城。 “去几天了,还没回来?” “我娘最近不会回来。” 徐玉福对他娘此时不在家很不满。家里盖房那么大的事,她居然跑去帮杨月灵,不帮家里! 当然,其实刘氏问过徐蓉,要不要她留在家里帮忙。徐蓉说不必,她全部请工,不缺人手。 大伯问:“你那个姐也不在?”他指的是杨月灵。 “就是她把我娘带走了!”徐玉福满肚子怨怪。 “她俩都去县城了?”大伯疑惑。 “杨月灵在县城租了间店铺,我娘去帮忙。” “店铺?”从头到尾大伯都不知道杨月灵开店的事。 “家里盖房……”大伯欲言又止。他觉得刘氏做得很不对,家里盖房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在家! 大伯望了望徐玉蓉,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工地。那边有许多人在干活,似乎真不缺人手。但身为一家人,怎么能袖手旁观。 想了想,大伯朝工地走去,他见徐昌、少华在跟人商量事。徐昌家都喊了,居然不喊他,这是故意想让他在村里人面前落不是吗? 不得不说,村里人很讲究这些。一家有事,亲戚家几乎都会来帮忙。如果不闻不问,会落人话柄。就像当初少华去帮忙割稻谷,这是村里的人情世故。 徐蓉望着他们男人在那边说话。大伯想帮忙就来吧,人家古道热肠,你不要拦着别人做人。 …… 三十多人,再加上后面大伯家来的三个,五天时间土地就平整好。 接下来,盖房师傅开始量地画线打地基。 十月二十日,赶集日。 家里的银子已经全部花光,徐蓉要去县城换银子,顺便买些东西。 徐蓉换银子,少华自然要跟去做保镖。徐玉福也想去,他想去看看他娘在忙什么。 徐蓉交代孙家媳妇,让她们再找两个人来帮忙煮饭。说是帮忙,其实有工钱拿,一天五十文,还管两顿饭,村里很多人都会乐意来。 三人坐着马车到县城。马车一般都停在南门外,下了车,先去店铺是最近的,于是三人按照刘氏说的在南城门附近,开始寻找。 重阳县城并不大,主要就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加上中间一些巷子。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间店铺,此时店铺已经开张营业,刘氏就在店铺里。 “娘!”徐玉福很多天没有看到他娘,看见刘氏就激动的扑上去。 毕竟还是孩子,才十一岁。 徐蓉踱步走进店里,这是间二十来平米的小店,店铺一道门,门旁边是一个类似售货窗口的窗框,窗框底下有个柜台。 店里一侧,有个揉面的案台,案台旁边生着个低矮的炉火,炉火旁边地上有口铁锅,锅里似乎之前刚煎过东西,感觉还有余温。 “你们怎么来了?”刘氏有些意外。 “娘,你这里弄好了没有?赶紧回家吧,家里事情太多了!”徐玉福拉着刘氏撒娇。 徐蓉道:“我们今天来县城买东西,顺便找找,看你们的店铺开在哪儿。” 这间店铺在南城门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所在位置倒也不深,从正街数过去第四家。虽然徐蓉觉得这个位置不太理想,但想必正街上的店铺,租金就不是三十两了。 “咦,杨月灵呢?”徐蓉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去买菜了。今天早晨我们从一开门到现在,已经卖了六十多个韭菜盒子,馅料都用完了。” 徐蓉有些意外,打量一下店铺门脸,以及那个跟闹着玩似的小炉子、小铁锅,居然一上午能卖六十多个! “嚯,生意不错啊!”徐蓉出于礼貌赞扬。 刘氏有些喜上眉梢道:“一开始我也觉得这间店铺位置可能有些不太好,但月灵说先把炉灶支到外面,让人家看到我们做的是什么,等以后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就会找着来买了。” “哦!”徐蓉真心赞许点头。不得不说,杨月灵还是有些头脑的,知道如何吸引客人。把炉灶支到外面,难怪她们用的是小炉子,这个比较轻巧、容易搬。 “诶,对了,你们早上出门吃早饭没有?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刘氏准备去做吃食。可惜没有馅料了,要不然她煎几个韭菜盒子给他们。 “不用了,我们吃过早饭来的。” 从岩脚村到县城,坐马车要一个多小时,他们今天出门有些晚,到县城已经快中午。 虽然说了“不用”,刘氏还是坚持要去做,徐蓉拉住她道:“别忙活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去办。”她转头对徐玉福道:“你是不是留在这?我们先去办事。” “好。” 徐玉福本就是为了找他娘而来。 第51章 碰巧 徐蓉、少华离开店铺,他俩顺着巷子往东走,打算从巷子里穿到东门外。 走着走着,只见一户人家门里出来个女人,她拎着菜篮子,正是杨月灵。 徐蓉奇怪了一下,但也不是十分奇怪。刘氏说她买菜去了,或许买菜时遇到熟人,去别人家坐坐聊会天。毕竟她之前生活在县城,有朋友很正常。 杨月灵看到徐蓉少华,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打招呼。 她知道自己开店的银子是徐蓉拿的。当然,她也知道刘氏卖给她两千斤粮食。虽然是粮钱交易,但多多少少徐蓉也算是帮了刘氏。因为如果拉到粮商那里卖,人家一定会压低价钱。 “好巧哦!”徐蓉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呵。”杨月灵含糊的尬笑一下,眼角余光瞟了眼刚出来的大门,见门关着,她就放心了些。 “我们刚才去过你店里,玉福在那儿,正在跟娘说话。”徐蓉没话找话,寒暄两句。 “哦,是吗,呵呵。”杨月灵找不出寒暄的话。 见对方没有交谈的意思,徐蓉笑笑:“走啦!你去忙吧。” 徐蓉少华继续朝前走,杨月灵望着他们的背影,舒了口气。 走出一段路,少华开口道:“不是说她买菜去么,怎么买到别人家了?” “或许遇到熟人,去朋友家坐坐。” “我刚才看她反应,好像有点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了?你观察女人怎么观察得那么仔细。” 其实徐蓉也觉得她反应不正常,慌里慌张,仿佛被他们撞见什么似的。不过她不想去深究,杨月灵如何与她有什么关系。 两人从巷子里穿到东门外,路口斜对面就是百花楼。 踏进门内,听到里面二楼传出琵琶声。少华问了伙计一声,伙计领着二人去找甜香。 今天有一群学子在百花楼聚会,甜香正在二楼招呼他们。 一间很大的包房内,两张圆桌,十几名二十来岁、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全都安静的听着一名女子弹奏琵琶。 别误会,这名女子不是甜香。甜香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也在静静欣赏女人演奏。 这名女子纱巾遮面,只露出眼睛,她一身青衣素裙,显得十分淡雅。 看到管事那么专注,伙计没敢立即上前打搅,三人站在门外,也在静静欣赏。 徐蓉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目,曲调时而低吟婉转,时而激扬铿锵,让她不由想到句诗: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毕,众位学子叫好,其中还有人说“打赏”。甜香见弹完了,回头命人上菜。 她一转头,见徐蓉、少华站在门口。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有些意外,但也不意外,因为徐蓉少华一般都赶集日来。 “刚来。”徐蓉笑笑回答。 那名琵琶女接过赏银,起身道谢,抱着琵琶走出包房。在与甜香错身而过的时候,点头致谢,下楼去了。 甜香命伙计上菜。上菜的空档,甜香对徐蓉道:“你俩还没吃饭吧!你们到旁边包房先吃饭,我这边招呼一下就过来。” 说完她跟伙计交代几句,将二人领到旁边小包房。 徐蓉二人也不是故意来蹭饭的,但谁叫甜香这会正忙着,那就边吃边等吧。 不一会,伙计端来几道菜。 一道看着像盐水鸭,徐蓉夹了一块尝尝,似乎就是盐水鸭。 一道看着像腊肉煮熟切片,徐蓉夹起一块尝尝,感觉像酱肉的味道,不过它是风干过的,不是新鲜腌制。 还有一道菜,不知道是什么嫩叶煮鱼片,嫩叶呈卷曲状,看着像茶叶,但口感和味道不像,有点黏糊糊的。 “这是什么菜?”徐蓉没见过。 “莼菜。”少华给徐蓉先舀碗汤。 徐蓉喝了一口,汤汁粘稠,味道十分鲜美。 “这菜是长在什么地方?”徐蓉好奇。 “长在水里。多吃点,这菜很名贵的。” “有多名贵?” 少华想了想,发现不好回答,说道:“反正你多吃点。”说着他给徐蓉又夹了几块鸭肉。 徐蓉自穿越到这里,基本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盐水鸭、风干酱肉、莼菜煮鱼片,她忽地回想起前世现代,这样的菜在她那里是家常便饭。 两人几乎已经快吃完,甜香这才过来。 “让你们久等了。”甜香满脸笑容,嘴里喷着酒气:“怎么样,这几道菜还可以吧?”她说着瞟了一眼少华,然后笑笑的望着徐蓉。 “非常不错!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菜。”徐蓉不吝夸赞。的确,她在这个古代社会,没吃过这么好的。 甜香指了指桌上的鸭肉和酱肉:“这两道是我们楼里的招牌菜。”然后指向那碗莼菜煮鱼:“这个,还得是托旁边那帮举子的福,这个是他们带来的。”她掩口轻笑:“我偷偷给你俩分了一碗。”说着她咯咯笑起来。 徐蓉好奇:“他们还自己带菜来?” “这菜我们这里没有。”甜香没有多解释,问道:“你俩这次来是有何事?” “我们来是告诉你一声,纸坊已经签订协议租下来了,从十一月一日起开始算租。另外,房子也开始动工盖了。现在我们家那边正干得热火朝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看一下。” “已经开始盖了?这么快!”甜香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 “为了能尽快盖好,目前我们请了三十七名工人。稍后还会再加上木工,预计总共会有四十多人。” 甜香点头。告诉她工人数,就是告诉她要花很多工钱呗。 她道:“行吧,我把剩余银票给你。你们那边抓紧,过几天我去瞧瞧。” 说完她看桌上饭菜基本已经吃完,说道:“你俩跟我一起去拿银票吧。”银票在房间里。 徐蓉看了下桌上剩的几块鸭肉、几片酱肉,问道:“有没有盒子可以打包?我不想浪费,想带走。” 甜香对她提出的要求并不奇怪,以徐玉蓉的出身家境,她这辈子恐怕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菜。说道:“一会我让伙计给你们装几份新的。” 徐蓉连忙摆手:“不用装新的。只用装这些就行。” 甜香笑道:“这些还不值我一个食盒钱。” 甜香想的是用外带食盒装,徐蓉想的是随便一个什么东西,能装吃食就行。鸭肉和酱肉都没有汤汁,拿张纸包都可以。 甜香忽然想到个东西,装柔纸的竹盒。她让伙计拿来个空竹盒,将鸭肉、酱肉装进竹盒里。 少华在一旁看着,倒也不觉得徐蓉这样做有何不妥。曾经他从邵州走到信州,也是一路要饭过来的。他早已打破曾经高高在上公子哥的傲气,深刻体会到穷困潦倒是件多么悲惨的事。 装好剩菜,三人准备去后院房间拿银票,刚要下楼,一名年轻书生几步追过来,一把拉住甜香。 “正找你呢,文卿兄要给你画像。” 甜香玩笑般推开:“哎呀,好好喝你们的酒,画什么像!” 书生复又抓住她的手腕:“走走走,你不给文卿兄面子吗?” 甜香巧妙翻碗挣脱开:“我现在有事,一会过来陪你们玩。” 书生又去抓她的手,甜香提起裙子蹬蹬蹬下楼,让他抓不着。 少华上前一步,似是无意又像故意,挡了一下,牵起徐蓉下楼。 两人走出前堂大厅,甜香站在后院门口等着。 “那间房里是些什么人?”徐蓉问甜香。 “重台书院的学生。” 古代学生跟现代学生不一样,有些三四十岁也在上学。只是有的屡考不中,人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再在学院里学习,于是回家去自学。 “学生在青楼里聚会?”徐蓉以现代思想有点难以理解。 甜香道:“他们中大部分是生员,不过也有两位是举人。” 考取秀才,即成为“生员”。生员参加乡试(省试),考中者成为“举人”。举人参加会试(京试),成为“贡士”。贡士参加殿试(皇帝主考)成为“进士”。 甜香说他们是“学生”,其实这个“生”字,是“生员”的意思。 徐蓉还是有些不理解。 这不怪她不理解,秀才举人的确喜欢来青楼,只是平常他们把时间精力放在学业上,很少有时间来青楼。特别是对于这种书院里的学生,他们上学管得很严。现在十月,秋闱已经过了(相当于现代高考已经结束),大家放松放松,于是便来青楼聚会。 关于那间包房里的人,甜香觉得没必要跟他俩多解释,带着他们回房间拿了银票,然后就各忙各的去。 出了百花楼,徐蓉还在纠结“学生逛青楼”的问题。她想跟少华讨论讨论,但是觉得少华又没做过“学生”,他大概也不了解。算了! 两人将二百两银票都兑换成现银,买了几十斤猪肉,又买了数盏油灯、桐油、大铁锅、碗筷等等一应物品,两只背篓都几乎装不下,沉甸甸的背着去喊徐玉福回家。 …… 日子一天天过去,工地上人多力量大,仅六七天工夫,三栋房屋的地基便已经做好。 在这之后就该上梁上柱了。古代房屋大多采用三开间的格局,开间较大,中间两道梁,加上前梁、后梁合计是四根梁。每根梁的两端各有一根柱子,起到支撑作用,共计八根。这种样式俗称“四梁八柱”,整个建筑都靠这四根梁和八根柱子支撑着。 上完四梁八柱,房屋架子就算是搭起来了,然后是摆放屋顶檩条,在柱子间砌墙。不同于现代的承重墙,古代房屋中的墙主要起到遮风挡雨,保温隔热的作用。只要梁柱不倒,即使墙塌了,房屋主体结构也不会垮。 盖房师傅在与少华、徐昌等人商量,用哪些原木做梁、哪些原木做柱。这几天工人打地基,另一帮人去买木料,大大小小的原木堆放在坡下路边,几乎都快挡着道了。 正说着,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见状几人搬开几根原木,不要挡着道,因为这是辆宽厢马车,可能会过不去。 然而马车到了他们跟前停下,甜香掀开车帘,跳了下来。紧跟在她后面是位陌生男子,他似乎想拉住甜香,不让她那么冒失的跳下去,但是他动作太慢,伸手拉了个空。 “哇,变成这样了!”甜香抬眼从斜坡望上去。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原先是个土坎,现在变成个斜坡。 “你来了。”少华颔首,算是打招呼。 马车上的男子等车夫摆好马凳,这才缓步下来。 他举头四面望了望,微微蹙眉。 甜香问少华:“玉蓉呢?” 少华一指坡上:“家里。” “我带了些东西给她,你帮我搬上去。” 说着她对车夫示意,车夫打开车厢后门。 别以为古代马车没有“后备箱”,豪华马车后面有扇门,那里便是后备箱,利用的是前面车座下的空间位置。当然,前面车座下方也有道小门可以打开,取用物品。不过他们都已经下车了,自然是从后面拿比较方便。 少华接过车夫递来的两包东西,一包有些软和,感觉好像是衣服什么的;一包有些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走,上去。”甜香提起裙摆,准备爬斜坡。 后面男子愁眉道:“没有别的路吗?这个坡好陡。” 甜香瞅他一眼:“要不要我背你上去?” 男子咂了咂嘴,这么有辱他男格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 少华见这名男子白皙细嫩、锦缎华服,一看就是位富贵公子,说道:“从那边上,那边没这么陡。”他指的是原先的路。 甜香没有理会男子,提着裙摆自顾自从陡峭斜坡上去。 少华见状,领着男子从另一边上去。 三人离开,盖房师傅有些莫名,正商量事呢。 大伯见过甜香,他对盖房师傅道:“我们继续。” “那两位是什么人?”师傅好奇,在这种村野乡下难得见到那样富贵的人。 “老板,徐玉蓉的老板。”大伯答。 这几天一说到房屋、银钱什么的,徐蓉就喜欢用“我老板说”“我老板要求”这些词,渐渐地,大家也知道了她说的“老板”,就是出钱的人。 第52章 少年公子 甜香沿着斜坡爬上去,眼前一大片平整土地上,房屋地基轮廓已见雏形。很明显,这里将会建三栋房屋。 她提着裙摆,踩着有些湿润的泥土巡视,周围干活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这里说明一下泥土为何是湿的?因为挖好基槽要浇水夯实,然后铺上石料,开始砌基墙。他们在浇水夯实的时候,来来回回挑水,泼洒得到处都是。 少华和那位年轻公子已经从另一头来到新房院前,看见甜香还在工地上,年轻公子高喊一声:“甜香姑娘!” 听到喊声,徐蓉从屋里出来,见少华抱着两个包袱和一名陌生少年站在院子前的路上。 对,少年,这位年轻公子大约就十六七岁。他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看起来文质彬彬。 “甜香来了?”徐蓉走出院子,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见远处甜香提着裙摆朝他们这边走来。 待走到近前,少年公子啧啧怪道:“你去那边干嘛?看,鞋都踩脏了。” 甜香瞅他一眼,对徐蓉道:“我看那边地基的形状,就只盖这么几间?”她感觉房间数少了。 徐蓉道:“计划过的,够用了。” 说着引几人进家。 现在徐蓉家的院子,与几天前大不一样。原先的鸡圈拆了,在那个位置搭了个遮阳棚,棚子下是张临时搭起的长桌。长桌对面、厨房门前也搭了个棚子,棚子下垒了眼灶,灶上一口大锅,甑子里正在蒸着米饭。来帮忙做饭的女人,一个在厨房里忙活,其她人去河边洗菜,现在快中午了,她们正在准备午饭。 走进正屋,中间一张矮桌对着门口摆放,桌上搁着纸笔,刚才徐蓉正在画图纸。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甜香示意少华把包袱拿过来。 “这一包是衣服。我收了些我不穿的衣服给你。”她倒也没说别嫌弃什么的,因为以徐玉蓉的家境,轮得着她嫌弃么。 “这一包,是我们今天中午的吃食。”她说着笑道:“上次来什么都没带,荣公子饿着肚子回去,怨了一路。” 她倒也没怪徐蓉没有做饭款待他们,人家家里什么都没有,让人家拿什么做。 她解开包袱,里面是个漆木食盒。食盒里一半盐水鸭、一半酱腊肉,已经煮熟切好。 “谢谢、谢谢!让你破费了。”徐蓉笑容灿烂的接过东西,将食盒放在屋里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将衣服放到里间床上。 少年公子看她放食盒的样子,感觉像是藏东西,有些鄙夷的撇了撇嘴。 徐蓉搬来两把椅子,拿来两只碗给二人倒水。 少华道:“你们聊着,我先去跟师傅商量一下用料的事。” 甜香道:“你就不能坐会儿吗?” “马上就要下料了,得赶快决定。” 少华说完走了。自从上次徐蓉说甜香喜欢他,少华就尽量少与甜香说话。然而他与甜香本就交流不多,他这说与不说一点都不明显,除了他自己心中的刻意,别人压根看不出来有何区别。 三人坐下,徐蓉询问:“这位公子是……?” 甜香介绍:“这位是江州法曹大人家的公子,白文卿。” 江州?徐蓉疑惑了一下。 甜香道:“他随母亲回重阳省亲,前几日在楼里认识的。” 甜香语气随意,似乎并不因为他是法曹大人的儿子就对他毕恭毕敬。 徐蓉不知道“法曹”是个什么官。不过“江州法曹”,说明是个州级官员,级别不低。 这时白文卿拿起桌上的图纸端详,问道:“这画的是什么?” 徐蓉瞄了一眼,答道:“双层床。” 白文卿也觉着像床,只是这床的样式好奇怪。 他又拿起一张图纸问:“这画的又是什么?” 徐蓉瞄一眼:“淋浴器。” “什么器?”白文卿没听懂。 “就是洗澡的,站着洗。”徐蓉解释“淋浴”,然后讲解图纸上画的内容。 “上面是个水箱。这里有个孔。这里有个塞子,木杆相连……一直连接到这里……人站在下面洗澡,用脚踩下木板,上面的塞子就会打开,水流出来。脚一松,塞子又堵回去,水就不流了。” 这个设计,天知道徐蓉是如何想破脑袋想出来的。她运用了马桶水箱原理,加以改进,得出这样一个脚踏式控制淋浴水箱。至于水箱里的水……没办法,只能是人工往里加。 这里说一句,她要是年纪再大些,出生在九十年代,有些澡堂就是用这种脚踏控制淋浴出水。 白文卿对她设计的这个“淋浴器”十分欣赏,称赞道:“没想到,你还有点头脑!” 徐蓉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有点头脑?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 甜香问:“这个东西好像是悬空的,要如何安放?” 徐蓉还未开口,白文卿道:“挂在房梁上就行。” 徐蓉嘴角扯了扯。 甜香道:“挂在房梁上太高了,要如何往里面加水?” “搭把梯子。” 徐蓉压住想耻笑的冲动,说道:“我们计划在靠近山脚那边盖间浴房,在上面山上修个蓄水池,从附近引条水过来。” 原本计划的浴房、厨房,在大伯来看过之后,建议靠山而建。因为这边山上有溪流,离这里大约有一二百丈远,他们这里计划住五十人,挖一条沟渠引水到这,是值得的。因为这里用水的人多。 “然后呢?”白文卿一副没有听到重点的样子问道。 “浴房不用盖太高,上面搭层平顶,平顶上放水箱。在外面加水,里面洗澡。” “要是下雨怎么办?” “平顶上搭个草棚。” 白文卿想了想,好像是挺不错。 徐蓉道:“男人夏天洗澡一般都是凉水,所以等到了夏季,可以直接将蓄水池的水引过来,放开随便洗。” “蓄水池的水要如何引?”白文卿问。 这个其实徐蓉没有完全想好,反正先在上面建个蓄水池,只要水池近,就好想办法。 白文卿道:“我去看看,帮你想个主意。” “蓄水池都还没挖呢!” 徐蓉对这位少年公子感到有些莫名。他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嫌弃乡下地方,但是居然会提出帮她想办法。 他到底是嫌弃乡下?还是不嫌弃乡下? 第53章 住房 徐蓉介绍这里的建设计划。 甜香道:“你怎么没有计划给我盖间屋子?” 徐蓉不解。 “以后我们来这,万一要住上几天。住哪儿?” “你们会在这里住?”徐蓉觉得他们不会在这里住,穷乡僻壤有什么好住的。 “我是说万一。” 徐蓉想想,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说甜香、荣公子,如果他们派个什么人来,总不能像上次小石榴那样睡柴房吧。至少也要有间像模像样的屋子。 原本计划的厨房、浴房搬到靠山那边,空出两间屋子,要不就把这两间做成客房? 徐蓉说了自己的想法,甜香摇头。 “我不跟那些臭男人住在一起。” “没有住在一起啊,各有各的屋子。” “住在一排也不行。” “姐姐!那你想住哪儿?” 甜香下巴一扬,指向屋外遮阳棚道:“等房屋建好,那个棚子会拆吧?到时候在那儿给我盖间房。” 棚子是临时搭建,提供给大家吃饭喝水休息用。 徐蓉疑惑望着她:“你想和我们一起住?” 甜香点头。 徐蓉道:“我们家里也有个臭男人。” “他不算。你不知道那些干体力活的人,身上有多臭。”甜香说着还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要赶走鼻尖的臭味。 “我家那个也是干体力活的,他也很臭,我可以证明。” 徐蓉心中戒备。她觉得甜香不是因为嫌那些人臭。都已经安排浴房了,勤洗澡能有多臭。她的目的是想与她和少华在一起。 甜香道:“你就在外面盖间屋子呗,万一哪天我不在百花楼了,我就来这里住。” 徐蓉没有说话。此时她同意不好,不同意也不好。 甜香道:“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将来老了……”说着露出凄苦表情。 白文卿道:“你不是有义父、干娘,还有好多兄弟姐妹吗?怎么说是没有亲人?” 甜香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甜香其实也是漕帮主的义女,只是她自己不爱提,没对小石榴说过。“干娘”则是张济阳的母亲。甜香六岁时母亲去世,她是靠张济阳母亲接济才没被饿死、活着长大的。 至于“兄弟姐妹”,是漕帮主收了很多义子、义女,甜香间接也就有了许多异姓兄弟姐妹。 白文卿知道甜香的一些人际关系,是因为白家与漕帮有来往。 白文卿道:“就算要养老,你也找个好点的地方,这里太过偏僻遥远。” “哪里远了?”甜香嗔他一眼:“这里山清水秀,我觉得挺好。” “这里生活不方便,来一趟还得要带上吃的。”白文卿道:“如果你真想找个地方养老,我舅舅家有土地,就在县城边上。让他卖一块土地给你,盖所院子,那里生活要比这里方便。” “在哪里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朋友。”甜香道。 “你在县城不是有很多朋友吗?” “那是客人!不是朋友。” “我可以把我舅舅家的人介绍给你。我舅妈人很好,我表弟表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甜香打断。 “得得得!我干嘛要去认识你舅妈?” 徐蓉听着两人拌嘴,感觉甜香与白公子的关系不一般。白公子看着高傲,对甜香却很迁就。如果不是二人年龄悬殊,他俩的状态很像一对恋人。现代男友迁就女朋友的恋人。 “再说我住这儿,不是为了养老,我的生意在这!”甜香一副你啥也不懂的样子。 白文卿咂了咂嘴。好吧,可能他理解错了。 正聊着,孙家儿媳进来,说准备开饭了。说完她望了望两位贵客,问徐蓉:“要不要再加道菜?” 徐蓉家盖房,在提供伙食方面做的已经是最好,每天饭菜都有肉,比他们在自己家吃的还好。但面前两位贵客一看就是有钱人,今天饭菜虽然有肉,但总共就三道菜,孙家儿媳觉得会不会少了点,要不再加道菜? 徐蓉说:“不用。他们饭菜全都摆在外面,里面就我们几个人吃。” 平常屋里这一桌,一般是徐蓉、少华、盖房师傅、大伯、徐昌等人,其他人在外面棚子里吃。 “嗯,好。”孙家儿媳点头,来了贵客自然是他们一桌,其他人哪有资格上桌。 不一会,孙家儿媳拿来碗筷,徐蓉将桌上的纸笔收开,然后又端来三碗菜,分别是炒芥蓝、豆芽炒韭菜、茨菇炖红烧肉。 之所以把茨菇列在菜名前头,是因为这道菜茨菇占了三分之二,红烧肉只有三分之一。 这不怪徐蓉小气。上次赶集回来,她买了二十斤猪肉,做了第一顿红烧肉。二十斤呐!他们吃得连汤汁都不剩,里面的草果八角都要咂巴咂巴再扔,更别说可以吃的姜块,姜都吃了。 一顿二十斤,徐蓉觉得有点供不起,于是后面再做红烧肉,她就在里面加入茨菇,基本是一比一的比例。 吃了两顿,工人们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告诉徐蓉说,他们主要是喜欢红烧肉的那股味道,茨菇可以多加点,汤汁也多些,他们喜欢用红烧肉汤拌饭。 乡下人常年难得吃顿肉,偶尔吃一次肉能吃很多,如果天天顿顿都有肉,渐渐的他们也就没那么能吃了。 二十斤肉,三十八个人,平均每人吃半斤。这其中还有八岁的徐玉文、十一岁的徐玉福,以及虽然爱吃肉但实际吃不了多少的徐蓉。 甜香看见桌上三碗菜,其中一碗是肉菜。曾经徐蓉说过他们家伙食好,几乎顿顿有肉,看来她也不是吹嘘。 “这是什么菜?”白文卿好奇指着一碗问。 “豆芽炒韭菜。”徐蓉答。 “豆芽?”白文卿想了想,问道:“豆芽是什么东西?” 徐蓉惊诧:“你不知道豆芽是什么东西?” 当时徐蓉发豆芽,孙家儿媳也好奇问她:这是要发来种吗?——因为种稻谷要先催芽,发出芽后才开始播撒育苗。 不知道豆芽能当菜吃,这个徐蓉能理解,因为孙家儿媳也不知道。甚至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 但是不知道豆芽是什么东西?……这个徐蓉难以理解。 第54章 天才 “我早说你‘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就你这样,还想将来去工部?”甜香在一旁嘲讽。虽然她也不知道豆子发芽能当菜吃,但好歹知道这是豆子发的芽。 白文卿不服道:“我现在刚开始学。之前整日读书,哪有功夫到外面走,认识这些东西。” 白文卿今年实岁十六、虚岁十七,在今年的“秋闱”中,考中举人。 像他这样的年纪能够考中举人,属于是天才。不过所谓“天才”只是比别人稍微聪明一些,想要考中举人,他也得要努力学习,甚至比别人更努力。 甜香道:“今天带你出来,你就好好学,多长长见识。工地上别嫌脏,去跟建房师傅们交流交流,学学房子是如何建的。” “我今天主要是想学造纸。”白文卿道。 “纸坊都停工了,拿什么教你?”甜香道。 “停工了,也可以讲解呀!给我讲解讲解,纸是如何造出来的。” 两人说着话,徐蓉把他们带来的盐水鸭、酱腊肉拿出来,然后去厨房打来一盆米饭。 她端着米饭进屋,后脚少华、盖房师傅、大伯、徐昌等人也跟着进屋。因为平常他们都是在屋里吃,于是下意识没多想,习惯性进屋。 然而刚踏进屋内,发现桌上是两位贵人,赶忙抱歉又退了出去。 甜香见过大伯,对徐蓉道:“那不是你大伯吗?让他一块来吃,反正我们几个也吃不完。正好让他给白公子讲讲,纸是如何造的。” 徐蓉看了白公子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出去喊大伯,然而大伯死活不愿意进来。于是徐蓉喊徐昌,他也懂造纸。何况租的纸坊里还有一座是他的,关于选地建房,也是他给的建议。 这里插一句,徐昌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他父母早年相继去世,他小小年纪便开始当家,磨砺至今,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另外,他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留给他几十亩良田、几十亩山林,他也算是个小地主。 徐昌大方答应进屋吃。他将鞋上的泥土刮掉(因为在工地踩得满脚泥),洗干净手,然后进屋。 屋里桌上,少华陪着。甜香又跟他讲了一遍,给她盖间屋的事。 少华道:“外面棚子那块地,不够盖间房。再说等棚子拆了,玉蓉还要养鸡呢。”现在鸡挪到老房子那边暂养。 “我不管,反正你们要给我盖间房。银子我可以另外出。”甜香撒娇般耍赖道。 少华无奈表情,他猜到甜香是想接近他。但是,他已经有妻子,而且妻子是他喜欢的人。甜香一介风尘女子,如果少华对她有意,当初还没有成为徐家女婿之前,他会主动示爱。少华可不是个含蓄的人,他只是身处困境,收敛起性格。当他夜晚化身为狼的时候,徐蓉知道他有多霸道,同时又有多克制。 白文卿道:“实在不行,你就另外买块地嘛!” 甜香瞅他一眼:“你知道买地建房要花多少银子吗?你给我呀?” “要花多少银子?”白文卿还真有点好奇,盖这种乡下房子要花多少银子。 正说着,徐蓉和徐昌进来。 徐蓉对甜香道:“大伯说他在外面吃。如果要问造纸、建房的事,我堂哥更清楚。” 说完她向甜香、白公子介绍徐昌。 她称呼徐昌“堂哥”,严格来说应该是“从堂哥”。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堂兄弟,到了他俩这一辈是从堂。不过从堂称呼不好喊,而且喊出来也显得生分,所以她喊堂哥、或是大哥。 听完介绍,甜香道:“哦,原来我们租的纸坊是你家的呀!” 徐昌含蓄的笑笑:“平常我们家里事多,就我和我媳妇两个人,到了造纸季,不造纸觉得划不来,造纸又把自己累够呛,租了也好,我也省点事。” 白文卿问:“你对造纸应该很精通吧?” 徐昌谦虚道:“还好,反正能做出来。” 白文卿知道他家有纸坊,一定是懂造纸的,于是好奇询问关于造纸的一些问题。 徐蓉招呼大家动筷,别只顾着说话。 甜香对白文卿道:“先吃饭!吃完一会去纸坊上看看。” 白文卿此行,一为送甜香来岩脚村(因为他有马车),二为“体察民情”。 他从六岁启蒙开始,几乎天天泡在书房,即便后来去了书院,也是书院和家“两点一线”,很少有机会去别的地方。直到这次秋闱中举,父亲让他出去走走,游历游历,多增长些见识。因为等到将来“会试”,甚至“殿试”,考的不止是书本上的东西,如果自身没有阅历,有些东西是答不出来的。——他的父亲是进士出身,参加过殿试,了解一些东西。 白文卿践行父亲吩咐,这次与其说是他陪母亲来信州省亲,不如说是母亲陪他外出游历,顺便选了娘家这个地方。 几人吃完午饭,白文卿要去看纸坊。徐昌、少华、徐蓉陪同前往。 三个男的走在前头,甜香故意放慢脚步,与徐蓉落在后面。 “玉蓉,说真的,你给我盖间房屋吧!”甜香语气深沉,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徐蓉望着前面三个男人边走边指指点点讲着什么,也语气正经道:“等将来有了钱,我都想搬去县城,你何苦往山沟里钻。” 甜香叹了口气:“我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然后她讲了自己的身世。 甜香母亲是名青楼女子,因为爱上一名客人,用全部家当为自己赎身。然而她与那人在一起没多久,那人便把她抛弃了。这时候她母亲已经身怀有孕,怀的就是甜香。 为了把甜香养大,她母亲又重操旧业做了“暗门子”,在她六岁那年,母亲患病去世。多亏了街坊邻居蕙大娘接济,她才没被饿死。 在她八岁那年,蕙大娘家出事,她丈夫因为贩私盐死了。然而不是他死了就完事,私盐犯的家眷也要被连坐处罚。蕙大娘连夜带着儿子逃走,临走前问甜香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那时候我才八岁,没有生存能力,除了要饭我还能做什么……”甜香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讲述。 她认了蕙大娘做干娘,跟她一起走了,去到州府远郊一处名叫百花山庄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 百花山庄是姚通的,姚通是蕙娘丈夫的结拜兄弟。 说到这,甜香语气轻蔑:“都说兄弟之妻不可欺,可是我们那几年的安稳生活,都是干娘用自己换来的。” “我十岁那年,姚通让我去干一件事。具体什么事就不说了,总之,后来姚通成为了漕帮帮主。” 漕帮不是一个人发展起来的,它由多股势力联合而成,帮主之位是推选出来的。 “我为姚通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在我还未成年时,他就要了我的身子。” 甜香神情冷淡的望着前方,此时白文卿几人在纸坊屋内讲解造纸流程。 “孤身女子在这世上想要活下去,太难了!” 听着她发自肺腑的叹息,徐蓉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交浅言深? 甜香道:“你是唯一一个、除了我们这行之外,会主动来找我帮忙的女人。我觉得你与其他人不一样。” 突然,她话锋一转,捉住徐蓉双手道:“我喜欢你,我俩结拜姐妹吧!” 徐蓉一脸懵: 喜欢你? 结拜姐妹? 第55章 疑惑 徐蓉疑惑地望着甜香,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女同”倾向。 这时远处三个男的从纸坊里出来,白文卿对她俩喊了一声,叫她们过去。 徐蓉褪开甜香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白文卿问徐蓉:“刚才我们讲到冬季水量不够,带不起水车,少华说你们准备挖个蓄水塘积水、放水。那要是蓄水塘水量也不够怎么办?” 这个问题其实刚才少华跟他解释过,解决方案是徐蓉想的,但目前方案还在完善中。 徐蓉道:“蓄水塘的水只要能够启动水车就行。冬季水量虽然相对较小,但只要我们修改河沟,水势也不会太小。” 白文卿道:“是啊,我就是想问,你们打算如何修改河沟?” 徐蓉道:“形成落差。” 这道山谷里的纸坊,从最里头一家到谷口最下面一家,整个地势是个看起来有些平坦的缓坡。在水量充沛时,靠自然水流就能够驱动水车,不需要过多人工干预,顶多就是为自家水车修一道闸门。需要水车转动时,打开闸门,让水流过,水车转动;不需要水车转动,就把闸门关上,水车就不动了。否则河水日夜流淌,难不成水车也一直转? “落差?”白文卿若有所思沿着河沟从下游往上游看去,问道:“落差要如何做?这里地势如此,本身落差就不大。” “那就让它变大,形成台阶。”徐蓉道:“瀑布你见过吧?让它形成一个个小瀑布。” 白文卿想象了一下,觉得似乎可行,同时脑子里还浮现出一幅瀑布水车的画面。 如果这条水道上的所有纸坊都是徐蓉的,如此改造并不难。但是,现在的难点在于,九座纸坊里只有四座是她的,修改河沟,会牵涉到其他家。如果她愿意“造福”其他家,将整条河沟按照她的构想设计改,那么其他家也解决了冬季水车转动问题。 可是,那些人不愿意租纸坊给徐蓉,甚至还想自己也造柔纸,徐蓉不想便宜他们。 总之,徐蓉的“小气”性格,让她在此事上还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建、如何建? 几人看完纸坊回去,白文卿想要作画的心蠢蠢欲动,催促甜香走了,他想马上回县城。刚才脑海里浮现的瀑布水车图,他想马上付诸笔端。 耐不过催促,甜香只好告别。临走前,她又捉起徐蓉的手,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我俩结拜姐妹吧! 夜晚,所有人都休息安歇。 徐蓉和少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少华刚擦过的身子有股淡淡艾草味,徐蓉习惯性的一只胳膊、一条腿压在他身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入眠。 这两天少华感觉有点累,又是搬木料又是抬石头,睡得晚、起得早,夜里睡觉时也没有了想要缠绵的心思。 “少华,我们到底要不要给甜香盖建房?”徐蓉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事。 “可以盖。给她盖在那边。”他指的是现在正在建盖的那块地。 “她说她不想跟那些人住在一起。她想住在我们旁边。” 黑暗中少华平稳的呼吸声,他想了想道:“如果你不介意,我觉得也可以。”白天他拒绝甜香,主要是考虑到徐蓉。鸡圈那个位置其实够盖一间房。 徐蓉没有说话,压在少华身上的手脚也没有动。 少华道:“她可能只是在试探我们。看我们对她有几分诚意。” “试探?”徐蓉脑子里浮想起各种勾心斗角的试探,但是结合甜香的言语,她觉得不是试探。 “她说她喜欢我,想跟我结拜姐妹。我有点怀疑她的目的。” “什么目的?” “一种,是妻妾之间的姐妹。一种,是她有断袖之癖,她觊觎我。” “呵呵呵”少华笑了,抬手覆上她的手臂:“你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呀!我们是什么家境,还妻妾姐妹?”黑暗中他笑着摇头 徐蓉道:“等以后卖纸赚了钱,我们会富起来的。” 少华抚摸着她的手臂:“除非你主动给我安排个妾,否则我是不会纳妾的。” 徐蓉在他身上捏了一把:“我有病呐,我给你安排个妾?你一辈子都别想。” 少华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此时徐蓉没有注意到他那句话。少华是承诺过他不会纳妾,但如果是徐蓉安排的,又或者是“更高一级”,比如他父母……他终究有一天是要回家的,不管是十年后、二十年后,终要回家。以他们家的家境,不可能没有妾。当然,如果徐蓉给他生下许多儿女,他父母不一定会要他纳妾。(这是后话,许多事情都还未知) 徐蓉道:“那就是她有断袖之癖,她觊觎我。” 少华翻身与她脸对脸,将她的大腿捞起搁在自己胯上,好笑道: “她一个风尘女子,整日周旋在男人之间,你说她喜欢的是女人?”少华觉得不可能。 “她今天跟我讲了她的身世。我俩的交情,严格说起来还不是很深,她完全没必要讲,我又没问。所以我觉得,她大概是想向我表明什么。” “表明什么?”少华有些难理解徐蓉的脑回路。 “表明她很可怜,孤独无依,她想要得到我的同情。” “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母亲也是出身青楼,为个渣男花光所有积蓄……”徐蓉重述甜香的身世经历。 因为经常听徐蓉讲述“梦中世界”,少华对她的一些用词,比如渣男、戏精、太狗什么的,他明白是什么意思。 听完讲述,少华道:“她或许真的就只是想要有个姐妹,有个能把她当家人的地方。” 在孤独无依这点上,少华很理解甜香。 甜香能活着长大,多亏了有干娘。但也正是干娘,将她拉入风尘,让她成为一名风尘女子。甚至不惜用她去“孝敬”姚通,以换得他们母子在姚通跟前的地位生活。 少华道:“我们还是给她盖间房吧!她想住在我们旁边,就住在我们旁边。反正她也不会天天在这。即便天天在,我对她又没有什么想法。至多也是她对你有想法。”少华说着笑了,后一句是玩笑话。 其实徐蓉也觉得“女同”的可能性很小,再说她喜欢自己什么?估计只是说辞。她的目的,其实还是想接近少华。 “唉!”徐蓉长叹一声。 她选择甜香做公关销售,可谓是慧眼识人,她一下子就带来荣公子,立马给他们投资。还有今天带来的白公子,他也可能成为潜在客户。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徐蓉犹豫。 少华本想劝两句,但又怕说出来徐蓉误会,索性将她抱紧要缠绵。 ………… 少华想劝什么? 听了甜香身世之后,他发现甜香比他之前想的还要不简单。 她为姚通做了件事,后来姚通就坐上漕帮帮主之位。 少华年少时听过件事:以前的漕帮帮主一夜之间灭门,全家人被毒杀。是何人下毒?查了很久都查不出来。 至于为何会被毒杀,这倒是容易理解:十年前,漕帮还处于兼并扩张势力阶段,之前的旧任帮主消灭吞并了不少小帮派、小团伙,他的仇家很多。也正因为仇家多,所以不好查,查了很久都查不出来。 少华猜想,甜香所说的事,可能与此有关,要不然怎么说是“汗马功劳”呢? 第56章 回村 日子一天天过去,工地上几十人忙碌。房屋架子已经搭建起来,正在以一天一个样的速度进展着。 这天,刘氏回来了。 她离开家二十多天,没想到一回来,看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没有路的地方变成了路,原先的荒坡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就变成一片平整土地、冒出几栋房屋。她惊讶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 当她走到自己家房屋前,见场院里乱七八糟堆着很多东西,家里房门敞开,从敞开的门外一眼就看见堂屋中铺着一床床草席地铺。 刘氏疑惑地跨进门,只见屋里地上全都铺满地铺,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目光扫视检查一下,除了桌椅板凳被挪开、腾出地方打地铺,其他东西似乎没什么变化。 她绕开地铺来到自己睡觉的隔间,检查一下,原本的东西还在,没有丢。 刘氏不担心家里的银子被偷,因为家里就没银子。当时她和杨月灵去县城,她带走了所有银子。不过……刘氏想到家里的粮食。 她正准备去看一下阁楼上的粮食有没有少,突然一个少年风风火火跑进门,兴奋地大喊一声:“娘!” 徐玉福挽着衣袖,身上沾着些木屑刨花。他在工地上跟木匠师傅学习刨木头,正刨着,有人告诉他“看见你娘回来了”,于是他立即跑回家。 “玉福!”刘氏看见儿子,说不出的激动。虽然他们母子十多天前在县城见过,但是在县城见、与在家里见,感觉不一样。因为上次见面之后,县城那边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娘!”徐玉福一见到他娘就变成个小孩,撒娇搬抱了上去。 刘氏爱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十一岁男孩已经长到刘氏耳朵根那么高了。 “上次你来县城,说他们有五个人在咱们家打地铺,但是我看家里地铺,将近得有十个吧?”刘氏道。 “嗯,后面又来了四位木匠师傅,他们是河底村的,来回跑不方便,所以也让他们住在这。” 刘氏望着“面目全非”的家里,问道:“那你们吃饭是在哪儿吃?” “在大姐家,上次跟你说过。大姐找了孙家的人来专门做饭,我们所有人都在大姐家吃。” 刚才刘氏回家,看见徐玉蓉新房那边也是“面目全非”。只是离开二十多天,刘氏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走,去你大姐家看看。” “大姐现在不在家,她在里正家那边。” “里正家?” 徐玉福讲了大姐委托里正收购竹片。现在已经收到一些,徐蓉与里正商量找个什么地方堆放,或者直接挖个腌塘腌起来。这样就又涉及到土地问题,总之,她在里正家那边商量事。 “玉文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上学?”刘氏问。 “上着的,三弟每天跟玉聪一起上学、放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三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话也不讲,问他他也不说。” 徐玉文每天早起上学,傍晚回来,吃过晚饭自己玩一会,然后上床睡觉。他的生活很简单。 刘氏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去学堂接他。” 学堂在上河村,离岩脚村有八九里(四公里多),现在是下午,等刘氏走到那,徐玉文差不多也该放学了。 徐玉福没有阻止,望着母亲的背影走远。 他也想过什么时候去学堂看看,是不是有人欺负他弟弟。可自己只有十一岁,徐玉福觉得应该喊上姐夫一块儿去,万一真有人欺负,就凭自己,他解决不了。可是姐夫哪有时间陪他去,工地上就数他们大人最忙。 傍晚,工地上陆续收工,大家也陆续过来吃晚饭。他们是故意将吃饭时间错开,要不然棚子里坐不下那么多人。 有些人吃完饭就回家了,因为他们就是本村人。剩下一些人没走,有的是留下来聊天,有的是外村人,就住在徐玉福家。 刘氏背着徐玉文回来时,棚子里还有十几个人,饭差不多已经吃完,主要是在聊天。 徐玉文趴在母亲背上,把她的后背都哭湿了。这些日子他不爱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母亲不要他了,二哥投靠了大姐,没人管他,他郁郁寡欢。(毕竟才八岁,属于是小孩子的忧郁) 看见刘氏背着三弟回来,徐蓉立即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到家了,我们先吃饭。”刘氏哄着,把徐玉文从背上放下来。 看见他哭得满脸花,徐蓉问:“这是怎么了?” 刘氏无奈叹了口气:“没什么,他只是想我了。” 想到自己撂下家里的事,不管年幼的儿子,去帮杨月灵开店铺。出钱出力,最后还被她一通数落。刘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当看到孩子这么想她,家里一大摊子事,刘氏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儿:她错在不管最亲的人,却去管了个白眼狼。 来干活的外村师傅不认识刘氏,因为从他们来干活的那天起就没有见过刘氏。当听到徐蓉介绍说:这是她娘。众人表情有恍然、有诧异,刘氏仿佛从他们脸上看到“原来你还有个娘?”这样的潜台词。 当然,这只是刘氏的臆想。听到这是东家母亲,干活师傅们纷纷让座,十分友善尊重。 “二婶,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孙家儿媳笑容满面的从锅里舀来热菜,盛来米饭。 这里开饭,像现代食堂打饭,随到随吃,各打各的份,顶多也就饭菜分开。 刘氏有些尴尬的挤出笑容:“这段时间去县城了,那边有些事。” “哦。”孙家儿媳笑笑,没有追问。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去县城帮杨月灵开铺子了。 对于家里建房,刘氏居然不在家,一开始大家觉得她这样做不对:家里有事,你怎么跑了呢?徐蓉解释说,是她让娘不用管的。 后来动工,大家发现刘氏不在家也好,否则以她的性格,好多事情上她一定会斤斤计较,搞得大家不好办。而徐蓉和少华做主,他俩是好说话的人,做事也很大方,大家在这里干活觉得很舒心。 第57章 嘴脸 刘氏和儿子吃饭。当她看到饭菜油水很足,里面还有大块的肉,不由替徐蓉心疼银子。不过她在县城待了那么多天,被杨月灵“教育”了好多次,于是没有多言,默默吃饭。 当初她和杨月灵到县城租房子开店铺,刚开始的时候,两人同心协力、母慈女孝。但是,一件事情改变了这种状态。 店铺生意比刘氏想象的好,她们一天能卖二百多个韭菜盒子,赶集日那天甚至能卖六百多个。两人算了算账,仅半个月,她们就赚了近二十两银子。 面对这个数字,刘氏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是真的吗?真能赚这么多?她简直不敢相信。 说实话,其实杨月灵也有些出乎预料,她没想到韭菜盒子如此受欢迎。原本她还想着,同时也卖一些其他别的吃食,品种多些、相互带动,能多赚点。但是现在看来,只用卖韭菜盒子一个品种就够了。 卖得多,意味着也要做得多、更忙碌。 经历过赶集日一天卖六百多个韭菜盒子,从早晨天刚亮就开始揉面、备料,直到傍晚,街上的人流渐渐散去,两人忙得都顾不上吃饭。 面对这种忙碌,刘氏是喜悦的,只要能赚钱,再忙她都不嫌累。但杨月灵就不这么想。 前几天,杨月灵带回来一个女孩,说是她买的丫头。 女孩十二岁,杨月灵说是二十两银子买的。 听到她居然买个丫头!!刚赚了点银子就买丫头?!刘氏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 吵架中,刘氏听到杨月灵对她的抱怨,数落她如何小气抠门,嘲讽她这辈子永远只能做个下人。 下人!刘氏当初在杨家就是做下人。她生下杨月灵,杨家留下血脉骨肉,将她撵走。杨月灵的嘲讽,让刘氏想起当初,那是她不想回忆的过往。 吵架中刘氏还听到,杨月灵在岩脚村的这段日子是一直在“忍受”。 忍受?刘氏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了,她居然说是“在忍受”? 尽管杨月灵如此说,刘氏身为母亲,不想与女儿计较,吵过就算了,第二天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杨月灵在吵过之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第二天起,她对刘氏十分不待见,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刘氏各种训斥。 忍了两天,刘氏忍不下去,离开回家了。 “娘,你今晚过来跟我睡。”徐蓉一句话打断刘氏的思绪。 “啊?”刘氏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们那边屋里全是男人,你一个女的在那边可能会不方便。刚才我跟少华说了,他睡柴房,你过来跟我睡。” 徐蓉所说的柴房,就是厨房里面那一间。 刘氏迟疑了一下,想想老房子屋里全是男人,于是点头同意。 这时徐玉文停下筷子望着刘氏,他想跟娘睡。本来还想等晚上睡觉时,他去找娘。可是现在娘要跟大姐睡,自己就没法找了。 “娘!”徐玉文撒娇的喊了一声:“我想跟你睡。”此时他不得不直接说出来。 徐蓉笑道:“你都多大了!‘七岁不同席’不知道么?” 徐玉文疑惑的望着大姐,似乎没听懂。 徐蓉道:“男女有别,男孩子长到七岁,就不能和女人睡一张床。” 少华站在身后,心中默道:是不能坐在一张席子上,意思是不能同桌,她这理解是啥啊! 徐玉文道:“那你还和姐夫睡一张床?” “他是我丈夫,不一样。” “那我跟娘睡怎么了?” 徐玉文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反驳,毕竟他才八岁。从他有记忆起,他也不是天天跟娘睡,只是偶尔娘会陪他,大部分时间他跟哥哥睡。 徐蓉道:“你已经是上学的人了,你是个大孩子,不能再黏着娘,否则你会变成个娘娘腔的。” 徐蓉早发现徐玉文性格有些柔弱,没有男孩子的调皮,像个女孩一样文静。 徐玉文不懂娘娘腔是什么意思,看看大姐,又看看娘。 刘氏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娘不走,娘以后天天都在家。” 刘氏知道儿子担心什么。玉文其实也不是个黏人的孩子,只是自己这段日子离开,让他想多了,越想越伤心难过。 这时孙家儿媳过来对徐蓉道:“厨房都收拾好了,只剩下二婶他们这几个碗,我可不可以先回去?我家那小子可能也有点想我了。” 孙家儿媳的孩子两岁,带过来不好照顾,于是留在家里让奶奶看着。刚才徐玉文的表现,孙家儿媳看出他是在跟娘讨亲思,不由想到自己孩子。 “你去吧,剩下的我收。”徐蓉不会因为给对方发工钱,就要求人家一定要伺候到最后,只是几个碗而已,小事一桩。 “谢啦,那我走了。”孙家儿媳解下围裙,跟大伙打了声招呼,然后回家。 刘氏和儿子吃完饭,她自然不会让徐蓉洗碗,她自己去洗。 在县城,刘氏帮杨月灵做了很多活,又出钱又出力,结果最后还被如此对待。 说好听点,刘氏是自己走的,但实际上,她是被杨月灵撵走的。 杨月灵像训孙子一样训斥她,完全没把她当母亲尊重,刘氏怎么可能忍得了! 入夜。 刘氏和徐蓉躺在一张床上。 徐蓉问她,杨月灵的店铺开得如何? 刘氏大致讲了下店铺生意。然后长叹口气:“玉蓉,以前我对你真的不好。现在我知道了。” 徐蓉对她的话感到有些莫名:“这是从何说起?” 刘氏讲了她和杨月灵之间的事,包括之前杨月灵在岩脚村,以及后来去县城开店铺的事。 “我承认我没有赚钱的本事,就只知道节省。但我不明白,这有何错?……对你,以前我真的是有些抠了,但是对月灵,我从未对她抠过……” 徐蓉静静听着她讲。刘氏对杨月灵,真的已经是很大方很大方!这种事情要是搁在徐玉蓉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我离开杨家时,月灵三岁。那时候她多可爱、多乖巧……”刘氏回忆着小时候的杨月灵。 刘氏并不是刚生下孩子就离开杨家,而是以妾氏身份待了几年,正妻赵氏才将她赶出杨家。 这晚,刘氏跟徐蓉讲了许多她在杨家时候的事。 讲这些,她是想让徐蓉学一学赵氏。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让徐蓉学赵氏。 虽然那个女人把刘氏赶出杨家,但刘氏不得不承认,赵氏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八面玲珑,心思深沉,要能力有能力,要手腕有手腕,至少在刘氏认识的人中,赵氏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女人。 之前没听刘氏讲过,徐蓉凭感觉以为赵氏是个恶毒女人。但是听她一讲,徐蓉发现赵氏其实是个正向的人。 她赶走刘氏,是因为丈夫贪恋刘氏的温柔,而刘氏或多或少也有点吹枕头风。 刘氏这人,你说她坏吧,她倒也不是存心使坏;说她好吧,她有时候又有点让人讨厌。总之,刘氏不是个聪明人。 不聪明的小妾,遇上聪明的正妻,自然刘氏完败。 这晚她俩聊了许多,直到徐蓉困得不行,刘氏才终于不讲了,让她睡觉。 在徐蓉看来,刘氏的见识太少。但凡她读过书,知道吕雉、武则天、芈八子、窦太后等一众女强人,她就知道什么叫做厉害女人。 第58章 买猪 十一月二十日,赶集日。 信州、江州都位于华国南方,入冬时间相对较晚,但十一月下旬气温已经开始逐渐变冷,这几日接连阴天,气温骤降,感觉仿佛已经入冬似的。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徐蓉、刘氏和孙家媳妇坐着马车出门。她们与十几里外河东村一家屠户订了头猪,约定好她们去看过之后,现场屠宰,然后让她们拉回来。 市场上猪肉价格,均价在每斤一百文钱左右。如果买一头生猪,价格大概六十文钱一斤。当然,这个价格是买来自己宰杀。她们与屠户谈好,她们在屠户这里买下一头生猪,按七十文钱算,屠户帮她们宰杀。 这个价格看起来是不是感觉亏了?如果自己宰杀,只用六十文钱一斤。 然而在徐蓉看来,屠夫收猪、杀猪,这些难道不需要花人力成本?人家也就赚个屠宰费而已。 如果买头生猪拉回去,谁来杀?家里虽然有四十几个男人,但他们全在忙着盖房子,每天是发着工钱的。房子不盖了,来杀猪?或是另外请人来帮忙杀猪?最后还不是要请人家吃一顿,还要割点肉给他带走。 横竖都要花钱,不如直接把钱给屠夫。人家杀猪是专业的,三下两下就弄好。让业余的人来杀,几个人忙活一天。 十几里路,坐马车一会就到了,几人来到王屠户家。 这家屠户是孙家媳妇找的,最近他们工地上吃的猪肉,就是直接来王屠户家买。 王屠户平常杀猪到各个集镇上卖,今天县城赶集日,天没亮他们一家就起来杀猪,现在已经杀完一头,王屠户的媳妇带去县城卖。王屠户和儿子在家等着徐蓉她们,等杀完她们买的猪,两人还要去县城。 古代的猪一般都不大,能长到两百斤已经算是顶肥,一般猪就一百四、一百五,大一点的一百七八。 王屠户杀猪、也养猪。不过养的不够杀,平常他主要还是靠收购杀猪卖。 徐蓉几人挑了他们家最肥的一头猪,因为没有称活猪的工具,王屠户抱了一下猪道:“大概一百六十斤左右。”(注:平常收猪也是靠估计重量,然后谈个整猪价格) 徐蓉道:“行吧,就按一百六十斤算。” 刘氏道:“你说多少斤就多少斤?不称一下怎么知道。” 王屠户摊了摊手:“没有称活猪的秤,平常我们也是这么估的。” 刘氏想想,称活猪也是有点为难他了,眼睛看得到,他们家没有那么大的称,说道:“行吧,那等杀好之后再称一下。” 王屠户道:“大妹子,你家自己没有杀过猪吧!它现在是一百六,等杀完之后,算上内脏乱七八糟的东西,顶多也就只有一百三。” 杀猪是有损耗的,不是说一百六十斤的猪杀完之后还有一百六十斤,损耗一般在二至三成左右,这得看具体每头猪的情况。 王屠户解释了损耗,说道:“要不然我凭什么活猪卖你们七十文?一百斤猪得一百斤肉,我不会直接拿到集市上卖吗?” 买活猪?还是买猪肉?这是个数学问题。 不过徐蓉不用算也知道,肯定是买活猪相对划算。因为猪头、内脏等等这些屠户卖不上价、甚至要丢掉的东西,对徐蓉来说都有用。何况即便按照三成损耗算下来,猪肉单价也比市场上便宜。 “好了,就这样吧,你天天杀猪卖,我相信你。”徐蓉道:“一百六十斤,每斤七十文,总共是一万一千二百文钱。” 一千文钱等于一两银子,徐蓉掏出十一两银子,然后数二百文。 王屠户道:“二百文就算了,我看你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重量是估的,他天天收猪卖猪,只要看一看猪的体形,大致就能估计出重量。假如上秤,差异大概就几斤,不会差太多。 徐蓉看猪食槽里没有一点猪食,旁边水缸里也没有水。看来他也不会给猪灌水喂食什么的以增加重量。 因为整猪重量是估的,马上就要杀了,喂食是浪费。 王屠户喊来儿子,两人将猪牵出猪圈,将它赶进一个特制的狭窄木笼里,王屠户手持一把长柄锋利尖刀,稳准狠扎进猪脖颈,快速放血。只见猪在狭窄木笼里没有活动空间,开头挣扎了几下,之后就瘫软下去。 不愧是专业屠夫,徐蓉暗叹。王屠户喊来儿子,她还以为他俩要合力杀猪,结果王屠户一个人就行。 刘氏在旁边看着有点脖颈发凉,她以前没有见过杀猪。虽然她娘家在乡下,现在也在乡下,但乡下人能自己养猪杀猪的没有几户人家。至少她娘家那边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猪,现在这边徐家也是。 猪彻底不动了,王屠户和儿子合力将猪拖出木笼,搬到一个专门烫猪刮猪毛的案台上,旁边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他俩开始刮猪毛。 看到这一步,徐蓉对孙家媳妇和刘氏道:“我先走了,一会你们把猪拉回去。” 徐蓉还要去县城,马车是专门来拉猪的。现在刘氏和孙家媳妇一起负责做饭,买肉买菜是她俩的活。 刘氏道:“去到县城,你顺路过去看一眼。”她指的是杨月灵的店铺。 虽然刘氏被杨月灵喷回家,但她心里始终挂念着:她走后,月灵会不会忙不过来?就她和一个小丫头,如果被地痞流氓欺负怎么办?等等。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刘氏再生气也不可能与女儿一刀两断。 “好,我会去看看。”徐蓉满口答应。 其实她是想去看看店铺生意到底有多好,要不她也开一家? 当初要不是家里有祖传造纸坊,她或许就不是以造纸为生,而是想到做别的生意。 杨月灵靠卖韭菜盒子一个月赚那么多银子,不得不说,徐蓉有点眼红。因为韭菜盒子是她教的。 可是杨月灵开店赚了钱,不说先把刘氏的银子还上,她还对刘氏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完全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卸磨杀驴都没她那么快的。 第59章 好巧 徐蓉从河东村坐马车去县城。车上,她听到两个女人对话。 “一会儿到县城我带你去看,那家店生意可好了!” “他们那东西是叫什么来着?” “韭菜盒子。跟你那面饵也差不多。只是你包的是苋菜,她们包的是韭菜鸡蛋;你的是煮的,她们是煎的。” 女人若有所思。她跟一个夏国人学的手艺——做面饵,想靠此赚点钱,结果这里的人不喜欢吃面饵,卖了一段时间生意不好,她便不做了。 邻居在县城吃过韭菜盒子,看人家生意那么好,便好心来告诉她,让她去看看,学一学。 徐蓉听到她们说“面饵”跟韭菜盒子差不多。好奇“面饵”是什么东西?于是开口询问。 女人很友善,跟她描述面饵。 听完,徐蓉恍然大悟:原来是饺子! 女人道:“夏国的正宗做法,面饵里包的是羊肉。我们这里不养羊,如果换成猪肉,成本又太高。唉!反正最后就是没人吃。” 羊肉饺子,说实话,徐蓉也不喜欢。她是南方人,还是喜欢韭菜、荠菜馅,要不就鲜肉虾仁馅。 那位热心邻居问徐蓉:“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从村子出发去县城,车上全是本村人,就只有徐蓉一个陌生面孔。 “对,我是岩脚村的,今天一大早来你们村买肉。”徐蓉道。 “今天来买?”热心邻居纳闷:“你干嘛不去县城买?”她知道村里有两家屠户,专门杀猪卖肉。 “我买整头猪,去县城买不划算,来你们村买划算。”徐蓉明白她的意思,赶集日县城卖肉的人多,价格也便宜。 “买整头猪!”热心邻居惊讶:“你们家要办事?” “嗯。”徐蓉含糊点头。 “办红事还是白事?”热心邻居追问。 “红事。”徐蓉敷衍回答。 “你们村那边办红事一般请多少桌?” “看各家情况吧,亲戚多就多些,亲戚少就少些。” “你们家亲戚一定很多吧?” “嗯,还好。” “你们岩脚村,是哪个家门人最多?”家门指的是姓氏宗族。 “岩脚村以前就只有几户人家,大部分是后面迁来的,好像哪个家门人都不多。” “岩脚村大部分是迁去的?” 热心邻居好奇,一路追问。真不负她“热心”之名,刨根问底,徐蓉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 终于,马车到县城,徐蓉逃也似的赶忙告别。她后悔自己不该认真回答她第一句,结果捅了个话匣子马蜂窝。 本来到县城,徐蓉打算先去杨月灵那里看看,但是为了不与那位热心邻居同路,她准备先去百花楼。 刚走几步,小石榴从后面追过来。 “徐娘子,等一下!” 徐蓉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喊她徐娘子,不认为是有人在喊她,只是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徐娘子!” 小石榴跑到她面前,徐蓉这才发现:原来是小石榴在喊她。 “这么巧?”徐蓉有些歉意的笑笑。小石榴好歹也是在她家住过一晚的人。 “徐娘子是要去百花楼吗?”小石榴稍微有点喘。 “是。” “甜香姐在那边马车上。”小石榴回头一指。 徐蓉去百花楼只会是去找甜香,而她要找的人此时不在百花楼。 徐蓉跟着小石榴走到百米开外的马车上,她还以为她们是刚好擦肩而过,没想到马车已经走出去那么远。 “前会儿我就觉得马车上那个人好像是你,还好让小石榴返回去看看,要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甜香身披一件赭红色斗篷,里面一身粉色对襟襦裙,看起来端庄典雅,完全没有平常的风尘气。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徐蓉问。 “去白文卿舅舅家。” “他真把他舅妈介绍给你啦?”徐蓉想起上次他们来岩脚村,白文卿说的话。 “不是,”甜香娇嗔的一挥手:“他们今天在家里组织个诗会,邀请我去参加。” “诗会?”徐蓉嘴角扯了扯,心想:你会作诗? 甜香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遇见你正好,陪我一块去。他们作诗,我俩聊天。” “你不参与他们作诗,还去干嘛?” “白公子亲自邀请,总要给他点面子嘛。” 徐蓉看她一脸模棱两可的娇羞样,感觉她和白公子之间似乎有点不寻常的关系。 两人说话间,马车在前行,徐蓉想不去都不行。如果此时下车,那就是不给甜香面子。不过她也有点好奇,白公子住在舅舅家,居然能在别人家组织诗会,看来他舅舅应该是个很包容的人。 马车往县城西郊走了大约八九里,停在一户大宅院门前。 这所宅院,徐蓉老远就看见。因为它的围墙很长,估计至少占地三十亩地,在一片农房中十分显眼。 三人下车,甜香付了车钱,马车走了。 徐蓉疑惑:“不是你们楼里的马车?” 甜香白她一眼:“我们楼里什么时候有马车?” “哦,我以为你们楼里有马车。”徐蓉忽觉得自己这么问有点不礼貌。 “楼都要卖了,还要什么马车!” 甜香说着,示意小石榴前去叩门,递上请柬。——邀请做客,为表郑重,一般会送上请柬;客人来时,出示请柬,表示是被邀请的。 徐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道:“我这一身,他们会不会不让我进去?” 甜香瞥她一眼:“我给你的衣服,你为何不穿?”徐蓉身上还是一身寒酸。 “姐姐!你给我的是夏天衣服,今天这么冷,我会冷死的。” “哦,稍后回去我再给你找两件。” “不用找了,等过年我会做身新衣裳。” 这里的“过年”是正月初一,又称“岁首”“元正”“元旦”。 【注:“元旦”是华夏古已有之的词,代表一年的开始。“春节”在古代则是在“立春”时节这一天。古代“过年”和“春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日子】 甜香斜她一眼:“你看不上我的衣服?” “没有。你个子比我高,你的衣服我穿着有些大。” 徐蓉身高一米六,体重八十多斤。甜香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大约一百一十斤。两人体型差异还是有些大的。 两人说话间,门内下人出来引路。有白文卿的请柬,无论她俩穿成啥样,杨家人都不会拦着不让进。 对,这里是杨家。 白文卿的母亲姓杨,二十年前嫁给个寒门秀才,当时遭家里反对,她是强硬出嫁的。 现在寒门秀才通过自己努力,成为朝廷官员,而以书香门第自居的杨家越来越没落,二十年没有出过位举人。此次杨氏携儿子回家省亲,是她二十年来第二次回娘家。上一次,是十八年前她父亲过世。 第60章 杨家 下人带几人进入杨家大宅。 进门一道影壁,影壁后是前庭。前庭两侧是屋檐回廊,正中一道洞门,穿过洞门是大宅前院。不过下人没有带她们从前院走,而是从旁边的侧门穿过去,直达后院。 在前院与后院的分隔中间,有一个宽敞的四合天井院。天井院两侧,一面是墙,一面有道月洞门,下人带她们从月洞门进去,迎面又是一道影壁,影壁后是个三合院,院里房门关着,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从三合院的一角穿过去,前方豁然开朗,是处亭台水榭花园。 徐蓉对古人建筑有些不理解。那么大气的花园,为何是从道小门进来?就不能把入园门修得大气点吗? 这里就要说到当初杨家建宅院时的设想。 他们设想将来子孙满堂,家中男子个个都是举人进士,儿子们虽然都在外面任官,但前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 刚才一进大门的前庭,屋檐回廊很宽,那里原本设计是给等候客人用的。假如真是常有人来拜访,那里会摆上桌椅板凳,让客人在那里坐着先等候一下,里面老爷觉得要不要见、在哪里见。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老太爷时期,的确不时有人来拜访,但是到了老爷时期,基本已经没什么人来。等到了这一辈杨老爷,除了亲戚,没人来。 然后再来说一下花园旁边的三合院。这里原本是杨家私塾,曾经也是读书声琅琅。但是随着杨家凋敝,孩子长大,这里早已闲置不用。 下人带着甜香、徐蓉几人沿着池塘边走了一段,在香樟竹林影映下,一间花厅“藏”在绿丛中。 花厅门窗开着,里面三张圆桌。两张桌上放着茶杯点心,一张桌上铺满笔墨纸砚,屋里七八个人或坐或站,有的在饮茶,有的在踱步思索,有的在纸上写着。 甜香的红色斗篷十分显眼,当她往门口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甜香?” “甜香姑娘!” 屋里的人似乎都认识甜香,看到她纷纷打招呼。 白文卿坐在桌旁,正在与一名年轻女子共看一本什么书。听到大家喊甜香,他抬起头,脸上顿露喜色,起身大步走过来。 “你来了!”白文卿眼神亲切,笑容温暖。温暖笑容中又带着那么一点羞涩,有点含羞带怯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徐蓉就是看出这种感觉。 甜香瞟了眼那位与白文卿一起看书的女子。她大约十四五岁,头上挽着个双垂髻,面容清秀,清纯端庄,看她衣着,应该是位小姐。 “没想到甜香姑娘也会来!”旁边一位公子笑着说道。 徐蓉打量这名公子,感觉他好像是上次在百花楼,想要拦下甜香的那位。 “我来给你们当花瓶。”甜香媚眼流转,跨进屋内,扫视一圈屋里的人。 除了那位小姐、一位年轻公子,其他人甜香都认识。 白文卿引甜香过去,向她介绍:“这位是我表弟杨月澎,这位是我表妹杨月怡。” 两人向甜香微笑颔首,以示打招呼。甜香也同样回以微笑颔首。 这时白文卿又向他表弟表妹介绍道:“这位是岩脚村的造纸户,徐玉蓉。” 徐蓉一愣,她还以为白文卿对她视而不见呢。 徐蓉学着他们的方式,微笑颔首,杨家兄妹俩礼貌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徐蓉打招呼没有得到回应,稍微有点尴尬。 实际上,杨家兄妹礼貌的看着她,就已经是在打招呼。对于这样人家的公子小姐,和善的看你一眼,就是对你礼貌。 因为从徐蓉的衣着上看得出,她就只是个乡野村姑,没必要对她太过热情。 至于甜香,若不是白文卿之前跟表弟表妹讲过,甜香是江湖人士、漕帮主的义女,表弟表妹大概只会把她当作青楼女子,或许连杨家大门都不让她进。 “你们作了多少诗了?”甜香朝写字那桌走去。 桌边人纷纷让开,腾出位置请她鉴赏。 甜香拿起一张纸,上面写着:月光如水映窗前,岁月无声谱华章。山川壮丽情难尽,笔耕不辍绘人生。 甜香微微撇了撇嘴,又拿起一张,上面写:秋风吹落黄金叶,霜重露浓夜渐长。稻田香里说丰年,月下诗心自徜徉。 甜香接连又拿起几张读了读,觉得都不好,无趣的放下诗作。 旁边人看出她似乎没有满意的,说道:“要不甜香姑娘出道题目,我们来作。” 甜香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们随意吧。” 这边杨月澎对甜香看诗的态度不解,悄声问白文卿:“甜香小姐擅于作诗?” 白文卿解释:“不,她擅于谱曲。遇到好诗她能谱成曲。” 旁边杨月怡不赞同道:“作诗与谱曲本是不相干的事。借诗谱曲,只是在取巧。” 她所说的“取巧”,是指谱曲人没有创作灵感,借诗获取灵感。 她这样说其实也对,甜香的确是没有作曲的灵感,正好客人们在玩写诗,她从一些诗中获取意境灵感,即兴创作弹奏一曲,这么一来二去,客人们纷纷献诗,希望能被她演奏。这也算是一种高雅玩法,有文化的游戏。 甜香走回来,拉徐蓉坐下,对白文卿道:“没有茶水喝?” “马上马上。”白文卿赶忙亲自泡茶。 看表哥对甜香如此殷勤,杨月怡有些好奇,想问表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不好问,于是缄默的坐在一旁。 刚进来几分钟,徐蓉已经浑身不自在。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今天你来找我,是有何事要说?”甜香问徐蓉。 轮到她俩的话题,徐蓉自在多了,说道: “三件事。第一件,你的房子我们决定给你盖,就在棚子那个位置。不过要等工地上那边的房子建完,再来建这边。现在大伙还要在棚子里吃饭。” 闻言甜香欣喜。 “第二件,原先说过等十一月底、十二月初,我们做第二批纸。但是现在忙着建房,抽不出身去做纸。所以我想要不时间再往后推一推?” 甜香噘嘴道:“年前这段时间会有大量需求,错过这一波……就不能再找些人手吗?” 徐蓉道:“这与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有点关联。荣公子那边的人,能不能马上到?如果到了,就从这批纸开始学起。如果到不了,我想想再找些什么人来。” 徐蓉也不想错过年前大赚一笔,现在竹料是够了,但是人手不足。如果做纸,大伯家、孙家势必要去纸坊那边。说实话,其实徐蓉不太想要大伯家一块做。他们家有二心,徐蓉能感觉得到。 第61章 诗谜 听到她俩在聊与当前情景完全不搭边的话题,白文卿插嘴,问徐蓉:“你会弹琴、作画,或者下棋吗?” 他没问“你会不会作诗”,因为她一个村姑肯定不会。 徐蓉愣了愣。弹琴、绘画、下棋,她还真会,只是学艺不精。 她摇了摇头:“不会。” 白文卿猜到她大概是不会,说道:“我教你作画吧!” 甜香大大白了他一眼:“我们正在谈正事,别捣乱。” 白文卿瘪嘴道:“如此书意雅致的环境,你俩谈什么盖房子造纸……”他这话说的有点没底气,因为害怕说完甜香生气。 甜香道:“我们谈的是生意,不赚钱哪来的书意雅致?” 白文卿咂了咂嘴。他只是希望她俩能够融入这个圈子当中,大家都在谈论诗画,就她俩,显得格格不入。 徐蓉听到他要教自己作画,觉得他这人还怪好咧!自己一个村姑,他居然不嫌弃要亲自教。相比较其他人,他们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 徐蓉对白文卿道:“我的画作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不会画山水人物,但是我会画设计图纸。那也算是作画吧?” 白文卿这才忽然想起:是哦! 徐蓉道:“其实,琴我也会弹一点,只是弹的不好。诗曾经也作过两首,但是作的不好。” 白文卿有些惊讶地盯着她:“你会弹琴作诗?” “嗯,不才,会一点点。” “你做过什么诗?”白文卿十分好奇,一个乡野村姑也会作诗? 徐蓉想了想,朗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诗诵出,全屋寂静。 大家第一反应:这是首诗谜。 “你这说的是什么?”白文卿问。 “啊?”徐蓉一脸问号。是自己哪里搞错了吗?这是郑板桥的诗,脍炙人口,肯定是首好诗。郑板桥是清代人,这里肯定没有清代,这首诗不会穿帮。 “你能再说一遍吗?”白文卿虚心要求。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徐蓉又念一遍。 众人沉思琢磨。 白文卿问:“答案是什么?” “啊?”徐蓉一脸懵:“什么答案?” “这首诗写的是什么?感觉好像是某种植物。”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竹子。长在岩石上的竹子。”徐蓉一脸无语。她没想到朗诵一首《竹石》居然带来这种效果。 白文卿琢磨了一下,立即走到纸张桌前提笔挥墨。不一会,一张写意勾勒的“岩竹”水墨画,便见雏形。 他画出个大概,拿到徐蓉面前问道:“是这样的吗?” 徐蓉看画上,两三棵竹子扎根在岩石中,仿佛正面临飓风,竹子昂首屹立。 “对。画得真好!”徐蓉真心佩服他的画工,寥寥几笔便将意境表达出来。 白文卿来了灵感,对众人道:“今天我们就以此诗为题,作画、或者书法,大家各尽所能。” 这首诗的意境在书法上也能体现。会作画的思考如何构图,懂书法的思考如何行笔。大家又收开一张桌子,在两张桌上写字、作画。 把白文卿打发开,甜香准备与徐蓉继续聊。对徐蓉会作诗这件事,她有些惊讶,但也不是十分惊讶。因为甜香知道徐蓉的丈夫是宰辅大人家公子。那样人家出来的人,能够作出这样的诗不奇怪。 甜香刚要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 杨月怡对徐蓉道:“刚才你说会弹琴,能给我们弹一曲吗?” 徐蓉微笑道:“这里没有琴。” “我去拿。”杨月怡说着起身。 “我会弹的是七弦琴。”徐蓉赶忙补充。 “知道。”杨月怡回头应了一声。 古琴在最古老的时候是五根弦,到周武王的时候增加到七根弦,音域变得更宽广。虽然“古琴”一般指的就是七弦琴,但保不齐万一她拿出个五弦琴,或是其它什么别的琴。 甜香有些疑惑的望着徐蓉:“你会弹琴?” 如果说刚才那首诗,实际上是少华所作,徐蓉拿来冒充是自己作的,那么弹琴就真得要她自己弹了。 “会一点点。”徐蓉不是谦虚,古琴她真就只会一点点。 不一会,杨月怡拿来琴,仆人跟在后面搬来一张琴桌。 摆好琴桌,杨月怡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边正在写字作画的人,看到搬来古琴,纷纷搁下笔围拢过来。 徐蓉揉了揉手指,坐下,试探了几个音,正式开始。 咚~咚咚~~ 简单音符,低音开头,徐蓉弹唱起《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徐蓉嗓音清脆,宛转悠扬,众人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中。这首“越人歌”虽然曲调简单,在弹奏上几乎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是加上徐蓉的歌声,为曲调增色不少。 “没想到啊!”白文卿笑道:“原来你真会弹琴。” 徐蓉不好意思的笑笑。 杨月怡在一旁心中鄙夷:这算什么弹琴?只不过是唱的比弹的好听。假如不唱出声,就她那弹奏水平,街头卖艺都不配。 甜香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词?” “楚辞,越人歌。” 在座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有人道:“不是出自楚辞,楚辞中没有这一首。” 徐蓉眨了眨无知天真的大眼睛:“呃,可能是我记错了。” 杨月怡心中耻笑:没读过书,装什么文人骚客! 甜香道:“你能把刚才的词写下来吗?” 徐蓉尴尬的笑笑:“我不会写字。” 白文卿道:“我来写。” 徐蓉唱一句,白文卿写一句。徐蓉要用唱的才记得住歌词,用背诵她还真背不出来。 「今夕何夕兮」 才刚第一句,白文卿就写错,写了“兮兮”两字。 “不是这个‘兮’,前面是夕阳的‘夕’。” 白文卿疑惑望着她:“你不是说你不会写字吗?” “我不会写,但是会看。” 好吧,既然她说是夕阳的“夕”,那就夕阳的夕。白文卿改过来。 「搴洲中流」 “哪个qian?”白文卿问。 徐蓉拿过毛笔,在旁边废纸上写出“搴”字,顺便把“洲”字也写了。 白文卿看她的字,就像是拼凑在一起似的,十分难看。但是,这不是会写字嘛! “你逗我是不是?”白文卿斜眼问她。 “没逗你。我真的大部分字不会写,只会写几个。” 好吧,看她的字那么难看,的确不像学过写字。 第62章 才艺 《越人歌》歌词写完,甜香记谱。 她让徐蓉再弹一遍,然后用“减字法”记谱。 古人记录乐谱,最早是用文字描述,记录弹奏方式,比如某一个音,描述为:右手用挑指法挑七弦,同时左手用大拇指按在七弦七徽上,共同出声。 这种记录方式十分繁琐,一大段文字只是描述了一个“音”的弹奏方式和位置。 后人简化,用偏旁部首来代替指法描述。比如:尸、乇、木、乚、勹,分别代表:劈、托、抹、挑、勾等弹奏指法。用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表示弦位、徽位。然后将偏旁部首和数字组合在一起,拼凑成一个“字”,以此来简化大段文字描述。 《越人歌》弹法简单,甜香一会儿就记好了。 徐蓉看了眼她记下的曲谱:这是啥啊!跟“天书”一样,完全看不懂! 这时有位公子道:“甜香姑娘,刚才那首《岩竹》你能弹奏出来吗?” 徐蓉嘴角扯了扯,人家明明是《竹石》,啥时候成《岩竹》了? 甜香道:“我试试。” 她坐在琴前沉思了一会,手抚琴弦。 随着她手指轻触琴弦,琴声缓缓流出。旋律起初低沉而内敛,仿佛是青竹挣扎初生的声音。琴音虽柔,却蕴含着不屈的力量。随着旋律推进,琴音逐渐变得坚定有力。甜香指尖在琴弦中跳跃,节奏加快,力度加强,仿佛狂风暴雨拼命吹打青竹,想要将它折断,但是青竹顽强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它就是屹立不倒。渐渐的,旋律归于平静柔和,仿佛一场狂风骤雨后,云开雾散,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一曲毕,屋内一片静谧。众人只觉得余音绕梁,让人久久回味。 徐蓉以为甜香就是靠容貌身材吸引人,没想到她琴弹得那么好。 喜爱研习古琴的杨月怡听完有点呆。之前表哥说让甜香指点她一下,杨月怡不屑,觉得她一个江湖女子,顶多就是稍会一些,在表哥这种不懂音律的人面前卖弄,遇到真正懂的,她那算什么。当然,这些话她没讲,只是婉言拒绝了。在甜香和徐蓉来时,杨月怡正在教表哥看琴谱。 “才女!”有公子赞叹。 甜香嫣然一笑:“谬赞了。” 她今天其实是弹给徐蓉听的。想要获得徐蓉的认可,她要展现出一些实力,要不然会被少华看不起。 有人说道:“甜香姑娘,刚才弹的这一曲,能写成谱吗?我想拿回去让我家伶人练习,时时都能听到。” 伶人即乐官。有钱人为了丰富家中娱乐生活,会在家中养伶人,想听音乐便叫伶人来演奏一曲。 甜香噗嗤笑了一声:“刚才怎么弹的,我现在都忘了。” 那人揖手道:“恳请甜香姑娘写张曲谱!” 甜香噘了噘嘴道:“等我回去想想。” 众人正在讨论诗曲,不知何时门外来了位三十多岁的端庄妇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母亲!”杨月怡率先发现她娘来了,赶忙走到门口。 赵氏对女儿笑笑,对众人道:“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诸位是在这里用膳?还是移步去膳堂?” 白文卿喊了声“舅妈”,说道:“去膳堂吧,今日天冷,搬来搬去菜都凉了。” 赵氏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要先来询问一下,以示周到。 自赵氏嫁进杨家十七年,家中从未来过这么多青年才俊。这次大姑子带儿子回来看望母亲,仅几天时间就结识了许多青年才子。这次邀请他们来家中聚会,是赵氏的主意。一来,她想向白家示好,拉近两家关系。二来,赵氏想借聚会,让女儿与本地才俊有接触。杨月怡今年十四岁,离说亲也不远了。 众人吟诗作画一上午,这会也饿了,听到开饭,准备去膳堂。 徐蓉不想在这里蹭饭,对甜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去找你。” “吃了饭再走呗!”甜香倒也自然,不会因为在别人家就扭扭捏捏。 “不了,我娘让我去看一看杨月灵。看完之后我还要回岩脚村。” 听到“杨月灵”三个字,赵氏、杨月澎、杨月怡同时疑惑望向她。 赵氏打量徐蓉,然后礼貌问道:“请问姑娘,你认识杨月灵?” 赵氏对她客气,是因为误会徐蓉是白文卿的朋友。她虽然一身寒酸,但白文卿最近老往山野乡下跑,或许他结识了个村姑呢。 当然,这也不算是误会,白文卿本也认识她,只是严格说起来,她是白文卿朋友的朋友。 徐蓉恭敬回答:“认识。”毕竟对方是主人,而且还是位长辈。 “杨月灵是你们家的朋友?”赵氏试探问。 “她是我们家亲戚。”徐蓉答。 “亲戚?”赵氏疑惑,脑中猜想到刘家,问道:“姑娘姓刘?” “不,我姓徐。” 这时白文卿过来问道:“怎么了?” 赵氏友善笑道:“这位姑娘认识我们家大女儿,说是亲戚,但是我不知道我们家还有门姓徐的亲戚。” 听到“大女儿”,徐蓉脸皮一抽。想到杨月怡、杨月澎……杨月灵,名字中都带个“月”字。 白文卿恍然,“哦!”了一声。 他虽然没有见过杨月灵,但是认识她的前夫龚天禄。 之前白文卿到重台书院拜访,院长喊来几位学生与他阔谈,其中就有龚天禄。 今日聚会,白文卿本也邀请了龚天禄,但是他死活不肯来。问其原因,龚天禄讲了他与杨家的关系。搞了半天,原来龚天禄曾经是杨家女婿。 白文卿疑惑问徐蓉:“你与杨家是什么亲戚?” 他纯属好奇。如果徐蓉与杨家是亲戚,与他岂不也是亲戚? 徐蓉道:“我与杨家没有亲戚关系。是我继母。她是杨月灵的生母。” 杨家三人都听懂了,但是白文卿有些不懂。 “什么意思?” 从白文卿来到杨家,从头到尾没有见过杨月灵。除了龚天禄提起,没人谈论过杨月灵。白文卿还以为杨月灵是赵氏所生。 “好啦,先过去吃饭。”赵氏打断。她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谈论家里人的关系。 徐蓉道:“饭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 赵氏礼貌的望着她,希望她离开。 甜香道:“那我也不吃了,我跟你一块走。” 赵氏礼貌地看向甜香,也希望她离开。 一个青楼女子,说是什么江湖人士,若不是白文卿邀请她来,赵氏一辈子都不会搭理这种人。 第63章 相惜 听到甜香要走,白文卿忙道:“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我与玉蓉还有些事情要谈。”甜香看到赵氏表情,知道她不欢迎自己,只是出于礼节表现的客气。 这时,之前求乐谱的公子也对甜香道:“吃过饭再走吧!” 赵氏望向那名公子,知道他是本地数一数二粮商、宋家的公子。 甜香道:“我和妹妹还有事,不吃了。” 白文卿一脸不悦地盯着她。 甜香瞅他一眼:“你甩脸色给谁看呢?” 白文卿表情,立即从不悦转为楚楚可怜。 甜香对赵氏行了一礼:“告辞。” 然后拉着徐蓉走了。 没有人送,自己出门。 徐蓉有些担心她刚才那句话,说道:“当着白公子舅妈的面,你居然说他甩脸色给谁看?” 甜香不在意道:“我就是说给他舅妈听的。她在给我俩甩脸色。” “我觉得白公子挺好的呀!”徐蓉没明白她说的ta是“她”。 “我说的是他舅妈。” “他舅妈怎么了?我觉得她挺客气的。” 甜香瞅她一眼:“你是不会看人脸色么?” “我觉得她脸色挺好。” 甜香大大白她一眼:“你是被人瞧不起了,也不会觉得别人瞧不起你。” 徐蓉笑道:“她瞧不瞧得起我,有什么关系!她瞧得起我,给我点钱花?” 甜香无语。 徐蓉道:“不要玻璃心,别人一个眼神就觉得怎样。” 甜香不明白“玻璃心”这个词,问道:“什么意思?” 徐蓉道:“做人不要太敏感脆弱,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瞧不起人,你又不靠她吃饭,何必在意!” 说完她又补充道:“就算靠她吃饭,也不必在意。” 甜香停下,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说道:“你这性格,很适合进青楼。”她是有意试探,故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徐蓉道:“假如哪天我无路可走,我也不介意去青楼混口饭吃。”青楼是卖艺的地方,不是卖身的地方,何况徐蓉觉得自己不会无路可走。她这么说,是在安慰甜香,与她有些同理心。 甜香大大翻了个白眼,无语摇头。 其实她也不在意赵氏的态度,她看人白眼还少吗?她只是在为徐蓉出头,明刺白文卿,暗刺赵氏。 徐蓉讲的那些亲戚关系,甜香听懂了。怎么说她也去过两趟岩脚村,见过她家的那些人。 两人说话间,即将走到大门,这时白文卿追了上来。 “你俩是坐车来的吗?”白文卿追上问。 “是。”甜香表情如常,没有前会对他的不高兴。 白文卿送二人出门,见大门外空空如也,问道:“你们的马车在哪儿?” “没有马车,我们雇车来的。” “你们等一下,我去叫车夫送你。” “不必了。”甜香道:“也没有多少路,我们走路回去。” 甜香现在虽然锦衣玉食,但她曾经也是吃过苦的人。 “那么远,怎么走!你们等着。”白文卿不由分说,立即调头回去喊车。 看他那么殷勤,徐蓉都有些过意不去,问甜香:“他这样好么?” 一位天之骄子,对名风尘女子如此殷勤,徐蓉觉得:他父母会干涉吧? 甜香无所谓道:“他心里有数,不必替他操心。” 不一会,马车从另一道门出来,白文卿请她们上车,歉意道:“我还要回去陪客,不能送你们回去了。” 甜香挥挥手:“去吧去吧,没关系。”然后放下车帘。 徐蓉真是有些看不懂他俩的关系。白文卿为何如此殷勤?他母亲就不管管么? …… 这里插句题外话:白文卿父亲与漕帮的关系不一般,有些事情白母也不敢过多干涉。至于儿子对甜香的态度,白母不在意。只不过是情窦初开而已,让他在甜香身上历练下也好。反正也不可能把甜香娶进门,总好过以后被哪家小姐拿捏。 小姐拿捏,至少要顾及下对方的家世背景。被甜香拿捏,白母自有办法断了他们的关系。 何况白母觉得甜香也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儿子,她喜欢的人多了! …… 马车送到县城南门,徐蓉要去找杨月灵。 甜香道:“我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徐蓉道:“杨月灵的店铺卖韭菜盒子,正好你去尝一尝。那韭菜盒子还是我教她的,听说现在生意很好,要不我们也开一家?” “韭菜盒子?” “嗯,一种馅饼。” 徐蓉讲了杨月灵是如何开店铺的。投资三十多两银子,一个月就回本,真是让人嫉妒。 听到她说“嫉妒”,甜香笑道:“你还会嫉妒别人?” “当然啦!我教她的手艺,我自己都没赚到这个钱,却让她赚了,我能不嫉妒吗?” “哈哈哈”甜香笑了:“你们都是一家人,谁赚不都一样。” “不一样。” 徐蓉又讲了刘氏为杨月灵开店卖粮食,出钱出力,最后还被赶回家。 “二十两买个丫头?她在哪儿买的?” 甜香觉得这个价钱便宜得不可置信。她买小石榴花了一百多两,二十两能买个大活人?买头猪还差不多。 听到甜香对买丫头价格的质疑,徐蓉想想:对哦!今早她买头猪都花了十一两银子,二十两能买个大活人? 两人来到店铺,哦,不对,应该是三人来到店铺,后面还有个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小石榴。 只见店里有两个人在等待,杨月灵忙着擀面包盒子,一个小丫头在忙着煎盒子。 客人不多啊!徐蓉心道。 感觉有客人进来,杨月灵抬头,一眼看到是徐玉蓉,顿时脸上露出不欢迎的神情。 甜香看到锅里煎的东西,问道:“这就是韭菜盒子?”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韭菜味。 “对。”徐蓉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与杨月灵打招呼。 “月灵,娘让我来看看你。” 杨月灵不太想搭理她,沉着脸包盒子,问道:“来看我什么?” “来看你忙不忙得过来,生意好不好。”其实徐蓉也觉得没什么可看的,刘氏真是爱操心,人家都不把她当娘。 “挺好的。”杨月灵脸色难看。 在一个时辰前,她与人吵过一架。有人来店铺,想通过观察偷学手艺,被她说了几句。结果对方不是吃素的,破口大骂。 论吵架,杨月灵毕竟是杨家养大的女儿,有些素质,不会骂脏话。而对方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个乡野泼妇,把杨月灵骂得狗血喷头。 憋屈!真是气死她了! 来偷学手艺,她们还有理了! ………… 谁来偷学? 徐蓉马车上遇到的那两位呗! 那位热心邻居话匣子,你敢捅她马蜂窝,她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泼妇骂街。 第64章 挑衅 一个时辰前,店铺里大吵过一架,那个泼妇把面粉撒在杨月灵脸上。经过一番收拾,杨月灵重新开门营业,现在是开门后不久。 如果是平常闲天,杨月灵或许就不开门了,但今天是赶集日,生意顶平常三天。 徐蓉问甜香:“你想吃几个?” 甜香看了看韭菜盒子大小,差不多有半个巴掌大,说道:“两个。” 徐蓉问小石榴:“你呢?” “我也两个。” 徐蓉对杨月灵道:“我们要六个韭菜盒子。” 店铺里有桌椅板凳,三人坐下等。 杨月灵没有搭理徐蓉,自顾自包韭菜盒子。 甜香对徐蓉道:“荣公子那边,一会回去我就找人给他带信。不过你最好还是自己找些人手。他那边年底很忙,不知道他能不能抽出人。” “荣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徐蓉好奇。 “上次不是说过么,主要做粮食。” “做粮食的人那么有钱吗?几百两银子不当个数?” 甜香笑道:“他一年要运几十万担粮食,几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 徐蓉咋舌:“几十万担!这是什么概念!” 一担是一百斤,几十万担就是几万吨。 甜香道:“这么说吧,我们这边卖的小麦面粉,大部分来自他那里。还有酿酒的大麦,几乎都是从他那里出。” 她们所在华国南方几乎不种麦子,主要种植稻谷。 杨月灵听到她俩议论,不由望向手中的面团。 徐蓉深吸口气:“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跟他拌嘴。” 甜香笑道:“没事!反正他也不是那种爱装模作样的人。如果是那种人,我也不会引见给你。” 甜香认识的人多了!重阳知县她也认识,两人还有点那啥。但是她不喜欢的人,也不会介绍给徐蓉。 这时前面等韭菜盒子的人陆续拿到离开,小石榴仔细观察,发现他们不是买一个,而是买好多个,甚至有一个是带食盒来装的,大约装了二三十个。 “甜香姐。”小石榴悄悄拉了拉甜香衣袖,示意她看那个拎着食盒离开的人。 “怎么了?”甜香问。 “要不咱们也开一家?”小石榴悄声道。 “你想开呀?”甜香斜眼望她。 小石榴拘谨的咬了咬嘴唇。之前她想去学做造纸,隐晦的说了这个意思。甜香说女人不适合造纸,卖纸还差不多。 突然,甜香扭头问杨月灵:“你这一天能卖多少个韭菜盒子?” 杨月灵一愣,她知道甜香,上次在百花楼见过。后来甜香去岩脚村,她也见过。 “一两百个。”杨月灵敷衍回答,她知道甜香这种人最好不要得罪。 甜香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一天能卖多少,前会徐蓉已经讲过了。她靠卖韭菜盒子,半个月挣二十两银子,买了个丫头。呵!她才不信二十两能买个丫头。 “你这店铺开多久了?”甜香明知故问。 “没开多久。” “那个小丫头是你雇的?”甜香有点阴阳怪气。 “是。”杨月灵不会随便跟个陌生人讲实话。虽然甜香不算陌生人,但也差不多是个陌生人。 “今天我们去杨府做客,你嫡母听说玉蓉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立即把我们赶了出来。” 甜香这话题跳转的,徐蓉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杨月灵一愣,纠正道:“我和玉蓉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娘的继女。” “哦!原来你俩没有血缘关系呀!”甜香还是有些阴阳怪气。 杨月灵沉着脸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甜香漫不经心的捋了捋头发:“没想说什么呀,就是闲聊。” 完了她转头问正在煎韭菜盒子的小丫头:“你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小丫头胆怯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煎韭菜盒子,没有回答。她感觉这个女人是来找事的。她虽然不像前会那个泼妇,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见小丫头不回答,甜香转头对小石榴道:“等明天我也给你开一家店,你赚够一百三十两银子给自己赎身。我也不多要你的,当初买你多少,你就出多少。” 杨月灵脸色一沉。她猜到刘氏跟徐玉蓉讲过什么了。 她对徐蓉道:“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徐蓉一脸无辜。她可什么都没说。 甜香道:“因为你,我俩被你嫡母糟践了,我来找你出气的。” 杨月灵隐忍怒气:“她对你们如何,与我何干?” 甜香道:“是啊,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要不你跟我讲讲,你是如何离开杨家的?” 杨月灵将手中的韭菜盒子往案板上一砸:“这里不接待你们,你们出去。” 她不敢跟甜香吵,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她不擅长跟人吵架。 甜香道:“我们六个韭菜盒子还没拿呢!” 这时锅里也正好煎出六个,小丫头装盘给她们端上来。 甜香道:“找个东西给我们打包带走。” 杨月灵隐忍道:“没有东西装。” 甜香端起盘子,拉上徐蓉,对小石榴道:“给钱!” 然后拉着徐蓉出去了。 徐蓉对她这一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帮你试探一下。杨月灵就是个受气包。以为她有多大脾气,呵,她脾气都只敢冲你们发。” 徐蓉扶额。她有些不太理解这个时代的“女痞子”,看甜香刚才流里流气。 小石榴付完钱追上她俩。 甜香问:“你给了多少?” 小石榴答:“一百六十文。” “韭菜盒子多少钱一个?” “二十文。” “那你为何多给?” “另外四十文是盘子钱。” 甜香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无语。 三人在路上边走边吃,吃完把盘子一扔。 甜香对徐蓉道:“稍后我帮你查查,杨月灵到底怎么回事。” 徐蓉耸了耸肩:“她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关心。” “好吧,那就不管她。不过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什么事?” “我俩结拜姐妹。” 这事徐蓉认真考虑过,说道:“行,我们挑个日子结拜。” 不管她是喜欢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徐蓉挺喜欢她的性格。 甜香道:“十一月二十六吧!那天是白文卿的生辰,我答应过要为他庆生。到时候你和少华来百花楼,当着那么多人面,让大家做个见证。” 徐蓉没想到她想要被大家见证,点头同意。 第65章 百花楼内情 甜香邀徐蓉去百花楼再吃点,两个韭菜盒子吃不饱,只是垫垫肚子。 徐蓉说不去了,她要回岩脚村,早晨买了一整头猪,她要回去卤肉。 甜香陪徐蓉去药堂买卤肉调料。古代草果、八角、桂皮、砂仁、丁香等等这些东西,只有药堂里才有卖,当时并没有作为调料广泛使用。 甜香看她买那么多“药”,皱眉道:“这些放进去,会是什么味道?” 她想象不出来,感觉像是药煮肉。虽然百花楼招牌菜“回味鸭”(盐水鸭)里面放桂皮、小茴香,也是来药堂买的,但不像徐蓉买那么多种类。 徐蓉笑道:“你尝过就知道了,很香,很好吃。” 甜香有些无奈道:“真想跟你一块儿回去,但我又走不开。不过等百花楼卖了,我就可以想去哪去哪儿了!” “百花楼要卖?”徐蓉有些意外。 “嗯,生意不好,老大想换成银子。”她口里的老大就是漕帮帮主姚通。除了当着姚通的面她会喊义父,在其它地方她一般用“老大”代称。 “百花楼生意不好吗?”徐蓉疑惑,她觉得还是有几桌的,虽然她只见过赶集日这天的情况,不知道平时。 “之前从江州请了个乐班,不见起色。好不容易来了位琴娘,待了几天,她嫌百花楼生意不好,又走了。” 古代有一些自由身的青楼女子,她会找一家青楼寄居,在这里赚钱。如果生意好,她会继续待下去。如果生意不好,她就换一家。之前徐蓉见过弹琵琶的女人,就是这种情况。 甜香叹口气:“毕竟重阳只是个县城!” 徐蓉问:“你们楼里没有陪过夜的姑娘吗?” 甜香苦笑一下:“这种我们比不过那些专门的娼馆。” 青楼里的姑娘是讲情调的,不是那个人她不愿意陪过夜。娼馆则不一样,只要给钱她们就做。 甜香道:“在大街上谈论这些不好,要不你还是跟我回百花楼,顺便吃顿饭。我很想找个人聊聊。” 这些事情甜香找不到人聊。或者说是找不到女人聊。 如果跟鸨妈聊,她只会一个劲诉苦。如果跟小石榴聊,她连句应声的话都没有。 徐蓉想想,那就聊会吧。她好像真的很苦闷。 三人回到百花楼,甜香让厨房做几道菜,然后和徐蓉上了二楼包房。 徐蓉问:“百花楼你们打算卖多少银子?” 甜香道:“当初这里抵了二千两银子,但实际不止这个价。老大开价三千两,可谁会买这么一所园子。” 如果有人买,当初欠钱的人就会卖了园子还钱,而不是用园子抵债。 甜香道:“现在百花楼基本不挣钱,赚的钱也就够养活楼里的人。等下个月鸨妈她们回江州,到时候,百花楼除了能来这里吃饭,也干不了什么。” “鸨妈她们为何要走?因为没生意?”徐蓉不太理解。 “百花楼没有牌照。” “牌照?” 甜香解释,开青楼是要有青楼牌照的。百花楼到现在都只有酒楼牌照。——卖酒也要有专门的牌照,如果只是卖饭菜倒是不需要申请牌照,只须到官府登记备案便可。 “之前我们找了知县大人通融,没有牌照经营了一年。现在一年期到,他不许楼里再有姑娘。” “没牌照,那就申请一个呗。”徐蓉想到现代各种“特种经营许可证”。 “哪有那么容易!”甜香摇了摇头:“青楼牌照要上报到朝廷审批,老大名下已经有一家青楼,在江州,也叫百花楼。他批不了第二个。” “那就换个法人呗!” “法人?”甜香不理解这个词。 “换个名义上的东家。” 甜香摇头:“不可能,糊弄不了朝廷。” 徐蓉对古代办许可证的难易度不了解,于是不再发表意见。 她道:“既然有卖酒执照,开酒楼不就好了?” 甜香道:“楼里的厨师是从江州带过来的,下个月他也要走了。” 徐蓉嘴角扯了扯:怎么都走啦? 她道:“下个月以后,你们是连饭菜都不卖了?” “饭菜还卖。厨师走了,厨子还在。只是饭菜口味,可能就不如厨师在的时候。” 厨师是师傅,厨子是学徒。 这时伙计端菜上来,依然是盐水鸭、酱腊肉。 徐蓉道:“唉,其实我觉得厨师走不走,问题也不大,反正你们又更新菜式。” “什么?”甜香没听懂。 “你看,反正他的拿手菜也就只有这两样。” 古代酒楼一道“招牌菜”可以一直卖下去,不像现代,酒楼换着花样更新菜单。 甜香瞅她一眼:“不想吃你可以明说。” “没有不想吃,只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再丰富一下菜品。” “丰富啊!我们楼里有三十多道菜。我用招牌菜款待你,你还有话讲?”甜香半开玩笑半嗔道。 “好吧,我错了。是我误会了。”徐蓉立马道歉结束这个话题。 她道:“照你所说,下个月以后,百花楼就变成家酒楼了?” “是啊,到时候我更走不开。现在好歹还有鸨妈帮我看着。” 徐蓉想到以后青楼变酒楼…… 她忽然想到个东西,说道:“其实变成酒楼也一样可以有饮宴歌舞呀!” “是啊。”这个甜香知道。 “那么青楼牌照的意义是什么?顶多就是不能卖身呗?” 甜香一副你啥也不懂的样子说道:“培养一位青楼姑娘是要很多年的!没有牌照就买不到姑娘。没有姑娘,谁来给你弹琴跳舞?” 徐蓉道:“你不是说有那种自己找青楼的姑娘吗?比如那个弹琵琶的姑娘。” “那种是少数。而且她们看楼里生意,生意不好,弹一两场就走了。” “那就自己培养姑娘。” 甜香白她一眼:“话题不又绕回来了吗?没有青楼牌照,不能养姑娘。何况培养一位能歌善舞的姑娘,得花很多年。” “需要很多年吗?我觉得几天就够。” 甜香白她一眼。她以为琴艺舞蹈是几天就能学会的吗?甜香的琴艺练了十年!那位弹琵琶的女子也是练了十几年,她年纪比甜香大好多,人老珠黄,所以才用纱巾遮面。 徐蓉道:“再说楼里的女子,不一定都是‘姑娘’吧,也可以是服务员。” “服务员?”甜香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徐蓉给她解释“服务员”。 “你是说小妹?”甜香理解了。 古代酒楼、商铺,干活男的叫“伙计”,女的一般称呼“小妹”。不过商家一般不雇佣女子,所以“小妹”这个称呼很罕见。 甜香道:“谁好人家的女儿会出来做小妹!” 徐蓉道:“我继母当年不就去杨家做佣人了?” “对呀,她是去大户人家做佣人,不是到商铺做小妹。” 古代女子的单身时间,其实并不太长。长到十二岁,可以干些体力活,家里差不多也该为她找人家了。大部分普通女子,十四岁说亲,十五岁及笄出嫁。女孩单身、有力气干活的时间也就三四年。 正常本分人家,为了将来女儿能说到门好亲,不会让女儿出去抛头露脸找活干。万一她在外面坏了名声怎么办?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刘氏到大户人家做佣人,好歹是在宅院内,不算抛头露脸。即便被“欺负”,这不被收做小妾了么。对于穷人来说,能做大户人家的小妾,那是她的福气。 第66章 再来县城 两人吃饭。徐蓉想到个问题。 “以后百花楼卖了,我们上哪儿卖纸?” 甜香在百花楼能接触到许多客人,这是她的客户来源。如果百花楼卖了,她的客户来源也就消失了。 “没有百花楼我也一样能卖。” 甜香在重阳县待了一年,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她几乎都认识。另外她来自江州,江州有头有脸的人她也认识。 徐蓉道:“我们在县城还是要有个据点,要不然不好谈生意。” 甜香思忖一下,的确需要间商铺。 她道:“我会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商铺。不过也不必着急,百花楼一时半会卖不了。” “嗯。”徐蓉点头。找商铺只能委托甜香了,她天天在县城。而自己的任务,就是赶紧把纸做出来。有了货才能卖钱,有了钱才能租好的店铺。 …… 吃过午饭,徐蓉回岩脚村。 她也是第一次做卤肉,不过多亏曾经帮人拍过广告视频。就是那种家传小店,花百八块钱请个兼职大学生拍摄剪辑,然后发在自己短视频帐号上的那种广告。 徐蓉自己没有卤过,但知道别人怎么卤。依葫芦画瓢,她教刘氏、孙家媳妇如何清洗猪大肠去味,然后连同烧好去毛的猪头、猪尾巴等等,一起卤了。 因为她回来的有点晚,猪头肉卤上已经是吃过晚饭后的事,于是浸泡着等明天再吃。 入夜,徐蓉跟刘氏讲了今天去杨家,以及去杨月灵店铺的事。 刘氏诧异她竟然误打误撞去了杨家。然后也怀疑起小丫头不是买的,可能是雇的。 二十两买个丫头?现在想想,怎么可能。 刘氏想去问问杨月灵。 徐蓉劝她没必要。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小丫头是买的还是雇的,而是在于杨月灵对她的态度。 如果是雇的,说成是买的,那么杨月灵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通过激怒她,让她走。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十一月二十六日。 一大早,徐蓉、少华、刘氏去县城。 刘氏还是放心不下杨月灵,想要去看一看。另外,结拜姐妹,刘氏身为母亲,徐蓉觉得她有必要到场。 三人到达县城大约早晨九点,百花楼刚开门,冷冷清清,没有半点要办宴席的样子。他们来到后院房屋,甜香还没起床。 徐蓉一个人进屋,甜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生辰宴是下午。”甜香睡眼惺忪。 “你早说啊!为了赶时间,我们还包了辆马车。” 古代宴请,正餐一般是请在白天午饭这一顿。因为古代没有电灯,如果正餐请在晚饭,吃到最后,可能就要摸黑吃了。何况吃完太晚也不方便客人回家。 甜香道:“就算是午宴,你也不用来这么早啊。” “姐姐!我要是踩着点来,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当回事、不重视?” 甜香眯着眼睛笑道:“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个地方,你们先玩会儿。等我洗漱好了来陪你。” “不用了,我们先去一趟杨月灵那里。” 甜香疑惑表情。 “我娘想去看看她。” “好吧,去完了过来吃午饭。” 白文卿生辰要先和家里人过,在家吃过午饭才来百花楼,所以甜香为他安排的是晚宴。 走出门,徐蓉告诉少华、刘氏,他们搞错了,原来请的是晚饭。 刘氏皱眉:“晚饭?那么吃完了我们怎么回去?” 现在已经十一月底,天黑的比较早。 徐蓉道:“不管了,我们先去杨月灵那儿。” 三人从东门外的巷子走近道,来到杨月灵店铺。 此时店铺已经开门,小丫头一个人在和面。 “小秋,月灵呢?”刘氏问。 丫头名叫小秋。她抬头看见是刘氏几人,眼神慌乱了一下,赶忙低头揉面道:“出去了。” “出去了?”刘氏疑惑:“大清早她去哪儿了?” 小秋有点吞吞吐吐:“去买东西了。” 大清早出去买菜也正常,刘氏招呼徐蓉少华进来店里坐。 这家店是刘氏掏钱开的,当初她和杨月灵一起操持,她也是这家店的主人。 “你们是刚开门?”刘氏问小秋。 “嗯。”小秋含糊其辞。 刘氏看韭菜已经洗好,还没切,挽起袖子准备去后院洗手切韭菜。 “你要干嘛?”小秋突然慌张的喊叫一声。 刘氏一愣:“洗手啊。” 小秋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感到有点尴尬,有点不安。 “你怎么了?”刘氏疑惑。 “没什么。”小秋眼神闪躲。 此时后院房间内,杨月灵还没起床。她的旁边躺着名男子,正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准备起床前来一发。 听到外面声音,杨月灵赶忙按住男人的手,悄声道:“我娘来了。” “来就来,怕什么。”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外面刘氏问小秋:“你老实讲,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小秋低头揉面,咬了咬嘴唇。 “那你喊叫什么?”刘氏疑问。 小秋低头不语。她毕竟才十二岁,除了不回答,她编不出什么理由。 刘氏看出她的不对劲,但是想了想,想不出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于是吐了口气,去后院打水洗手,然后切韭菜。 徐蓉也看出小秋的不对劲,问她:“你们早晨一般几点钟去买菜?” 小秋咬唇不回答。 徐蓉发现跟这个小姑娘讲话真费劲,前几天来,她也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刘氏问小秋:“月灵出去多久了?” 小秋不吱声。 “问你话呢!”刘氏厉声道。 小秋像是被吓到一样,怯懦道:“刚出去不久。” “她是去十字街买菜吗?”刘氏问。 “嗯……”小秋支支吾吾。 徐蓉问刘氏:“这里买菜是在十字街?” “对。”刘氏点头。 重阳县城街道很简单,就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加上其中穿插的小巷。十字街在四条主街交汇的地方,位于县城中心。平常卖菜是在十字街,赶集日这天则迁到西街至南门外。 徐蓉道:“我去十字街看看。” 她还没有在非赶集日在县城买过菜,不知道这里平常都卖点啥。 刘氏点头,让她快去快回。刘氏切韭菜不是为店里帮忙,而是准备做他们三个人吃的韭菜盒子。 第67章 撒谎 徐蓉和少华去十字街。 少华问:“你去找杨月灵?” “没有。我想出来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店铺。” 两人走后,刘氏在店里炒鸡蛋、拌馅料。她也懒得问小秋最近店里如何,因为这个小丫头就像闷葫芦,十槌打不出个屁来。 后院房屋中,杨月灵听到前面店里似乎没什么动静了,想要起床出去看看,身旁男子拉住她,想要再来一次。 “好啦!一晚四次,你不累吗?” “不累。死在你身上我都愿意。”男人调笑着压了上来。 杨月灵推开他:“该起床了,都几点啦!” “管它几点。我给你买小秋,不就是为了让你有时间陪我嘛。” 说着他硬要再来一次,杨月灵拗不过,只好任由他身下作为。 刘氏包好十几个韭菜盒子,坐在店里等着。 从她进店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没有一位客人。往常这个时间,怎么也会有几个零星客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氏正纳闷,忽听后院有个男人声音,喊了声:“小秋!拿盆热水进来。” 刘氏一愣。 小秋赶忙兑了盆热水。 刘氏看她送的是杨月灵房间,疑惑跟过去。 这时小秋刚要关门出来,刘氏从即将合上的房门缝隙中,看到一名男子光着下身,那个玩意儿明晃晃露着,他正准备要着湿布巾。 啊!刘氏一个激灵,吓得她赶忙扭头。 只见小秋关上房门,淡定的回到前面店铺。 刘氏有点脑充血,感觉浑身血液都冲到脑门心。 她跟着小秋回到前面店铺,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小秋缄口不言。 刘氏问:“他怎么会在月灵的房间?” 小秋还是不答。 这时房间内的杨月灵,听到屋外有两个人的动静,惊慌道:“是不是我娘还没走?” 男人淡定道:“没走就没走,怕什么!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用听她的?” 杨月灵赶忙穿衣下床。 男人拿着湿帕回头调笑道:“我帮你擦擦?” 杨月灵脸色难看。她虽然故意做出那副态度把娘赶走,不让娘阻碍她的事情,但她并不想彻底跟娘闹翻脸。因为她知道刘氏对她的态度,即便那样大吵一架,刘氏也不会真的就不管她、放弃她。因为刘氏是她亲娘,对她有十几年的愧疚。 刘氏坐在前面店里,面对不肯交代的小秋,自己心中猜想。她想到一个最不希望的可能,但凭心而论,那才是最可能的。 杨月灵在岩脚村短短几个月,刘氏已经看出她一些德行。她对男人不避讳,总想跟那些年轻男人套近乎,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亲戚、有家有室,所以她有所收敛,点到为止。 一个女人做出这番表现,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刘氏心里清楚。因为她也是女人,而且是活了半辈子的女人。 刘氏望着店铺外的街道唉声叹气,这时,杨月灵从后院里出来。 “娘……”杨月灵怯怯的喊了一声。 刘氏回头,看她果然在后院。心中最不希望的猜想,是真的。 “娘你听我解释。”杨月灵走到跟前。 刘氏望着她,没有言语。月灵是已经嫁过,又合离的人,她再找一个也无可厚非。但是带到自己店里,住在一块,那个男人还那么不检点。小秋送水进去时,男人肯定当她面也露了那玩意儿,这是什么人啊! “娘,他家里不方便,所以昨晚住在这……”杨月灵很心虚。 这个男人名叫段安平,二十七岁,是做粮食生意的小商人。杨月灵买面粉时认识,一来二去,两人勾搭上。 段安平有妻女,不过他妻子患病多年,眼看快要油尽灯枯。段安平承诺等他妻子一死,就娶杨月灵进门。 正好店里也没有人,杨月灵小声跟刘氏讲了那个男人是谁。 “我去过他家,他妻子也见过我。她跟我交代过后事,要我照顾好她女儿。” 刘氏很难理解,一位正妻为何要向小三托付女儿。 “娘,他妻子不反对的。她本来是叫我住到他们家去,可是我觉得那样不好,所以他来我这。” 刘氏叹息:“你俩就算想在一起,也等正式进门之后,你们现在这样……唉!” 这可以不算是背后偷人,但刘氏总觉得不好。这算什么事啊! 杨月灵沉默没说话。她是去过段安平家,也见过她妻子。但是他妻子眼睛看不见,并没有她说的,妻子觉得自己油尽灯枯,把丈夫女儿托付给她这回事。 正说着,男人从后院出来,跟杨月灵打了声招呼,扬长而去。 刘氏看男人习以为常、自然而然的态度,心里说不出的膈应。因为刚才她脑中不禁闪过他露出那玩意儿的画面。 刘氏道:“我觉得这个男人不好,你还是早点跟他断了吧。” 杨月灵沉脸道:“他好不好,我比你清楚。总之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刘氏不好说他在小秋面前露那玩意儿。房中事是私密事,夫妻俩人知道就好,干嘛要故意露给第三个人看?真是个变态。 这时徐蓉和少华回来了,他俩在县城主街上逛了一圈,看到有觉得位置不错的店铺,但是人家正在经营。没有要转让的迹象。 “娘,月灵。”徐蓉打了声招呼。 刘氏起身去煎韭菜盒子。杨月灵的事情,她真的不想管了。要是哪天她吃不上饭,自己会管一管,只要她还有口饭吃,刘氏不想管了。 管多了遭埋怨,何必呢!有这功夫,帮帮玉蓉,管好家里老二老三,他们才是自己的依靠。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杨家都不管月灵死活,自己好歹拿钱给她开了家店,让她有个营生,不必依靠谁也能活。至于她想跟谁、嫁谁,让她自己决定吧。 刘氏对要“孩子”听自己的话,其实也渐渐产生了动摇。特别明显的就是徐玉蓉。她是最不听话的,但她的决定却又是最正确的。 还有老二徐玉福。当初他要把土地让出来建房,跟刘氏也吵过一架。但现在看着房屋渐渐盖起来,刘氏感觉自己当初的反对似乎也是错的。 杨月灵想要嫁给这个男人,虽然刘氏一眼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好人。但万一或许是自己看错呢? ………… 人固执己见的东西一旦动摇,不一定都是往好的方向动摇。也有可能,其中一两样是往坏的方向发展。 第68章 新方 刘氏煎韭菜盒子。 徐蓉道:“我们刚才出去逛街,看到街上有好多家卖韭菜盒子的。” 刘氏一顿:难怪这里生意不好,原来别人也在卖。 她问杨月灵:“现在一天能卖多少个韭菜盒子?” 杨月灵因为经过刚才的亏心事,态度变得十分殷勤,说道:“平常闲天就一百来个,赶集日多些,能卖三百来个。” 刘氏吐了口气。数量只是之前的一半。 杨月灵道:“我准备再做点别的吃食,多些品种一起卖。” 刘氏看着徐蓉,想了想,对杨月灵道:“我教你一道卤肉,别人肯定学不去。” 徐蓉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之前她教刘氏和孙家媳妇做卤肉,泡了一晚上,第二天味道那个浓郁哦!闻着香,吃着香,简直是绝味。 这个时代也有卤肉,但配料简单,就八角、桂皮、小茴香、生姜这几样东西。而徐蓉的配方,还多了草果、砂仁、丁香、花椒、陈皮等好几样。 当时她们开玩笑说,有这道配方都可以开酒楼了!平常没人要的猪下水,没想到卤出来这么好吃,比正经猪肉都好吃。 刘氏道:“你去肉摊看看还有没有猪下水,或是猪头,买一些回来。” “猪下水?”杨月灵不解。 “赶紧去啊!”刘氏催促。因为这里平常闲天卖肉,差不多卖到巳时末(上午十点、十一点)就没有了。 “猪下水要买什么?”杨月灵问。因为猪下水是个统称,包括猪心、猪肺、猪肝、猪肠等等。 “猪心、猪肠。”刘氏道。因为她自己不喜欢卤猪肺、卤猪肝,觉得不好吃。 “就只要猪下水吗?其他肉不要吗?” 徐蓉插嘴道:“猪舌、猪蹄、猪尾巴也可以,大骨也可以。” 杨月灵有些疑惑,但是没多问,让她买就去买,只要她娘别再提段安平的事就行。 杨月灵出去买肉。 刘氏对徐蓉道:“我把方子教给她,应该不会耽误你什么吧?” 徐蓉笑笑:“不耽误。” 她是有想过开酒楼,但那是以后,不是现在。现在她要忙着造纸。再说即便开酒楼,她也不会是靠卤菜撑门面。 刘氏有些迟疑道:“那卤料的配方……”配料太多她没有完全记住。 徐蓉道:“一会我们去药房抓,让大夫写个方子。” 徐蓉不会写字,少华不肯写字,总之他俩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过了一会,杨月灵回来了。她买了两个猪心、四个猪蹄。至于猪大肠,有卖的,但她看见那一摊白乎乎的东西就觉得恶心,没有买。 放下东西,三人转身又去药房抓药。店里只剩下少华和小秋两个人。 少华无所事事闲坐着。他看了看小秋,问道:“你在这里干活,一个月有多少工钱?” 小秋埋头做事,没吭声。 少华道:“我们家也有不少人干活,像你这样的,一天有五十文工钱。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拿一两多银子。你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吗?” 小秋还是不吱声。 少华觉得这小丫头真是难沟通,放弃不说了。 这时小丫头怯怯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造纸的。” “像我这样的也能造纸?” “造纸是男人的活。像你这样的,一般是在家做饭。” 小丫头又不吱声了。 少华本想替刘氏问出小秋到底是买的?还是雇的?但这小姑娘实在是个闷葫芦。 “你们家还要人吗?”小丫头突然问。 少华顿了一下,答道:“还要。”其实不要了。 小丫头怯怯道:“我姐姐十四岁了,她比我能干。但是她脸上有疤,是以前掉进火塘里烫的。她可以不要工钱,只求有个安身的地方。你们能好心收下她吗?” 少华问:“她脸上的疤有多大?” “半张脸。” 少华沉默。半张脸,想想都知道这女孩废了。 小秋突然跪下磕头:“她只要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买走,你们能把她买了吗?”小秋说着哭了起来。 少华被她这一幕搞得有点莫名,赶忙将她拉起:“有话起来说。” 小秋顺从的站起来,抹着眼泪道:“我姐姐现在接客都蒙着脸,你们要是有钱,求求你们把她买走吧!”小秋哭得泣不成声。 听到“接客”少华有些震惊。她刚才说她姐姐才十四岁。 “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少华疑惑。 小秋哭哭啼啼讲了她的遭遇: 她刚才说的姐姐,并不是她亲姐姐。她九岁时被爹娘卖了,生活在人牙行。那个姐姐也是卖在牙行里的,比她大两岁。那年有人想买走姐姐,听说是家娼馆,姐姐不肯去,主动扑进火塘里将脸烫伤。 姐姐告诉她,她们的命运早晚是被卖进娼馆,叫她也一起把脸烫了,可是小秋怕疼,不敢。 就在今年,姐姐一直卖不出去,老板不想白养她,于是强迫她卖身,自己做起了皮条客。可怜的姐姐,小秋看到她的遭遇,既心疼又无奈。 还好,小秋被位老板买走了,就是今天在后院里的那个男人。小秋是男人买来送给杨月灵的,但小秋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被男人糟蹋。 少华听着,心情沉闷。他知道社会底层人命贱如蝼蚁,他自己曾经也像蝼蚁一样被人鞭挞过。但好歹他是男人,不至于被糟践成那样。 皮肉的伤,会愈合。但心里的伤,永远无法愈合。 此时少华不好说他家里已经不需要人手,问道:“如果要买你姐姐,该去哪里买?” “县城南边,蒲家村。只要问蒲昌家在哪儿,那里的人都知道。” 少华点头。他已经想好此事托谁去办。 他叫小秋去洗把脸,把泪痕擦干净。 小秋之所以不跟那些“女人们”讲,是因为她觉得女人做不了主,男人能做主。 不得不说,小秋是生活在严重男尊女卑的环境中。她不知道这个社会上,有些女人也是能够做主的。 徐蓉也好、刘氏也好,甚至甜香,她们都是能为自己将来做主的人。 ………… 第69章 排练 徐蓉、杨月灵买卤料回来。 刘氏教杨月灵卤肉。这个过程要好长时间,徐蓉不想在这里干等,于是跟刘氏说他们先去百花楼,让她完事后自己过去。 两人走在路上,少华把小秋的情况讲了一遍。徐蓉听后震惊。 “她们人牙行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女孩?” “不知道,估计就她姐姐一个人吧。有她那样胆魄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会认命。” “几十两……”徐蓉沉思。 少华道:“我想让甜香去把她买下来。让甜香调教调教,教她点才艺什么的。” 徐蓉斜眼瞅着少华:“你想让她进青楼?” 少华没言语。 徐蓉道:“不是说她毁了半张脸吗,毁了容还怎么进青楼?” 少华低头抿了抿唇。 徐蓉看他表情,问道:“其实你并不想帮那女孩吧?” 少华没言语。刚听到时,他觉得女孩挺可怜,但天下可怜的人多了,能帮得了几个。何况他们现在并没有多大能力帮助别人。如果甜香愿意买,就让她买;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徐蓉一路寻思,两人来到百花楼。 此时甜香早已起床洗漱好,在后院教几位姑娘舞蹈排练。 姑娘中,有的人擅舞,动作一教就会,不用再说第二遍。有的人,好像是天生缺乏舞蹈细胞,动作僵硬,还老记不住自己的位置。 “哎呀,姐姐,我真的不行,你就不要为难我了。”一名怎么都教不会、老是落队的女子娇柔道。 甜香沉脸:“我看你不是不会,是不想跳吧!” 青楼女子没有几个是不擅舞的,她笨手笨脚,甜香觉得她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行,我就只擅长吹箫。我表演吹箫就好了嘛,干嘛非要一起跳舞?” “这是出场舞蹈。大家一块出来,集体亮相,然后再各自表演,这能让客人见识到所有人的风采。” “唉!”吹箫女子或许真的不擅长舞蹈,她动作僵硬的又做了一遍。 甜香不满意,直摇头。 徐蓉看着,觉得她们的动作太专业了,没有练过还真不容易做到位。 关于舞蹈,徐蓉也是懂一些的。因为她的专业中有形体课,形体课中会学习一些简单舞蹈。 “甜香姐。”徐蓉喊了一声,走到她旁边。 甜香早看到徐蓉来了。不过既然已经要拜姐妹,就不必搞得那么客套,每次见面都像不熟一样打招呼。 “唉!”甜香叹气:“你看看,就这样,生意能好才怪!” 青楼女子讲的是“单打独斗”能力,有擅舞的,有擅乐的,合在一起,却有些乱套。 徐蓉道:“我觉得这舞蹈动作是有些难了,不如简单一些,大家能够做到动作一致。” 吹箫女子忙道:“是啊,就是太难了嘛,我这腰它就是弯不下去。”她们有个侧向弯腰九十度动作。 甜香瞅她一眼。那么硬的身段,唉! 徐蓉道:“我会一个舞蹈,动作简单,很适合集体舞。每个人需要一把扇子做道具。” 甜香好奇:“什么舞?” “你找把扇子给我。” 很快甜香拿来把团扇。 徐蓉心中默唱《万疆》,跳起曾经形体课学过的扇舞。这也是她们班级表演的一个舞蹈,曾经排练过很多次。 甜香看着,有些皱眉。这舞蹈动作看着是简单,但是不够优美,展现不出女子的婀娜。 徐蓉只跳了一小段,问道:“怎么样?” 甜香摇头:“不够柔美。”她不是打击徐蓉,她的身段也很硬。 徐蓉道:“集体舞要的是整齐。如果要每个人都柔美,除非每个人都专门练过,有舞蹈功底。” 明摆着她们就是有人练过,有人没练过,所以才跳得七零八落。 甜香想想也是,临时排的舞,要求就不要那么高了。她问:“你刚才跳的舞,配的是什么乐?” “万疆。”徐蓉清唱一段:“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我何其幸生于你怀,承一脉血流淌。难同当,福共享,挺立起了脊梁。吾国万疆以仁爱,千年不灭的信仰……” 徐蓉声音清脆婉转,将歌曲演唱得柔美又磅礴大气。 几位姑娘诧异地望着这位粗布麻衣的小少妇,怀疑她曾经是不是卖艺出身,又会跳舞又会唱歌,歌声还那么好听,像是专门学过。 说明一下:古代大家闺秀学习琴棋书画,不学唱歌。因为唱歌是卖艺人才学的玩意儿。就像你不街头卖艺,不会去学杂耍一样,那是卖艺乞讨的手段。 徐蓉道:“其实也不一定配这首歌,换别的乐曲也行,只要把舞蹈节奏调整一下即可。另外,如果想增加一些柔美感,可以在扇子上加一条绸带……” 徐蓉跟甜香她们讲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快速排练出一支还算整齐的舞蹈。动作简单是第一位,其次增加一些道具,以掩盖舞蹈功底不扎实。她们中有跳得好的,可以在前面领舞,后面的人跟着跳,然后又讲到队形排列。 少华在一旁看着,觉得又是她那“梦中二十年”学的。 说起来,徐蓉都没有好好对他一个人唱过歌、跳过舞。等以后有空,一定要让她单独给自己跳一个。 自从徐蓉、少华在一起之后,每天都忙忙碌碌,几乎没有闲暇。特别是这段时间刘氏搬来与徐蓉住,他俩连晚上缠绵都没有了。 少华希望房屋赶紧盖好,恢复原来的生活。不过,似乎也恢复不了,接下来是投入造纸,有得忙。不知道要多长时间以后才能稍微轻松点。 甜香她们在那边排舞,少华在不远处坐着看。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曾经生活的豪门大院。 他打量了一下这所园子,心想要是能买下就好了!不过三千两……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十年吧! 前方几个姑娘跑回去换扇子,将团扇换成折扇。但是拿来的扇子大小不一,徐蓉跟甜香商量了一下,甜香命小石榴出去买扇子。买空白的折扇。 她们打算在舞蹈完后,请各位公子为她们的扇子题字。 不得不说,徐蓉很会整活。一下子就把舞蹈和公子们串联起来,让大家都有参与感。 第70章 商量 姑娘们排练了一会,午饭好了。甜香要大家快速吃饭,吃完了继续练。 这时鸨妈过来,劝甜香别为难姑娘们,她们跳不好干脆就不要跳了,反正她们下个月就离开,也不再需要笼络这里的客人。 甜香听了很生气:不跳就不跳!甩手走人。 鸨妈这番话,肯定是有人向她“诉苦”。青楼姑娘也不是个个听话,让干嘛就干嘛,她们碍于面子不好明着拒绝,私底下老给甜香使绊子。 徐蓉、少华在甜香房间里吃饭,甜香把姑娘们明面一套、背地一套数落一遍。 听着她的抱怨,徐蓉道:“难怪你们楼里生意不好,原来都有私心,都在混日子。” 甜香道:“她们本就是江州那边混不好的,没有几位熟客,才被分派到重阳。” 徐蓉道:“说白了,其实你们也没指望着这里生意好。” 甜香叹了口气:“重阳毕竟只是县城,生意再好能好得到哪儿去。越是商人多的地方,青楼生意不一定好。” 徐蓉不解:“为什么?” “因为有钱商人一般自己家养伶人,喜欢来青楼的反而是那些走仕途的人。” “学子”也属于走仕途的一种,其他的,比如衙门里的官差、军队里的官员,总之这些人都不是以经商为生。 少华在一旁听着,仔细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徐蓉却有些不理解,她觉得商人才应该是消费主力军。花钱的前提不应该是要先有钱吗? 甜香突然转换话题,问徐蓉:“诶,你为何会唱歌、跳舞、弹琴?还有你上次做的诗。” 徐蓉一顿。 少华也奇怪的望着她:她会弹琴?没听过。不过他们家里也没有琴。 徐蓉道:“今年夏天的时候,我有一次差点溺水身亡……” 她讲述起溺水一刻,她仿佛投生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甜香第一次听说,惊奇不已。 少华在一旁很淡定。关于她的“梦中世界”,他基本都了解了。 甜香看到少华的态度,问道:“你早知道?” “嗯。”少华点头。 甜香不可置信:“有这样的事?做个梦能学会那么多东西?” 少华有些宠溺的望着徐蓉:“她会的可多了。” 甜香好奇问:“你还会些什么?” 徐蓉想了想,摇头道:“一时想不起来,只有用到的时候才会想起。” 少华对甜香道:“这事你要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讲。” 甜香下意识问:“为何?”她觉得多才多艺不应该要让人知道她的才华么? “因为我担心她的安全。”少华说着牵起徐蓉的手:“她就像座宝库,得到她能得到很多东西。” 徐蓉嘴角扯了扯,她没觉得自己是宝库。她也是第一次听少华这样讲。 甜香看他俩含情脉脉的对视,说道:“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讲。” 甜香与徐蓉结拜姐妹,目的是为了攀上少华。她知道少华看不上自己,那么自己就与他妻子成为姐妹,这样少华就成了她妹夫。漕帮最大的仰仗就是以邵宰辅为首的各级官员,自己直接成为邵府亲戚……想想都觉得开心。 少华对甜香道:“对了,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何事?” 少华讲了小秋姐姐的事。 他道:“目前我们那边住不下,你先把她买了放在这里,等我们那边弄好了再把她接过去。” 徐蓉看向少华。之前他说让甜香买下、让她调教,现在又变成让甜香买下,暂时先放在这里,稍后接走。 少华道:“银子就从我们合作的股份里出。话说……,你到现在都没掏过一两银子吧?” 甜香楞了一下,娇笑道:“小事一桩!” 她含糊其词,把没掏银子的事实掀过去。 几人吃完饭,小石榴买扇子回来。因为要一模一样的白扇,要大的、要六把,小石榴跑了很多家才终于买齐。 看到扇子,甜香道:“退了吧!她们不跳了。” 徐蓉却忽然想到个主意,说道:“先别退。” 买小秋姐姐要花银子,徐蓉想从扇子上把银子赚到。 她道:“我有几首诗,是那个梦中世界里的,不知这里有没有。我背诵出来你们听听,如果没有,就把诗题到扇子上,到时候拍卖。不知道最后能卖多少钱,但至少也比扇子钱多。” 甜香有些茫然地望着她,道:“我不擅诗词,你说出来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少华道:“好诗固然难得,但题扇还要讲究字,是何人所题。” 徐蓉咂了咂嘴:“好吧,当我没说。” 甜香心中倒是想到两人,一个是有名望、字也好,他的题字有人愿意买。另一个是字好,但本人没什么名气。前者,她不想打交道,就是那位知县大人。后者,是龚天禄,一个默默无闻的秀才。 至于白文卿,他的字也不错,不过他更擅长绘画。何况今天是他生辰,让他题字、然后拍卖,似乎有点不太好。 三人正打算把扇子退了,伙计来报:龚公子来了。 “这不巧了么!”甜香让伙计把人带来她房间。 反正扇子也不值几个钱,拍卖次试试,就当大家图个乐。人多聚会总要搞点花样,只是喝酒聊天太单调了。 不一会,龚天禄有些疑惑的来到甜香房间。踏进房门,见屋里还有一男一女,他稍稍松了口气。 龚天禄是正人君子,不会对女人有非分之想。 注意,是“非分”。比如别人家的妻子、某家的寡妇,那不是属于他的,他对那种人不会有任何想法。但青楼姑娘是属于大家的,只要姑娘愿意,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越矩行为。 只是,他知道白文卿对甜香有意。甜香邀请他去房间,龚天禄有点忐忑,不知道甜香姑娘何意? “你来得正好,我们有几首诗想请你鉴定一下。”甜香没有客套,直入主题。 “鉴定……,什么诗?”龚天禄有点茫然。 “哦,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结拜姐妹徐蓉,这位是她丈夫。”甜香又向徐蓉介绍:“这位是重阳书院的学子龚天禄。” 龚天禄行了一礼,补充道:“我现在已经没在书院上学,目前在家中自学。” 他就是因为天天在书院上学,妻子才不知何时与别人勾搭上。得知妻子怀孕,算了算日子,那段时间他没有与妻子同房,于是后面出了一系列事情。 第71章 背诗 听到“龚天禄”三个字,徐蓉惊讶:这么巧吗?杨月灵的前夫。 她打量龚天禄,他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不像是个会打女人的人。 甜香眼神看向徐蓉,示意她背诵诗。 徐蓉忽然有点为难,刚才虽然说背诗,但是背哪几首,她还没有想好。 这时少华突然开口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甜香、龚天禄诧异的望着他。这是诗吗?一点都不工整对仗。 少华又背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一首,听着像诗,句数工整,但是说到对仗……龚天禄觉得没有对仗。 少华又背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甜香和龚天禄的脸皮抽了抽。 徐蓉扶额。她听出来了,少华背的是她与他在被窝里的“甜言蜜语”,没想到他竟然记住还背得出来。 “这……,唉!”龚天禄觉得这些叫什么诗,要么不对仗,要么不工整。最后这首是工整对仗了,却又浓浓的调侃意味。 甜香看向少华。有些明白他大概是不想让徐蓉显露才华,对龚天禄歉意笑道:“那个,龚公子,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你先到前面楼里喝茶。” 说着她将人客气送出去。 屋里,徐蓉斜眼瞅着少华:“你居然都背下来了?” 少华络腮胡脸上露出天真的坏笑:“我觉得这些诗很好,真的是好诗。” “呼!”徐蓉呼出口气。的确是好诗,要不然怎么能流传千年。 甜香送完人,返回屋:“刚才是我疏忽了,抱歉抱歉。” 徐蓉叹了口气道:“写诗还是算了,我发觉我背不出那么多首。” 甜香道:“刚才少华不是已经背了三首吗?” 徐蓉瞅着她:“那种也可以?” “当然可以,我觉得挺好的。” 甜香说着去找纸笔。她会写字,只是写的不好。 “你把刚才的诗再背一遍,我记下来。” 少华重复一遍,甜香记下。 徐蓉想了想,还是送上两首: 一首纳兰性德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一首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甜香道:“你再想一首!” 徐蓉脑子里的诗很多,比如《咏柳》《静夜思》《春晓》等等,但这些都是唐诗,她怕这里也有,所以没背。 徐蓉绞尽脑汁,奈何文化有限,前面几首都是宋代以后的诗,再背就只能背词了。 她道:“算了,就这几首吧。以后我是不敢再出这种主意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时少华道:“相思相悦两情浓,月下花前共诉衷。心心相印情深处,意意相合梦相同。” 徐蓉望着他,觉得这诗好肉麻。 少华对她淡笑道:“我作的。” 徐蓉白他一眼。没文化就别学人家作诗,这作的什么呀!除了肉麻,还是肉麻。 话说,徐蓉向少华背诵的那几首,少华也觉得肉麻。特别是“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这已经不是肉麻,而是有些露骨。不过这种露骨也很巧妙,采用隐喻,自己去猜想。 甜香把少华作的这首也记下,说道:“我们去前面楼里吧,客人差不多陆续会到了。” 今天是以白文卿的名义邀请,甜香做东,在百花楼聚会。除了甜香,白文卿没告诉别人今天是他生辰,因为他怕人家会带着礼物来,那样就不好了。他又不图那点礼。他想要的,是甜香答应今晚送他一份“成人礼”。 三人来到前楼正厅,有四五位受邀的客人已经到了,他们坐在大厅饮茶。 “楼上坐啊!”甜香笑脸迎客,准备带他们上楼。 其中有人道:“上次白兄邀在杨府聚会,我家中有事没有去成。后来听宋兄说,那日甜香姑娘弹奏了一首曲子,十分高妙。不知甜香姑娘今日能否再演奏一遍?” 甜香笑道:“没问题,等待会人来了就弹。” 几人上楼。 甜香命伙计拿来笔墨纸砚,这是书生们聚会的必备物品,就像吃饭要备酒一样,不可缺少。 甜香将扇子摆在桌上。 有人问:“这扇子是要做什么?”现在已经快要入冬,扇子用不上。 甜香道:“一会儿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有人好奇。 甜香神秘一笑,然后找龚天禄过来写字。 看着甜香手里的诗稿,再看看扇子。 龚天禄连忙推辞:“这个我写不了。” “有什么写不了,你字那么好!”甜香拉着他胳膊要他写。 “不不不,这与字好不好没关系,重要是何人写。我一个无名小卒,不配题字。” “上次你都给白文卿题了!” “那是白兄抬举。我不配。” 龚天禄深知题字的意义。那幅画是白文卿随手画的,当时大家玩闹怂恿,于是他题了。事后想想,他觉得自己有些自大了。 龚天禄不肯写,甜香皱眉。 这时有人问:“这扇子题字,是要题了做什么?” 甜香道:“卖诗,卖我写的诗。” 众人诧异地望着她。甜香姑娘几时会写诗了? 此时又有人陆续到达,包房里有八九个人。 甜香神秘兮兮道:“我最近有个奇遇,晚上睡觉时,会在梦里作诗。醒来后,我就赶忙将诗记下来。” “什么诗?”众人好奇。 甜香折起诗稿:“不能说。谁想看就花钱买下来。” 众人目光各异。有人怀疑她的诗作水平,有人觉得她是想借机圈银子。 这时宋公子道:“你的诗打算如何卖?” 这位宋公子,就是上次在杨家向甜香讨要曲谱的那位。 甜香想了想,从手中抽出一张诗稿递给他,道:“你看着给吧。” 她抽出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首。 宋公子看完,忽然有了点想法,问道:“这真是你梦中所作?” “嗯。”甜香点头。 “这诗你没给别人看过?”宋公子确认。 甜香看了眼龚天禄,说道:“之前想让龚公子帮忙写在扇子上,他不肯写。就他看过,哦,不对,是听过。” 宋公子看向龚天禄道:“龚兄,你能当作从来没看过吗?” 龚天禄道:“其实我也没记住。” 宋公子笑笑,对甜香道:“这一首,我出十两买了。” 甜香笑靥如花,侧蹲行了个礼:“多谢宋公子。” 然后又道:“我还有几首,你还想要吗?” “拿来我看看。” 甜香神秘兮兮递上《天净沙·秋思》。 宋公子看后,想了想道:“这首……五两。” 甜香又笑靥如花侧蹲行礼:“多谢宋公子。” 众人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诗? 甜香捂得紧,不给看。 宋公子看后也收进兜里,没让人瞧见。 都说“口袋里卖猫”,他们这是“口袋里卖诗”。 第72章 卖诗 有人实在忍不住,说“我也买一首”。 甜香递上“一树梨花压海棠”。 那人看了,脸皮抽了抽:“这、这……” 众人好奇,纷纷凑过去瞧。 那人没有将诗藏起,摊开来让大家看。 有人读了出来:“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众人沉默了几秒,面面相觑。 在座都是已经成亲的,最后这句“一树梨花压海棠”充满了无限想象空间。 买诗人想了想,对甜香道:“我出……三两吧!” 他本只想出二两,因为这首诗已经被大伙看到。他们知道宋公子买诗的目的。 甜香藏着卖,宋公子藏着买,无非就是:宋公子想将诗占为己有。稍加改动,甚至不改动,冠以是自己所作。因为大家都没看到诗作写的是什么。 甜香笑着侧蹲行礼:“多谢李公子。” 他这三两花的,相当于是掏钱请大家乐一乐。 有人玩笑道:“李兄这首诗,要是有谁家老翁娶少女,你可以当作献礼。” 有人笑道:“献上这一首,还不被打出去?” “非也非也,老骥伏枥,仍能驰骋,这是在赞扬呢。” “哈哈哈!” 众人说笑着,白文卿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杨月澎。 杨月澎看到徐蓉,脚步顿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离开。毕竟她是刘姨娘二嫁夫家的女儿。她与杨家虽然没有关系,但刘姨娘把杨月灵接去她家,然后又出钱给杨月灵开了家店铺。这中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能完全说徐玉蓉与他们杨家没有关联。 关于杨月灵开店铺的事,杨家早知道。只要她别在外面败坏杨家名声,杨家不想过问她的事。 “进去啊,表弟。”白文卿拉了杨月澎一下,然后跨进包房。 “白兄来了!” “白兄。” 众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白文卿看众人脸上喜笑颜开,问道:“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吗?看你们这么开心。” 有人道:“李兄作了首诗,白兄来品鉴品鉴。”说着就要将诗稿拿给白文卿看。 三两银子买下诗作的李兄赶忙道:“等一下。” 因为诗稿是甜香写的,明显不是李兄笔迹。他倒水研墨,想要找张纸重新写。 甜香递上扇子:“写在上面。”反正扇子也用不着了,人家好歹花了三两银子买下那首诗。 李兄提笔挥墨,写下: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落款写上:李佚。佚,是佚名的意思。他本人并不叫这个名。 既然要玩闹,就玩彻底些,反正大家都知道“买诗”是什么意思。这些学子,平常学业固然是靠自己,但是在备考时,“策问”一般会花钱买选题答案。 注意:是买选题答题,不是买考试答案。 策问,是古代科举考试中的一个科目,即议论。考卷会提出有关经义或政事的问题,考生发表见解,提出对策。策问所涉及的范围较广,有政治、教育、生产、管理等各个方面。考生对某些领域并无见解,甚至都不熟悉,备考前会列出题目,花钱请人作答,然后自己学习、加以研改,将别人的知识化作自己的知识。 这种行为不是作弊,只不过是走了条捷径而已。有的人被称为“有才”,比如龚天禄。他不是买别人“策论”的人,而是给别人写策论的人。他通过自己大量学习研究,从根本上掌握了这些知识。 用现代举例:比如做ppt。有的人是买“模版”来改,而有的人,他就是做“模版”的那个人。 李佚在扇子上写好,待墨晾干,递给白文卿看。 白文卿看完,脸皮微微有点发涨。“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他联想到好多……甜香答应今夜送他“成人礼”,其实就是答应与他行房。这是白文卿的“第一次”,虽然以前他偷摸看过“春宫图”,但那只是图画,他并未真的做过。“一树梨花压海棠”让他浮想联翩。 旁边杨月澎也凑过来想看,白文卿合起扇子道:“不愧是李兄,好诗!” 众人哈哈笑起来,个个看破不说破。 这时有人对甜香道:“你手里那两张诗稿我要了。” 甜香递给他一张道:“这张可以卖,这张不卖。” “为何?”那人不解。 甜香握着手中剩下的一张诗稿道:“这张不是我作的,是他做的。”说着眼神指向少华。 众人目光疑惑望向少华。他一身农夫打扮,满脸络腮胡,一看就是个庄稼汉,他会作诗? 白文卿认识少华。上次去岩脚村,少华跟他讲解盖房、造纸,讲得头头是道。 “你还会作诗?”白文卿有些新奇。 “胡乱作的。” 少华看向甜香。 甜香赶忙把诗稿递给他。邵公子为玉蓉做的诗,还是还给他好。 拿到最后一张诗稿这位,看上面就只写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嘶”了一声道:“这个,好像只是一句啊?” 众人凑过去瞧,他赶忙将诗稿折起来,问甜香:“就只有一句?” 甜香迟疑了一下,瞟眼望向徐蓉。 徐蓉对甜香道:“你忘了?前面还有几句。” 甜香做回想状,似乎想不起来。 徐蓉道:“你陪我去方便一下。” 甜香听她这话好像是暗示,对众人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 两人下楼假装去茅厕,实际是去甜香房里。徐蓉把《青玉案·元夕》全词告诉她,甜香写下来。 两个女人离开,白文卿向杨月澎介绍少华。并说上次去过他们家,他们家是造纸的。 “月澎,你有空真应该去他们那里走走,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白文卿道。 杨月澎今年秋闱刚考上秀才,他心底里对庄稼汉不屑,但没有表现出来,客气点头道:“是,有空是应该多到乡下走走。” 有人问少华:“你们做纸,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少华道:“做皮纸一年也就十几两银子。” “这么点?”那人惊讶太少。 白文卿道:“皮纸现在是越来越便宜,对纸户来讲,他们已经是无利可图。” 白文卿巴拉巴拉讲了造纸的不易,以及售价的低廉。 有人道:“便宜对百姓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白文卿道:“过于便宜,造纸的人就不造了。等到大量的人不造纸,纸的价格又会上去。” 有人道:“对纸户来讲,造纸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即便再便宜,他们也只能继续造下去。” 白文卿道:“非也。刚才我讲的是皮纸价格。皮纸过于低价,他们会改造其他纸。” 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们来说,他们对社会经济民情了解甚少,有的甚至连大米猪肉多少钱一斤都不知道。 他们从皮纸聊到社会经济,聊到民情。 少华在一旁看着,想到自己曾经也是“何不食肉糜”。现在,他知道可食用的野菜野果,至少有上百种。 第73章 限定 甜香和徐蓉写完诗返回,此时包房内又多了些人。 大家在谈论税制,以及当前朝廷对百姓赋税的减免。 有人道:“听说中田也要缴纳地税了。当前朝廷还未颁布政令,但已经有风声。” 有人道:“这个风声早就有了!我几年前就听说过。” 有人道:“中田地税,这个税制本来就有,只是朝廷一直减免,于是大家习以为常,以为中田不用交税。” 有人道:“从我记事开始,中田好像就没有收过地税。”这人年纪大约十七八岁。 “你记错了。”有人纠正:“减免中田地税是十年前开始的,当时皇上登基,颁布减税令。” “几十年前鼓励开垦荒地,那时候中田也是免税,甚至良田也免了好多年。”有人道。 “我记得是,新开垦良田免税三年,三年后免半,六年后全交。” “是的,那时候是中田全免八年。也多亏了那些年惠民养息,后来的河西之战才有那么多兵源。如果百姓没有足够的田地养活家里人,遇到战事没有士兵、也没有粮食。” “是了,就是河西战事之后,良田、中田都收取粮税、地税,直到十年前皇上登基,又开始减免中田地税。” 有人道:“国库充盈,自然可以对百姓适当减税。” “哪有!”有人反驳:“国库一直都不充盈,只是当时皇上少年继位,施恩天下,所以减免了部分地税。” 有人道:“名义上是皇上减免,实际上是几位重臣减免。那时候皇上才十几岁,他懂什么。” “诶!”有人立即制止,议论皇上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无所谓道:“我姨父的一位同窗在朝……” “停停停!”甜香打断道:“这里是百花楼,不适合谈论政事,我们还是谈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吧!” 在座之人虽然没有一位从官的,但要是将来从官,他今天所发表的言论,可能会影响以后。 甜香拿出《青玉案·元夕》全文手稿,递给那位买此诗之人。 那人偷摸迅速阅览,笑着将诗稿塞进兜里,说道:“谢礼稍后奉上。” 他没说出多少两银子,因为此时包房内多了好几位后来的。买诗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之前那位宋公子有点大大咧咧,主要是他也不想借诗出名,他只是要拿去糊弄他爹,以证明自己有好好读书,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甜香对众人道:“该来的都已经来了,我有件事情想向大家宣布。” 白文卿以为她要说今天是他生辰,刚想阻止,甜香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名叫徐玉蓉,我俩合伙经营纸坊。就是之前你们有见过的那种柔纸。预计下月十号左右,第二批柔纸就可以面市。之前你们是谁说的,要向我订购?今天可以下订单了。先订先得,后订排队。我们另外还有一笔大订单,总订量是一万盒,分批交付。所以这第二批柔纸,也不是造出多少都能卖给你们,只能分出一部分。” 在座有的人知道“柔纸”,有的人不知道。 不知的人问道:“你说的是什么纸?” “柔纸。”甜香答:“一种十分柔软的纸。可惜我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了。不过等到下月十号你就能看到。到时候你体验一下,柔纸真的舒服!” 那人有些不理解,“纸”和“舒服”是如何体现? 宋公子道:“我要六百盒,你给我记上。” 甜香微笑道:“六百盒,下月十号给不了你那么多。我们楼里自己也要六百盒呢。” 宋公子道:“我要在年前拿去送人,你多分我些。” 甜香道:“下月十号顶多能给你两百盒,二十号能再给两百盒。之后纸坊也要休息过年,等元夕节过后,做第三批纸。” 徐蓉听她说的这些数字,暗暗算了算。十天两百盒,目前还是能保证的,只是做纸的人会比较辛苦。 宋公子道:“就不能加快人手,多做些吗?” 甜香道:“没办法,现在我们还在建着房。一部分人要建房,一部分人做纸。做纸这种事情不是什么人来都可以,没有十几年手艺根本做不了。” 十几年手艺有些夸张了,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造纸是个技术活。 宋公子想了想道:“行吧,那我就订四百盒,在下月二十号之前分两次给我。” 那位李佚公子道:“我也想订一两百盒,年前什么时候能有?” 甜香望向徐蓉。她答应宋公子的四百盒,几乎已经是全部产量,她不知道他们还能做出多少? 徐蓉道:“二十五号之前,能再加出一百盒。” 面对六百、两百这样的需求量,徐蓉四座纸坊实在是忙不过来。她觉得这次还是带上大伯吧,他家两座纸坊,年前至少能做出两百来盒。 李佚公子想想,他们家没有宋家那么阔绰,一百盒也差不多吧。于是点头同意,他要一百盒,二十五号之前交货。 没有见过柔纸的,听到他们这样购买,十分好奇。 “柔纸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纸?你们买几百盒,一盒是多少?” 宋公子故作神秘,翘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 李佚也是笑笑,没有回答。 不知道才好呢,这样拿去送人,别人才会惊喜。 甜香道:“另外还有件事,我与玉蓉结拜为姐妹,一会等玉蓉母亲到了,我们行结拜礼。到时候请大家做个见证。” 杨月澎听到刘姨娘会来,他转头望向龚天禄。不知他是否知道:徐玉蓉的母亲,就是去他家闹了一场、带走杨月灵的那个泼妇。 甜香去准备结拜用的东西。 义结金兰要写结拜帖,帖上写结拜人的生辰八字、长幼排序、家庭情况。比如徐玉蓉有母亲、有丈夫,那么要把他俩也写上去。假如有天徐玉蓉身故,她的母亲还在世,甜香有责任照顾徐玉蓉母亲。 当然,结拜贴上也可以不写家属,只是单纯两个人结拜。只是那样结拜显得诚意不足。甜香结拜的目的是少华,她自然要求把各自亲属写上去。虽然这样她要承担额外责任,但天知道,假如有一天少华回京,甜香的收益比责任要大得多。 第74章 金兰帖 百花楼后院,甜香房屋前。小石榴在园中摆放一张方桌,放上香炉、清香,去厨房拿来一碗酒、一只活鸡。 房间里,甜香和徐蓉写金兰帖。 只见甜香在纸上写:田秋香,壬子年十月生,江州府城人,无父母、无夫、无兄弟姐妹。 她问徐蓉:“你是哪年生人?” 徐蓉不懂干支纪年,说道:“我实岁今年十六,生辰是在十一月立冬前。”她说的是徐玉蓉生辰。 现在就是十一月,今年立冬是在十一月八日。今天十一月二十六日,她的生辰已经过了。 甜香问:“你是过完生辰满十六?” 徐蓉一想:不对啊,她是生辰前实岁十六,过完生辰,现在十七了! “不,过完生辰十七。” 甜香帮她推算。甜香自己是壬子年,子是属鼠。子丑寅卯辰、壬癸甲乙丙。徐蓉比她小四岁,她是丙辰年生,属龙。 “原来我属龙?”徐蓉眨巴着天真大眼。现代她属马,现在变成属龙。 “冬天的龙,你是懒人有懒福。”甜香笑道。 “我哪里懒了?我全年无休,辛苦得不要不要的。”徐蓉反驳。 甜香抿唇轻笑,不与她争辩。她误打误撞嫁给邵府公子,这不就是最大的福份么。 甜香在帖子上写:徐玉蓉,丙辰年十一月生,信州重阳岩脚村人,母刘氏,夫邵华。 徐蓉道:“字错了,他是少年的少,全名徐少华,他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 甜香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她:邵公子居然入赘徐家? 之前甜香以为是少华娶了徐玉蓉,没想到是徐玉蓉娶了他。堂堂宰辅家公子竟然做入赘女婿?!……甜香想到少华说徐玉蓉是“宝库”,难道是因为这个?……但如果有朝一日他回到邵家,邵家肯定不会承认这入赘婚姻。 甜香有些怜悯的望着徐蓉。 徐蓉以为她在质疑自己不会写字还纠正她写错字,说道:“其实我会写字,只是我写的字,有些你们看不懂。” 甜香收起目光,照她纠正的重新写。 金兰帖的格式有点像婚帖,不过它书写的内容是结拜兄妹。有文化的人,会在前面洋洋洒洒写一大段关于为何要结拜的“序”;没文化的人,就是写上各自姓名、生辰、籍贯、父母兄弟家庭情况,像家谱似的排列成谱,所以金兰帖又称作金兰谱。 “你二弟、三弟叫什么名字?”甜香问,这个要写在金兰帖上。 “徐玉福、徐玉文。对了,我继母的名字叫刘惠。” 徐蓉看她写帖,注意到甜香的本名叫田秋香。 金兰帖一式两份,待会完成结拜仪式,两人各执一份。 写好帖,两人回到前楼,等刘氏来了她俩就行结拜仪式。 另一边,杨月灵店铺。 刘氏忍不住还是问她:小秋到底是买的?还是雇的? 杨月灵坦白:是段安平买来送她的,她实际上并未花钱。 “小秋的卖身契,上面写的买主是你么?”刘氏问。 “不是。是段安平。” “买主不是你,算什么送?” “但卖身契在我手上,只要改天去衙门过户就行了。” 买卖人口需要到衙门登记备案,这主要是出于人口管理的目的。 “那你怎么不赶紧去过户?” “我自己都没有户口,把她过到哪儿?” 原先杨月灵的户口在杨家,出嫁后迁到龚家。她与龚天禄和离,但户口目前还未迁出,仍然挂在龚家名下。 所以,她并不是没有户口,只是她想要自己立户。而立户,她需要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屋。当前这个店铺是租的,并不属于她。 当然,她也可以把户口迁回杨家,但是她不想迁回。 刘氏道:“我们家现在又盖了几所房子,你可以先把户口迁到岩脚村。” 徐家户口现在是两户:刘氏、徐玉福、徐玉文一户;徐蓉、少华一户。 刘氏当然不可能让她落在自己这一户,一是因为她是杨家人,二是徐玉福也不会答应。不过新建的那几所房屋,拿出一间给杨月灵落户,刘氏觉得自己还是能说服儿子同意的。 杨月灵摇头:“不,要落我就落在城里。” “可是城里房屋那么贵,我们买不起。” “慢慢攒钱,我会买得起的。”杨月灵很坚定,她才不去山沟里呢。 刘氏不想强劝,就算劝同意了,她还要去说服儿子。 从法理上讲,如果杨月灵落户在他们新建的其中一所房屋,那么那所房屋从律法上讲就是属于她的,这事也不是没有风险。假如有一天杨月灵耍赖,他们是一点辙都没有。当然,刘氏觉得月灵不是那种人。 “好吧,那你就慢慢攒钱,如果有合适的、小一点的房屋,你就买下来,先把户口落了。” “嗯。”杨月灵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段安平口口声声说,她随时可以过户小秋,但是她没有自主的户口,拿什么过户? 突然,杨月灵想到个法子。 她对刘氏道:“娘,要不先把小秋过户到你名下吧!” 小秋是价值百两的“资产”,段安平说“送”,但实际并没到她手里。杨月灵不傻,她知道只有握在手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可是她现在没法握。 等她攒钱买房立户,那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段安平现在正在兴头上,什么都好说,等哪天他没了兴趣,事情恐怕就不是这样。 这里插一嘴:之前杨月灵被打流产后,大夫说她很难再有孩子。这事龚家人知道,杨月灵知道。但是她没有对刘氏讲。因为她还想要嫁人,如果让人知道她很难有孩子,谁会娶她? 刘氏听到她的提议,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一百多两买个人,说“送”,但实际上又没送,这算什么事啊!小秋过户到她名下,至少她先帮女儿收着,将来她立户了,再给她过过去。 “你这主意好。”刘氏道:“去衙门过户,我需要带着户籍册吗?” “当然要了。” 刘氏想了想道:“我现在就去找玉蓉,跟她说一声。明早我带着户籍册来,我们去办。”她怕夜长梦多,那丫头可是值一百多两呢! 杨月灵有些警惕:“你要跟玉蓉说什么?” “跟她说,我先回去。今天他们朋友过生辰,同时也是玉蓉跟甜香结拜姐妹。” “玉蓉跟甜香结拜?”杨月灵觉得徐玉蓉自轻自贱,道:“她一个良家女,为何要跟个青楼女子结拜?这样别人会如何看她!” 刘氏解释:“甜香不是青楼姑娘,她是百花楼的管事。那楼是她义父开的。她是自由身,不是卖身。” 许多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甜香是青楼姑娘,因为她的作派看起来不像个正经人。 ………… 实事求是的讲,甜香的确也不正派。她从小到大的环境,决定了她不可能像正常女孩一样长大。她从小就生活在泥沼中,长大了,她想爬出泥沼。但是她从小就被污染过,想要上岸把自己洗净,哪有那么容易。 第75章 结拜 刘氏来到百花楼,楼里姑娘正在表演歌舞。她询问伙计,找到在二楼的徐蓉。 “玉蓉,我来告诉你一声,我现在要回去了。” “为何?”徐蓉不解。 刘氏讲了过户小秋的事,说道:“我要回去拿户籍册,趁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我走路回去。”她舍不得一个人包辆马车。除了赶集日坐马车按人头算,平常坐车几乎都是包车。 甜香在一旁道:“不用这么急,明天回去拿也行啊!你们今晚的住处我都安排好了。” 吃过晚饭回岩脚村肯定来不及,因为马车除了特别紧急的事,一般不走夜路。(古代可没有车灯手电筒,黑灯瞎火走夜路不安全) 刘氏道:“我怕夜长梦多。万一段安平是哄月灵的,我早点拿来户籍册,早点证明段安平是真心还是假意。” 刘氏心底里还是不赞同月灵与段安平在一起,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万一人家真的娶了月灵呢? 离徐蓉、甜香不远,龚天禄坐在后一桌边上,身体正好被另一人挡住,刘氏没有看到他。不过龚天禄倒是看到了刘氏。 徐玉蓉是他前妻生母的继女,这层关系,前会儿杨月澎找机会悄悄告诉了他。龚天禄知道一会刘氏会来,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当以前不认识刘氏。可是这会听到刘氏说什么月灵、段安平、真心假意,感觉杨月灵是又找了一个男人。 龚天禄从心底里对刘氏没有好感,感觉她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当初和离,她和杨月灵来搬家,恨不得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搬走。 杨月澎就坐在白文卿身边,白文卿坐在甜香身边。 隔着两个人,杨月澎看刘姨娘在那跟徐玉蓉讲,要先走。她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 这里插一句,刘氏对杨月澎没什么印象。因为她去杨家,主要是找赵氏和老太太。杨家的人都看着她,她却没有去看每一个杨家人。 徐蓉知道刘氏的急性子,说道:“我们现在就去结拜,完了我给你找辆马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走路回去。”刘氏想省下二百文钱。 “听我的。”徐蓉语气强硬。 刘氏不吱声了。 杨月澎第一次见刘氏这么听话,之前她去杨府,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听得人心烦意乱。 甜香起身对众人道:“诸位,我现在要和玉蓉去结拜,能来的,请你们来帮我们做个见证。” 这些人虽然甜香都认识,但并不是与每个人都熟,有的人仅只是点头认识,她不要求每个人都去帮她做见证,反正想来的就跟来后院。 白文卿肯定会去做见证。他去了,杨月澎自然也去。另外,宋公子、李佚、前会跟她买诗的那几个人,他们跟甜香都比较熟。 随着白文卿起身,在座三分之二的人都起身,准备跟去看看。 这时,刘氏发现了坐在后面的龚天禄。 “他、他怎么会在这?”刘氏没想到。 甜香顺着她的目光转身望去,问道:“你认识龚公子?” 此时龚天禄脸色有些难堪。 徐蓉道:“娘,龚公子是白公子的好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老是挂在心上。有些事情,我们或许并不了解,娘,你就当他是个陌生人吧。” 毕竟龚天禄是真的把杨月灵打到流产,徐蓉没办法让刘氏原谅。但今天相处下来,听白文卿介绍,以及大家对龚天禄的口碑,徐蓉觉得他不是个恶人。相反的,他很谦虚,有礼有节。徐蓉很难想象他是刘氏口中那个畜生般的龚天禄。 刘氏如徐蓉所想,她对龚天禄是仇视的。但看在今天是白公子生辰,又是女儿与甜香结拜的好日子,她不想发作。于是转过头,当作不认识龚天禄。 众人来到后院,甜香、徐蓉净手,在案桌前宣读金兰帖以及结拜誓词,焚香祷告上苍,以活鸡为祭,割破手指歃血为誓,饮下结拜酒。 甜香认过干娘,认过义父,见过众江湖兄弟姊妹结拜,她对结拜可谓是了然一胸。 她与徐蓉结拜完,转而向刘氏磕头。 “义母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她没有认刘氏做干娘,但她结拜妹妹的娘,就是她的娘,她像女儿一样跪拜。 刘氏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问众人:“我需要给她点什么见面礼吗?” 作为见证人的一群学子,他们可没有认过义母,也没有与谁结拜过,不知道这要不要送见面礼,面面相觑。 甜香抬头笑道:“不必。只有我孝敬您的,您不必给我什么。” “哦!”刘氏没有认过义女,她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 甜香起身,向少华行礼。 “以后你就是我妹夫了。”甜香笑得有点开心。邵氏公子做了她妹夫,想想都开心。 少华还礼,喊了声“姐姐”。 从年龄上讲,少华比甜香大一岁,但他妻子的姐姐,自然也是他的姐姐。 在众人见证下,结拜仪式就算是完成了,说简单也很简单。 甜香让小石榴去找辆马车送刘氏回家。既然她要把徐蓉家人写在金兰谱上,那么徐蓉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 众人回到楼里,杨月澎有些不解问白文卿:“徐玉蓉有何特别?甜香要与她结拜。”杨月澎知道甜香的背景。 白文卿耸了耸肩:“或许她俩投缘吧!” 晚宴开始,楼里的姑娘献曲献舞。当她们开口先祝一声白文卿生辰安康,众人才知道,原来今日是白文卿生辰。 借着生辰由头,许多人向他敬酒,不知不觉白文卿就喝醉了。 见他喝醉,甜香让人将白文卿扶到后院房里休息,然后也跟去照看。 白文卿躺在甜香的床上,见人出去了,朝甜香招招手。 “你怎么样?要喝水吗?”甜香坐在床边问。 白文卿一把将她拉倒在床,搂了上去:“你说过要送我礼的。” 甜香笑道:“你其实没有醉?” “不,还是有些醉的。不过我觉得这样正好。” 平常出于礼节有些拘谨,此刻借着酒劲,白文卿大胆的压了上去…… 前面楼里,有的人不胜酒力,已经告辞回家;有的人,还在继续。 徐蓉见龚天禄还在,按不住好奇,上前主动攀谈。 她想知道,龚天禄为何对杨月灵那样? 第76章 对信息 龚天禄有些醉意,讲了杨月灵的事。 杨月澎坐在旁边,证明他没有撒谎,此事杨家知道,并对他表示歉意。 徐蓉听到孩子不是龚天禄的,有些惊讶。难怪!被戴绿帽子,是个男人都会愤怒。 她道:“即便这样,孩子不能留,你给她喂下打胎药,让孩子流产就行,你干嘛要将她打到流产?”徐蓉觉得这真是有些残暴了。 龚天禄一脸疑惑:“我俩是打过架,但孩子是喝药流的,不是我打的。当时我顶多也就踢了她一脚。”这还是杨月灵先踢他,要断他子孙根,他这才愤怒朝她小腹重重踢了一脚。 徐蓉疑惑,信息对不上。杨月灵可没说她喝下过打胎药,只说是被龚天禄打的。 杨月澎道:“天禄哥不是那样的人,我姐从小就撒谎成性,惯会陷害人。”他小时候都被杨月灵陷害过,不过好在他娘明察秋毫,她没有得逞。 徐蓉沉默了。站在女人的角度,她同情杨月灵。但是站在客观角度,她觉得杨月灵活该。 杨月澎道:“玉蓉姐,你们可千万别被她骗了,她嘴里没一句实话。” 听到杨月澎喊自己“姐”,徐蓉有点意外。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挺有教养的,除了上次在杨家,徐蓉略微感到被瞧不起,今天她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少华道:“她骗不了我和玉蓉。” 当初杨月灵刚到岩脚村,他和徐蓉就感觉到她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是来自曾经豪门世家的经验,一个是来自前世电视剧经验。 龚天禄看向少华。他觉得这位青年农夫很有才,今天甜香称梦中所作的诗,其实是这位作的,当时他亲耳听见。 龚天禄问少华:“平常徐兄也作诗怡情?” 少华笑笑:“哪有这功夫,平常整日忙活。” 一个读书人、一个农夫,他俩没什么好聊的。龚天禄想转移话题,不要再谈论杨月灵,但是少华没有接茬。 龚天禄对杨月澎道:“我有些醉了,想回去。你今晚是回家、还是住哪儿?有安排了吗?” 杨家离县城有八九里,如果要回家差不多也该走了,再晚就看不见路了。 杨月澎扁了扁嘴道:“原本是准备回去的,但表哥现在醉得不省人事……” 其实来之前白文卿就跟他商量好:跟家里说晚上是要回去的,但实际上他俩做了不回去的打算。 龚天禄想了想,那就再陪一会杨月澎,这位他曾经的小舅子。其他人都走了,如果他也走,就只剩下月澎独自一个人。 几人又聊了一会,天色渐黑。 龚天禄对杨月澎道:“今晚你来我家住吧!”他感觉白文卿恐怕是要宿在百花楼了。 杨月澎想了想。百花楼有住宿客房,但是他觉得住在这里不好,于是点头同意。 走之前,他要先去跟表哥说一声。当杨月澎来到后院房间,刚想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令人羞耻的嗯啊声,他落荒而逃似的赶忙离开。 房间里,白文卿经历了“第一次挺不过三秒”,他觉得这是对自己能力的羞辱,休息一下,再来第二次。 甜香是房事老手,在她夸张的动作和叫声下,白文卿很快“破防”。 “你别叫那么大声行不行?只是听到你的叫声我就有些忍不住。”白文卿有点沮丧。 甜香娇笑道:“只是声音你就受不了?哈哈哈哈哈。” 白文卿压住她的腿,捂住她的嘴:“这次你不许出声。” …… 杨月澎跟龚天禄走了,他让徐蓉带话给白文卿,明天一早他再过来。 徐蓉和少华在后园散步。夜色下的后园,安静中,隐约又有点什么声音。 “真不愧是百花楼,这氛围……呵!”徐蓉打趣。今夜留宿的不止白文卿,那位宋公子、还有另两人,早到后院“休息”了。 少华低头在她耳旁道:“今晚我俩早点休息……” 自打刘氏回到岩脚村,搬来与徐蓉同住,少华就一直睡柴房,没有与徐蓉亲昵过。 徐蓉望着园子里的池塘山石,感叹道:“要是能把这里买下来就好了!” 之前甜香说过,姚通开价三千两,这个价钱他们买不起。 少华道:“有三千两,不如我们自己盖一所园子,花不了这么些。再说这里名声不好,不适合居住。” 徐蓉瞅他一眼:“我又没想要买来住,我是想买来做生意。” “你想开青楼?”少华嘴角扯了扯。他发现徐蓉对“青楼”一点都不排斥,甚至好像还有点喜欢。 徐蓉摇了摇头:“就冲‘青楼’两个字,很多人都不会进来。我想开酒楼,或者是‘会所’。” “会所?”少华不太理解这个词:“你是说商会?” “不是。”徐蓉没有详细解释,因为她没有三千两,想都不用想。 少华揽住徐蓉的腰:“我们进房里聊吧!外面怪冷的。” 十一月底天气的确是有些冷,特别是到了晚上。 “走吧。” 两人来到甜香安排的房间。这里原本是楼里姑娘的房间,但是姑娘走了,房间也就空出来了。 少华看到屋里有架琴,说道:“对了,今天才知道你还会弹琴,要不你给我弹一曲?” 徐蓉道:“好啊,你想听什么?” “随便,你会弹什么,我就听什么。” 徐蓉想了想,弹了曲《左手指月》。这是她会用古琴弹奏为数不多的曲子之一。 少华静静欣赏,听出她几个音应该是弹错了,不过并不影响整首曲子的旋律。 一曲毕。 少华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左手指月,它本来是首歌。”徐蓉很喜欢这首歌,但是它高音部分太高,唱不上去,所以徐蓉学了用古琴弹奏。 这里插一句,徐蓉的古琴是跟她妈妈学的。而她妈妈的古琴,是与几位闺蜜约着去学的。 “对哦,你还没有好好对我唱过歌呢,你唱一首我听听。” “不想唱。” “为何?” “就是不想唱。” “那你给我跳个舞。” 徐蓉瞅他一眼:“大爷,有赏银吗?” “呵呵,”少华笑了:“跳得好有赏。” “赏你个锤子!”徐蓉跳到少华身上:“你当我是卖艺的呢!” 少华一把抱住,兜住她的屁股,嬉笑道:“我把我赏给你。” 说着将她抱上床。 …… 第77章 一大早寻来 第二日,徐蓉和少华打算睡个懒觉,因为他俩要在这里等刘氏,没必要早起,起来也无事可做。然而习惯早起的人,一旦醒了就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一会浑身难受。 “还是起床吧!”徐蓉坐起准备穿衣。 少华又将她拉躺下:“我俩在被窝里聊会天。” “聊什么?” 天天朝夕相对,哪有那么多话讲。 “我俩拜堂,你想订在什么日子?”昨晚少华想做点什么,徐蓉拒绝。她说这里是别人的房间,在外面亲昵不好。 徐蓉道:“一月十七日以后。”一月十七日是徐二叔的祭日。 “是!我知道肯定是在一月十七日以后。具体是哪天?” “一月十八?”徐蓉试探问。 “祭日第二天,似乎不太好吧!” “一月十九?” “祭日第三天,似乎也不好。”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上巳节,四月四、清明节,五月五、端午节,六月六……嗯,我觉得六月六这个日子不错。”徐蓉有意说到半年以后。 少华在她脸上啃了一口,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故意这么说。 “一月二十日,你觉得怎样?”少华提议。 “不好,我觉得二月二龙抬头比较好。” “时间太久了。” 徐蓉不耐烦起床:“你不要没话找话聊。我说了日子,你又反对,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那是我俩的头等大事,自然要挑个好日子。”少华又将她拉躺下。 “我觉得二月二挺好,龙角星升起,象征着生机盎然。”徐蓉说着瞄向他下面部位:“正好你的‘龙’也抬头了。” 少华瘪嘴:“还要等到二月……” “一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再说刚守孝完就办喜事,似乎也不太好,至少等到第二个月。” “那你刚才还说一月十八?” “拜堂不能太着急,但如果你是急着洞房,早几天其实也没人知道。” 少华在她脸上又啃了一口:“那我们现在洞房也没人知道。” “这是别人的床!我不想我第一次是在外面。”徐蓉虽然不坚持第一次是在新婚夜,但至少也要在自己家里。她知道少华忍了这么久很辛苦,可谁叫他俩在守孝呢。 “你的意思是,回去家里就可以?”少华笑得有些鬼祟。 “对。” 两人正没话找话打发时间,听到外面小石榴敲门喊甜香。甜香的房间就在他们对面,离的不远。 “甜香姐,外面有两位夫人找白公子、杨公子!” 房间里,甜香被叫醒。白文卿闻言,赶忙起床穿衣。 “你娘找来了!”甜香有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仿佛看的是别人好戏,与她无关。 “她可能只是担心我的安全,没什么。” “你娘会打你一顿么?”甜香调侃。 “不会。” “那你那么着急干嘛?” “我没着急啊。”白文卿的确不着急,也不慌张。只是娘来了,他总不能还躺在床上,不当回事。 他穿好衣服、梳好头,洗了把脸,出去见他娘。 来人是赵氏和杨氏。 她俩乘坐一辆厢式马车,停在百花楼门前,人没有下来。 白文卿来到车前,喊了一声,掀开帘上车。 车厢里,赵氏表情严肃问:“月澎呢?” “不知道。”白文卿是真的不知道杨月澎昨晚睡在哪个房间。按理说,知道娘来了,他应该赶快出来。 “不知道?”赵氏压着怒气。一同出来的,昨晚没有回家,他居然说不知道? 相比之下,杨氏就轻松得多。 她问儿子:“吃早饭了吗?” “没有。” “你表弟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我昨天早早喝醉去睡觉,不知道后面表弟是住在哪个房间。” “你去把他喊来。” 杨氏并不担心儿子怎样。那么大的人了,来的是百花楼,顶多就是跟哪位姑娘睡了,除此之外还能怎样? 今天一大早,赵氏喊她一起来找儿子,杨氏本是不想来的,但耐不住赵氏老说老说,于是勉强来了。 白文卿返回院里找杨月澎,结果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下他还真的有些着急了。 小石榴也去帮他问。最后问到名伙计,说是看到杨月澎跟一名公子走了,至于那名公子是谁?伙计说不出那人名字。总之,杨月澎昨晚没有住在百花楼。 白文卿返回马车,跟赵氏讲了问到的情况。 “他跟谁走了?”这下赵氏反而更着急。 杨氏劝道:“应该是他的同窗什么的。哎呀,好啦,那么大的人了,你还管他那么多干嘛!” 赵氏有些恼火。她发现自白文卿来了之后,好像带坏了自己儿子。可是,文卿是少年天才,十七岁就考中举人。这样的孩子,能说他不好么?他应该是个顶好的孩子才对呀!可是你看看,他带着表弟来青楼,还不是一回两回。赵氏从一开始很喜欢这对母子,到现在,竟有些反感了。 后院徐蓉听到他们在打听杨月澎去哪儿了?赶忙穿衣想出来告诉一声。但是等她穿好衣服、胡乱梳好头发,白文卿已经出去了。 徐蓉追到前面,见百花楼门口停着辆马车,试探性的走近车厢,看到白文卿身影。 “白公子!”徐蓉喊了一声。 白文卿从车厢里回头。 “杨月澎昨晚跟龚天禄走了,他说等起床他就过来。” 车厢里两位女人听见有人知道,探头望过来。 杨氏没有见过徐蓉,以为她是百花楼里的丫头。 赵氏见过她,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 赵氏本就“厌屋及乌”。她讨厌刘氏,顺带也讨厌刘氏那边的人,在百花楼看到刘氏的这个继女,赵氏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反感。 徐蓉听出她语气不善,没有回答。反正话已经带到,你管我为何会在这?这里又不是你家。 赵氏看到她那不恭的态度,心中愈发反感,命令车夫道:“去龚家。” 杨家与龚家本是亲家,杨家车夫知道龚家在哪儿。 见马车要开动,白文卿赶忙下车:“等一下!我暂时先不跟你们去。” “为何?”赵氏不解。 “我这边有些事还没交待呢。”白文卿惦记着跟甜香说一声。 赵氏沉着脸,命令车夫:“走!” 杨氏也想下车,她觉得赵氏太过于紧张。已经知道儿子的下落,还去干嘛? 但是她看出赵氏对自己儿子的不满,想想算了,陪她去吧。于是对白文卿道:“如果我们中午还没有过来,你就自己回去。” “好,知道了。” 白文卿也看出舅妈在气头上。 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 第78章 棉花 徐蓉返回后院房间,少华也起床了。 “我们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少华道。 “买什么?” “买床棉被。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我们添置床棉被。” 徐蓉家里有两床被子,一床她和刘氏盖着,是从老房子那边拿过来的木棉被。这床被子已经盖了十多年,越盖越薄,保暖性不是很好。 另一床,是之前少华一个人住时的被子,外面一层粗布,里面填充的是茅草。因为才只盖了一年,实事求是的讲,它比那床木棉被还要暖和。 昨晚两人住在百花楼房间,这里的被子是棉花被。少华久违了这样舒适的被子,刚才徐蓉出去,他在被窝里想:等守孝结束他俩就正式拜堂,这与新婚是一样的,那么是不是应该准备点成亲的新被、新衣什么的? 说到棉被,徐蓉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这里有棉花。 在原主徐玉蓉的记忆中,她从小就没见过“棉花”,只知道“木棉”。 木棉和棉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植物,前者是乔木,后者是草本植物。两者唯一相似处,就是都会结出棉朵,产生出棉纤维。 不过这里也不是到处都有木棉树,至少岩脚村那里就没有。当初徐二叔是出去好多天,去到百里之外才采集来木棉。 徐蓉问:“你说的棉被,是木棉被?还是棉花被?” “当然是棉花被。” “这里有卖棉花的?” “应该有吧,我们出去找找。” 华国南方不产棉花,至少在原主徐玉蓉的认知中没听过、也没见过。否则徐蓉早买床棉花被了。 两人出去逛街,临走时跟小石榴讲了一声,顺便也问了下县城哪里有卖棉花的?小石榴说不知道,她不清楚百花楼的棉花被是哪里买的,这个得问甜香姐,她可能知道。 此时甜香还没起床,白文卿出去一趟返回屋,两人不知道又在干嘛。徐蓉说不必打搅问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俩自己出去找找看。 …… 另一边,杨月灵店铺。 昨夜段安平又宿在这里,杨月灵跟他讲了过户小秋的事。 听到过户到她娘名下,段安平心里不愿意,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 他怀疑地问:你娘会不会把小秋带走?这样就没人帮你干活了。 杨月灵笑道:我娘家里有几十个人干活,她不缺小秋一个。 段安平看她娘就是个普通村妇,甚至还有些穷的样子,质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杨月灵道:不信你去岩脚村看看,我骗你做什么!我娘的大女儿跟人合伙做生意,你知道她合伙的是什么人吗?那人是做粮食生意的,一年卖几十万担粮食。 段安平不信,问她知道几十万担是什么概念吗?吹牛也要有点谱。 杨月灵道:我没吹牛,那个人我见过,还来过我们家。据说我们这里的小麦、大麦,全都是从他那里出的。 段安平还是不信,一个乡下村姑怎么可能和那样的人合伙做生意?那种人,他段安平都够不着。 杨月灵不想多解释,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早晚有一天你会见到那个人,如果有机会的话。 段安平知道杨月灵的身世。比如她是西郊杨家庶女,和离后杨家不接纳她,她的生母将她接回去,出钱给她开了这家店。 要说她生母家没钱,但人家能拿得出银子给她开店。要说她生母家有钱,但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有钱人。 因为之前已经答应过杨月灵随时可以过户小秋,现在虽然是过户到她娘的名下,但是想想她说的,如果是自己小瞧了她娘家,万一以后真有什么好事,先结个善缘也不错。 想通了这些,段安平心甘情愿将小秋过户到她娘名下。 知道第二天刘氏会来,段安平特意留下等着。既然要结善缘,就应该好好见一面。 …… 徐蓉和少华逛街,没有找到卖棉花的。他俩去买布料,快过年了,也该给自己做身新衣。顺便问了下布店,哪里有棉花卖?布店老板说,棉花要预定,如果他们需要,可以帮他们订来。 徐蓉好奇:“棉花居然还要预定?” 老板道:“平常很少有人买棉花,所以我们一般不囤货,有人要才去进货。” “那么棉花是如何卖?论斤、还是论什么?” “如果你在我们店里做棉衣,论件卖。如果你买回去自己做,八十文钱一两。” 八十文钱一两!一斤就是八百文。一床春秋被至少四斤,那就是三两多银子!如果是八斤的冬被,那就是六两多银子!这还不算被套的钱。 徐蓉被这价格有些惊到。在她概念中,棉花好像不值钱。当然,她也不知道现代棉花卖多少钱一斤,只是一床棉花被,几百块钱就能买到,这里一床被子要三两多银子,折合现代至少相当于三千多块钱(这个折算没有依据,只是徐蓉自己感觉),三千多块买床被子,哦,不对,还没算布料钱。总之,几千块钱买床被子,对普通人来说,那真的是件奢侈品。 徐蓉看向少华:太奢侈了,真的要买吗?而且她感觉老板跟她说了个虚价,实际上可能不需要那么高的价钱。 少华也感觉这价钱有点虚高。邵府连下人盖的都是棉花被,棉花应该没那么贵吧。 他对老板道:“算了,我们就只是问问。” 两人买了四丈朱红色的细麻布,打算自己做婚服。另外又买了匹灰色麻布,打算给全家人做新衣。 少华抱着布料,两人回百花楼。 “四丈布够吗?”少华有些怀疑,觉得布料可能买少了。 “够了。我将会用比较节省布料的裁剪法。”徐蓉老神在在道。 “这可是要做两身衣裳!” 古代布料宽幅比较窄,一般就两尺左右,做一件男子长衫需要两丈多布料,女子的上衣加裙子,少华觉得恐怕得要三四丈吧。当然,少华不懂裁剪,他也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只是前会布店老板也问:四丈够么?恐怕有点紧促。 徐蓉道:“够了!你就到时候看吧。” 乡下人为了节省布料,平常裁剪衣服本就缩减了一些没必要的浪费,比如裙子的褶皱。一般八褶、十二褶会比较好看。但乡下人为了省布料,顶多六褶、四褶。(注:褶皱一般左右对称,左二、右二,就是四褶) 徐蓉觉得四褶都多余,两褶足矣。若不是担心别人说她太奇怪,她觉得直筒裙更省料。 第79章 商机 徐蓉、少华返回百花楼,甜香已经起床。 徐蓉向甜香打听棉花的事。甜香说棉花是在江州买的,它原产地是庆州。那位棉花老板委托他们运输,以便宜价格卖给他们,具体是多少银子她不清楚。不过她知道棉花的市场趸价,一般六十多两银子一担。经过层层分货,布店老板卖他们八十文钱一两,这价格不算贵。 一担有一百斤,趸价就是货商批发价。想要按照趸价买,至少得买一担。 这个社会,棉花还没有广泛使用。棉花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填充做棉被、做棉衣。至于用棉花纺布,他们觉得棉花布不够结实,不耐洗、不耐磨,百姓更喜欢麻纺布,因为它够结实。有钱人则喜欢蚕丝织品,比如绢、?纱、锦、?缎这些。 总之无论穷人、富人,他们都不是很喜欢棉花布,所以市面上棉花布卖的不好。因为卖的不好,做棉布的就少。做棉布的少,所以它价格下不来。一匹棉布几乎是麻布价格的两倍,对百姓来说,这就更没有性价比了。 徐蓉听着,有些难以理解。棉布在现代多受欢迎啊!在这里居然被嫌弃,属于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两人在屋外聊着,屋内的白文卿喊了一声。他在屋里洗澡,甜香是出来给他拿香皂的。 香皂,你没听错,古代就叫“香皂”。因为它是将皂荚研磨成粉,加入香料,制成鸡蛋大小的皂球,所以叫“香皂”。 甜香屋里的香皂快用完了,她去库房拿新的。听到喊声,她道:“你俩先自己玩着,我去伺候那位少爷,一会再来跟你聊。” “你去忙吧。”徐蓉挥挥手,让她进屋。 现在已经快中午,白文卿大白天洗澡……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她和少华晚上睡觉前洗澡,是因为身上真的脏,出了许多汗,洗干净睡着舒服。白文卿“劳累”一晚上,早晨起来出去一趟,回来不忘再“劳累”,他可能也是身上有许多汗,要洗一洗吧! 当然,“洗澡”对青楼来说,也是一项服务。这些公子老爷们可不会自己洗,即便在家里洗也有人伺候,何况在青楼洗,更是洗出花样。 徐蓉返回房里,她现在主要是在等刘氏。昨天讲好,今天刘氏来了直接去办事,办完后来找她,他们一起回岩脚村。 等人的时间有些百无聊赖,徐蓉问少华:“你知道庆州在哪儿吗?”之前她想问甜香,但白文卿喊她,话没聊完。 “庆州在京都以北,西北方向,与夏国接壤。”少华对华国地理十分熟悉,因为他曾被作为武将培养,地理是必学常识。 “在北方?”徐蓉有点不太理解。在她印象中,棉花是喜温喜干的植物,北方适合种棉花? 这里要指出一点,徐蓉对华国的南方、北方,认知有点偏差。她是以现代“中国地理”来理解南方、北方,但是华国领土面积,顶多只有现代中国的一半。假如以现代地图来看,大致相当于:黄河、淮河以南是华国,以北是其他国家。 少华道:“棉花原产自大食,大食商人将其带入中土,已有百年历史。” 虽然这个物种在华国已有百年历史,但仍然没有被大面积种植。因为这里的人还是更喜欢麻和丝绸,或是与棉花“类似”的木棉。 “大食?”徐蓉对这个词完全陌生。 “大食国,在遥远的西方。” 徐蓉不知道大食国到底是哪国,不过不重要,她在意的是棉花,问道: “除了庆州种棉花,全国其他地方就没有种棉花的了?” “可能零星也有点,不过不多。庆州土地砂质较多,种不了水稻,他们主要就是种小麦和棉花。” 徐蓉露出星星眼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们家祖上是北方人。”少华虚构了一个“祖上经历”。当然,也不能说是“虚构”,他只是把镇守边关的老将军,说成是因为战争逃亡南方的平民百姓。 两人聊着,刘氏来了。 “事情办好了吗?”徐蓉问。 “办好了,段安平陪我们去衙门办的。”刘氏欣慰段安平能亲自去,但对他这个人又感到有点膈应。因为她对段安平的第一印象,是见他露出那玩意儿,这是刘氏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哦!”徐蓉觉得段安平能亲自去,说明他还是有诚意的。 刘氏道:“段安平说,他今天中午请吃饭,就在月灵店里。他让我过来喊你们一块儿去。” 徐蓉嘴角扯了扯,在杨月灵店里请吃饭,他这“请”的是什么?不过意思徐蓉也明白,就是想见一见他们这些“娘家人”呗! 徐蓉觉得在百花楼打搅的时间已经够久,差不多该走了,于是道:“好,我去跟甜香说一声。” 她不仅是说声告别,更重要的,是叮嘱甜香传信给荣公子的事,还有去解救小秋姐姐的事。 白文卿的澡已经洗完,甜香正在给他弄干湿发,两人卿卿我我,甜蜜得像对热恋中的情侣。 甜香道:“放心吧,给荣公子的信早已经带出去,估计下个月济阳过来,会把他的口信带来。” 至于解救小秋姐姐,对甜香不算什么事,她明天就去。 交代完,徐蓉、少华离开百花楼,随刘氏去杨月灵店铺。 看到少华手上抱着的布匹,刘氏问:“你们买的?” “嗯。”徐蓉点头。 “买这些布做什么?” “快过年了,给全家人做身新衣。” 刘氏瞟了眼那捆红布,问道:“那块呢?” 他们平常一般不会做大红色的衣服,因为颜色太过鲜艳,穿在身上太招摇。作为朴实的农民,他们更喜欢低调、耐脏的颜色。 徐蓉道:“那个准备做婚服。我和少华打算在明年二月初二成亲。” 他俩是属于先领证、后办事。在法律上,他们已经是夫妻,但是在习俗上,两人还没有正式拜堂办喜宴。 刘氏道:“除了婚服,婚床、婚被那些也要准备。之前那张床打的不好,现在正好家里有木匠,重新再做一张吧!” 之前盖徐蓉现在住的房子时,已经打了张婚床。只是当时刘氏一门心思想要省钱比较抠门,那床用料做工都不怎么样。现在家里有赚钱的门路,刘氏觉得婚床还是好好做,重新打张好的。 徐蓉点头:“嗯,那些东西我也想着的。” 三人边聊边走,很快便来到杨月灵店铺。 段安平坐在店中等着,见人来了,起身笑脸相迎。 第80章 段安平 “请坐请坐!”段安平热情招呼。 为了好好吃饭,今天店铺梢上门板,没有营业。 徐蓉打量段安平,他约莫二十六七岁,仪表堂堂,身材健硕,个子比少华还高那么一点点,估计有一米八四左右。 之前没有看到人,只是听刘氏讲杨月灵和他的事,徐蓉想像这男人是副猥琐模样。可是见到本人,出乎预料,没想到是位俊朗的大帅哥。 说实话,段安平的容貌,留着络腮胡的少华都比不上。难怪杨月灵会与他有一腿。 “听说你们也在城里,我便想着大家一块吃顿饭,见一见。”段安平给几人倒水。 “鄙人段安平,县城东街人。我与月灵是在我粮店里认识的,我在东街开着一家粮店。” 段安平倒完水坐下,自报家门。他与杨月灵的关系,不用介绍双方也心知肚明。 徐蓉对他的坦诚有点意外。外面找小三,不是要藏着掖着吗?这么大方说出来,徐蓉头回见。 这里徐蓉认知有点误解:古人养外室,是常事。他或许会瞒着家里,但不会对外室娘家人也遮遮掩掩,有的甚至还会请女方家人来办一场象征成婚的酒宴。当然,今天这顿饭不算,这顿饭只是段安平见一见杨月灵的家人。 刘氏介绍道:“这是我大女儿徐玉蓉,这是我女婿徐少华。” 其实她不介绍,大家也知道谁是谁,不过出于礼貌还是要介绍一下。 “我早听月灵讲过,她娘家妹妹是位非常能干的人。”段安平微笑望着徐蓉,知道她是招赘在家。 关于徐家每个人的情况,杨月灵早跟他讲过。 徐蓉笑笑:“也没有啦!” 她觉得段安平真的长得很帅,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好像有点外国血统似的。 少华问:“段大哥祖籍不是中原的吧?” 中原指整个华国,包括夏国部分地区也属于中原。 段安平微笑道:“徐兄好眼力,我祖上来自大食。” 又听到“大食”,徐蓉问:“大食在哪儿?” 段安平道:“在华国以西,距离华国上万里。” “具体是在西方哪里?”徐蓉好奇。 段安平微笑道:“我母亲出生在华国,她都说不清大食具体在哪儿,我就更不知道了。” 大食其实就是现代的阿拉伯地区,它是一片广袤地区。就像你问中东在哪儿?有地球仪可以直接看地图,但是在没有世界地图的时代,要如何描述呢。 说话间,小秋从后院厨房端盘上菜。 今天这顿饭,除了浸泡一夜的卤肉,其他鸡鱼都是段安平掏钱让小秋买菜、杨月灵做的。 “徐兄,我俩喝一杯。”段安平说着拿出坛酒。 刘氏道:“大白天的,别喝了。一会回去少华还有事呢。” 刘氏觉得喝酒耽误事,一喝就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家里有事等着他们回去,她想赶紧吃完赶紧走。 段安平最讨厌劝他不要喝酒的人。他虽然不是嗜酒如命,但男人交际中喝点酒不是很正常么?这些女人懂什么,总是唠唠叨叨烦个不停。 少华觉得刘氏是怕他喝醉,对她道:“没事,不影响。” 徐蓉倒是没劝,因为昨晚她第一次品尝到这个时代所谓的白酒,酒精度数低得跟啤酒差不多,估计也就十几度,她自己都能喝一两斤。昨晚少华喝了三四斤,一点事没有。段安平拿出的这坛酒,估计也就两斤多。 这里说明一下,古代并不都是十几度的酒,也有二十几、三十几、甚至四五十度的酒,只是那些酒价格昂贵,一般普通百姓喝不起。 “少喝点!”刘氏见两人还是要喝,只能劝句少喝。 段安平倒满酒,等菜上齐,所有人都坐在桌边。 他端起酒杯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们到县城多来走动走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少华举杯,与他一饮而尽。 徐蓉听着段安平这话,感觉怪怪的,“你们到县城多来走动走动”,上哪儿走动?来杨月灵店铺,还是上你家?不过,就当句客套话听吧。 段安平问少华:“听说你们家里正在盖房子?” “是。”少华点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比如买木料、打家具什么的,我认识几家不错的木材铺。” 少华客气笑道:“多谢,不必了。我们已经买好木料,也有木匠师傅了。” “你们家是盖了几间房?”段安平一边夹菜一边闲聊般问。其实杨月灵告诉过他盖了几间。 “正房九间,其他杂七杂八的,有个五六间吧。” “盖这么多房!”段安平故作惊讶:“你们家好像就几口人吧?再加上原来的老房……是打算把老房拆掉吗?” 他有点故意装傻。有几口人、与盖多少间房屋,没有必然关系。比如杨家,除去仆人,总共就只有八口人,家中大大小小一百多间房屋,这又算什么。 少华道:“我们家做纸坊的,那些房屋是盖了给工人住。” “哦!原来这样。不过据我所知,现在纸张生意也不太好做了吧?” “是不好做。”少华没有细讲。即便是柔纸,明年以后市场可能也会相互压价。 这时徐蓉问段安平:“听说棉花产自大食,你有门路弄点棉花籽来吗?” 段安平道:“我祖上虽然来自大食,但自我母亲起,我们就没有与大食人打过交道,没有这个门路。” 他有点讨厌徐蓉老问他大食的事情。他除了有一半大食人血统,他与大食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要补充一下:段安平的祖父母虽然都是大食人,但他们不是大食商人,而是商人的奴仆。 段安平的母亲在华国长大,长到一定年龄,被大食商人送给了一位华国商人。 对大食人来说,奴仆的孩子,就像他羊圈中的小羊羔,他要留着自己养大、还是送人、卖掉,都随他心意。奴隶的孩子不属于父母,而属于主人。 于是段安平的母亲像玩物一样在华国商人中流转,最终,她在一位姓段的商人这里,生下段安平。 因为有异族血统,段安平从小在家中遭受排挤。他十四岁那年,父亲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自己出去谋生。 在段安平九岁时,他母亲就已经去世,当时因为他年纪还小,不具备独立生存能力,父亲暂时没有把他赶出门。毕竟也是他的骨肉,段家多养一个人完全不是问题。但是,想要将他算作段家子嗣,段家老太太、夫人等等一众人坚决不同意。 十四岁的段安平拿着二百两银子,开始了他一个人的生活。 他做过许多行当。十七岁那年,他来到重阳县,租了间店铺做纸张生意。 他的房东也姓段,家中有两个女儿。段安平先后娶了房东家两个女儿,从此定居在此。 第81章 面粉 “我曾经也做过纸张生意。” 段安平讲起十年前做纸商的经历。 “那时候皮纸利润还可以,但是后来渐渐不行了,我便改行做了粮食。” 他做粮食生意,很大一个原因是他妻子嫁妆中有几亩田地。虽然几亩地的产量不足以供应粮店销售,但是他有了土地建粮仓、建磨坊。 徐蓉问:“粮食生意的利润如何?” 段安平道:“大概有两三成利。” 徐蓉想想,跟他们造纸也差不多。 她道:“我之前在粮店买面粉,四十文钱一斤,两三成,是不是意味着三十多文钱也能买到?” 段安平问:“你买的是哪种面粉?” “哪种?”徐蓉不解:“面粉还分很多种?” “是的,有一等粉、二等粉、普通粉。另外还讲产地、字号,同等面粉价格也会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买的是哪种。”徐蓉记得当时粮店里就只有一种面粉。 “你是在哪家买的?”段安平问。县城有六七家粮店,他印象中没有见过徐蓉来他店里。 “城南外街上的一家。” “城南外街上有三家粮店,一家丰盛号、一家李记,一家张记。” 徐蓉回想了一下,她只记得位置,不记得店名,说道:“靠近南城门马车场的那家。” 赶集日十里八乡有许多拉人载客的马车往返县城,大家约定俗成都习惯停在南城门外的一片空地上,于是大家称呼那里“马车场”。 段安平道:“那可能是李记。他家面粉价格也还算是便宜。” “便宜?”徐蓉不太理解。 段安平道:“李记有些二等粉会以普通粉的价格卖。” 徐蓉不懂就问:“二等粉和普通粉有什么区别?它们价格诧异有多大?” 段安平道:“二等粉和普通粉主要是加工精度不一样。就像大米,初道出来的是糙米,经过再加工,出来的是精米。二等粉便是经过再加工的,出粉率不一样,自然价钱也不一样。” 段安平讲解小麦加工。一等粉便是精加工粉,也称精粉,一般一百斤小麦能出四十到五十斤精粉。二等粉又叫上白粉,它颜色比一等粉偏黄、比普通粉要白,一般出粉率在六七成左右。而普通粉,颜色偏黄,灰质较多,一百斤小麦能出七八十斤面粉。另外,小麦出粉率和面粉品质,在同等加工条件下,北方小麦比南方小麦品质要高。 徐蓉好奇:“南方也种小麦?” 段安平道:“有不少地方在种,不过产量不高。” 杨月灵看两人很聊得来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起身倒酒。 段安平对徐蓉道:“南方小麦产量和品质都不理想,不过胜在价格相对较低。北方小麦运到这里,单就运费,成本就上去了。” 杨月灵倒满酒,对段安平道:“好了好了,徐家又不种小麦,聊这些干嘛!” 段安平不悦瞟她一眼,他刚要说到正题。 徐蓉问:“那是不是北夏小麦品质要更好一些?”荣公子一年几十万担小麦卖到华国,之前她以为是这边南方不种小麦,原来也种。 “是的。”段安平很高兴她继续接茬,说道:“北夏小麦出粉率很高,而且面粉也比较筋道。南方小麦能出六成二等粉,北夏小麦能出七成。” “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异?”徐蓉想到可能是颗粒、品种的问题,不过她想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 这时杨月灵扭头问少华:“你们是打算种小麦吗?” 少华无语。他明白杨月灵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徐蓉也听出她的意思,于是闭嘴,夹菜。觉得她大概是吃醋了吧。但是,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他们谈论的是正经话题。 然而,就像当初杨月灵缠着少华问如何造纸,她并不是对造纸本身感兴趣,而是对少华感兴趣。以己度人,杨月灵觉得段安平容貌英俊又有钱,徐蓉是想跟他套近乎。 这时刘氏岔开话题,对杨月灵道:“你看,这卤肉的味道是不是特别浓郁?比别人家的好吃。以后你就照那方子卤。除了卤肉,还可以卤鸡、卤鸡蛋,味道可好了!” 刘氏和杨月灵谈论将来店铺增加哪些东西,现在仅靠卖韭菜盒子,销量已不如之前。 杨月灵对增加收入还是很上心的,后面的话题便转入到吃食上。 吃完饭,三人坐马车回岩脚村。 路上,刘氏对徐蓉道:“那个段安平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少搭理他。” 徐蓉不解,之前刘氏还说他人不错,怎么这会又说他不是好人。 “他做什么了,不是好人?”徐蓉问。 “他家里有妻子,还与月灵勾搭,能是什么好人吗?”刘氏始终没说她第一眼看见他露那玩意。 “可你之前不是说他人还不错么?”徐蓉笑道,觉得她自相矛盾。 “坏人也有好的地方。”刘氏强行辩解:“在小秋事情上,至少他说到做到了。” 徐蓉望着刘氏,看她为钱勉强妥协的样子,想说她几句,但是想想,这事本身与刘氏没关系,主要是杨月灵。 杨月灵甘愿做小三,甚至为做小三把刘氏赶回岩脚村。生怕她娘坏了她好事。当然,如果刘氏留在县城,大概率会阻止她与段安平来往。但是,这也是为了她好。你堂堂正正开铺子,做个独立自强的女人不好么?干嘛非要找个有家室的男人。 马车颠簸着驶往岩脚村,其实徐蓉不在意杨月灵找什么人,只要别连累到刘氏就行。因为连累到刘氏,会间接影响到徐家。比如二弟徐玉福会因为杨月灵与他娘不合,三弟徐玉文会小小年纪就自怜自艾,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他。 因为别人的事而影响到自己家庭,那就不值了。但是,对刘氏来说,杨月灵不是别人,而是她亲生女儿。 唉!对这样的关系,徐蓉也只能一声叹息。 …… 回到岩脚村,家里一堆事情等着。 徐蓉和少华出去两天,虽然不至于他们不在房屋就盖不起来,但有些事情需要东家做决定,徐玉福不敢拿主意,大家便先做别的等着。 第82章 排水渠 “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徐玉福一脸苦相:“我们挖沟经过姜家田地。本来也没有占到他们家土地,但姜家死活不许我们挖。” 徐玉福说的是正在修建的排水沟。 为了用水方便,徐家从远处山涧引水到这边山坡修建个蓄水塘。蓄水塘的水再引到家里。但是,家里用完水不得要排出去么?所以从家到河边,他们计划挖沟修条排水沟。 一般农家挖排水沟,就是条泥沟,这样比较省事。但时间长了,这样的沟比较容易被冲击物填满,需要经常挖。 徐蓉觉得挖沟就好好挖,用石头砌一下,这样沟渠不会越变越窄。特别是到了雨季,一季雨水冲刷下来,如果是泥沟的话,可能就消失不见了。除非那沟挖得特别深、特别宽。当然,那也就不叫“沟”而叫“河”了。 他们引水的沟渠是用石头砌的,排水的沟渠也用石头砌。用石头砌,开挖时要挖得稍微宽一些,当沟渠挖到姜家田埂边时,姜家较劲,阻拦不让挖。 徐蓉问:“这事吴叔没去协调一下吗?” 吴叔就是“里正”吴合,因为帮徐蓉收竹子,两家关系不错。 “去了。”徐玉福丧着脸道:“吴叔说了也没用。姜家说我们修水沟断了他们家田里的水,反正就是不许我们挖,让我们改道,要不就把他们家那片地买下。” 种水稻,田里要放水,徐家修的水渠用石头砌,阻断了原本横向的一条水沟,之后姜家另一边田里会没水。 徐蓉道:“在那里留一道口子就行了啊!吴叔没说吗?” 徐玉福瘪嘴:“吴叔说了,姜家不同意,说那样会把他们家的地泡烂。” 徐蓉皱眉:不开道口子,说地里没水;开道口子,又说会把地泡烂。 她道:“姜家什么意思,就是不许我们挖呗?还是要我们花钱买地?” 徐玉福摇摇头:“吴叔说,等你们回来再去协商。” 少华道:“行吧,我现在去找吴叔。” 徐玉福毕竟是小孩,有些事情他说不清楚也做不了主,吴合等他俩回来,再去二次协商。 少华去了,徐蓉忙活家里的事。 傍晚,他们去姜家协商回来,少华告诉徐蓉:与姜家协商出两个方案,一是改道,绕过姜家的地;二是把断水的那块地买下来。 少华偏向买地。那块断水的地有一亩八分,姜家开口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他怎么不去抢。”徐蓉听到这个数额,觉得贵得离谱。 “那块地在路边,吴叔说差不多也是这个价。如果绕道的话,工钱、石料钱,估计我们要多花十多两银子。” “为了少花十多两,花一百两买块地?”徐蓉觉得这有点“为了碟醋包盘饺子”的感觉。 少华道:“村里几乎没有人家愿意卖地,难得姜家主动提出,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徐蓉冷笑:“一亩八分、一百两,合着五十多两银子一亩,问谁家谁家都愿意。” 少华摇头:“这可不一定,土地是农民的根本,把地卖了吃什么?” “吃银子呗!”徐蓉没好气。 少华道:“我觉得那块地不错,难得他们家愿意卖,我们就买了吧。” “买来做什么?” “做磨坊。”少华道:“水车磨坊不需要多大水量,到时候我们把排水沟改一改,那里便可以建一座磨坊。” 纸坊水碓需要很大舂力,所以需要个大水车,有一定水量才能带得动。而舂米磨面的水车,不需要那么大舂力,一个小水车足矣。 徐蓉道:“一百两!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 少华道:“下个月卖了纸就有了。” 昨日在百花楼,宋公子订了四百盒柔纸,李公子订了一百盒,按照给甜香的出货价,他们能卖得七十两银子。可是这七十两中还包含了要发给别人的工钱。 “卖了纸也不够啊!”徐蓉叹息。 “把盖房子的钱,先挪一些过去。反正你记账时记清楚就行。” 买地是徐家自己的支出,这钱不计入盖房账目,不过银子可以先挪过去用。 徐蓉有些无力地望了眼少华。原以为三百两银子很多,可是这左支出、右支出,三百两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当然,会造成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他们修引水渠。修引水渠的钱都可以再盖九间房了。 如果不修引水渠,可以吗?当然可以,但以后他们就要天天挑水。 对来自现代、挑了半年水的徐蓉来讲,她多么渴望有自来水。即便不是水龙头到家,至少门口有水可用,不必淘米洗菜洗衣等等,要么全靠挑,要么去河边。 徐蓉道:“好吧,先挪一百两。不过做纸的事情,明天就开干,还要再找些人手。宋公子原本说订六百盒,是我们产量跟不上,才减到四百盒。”她多么希望有足够人手、加大产量。 少华点头道:“这事我也跟吴叔商量了。他说他去找几家说说,把纸坊打开,帮我们加工竹料。” 柔纸工艺,重点是后面“做柔”这一步。前面蒸煮、捣料,工艺与做皮纸是一样的。 徐蓉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只要关键工艺不流出,多些纸坊参与也无妨。 少华道:“我跟吴叔讲,五天加工一百斤竹料,给五百文加工钱。十天两百斤,给一千文钱。” 竹料要蒸煮,然后捣成细料,这个不是一天能完成的,所以按五天、十天算。 徐蓉笑道:“你这是不知不觉中降了工钱。” 之前他俩核算过,两人十天加工一百六十斤竹料,每人工钱是五十文,十天就是一千文。 现在不算人头,按最后出料算。十天两百斤,不管你用了几个人,反正总共就是一千文钱。钱数没变,料多了四十斤,而且还是用的别人家纸坊。这不就是变相降低成本么! 少华道:“当初你工钱给高了,现在要降不好降,只能换种方法。” 徐蓉眉开眼笑:“你数学不错啊!有做资本家的潜力。” 少华粗犷的络腮胡脸上,露出个含蓄微笑。其实他也精于计算。 第83章 交纸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边建房,那边造纸,徐家两头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日,徐蓉带着一百四十盒柔纸去县城。 甜香看到只有一百四十盒,有些不满道:“怎么才这么点?” “没办法,一方面是忙不过来,一方面是天冷纸晒不干。我们临时盖了间烤房,才勉强做出这么多。” 甜香穿着缎子棉袄,徐蓉就只穿了三层单衣,不过她也不觉得冷,穷人的身体已经习惯了,比较耐寒。 “答应宋公子两百盒,现在只有一百四……”甜香面露失望。 “盖烤房耽误了几天时间,等下个赶集日我们把缺的补上。” 幸亏家里有现成木材、有建房的人,要不然三天时间根本盖不出两间草棚。同时要烤几百张纸,一间草棚搁不下。 “好吧,那你们抓紧时间。”甜香觉得他们可能已经尽力了,做好就能卖钱的东西,怎么会不尽力呢。 听着甜香的语气,徐蓉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第一次在甜香身上感觉到“剥削”。她们不是结拜姐妹、合作伙伴吗?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给甜香打工的? “我家里等着用钱,你能不能把这一百四十盒的银子先给我?”徐蓉心中不悦,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表情。 “行。”甜香去拿银子。 一百四十盒总共是一万九千六百文钱,她给了个整数,二十两银子。 徐蓉拿到银子,准备回去。 “吃了饭再走吧!”甜香挽留。 “不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 徐蓉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甜香突然想起,还没跟她讲买小五的事。 小五,就是小秋求她们去解救的那位姐姐。 之前小秋说只要几十两银子就能买下,结果甜香去了一问,对方开价一百六十两,大大出乎预料。 小五虽然毁了半张脸,但她能接客替老板赚钱。在她还没有完全变成废人之前,老板不肯便宜卖,好说歹说,对方一两银子也不肯少。 甜香本打算放弃,但看到那里接客的不止小五一人。这已经不是人牙行了,就是一处暗娼馆啊! 娼馆在古代是允许的,只要馆子到衙门登记,馆里的女人是自愿,官府允许他们经营,并收取很重的税收。 而暗娼,一是没有登记,逃避衙门不交税;二是馆子里的女人,可能是被强迫。即便在古代,强迫女子卖淫也是犯法的。 甜香眼珠一转,去找知县大人举报一手。人牙行肯定是犯法了。 她搭上自己,陪了知县大人一整夜。第二天,人牙行被查封,老板和那几个卖淫女子被抓进衙门大牢。 人牙行本身也是有执照的,他们买卖人口并不违法,但是做暗娼生意就违法了。 牙行老板为了减轻罪责,交了很大一笔罚银,挨了顿板子。至于小五和另外两个被强迫接客的女孩,被官府“收缴”,现在正关在衙门大牢。 甜香与知县大人商量的是,等过段时间,她悄悄把人接走。现在就接走,她这个“举报人”就太明显了。 望着徐蓉消失的背影,甜香想着下次再跟她说这事吧。她打算将人送去岩脚村,现在岩脚村的房屋还没建好,人送过去也没地方住。 …… 这次徐蓉只是来送货,拿到银子便乘马车回去了。 一路上,她觉得头有些痛,感觉好像是感冒了。毕竟这么冷的天,穿的那么少,她觉得不冷,可能是因为体内正在发烧。 回到家,徐蓉觉得整个脑袋重得仿佛抬不起似地,但是摸摸额头,冰冰凉,并不烫。 勉强干了一天活,傍晚徐蓉实在撑不住,说去床上躺会儿。 大家看她似乎也没什么异样,觉得可能是累了,她想休息就休息吧。 这些天因为抓紧时间盖房、造纸,他们晚饭吃得比较晚,差不多是天快黑了才吃饭。 待工地上收工,纸坊那边的人也回来,大家准备开饭。 “玉蓉呢?”少华问刘氏。 “在床上躺着,她可能有点不舒服。”刘氏盛饭舀菜,招呼工人们吃饭。 少华进到屋里,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屋里更是昏暗。 他走到床边,见徐蓉盖着被子,侧卧蜷缩着。 “玉蓉,吃饭了。”少华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摇了摇她。 徐蓉没有动静,好像睡得很熟。 “玉蓉,吃饭了。”少华又摇了摇。 徐蓉还是没动静。 少华伸手摸向她的脸,想用自己冰凉的手将她冰醒。 然而当碰到她脸那一刻,她仿佛像个火球似的,脸颊滚烫。 “玉蓉!” 少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将她扳正,在她身上又四处摸了摸,徐蓉毫无反应,好像已经昏迷过去。 …… 另一边,徐蓉感觉自己好像是睡醒一觉,被热醒。 她睁开眼,玻璃窗外阳光明媚,莫名她脑中有个印象:现在是八月,正在放暑假,此刻她在家里睡午觉。 望着熟悉的现代卧房,徐蓉不知道自己是做梦回到现代?还是在现代做梦,穿越到一个叫岩脚村的古代村庄?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上全棉的夏季睡衣被汗浸湿。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她打开卧室门,家里还是那熟悉的样子,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屋里没有一个人。 「爸妈呢,他们去哪儿了?」徐蓉有点不太清醒的想。 她的手机正在充电,她拔掉充电线,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老半天,妈妈接起。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 “妈,是我,你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吗?我的号码你都不知道?” “你是谁?”电话那头妈妈警惕的声音。 “我!你姑娘啊!” 连自己女儿的声音都听不出,徐蓉也是无语了。 “你到底是谁?”妈妈的声音有些愤怒。 “我,你姑娘!” “别胡扯了,我女儿已经死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妈妈已经挂断电话。 徐蓉拿着手机,有些茫然。此刻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有触感。梦里也会有触感吗?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雪糕。冰凉的奶香滑进喉咙,她真的品尝到了雪糕的味道,你告诉我这是在做梦?怎么会那么真实!? ………… 第84章 发烧 徐蓉在梦里的家中百无聊赖,她想出去走走,但门像焊死一样打不开,她来到客厅阳台,窗外城市风景依旧,却看不到一辆车、一个人。 「好无聊!」 徐蓉望着空无一人的城市,忽听家门被打开。 「嗯?」 她好奇回头,只见少华拎着一塑料袋蔬菜回来。 “你怎么会在这?”徐蓉一脑袋问号。 少华穿着古装,就像刚下班回家的丈夫或男朋友,理所当然地说:“我刚下班啊!” “下班?”徐蓉知道这是梦中世界,但是穿着古装去上班,这也太奇怪了! 忽然,少华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看了看徐蓉,讷讷问:“我为何会在这?” “是啊,我也想知道你为何会在这?” “这是哪儿?” “这是我家。” “你家……?” 少华打量房屋,对屋中的家具物品充满了好奇。 “既然来了,我跟你讲一下。”徐蓉将他拉进卧室:“这是我的床,将来我们的婚床我想要做成这样,衣柜做成这样……” 徐蓉跟少华讲她想要什么样的家具,她始终觉得还是现代家具比较实用,舒适感也比较好。 “可惜我们连棉花都买不起,更不要说蚕丝被了!”徐蓉叹气:“你摸摸我的床,多柔软!还有这被子,多柔软。” 说到这,徐蓉觉得有些困,躺到床上。少华也跟着躺下。 “诶!”徐蓉赶忙将他推开:“你衣服脏,别把我床弄脏。” 就在她说话的一瞬间,少华身上的衣服突然没了,就只穿着条裤衩。 “我洗过澡,不脏。” 少华说着抱住她,两人躺在床上。 他身上肌肤冰凉,在这炎热的八月,徐蓉抱着他觉得很舒服,凉凉的。 …… 当徐蓉再次醒来,感觉周围光线昏暗,少华躺在她身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朦胧睁开眼,看到这里是古代岩脚村的房屋。 「唉!前会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徐蓉被拉回现实,觉得遗憾。 她发现少华有半边身子露在被窝外面,帮他拢了拢被子。他半边身体冰凉,现在可是冬季。 “你醒了吗?”少华睡意朦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身体。 “这么冷的天气,你居然光着身子睡?”徐蓉手脚覆上他冰凉的身体,想帮他暖热。 “真的醒了!”少华舒了口气,发现她高烧退了。 “昨天你高烧昏迷了,你知道吗?”少华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幸好你还会说胡话,要不然我真担心你就这么去了。” 少华不想用“死”字。可是她昏迷时牙关紧闭、身体僵硬,真就像死了一样,除了还有呼吸。 “咦,你睡这,刘氏睡哪儿?”徐蓉想起这段时间都是刘氏和她睡。 “娘昨晚就过去老房子那边睡了,这两天晚上都是我在陪你。” “两天?”徐蓉感觉自己就是傍晚睡了一觉,现在醒来大概是凌晨。 “你发烧昏迷两天了。昨日白天请了大夫给你扎针,又灌了些药,唉!你当时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少华现在想来都还心有余悸,他不知道玉蓉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扎针?我怎么没有感觉?”徐蓉回想梦里,好像没有疼痛感。 “你都没有知觉了,怎么会有感觉。”少华抱紧徐蓉。 “你不是说我还会说胡话吗?” “说胡话是今晚。你说什么买不起棉花,要蚕丝被,还说让我试试你的床软不软。”少华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 “我是不是还说了你衣服脏,别上我的床?” “是。我用身体帮你降温,你把我推开,说我脏。我说我洗澡了,你就让我抱了。”说到这,少华真的想笑,一个高烧烧糊涂的人,居然还能对话。 两天……徐蓉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晚,怎么就过去两天? “以后身体不舒服,你要说,别再硬撑着。” “嗯。”徐蓉往前拱了拱,嗅着少华身上的味道,继续睡。 她不知道,当她发烧昏迷时,大家急成什么样,想尽办法为她降温,想将她弄醒。 不知不觉中,她在众人心中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人。她不仅得到徐家人的关心,还得到村里许多人的关心。因为他们都卖竹子给她,为她编竹盒,为他们家养鸡养猪,为他们家加工纸浆。 …… 第二日,众人知道徐蓉醒了,纷纷关心问候,让她好好养着,别再累着。 徐蓉心说:我不是累的,就只是偶感风寒。她真没觉得这次病是什么大事。 但是,你见过哪个偶感风寒,会发烧昏迷两天? 这次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经过这次病,徐蓉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发育了。原本胸前小笼包,她感觉“小包子”在渐渐变大,身高也长了几厘米。当然,这不是一夜之间的变化,是几个月后的事。 …… 十二月二十日,少华去县城交货。这次依然还是少了几十盒,因为徐蓉生病耽误了两天时间。不过甜香没说什么,少就少呗。现在百花楼该走的人已经走了,楼里冷冷清清。甜香说跟少华一起去趟岩脚村,看看徐蓉。少华说不必去了,他委托甜香帮他买棉花。 “如果能找到做棉被的师傅就好了,直接做好送过来。玉蓉说她要六尺宽、七尺长的棉被。”少华道。 “这么宽的被子?”甜香没听过这个尺寸,一般双人被就五尺宽、七尺长,这还是富裕人家的被子。一般穷人家为了省料,做的比这还小一些。 “她睡觉喜欢卷被子,宽一些才够她卷。”少华似是无意又似有意,透露点他们的生活隐私。 甜香调侃道:“那你岂不是没有被子盖?” “没事,我盖她就行。” 甜香有些羡慕他们的甜蜜。想想自己,能对自己这样甜蜜的,非白文卿莫属。可惜,他已经被他母亲带回江州。 自上次夜不归宿的事情之后,赵氏与白文卿母亲闹了些别扭,白母便带着儿子回家了。当然,不是翻脸回家,只是说要回去过年。毕竟白父还在江州。 甜香问:“被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另外再做几床给刘氏、徐玉福。他们就做成单人被,按一般尺寸就行。” “如果不嫌弃,百花楼现在有好几床空闲的被子,你可以拿去用。” 少华点头。这能省好多银子。 然后甜香又说起小五的事。她们三个女孩,小五、小红、家秀,她不方便将人接到百花楼,合计一下,什么时候把人接去岩脚村? 少华说过年前房子能竣工,虽然其他配套的东西还没做完,不过也可以住人了。等房子竣工他就来接人。 另外他又问了荣公子的人何时能到?甜香说过完年。 这边的事情商量定,少华又去了趟成衣店,给徐蓉买了件棉夹袄。想了想,给刘氏、徐玉福、徐玉文各也买一件。 四件棉夹袄花了三两多银子,这么贵的衣服,以前徐家连想都不敢想。 第85章 多心 少华回来,拉了一马车棉被。 他将东西一一搬回家,刘氏、徐蓉很惊讶。 “怎么买那么多被子?” “不是买的,是甜香给的。” 少华讲了委托甜香做棉被,她索性将百花楼里多余的被子全给他。 徐蓉数了数,有七床被子,其中两床还是绫花被面。 “百花楼的人都回江州了,只剩下几个人,所以多出许多被子。”少华解释。 “这些被子都是用过的?”徐蓉有些嫌弃。 “嗯,拆了洗一洗,还是挺新的。” 少华看中的是里面的棉花,至于被面、被里子,这么多年来的艰苦生活,他已经不会嫌弃别人盖过的被子。有被子盖就是好的,总比冻死强。 刘氏看到这么多棉被,被子面料还那么好,两眼放光,仿佛面前是一堆财宝。 “玉蓉,你看这绫花面料,可以拆了给你做身衣裳。” 绫花是种斜纹织法,用很细的麻丝织成,手感柔软,不懂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缎子面料。 刘氏第一眼也以为是缎子面料,不过知道这是百花楼的被子,他们怎么可能舍得用蚕丝,仔细一看,不是蚕丝,是麻丝。 徐蓉看刘氏一副捡到宝的样子,道:“我才不要。你要喜欢,你给自己做一身。” 刘氏摸着被面道:“你成亲也没什么好衣裳,用这个做,这个好!” “成亲要的是新,哪怕是块新麻布都行。用二手面料,是想二婚吗?”徐蓉有些没好气。 “诶!”刘氏立即制止她说不吉利的话。不过她说的也对,成亲要的是“新”,哪有用二手面料的道理。 少华听出玉蓉不喜欢这些被子,甚至还有些反感,说道:“这些被子是拿回来给娘、给二弟三弟的。我俩的被子另外新做。” 刘氏看到另外还有一个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们买的棉夹袄。新的。”少华说完看了眼徐蓉,他感觉徐蓉对他带回来的东西很不满意。她是怎么了?以前她可不会嫌弃值钱的东西。 刘氏嘴上说着“买这玩意干嘛!”,脸上却笑开了花,打开夹袄一件件看,问道:“这是每人都有一件?”因为她看到有件小孩子穿的。 “是。”少华道:“三弟每天大清早上学,现在天气那么冷,加件棉夹,别冻着。” 棉夹就是棉马甲,对他们干活的人来说,穿棉衣不方便挽袖子干活,何况棉衣最好是本人去试,否则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棉夹就没这个问题,大小一点问题不大。 刘氏笑容灿烂:“你想得真周到,有心了!” 相比刘氏的开心,徐蓉显得很不开心,她瞟了眼那些东西,转身出屋。 正在做饭的孙家媳妇看到了他们搬回来的东西,好奇问:“为何买那么多被子?” “不是买的,别人给的。” “给的?”孙家媳妇咂嘴:“啧啧,居然能给那么多!”语气有些羡慕。 “等过些日子,纸工来了,他们要盖被子。”徐蓉随意给这些被子安排了用处。 “哦!这样啊。”孙家媳妇知道房子是盖给纸工住的,有了房子还要有床、有被子,据说要来好几十人,这些被子明显都不够。 …… 晚上,所有人吃完饭,该回去的回去,该休息的休息,徐蓉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少华两个人。 少华问:“感觉你今天很不高兴,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徐蓉准备打水洗脸,厨房锅里温着热水。 少华跟进厨房,看她打水洗脸,然后泡脚。 “你是不是生病了?”少华看她有些蔫蔫的样子。 “没有。” 徐蓉不想说话。她有一肚子怨言,但是想想,这些事情难道不是自己自找的吗? 是她要找甜香做销售,是她答应给甜香一百四十文底价,是她垂涎荣公子的投资和免费工人…… 这段时间忙碌下来,特别是上次交货还被甜香埋怨,而少华去交货,同样也是少了几十盒,甜香不但不埋怨,还送给他那么多东西…… 女人心,有时候很敏感,一点小事就能联想到很多事情。你说她敏感吧,的确是有些敏感了。但是,敏感也不是完全无缘由。 徐蓉知道甜香一开始看中的是少华。她与自己做姐妹,或许有什么叵测居心。但她也放纵了对方的居心。 少华伸手进盆里,帮她揉了揉脚。 “痒!别动。”徐蓉叠起脚不让他揉。 “水有些凉了,我再帮你加点热水?” “不用。” 徐蓉提起脚,擦干水,套上布鞋,准备去倒水。少华先她一步抬起洗脚水,出门倒掉。 徐蓉上床睡觉,少华看出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有意避开,不与自己说话,坐到床边问道: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 “感觉你在生我什么气?” “没有。” “那你为何对我不理不睬?” “我没有不理不睬。” “问你什么,你都说没有、没什么,还说没在生气?” “我在生自己的气。”徐蓉卷了卷被子转过身。 少华将她掰过来:“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否则今晚没法睡。” 徐蓉想了想,讲出自己心中的憋闷点:当初她想利用甜香赚钱,甜香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赚钱;她知道甜香对少华有意,她却放纵这种有意。 然后她又讲了上次去送货,因为比原定的少了几十盒,甜香对她不满。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为甜香打工的,他们赚着很少的利,把利润大头都给甜香了,结果她还这么埋怨。 少华听完沉默,想了想道:“如果你不想与她合作,那我们就不合作罢。” “怎么可能!房子都快盖好了。再说我与她还结拜为姐妹……”说到这,她觉得自己真是一时脑热。 少华摸了摸她的脸:“咦,你怎么又发烧了?” “没有,可能就是刚才泡脚热的。” “不,你真的发烧了。”少华在她身上几处摸了摸:“我就说你可能是生病了,你还说没有。你就是因为生病才胡思乱想。” “病才刚好,怎么可能又生病?”徐蓉以自己前世的经验觉得,刚感完冒,短期之内不会再感冒。 可是,发烧不等于就是感冒。 “你真的还没痊愈!”少华担忧:“明天我们再去看一下大夫。” “没必要。我除了觉得比较容易疲惫,其他没什么。” 原主徐玉蓉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她从小摸爬滚打,身体抵抗力很强。 “你是不是怀孕了?”少华突然问出一句。 徐蓉莫名:“我俩都没实打实的做过,怎么可能会怀孕。” “上次,你嘴里……”少华不好意思说后面。 “不可能,你以为吞进肚里就会怀孕?再说我也没吞啊。” “那你怎么会突然身体变得这么孱弱?” “我也不知道。不过真的没事。” 自上次发烧昏迷之后,徐蓉的身体就在迅速发育。当然,这种迅速是相对而言。比如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一年能长高五到七厘米,原主徐玉蓉十六、十七岁,骨骼生长已经开始趋于闭合,生长速度会渐渐变缓,直到不长。但徐蓉突然“发力”,在几个月时间蹿高五到七厘米。这种说是有背科学吧,也不是没有例子,它其实还是科学的。只是这种人一般是生了什么病,因为用药导致身体长高,或是长胖。 古代人不懂科学,少华还是觉得她可能是怀孕了。因为他听说女人怀孕,身体会变得孱弱,动不动就生病。 徐蓉哭笑不得,跟他解释“受孕原理”。精子和卵子不碰在一起,是不会怀孕的。 听完少华还是有些懵懂:“那为何有些人,真的碰在一起了,还是没有怀孕呢?” “这要看排卵期,还有精子的成活率” 徐蓉深入讲解“孕育”。怀孕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它就是那么寸的事情。 听完少华似乎真的懂了,说道:“我的精子一定是十分勇猛的,它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的防御力打败。” 徐蓉疲惫的笑了。她是在科普视频上学到的知识,视频中将精子和女性身体结构比喻成对战双方,精子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幸存下极少数,甚至没有一个存活下来。 少华去洗漱回来,拥着徐蓉睡觉。 “关于甜香你不用多想。她那样跟你讲话,可能也是无心的。今天她跟我讲了买小秋姐姐的事。” 他把事情经过讲给徐蓉听。 徐蓉听完惊讶:“她陪知县睡了?” “嗯。她跟我一个男人讲这些,你应该能明白她的用意。” 但凡一个女子对某男子有意,不会跟他讲这些。 徐蓉有些明白甜香的意思,但转念一想,调侃道:“她会不会是在暗示你?你可以对她做点什么,她不会在意,不会当回事?” 少华用头在她脑袋上撞了一下:“你真是脑回路清奇!亏你想得出。她表明她是个浪人,我会喜欢个浪人吗?” “脑回路清奇”这个词,少华是跟徐蓉学的。 “只是做点什么,不一定非要喜欢吧!她不喜欢知县,不也一样做了?” 少华掐了她一把:“你是不想睡了是吧!你刚才说真的碰在一起也不一定怀孕,要不我们今晚试试?” 徐蓉按下被子挡住:“我困了,睡觉。” 她也在试图理解甜香,上次她那么说可能只是无心。人有时候的情绪不一定是针对当时说话的那个人,也可能是受其他事情影响,正好被你遇上坏情绪。 …… 第86章 准备过年 十二月二十七日,新建房屋完工。除了三栋主屋,另外的厨房、库房、浴房、厕所等等也都建好,只剩下引水渠和水塘还没有完全修好,等过完年继续修。同时,房屋里的主要家具、徐蓉和少华的新床也做好了。 现在离过年只有几天,工人们干完活,拿了工钱纷纷回家。有的等过完年后还会来,有的就不来了。 不来的,主要是外村人,老房子那边的地铺全部收拾干净,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另外,徐蓉房子这边的棚子还没有拆,答应甜香的房屋还没有盖,这个要等到过完年后。过年前,三栋新房那边都忙不过来,哪有人手来盖这边。 十二月二十八日,少华去县城。一是把做好的柔纸送去给甜香,二是把小五她们几个接到岩脚村。 本来徐蓉想跟他一块去,少华说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好,让她不要去了。刘氏想去县城接杨月灵回来过年,于是她跟少华一块去。 前些日子家里几十人干活,热热闹闹,现在人都走了,一下子变得冷清。 徐蓉和徐玉福在家舂糍粑。这里过年前,有熏腊肉、酿米酒、做糍粑的习俗。之前他们买了一头猪,熏了好多腊肉,给干活的人每家分点,算是送他们的年礼。前两天孙家媳妇酿米酒,帮徐蓉家也酿了一缸,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喝。 “姐,要是把米饭拿去纸坊上舂,是不是能快点?”徐玉福在石臼里舂了一会糍粑觉得手酸。 “这是吃的东西,纸坊上的石臼不行。” “洗一洗就行啦!” “有洗的功夫,都舂好了。” 两人轮换着舂糍粑,徐玉文无聊的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发呆。快过年了,他们学堂放假,要到正月十六才上学。 “三弟,你过来舂一下。”徐玉福使唤弟弟。 徐玉文坐在门槛上,仿佛没听见。 “三弟!听到没?”徐玉福没好气。 徐玉文怏怏走了过来,接过杵棍。 他有气无力的舂了两下,徐玉福训斥道:“用点力啊!” 徐玉文加大力气舂了几下,但他后续乏力,又没力气了。 “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都快九岁的人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还是个男人么?”徐玉福训起弟弟毫不留情。 徐蓉劝道:“得了得了,他才几岁啊,他是男孩,不是男人。” 徐玉文沉着脸,小嘴瘪了瘪,好像要哭似的。 徐玉福训斥道:“怎么,你还想哭?说你两句都说不得?” 徐玉文倔强的小表情,嚅了嚅嘴,抱着杵棍又狠狠杵了几下,不过他这动作更像是在发泄不满。 徐蓉接过杵棍道:“算了,你还是歇着吧。” 徐玉福阻拦:“不行,就让他舂。都多大的人了!不为家里做一点事。” 徐玉文是真的舂不动,他从小几乎没有做过任何体力活,性格又比较安静,不像其他男孩调皮捣蛋、漫山遍野撒欢。他属于安静乖巧听话型,性格很像个女孩。 徐玉福盯着弟弟舂糍粑,像个监工一样,只差手里少根鞭子。但凡弟弟用力小了,他就训斥两句。 徐蓉看他一副恶人嘴脸,有些想笑。在原主记忆中,以前徐玉蓉也是这样对徐玉福,真是代代相传! 十二月末已是深冬,徐玉文舂了一会,小手冻僵,他搓了搓,然后又继续。 徐蓉看他效率实在太低,说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别!”徐玉福阻止:“他除了上学啥也不干,那么大的人了,跟个小姑娘似的。就你这种性格,上学会被人欺负不?” 徐玉文咬着嘴唇不说话,手上力气越来越小。 “问你呢!上学你们那些学友会欺负你不?”徐玉福倒也不是真的恶,他只是觉得三弟性子太软。 曾经徐玉福性格也不硬,从小被大姐教训。虽然他是属于被打的那个,但他也从大姐身上学到如何教训别人。后来他跟着姐夫做纸,这段时间又跟着盖房,或许是长大一岁,又或许是别人把他当东家看待,徐玉福自信心增长不少,说话都硬气了。 徐玉文嚅了嚅嘴,含糊的吐出个字:“会。” “他们怎么欺负你?”徐玉福问。 “他们不跟我玩。”徐玉文不知道这算不算欺负,但他感觉到被排挤、被瞧不起。 “这算什么欺负。我是问,有没有人打你?” “没有。” 徐玉文因为性子软,别人奚落排挤他,他也不会急眼,不会发生口角。因为没有口角,别人也没理由打他,何况他还有位大两岁的堂哥也在这里上学。小孩子中大两岁,那就是“前辈”般的存在,不管他本人是不是个“狠角色”,威慑力还是有的。 徐蓉小学中学都在重点学校,她觉得同学们的家庭素养都不错,没有特别可恶的同学,顶多也就大家圈子不同,各玩各的。 她问三弟:“你在学堂里有朋友吗?” 徐玉文摇摇头。 见他摇得那么直接,连想都不用想,徐蓉有些懂了。 一般有朋友的小孩子,性格会比较活泼。不管家庭教育怎样,朋友之间相互也会有些影响。徐玉文老是跟着娘,别说在外村,在本村也没有几个要好的小伙伴。 “你这样不行啊!”徐蓉叹了口气:“你这样会变成自闭儿童的。” “什么叫自闭儿童?”徐玉福问。 “就是自我封闭,不喜欢与外界交流,就喜欢守着内心的孤独。这是种病!” 徐玉福半懂不懂:“你是说三弟有病?” “嗯,”徐蓉点头:“他缺乏自信,性格又内向,逆来顺受久了,会积郁成病。” 自闭症儿童有的是因为智力障碍,天生自闭。可徐玉文不是天生,他智力正常,与刘氏是正常交流,有时候还会撒点娇。可是与其他人,他就有些太过于内向,甚至连话都不讲。 徐玉福有些不太懂大姐的话,问道:“他自闭有病,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无法与人沟通,以后在社会中难以立足。”毕竟他只是性格原因,并不是真的有病。 徐玉文静静听着,他觉得自己现在都没有立足之地,连二哥都欺负他。 徐蓉叹了口气,想着用什么方法给他增加点自信。 徐蓉问徐玉文:“你会写福字吗?” 徐玉文想了想。 徐玉福插嘴道:“我会,我会写我的名字。” 徐蓉白他一眼:“不是写名字,是写福字。” “我会。”徐玉福急于表白。 “一边待着去!”徐蓉问徐玉文:“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这几个字你会写吗?” 徐玉文一个字一个字琢磨,有的字会写,有的字不会。 徐玉福问:“姐,你是要三弟写什么?” “写对联。过年了,我们贴副对联。” 现代过年贴春联,古代“春节”和“过年”不是同一个节日。春节是在“立春”那天,过年则是正月初一“岁首”。 “贴对联?”徐玉福有些新奇,他从小到大从未听过“过年”贴对联,只听过挂桃符。 桃符,是用桃木板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或是用纸画上二神图像,悬挂或贴于门上,意在驱邪、祈福。 正说着,只见刘氏、少华、甜香、杨月灵以及几个小丫头,赶着两辆马车驶到家门口。 自从盖那三栋新房,他们重新修了条直通家门的大路,现在马车可以直接驶到门口。 “都来啦!” 徐蓉见来了这么多人,有些惊讶。 第87章 接到岩脚村 “我的房子怎么还没盖?” 甜香看到自己指定盖房的位置,依然还是那个棚子,咋咋呼呼。 “等过完年盖。实在忙不过来。” 徐蓉笑着迎了上去。 刘氏指挥车夫搬东西,少华也一块去搬,只见车上拿下衣服被褥、面粉猪肉、锅碗瓢盆,杂七杂八一大堆东西。 “这是把月灵铺子里的东西都搬来了?”徐蓉疑惑。 “不是,”刘氏解释:“面粉猪肉是段安平送的年礼,衣服被褥、还有这些锅碗瓢盆,是从百花楼搬来的。” 徐蓉看向甜香,想问:你把百花楼偷了?但又觉得这样问不好。 甜香道:“我想你们家可能没有多余的衣服被子,所以就从百花楼拿了些。” 说完她指了指那几个小丫头道:“她们仨刚从牢里出来,浑身臭烘烘的,你找个地方给她们洗个澡,太臭了!”说着她扇了扇鼻子。 杨月灵回来过年,小秋自然也跟着一块回,她与小五、小红几人本就认识,在县城刚见面时,几人激动万分、相拥而泣。一路上,甜香、杨月灵嫌她们仨臭,没与她们几个坐一辆马车。小秋、小五、小红、家秀四人坐一马车,正好,小秋有机会跟她们讲,解救她们的是什么人,她们现在要去哪儿,让她们别怕。 徐蓉看了看刚从牢里出来的三个女孩,她们在牢里关了近一个月,浑身脏污,散发着股恶臭。 “到新房那边洗吧,那边有浴房。” 徐蓉喊徐玉福一块去挑水。 甜香见他俩拿扁担水桶,问道:“新房那边不是修了蓄水池吗?”之前她来时,徐蓉介绍过建设规划。 “引水渠还没修好,蓄水池暂时用不了。” “怎么还没修好?”甜香随口一问。 “姐姐啊!你看看那边建了多少东西?两个月时间,你当是变法术呢!”徐蓉语气不满。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甜香连忙道歉。 两个月时间,从一片荒坡变成一片房屋,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这还只是房子这边,纸坊那边也是大为改观,与之前甜香来时大不一样。 小秋见是要给她小姐妹挑水洗澡,赶忙过来接过扁担:“我去挑吧。” 这时家秀也过来说道:“我们自己去挑。” 徐蓉打量几个女孩,发现小秋是她们中最小的。过来接扁担的这个女孩,徐蓉感觉她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在哪挑,多拿几只桶,跟我一块儿去。”徐蓉对几人道。 人家愿意挑水,干嘛要阻拦,徐蓉看她们身上也没什么伤,只是脏而已,不影响挑水。 之前这里很多人干活,水桶多得是,一人一副扁担、两只捅,徐蓉让小秋就不要去了,她年纪小、个子矮,水桶挑不起来。 徐玉福与小秋同龄,个子比小秋高那么一点点,他见大姐厚此薄彼,有些不悦道:“姐,糍粑还没舂好呢,我在家里舂糍粑。” “行,你把糍粑舂完。” 徐蓉领着几人去挑水,直接将水挑到新盖的房屋那边。在那边烧水洗澡。 杨月灵、甜香来岩脚村过年,刘氏本想将她们安排住在老房子,甜香说老房住不下,她住新房那边。杨月灵也有些嫌弃老房,说她也住新房那边。 刘氏想想,新房那边床多房间多,也好!就让她们都住在新房。于是几人又将衣服被褥搬去新房。 大人们在忙碌,徐玉文缩进屋里。徐玉福舂糍粑,才把他从屋里揪出来。 “你又想偷懒!”徐玉福训斥道。 “我没有。”徐玉文扭扭捏捏闪躲。 “没有就赶紧舂!舂完糍粑还要做晚饭呢。” 他虽然知道三弟动作慢,但有必要让他干点活。否则他干这也不行、干那也不行,大人们看不下去就不让他干,他岂不是永远都不用干活了? 自己曾经淋过雨,他要让三弟也淋雨。要不然他觉得自己太亏了。 徐玉文有一下没一下的舂着糍粑,怯怯问:“那些是什么人?” 他看到个半边脸烫伤的,觉得她样子好可怕,像鬼一样。至于她们蓬头垢面,身上脏兮兮、臭哄哄,徐玉文倒是没觉得怎样。因为村子里有些邋遢的人也这样,头不梳、脸不洗,身上总有股味。 徐玉福道:“那个穿着绸缎棉袄的,是咱们大姐的结拜姐姐,她也是我们的姐姐。” 他指的是甜香。徐玉福虽然没有去参加她俩的结拜,不过知道她们结拜的事,之前也见过甜香。 “另外那几个呢?” “不知道。可能是找来干活的。” 徐玉福不清楚解救小秋姐妹的事,之前他也没有见过小秋。只是听娘说,杨月灵的相好,送给她一个丫头,名字叫小秋。 “刚才要挑水的那个,她好像就是娘说过的小秋。”徐玉福道。当时刘氏回家拿户籍册过户小秋,曾跟儿子们讲过。 “哪个?” 刚才有两个过来接扁担要挑水。 “小的那个。”刘氏说过小秋年纪与他一般大。 “大的那个呢?” “不知道。” 徐玉福见他只顾问,手里的活已经停下,训斥到:“别偷懒,赶紧舂!” 另一边。 杨月灵、甜香,与刘氏抱着被褥来到新房,见一间屋子里有四张奇怪的“架子床”,问道:“这床怎么这么奇怪?” 古代“架子床”,四角有立柱,顶上有盖,床边有围栏。但眼前的“架子床”,本应该在下边的围栏,安装在顶盖上,四角立柱,有一边做得像梯子一样。 刘氏道:“这叫双层床,上铺、下铺,可以睡两个人。” 杨月灵新奇打量。从未见过! 甜香却想起之前在图纸上见过。就是她带白文卿来岩脚村那次,徐蓉画的好像就是这个床。 刘氏道:“现在六间屋里都是这样,一间四个床,可以住八个人。” 主屋盖了三栋九间,其中六间房已经布置好床铺家具,另外三间房目前空着,暂时堆放着一些工具材料。 就算不睡上铺,一间可以住四个人,她们分了一下:甜香一个人住一间,杨月灵和小秋住一间,小五、小红、家秀三人住一间。 “住在这里,要到哪里洗漱?”甜香打量了一下房间,屋里有床铺、柜子、桌子椅子,但是没有洗漱的东西。 “在后面浴房。” 刘氏让她们放下东西,跟她去看看在哪里洗漱、在哪里如厕。 第88章 三名女孩 徐蓉几人在烧水。 这边厨房与浴房在一排房屋。厨房与浴房中间,是一间没有修门窗的敞开式房间。用现代建筑理解,就像公共卫生间中央那个共用洗手台的位置。 这里有几个大水缸,有几个像案台一样的木条架子。 刘氏介绍:“这些架子是用来放盆的,旁边的绳子用来挂洗脸帕,或是下雨天晾衣服,也可以挂在这。”这里有房顶,不会被雨淋到。 甜香新奇打量,还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洗漱地方。 杨月灵皱眉:“在房间外洗漱?” 刘氏解释:“这里是为以后工人修建的。屋里、这里,想在哪里洗漱都可以。不过打水来这里打。” 以后工人到位,几十人洗漱、用水要有个取水的地方。这里将来会接通水管,那几口大缸是接水用的,旁边厨房将来会修个锅炉,供应几十人的热水。 刘氏带她们又绕到房屋另一侧,这里有间厕所,样式与现代公共厕所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个旱厕。 “墙上还写着字?”甜香见厕所墙上写着“男、女”两个字,觉得新奇。 这个社会的厕所不分男女,反正到门口喊一声,没人你就进去。 刘氏道:“玉蓉让写的。她说这样大家就不会进错厕所。” 杨月灵嫌弃鄙夷的瞟了一眼:“就算写上,别人认得吗?” “认得。”刘氏有些骄傲地道:“我们村半数以上人都认得。”因为这些人在他们家干过活,或是来参观过他们家在建的房屋,基本个个都对这个厕所感到新奇。因为这厕所建得实在太“豪华”,都快赶上一间正经房屋了。 刘氏道:“再说这俩字也不难认,看一遍就会。” 这个时代文风盛行,村里有些人家的小孩也到学堂上学,只是认识几个字并不难。 大致了解了何处取水、何处如厕,几人又回到房间,整理床铺。 那边徐蓉教了小五几人在哪儿烧水、在哪洗澡,趁烧水的空档,她来到房间。 “她们各自睡哪儿,都安排好了吗?”徐蓉问刘氏。 “安排好了,她们都住新房这边。” 刘氏帮那三个初来乍到的女孩铺床,杨月灵和甜香各人铺各人的。 “对了,她们三个洗完澡没有衣服换啊!”徐蓉见她们带来不少衣服,但不知道有没有那三个女孩的份。 刘氏道:“甜香帮她们准备好了。” 说着她打开旁边床铺上的包袱,里面一堆衣服。 这些衣服一看就是穿过的、旧的,但说实话,比徐蓉身上穿的衣服还好。 “衣服大小、穿哪件,让她们自己来挑吧。”刘氏道。 “嗯。”徐蓉点头,然后去另个房间找甜香。 甜香自己一个人铺床,把带来的生活用品一一摆放出来。 “前会都没问,你怎么不带小石榴一块儿来?”徐蓉跨进房间问道。 “她在百花楼守着,万一那边有什么事,也好有个人来通知我。” “过年你让她一个人在百花楼?”徐蓉觉得一个人过年有点凄凉。 “楼里还有两名伙计,他们三个人呢。” 对卖身丫头来说,“过年”意义不大,反正她们也没有家人。 徐蓉见甜香摆放出来的物品,镜子、梳子、妆品盒,茶壶、茶杯、油灯、铜盆、巾帕等等,甚至还有一架古琴。 “不是,你还带了油灯?!是担心我家没有油灯吗?” “这些东西带来,我就不打算带走了。将来我的屋子里也要用,正好我那边有多余的。” “镜子有多余的吗?怎么不多带两个?” 徐蓉看到铮亮的铜镜,她也想要。因为比脸大的铜镜很贵,一般人买不起。当然,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买不起,只是太贵,一般人舍不得买。 “镜子还真没有多余的,这个到时候我会带走。” 古代铜镜,全铜制造,背面铸有繁复花纹,正面打磨得光滑铮亮。一个直径二十公分的镜子至少有两三斤,十分厚重,摆放在镜架上使用。 徐蓉看了看她带来的其他东西,真是安个家都足够了。 “感谢你!”徐蓉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甜香对她突然语重心长有点奇怪,问道:“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救出那三个女孩。”徐蓉不好提她牺牲自己,所以只说感谢。 甜香嘴角翘了翘,说道:“一会有时间,我们好好问问那三个女孩。我听知县大人说,小红和家秀承认她们是自愿的。只是知县大人听我的,没管她们说什么,反正都一并关了。” 也正因为她们承认是自愿,所以人牙行老板没有被重判,只是打了十几板子、交了笔罚银了事。当然,也有可能她们是违心承认,这事得好好问问。 徐蓉点头。不管她们对衙门怎么说,到了她家,自然要把她们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女孩们洗澡,徐蓉回去做饭。 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做四五十人的饭食,徐蓉对做大锅饭已经驾轻就熟,何况现在只是做十一个人的饭食。 晚饭后,徐蓉和甜香问那三个女孩。 小五今年十四岁,她在不记事的年纪就被人贩子拐了,几经转手,十岁那年卖到这家人牙行。她叫“小五”,是因为当初人贩子手里有好几个孩子,按照年龄大小,她排行第五,所以叫小五。至于她原本姓什么,小五完全想不起来。 去年她偶然听到,牙行老板打算把她送进青楼,说什么她长得漂亮,想好好培养一下。她不知道老板要培养她做什么,出于未知的恐惧,她自毁容貌。因为她觉得从小被卖来卖去,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小时候还不怎样,长大了,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可怕的生活。 至于当初小秋告诉少华,说小五害怕被卖进娼馆。那是她理解错误,她把青楼当娼馆,把“培养”当作“卖”。 当然,自小五毁容卖不掉之后,牙行老板真就将她当作娼女,榨取她最后剩余的价值。 甜香对送进青楼培养这件事,她很理解。其实就是用做仆人,换取培养她琴艺舞技。当初牙行老板大概是想给她培养一下,将来卖个好价钱,比如卖到富人家做伶人。 不过事已至此,甜香不想跟她解释:你当初误解牙行老板的用心了。你的现在,真是自找的。原本你不用过得这么惨。但是想想,她从小被卖来卖去,也能理解她的恐惧。 这次甜香将她解救出来,说来还真有点讽刺。 另外两个女孩。 小红,十五岁,她曾经是某大户人家的卖身丫鬟。因为老爷对她染指,夫人怪罪是她勾引,于是将她卖到人牙行。 甜香听着她讲述,觉得小红没有说实话。老爷或许真是她勾引,就她那平庸姿色……不过,她胸脯两块肉倒是挺大,的确是有些诱惑力。 然后是家秀。 家秀今年十七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过孩子还小,一个一岁半、一个半岁。她是被丈夫典给人牙行的。 典和卖不一样,典是可以被赎回的。但是家秀觉得丈夫不会有钱将她赎回。因为她丈夫嗜赌如命,欠了不少钱,才将她典给人牙行。 人牙行本来并不做典妻生意,但他们有暗娼生意。家秀在被典到人牙行的时候,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她的确是自愿的。人牙行老板答应每次都给她抽成,她想攒钱赎回自己,同时还想要有钱养活两个孩子。因为以她丈夫的德行,如果她不尽快回家,丈夫很有可能会把孩子卖了。 第89章 谈天 听着家秀的经历,徐蓉难以理解。 “这种丈夫,你理他干嘛!直接带着孩子回娘家不就行了?” “我娘家在邵州。就算想走,也要有盘缠才能回得去。何况回去了,家里也养活不了我们母子。当初就是因为家里穷,我才远嫁来信州,嫁给那种赌鬼。” 家秀属于是半被拐、半情愿。 对于那种家乡极度贫穷的人,徐蓉无法理解。因为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其实都没吃过多大苦。徐家好歹有地有房,比起家秀老家,他们简直就是富人。 甜香问:“你丈夫知道你们被官府没收了吗?” 家秀摇摇头:“不清楚他知不知道。” 一个典当的“东西”被官府没收,关系到“赎当”的问题。家秀与小五、小红不一样,她不是完全被卖掉,只是被暂时典当。 甜香看了看徐蓉,她觉得家秀的安置还有待商榷,这事只适宜单独谈,不适合现在问。因为现在十一个人全都在场。当然,徐玉文窝在娘怀里,他可以不算。 基本情况问完,天也黑了。众人散去,该睡觉睡觉,该干嘛干嘛。 徐蓉见刘氏准备背起已经睡迷糊的徐玉文,说道:“娘,你不能再这么溺爱他。把他叫醒,让他自己走。” 刘氏心疼小儿子,说道:“他都睡着了。” 还没等徐蓉说下一句,徐玉福伸手过去扯了扯三弟:“醒醒!快醒醒。” 徐玉文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之前他窝在刘氏怀里,是不敢直视小五脸上的疤痕,他觉得像鬼一样,太吓人了。之后窝着窝着他觉得犯困,于是闭上眼睛半梦半醒听他们讲话。 不得不说,徐玉文是真的有些娇气。被徐玉福一扯,他便想在娘面前撒娇,顺便跟娘告状。 “娘!二哥他今天欺负我好多回。”徐玉文哭腔。 “他欺负你什么了?”刘氏随口问,她知道老二一般不会欺负老三。 “他叫我劈柴,叫我洗碗,还叫我舂糍粑。” “这也叫欺负?!”徐玉福生气道:“叫你干点活就是欺负你,那我们天天干活,我们又是在被谁欺负?” “她。”徐玉文手指指向徐蓉。 刘氏拍下他的手指:“诶!怎么能说大姐欺负。我们干活是为了家里人能过得好。要是我们不干活,你吃什么、穿什么?” 刘氏说完,拉着徐玉文回去。 谁也不知道,刚才徐蓉说,叫刘氏不要再溺爱徐玉文,他听进耳朵里了,心中记恨上。 ……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九日。 现代过年有“二十八、贴窗花,二十九、发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的说法,但这里是古代南方,他们不吃面食不发馒头,糍粑昨天也做好了,二十九还有个习俗:祭祖。 徐家在岩脚村属于是外来户,他们在这里最早的祖上是太爷爷。徐家没有祠堂,祭祖就是直接去坟头上香,一大早,徐家五人准备好供品,去山上墓地。 杨月灵和甜香都不是徐家人,她们不必去,留在家里准备过年吃食。昨天虽然做了些糍粑,但一下子又来这么多人,需要再做一些,否则不够吃。 之前杨月灵在岩脚村住过几个月,她对家里的物品比较熟悉,带着几个女孩做糍粑。 甜香虽然出身于苦难,但她是个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她从小到大要做好的事情,就是学好琴艺舞蹈,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学会如何博得男人老爷们的欢心。 几个女孩舂糍粑,甜香与杨月灵闲聊。 以前杨月灵打心底里瞧不起甜香,觉得她就是个卖笑为生的风尘女子。但是,甜香居然能让知县大人为她办事,这让杨月灵震惊不已,对她刮目相看。 “甜香姑娘,我有个问题有些冒昧,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认识知县大人的?”杨月灵说话比以前客气多了。 “别人引荐认识的。” “别人?”杨月灵好奇。 “知县大人的同窗。” “他的同窗,应该也是当官的吧?” “嗯。”甜香点点头,并没打算说出是哪位同窗。 “你是如何认识这些人的?”杨月灵好奇。 “百花楼啊。”甜香一副轻松语气。其实有些人也不是在百花楼认识,而是通过漕帮主认识的。 杨月灵沉默。她一方面看不起青楼女子,一方面又羡慕她们的人脉。 这时小五怯怯问:“百花楼是什么地方?” “青楼。”甜香有点故意刺激她。 果然小五闻听色变。 缓了缓,她又怯怯问:“你是去逛青楼的人?还是楼里的人?” “我是鸨妈。”甜香有些恶趣味的说。 小五脸色都快绿了,有些不敢置信。难道自己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窝? 之前小秋虽然跟她们介绍过,但主要说的是徐蓉家这边,她对甜香也并不了解。 “你……你……为什么可以离开青楼?”小五知道徐家是正经人,虽然脸都快绿了,但还是觉得不至于、应该不会。 “我为什么不可以离开青楼?”甜香反问。她看小丫头被吓到的样子,觉得好玩。 小五怯怯迟疑道:“听说,青楼里的人,会被关起来……” “哈哈哈哈!”甜香大笑:“你从哪儿听说的?青楼里的姑娘个个跟大小姐似的。” 大小姐?……小五心里头不信。她想象中的青楼姑娘,感觉可能跟她们差不多。 这也不怪小五,她从小到大、听过最多,几乎都是恐吓的话。 甜香看半边疤脸的小五,露出天真眼神。想想还是不要捉弄她了,于是正经跟她介绍:青楼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青楼姑娘可不是随便卖身的,她们有时候高傲得就像位大小姐。 听完描述,小五迷茫。这与她听过的,完全两样。 甜香道:“其实你也不必了解那么多,以后你在这里安心干活就行。” 半边疤脸,再加上被人糟蹋过,甜香觉得小五这辈子已经废了。 这时家秀问:“青楼姑娘自己能赚钱吗?” “能啊,客人打赏,有时候可大方了。” 家秀在暗娼馆时也被打赏过,她问甜香:“客人会打赏多少?” “少则一二两,多则……不好说,十几两、几十两都有可能。” 别说多的,听到一二两,家秀都两眼放光。她在暗娼馆最多被打赏过五钱银子(相当于五百文钱),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惊喜。 看到她两眼放光,甜香道:“打赏多少,得看你才艺如何。” “才艺?”家秀有些没懂,房事也讲才艺? 甜香道:“比如,琴艺高超、舞技一流,会写诗、会作画,下棋无人能敌或鲜有对手。” 家秀眼中的光黯下去。她现在只想攒钱,只要能挣到钱,做什么她都愿意。她要带着她的孩子离开,免得他们被丈夫卖掉。 杨月灵问甜香:“那你是精通哪样?” 她这话不带挑衅,是真心发问。她好奇甜香除了长得漂亮、会打扮,声音好听,她还有何特别之处? “我琴技一流。”甜香毫不谦虚的说:“舞技也还可以。绘画马马虎虎,棋很长时间不下,不如以前了。” 琴棋书画,甜香就“书”不行,其它的都会,尤以琴艺出类拔萃,棋艺次之,画次之。 第90章 展示才艺 杨月灵知道她带来把古琴,说道:“你能不能弹一曲?让我们听听好的琴技是怎样的。” 说完她又赶忙补充:“我没别的意思,真心只是想讨教一下,我也学过点古琴。”杨月灵出自书香门第,虽然是个庶女,但赵氏也让她学了琴棋书画。 甜香带琴来,本就是为了弹的。她爽快答应,去拿琴。 …… 当徐蓉、刘氏几人上完坟回来,老远就听到铮铮古琴声。 甜香弹奏的是《石竹》。上次在杨府做客,徐蓉搬运了首郑板桥的“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当时甜香即兴发挥,根据这首诗的意境弹奏一曲,后来应宋公子要求,她又完善一下,将它写成曲谱。 “谁在弹琴?” 离家越来越近,刘氏疑惑问。 “除了甜香,还能有谁。” 徐蓉听过甜香的琴技,这么高频率的挑弦拨弦,音符变化那么大,不是一般人能弹得出来的。 几人走到家门口,甜香的曲子正好弹完。 “哇!真的是琴技高超。”杨月灵不吝夸赞,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 “石竹。” “何人所作?” “我。” 杨月灵不可置信的盯着甜香。世上会弹琴的女子多了去,有她这般琴技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她居然还会作曲?! 甜香见上坟祭祖的几人回来,抬头望向徐蓉,用下巴示意道:“这首曲是根据她作的诗写的。” 杨月灵顺着她下巴的方向望去,徐蓉、刘氏、少华三人站在一处。她说作诗,明显不是刘氏。徐蓉的身后站着少华。 杨月灵疑惑道:“少华会作诗?” 甜香一愣,不过马上想到曾经少华让她不要泄露徐蓉的秘密,于是顺着她的误会点头道:“对,少华会作诗。” 少华的确会作诗。在白文卿生日宴那天,他做过首情诗。 少华放下锄头背篓,去洗手,没有理会她俩的谈话。 上坟除了带祭品,还要带上镰刀锄头去除草、培坟。经过一个夏季,坟地上的杂草十分茂盛,他们要将杂草除掉,然后挖土将坟堆再培一培。 刘氏、徐蓉几人也去洗手,他们都满手泥土。 杨月灵问甜香:“你的琴艺是跟什么人学的?” “教坊司的师傅。” “教坊司?”杨月灵惊诧。她知道教坊司,那是官办乐署,里面的人都是专为宫廷皇家表演,其技艺精湛自不必说。 “江州也有教坊司的人?”杨月灵疑惑。 “有啊。”甜香没有多解释。漕帮背景深厚,想从教坊司请位师傅不是难事。 杨月灵现在更加刮目相看,原本她鄙夷瞧不起的青楼,人家居然能请到教坊司的师傅,那是家什么样的青楼啊!这有些刷新她的认知。 “除了刚才这一曲,你还做过什么曲吗?”杨月灵对甜香充满好奇。 “多了去了!” “能再给我们弹奏一曲吗?” 甜香下巴朝外面仰了仰:“他们回来了,不弹了。等守岁的时候再弹。” 她带琴主要是为了“守岁”晚上打发无聊。 这里年三十晚上也有守岁习俗。这个时代没有钟表,如果在县城,晚上有打更人,知道什么时辰了。但是在农村乡下,没人打更,守岁要守到什么时候,夜晚天晴看月亮,如果没有月亮,那就你自己估摸时间。有的人,象征性守到一定时候,觉得可能已经过子时,然后睡觉去;有的人,比较虔诚,硬守到天蒙蒙亮。 小五、小红、家秀、包括小秋。她们对刚才甜香的琴技,惊讶不已。 特别是家秀。之前她还心想央求甜香,让她进青楼赚钱。可是听了甜香弹琴,她觉得自己赚不了这个钱。琴棋书画她一样不会,就算现学,一时半会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徐蓉洗完手回来,见簸箕里一个个糍粑几乎已经铺满。 她对家秀道:“你去洗洗手,我俩炒黄豆。” 这一屋子的女人,年纪大些的就甜香、家秀、杨月灵、徐蓉。另外四个,在徐蓉看来都还只是孩子。当然,这是以她内心二十二岁来看。 “哦。”家秀听话的去洗手。 杨月灵问:“你要炒黄豆做什么?豆子我都已经泡上了。” 杨月灵会做豆腐,她想在年夜饭上露一手,泡上豆子,准备稍晚一些做豆腐。 徐蓉道:“做黄豆粉,配糍粑吃。” 这里过年做糍粑,一般就是在锅里煎一下、撒上盐。徐蓉想做红糖糍粑,为此她特意买了红糖。 说明一下,这个时代有蔗糖,不过因为甘蔗生长在热带南方,信州虽然也属南方,但它还不够南,气候条件不适合种甘蔗,蔗糖都是从别处运来,价格相对较贵,普通人家一般舍不得买,只有在例如做月子的时候会买来补身子。红糖在这里属于是一种补品。 “黄豆粉配糍粑?”杨月灵从未听说过,不知道配黄豆粉要如何吃。 徐蓉大致跟她讲了下红糖糍粑的做法。 听到是甜的,杨月灵皱眉:“甜的糍粑怎么吃?” 这就跟现代粽子吃甜的、还是咸的?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咸的?一种祖祖辈辈传下的吃法,突然被打破,感觉有点无法接受。 徐蓉道:“等你尝过就知道,很好吃。” 杨月灵还是皱眉。她难以理解,那会是种什么味道! 这里比较会做菜的就徐蓉和杨月灵。家秀之前虽然也是位家庭煮妇,但她出生在极度贫困的家庭,能有东西煮熟吃就不错,哪有功夫研究如何做好吃。至于嫁到这边,她夫家条件其实也不好,只是比她原来家里强点,他们也不追求口味。 甜香吃过的菜式比较多,第一次听说糍粑吃甜的。虽然她也觉得甜味糍粑比较奇怪,但还是有些期待:好不好吃? 黄豆粉,要先将黄豆炒熟,然后再研磨成粉。 徐蓉其实也是第一次做。在现代,她看妈妈做过,熟黄豆这一步是用烤箱烤的,在这里只能用锅炒。 第一次炒她没有掌握好火候,一不小心把豆子炒糊了,然后又重新炒第二锅。 徐蓉说把糊豆子拿去喂鸡,刘氏觉得她糟蹋黄豆,舍不得喂鸡,自己吃了,结果晚上“肠气”不断。非要跟娘睡的徐玉文被熏得受不了,跑回自己床上睡。 ………… 第91章 家秀 大年三十。 一大早,少华和徐玉福上山砍竹子。这里过年除夕夜有燃爆竹的传统。 古代爆竹,不是鞭炮,是真的竹子。新鲜竹子放在火盆上炙烤,会发出噼噼啪啪竹筒爆裂的声音,所以古代“爆竹”爆的是真竹。 当然,这个时代也有火药,只是这种东西官府严格把控。如果他们生活在京城或州府,有用火药填充竹子做的“爆杖”售卖,那个声音更响、气氛更好,但是价格相对较贵。一般百姓还是愿意选择烧竹子,反正只是听个响。 另外,这里大年三十还有沐浴的传统。从头到脚好好洗一遍,寓意洗去一年秽气,迎接新年好运。 吃过早饭,徐蓉和家秀几人去挑水。 家里人口多,有男有女,沐浴这件事,单挑水、烧水都要好半天。不过幸好他们家有浴房,可以几个人同时一起洗。搁在其他家,单洗澡这件事就可以干一天——因为要挑水、烧水,每家都人口多,少则五六个、多则十几个,男人洗完女人洗,大人洗完小孩洗,家里没有专门洗澡的地方,一个个来,得花好长时间。 徐蓉和家秀在工房那边烧水。 家秀道:“我们前天刚洗过,今天不用洗了吧?” 徐蓉摇头:“不行,还是要洗。今天洗澡的寓意不一样。” 家秀沉默,她也知道除夕洗澡的寓意,不由想到家里的两个孩子。不知道奶奶会不会给他们洗?祈盼来年好运,他们会不会真的有好运? 徐蓉见她沉默,说道:“等过完年,我们陪你回去一趟。本来昨天想过让你回家过年,但是我有些不放心,怕你一个人回去,你丈夫又把你怎样。” 家秀闻言有些惊讶,她自己都没想过回家过年。 徐蓉道:“之前没有好好问过你,今后你是想要回家?还是留下来,在我们这里做活?” 小五、小红经过官府收缴,现在她们的卖身契主人已经变成甜香。家秀是典妻,她的当票契主没有更改,不过当票在甜香手上。之前的人牙行老板不可能去要这笔钱了,换言之,只要甜香将当票一撕,家秀就是自由身。 当然,家秀没想过甜香会放弃当票上的六十两银子。在她看来,六十两是很大一笔银子,谁会轻易放弃呢。 家秀道:“当然是留下来干活。只是我放心不下家里的两个孩子。” 徐蓉想了想,问道:“如果把你孩子接走,你丈夫会同意吗?” 家秀摇了摇头:“不知道。等孩子再大些,他可能会把孩子卖掉。现在一个1岁半、一个半岁,他想卖都卖不掉。没人会要这么小的孩子。” 古代社会买孩子,是买来干活的,不是家里没有男孩,买个孩子来养。——补充一下:家秀两个都是男孩。 徐蓉冷笑:“把孩子都卖了,他是不想有人给他养老送终了?” 家秀望着灶膛里的柴火,黯然道:“以后我还会再生……” 徐蓉惊诧!不可思议的盯着家秀。 “你怎么想的?!你还要继续跟他过?” 家秀嚅了嚅嘴,她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她现在只想攒钱赎身,尽快回去照顾孩子,她怕时间久了夜长梦多。但是六十两银子,岂是那么容易攒。 正说着,甜香走进灶房。她一不做饭、二不洗碗,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 “在聊什么呢?”甜香纯为唠嗑。 徐蓉见她来了,说道:“正好,你劝劝她,她居然还想着以后继续跟她丈夫过日子!”徐蓉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回事?”甜香问家秀。 家秀愁眉紧锁,深深叹了口气:“唉!就算将来我赎了身,不想跟他过日子,可孩子在他身边。我不回去,孩子怎么办?” 徐蓉忿忿道:“他不是要卖孩子吗?他把孩子卖了,你是不是就没牵挂了?” 家秀无奈的吐了口气:“他现在还不会卖孩子,但是等以后……,不好说。” 甜香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家秀把她的打算和担忧讲了一遍。 听她讲完,徐蓉才发现,原来家秀以为她的典主现在是甜香,她想尽快还完六十两银子,回家照顾孩子。 徐蓉想跟家秀说,六十两银子她不用还。但是,人是甜香救出来的,这事徐蓉不能越俎代庖替甜香说。 她望向甜香,甜香无甚表情道:“这还不简单!把你孩子接来便是。” 家秀摇头:“他不会同意的。再说即便接来,我怎么带孩子?他俩还太小,我撒不开手。” 一个1岁半、一个半岁,都是时时离不开大人的年龄。家秀想不出,她要如何一边带孩子一边干活? 当然,这是她以为。她没有想过别人能帮她带孩子。她什么身份?别人凭什么帮她带孩子。 说到这,家秀无尽担忧,她真的很想回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看到家秀表情,徐蓉对甜香道:“等过完年,我们陪她回去一趟。想办法帮她把孩子带走。” 甜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家秀摇头道:“我丈夫不会同意的。” 徐蓉道:“那就跟他买嘛!” 家秀有些诧异的望着徐蓉,她不想卖孩子。可她自己都在别人手里,此时她不敢说拒绝的话。 甜香道:“那种男人,不值得给他银子。” 徐蓉有些疑惑的望着甜香。不给银子,他会让她们把孩子带走吗? 甜香没有解释,说道:“这些事等过完年再说吧。” 今天大年三十,不应该讨论这些。过年应该热热闹闹、高高兴兴,谈论这种话题,人心情都变阴郁了。 …… 甜香说不值得给银子,是因为,那种人会坐地起价。 如果你非买不可,他定会漫天要价,拿捏你。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求着你买,甚至送给你。 如何能让他这样?自然是把他逼到绝路。 家秀丈夫不是好赌吗?让他再欠笔钱,欠到他倾家荡产还不清。 不过,他平常一般是在哪儿赌,这个要打听打听,给他做个局。 另外,甜香还有个想法:不必费事做什么局,直接把那男人了结,银子省了,功夫也省了。 第92章 三十沐浴 水烧好,开始洗澡。 刘氏先洗,她要带徐玉文一块洗。因为她觉得徐玉文自己洗不干净。在过去的一年里,都是刘氏帮小儿子洗澡。 徐蓉阻止她不要,帮他洗和带他一块洗是两回事。男女有别,一会让少华带他洗。 去年过年的时候,徐二叔还在。大年三十沐浴,都是徐二叔带着儿子们洗。今年过年,徐二叔不在了,但家里又多了个少华。 刘氏想想,老三的确年龄大了,是该让他自己学会洗澡,于是同意。 浴房外的徐玉文很不高兴,他觉得大姐老是阻拦母亲对他的疼爱。但是以徐玉文的性格,他又不会吵架不会闹,自己一个人憋着生闷气,想着要怎么报复下大姐。 刘氏洗澡很慢,她一个人就洗了一个多小时。因为这里乡下人除了夏季冲凉稍微勤些,到了冬天他们几乎不洗澡,这也是为何大年三十沐浴,有的人家轮流洗可以洗一天——因为身上的确需要好好搓一搓。 刘氏洗完,少华带徐玉福、徐玉文一块洗。 当徐玉文看到少华背上一条条疤痕时,好奇问:“你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疤痕?” 平常少华一般不会光上身,天气再热、做活出多少汗,他顶多就是穿个坎肩背心,一般不会把后背露出来。不过在纸坊里干活,有次他脱过坎肩,徐玉福见过他背上的疤痕。少华解释说,是以前在庄子上干活,被管事用鞭子抽的。 此时徐玉文发问,还没待少华解释,徐玉福抢先道:“他这是不听话,被他大哥抽的。你以后要是不听话,我也这样抽你!” 徐玉文信了姐夫背上的疤痕是被他大哥抽的,但是他不信二哥会抽自己,说道:“我又没有不听你的话,你才不会这样对我。” 徐玉福只是吓唬下三弟,笑着拍了拍他细嫩的小肩膀道:“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不会。” 不过徐玉文却想到大姐。他觉得大姐可能真会抽他。前会想要报复大姐的心思又往里收了收,他觉得如果不能一下子治住大姐,她可能会把自己打死。看看姐夫背上的疤痕,当时一定很疼吧!徐玉文只是想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三个男的洗完,接下来是徐蓉、甜香一块洗。 徐蓉不习惯与别人一起洗澡,但甜香说要她帮忙擦背。想到她俩是结拜姐妹,徐蓉勉强同意。 在帮甜香擦背时,徐蓉发现甜香背上有道一指宽的旧疤痕。 “你背上怎么有道疤?”徐蓉随口问。 “小时候被刺的,十几年了!” “为什么会被刺?”徐蓉一边帮她擦背一边问。她有点好奇,但也不是非常好奇。谁人身上还没点疤啊!她自己腋下也有道比较明显的疤痕,那是以前原主上山砍柴,不小心踩滑、被树枝刮的。当时伤口鲜血淋漓,就像是被人狠狠割了一刀似的。 甜香沉默了一下道:“曾经我为义父去前帮主家做下人,被前帮主夫人刺的。” “前帮主夫人?”徐蓉疑惑不解。 甜香跟她讲了漕帮帮主的更替。漕帮以前是另外一位帮主,因为死了,后来姚通成为帮主。 “前帮主夫人为何要刺你?”徐蓉不明白。在她心中,女人都相对温柔,再是暴脾气也不至于拿刀捅人吧。 “因为她恨我。”甜香语气淡淡。 “她为何会恨你?” “不知道。” 甜香是不想说。她在前帮主家的一年,夫人对她很好、很照顾,但她却“忘恩负义”给他们全家下毒。夫人临死前,叫她帮忙喂水,夫人想灌水给自己解毒。但甜香却望着夫人痛苦挣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夫人挺不过去,她转身准备走,夫人突然从背后一刀捅来,甜香当时也差点死了。 问她对前帮主一家有没有愧疚?甜香自己也不知道。她去帮主家,本就是带着目的去的。他们对自己好与不好,其实并不重要。只是想起当年事,现在的甜香,心中多多少少有一声叹息。 徐蓉看她沉寂的表情,没有再问。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一个会拿刀捅人的女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两人洗完,接下来是杨月灵和小秋洗,然后是那三个女孩洗。 今年三十沐浴,甜香带了香皂来,个个都享受了一回“香皂浴”。 徐蓉和甜香来到厨房,继续准备年夜饭。 刘氏早早洗完,她已经在厨房里炖着鸡。 闻到她俩头发上的香味,刘氏啧啧道:“多亏甜香姑娘,我这辈子还是头回用香皂,真香啊!” 甜香和徐蓉的头发还没有干,两人都披散着头发。从礼数上讲,披头散发是不合礼数的。但乡下人不讲究这些,刚洗完头,谁不是这样。难不成要学大户人家,在屋里等到头发干、梳好头才出来见人?那么,谁来做饭? 徐蓉问甜香:“我在县城好像没有见过卖香皂的。你的香皂是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个?” 甜香道:“你在县城逛店逛的不仔细吧,脂粉铺里有卖,一般几百文钱一个。不过我的香皂不是在脂粉铺买的,是我们百花楼自制的。” 几百文钱一个?刘氏瞠目。我滴个乖乖!难怪那么香,价钱就摆在那。 徐蓉也被这价钱惊到:“皂角本身不值钱,里面是加了什么,价钱这么贵?” “花香精油。”甜香道:“玉兰花、茉莉花、刺玫花,这些花香精油不便宜。另外有些香皂里还加了乳香、麝香,那都是名贵香料。” 徐蓉对做“香皂”一窍不通,对做肥皂还略知一二。(注:这里的香皂是用皂角做的,徐蓉略知的是油脂皂) 这时少华进厨房,他的头发已经干了,梳好束于头顶。 他对徐蓉道:“你先去把头发弄干再来。”他不好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又不是只有他俩在家。 徐蓉看鸡肉已经炖上,刘氏准备开始做红烧肉。一会她再炸个酥肉,做个红糖糍粑,杨月灵做道豆腐菜,年夜饭的菜差不多就齐活了。 “好,我一会再来。” 徐蓉拉着甜香去屋里弄头发。她发现当着少华的面,她和甜香披头散发的确不好。她自己倒没什么,主要是甜香,她一头乌黑长发,散发着香味,感觉好像是有点诱惑呢。 第93章 年夜饭(1) 今年的年夜饭异常丰盛,“鸡鸭鱼肉”就缺条鱼。 徐蓉道:“明年我们挖个鱼塘养鱼,到时候过年就能吃上大鱼了。” 刘氏道:“听说上河村过年有卖鱼的,只是我们没时间去买。” 上河村是这附近十多里内最大的村子,全村有两百三十多户人家、一千五百多人。因为村子大、人多,村里有学堂、有郎中,甚至还有人家开间小铺卖杂货。 相比上河村,岩脚村户数和人口只是人家的五分之一,没有学堂、没有郎中,除了偶尔有走村卖东西的,村里没有任何商业。 当然,岩脚村这种才是古代农村的常态。上河村属于是比较特别的村子,他们村曾经出过位进士,村里富裕人家相对较多,所以能开办起学堂,看得起病,周围村子的小孩到那里上学,上次徐蓉发烧昏迷,刘氏就是去上河村请的郎中。 “上河村?”甜香疑惑。 刘氏解释:“离我们村八九里,玉文就是在那里上学。” 甜香道:“白文卿老家就是上河村的,他还带我去过。” 刘氏、徐蓉愣了愣。 甜香道:“不过他没在那里生活过,严格说来,是他父亲老家。” 刘氏脑子转了转,忽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上河村的那个白家宗祠,就是白公子家?” 杨月灵没有见过白文卿,不过她知道白家与杨家的关系,问道:“你们说的,是我姑姑的夫家?” 杨家长女当年违背父母,毅然决然嫁给个穷秀才,她甚至因此与家里断了来往。二十年后,她丈夫是朝廷官员,自己儿子是位少年天才。 刘氏给杨月灵讲她姑姑的事情,以及现在她姑父的情况。 听到姑父是江州法曹,杨月灵问:“法曹是几品官?” 刘氏不懂官级品阶,甜香答:“从五品。” 杨月灵觉得从五品有些低了,她还以为是多大的官呢。 甜香看出她神情,说道:“知府大人从四品,知州从五品。法曹与知州是同等品阶。” 杨月灵听到与知州同等品级,这才对“法曹从五品”有点概念。 杨月灵疑惑问:“为何都是从品,难道州府就没有正品级官员吗?” 甜香道:“从地方提拔的官员一般都是从品。如果是从京城派下来的官,就有正品。” 少华听她俩议论官员品级,甜香虽然懂点,但她说的也不全对。 凡七品以上地方官员都是朝廷调派,不存在地方提拔或京城派来一说。 另外,官员调派一般不会派到他老家任职。比如白文卿的父亲,老家在信州重阳县上河村,当年他考中进士,朝廷派他到地方任职,有意避开重阳县,甚至避开信州,将他派到别的州县任职。 朝廷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有些官员对家乡特殊照顾。但是官官相护,他不在信州,却可以委托在信州的同僚关照他老家家人,这是官场的人情世故。 当然,不派到老家任职也不是绝对,那主要是针对州县级官员。如果升迁到一定级别,譬如出任转运使、按察使(中央特派官员),派到老家所在地也有可能。 徐玉福问:“这么说来,我们与上河村白家有些关系?” 徐蓉瞅他一眼:“是月灵与白家有关系,我们没关系。” 杨月灵是杨家人,她父亲的姐姐嫁给白家。白家与杨家是亲家。 徐玉福道:“她是我们的姐姐,她与白家有关系,不就等于我们与白家有关系?” 徐蓉白他一眼:“你倒挺会攀亲戚。” 刘氏也道:“我们与白家没关系。我是徐刘氏,不是杨刘氏。” 她大致也明白儿子为何想与白家有关系。因为老三徐玉文上学的学堂,是白家出资开办。如果他们与白家有亲戚关系,学堂先生可能会对他有所关照。 但刘氏也知道,白家与杨家的关系不好。当年大姑子死活要嫁给白钧,白家父母上门求亲,老爷夫人连见都不见,是少爷悄悄出去跟人道歉,将人打发走。 当年是如何对人家的,现在怎么有脸去认亲戚。 一旁的徐玉文听得有些糊涂,问刘氏:“娘,我们跟上河村白家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刘氏直截了当告诉他。 徐玉文为失去个“契机”感到有些失落。他在上河村上学,几乎没朋友。他们本村同学是一伙,特别是以白家子弟为首,几乎个个都围着他们转。其他村来借读的同学,以各自村为一伙。岩脚村来借读的就四个人,他、堂哥、吴家的两个孩子。徐家与吴家关系不是很好,他们都不跟他玩,唯一会理睬他的就只有堂哥一人。 大人们不知道徐玉文的苦恼,继续谈论话题。 甜香道:“这次白夫人带儿子回家,杨家又跟他们闹不愉快了!” 徐蓉不知道白母愤而带儿子回江州的事,不过知道那天赵氏找人找到百花楼来,一脸八卦问:“他们又怎么了?” “具体细节不清楚,大致是赵氏认为白母教子不严,带坏她的儿女。估摸着,她大概还说了‘有其母必有其子’这样的话。白文卿告别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白文卿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徐蓉好奇。其实她也有些不理解,一位母亲居然放任儿子寻花问柳。不理解! 甜香道:“一位颇有侠士之风的夫人,性格比较豪爽,不拘小节。” 徐蓉听着,觉得这形容真不像位官夫人。 刘氏道:“当年我刚到杨家时,与她接触过。她性格很像你以前,”刘氏望着徐蓉:“老爷夫人很疼爱她,但是她很叛逆,怎么管教都没用。把她锁在屋里,她能爬窗户出去。她一直都很有主见,想干嘛就干嘛,家里谁也拦不住。” 杨家长女(白夫人)比刘氏大五岁,当年刘氏十二岁进杨府,杨大小姐正闹着非白钧不嫁。 徐蓉见过白夫人一眼,给她第一印象是:端庄。至于“侠士之风”、“性格豪爽”,或许是因为当时她没有说话的缘故,徐蓉一点没看出来。 徐蓉问甜香:“白文卿以后还会再来吗?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徐蓉想起白文卿来岩脚村,他对工程设计图纸很痴迷,还说以后想要进工部。 甜香摇头:“不知道。过完年以后,他大概要去京城求学。” 说到白文卿,甜香心中有丝丝遗憾。那是给她带来爱情感受的少年,可惜…… “吃菜啊!别只顾着说话。”刘氏用公筷给几人夹菜。 虽然年夜饭不着急赶快吃完,但天气冷,菜凉得也快。 第94章 年夜饭(2) 刘氏、徐蓉、甜香几人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家秀、小秋几人埋头吃饭。 家秀从未吃过这么丰盛的饭食,每一道菜都像酒楼里做的——虽然她从未进过酒楼,但她想象中酒楼的饭菜大抵就是这样。 杨月灵问甜香:“感觉你们百花楼好像是要转行?” 她天天在县城,百花楼的变化她看在眼里。上个月百花楼里还有姑娘,生意也如往常,但这个月,楼里的姑娘没了,伙计减少,感觉他们好像要停业似的。 甜香道:“官府不让开青楼了,老大想将百花楼卖掉。” “为何不让开?”杨月灵不解。 “因为没有牌照。”甜香解释,他们在江州也有家青楼叫百花楼,重阳县百花楼借用的是那个名。这里青楼牌照办不下来,所以官府不让开。 杨月灵道:“不开青楼也可以开酒楼啊!那么好的地段,卖掉太可惜了!” 甜香道:“开酒楼对老大来说只是桩小买卖,何况他人不在这里,对开酒楼没兴趣。” 杨月灵真心觉得那里非常合适开酒楼,问道:“那你们打算多少银子卖百花楼?” “老大开价三千两。” 杨月灵抿了抿嘴。如果是三百两,她还可以想办法去说服一下段安平,三千两,想都不要想。 杨月灵问:“你们老大有没有考虑过把百花楼租出去?毕竟三千两,重阳县没几个人会买吧!” 不是说重阳县没有有钱人,只是人家为何要买这样一座楼。 甜香摇头:“老大只说卖掉,没说过租。” 徐蓉一旁听着。说实话,她也很想要百花楼,但是别说三千两,三百两她也拿不出来。 徐蓉道:“要不你问问你们老大,将百花楼出租?” “你想租?”甜香望着徐蓉,好几次她听出徐蓉对百花楼有意。 徐蓉道:“我觉得那里前面改成酒楼、后面改成客栈挺好。” 甜香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跟老大建议,但那又不是她的产业,操那份心干嘛!到时候老大让她看管生意,她岂不是自找麻烦。 不得不说,甜香是那种想躺着赚钱的人。如果让她起早贪黑,她肯定不干。 杨月灵道:“我觉得玉蓉的提议不错,要不你跟你们老大说说?” 甜香看徐蓉和杨月灵似乎都想租百花楼,想了想,问徐蓉:“假如我真的说服老大出租百花楼,到时候你不造纸了?去开酒楼?” “我肯定还是要继续造纸。”徐蓉道:“反正你本来就在那里,你继续打理酒楼生意就好了。”徐蓉觉得这对甜香来说是无缝衔接。 甜香立即摇头:“不不不,我才不打理。” 徐蓉不解:“为什么?” 甜香一脸怨气:“你不知道打理生意有多麻烦!每天要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反正我不打理。” 徐蓉嘴角抽了抽。 这时杨月灵积极道:“如果真能租下来,我去打理!” 两人疑惑望向她。 杨月灵道:“我们三个一起开。” 她知道仅凭自己,甜香不会帮她。她跟甜香又没交情。刚才徐玉蓉流露出想租百花楼,但她要忙着岩脚村这一摊子事,抽不开身。甜香捏轻怕重,只想吃现成的。正好,自己加入进来不就解决问题了么。 不得不说,杨月灵为赚钱,她能变得勤劳。甜香则不然,如果事情太辛苦,能赚钱她也不干。 听到杨月灵说“三人一起开”,徐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过年之前,杨月灵并不太待见她和甜香,怎么突然之间转变了呢? 甜香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杨月灵:“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三个一起开?”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杨月灵居然要与她俩合伙。 杨月灵道:“我开了一段时间的铺子,对餐饮大致有些经验。” 她话还没说完,甜香嘲笑道:“你那小吃店也算叫餐饮?” 杨月灵没有因为她轻蔑的语气生气,平静道:“我那店虽然小,但我能做的、比我店里的东西多得多。我那只是因为地方限制,没办法。小吃店最好是品种简单,不要搞得太复杂,否则没有了主次,反而适得其反。” 后面一句,其实是当初徐蓉跟她讲的。 杨月灵的确很会做吃食,当初她什么都想卖。徐蓉跟她讲:你开的是小店,人手有限、顾客未知,你若是列出十道菜、二十道菜的菜单,你要如何备菜?如果没人点,怎么办?每天都按着菜单备菜,但又不一定有人点,你何不品种简单,就只卖一种东西,这样就不会有不必要的浪费。等经营起来时间久了,慢慢再调整。 甜香虽然捏轻怕重,管理百花楼也不认真,但她毕竟打理了一年,对酒楼应该怎么开,她比杨月灵清楚。 甜香笑道:“你只开过小店,不懂开酒楼。” 杨月灵道:“我是不太懂,但我会学习、会思考。” 她不敢在甜香面前说她一定能行。话不能说得太满,万一不行呢? 徐蓉听着她俩对话,发现杨月灵谦虚不少。如果搁在以前,杨月灵早语气不善、甩脸色了。 这时刘氏插嘴问道:“如果要开酒楼,得花多少银子?” 这才是问题关键。没银子,讲再多也无用。 甜香没有回答。除去房租,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因为楼里家什器具都是现成的。 杨月灵对刘氏道:“这个你放心,如果租下开酒楼,我不会找你拿银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氏觉得她误会自己了,想要解释。 杨月灵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反正银子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几十两,刘氏可能有办法凑齐,但如果是几百两,杨月灵压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什么人能解决什么问题,杨月灵心里清楚。超出刘氏能力范围的事,她也不会找刘氏。 其他人早已吃好,坐在桌边听她们聊天。 少华瞥了眼冷掉的菜,问几人:“要不要给你们拿去热一热?” 甜香摇头:“我已经吃好了。” 杨月灵也表示自己已经吃好了。 徐蓉也说自己吃好了。 徐玉福翻了个白眼:“早说啊!我们就早点收去洗了。” 说完他叫小秋、家秀几人收拾碗筷拿去洗。 徐玉福以前不知道,几个女人凑在一块儿,这么能聊! …… 第95章 除夕夜(1) 家秀带着小五、小红去洗碗,小秋也跟着一块去。她们几个很自觉,知道自己在这里是做下人的。 家秀问小秋:“你主子杨姑娘为何不回杨家过年,却来这里过年?” 之前家秀虽然知道刘氏是杨月灵的母亲,但不清楚为何刘氏的儿女有姓杨的、有姓徐的。刚才听她们谈话,终于明白:刘氏是先嫁到杨家,生下杨月灵;后来又嫁到徐家,生下徐家几个孩子。 一个二嫁女人,居然能嫁到徐家这样条件好的人家,有些刷新家秀对“女人、婚姻”的认识。 小秋道:“月灵姐已经从杨家出来,所以她不回杨家过年。” “出来?”家秀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小秋解释:“月灵姐出嫁,从杨家出来。” 古语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一旦出嫁,娘家几乎不再过问。 “她嫁人了?”家秀疑惑,因为没有看到她丈夫,或是听他们议论她丈夫。 “嗯,月灵姐与前夫和离了。”具体情况小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她与段安平谈话时提到过。 “和离?”家秀吃惊:“好好的,为何要和离?” 在她看来,杨月灵是一帆风顺,自己还有所小成(经营着一家店铺),这样的人为何会和离? “她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家秀好奇,猜想是不是像她丈夫一样,是个烂赌鬼,或是什么烂人。 小秋摇头:“不清楚。” 听到刘氏、杨月灵都是曾经嫁过人的,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家秀再次刷新对“女人、婚姻”的认识。 在她概念里,女人一旦出嫁,人生便由丈夫决定。如果嫁个好男人,以后日子会好些;如果嫁给个烂人,那么就跟自己现在一样。 不得不说,家秀对女人婚姻的认识没毛病,古代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刘氏、杨月灵属于是少数。包括甜香、徐蓉,她们也是这个时代女人中的少数。 那边洗着碗,这边徐玉福嚷嚷着要开始烧爆竹了。 他搬来几块石头,在房屋前的场院上搭成个槽状,在槽里生火,然后将新鲜竹竿架在槽上炙烤。 新鲜竹子烧到爆炸需要段时间,徐蓉看他很有耐心的转着竹竿在火上烤,觉得这个时代真是娱乐匮乏。“烧竹竿”都算是一种娱乐活动。 “姐,过来一块儿烧!”徐玉福喊。 徐蓉摇摇头:“你自己玩。” 刘氏望着儿子烧爆竹,一面叮嘱他小心点,一面对徐蓉道:“你以前不是挺爱烧爆竹的吗?” “我现在长大了。”徐蓉觉得烧爆竹这种玩法有点无聊,还不如穿点肉、烤个串来得实在。徐玉福转着圈烤竹竿,真就像在烤肉。 甜香道:“之前没想起。应该让他们从州府带几根爆杖来。” 爆杖就是加了火药的竹竿,那个烧起来爆炸声巨响。当然,这个“巨响”是相对而言,与现代爆仗没法比。 注意:古代叫爆杖,拐杖的“杖”。现代写作单人旁的“仗”,是打仗的“仗”。 古代爆杖,人们只是把它当作像拐杖一样、燃烧会爆炸的东西。而现代爆仗,则是从火药应用到战争,再从战争退回到民间日常燃放。 徐蓉原主记忆中,知道有种加了火药的竹竿爆杖。那东西对他们乡下人来说很稀奇,得要州府有人才能买得到。县城里的爆杖,也是人家托人从州府买来的。 听到甜香说买爆杖,刘氏问她:“听说那东西很危险,会炸伤人?” 甜香点头:“是有点危险,不过烧的时候离远些就行了。” 徐蓉问:“爆杖是要怎么放?” “什么怎么放?”甜香没听懂。 “就是怎么给它爆出声响。” “放火里烧啊!跟爆竹一样。” 徐蓉不解:“那岂不是会把火炭炸飞、火星四溅?” “是啊,有的人为了看火星子,故意往上面堆很多火炭。” 徐蓉联想到“打炭花”,一种现代非物质文化遗产,盛于明清时期,历史可追溯到北宋。 她现在所处的古代,大致有些像北宋初期。许多对于现代来说“古代的东西”,这个时期都还没有。 “砰”的一个炸裂声,一段竹节爆炸。爆炸的气体带动飞起些火星子,在漆黑的夜里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看。 甜香对徐玉福道:“你把竹筒埋进火里烧,这样能炸出更多火花。” 徐玉福摇头:“那样会把火炸熄灭的。” “灭了再点呗。” “不行不行,我就喜欢这样。” 徐玉福不听她的,甜香觉得这么烧半天听个响没意思,转头对徐蓉道:“我们来弹琴吧!” 她带琴本就是为“守岁”晚上弹的。长夜漫漫,要守到子时过后,不找点事情做会很无聊。 徐蓉也觉得过年应该有点娱乐活动,于是同意,让她去拿琴。 “你帮我照个亮呗!天太黑看不清路,我那琴很贵的,万一摔一跤。”甜香有些撒娇的对徐蓉道。 徐蓉拿起油灯,放进一个木架灯罩里。 “咦,你这个灯罩好有意思!”甜香发现灯罩跟油灯好像是配对的,但是她在市场上没有发现这种灯罩。 徐蓉道:“让木匠师傅顺手做的。这样油灯就可以拿出去了。” “做个灯笼岂不是更好?” “灯笼要用蜡烛,蜡烛多贵啊!” 油灯用桐油,从价钱上来说比蜡烛便宜。 甜香看这灯罩,木头底、四方柱,四面蒙上纸,光亮虽然有所消减,但在这漆黑的夜里照亮也还行。 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会适应光线,如果极度黑,稍微有些光亮基本也就能看见了。 徐蓉举着灯,帮甜香回屋拿琴。天知道,对徐蓉来说,她一心想要制造更亮的照明工具,但无奈这个时代没有玻璃,即便有想法也做不出来。 她也想过,要不研究一下怎么烧出玻璃,但是,好难! 曾经徐蓉在一个短篇中看过,最早的玻璃是一次烧沙子中无意发现的。但是,她试过河里的沙子,烧了个寂寞。别说类似玻璃的物体,沙子连形态都没有变化。 ………… 这只怪徐蓉化学不好,没有达到一定高温,沙子是不会有变化的,因为它熔点很高。另外就是,沙子与沙子,其化学成分也不一样。 第96章 除夕夜(2) 甜香拿来琴。单调的夜里,徐家房屋中发出优美的琴乐声。 昨天甜香弹琴时,徐玉文去上坟不在家,到家只听到个尾巴,没有看到甜香弹奏。此时弹奏,徐玉文觉得甜香姐怎么这么厉害,一块木头、几根弦,她怎么就能弹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徐玉文凑在琴前看甜香弹奏。 一曲毕,甜香笑问:“想学吗?” 徐玉文点点头。 刘氏道:“男孩子学什么琴!那是女孩弹的。” 甜香道:“这你就错了,古来多少名曲大家都是男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就包括音乐,人家贵族子弟个个都会弹琴。”甜香说完,眼角余光瞟了眼少华。 刘氏听她这么一说,发现是自己狭隘了,只想到女子弹琴,没有想到更高远的东西。 甜香将徐玉文拉到怀里:“来,我教你弹琴。” 徐玉文对甜香本就有好感,因为她人长得漂亮,衣服漂亮,声音又好听。甜香拉他,他顺从的窝进她怀里。 “琴有七根弦,从上到下依次是一弦、二弦、三弦……”甜香边讲边示范弹出弦音。 “上面这几个白点是徽,从右到左依次是一徽、二徽、三徽、四徽……十三徽,它的作用是标记音位和弹奏泛音。”甜香弹了几个不同徽位的泛音演示一下,说道:“你刚学,暂时不用学泛音。我教你最基本的右手指法。” 小孩子学琴,先学右手。右手能弹出简单曲子,再来学左手配合。 甜香手把手教徐玉文右手指法,家秀、小红几人也在一旁认真听讲,包括刘氏、徐玉福也在听,守岁夜俨然变成堂古琴课。 唯有少华、徐蓉、杨月灵,他们本就会弹琴,这种基础入门讲解,不听也罢。 出于礼貌,杨月灵虽然没有听讲,但也没有出声,只是望着他们讲。 徐蓉看了一会甜香教琴,起身拿灯去上厕所。 “你要去哪儿?”少华见她拿灯问道。 “厕所。” “我也去。”少华跟她一块出屋。 今年的年夜饭是在徐蓉新房这边做的,因为之前工人吃饭全都在她这边,有现成的大灶、锅碗瓢盆,做饭比较方便。吃完饭,自然也在她这里守岁。 这边房屋有这边的厕所,是之前他们盖的单厕。徐蓉先上,少华在外面等着。等她出来,少华又进去。 徐蓉站在地埂边,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冷风吹过,身上有些冷。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离开爸妈过年。穿越来的这半年,她感受到自己的巨大变化,从前世什么都依赖父母,到这里迅速成长为一家之主。 “看什么呢?” 少华从厕所出来,见徐蓉呆呆地凝望夜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古话诚不欺我。”徐蓉感慨。 少华有些莫名,但也有些理解,说道:“回屋去吧,外面冷。” “我想吹一下冷风,让自己冷静冷静。” “怎么,你不冷静?” “这半年多来,一直忙忙碌碌,我有时候甚至忘了……”徐蓉没说后面的话。 “忘了什么?” “忘了初心。”她忘的其实不是初心,而是忘了前世父母。 少华觉得她说话有些莫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过年有些感慨。” 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这种节日自然会想起一些人和事。 少华其实也想起往昔在家中过年,只是他已经离家四年,今年是第四个没有亲人的“除夕”,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从背后抱着徐蓉,同她一起仰望星空,说道:“我俩正式拜堂后,尽快有个孩子,以后我们就都有亲人了!” 其实关于徐蓉的一些事情,少华身为她的枕边人,他有独家发现。但是,他并不想追究她到底是不是原来的徐玉蓉,反正这个人他喜欢就行,如果非要弄个明白,可能反而会失去一些东西。 “成亲……孩子……”徐蓉望着夜空,考虑要不要生孩子。 她对生孩子没有什么抵触心理,虽然都说十月怀胎不易,但是想想自己跟妈妈,母女融洽,她喜欢那样的关系。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徐蓉问。 “女孩。”少华其实想说男孩,但又担心徐蓉说他重男轻女。毕竟他俩现在还没有真正行过房,为男孩女孩闹不愉快,不值当。 少华又道:“我们多生几个,男孩女孩都有,儿女双全。” 徐蓉笑着白他一眼:“敢情不用你生,辛苦的又不是你。” 少华抚摸着她的肚子道:“我会努力挣钱,你只须好好养着便是,不用做其他事。” 徐蓉前世的原生家庭幸福美满,她对结婚生子的看法深受原生家庭影响。她爸妈二十二岁结婚,当年就生下徐蓉,他们是个幸福美满的传统家庭。 她将少华的手掌往下移了移道:“怀孕是在这,上面是胃和肠道!” 少华笑着在她耳旁轻吻一下:“我还以为是在上面。”他是真的不懂,以为孩子在整个肚子里。 “我之前跟你讲过女人是如何怀孕,你是一点都没听懂啊?” “我听懂了。只是以为孩子长着长着,会长到上面。” 徐蓉大大翻了个白眼:“你咋想的!” 两人在屋外讨论生孩子的事,刘氏半天不见他俩回来,出门来找,这才将二人喊回去。 甜香教了两个小时,徐玉文学会单手弹奏一首简单曲子,他自豪极了,要表演给所有人看,刘氏就是专门出来喊徐蓉、少华回去看的。 “人到齐了,你开始弹吧。”刘氏对儿子一晚上学会弹琴也满是自豪。 这首曲子简单得就像“小星星”,徐玉文弹完等着被表扬。 徐蓉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这么简单的曲子,三分钟学会也正常。当然,她忽略了一点:她有音乐基础,只要知道音阶在哪儿,不用学也能弹出个调来。但古代普通人,平时连音乐都没听过,更不知道音阶,学会首曲子对他们来说真的是种骄傲。 刘氏赞许道:“老三真厉害!小小年纪就会弹琴。” 徐玉福也有些跃跃欲试,刚才甜香讲授他认真听讲,手指在暗中比划练习,但他不好意思提出他也弹一下试试。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大人不能跟小孩抢弹琴的机会。 “三公子真厉害!”家秀突然来了一句。 几人对她喊徐玉文“公子”都感到诧异。家秀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妥,他们只是农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称呼“公子”有些过了,但是,要称呼什么好呢? 徐蓉道:“你喊他玉文就行,别喊什么公子,让人听到笑话。” 家秀不好意思的笑笑,应了声“是”。她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对孩子要多鼓励夸奖。 徐玉文瞅着大姐,有些不高兴。别人喊他公子怎么了?他是男的,难道不可以喊公子吗? 徐玉文知道男的称呼公子、女的称呼小姐,但他不清楚要什么样的人家才配称呼公子、小姐。 他对大姐语气有些挑衅道:“你会弹琴吗?” “不会。”徐蓉不想弹,所以否认自己会弹琴。 “哼!”徐玉文骄傲的哼了一声,白了大姐一眼。 他觉得大姐真是可恶,什么都要压他一下,人家喊声公子都不可以。不过自己会弹琴,她不会,这点他比大姐强。 徐蓉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压徐玉文一头。他一个小孩子,徐蓉怎么会与他计较。 但是,你不计较,不代表别人心中不计较。 刘氏在教育徐玉文时,常会说“你要好好学习,要不然你对不起大姐给你出的学费”; 徐玉福在教育弟弟时,常会说“不听话小心大姐揍你”。他这话是无心的,因为他从小被姐姐揍大,现在他觉得,大姐揍他其实是有道理的。比如他不想洗衣做饭,姐姐揍他;他不去砍柴,姐姐揍他。他觉得是因为大姐,所以他现在变成个勤劳的人。看看随时跟在娘身边的三弟,懒得跟什么似的。叫他做点事捏轻怕重,徐玉福奇怪:大姐怎么就不揍三弟呢? 说起来,这是因为年龄差异。徐蓉比二弟大四岁,当年徐玉福小时候,原主徐玉蓉对“后娘”还充满着敌意,所以她把气撒在二弟身上。等到徐玉文出生,徐玉蓉比三弟大九岁,她已经有个“教训”对象(二弟徐玉福),自然就放过老三了。 守岁夜,多亏了甜香的这把琴。她教完右手弹奏,然后教左手和弦。 全家人在她的教琴中“守岁”到很晚,直到大家都露出困意。 刘氏道:“差不多了,都回去睡觉吧!” 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过“子时”,但大家感觉时辰已经很晚了,个个困得不行,于是起身,纷纷回去睡觉。 第97章 正月初一 送走所有人,少华倒水洗漱。 徐蓉道:“今天洗过澡,就不用洗了吧!”她觉得从洗完澡到现在又没干什么,身上又不脏,干嘛还要洗。 少华含了口丁香水漱口,他将水吐掉,眼神有所暗示道:“今天过年,我也想过年。”他后一个“过年”意有所指。 徐蓉见他用丁香水漱口,知道他想深吻缠绵。 曾经有次徐蓉嫌他口中有异味,少华拿了点徐蓉做卤料的丁香在嘴里嚼了嚼,口中异味消除,吻起来还有股香香的味道。徐蓉表扬他聪明,少华说,可是他的舌头感觉有点辣、还有点麻,徐蓉笑了一晚上。丁香这种东西,本就不是这么嚼的。 在那之后,少华常用丁香泡水。丁香水可以用来漱口,也可以喝。 丁香性温,归脾、胃、肾经,具有温中降逆、补肾助阳、抑菌杀菌、祛除口臭的功效。但是,它药性温热,只适合脾胃虚寒、体冷之人。如果阳盛、或阴虚内热者,并不适合喝丁香水。 少华的身体不适合喝丁香水,所以他只用来漱口,要的是丁香在口腔中的那股味道。 “你也来漱一下。”少华将丁香水的杯子递给徐蓉。 徐蓉接过来漱了下口。 接着少华又打水洗了下“下面”,因为一会他想让徐蓉帮他做点什么。 不得不说,他俩虽然还没有正式行房,但玩得挺花。若不是担心提早怀孕,让别人看出他们在守孝期间行房,就他俩的玩法,跟行房也差不多。 吹灯上床,抵吻缠绵。少华想故技重施,让徐蓉帮他导出来。 徐蓉道:“要不我们今天真的行房吧。” 少华愣了愣。其实他一直都想,但一直都不敢。 “现在离二月初二还有一个多月……” 他俩商定的拜堂日期是二月初二,今天现在是正月初一。 徐蓉道:“就三十多天,看不出来。” 前会想到她爸妈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徐蓉生日八月三十一日,她爸妈结婚好像是在年头的一月、还是二月,日期对不上啊!也就是说,在她爸妈举行婚礼之前,其实她妈妈已经怀上了。 “真的可以吗?” 少华健硕的肌肉压着徐蓉的胴体,心里痒痒的,他也想真的行房。 “可以。” 徐蓉想在个整日子行房,方便她记住日期。正月初一,年头第一天。这日期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我真的来了?” 少华有些兴奋,他一直想的事情,今天终于可以做了。 “嗯。” 徐蓉双手抚摸着他的腰背,一只手滑向他大腿根。 …… 第一次真正行房,少华感受到自己与徐蓉融为一体,从今往后她就是长在自己肉里的人,她是自己灵魂肉体的一部分。 “玉蓉,以后我喊你蓉儿好吗?” 两人完事平躺着。 “为何给我取个别名?” “我觉得喊你蓉儿更亲切。”少华伸手从她脖颈下穿过,搂着她。 徐蓉前世爸妈喊她蓉蓉,妈妈有时候会喊她蓉儿,特别是留字条的时候,从来都是写“蓉儿”。 “你一直喊我玉蓉,突然改口,别人会觉得奇怪,问你为什么。到时候你怎么回答?说因为我俩行房了?” 徐蓉觉得喊什么不重要,只要知道是在喊自己就行。 “我觉得蓉儿亲切嘛。”少华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随便吧,不过我觉得还是喊玉蓉比较好,至少别人知道你喊的是我。” “那我就在床上的时候喊你蓉儿。” 少华说着半边身子压上来,一手撑床,一手抚摸。 “你知道吗,刚才我就想喊你蓉儿。” 少华在兴奋时,想喊“蓉儿我们一起”。他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样,但他沉浸在那种亢奋中时,就想喊蓉儿名字。 少华边说边手掌摩挲,他还想再来一次。 …… 第二日,天一亮少华就起床了,徐蓉躺着不想起。昨晚少华折腾她大半夜,真是第一次“吃肉”就没个够,直到徐蓉说她疼了,他才停下。 少华洗漱完,去挑水。 刘氏也起得早,正在岩脚下水塘取水。 “玉蓉起来了吗?”刘氏问。 “没有。她身子不舒服,让她再多睡一会。” “她怎么了?”刘氏关心问。 “没什么,可能睡觉的时候着凉了,有点不舒服。”少华随便找个借口。 “你不是在旁边吗,怎么还让她着凉?”刘氏有些怨怪。 “呃……,当时我睡着了没发现,后来发现就帮她盖好了被子。” 少华觉得这个借口真是不好,结果变成了自己的不是。不过也的确是他的不是,蓉儿被他弄得起不来了。 刘氏道:“你俩下月就成亲了,可不要生病什么的。” 古代农村人生病,一般就是靠身体素质硬扛着,不像现代买点药吃,所以就算是一般感冒他们也能病上大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 “知道了,她没什么事,只是多睡一会。” 少华心说:他俩昨晚已经洞房,二月初二现在变得不那么重要。接下来,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能怀上,他很期待与蓉儿的孩子。 两人装好水回去,路上又遇到家秀和小红来挑水。他们三处房屋、三处水缸,一早上光挑水都要挑好几趟。不过等将来水渠修好就不用这么麻烦,到时候门前就有水。 …… 过年,真正忙碌在过年前。等过了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一,家里基本上没啥事,就是闲着。 徐玉文想学琴,甜香继续教他弹琴。 徐蓉和少华成亲的婚服还没做完,刘氏、杨月灵帮她缝婚服。家秀也会做衣服,加入进来一起缝婚服。 至于小红、小五、小秋,她们虽然是女孩,但从小没人教她们做女红,平常顶多也就衣服破了自己补一下,手工粗糙,缝出来跟虱子爬似的,针脚很难看。 刘氏几人做婚服的同时,顺便也教一下她们三个。身为女孩,不能不会女红。 至于徐蓉,现代她不会做衣服,但是原主徐玉蓉会。她有原主记忆,自然也继承了她的技能。 看徐蓉画出的婚服图纸,少华的男士长衫倒还好,徐蓉自己的裙子样式,大家难以理解。因为她画了个直筒裙。 “这、这是裙子?……穿上如何走路?” 杨月灵看纸上画的直筒裙,几乎就是一片布料围起来。 “可以走啊。”徐蓉穿过直筒裙,知道走路没问题。 刘氏摇头:“你再是为了省布料,也不至于做成这样!这样没法穿,穿起来也没法做事。” 在刘氏理解,这就跟套了个麻袋似的,而且还是个又窄又紧的麻袋。 徐蓉道:“穿婚服还要做什么事?那天我不就是站着或坐着嘛。” 刘氏道:“那你平常穿着不做事?” “平常穿?”徐蓉没想过婚服平常还会穿。在她概念里,婚服就只有结婚那天穿。平常穿个大红色衣服,太喜庆了。 刘氏想让她改样式,但是看到她买的布……不够改。 “唉!真不会做事。”刘氏觉得玉蓉有时候比自己还抠。 “好啦,就照我画的做。”徐蓉道:“等成亲用完,我会把这裙子改成别的东西。” 刘氏一下子板起脸:“诶,不要乱说话。成亲婚服,哪怕以后不穿,也不能改成别的。不吉利。” 徐蓉吐了吐舌头,不与刘氏犟。改不改,以后再说,现在没必要为这个争执。反正她的布料就那么多,不做直筒裙,换个样式布料不够。 大家都知道徐玉蓉倔强,她说什么就什么吧。虽然这裙子样式奇怪,但她都好意思穿,由她去吧。 …… 第98章 做嫁衣 几人做婚服。 刘氏对徐蓉道:“明天我想去趟冯家村。” 冯家村就是刘氏娘家所在村子,距离岩脚村三十多里。 这里正月初二有走亲戚的习俗,出嫁女一般会在这天回娘家。刘氏几乎每年正月初二都会回去,徐玉蓉却从未跟她去过冯家村,因为在原主徐玉蓉心里,刘氏不是她娘,刘氏娘家与她没关系。 徐蓉道:“好,那你准备带点什么礼物回去?” 刘氏想了想道:“我想一家送一条腊肉,我娘再给她二百文钱。” 刘氏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就嫁在村里。刘氏的母亲五十多岁,父亲在多年前已经去世。 徐蓉道:“要给就多给点。你难得回去一趟,每家给两条腊肉、一只鸡,外婆你给她一千文钱。” 听到玉蓉称呼“外婆”,刘氏有些意外。她可是从来没有认过冯家村亲戚,更别说喊外婆。 刘氏道:“两条腊肉一只鸡,这也太多了!他们两家就是四条腊肉、两只鸡。再说我娘她年纪大了,现在有些老糊涂,给她钱她也不会使,最后要么被她那些孙子骗去,要么就是给了我二弟。” 刘氏老娘跟大儿子生活,不过他们两兄弟房屋就在一块,左右两间屋子。日常生活,兄弟两家都可以照顾老娘。 徐蓉道:“工人们回去,我们还每家送条腊肉。自己家亲戚,不能比工人少。至于给外婆的钱,她爱给谁就给谁。你尽你的孝道,别的事情不用管。” 徐蓉在花钱方面,该省的省、该花的花。虽然在婚服事情上她抠了些,但从本质上来讲,徐蓉不仅不是个抠门的人,甚至还有些大手大脚。 刘氏犹豫。每家两条腊肉一只鸡,那就是一两多银子。算算这趟走亲戚的成本,花好几两银子! 徐蓉问家秀:“你丈夫家在大溪村,离冯家村远不远?” 冯家村、大溪村,都是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只不过不在一个方向。 家秀道:“可能有八九里吧。” 冯家村在县城东南方向,大溪村在西南方向。 旁边,甜香在教徐玉文弹琴。 徐蓉对甜香道:“明天我们陪家秀回一趟家如何?” 甜香点头:“可以。” 徐蓉安排道:“明天我们先去冯家村,见过人之后,我、家秀、少华、甜香,我们四个去大溪村。” 小红问:“那我们呢?” “你们留下来看家。” 杨月灵道:“明天我同你们一块去。” 她听徐蓉安排计划里没有她,于是主动要求。因为她想拉近与甜香、徐蓉的关系,之后百花楼租不租、她们三个合不合伙,关系到将来事业。 徐蓉不知道家秀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这边人多势众是要好些,于是点头同意。 重新安排一下:小秋、小五、小红留下来看家,其他人先去冯家村,给亲戚拜过年之后,徐蓉、少华、甜香、杨月灵陪家秀回家。 甜香道:“这么多人,明天是不是去租辆马车?” 刘氏道:“大过年的,不能跟人借东西。” 这里风俗,正月初一、初二、初三、甚至到十五之前,不能跟人借东西,因为这寓意着:被借者在新的一年里可能会失去财物,总之对被借者不吉利。 甜香道:“是租,又不是借。” 刘氏摇头:“总之正月初一、初二不可能的,连这个口都不要开,会惹人讨厌。”而且也一定会被拒绝。 甜香皱眉:“那我们明天只能走着去了?”她不想走那么远。 徐蓉知道她有些娇气,无奈道:“要是我们自己有辆马车就好了!” 她是真的很想有辆马车,每次去县城,赶集日还好,有马车可坐;如果不是赶集日,来回走八十多里,你真当她喜欢走路呢! 甜香蹙眉,想想走到冯家村三十多里,然后再走八九里到大溪村,最后还要再走回来。想想这个路程,她有些不想去。 杨月灵也为走这么远有些不情愿,但为了与她们拉近关系,走就走吧。 杨月灵想了想道:“明天让小秋跟我们一块去。她不必去冯家村。” 她转头对小秋道:“你明天直接到县城,去找段安平,让他找辆马车来接我们。” 城里人虽然也讲究过年不借东西,但租车和借东西是两码事。岩脚村有马车的人家就一家,刘氏不想开口惹人嫌,那她们就只能走路。 刘氏有些担心问:“段安平会帮这个忙吗?” 在她看来,段安平对月灵只是玩玩而已,这种男人不会有多少责任心。 杨月灵道:“这就看他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让她与甜香拉近关系,这事一开始是段安平提出来的。他跟杨月灵讲了甜香的背景。 不说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杨月灵不知道甜香背后居然有那么大势力撑腰,难怪她那么风骚也没人敢打她主意。一般人惹不起甜香,惹得起的都不是一般人。 段安平坦言,一开始他也想要“尝一尝”甜香,但是看到重阳县最大粮商、宋家公子宋子渊对甜香礼貌有加,连手都不摸一下,段安平便去打听:甜香何许人也? 在男女之事上,段安平有些放浪,但在做生意上,他却是很认真。 想要与甜香及她背后的集团拉近关系,段安平这边的路子不好走,恰巧那天知道了她与徐家的关系,于是段安平让杨月灵与她们交好。 杨月灵自己也是有脑子的人,她知道与甜香交好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于是她不仅是听段安平的,本身交好也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刘氏觉得大过年的,这似乎是给人添麻烦,对杨月灵道:“算了!别去找段安平。要是他不乐意,反而影响你俩的关系。” 虽然刘氏心底里反对月灵与段安平在一起,但儿大不由娘,有些事情你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由她去吧。 杨月灵道:“他要是不乐意就算了!”其实她知道,只要说有甜香在,段安平一定会努力去帮她们找马车。何况段安平家本就有马车,只不过他家的马车停在磨坊那边,不在城里。 徐蓉也想坐车,不想走路。如果能找来马车最好,如果找不来……她觉得等过完年、卖几单纸有了钱,他们也养匹马、造辆车吧! …… 大年初一,几个女人七手八脚做嫁衣。因为多了人手,仅一天,徐蓉和少华的婚服就裁剪出来,大致缝上。 说“大致缝”,是因为裁剪出来的布片,你要先给它钉几针接上,知道是哪片接哪片,接下来再仔细将它缝完。 古代做衣服都是手工缝纫,布料因为宽幅不够,需要拼接的地方很多,不先钉一下,最后你可能会缝完衣服发现怎么还剩两片布,不知道是接哪的,然后成衣拉开一抖,发现某处很别扭。 第99章 回娘家 第二日,正月初二。 全家人吃过早饭,带上礼物,去冯家村。 刘氏是家里的老大,今年三十二岁,不对,翻过年她就三十三了。 当年刘氏生杨月灵时才十五岁,搁在一般人家都还没出嫁,所以她虽然有那么大的女儿,但她实际年龄并不大。 这也是当年原主徐玉蓉不尊重她的原因之一:当年刘氏太年轻,徐玉蓉认为她不配做自己的娘。 刘氏才三十二,她的弟弟妹妹自然也相对更年轻。譬如刘氏最小的妹妹刘巧、今年二十一,比少华还小一岁,她的丈夫冯树,与少华同龄。 众人在刘家坐了一会,唠了会儿家常,徐蓉提出他们要先行离开。 刘家人挽留。 刘氏解释:“他们还要去大溪村,我和玉福、玉文留下来,我们仨不走。” 四妹刘巧问:“他们去大溪村干嘛?” “陪家秀回家看看。”然后刘氏简单讲了家秀经历。譬如她从外州到重阳县,嫁给个烂赌鬼;赌鬼丈夫欠了一屁股债,把她典给人牙行;之后人牙行老板又把她典给甜香。 刘氏隐掉家秀做暗娼的经历,因为这对女人来说是致命污点。 刘巧对丈夫道:“你回去套车,送他们去大溪村。” 听到送他们去,刘氏好奇问:“你们家有马车?” “是,前段时间买的。家树和他大哥、还有他们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镖行,每家都要买车入行,我们家便借钱买了辆车。” 注意:这里刘巧称呼丈夫“家树”,他大名“冯树”,名字中并没有个“家”字。“家树”在这里是小名。一般名字只有一个字的,大家会习惯加上个“小”字,比如小秋、小红。或是加上个“家”字,譬如家树、家秀。 换言之,家秀的名字其实只有一个字“秀”。她姓郭、名秀,小时候家里喊她秀秀、秀儿,嫁到大溪村袁家,袁家人喊她家秀,于是便这么喊开了。 另外,这种加个“小”字、“家”的喊法,一般是没文化的人家这么喊。对于有文化底蕴的人家,他们会取个“字”。譬如: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唐寅,字伯虎,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等等。 这里提一下少华,他也有“字”,字义安。京城人几乎都喊他“邵义安”,有些不熟悉他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是什么。(就像现代,有的人以为“唐伯虎”姓唐、名伯虎,其实他姓唐、名寅。) 徐蓉问刘巧:“买辆马车要多少钱?” 刘巧道:“我们买的是成马,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车倒是不贵,花了十多两银子。” 听到一百二十两加十多两,徐蓉咋舌:“一辆马车要这么贵!?” 刘巧道:“我们要长途运货,自然要买好马。像村里那些拉人跑车的,如果从幼马开始自己养起,倒也不贵。” 马的寿命大约有二十到三十年,五岁以前算是幼马。五岁到十六岁是成年马,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十六岁以后,马渐渐步入老年,如果饲养照顾得好,老马也不一定比年轻马差,只是随着年龄增长,体力逐渐下降,毕竟老了,就跟人一样。 “幼马要多少银子?”徐蓉听到“不贵”来了兴趣。 “一岁左右的,大概三四十两银子。” 听到三四十两,徐蓉眼睛放光,对少华道:“我们买匹马吧!” 少华道:“一岁的马,什么也干不了,买回来就是养着。” “什么都干不了吗?”徐蓉不懂马,不知道一岁的马是什么情况。 少华道:“至少要三四岁才能坐骑或拉车,太小不行。” 他曾经养过匹马,从一岁开始养起,到他发配流放时,那匹马四岁。 徐蓉想了想道:“那要是买匹两三岁的马呢?” 少华道:“勉强可以,但不能劳役太重。两三岁的马,骨骼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如果在这时候役使过了,会影响以后。” 徐蓉大致也能理解,就跟小孩不能干太重体力活一样。 她转头问刘巧:“两三岁的马要多少银子?” 刘巧摇头:“不清楚。” 其实她不懂马,只是从丈夫口中了解到一些马的行情和知识。 这就像现代人买车,妻子不懂车,听丈夫讲了几款意向性选择的车。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类型、更贵或更便宜的车,那些不在他考虑范围,丈夫没讲,所以妻子也不了解。 说话间,冯树套好马车过来。 徐蓉看这匹马膘肥体壮、四蹄有力,一看就很能驮的样子。 几人上车,刘氏叮嘱:“到了那边好好说话,别弄事,毕竟是外村。”看他们一群人去,刘氏总感觉好像要搞出点什么事情似的,让人不由得多想。 “知道了。”徐蓉答。她还真不是要去搞事情,反而是担心对方搞事,所以多喊几个人去。 一路上,徐蓉对马充满好奇,向冯树问东问西。 经过打听,她知道冯树买的是北夏马。当然,不是从北夏运来的马,而是北夏马品种在华国繁育,从邵州运来。 徐蓉不懂就问:“为何是从邵州运来?我们本地没有养马的吗?” 冯树解释:“南疆戍边军裁军,邵州有些军马场也被裁减,所以他们将马卖了出来。” “所以说,这原本是军马?”徐蓉恍然,难怪这马看起来品相那么好。 听到裁军,少华面无表情。很多年以前皇上就想要裁军,若不是父亲一众大臣反对,皇上恐怕早裁军了。 徐蓉问冯树:“你们买的这种马,还有吗?哪里有卖?” 冯树道:“我们这是跟人订的,谈好要多少匹,驵侩给我们弄来。” 驵侩(zǎng kuài),马匹交易经纪人,俗称马贩子。 冯树又道:“他手里可能还有两三匹,如果你想买,我可以帮你问问。” “大概要多少银子?”徐蓉最关心的是要多少钱。 “这个不清楚,得要看马论价。” 马匹不是复刻商品,在同品种条件下,年龄大小、健康状况不一样,价格也会有很大差异。 徐蓉道:“那你说个大概数,比如要三四十两、七八十两,还是一百多两?” “估计七八十吧,好的都被我们挑走了。” 七八十,对徐蓉来说还是有些肉疼。他们要做多少纸才能赚到七八十! 说话间,大溪村近在眼前。 第100章 大溪村 大溪村位于县城西南方、横盘山脚下,距离县城十多里。 远远的,徐蓉看见村里一架架水车、比邻排列的作坊,这里也是个造纸之乡。 马车驶入村子。大溪村有造纸大户,村里的主路修得比较宽,从进村一直延伸到纸坊上。 “你家在哪儿?”冯树问家秀。 “前面,有棵大树那里,右边岔路口过去。”家秀指着前方道:“你把马车停在大树那里就行,我家门口的路有些窄,马车不好走。” 村里的宽路是纸大户为了方便拉运货物修的,不是他要走的路,他也不修。 马车走到大树前,这里原本是村口,因为一些人家往村外路边盖房,于是曾经的村口变成了村中心。 当然,也不是整个大溪村的中心。大溪村有一百多户人家,整个村子呈长带型,大树是村头这些人家的中心,今天大年初二,有些人闲着没事,聚在这里聊天。 冯树的马车是拉货的,车身就一个带围栏的车板,没有车箱。树下聊天的人看到马车,特别是看到家秀,投来打量目光。 “家秀,你怎么回来了?”树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热情打招呼,同时又打量了一下车上的其他人。 家秀低着头没有回答,等其他人下车。 老头又道:“袁高在我们家,要不要我去帮你喊他?”袁高就是家秀的丈夫。 家秀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不必了。” 徐蓉看老头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但家秀没给他好脸色,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所有人都下车,杨月灵对冯树道:“一会有人来接我们,你不必在这等着,该回去就回去吧。” “什么人来接?”冯树还想着一会送他们回岩脚村。 “我一个朋友。” 相对来讲,杨月灵与冯树更熟悉一些。因为她参加过小姨的婚礼,跟随送亲团将小姨送进冯家。而原主徐玉蓉在今天之前,连冯树的面都没见过。 “我等一会吧。”冯树道:“等你朋友来了我再走。” 万一她朋友不来,或是很晚才来,冯树觉得放他们在这里等有些不好。虽然自己年纪与他们差不多,但自己毕竟是长辈。 这时树下老头盯着冯树的马左瞧右瞧,眼中放光。 “你这马很贵吧?”老头像个社牛,见谁都能说两句。 “是有点贵。”提到马,冯树忍不住有些嘚瑟表情。 两人聊天,冯树在这里照看马车,家秀则带着徐蓉一行人去她家。 从岔路口进去,大约第四、五家便是家秀家。 说“第四五”,是因为家秀家在别人家的场院地盘上。 偌大一个场院,那边大屋是别人家,这边两间如柴房一样的低矮房屋是家秀家。 原本这整个场院房屋都是袁家的(家秀婆家姓袁),家秀丈夫在成年后迷上赌钱,一点点把家里败光。家秀嫁来时,袁家已经失去大屋。“买”家秀做媳妇的银子,是当时卖大屋剩下的一点钱。 说买媳妇,是因为袁家花了钱,但是他们之间没有卖身契,只是有一纸婚书,所以严格来讲也不算是买。 走到家门口,低矮的房屋开着条缝,家秀婆婆在屋里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在屋里纺麻线。 突然有人挡住光,婆婆抬头,见屋外来了一群人,婆婆心头一紧。仔细一瞧……“家秀?”婆婆惊讶意外。 家秀推开门,看见离婆婆身边不远,地上竹筐里坐着她一岁半的儿子,婆婆是一边纺麻线一边带孩子。 “大宝!” 家秀顾不上与婆婆打招呼,抑制不住激动的抱起孩子。 “嗯、嗯”孩子几个月没有见过娘,似乎已经把娘忘了,他抵触的推开娘,仿佛抱他的是个陌生人。 “大宝,我是娘啊!”家秀见孩子与自己这么生分,心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孩子使劲挣扎,嘴里“嗯嗯”不满哼着,想要挣脱怀抱,家秀越发抱紧,孩子哇一下哭了起来。 孩子哭、家秀哭,婆婆赶忙过来抱过孙子,一边哄孩子一边对家秀道:“二宝还在睡着呢,别把他吵醒。” 家秀扭头,见床上二宝正在酣睡,不过感觉好像要醒来的样子,立即收声,抹着眼泪走到床边。 徐蓉打量这个家,屋里柜子杂物比较多,堆得满满当当,像个仓库似的。靠墙边一个火塘,火塘边搁着锅碗瓢盆,上方墙壁熏得漆黑。 婆婆将孩子哄不哭,问家秀:“他们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在今天回来?” 家秀大致讲了事情经过,她现在已经被转手给甜香,甜香是她的当主。 “你还被关了一个月大牢?”婆婆惊得瞪大眼珠,不敢相信儿媳居然会坐牢。 “娘,你让我把孩子带走吧!”家秀恳求。 家秀婆婆是个“好人”,好得懦弱无能,丈夫在世时靠丈夫,丈夫去世靠儿子,结果儿子是个败家子,败到现在什么都没了。所谓慈母多败儿,家秀婆婆就是个典型。 “不行,你不能把我孙子带走。”婆婆断然拒绝:“再说你现在还是典当身,你怎么带孩子?” “徐家同意我带孩子。” “徐家?”家秀婆婆不解。 家秀又讲了徐蓉与甜香的关系。甜香那边用不着她,于是将她安排在徐蓉家干活。徐家是造纸的,他们家有很多工人。 听明白她们的关系,家秀婆婆重新打量甜香和徐蓉。 甜香一看就像是有钱人,徐蓉则看不出来。她看起来像个卖身丫头似的。 “她家……真的……”婆婆有些怀疑,如果是个纸大户,她不应该看起来那么寒酸。 家秀道:“我们就从她家来的,过年也是在她家过。她们家的人都同意我带孩子。” 家秀婆婆犹豫。说实话,她一边干活一边带孩子很费力,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她年轻时候,孤儿寡母也能将儿子拉扯大。现在她年纪虽然不算老,四十岁不到,但是身体不好。她要伺候儿子,还要照顾孙子,以前有家秀帮衬还好些,现在就她一个人,感到很吃力。 第101章 预想不到 家秀说服婆婆,希望婆婆能允许她将孩子带走。 婆婆犹豫,她担心家秀带走孩子再也不回来。 徐蓉发现家秀婆婆是个可以商量的人,说道:“要不你也一块儿去我们家吧!” 在场人都愣了愣,徐蓉对家秀婆婆道:“你到我们家干活,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你一两银子。” 徐蓉不知道家秀婆婆有何手艺,但至少做家务应该没问题。 家秀婆婆楞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讷讷问:“你是……让我去你们家……干活?”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还有人雇她。 “对,”徐蓉点头:“或者,如果你要照看家里,工钱按天算,一天五十文钱,来干几天算几天。” 徐蓉觉得给家秀婆婆一天五十文工钱高了,不过此时她说话的重点并不是雇不雇家秀婆婆的问题,而是让她放心。 听到一天五十文,家秀婆婆有些动心。现在家里仅剩一亩田地,这是她以死相求,儿子才没有拿去抵债,换作将媳妇典当出去。 田地,家秀婆婆要种,否则家里人吃什么。在种地之余,到别人家干活一天有五十文钱……家秀婆婆盘算着,然后想到自己儿子。如果自己去别人家干活了,儿子回家吃什么?没有人给他做饭。 “徐姑娘……”家秀婆婆迟疑道:“能不能,让我儿子也去你们家做活?” 家秀婆婆想到个关键:自己儿子之所以会变成那样,主要是因为他在这个村里、有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如果换一个村,不知道会不会好些?他会不会从此戒赌? “你儿子?”徐蓉脸皮抽了抽。这是要一家子都去她家啊? 不过徐蓉也没有立即拒绝,问道:“你儿子有什么手艺吗?” “他……”家秀婆婆回想一下:儿子会种地、会做家务,但是懒得很,在家里都不怎么做,去别人家做活…… 家秀婆婆无言以对,儿子就没有一样拿得出手、能被称作“手艺”的东西。 几人正说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匆匆赶来。 此时杨月灵和甜香站在门外,男子看到两人,眼神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进家。 来人正是家秀的丈夫,袁高。他一身褐色麻布长衫,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清瘦,脸颊上一圈胡茬,看起来像个邋遢书生。 “家秀你怎么回来了?”男人满脸疑惑,目光中露着关切。 家秀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将她最近经历讲了一遍。 听完经过,袁高看向徐蓉和她身旁的少华,然后又望了望门外两人。 袁母道:“刚才家秀说想把孩子带走,徐家准她带孩子。徐姑娘说,我也可以一块去做活。如果做长工,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一两银子;如果做短工,一天五十文钱。” 说实在的,袁母很想去打工挣钱,但是她又担心自己离开家儿子怎么办? “做工?”袁高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徐蓉。对他来说,一个月一两银子太少了,塞牙缝都不够。不过现在他口袋里只剩二两银子。 袁高犹豫。想了想,对徐蓉道:“让我娘去你家做长工,你先给我一年工钱。如果用了觉得还满意,明年她继续在你家做活,你一次性给我她一年工钱。” 听到他这么讲,徐蓉瞪大眼珠:这不是变相卖他娘么! 袁母也是错愕,有些不可置信道:“我去别人家了,你怎么办?” 她想的不是儿子把自己卖了,而是想:自己不在家,儿子生活怎么办,谁来照顾他? “就一年,没什么。”袁高望着自己母亲,他知道母亲不会怪他。再说了,去到别人家管吃管住,多好啊!你在哪儿不都要吃饭,吃别人家的还不用自己花钱。 徐蓉叹了口气,很无语。觉得自己一开始或许就不该说雇佣家秀婆婆,这反而让家秀丈夫有了“可趁之机”。 少华站在一旁,想替徐蓉拒绝。但是想想:蓉儿想做好人,就让她做吧!一年十二两银子,也花不了多少钱。反正雇谁不是雇,孙家两个女人来帮忙,给的工钱比一两银子还多。 来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解决。 根据家秀描述,她们感觉家秀丈夫可能是个像无赖一样的人,但是没有想到他那么“洒脱”,居然连老娘也一块送出! 徐蓉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子,她与袁家人商定:他娘什么时候来岩脚村,工钱从什么时候算起。今天这个决定有点突然,徐蓉觉得他们大概也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最后,徐蓉将家秀留在袁家,让她在家里过年住几天。到时候,如果她婆婆要来做活,她们就一起来岩脚村。 走出袁家,徐蓉望天长叹:“这叫什么事啊!” 杨月灵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道:“如果家秀不来,跑了怎么办?” 甜香道:“跑了便跑了,本来她也是无所谓的。” “什么意思?”杨月灵没听懂。 甜香也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对杨月灵道:“本来我们可以放她回家的,但人不用白不用。” 杨月灵还是没听懂,甜香说回去跟她解释。 其实徐蓉与甜香已经商量好,甜香不在意家秀的当票,她当场撕了都行。可是徐蓉觉得家秀可怜,想帮她,于是便不提当票可以作废的事,让家秀以为她不是自由身。否则放她回去,万一她又被丈夫再卖第二次。你看,今天她丈夫连老娘都“卖”了,她们的担心不是多余。 几人走到大树下,段安平的马车已经来了。原来他与冯树认识,两人正在那聊天。 看到杨月灵、甜香几人走来,段安平朝她们微笑颔首。 “不知道你们在哪儿,我就干脆在这等着!” 段安平不想掺和一个卖身女的事,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接人,所以他连问都没问家秀家在哪儿。 冯树与他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想掺和。所以他在树下跟村里人聊天,也是聊的别的话题,一个字没提“家秀”,仿佛不认识这个人。当然,严格说起来,他也真的不认识。 冯树道:“段大哥来了,我就走了。”以前他喊段老板,前会聊天,知道了他与杨月灵的关系。 冯树对杨月灵这个侄女,也是有些无语。不过,她娘家老子都不管,他一个外姓人就不要发表意见了。 徐蓉上前对冯树感谢,另外叮嘱他关于马匹的事,留心帮她问问。徐蓉是真的想有辆马车,她觉得交通工具太重要了。 两辆马车一起离开大溪村,在岔路口分手。冯树回冯家村,段安平驾车送他们回岩脚村。 第102章 附加要求 过年的日子,就是闲着吃吃、玩玩。 段安平送他们回岩脚村,顺便也留了下来,在徐家住了两日。 正月初五,段安平、杨月灵、小秋、甜香四人回县城。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家秀一家五口就来了。 说“五口”是因为袁高也来了,他要过来拿银子。顺便看一下他媳妇、老娘的雇主家在哪儿,他们家是什么条件。 当看到徐家就只有几个人,袁高疑惑不屑道:“不是说你们家有很多工人吗,人在哪儿?” 徐蓉对他说话的语气不满,感觉他好像瞧不起自己家似的,没给好脸色回答道:“都回家过年了,过完年才会来。” “还可以回家过年?”袁高打量徐家房屋,觉得还行,不过与他们村的纸大户比起来,差远了! “行吧,从今天起,我娘、我儿子就在你们家,你可不要虐待他们哟!”袁高没提家秀,是因为家秀已经被典当出去,他娘和儿子可没有被典当。 袁高讨要十二两银子,徐蓉对他这种“卖娘”行为很愤慨,不过之前已经承诺过,于是给他十二两。 “等一下。”少华阻拦说道:“要先写个契约,万一你娘干着干又不干了呢?” 袁母忙道:“我不会的。” 少华不听她口头承诺,一定要立字据。 “行,那就写吧。”袁高虽然是个赌鬼,但他愿赌服输不赖账。从某种角度上说,袁高其实很豪爽,只是他的豪爽是建立在不为家人考虑的基础上,而且他的道德底线很低。 少华拿来纸笔,想着找谁来替写。因为他的字写的太好,即便假装不好好写,几个字还行,写多了,全篇整体看起来还是那么好。——不得不说,从小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就像一个正人君子,他再怎么装痞子流氓也装不像。 袁高看他迟疑,讥笑道:“怎么,不会写字?要不我来写。” 袁高上过学。曾经他父亲在世时,想要培养他成为读书人,但是他对读书完全没兴趣。父亲去世后他便不再学,整日与“同窗”吃喝玩乐充大爷,渐渐的家被败光。 所以,赌博输钱是一方面,他也有赢的时候。赢时,大吃大喝、出手阔绰;输时,卖田卖地,最后把媳妇也典当出去。 现在的袁高已经“大不如从前”,以前他是在县城赌的,现在就只能在村里跟人打打叶子牌。 你问他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有的人,生下来就是父母的讨债鬼,不把这个家豁祸光了他没完。 听到袁高会写字,少华将笔递给他,一边口述、一边让他写。 契约的内容大致有两方面: 一是约定袁母在徐家做活,吃住都在徐家,每月一两银子、全年十二两,一次性付给袁高; 二是袁家人承诺,在徐家看到与造纸相关的所有东西,不能告诉第二人。如果他们泄露徐家造纸技术,或仿制造纸,造成的损失袁家双倍赔偿。 听到这一条,袁高停笔不悦道:“你什么意思?是防着我们来偷学技术?!我们家又不做纸,要偷学你什么!” “你们家不造纸,可你们村造。”少华表情严肃道:“如果你把我们家的造纸技术偷卖给你们村的人……你又那么缺钱。”言下之意明显不过。 徐蓉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听到少华提出,她给自己男人一个大大点赞。 袁高很不满加这一条,不过想想自己又不是来偷学技术的,他压根都没想过这事。 “行!写。” 袁高没有多想,提笔加上这一条。他想拿到十二两银子,压根没想要偷学技术,加上又何妨。 写完契约,按上手印。 袁高突然想到件事,说道:“那么我两个孩子,是不是也要约定一下?” “约定什么?”少华淡淡问。 “你们不能虐待我儿子,要是他们病了、死了,你们要负责。”袁高说得理直气壮。 少华淡笑摇头:“我们肯定不会虐待你儿子,你媳妇老娘都在这,她们看得到。但是,如果你儿子病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概不负责。你若不放心,现在你就可以把孩子带回去。” 现在大溪村袁家就只剩袁高一人,他怎么可能带孩子。 “行行行,不约定就不约定。”袁高也知道孩子在这里是他们家占便宜。那么小的孩子,只会吃了拉、拉了睡,除了是个负担,啥用没有。他只是不服气刚才少华提出的那条,什么偷学技术,亏他想得出来。 拿了银子,袁高离开。他对母亲没有依依不舍,只是悄悄叮嘱母亲:该吃就吃、该休息就休息,不要为别人家太过卖命。 刘氏望着这位比自己大几岁的老姐妹,心中摇头:教子无方!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家人闲不住,虽然工人还没来,少华和徐玉福已经开始做纸,能做一点算一点。刘氏也开始编竹盒,同时她教袁母、家秀、小红、小五几人编竹盒,承诺一个竹盒给她们五文钱的手工钱,因为竹子是徐家的,工具也是徐家的,她们就只是出个手工编制而已。 按照刘氏本意,她不想给工钱。因为袁母的工钱已经给过了,家秀、小红、小五,刘氏认为她们没有资格要工钱。因为她们是卖身丫头。 不过徐蓉跟刘氏讲,给工钱是为了激励她们多编多做。如果做与不做都一样,她们又何必做呢。 徐蓉收购纸巾竹盒的价格是十五文钱一个,包括刘氏编的,徐蓉也是按照这个价钱收购。刘氏说一家人不必算得这么仔细,自家人还什么收购不收购。但徐蓉坚持要按收购算,该给的钱要给,一码归一码,这样方便她做账。因为纸坊不是他们一家人的,还有股东:甜香和拓拔于荣。 之前甜香没有告诉过徐蓉“荣公子”的真实身份,这次来岩脚村过年,甜香告诉她:荣公子,大名拓拔于荣,他是北夏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 听到荣公子居然是皇子,徐蓉兴奋异常。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少华,少华表面惊讶,其实心里早知道。 他不仅知道荣公子是皇子,还知道他皇帝哥哥不待见他。 换言之,拓拔于荣在北夏没有什么政治权利,他只是有个显赫身份。仅此而已。 第103章 工人来了 过完“正月十五”,工人们又回来开始干活。他们还有水渠没有修完,甜香的房子还没盖。 盖甜香的房子,就意味着要拆棚子。工人房那边已经建好,于是将厨房搬过去,在那边做饭吃饭,这边腾开地方建房子。 一月二十八日,左等右等,荣公子的人终于来了! 九辆马车,七辆坐人,两辆拉货,浩浩荡荡驶入岩脚村。 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甜香、荣公子,还有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后面六辆马车上下来三十多人,个个年轻力壮,年龄看起来在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六岁之间。 这群人虽然都是夏国人,外貌上与华国人无异。他们在华国已经很多年,从口音上听不出来自别国,顶多也就觉得他们的口音像北方人。 甜香、荣公子带着一部分人爬上斜坡,来到徐蓉家门口。 看到之前的棚子已经拆了,正在建房,甜香有些开心。 “终于开始建我的房了!” “你的房?” 荣公子看了眼面前正在搭建的房屋框架,举目四处打量,发现这里与他第一次来有天壤之别,完全大变样。 他看到不远处的几间新房,问道:“我们的人是不是住那里?” “对。”甜香点头,然后问正在建房的师傅,徐蓉在哪儿?从他们上来就没有看到徐蓉身影,也没有看到刘氏、少华。 建房师傅回答说,徐蓉和刘氏去上河村了,少华在纸坊上。至于徐玉福,盖房师傅举目四望,正好这时徐玉福从厕所里出来。 “甜香姐!”徐玉福喜出望外,立即跑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徐玉福打量她身旁的荣公子,以及他带来的人。 “这位是荣公子。”甜香介绍。 “荣公子好!”徐玉福点头弯腰问好。其实他认得荣公子,上次在纸坊上见过。不过他不知道荣公子的真实身份,只把他当作大姐的股东、有钱金主。 甜香又介绍荣公子身边的年轻男子。 “这位是穆公子,以后他们带来的人,全都由他负责管理。” 穆公子忙道:“别称呼什么公子,叫我穆青就好。” 穆青是拓拔于荣母亲娘家那边的子弟,他的身份是位贵族,只是与皇子比起来,贵族便不算什么。当年他以贴身侍从的身份,跟随拓拔于荣一起来到华国。 “穆大哥好!”徐玉福点头问好。他看穆青像位高等级伙计,不明白甜香姐为何称呼他公子。 拓拔于荣道:“我们过去看一下房子。” 关于新盖的房屋,来之前甜香已经介绍过:总共盖了三栋九间房,其中六间有床铺,每间八人,总共可以住四十八人。不过徐蓉家有几名女子,她们住一间,余下五间可以住四十人。 拓拔于荣觉得房间床铺少了,说好五十人,怎么徐蓉自己缩水? 甜香解释说:因为原本计划十间纸坊,现在只有五间,来那么多人也没地方做活,所以徐蓉缩减了人数。 于是他们这次来总共带了三十七人,减去主管穆青,干活的是三十六人。 原本拓拔于荣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安排名主管,只是“元夕节”甜香回江州,与帮主兼义父姚通商量,将百花楼租给徐蓉经营酒楼。姚通不想租,他只打算卖。不得已,甜香向姚通透露:徐蓉的丈夫,便是那位在流放地失踪的邵家公子。 闻言,姚通惊愕。 甜香大致讲了:邵公子隐姓埋名,借做上门女婿,给自己弄了个合理合法的新身份。 只是,她是何时发现邵公子?甜香没说是当初少华河里救她的时候,说是后来发现的。不过他们认识是缘于那次救她。 甜香劝姚通把百花楼租给徐蓉。徐蓉和少华已是夫妻,邵公子对徐家尽心尽力,租给徐蓉就是在帮邵公子。人在落难时的帮助是最可贵的,他们继续假装不知道少华身份,等将来有一天他能回京,少华会对他们感恩的。 姚通沉思。当初邵公子被流放,从京城到江州一路,漕帮受命暗中保护,至于之后去了邵州,那不是漕帮地盘,他们也无能为力。 之后拓拔于荣到江州,向姚帮主打听邵公子下落,姚通才知道:邵公子从流放地失踪了。没想到!原来他藏身信州。 甜香这次透露,拓拔于荣也知道了“少华”就是“邵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百花楼见到“少华”,问他是否姓邵?他还否认。 不过想想,他怎么能承认呢! 邵华是朝廷流放犯,没有赦令他私自潜逃,罪加一等。难怪他蓄起胡子,把自己晒得黝黑,一副普通农民样貌。谁又能想到,他是京城有名纨绔,鲜衣怒马、俊美无双的贵族公子。 知道少华不能暴露身份,姚通、拓拔于荣没打算点明他俩知道,继续假装不知,反正本身他们就有来往。 于是,姚通同意出租百花楼。不过他更进一步,要以租金入股,成为徐蓉的股东。 至于拓拔于荣,原本他不太在意徐蓉的造纸事业,他只是想派人过来学技术。不过因为有邵公子在此,他特意派穆青留驻在这,目前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目的,不过将来总会有用。 几人看完房间,大致分配一下,命人去马车上搬东西。 徐玉福道:“我去喊我姐夫过来?” “去吧。” 拓拔于荣看这小子居然成了邵公子的小舅子,还有那个精于算计的村姑徐玉蓉,真不知道邵公子看上她哪里?如果少华只是个普通农民,拓拔于荣觉得他俩还是挺般配的;但知道少华是邵公子,他觉得徐玉蓉配不上。 当然,配不配的不重要,聪明的荣公子知道少华为何甘做上门女婿——因为他需要落户,给自己弄一个新身份。只是邵公子假戏真做,与徐玉蓉真的做起夫妻,拓拔于荣有些难以理解。难道他想在这里过一辈子? 不过想到徐家有田有地有纸坊,少华是徐家的顶梁柱,或许……他是想借徐家赚钱,借鸡生蛋? 三十几名工人搬东西,七手八脚,人多动作快。 他们除了带来三十七人的衣服被褥,还带来三百多斤面粉,几十斤油、盐、调料等物品。 一名工人问甜香:“这些吃的要放在哪?” “放在厨房旁边的那间屋子。”甜香指了指。 厨房旁边的屋子,算是间食品仓库兼杂物间,凡是与吃有关的东西都堆放在这。比如米面粮油、碗筷蒸屉。 东西搬完,工人们在房间里铺床。这时少华和徐玉福从不远处走来。 第104章 消虑 少华走近,礼貌微笑:“你们来了。” 他对人总是有种疏离感,除了与徐蓉在一起时会主动热情,平常很少对谁热情。 拓拔于荣回以微笑,态度与以前一样,只把他当作有手艺的普通农民。 穆青见过曾经的邵公子,今日再见,心中震惊:他与从前判若两人,难怪殿下没有认出他。 徐玉福介绍:“这位是穆青、穆大哥,他们带来的人由他管着。” 少华打量穆青,他看起来与自己年龄差不多,面容英俊、身姿挺拔,文质彬彬中透着股英气,感觉好像曾经见过。但肯定不是在皇宫里见到拓拔于荣的那次,当时拓拔于荣就一个人。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呢?少华一时想不起来。 这里就不得不说,曾经的邵华“目中无人”。除了与他身份对等的人,他会多看两眼,其他人,他连看都不看。 当然,这也因为从一开始夏国使团就没有介绍过穆青的身份。他是拓拔于荣亲舅舅的儿子,其关系类似于邵华与皇上,都是表兄弟。只不过邵华的表兄继承皇位,做了皇帝;穆青的表弟没有继承皇位,只是位王爷。 甜香对少华道:“他们的人来了,三十六个。你看怎么安排一下,是不是从明天起开始干活?” 少华望了望,几间工人房的门都开着,看到里面的人正在铺床、摆放带来的物品。 这时,身后厨房门口站着的家秀走过来,怯怯问:“是不是晚上还要再加三十六人的饭食?” 甜香扭头,袁婆、小红几人都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她们负责做饭,一下子来了那么些人,是来了多少个她们都数不清。 甜香道:“你们多做四十人饭食,我和荣公子今晚也留在这。” 说完她问拓拔于荣:“马车要留下几辆?”因为还有车夫的饭食,他们一共来了九辆马车。 拓拔于荣道:“留下两辆车,一个人。” 甜香对家秀道:“多做四十人饭食。” 三十六名伙计加穆青,三十七人;再加上拓拔于荣、甜香,一名车夫,总共四十人。 “嗯,好的。” 知道了准确人数,家秀赶忙去备菜。增加四十人饭食,不是个小数,他们原本只有十几个人吃晚饭。因为来干活的都是村里人,他们有些人干完活回家吃。 甜香对穆青道:“把伙计都喊出来,让少华见一见。” 穆青刚要喊,少华道:“暂时不必,等玉蓉回来一块儿见。” 甜香问:“对了,玉蓉她们去上河村做什么?” 少华表情有点无奈,道:“玉文被白家子弟欺负,娘和玉蓉去给他说理去。” “欺负?”甜香有些不解。 少华大致讲了下事情:过年时,他们谈论白家、杨家与徐家的关系,当时刘氏就说了,徐家与白家没关系。可是徐玉文想与私塾里的白家子弟套近乎,于是跟他们攀亲戚,结果引得被对方欺负。还不是一回两回,是好多次。直到有次徐玉文回家,身上满是墨汁,刘氏追问,他才说明原因。原来从过完年开学,徐玉文跟白家孩子攀亲戚之后,他们就开始欺负他,经常让他顶着书本、砚台或其他什么东西罚跪。 闻言,甜香有些吃惊,问道:“要不要我现在去趟上河村?”她认识白家几位有威望的人。 少华摇头:“不必。”在他看来没多大点事,她俩去足矣。 一些收拾好床铺的伙计从房间出来,问这里用水要去哪儿打水、解手要去哪里解?正好,少华给他们介绍一下这里的用水、浴房、厕所等等。 厨房里,小红好奇地问家秀:“那个跟甜香姐站在一块的男人是什么人?”她指的是拓拔于荣。 “我哪儿知道。”家秀就只是过去问了一句做多少人的饭,小红不认识的人,她也不认识。 小红一边削南瓜一边朝屋外张望。 这边,甜香和拓拔于荣站在一块,甜香问:“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四五天,等他俩拜完堂。” 来之前,甜香说过,二月初二徐蓉与少华拜堂。当时拓拔于荣疑惑:他俩还未成亲?甜香解释:他俩已经是夫妻,只是因为守孝,还未正式拜堂。 甜香道:“这里条件不好,你可以先回县城,等二月初二再来。” 拓拔于荣摇头:“我们在外面,条件比这差的都住过,这算什么。” 甜香道:“那我明天可是要回去。” “你想回就回呗。” “马车怎么办?”甜香的关键是想说马车。只留下两辆车,她回去势必驾走一辆。 拓拔于荣回头看了眼厨房:“去看看今晚吃什么,不行明天让人去县城买点。”顺便送甜香回去。 拓拔于荣对住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只要干净、能睡得下去就行。但是对吃,他忍受不了吃糠咽菜,即便在啥也没有的大草原上,他都要宰只羊来吃。 两人来到厨房,正在张望的小红赶忙低头。家秀出去淘米了,厨房里就只有小红一人。 “今晚有些什么菜?”拓拔于荣问。 小红低着头没有回答,刚才家秀让她削南瓜,至于还要加些什么菜她不清楚。 拓拔于荣扫了眼厨房,没有看到肉菜,对甜香道:“你不是说他们家伙食变好了吗?怎么连块肉都没有看到。” 甜香瞟了一眼道:“可能肉在库房里吧!”她指的是腊肉。过年时她看到徐家有许多腊肉,不至于二十多天就吃完了吧。 说实话,还真是吃完了。每天都十几、二十人吃饭,那些腊肉不够吃多久。 拓拔于荣皱眉:“我就说她抠得很,能省就省。” 说完走出厨房,对不远处的少华喊道:“少华,你带人去村里买几只鸡。我看今天晚上好像没什么肉菜,怎么说也得给我们接下风吧!” 说完又道:“村里有没有人家养猪,或是买头猪也行。” 甜香在一旁听得汗颜。买鸡倒还可行;买猪,是准备临时杀猪吗? 再则是拓拔于荣对少华说话的语气,一点儿没把他当邵家公子,只把他当作个任人差遣的乡下村夫。 少华愣了一下,不过想到晚上多了四十人吃饭,家里的菜的确不够。 他走过来道:“杀猪来不及,买鸡倒是可以。只是,村里能买的鸡差不多买完了,剩下的……”他不知道还能再淘出几只鸡。 自从徐家开始雇人干活起,徐蓉就让村里几户相熟的人家养鸡,等鸡长大了卖给她。可是,这才过去三个月,小鸡还没长到够吃呢。 “我去村里问问。”少华准备去问。 “你带上穆青,再叫上几个人一块去。让他们也熟悉一下村里。”拓拔于荣一副少爷公子的命令语气。 他这么做是故意的,主要是为了打消少华多余的顾虑。 他感觉少华对他们抱着防备,仿佛害怕看穿他身份似的。 的确是已经知道他身份,但这对拓拔于荣来讲,知道又如何,他不会去向公主打小报告。他现在要的,是徐家柔纸的造纸术,如果他告诉公主,少华还如何在这里安心造纸。 另外,拓拔于荣乐见少华与徐蓉成亲生子,到时候,那位贞懿公主…… 拒绝他的求亲,贞懿公主真以为拓拔于荣没有往心里去。怎么可能! 第105章 退学 徐蓉、刘氏和徐玉文回到家,看到新房旁边空地上停放着两辆马车。空地边沿的排水沟旁,一头白花花的猪躺在四方桌上,有人在清理褪下的猪毛、有人将烫猪流下的水扫进沟渠。 刘氏看到那几人是陌生面孔,疑惑问:“他们是谁?” 徐蓉同样疑惑。 两人走到新房,看到所有房门都开着,每个房间里都有人,仿佛住满了似的。 这时旁边一间屋里甜香喊了声:“玉蓉!” 徐蓉转头。这间房原本是间空屋子,这段时间他们用来做食堂,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桌,甜香、少华、荣公子几人坐在桌边。 徐蓉一下子露出欣喜笑容:“我就猜想是不是你们来了!” 她边说边走进屋里,刘氏带着徐玉文也跟了进去。 屋里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徐玉福、穆青、以及另外几人。 徐玉福一见到刘氏忙问:“娘,白家私塾那边怎么说?” 刘氏沉着脸:“他们不让我们借读了。” 原本她觉得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她去跟人家长说一说,让他们管教一下,结果,对方竟然让徐玉文不要在那里上学了,这是刘氏万万没想到的。 “为何?”徐玉福不解。 “欺负人呗。”刘氏无奈。私塾是白家开的,让不让你在私塾上学,他们说了算,而且无须任何理由。 甜香道:“要不要我去帮你说一说?” 刘氏愣了一下,想到可能玉福已经跟他们讲了是什么事,摇头道:“算了!小的那样,老的也那样。” 刘氏觉得白家有些得势不饶人,小孩子欺负人,大人也欺负人。 徐玉福问:“那么三弟要去哪里上学?” 刘氏叹了口气:“等我再打听打听。”十里八乡不是只有上河村有私塾,只是那里路程近些。 提到私塾,徐蓉脸上有些不悦加不屑。去之前,她以为的私塾,觉得可能像规模小些的乡村小学,毕竟这个时代学生数量有限。可是去到那里一看,所谓私塾,只不过是白家祠堂里的一间厢房,拢共有十多名学生。 还以为“私塾”有多高大上!不过如此。当白家人态度不好,徐蓉拉了拉刘氏,让她走了,这种学不上也罢。不就一间房、一位先生嘛! 像徐玉文这种外村借读的学生,一年六两银子的学费,他们收四名借读生,学费就足够支付先生的报酬。说到底,收外村学生是为了赚钱。这种生意,徐蓉觉得自己也可以做。找个落魄秀才,不就解决了么。 徐玉文蔫蔫的靠在娘怀里,刘氏道:“我先带他回去,你们有事、你们聊。” 刚回来,家里有人,她自然要进来打声招呼。至于他们要谈什么事,刘氏不参与。 望着人出去,拓拔于荣对徐蓉道:“原本我可以多带些人来,但甜香说你的房子只够住四十人,所以我只带了三十七人来。” 说完,他向徐蓉介绍穆青,以及另外四人。 穆青是他们的总管,四人是那三十六人分为四队,四队的队长。 听到他们居然还九人一组,分为四个小队,徐蓉笑道:“你们的管理还挺规范的。” 拓拔于荣道:“这是为了方便传达命令。有何吩咐,只须跟他们四人说就行,不必每个人都通知到。” 徐蓉点头。的确,分组是要方便些。 拓拔于荣道:“听说你分给我一成股份?” “是的。” 徐蓉开始讲当初与甜香是如何谈的。在岩脚村造纸这个项目上,他们三人的股份分别是“五四一”,如果以后有别的合作项目,在那个项目上又另外划分股份。 换言之,他们的股份是按照项目分开算,不是“一揽子”的总股份。 拓拔于荣听完笑笑。这种几百两的小生意,他压根不放在心上,别说一成股,就是白送你都行。 甜香对徐蓉道:“前几天我回江州,跟老大谈了。他同意将百花楼出租,不过他要以租金入股。” 听到愿意租,徐蓉眼睛一亮:“他打算租金多少?他想占几成股?” “租金一年两百。除去租金,他要占两成股。” 徐蓉有些没太听懂,问道:“意思是,租金还是要给,他另外还要占两成股?” 甜香点头:“是的。他原本说租金四百,他占四成股。这样的话,租金不用给,都算在成本里。但是,我想以后我们赚的钱应该不止那么点,四成股太高了,于是便谈成租金两百,除去租金,他占两成股。” 甜香的算法是对的。盈利越多,每股分成就越多,如果给姚通四成股,他真是赚大发了。 其实姚通看在少华是邵家公子的份上,他可以不要那么多,让利给他们。因为每年姚通给邵府的孝敬银子都上千两,在这里让出一二百两压根不算什么。但是,他不是要装不知道,少华是邵华吗?所以,可以让也不要让。 徐蓉想想,那么大座院子,一年二百两租金,真算是便宜了!不说别的,如果把临街房屋改成店铺转租给别人,做个二道房东。那里至少可以改出五六间店铺,一年租金一百多两,这二百两不就回来一半?甚至还更多些。甜香能谈成这个结果,徐蓉觉得她真的尽力了。 “行,就按除去租金,两成股算。” 甜香道:“余下八成,我的意思是等约了杨月灵,我们一块商量,看看各自占多少。”这关系到每人可以拿出多少钱的问题。 徐蓉点头。酒楼她想参与,但不想把大部分精力花在那上面,她觉得这事主要还是靠杨月灵和甜香。她俩占大头,她部分参与就好。 这时有伙计进来,说开始分肉了,问拓拔于荣:是不是做成烤猪排? 徐蓉听到烤猪排,疑惑看向他。 拓拔于荣道:“你家里没什么肉,所以我们买了头猪。” “哦,原来那猪是你买的呀!”徐蓉进来时想问,结果一聊一打岔就忘了。 那猪大约就六七十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头小猪,他们就整只猪烤了。但是,它又不是可以整只烤的小猪,所以前会拓拔于荣说,把主要的肉剔下来烤,其他杂七杂八的,留给厨娘去处理。 徐蓉道:“我们家里没什么佐料适合用来做烤肉。” 拓拔于荣道:“没关系,我们带了。” 说着起身,示意徐蓉跟他去看看。 第106章 辣椒 徐蓉看到库房里多了几十袋面粉、几大坛香油,另外还多了两袋盐,几麻袋不知道是什么。 “哇!你真的自带粮食啊”徐蓉调侃。因为在刚开始,她与拓拔于荣谈条件,提出他要么一年给她交五百两银子的伙食费,要么他们自带粮食。 当然,这个提法被拓拔于荣否决了,因为他的伙计在这里干活不要工钱。不给工钱你不说,却去算他们一个月要多少伙食钱。 拓拔于荣道:“他们喜欢吃面,想你们家可能没有面,所以我们自己带来。” 徐蓉道:“那么多人、这么点面,估计也吃不了多久。” 几百斤面看着是不少,但是如果平均每人每天半斤面,一个月就得六百斤。这里的面粉还没有六百斤。 拓拔于荣道:“没关系,吃完了让穆青去拉。” 徐蓉打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麻袋,眼睛不由瞪大……辣椒!辣椒!!自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没有见过辣椒,她一个西南f4省人,居然没有辣椒,知道她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们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徐蓉兴奋异常。 “从庆州运来的。” “庆州?”徐蓉感觉这个地名听过,仔细回想一下,想起是棉花的产地——庆州。 徐蓉问:“庆州不是种棉花吗?那里还种辣椒?” 拓拔于荣有些稀奇地望着徐蓉:“你知道这是辣椒?” 徐蓉脑子顿了一下:是啊,按理说她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辣椒在现代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东西,她没多想就顺口说出来了。 “我、我有次在县城街上见过。”徐蓉胡乱编一个。 “这里有人卖辣椒?”轮到拓拔于荣疑惑了。 “嗯……很小的一个小摊,就见过一次。”徐蓉在县城街上从未见过卖辣椒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编了。 拓拔于荣想了想,没再追问。他们在信州试过卖辣椒,但是这里的人不会吃,没人买。不过还是卖出过一点点,后面就没有下文了。 他道:“这是个好东西,再是平淡无味的东西加上辣椒都会变得好吃。” 说着他示意伙计拿些辣椒出去。 这是干辣椒,只见他们将辣椒蒂去掉,掏出里面的辣椒籽,然后用刀将辣椒剁碎…… 看着他们的操作,徐蓉脸皮抽了抽:用刀剁干辣椒,她以前从未见过。不过古代没有粉碎机,不用刀剁又用什么呢。 伙计“咚咚咚”地剁辣椒,徐蓉对拓拔于荣道:“那些辣椒籽我能拿去种吗?” “可以。” 拓拔于荣看了下剁辣椒,又去看分肉。 要烤的肉已经切出来,整只猪三分之二的肉都拿来烤。毕竟晚上有五十多人吃饭。 看伙计们各自分工忙碌,拓拔于荣又返回屋里。 徐蓉也跟着进屋,问道:“你们卖棉花吗?” 拓拔于荣愣了一下,摇头:“不卖。” 徐蓉有些遗憾:“你们从庆州运辣椒过来,为何不运棉花呢?”她这是疑问,其实也没问,只是感叹一下。 “辣椒主要是为了我们自己吃,能卖就卖点,卖不了便算。我们又不吃棉花,天底下的生意,不可能什么都做。” 拓拔于荣卖小麦,已经是很大笔生意,其他东西都只是顺带。 徐蓉道:“我想要棉花,你们下次从庆州运东西,能不能帮我弄一些棉花和棉花籽来?” 拓拔于荣疑惑,刚才她要了辣椒籽,现在又要棉花籽,问道:“你想种棉花?” “是,”徐蓉点头:“我想种棉花,我觉得棉花有很大用途。” “什么用途?” “做棉被、做棉衣、做棉布。” “还有呢?” “没有了。” “这叫很大用途?” “这些难道还不够吗?衣食住行,棉花几乎是‘衣’的全部。” 拓拔于荣有些不太理解地望着她,“衣”主要是蚕丝和麻,棉虽然也有点,但它哪是全部? 徐蓉道:“我想研究下棉花的运用,需要很多棉花做实验。” 说着她抿嘴眼睛眨了眨,谄笑道:“要不,我们合伙来做棉花吧?” 拓拔于荣对她的提议无感,说道:“如果你想要棉花,我可以帮你弄点。合伙就算了。” 棉花对拓拔于荣来说意义不大,它不像小麦大米等粮食商品,可以影响一个国家。 徐蓉想想,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意识到棉花的重要性,在棉和麻之间,他们更喜欢麻。 她点头道:“行吧,你先帮我弄两百斤棉花,要价格便宜。听说棉花的趸价,四五十两一担。” 一担等于一百斤,她要两百斤,也就是两担。 拓拔于荣斜眼瞅她:“你从哪儿听说一担棉花才四五十两?” 其实徐蓉听甜香说,棉花趸价一担六十多两,但她故意说四五十,想要套出底价。 “哦,那是我记错了?”徐蓉一副懵懂表情,仿佛她真记错。 “四十不可能,五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带点过来。不过要几个月以后。” “嗯,好,反正我也不等着要。”徐蓉点头,心中暗喜:看吧,真让她套出底价来。 其实五十两一担是不计运输成本。拓拔于荣在运其它东西时,顺带运两担棉花。如果是作为棉商,大老远运来,五十两他肯定不卖。 房间里,徐蓉与拓拔于荣聊着。房间外,徐玉福、甜香与穆青聊着。至于少华,刚才出去看东西,他说了一声就去纸坊上了。前会他是撂下手上事情过来的,现在还要回去收尾。 一个时辰后,晚饭做好。 拓拔于荣他们的烤肉,是用辣椒、盐、孜然几样佐料涂抹在肉上烤的,夏国这帮人个个吃得开心,岩脚村这帮人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怪、很辣,不喜欢吃。 唯有徐蓉,吃到久违的辣椒,她都要喜极而泣了。 她对拓拔于荣道:“烤肉佐料里如果再加上花椒粉就更完美了!” 拓拔于荣道:“我们不喜欢吃花椒。这是猪肉,如果是羊肉,我们还会再加上胡椒。” “你们还带了胡椒来?” “没带。这里也没有羊肉。” “猪肉也可以放胡椒。你看,我们正好杀了头猪,猪肚包鸡炖汤,简直是人间美味!”若不是正在吃肉,徐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猪肚包鸡?”拓拔于荣皱眉,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下次你带胡椒来,我做给你吃。真的美味!” 曾经徐蓉不喜欢吃胡椒,但是有一次吃过胡椒猪肚鸡,发现很好吃。特别天冷的时候来一碗,胃里暖暖的。 两人谈论吃。少华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觉得徐蓉对拓拔于荣过于热情,心里有些吃味,想要提醒,但是想到拓拔于荣是他们的金主,想想算了。 他看得出来,徐蓉想从拓拔于荣身上得到点什么,否则她不会那么热情。 第107章 马车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徐家人一一认识了新来的三十七人,拓拔于荣对少华道:“外面的马车,留一辆下来,以后你们去哪儿也方便些。明天你看看,找个什么地方盖间马厩。” 留一辆马车,拓拔于荣其实是为了方便穆青。他虽然一直以侍从的身份跟随,但他不是一般侍从。 少华点头。刚才介绍三十七人时,那些人几乎都来自他们旗下各处站点仓库,唯有穆青,拓拔于荣介绍说:他是一直跟着我的人,以后有什么问题你们就跟他讲,他能全权代表我。 之前少华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穆青,虽然还是没有想起来,不过他想起:夏国的八大姓氏门阀世族中,有一姓便是姓穆。 世族,也称士族,是指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与之对应的另一个概念是“庶族”。 “士族”天生享有某些政治、经济特权,比如他们不用参加科举,凭出身门第便可得到官职。邵家便是华国的“士族”。当初邵华被授予羽林军中郎将职位,他没有通过任何选拔,直接授职,凭的就是他的出身。 与之对应的“庶族”,比如白文卿的父亲白钧。他出身平民,通过参加科举,自身努力,最终得到江州法曹一职。(这里说明一下:羽林军中郎将是五品官,江州法曹也是五品。) 在华国,士族出身的显贵、与庶族出身的显贵,地位差距已经不是十分明显。但是在夏国,士族出身、庶族出身,即便官职地位、财富一样,待遇也有着天壤之别。 换言之,夏国依然保留着比较严重的门阀制度,华国在这方面则已经削弱,甚至走向消亡。譬如邵华被流放,他所犯之事如果搁在夏国,顶多被狠狠教训一顿,赔银了事,不至于流放位贵族。 少华想着在哪里建马厩合适,徐蓉听到留下辆马车,眼珠铮亮: “你是说留下辆马车给我们用?”她喜形于色,嘴角压不住的咧开笑。一辆马车,如果那是匹好马,得要一百多两银子呢。 “是的。我那可是匹好马,如果你舍不得喂就不要喂,以后让穆青负责料理马的事情。”拓拔于荣始终认为徐蓉是个抠门的人,如果让她养马,不敢想她会把马养成什么样。 “有多好?”徐蓉好奇。 “顶得上你这里整间房屋。” 徐蓉咧着嘴笑,果然是匹好马,估计得要一百多两。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的。”徐蓉省了笔买马的银子,甭提多开心。 “别,让穆青照顾,这马我是为他留的。”拓拔于荣觉得还是说清楚算了,否则徐蓉以为是给她的。这村姑在他这里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不要让她得寸进尺。 “呵呵,好。”徐蓉当然知道马不是给她的,但是她也可以用,还不用她喂养,多好。 几人又聊了一会,说了明天准备要做什么,然后散了各自安歇。 徐蓉和少华回到自己房子,少华烧水洗脸。虽然工房那边也烧着热水,但是有四十多人要用热水,他觉得还是回来自己烧算了,反正也不麻烦。曾经习惯被人伺候的他,流放这几年他反而不适应被人伺候。 水烧好,他叫徐蓉过来洗脸。徐蓉随便抹了两把,将盆放到地上,开始泡脚。现在一月底,气温还有些低,徐蓉喜欢在睡觉前把脚泡得暖暖的。 她泡好脚,少华打横将她抱起,直接送进被窝,然后自己去洗脚。 等少华洗好过来,关门,吹灯,钻进被窝。徐蓉手脚像八爪鱼一样附上少华的身体。他的身体很暖和,像个热水袋。 “唉!” 黑暗中,徐蓉叹了口气。 “怎么了?”少华问。 “银子不够用。”徐蓉幽幽道:“开酒楼要银子,买棉花要银子。今天玉文退学,我想到我们自己开家私塾,也要花银子。” “你想开私塾?”少华没想到她竟有这种想法。 徐蓉往他怀里拱了拱:“我跟你讲,我发现开私塾是能赚钱的。只要收够一定数量的学生,这是门生意。” “可是,”少华疑问:“上哪儿请先生?” “找个落魄秀才,或是久考不中的老头。”徐蓉莫名想到“范进中举”,觉着这个时代应该也有那种一无所成的老头。 少华笑了:“这里不是京城、府城,哪有落魄秀才。再说久考不中,这种人的学识配做先生么?” 所谓落魄秀才,是他在外求学好多年,经济支撑不了他的开销而落魄。这里是岩脚村,连学府都没有,哪有落魄秀才。 徐蓉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说道:“那怎么办,送玉文去县城读书?” 虽然她还是没有断了开私塾的想法,但私塾好建、先生难找,这个想法目前不可行。 “送玉文去县城,就得要有人在那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我们即将要在县城开酒楼,到时候让刘氏过去。” 少华想想,觉得可行。虽然去县城就读哪家私塾目前还没有方向,但杨月灵、甜香在县城,她们应该有办法为徐玉文找到家私塾。 这里说明一下:县城有书院,但书院只招收童生。徐玉文连童生都还没考上,没资格进书院读书。 少华抚摸着徐蓉的手臂,觉得她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想着造纸,想着开酒楼,想着做棉花,还想着开私塾,她到底想要做多少事! 徐蓉道:“另外,我想在山上种辣椒,可我们山上要种竹子。如果用稻田种辣椒,我又不知道辣椒的产量会怎样。”她顿了一下,搂着少华的脖颈道:“今年我们用稻田试种一波辣椒,也不种多,就种四亩。至于我们吃的米,到时候跟刘氏买,你同意吗?” 分家时徐蓉分得四亩地,另外刘氏有十六亩。当初分家时,两边闹得像是老死不相往来似的,现在融洽得像是没有分家一样。 少华扭头望着她,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少华能感觉到她祈求的神态。 “种辣椒,那东西是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少华觉得辣椒不好吃,用四亩良田种,要种来干嘛? “用处就是吃啊!”徐蓉道:“辣椒有很多种吃法,做泡椒、做辣椒酱、做油泼辣子,用来炒菜、用做佐料,有很多种吃法。” 少华皱眉。他不喜欢吃辣椒。 徐蓉突然感觉到她似乎露馅了,立即收声,心想:完了,原主徐玉蓉应该不知道辣椒的吃法。 然而少华没有追问,只是有些不太喜欢的说道:“你想种就种吧。” 现在少华没有时间去种地,这个冬季他们的四亩地都是空着的。等到开春,他估计依然没有时间种,因为蓉儿想要银子,能最快换来银子的方法,就是加紧造纸。 徐蓉往少华身上拱了拱,她知道少华会同意,但还是有必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他们现在没有时间种地,但是可以把地租给别人种,或是请人来种,只是徐蓉觉得那样经济效益太低。 少华搂起她的大腿道:“你是不是想要?”她老往他身上拱,少华觉得她在暗示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冷,你身上暖和。”徐蓉有些不好意思。 少华轻笑,翻身压上,他看得懂蓉儿的暗示。她在那方面总是不好意思,做些小动作暗示让他主动。 …… 第108章 二月初二拜堂日 第二日,少华带着三十六名工人开始教他们造纸。拓拔于荣和穆青也跟着一块儿了解。 吃过午饭,甜香回县城。临走前,徐蓉托她帮徐玉文在县城找家私塾。 …… 日子很快来到二月初二。 今天徐家工地、纸坊停工,全都为徐蓉、少华拜堂成亲张罗。 头天晚上少华住到徐昌家,因为他是上门女婿,从习俗上讲,今天应该是男方家人将他送到女方家,不过少华没有家人,于是借徐昌家当作男方家。 徐蓉觉得这种头天晚上住出去,今天又再迎进门的程序,真是多此一举。但刘氏坚持要这样,说这样才合规矩。 吃过早饭,徐蓉换上婚服。 古代农村婚礼没那么复杂,就是迎亲、拜堂两个简单程序。而入赘,流程更简单,甚至都不用去迎亲,等着男方自己上门。 巳时(上午十点),少华在徐昌的陪同下,穿着红色婚服、挑着一副新扁担。扁担箩筐里,一头放着被褥、一头放着碗筷,寓意他卷着铺盖入赘女方,就这么一路来到徐家。 “来了来了!姐夫来了。”徐玉福笑着跑进屋。他第一次看到男方入赘的婚礼,觉得姐夫那样子有些滑稽,忍俊不禁。 徐蓉起身,准备出去迎接,孙家婆婆将她拉住道:“别动,等他们外面完成改名你再去。” 按照一般入赘流程,男方到了女方家,先是要递上自己的名帖,接受改名改姓、写入族谱,然后才是女方出来与之拜堂。 少华早就改了姓名,于是外面只是象征性的意思一下,然后徐蓉在孙家婆婆的陪伴下出屋,与少华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牵入洞房。 徐蓉盖着红盖头,出去转一圈,又被牵了回来。她实在有些无语,这算什么事啊! “你昨晚睡得好不好?”少华坐在床边问。 “挺好的。你先帮我揭了盖头。” 虽然算不上老夫老妻,但他俩之间太熟悉,完全没有新婚夫妻的那种羞涩。 与此同时,屋外头。 拓拔于荣目睹了邵府公子的入赘过程,嘴角噙笑,笑容意味深长。 此时甜香、杨月灵、段安平才姗姗来迟。 “婚礼开始了吗?”甜香提着裙摆快步走来。 “都已经拜完堂了你们才来。”拓拔于荣扫了眼一起来的三人。 “唉!”甜香叹了口气。今早她不小心睡过头,杨月灵来接她,她才从床上惊起。 要说迟,他们也没有迟多少,也就迟了几分钟。谁叫这个婚礼进行得那么快呢! 甜香有些遗憾,竟然没有参加上妹妹的婚礼。 或许她潜意识中,并没太把徐蓉的婚礼当回事。人就是这样,你很在意的东西,时时刻刻都记在脑中;不太在意的东西,转身就忘。 杨月灵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参加婚礼,结果错过了最重要的环节。 “我去找我娘。”杨月灵无奈的摇摇头,想着赶紧去跟母亲解释一下。她是把今天放在心上的,都怪甜香,是她耽搁了时间。 “我也去。”甜香说完问拓拔于荣:“玉蓉和少华现在在哪儿?” “在新房里。” 甜香望了眼新房的方向,觉得现在不合适进去。一会吧!先去跟刘氏道个歉。 两个女人去找刘氏,段安平没有跟着去,留下来与拓拔于荣聊天。 “鄙人段安平,是月灵的未婚夫。”段安平自我介绍,把“相好”美化成“未婚夫”。 “月灵?”拓拔于荣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月灵,就是刚才那位。她是刘氏的大女儿,徐玉蓉的姐姐。” “哦!”听到“杨月灵”这个名字,拓拔于荣知道是谁了。他没有见过此女,不过听甜香提起过。 拓拔于荣打量段安平,他明显的西域人特征,其实第一眼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不是华国人?”拓拔于荣疑问。 “不,我是。” 段安平彬彬有礼,介绍他为何有西域人特征,却是地道华国人。 听完缘由,拓拔于荣“咦”了一声。 “你是段裕书的儿子?” “公子认识家父?” “认识。我与你大哥比较熟。” 段安平的父亲现在已经年届花甲,段家生意主要是由他大哥在打理。拓拔于荣与段家有些生意来往。 两人找到共同认识的人,于是话题便聊开了。 另一边,徐蓉与少华在屋子里。 徐蓉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少华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之前说让等着开席便好。” 作为今天主角的他俩,什么都不用做,一切有人操持。 徐蓉瘪了瘪嘴,无聊的坐在一旁。 少华坐到她身边,问道:“你的月事,有没有来?” 徐蓉瞅他一眼:“你只是昨天晚上不在,说得好像离开多久似的。前天不是还没来么!今天也没来。” 少华咬了咬嘴唇,有点小窃喜道:“那你是不是怀上了?” 经过徐蓉给他科普生理知识,现在少华已经超过同时代其他人对男女生理的了解。 “有可能。”徐蓉经期已经超了七八天,要么是月经不调,要么是怀孕了。 少华捉起她的手,满眼星光,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小腹,抑制不住地兴奋:“如果真的怀上就好了。” 徐蓉瘪嘴皱眉。她不排斥生孩子,但是这么快,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怎么,你不高兴?”少华看出她的不悦。 “也不是啦,只是……唉!”徐蓉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喜是忧。 “只是什么?” “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感觉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后面的生活。” “要应对什么?”少华不解:“我每天努力干活、挣银子,就是想让你们母子生活无忧。你不用应对,我去应对就好了!” “我不是说挣银子的事。我是想到以后挺个大肚子,到后面会越来越难受,据说连睡觉都睡不了,翻身也翻不了。想想我就觉得,到时候要怎么办?” 少华看蓉儿眉头紧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别怕,到时候我会帮你。” “你怎么帮?” “我帮你捧着。” 少华半开玩笑的捧上她的小腹。 他希望他俩尽快有个孩子。这样邵府就不得不认下蓉儿这个儿媳。 对邵府来讲,徐家贱如蝼蚁。今日他入赘徐家,将来他父亲一句“不作数”,从此他们或许…… 少华不愿多想,总之现在抓紧时间把一切坐实。 等到那一日,他希望是孩子已经能够喊父亲、喊祖父的时候。 第109章 兆头 徐蓉与少华的婚礼,因为他俩早已经在一起,今天只是补个拜堂程序,所以不像别的婚礼,新娘扭扭捏捏、新郎含羞带怯。 按照古代婚嫁习俗,成亲这天新娘被送进洞房,之后就不再出来,只是新郎出来招呼客人。即便是男方入赘,也是这样,新娘是躲在屋里不见人的。 但徐蓉不愿待在屋里,等到正午开席的时候,她与少华一同出来。 如果他俩是像别的婚礼一样,众人会觉得新娘这会出来不合适。但来的宾客都是与他俩相熟之人,都知道今天只是补个程序,所以也没人说什么。 只是刘氏的母亲沉着脸,小声对刘氏道:“你让她赶紧回屋去!” 刘氏望了眼徐蓉,表情有些为难,说道:“没什么,今天只是补个仪式。” 刘氏母亲板着脸:“这样不好。” 刘氏嗫嚅了一下,心道:有什么不好的!都是熟人。 刘氏母亲又道:“这样不吉利。” 刘氏不解:哪不吉利了? 但是她没说这话,只是把母亲面前的碗筷摆好,说道:“哎呀你就吃你的吧,别瞎操心!” 甜香见徐蓉出来,赶忙迎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来迟了,没赶上你俩拜堂。我们到时,你俩刚好入新房。” “没关系,反正我盖着盖头,也不知道谁来谁没来。”徐蓉半开玩笑,将此事揭过。 实际上也是如此,她从早晨起床就在屋里,孙家婆婆一直按着不让她出屋,她的确不知道谁来了、谁没来。 此时远处孙家婆婆看到徐蓉出屋,皱了皱眉。她的观点与刘氏母亲一样,觉得今天新娘子不宜出屋见人。至于为什么?因为新娘子要保持矜持。即便只是补个仪式,为讨个彩头,徐蓉也应该像其他新娘一样守在屋里不出来。 孙家婆婆摇摇头。罢了!别人家的闺女,她管不了那么多。 甜香拉徐蓉入座,不远处刘氏招呼她俩过去,宴席是按男女分桌、家庭分桌。刘氏、刘氏母亲、徐蓉、杨月灵、甜香这些算是一家人的,她们一桌。 至于少华、段安平,他们则与徐玉福、大伯徐兴、堂兄徐昌等人一桌。 这样一搞,原本想陪拓拔于荣一桌的段安平、甜香就被岔开了。 不过对拓拔于荣来说也无所谓,他有手下人陪着。 今天徐家请了三十来桌,除了刘氏娘家、徐家本家,岩脚村只要与徐家有来往的人家几乎都请了。包括之前想要租纸坊,对方不租的高家、吴家。 望着满场院的桌席,穆青对拓拔于荣道:“徐玉蓉真的爱占便宜,您一说您出酒席钱,她就请了那么多人。” 拓拔于荣笑笑:“这能花得了几个钱!” 他巴不得全村人都请,所有人都来见证邵府公子的入赘婚礼。虽然这对少华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但拓拔于荣就是喜闻乐见。 他夹了块卤肉有滋有味品尝着,说道:“唯一遗憾就是没有好酒。” 宴席上还是有酒的,是徐家自酿的米酒。这酒浑浊,未经过滤,其酿造方法与酿醪糟差不多,酒精度数不高,入口微甜,喝个十碗八碗也不会醉。 拓拔于荣不喜欢喝这种酒,他喜欢喝更烈的酒。 这时岩脚村的里正(村长)吴合,邀上几人,满脸笑容地端着酒过来。 “荣公子,感谢您来我们村,给了我们挣钱的机会。我们几人敬您一杯。” 拓拔于荣在岩脚村的这几天,认识了与他们造纸相关的一些人家。比如租纸坊的孙家、徐昌家,为他们收竹子、做纸浆的吴家、王家、李家、姜家等等。 大伙也知道了徐玉蓉的纸坊,主要是靠荣公子的银子才干起来的,他是徐玉蓉的金主,也是他们的金主。 “客气客气。”拓拔于荣举杯微笑,但并未站起来,坐着与他们干了一杯。 吴合几人倒也没计较,人家是大商人,掏个几百两就跟他们掏个几十文似的,这种人,他有资格坐着接受敬酒。 然后又陆续有一些人过来敬酒,拓拔于荣都很客气的一一接受了。 此时场上宴席,善于社交的男人们几乎都在各桌穿梭敬酒。徐蓉望了眼少华,只见他木讷的坐在那里,仿佛他是来做客的,只管自己吃好吃饱。 徐蓉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他就那种性格。 除了与徐蓉私下两人在一起,少华会有些活泼,外人越多他越内向。 正瞧着,只见拓拔于荣起身,主动去向少华敬酒。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拓拔于荣又朝徐蓉走来。少华赶忙起身跟过来。 “玉蓉,恭喜你!”拓拔于荣笑着给徐蓉斟了杯酒,然后举起杯:“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徐蓉起身端起酒杯:“多谢!”然后抿了一小口。 “喝完啊,干了才是接受祝福。”在拓拔于荣看来,一点米酒跟喝水似的,她那抿一口,感觉像是不给自己面子。 徐蓉歉笑道:“我身体有些……反正我现在不能喝酒。” “为何?”拓拔于荣不懂。他知道徐蓉现在没有生病,就算是女人来月事,也没有说不能喝酒的。 少华也有些不解的望着她。他知道徐蓉是能喝酒的,她居然不给拓拔于荣面子? 此时桌上就甜香、杨月灵几人。刘氏和刘氏母亲,她们去刘家那桌唠嗑了。 徐蓉小声道:“我可能有身孕了,不能喝酒。” 此时她并不怕说出来让人笑话,反正听到的也就这么几人,都是知道她与少华早已同房的。 拓拔于荣露出惊讶意外表情,然后开心笑道:“好好好!恭喜恭喜!” 少华还是不解为何怀孕了不能喝酒,他觉得这种甜酒喝点也没关系。不过他还是接过徐蓉递过来的酒杯,替她干完。 …… 事后,徐蓉跟少华解释。孕妇喝酒会影响到胎儿,可能会生出个不健康的孩子。虽然现在她还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怀孕,即便怀孕,喝一点酒可能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她不想冒这个风险,能不喝就不喝。 听完,少华一下子有些后知后怕。要求她以后一滴酒都不要沾。 …… 第110章 商量酒楼 古代婚礼正席是午饭这一餐。因为古代交通不便,有些人吃完还要回去。如果是晚饭这一餐是正席,吃完时间就太晚了,回不去。另外,古代没有电灯,如果晚饭是正席,吃着吃着天都黑了。 吃过午饭,杨月灵、甜香与徐蓉三人聚在一块,商量百花楼改酒楼之事。 百花楼停业之后,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只是之前那些姑娘伙计们的东西带走了。换言之,现在百花楼是接手即可经营,硬件上无须添置。 甜香道:“我们老大说了,他要占二成股。另外,百花楼一年算二百两租金。余下的,我们也不必投入什么,只是要投入伙计工钱、买菜钱而已。” 杨月灵道:“二百两租金,我可以全出。” 此话一出,甜香、徐蓉面面相觑。租金都让她出了,那她们二人出什么?不出钱,也就意味着不应占股。 甜香淡笑一下道:“钱都让你出了,那我俩也就没用了。”她这话暗带讥诮,不过倒也不是特别针对。 杨月灵道:“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而已。当初说好了我们三人合伙,我怎么可能过河拆桥。” 她明白甜香老大同意出租百花楼,甜香一定是经历努力游说才争取来的,她怎么可能抛下甜香这位股东。何况甜香的人缘很广,她能给百花楼带来生意。至于徐玉蓉,杨月灵觉得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说实在的,若不是当初说好了三人合伙,她还真不太想要徐玉蓉参与。 甜香道:“租金二百两,不算伙计工钱,买酒买油、买米买菜,也得花个上百两吧!”她望向徐蓉,问道:“你出哪部分?” 开酒楼最贵的原料成本就是酒。当然,那是好酒,不是徐蓉成亲请客的这种酒。 徐蓉道:“我出菜品配方和经营理念。” 说实在的,她没钱。现在她连三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杨月灵和甜香愕然。“菜品配方”还好理解,“经营理念”是什么东西? 徐蓉道:“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要一成股就行。”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实际投入,多要股份她也不好意思。 甜香表情迟疑。老大同意出租百花楼,完全是看在徐玉蓉的丈夫是邵华的份上。现在她只要一成股,到时候分红也少,完全违背了老大想要暗中帮助邵华的意思。 甜香问:“你说的‘经营理念’是什么东西?” 徐蓉道:“就是酒楼的经营方式和管理方法。” 甜香与杨月灵面面相觑。 在甜香看来,她经营过百花楼,难道她还不明白酒楼要如何经营? 在杨月灵看来:她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当她俩是傻子不成? 徐蓉想阐述下她的经营思路,但是她又不在那管理,说出来杨月灵也未必会那样执行。想到这,徐蓉有些想打退堂鼓,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参与酒楼的事。 屋里三人气氛有些僵。 杨月灵想要股份占大头。她说能出二百两,是事前与段安平商量过,段安平答应给她出这笔银子,他俩之间五五分。 甜香只想做个甩手股东,给她一两成股份就行,多的她也不想要,因为她也不想做事。 至于徐蓉,她很想开酒楼,但她现在抽不出身。出银子出不了,亲自干干不了,啥都不行,你还参合什么?可是她又不想放弃。 屋里经过一阵安静,甜香开口道:“这样吧,月灵占四成股,我两成,玉蓉两成。营业买料买菜的银子,我和玉蓉出。” 徐蓉咬了咬嘴唇。现在她没银子,拿什么出? 杨月灵道:“我要五成股。我的意思是,我五成、甜香两成、玉蓉一成。”另外还有两成是甜香老大的。 徐蓉没吭声,她本身也是这个意思,自己一成就够了。 甜香嚅了嚅嘴,想说玉蓉一成太少了。但是她自己都说只要一成,她要如何为她争取? 甜香道:“租金二百两,买原材料要一百多两,你占五成,是不是有些多了?”说着她望着杨月灵。 杨月灵道:“买原材料的银子我也可以出。”有段安平做她后盾,她底气很足。 甜香心里有些不甘。这事她本来是为徐蓉办的,结果最后却是被杨月灵占了大头。 徐蓉道:“姑且这样吧!我同意月灵提出的分成办法。不过……”她表情犹豫。 “不过什么?”甜香问。 徐蓉道:“我想要在百花楼临街围墙边开间店铺。你问一下你们老大,可不可以开?” “你要开间什么店铺?”甜香疑惑。 “开间卖纸的店铺。当然,也不一定就只卖纸,或许还会卖些别的东西。面积,我想的大概是在个三平方丈左右。”(1平方丈=11.1平方米) 甜香想着:临街围墙哪里适合开辟成店铺? 她道:“院子里有间房离围墙比较近,大概距离两丈左右……”她知道徐蓉现在没银子,如果拆掉段围墙盖成店铺,那要花不少银子;但如果是拆掉段围墙,把那间屋子圈出去,就只需要花很少的银子。 不得不说,甜香是真为她考虑。 徐蓉问:“你说的是哪间房?”她去过百花园院子,对里面有点熟悉。 “就是之前你和少华住的那间屋子,靠街方向,后面的那一栋房子。” 甜香描述位置,徐蓉大概有点印象,说道: “我记得那好像是个两间的屋子?” “对,两间。我们院子里的房屋,几乎都是两间一栋。” 徐蓉脑海里大致想象一下改造出来的样子。虽然房屋不临街,但距离也就两丈左右,在现代这样的商家店铺也不是没有,门口做个指示引导,有种走进某家院子的感觉,别说,还挺有格调。 “嗯,不错,我过两天去看看。”徐蓉点头,然后又问:“你要不要跟你们老大请示一下,问可不可以拆掉围墙改造?” 甜香摆摆手:“不必问了,我能做主,只是拆段围墙而已,又不是把他房屋拆了。”有邵华这位正主在,甜香相信老大不会反对。 说完甜香又问杨月灵:“你没意见吧?” 杨月灵摇头:“没意见。”反正除了正楼,后面院子里的房屋她又用不上,她俩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最后,三人确定:杨月灵出二百两银子,占五成股;甜香、徐蓉负责出买原材料的银子,分别占两成股、一成股。另外,百花楼院子里圈出间房屋给徐蓉做店铺,她店铺的经营所得,不计入她们合伙经营的酒楼。 换言之,徐蓉白得一间店铺。 第111章 试做 三人又商议一下,将酒楼开业日期定在二月二十八日,到时候甜香老大会亲自前来。另外,百花楼的名字改一下,改叫“百味楼”,这样听着更像家酒楼。 至于酒楼菜品,甜香说她可以把以前的厨师叫回来。以前百花楼的招牌菜还是挺受欢迎的。 杨月灵没意见,开酒楼最重要的是厨师,虽然她自己就是厨师,但不能一直陷在厨房里。 听她俩商量厨师的问题,徐蓉没有吭声。 “玉蓉,就这么定了,你没意见吧?”甜香问她。 徐蓉动了动嘴唇,沉思一下说道:“以前百花楼的招牌菜是不错,但如果没有新菜,我觉得不够吸引人。” 甜香道:“那还有月灵的卤菜和她的拿手菜。” 徐蓉不好说月灵的拿手菜也就一般,作为家庭菜还可以,但是开酒楼,水平、味道都不够。 徐蓉道:“我觉得想要生意好,我们一定要有别人没有的菜品,而且是他们无法抄袭的。” 甜香道:“那卤菜不就是?” 杨月灵的卤菜是徐蓉教的,因为其特制配方,以及特有的卤法,别人很难抄袭。 徐蓉道:“卤菜不能作为主菜,它顶多也就算个凉菜。我们得要有其他的主菜。” 听到这个,杨月灵不高兴了:“卤菜怎么不能作为主菜?” 有些小馆食肆,卤菜就是他们的主菜。只是他们的卤法与杨月灵的卤法不一样,他们那种更像是酱烧,味道不一样。 徐蓉道:“如果是一般小馆,卤菜是能做为主菜。但咱们是酒楼,酒楼要有大菜。” 杨月灵有些不服道:“听你的意思,你是有什么大菜吗?” 徐蓉沉思一下道:“这样吧,我们先来试做一下,如果可以,那就做为我们一道主菜。” “你要试做什么?” 杨月灵、甜香都有些好奇。 “跟我来。” 徐蓉带着二人来到厨房。 此时厨房里正在洗碗,三十几桌的碗筷不是一下子就能洗完的。 徐蓉找了只瓦盆,从厨房隔壁的库房里抓了几把干辣椒,用开水泡上。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甜香不解。 甜香见过辣椒,杨月灵则连见都没见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辣椒。我打算做道辣子鸡试试。” 说着她让家秀放下手里的活,去杀只鸡。因为办婚宴他们买了很多鸡,笼子里还有几只未杀的。 这时刘氏过来问道:“这是要干嘛?” “做道菜。” “是谁来了吗?”刘氏莫名,以为来了位重要客人,玉蓉要亲自做菜。因为剩菜已经放凉了。 “没有,就是试一下,做道新菜。” 刘氏像看白痴一样望着徐蓉:“今天你成亲!你怎么还做上菜了?” 说着她拉起徐蓉,作势要将她送回房里。 徐蓉褪开她的手:“没事,我不亲自做,让她们做。” 虽然她不是很讲究习俗的人,但好歹今天她成亲,她怎么可能亲自拎着菜刀在那剁。 这时杨月灵道:“你说我来做吧。” 她很好奇徐蓉说的“大菜”到底是道什么样的菜。 刘氏瞪杨月灵一眼:“你俩就一块胡闹!” 甜香笑着双手扶上刘氏的胳膊:“干娘,没事的,不用玉蓉动手。这里那么多人,还不够吩咐么。”她不动声色的将刘氏挪开。 徐蓉与甜香拜姐妹,甜香虽未认刘氏为干娘,却称呼她干娘。 刘氏对甜香是有敬畏的,因为她人缘广、有靠山,刘氏不敢轻易得罪,嘴里怨怪道:“她今天成亲,你看看她!哎!” “没事没事,玉蓉只用吩咐,月灵去做,不会坏了规矩的!”甜香安慰。她也好奇徐玉蓉到底要做道什么菜。 刘氏无奈,叮嘱徐蓉道:“你今天可不要动刀哦!” “知道了。”徐蓉觉得刘氏大惊小怪。 那边家秀杀鸡,这边徐蓉告诉杨月灵:洗一些生姜,剥一些大蒜;开水泡过的辣椒洗一下,捞起来用蒸屉蒸两刻钟;然后将蒸过的辣椒与生姜、大蒜一起捣碎。 捣碎需要工具,徐蓉叫二弟去老房子那边将杵臼搬来,就是过年他们做糍粑的那个杵臼。 徐玉福好奇问:“要杵臼做什么?” “捣东西。” “捣什么?” “怎么那么多废话,快去。” 蒸好辣椒,杨月灵开始捣。捣了一会她胳膊酸,于是喊了名伙计帮忙捣。 伙计是荣公子的人,他不解她们捣辣椒是要做什么,杨月灵说要做辣子鸡。 干活的男人就是有劲,不一会就将辣椒捣得稀碎。 徐蓉说“好了”,谢谢他。然后教杨月灵在锅里用油炒一下。 那名伙计没走,站在一旁看,当他闻到锅里辣椒的香味,不由咽了咽口水,跑过去告诉穆青。 此时穆青正陪着拓拔于荣与段安平、少华聊天,听到那三个女人正在做菜,几人好奇,起身去看看。 厨房里,鸡已杀好,徐蓉告诉家秀将鸡砍成小块。 “好香啊!”拓拔于荣一进厨房就闻到辣椒味,因为辣椒里加了姜蒜,炒出来的味道与单纯炒辣椒味道不一样。 “你们怎么来了?”徐蓉抬头,见厨房门口站着一排男人。 “听说你们在做菜,过来瞧瞧。” 少华站在拓拔于荣身后,见蓉儿居然在大喜的日子里亲自下厨,皱了皱眉。 “听伙计说,你们要做辣子鸡?”拓拔于荣对“辣子鸡”这个名词感到陌生,从未听过,不过有“辣子”有“鸡”,大概想到它可能是道合自己口味的菜。拓拔于荣喜欢吃辣。 “是的。”徐蓉回了一句,然后继续教家秀砍鸡。 这个时代鸡肉就没有炒着吃的,都是用煮的,一般他们习惯砍得比较大。徐蓉告诉家秀,每一块鸡肉都砍小一些,这样比较容易入味。 鸡肉砍好,徐蓉用盐和米酒汁撒在上面腌制一下。 她转头对杨月灵道:“用米酒是没办法,如果有比这更醇的酒,用那个更好。就比如上次在你店铺,段大哥请我们喝的那个酒。” 因为段安平就站在门口,徐蓉没有直呼其名。现在她们用的酒,是自己酿的像醪糟汁一样的米酒,这个度数太低,而且还有点甜。 “要酒吗?”段安平突然问。 徐蓉、杨月灵望向他。 段安平道:“我们带了酒来,只是看你们已经备了酒,就没有拿出来。” 他们带来四坛酒,大概有二十多斤。来到这里一看,徐家居然请了三十几桌,他们带来的酒肯定不够喝,于是就没有拿出来。 徐蓉愣了一下,杨月灵则有些尴尬。 拓拔于荣调侃道:“你带了酒?早点说,拿出来喝嘛!” 段安平歉笑道:“中午人太多,不便拿出,晚上喝也是一样。” “哈哈,那就晚上喝。” 原本他们打算晚上要回去的,但段安平与拓拔于荣聊得投机,一旦离开恐怕就没机会这么聊了,所以段安平想留下多聊一会。 至于留下住哪儿?上次段安平在徐家住过,知道他们家有得是床铺。 …… 第112章 辣子鸡 第一锅辣子鸡炒好了。说“第一锅”是因为徐蓉将鸡肉分成两份。 她吃过辣子鸡,但是没有做过。她知道什么样是好吃的辣子鸡,但是如何做出来?除了基础佐料,是不是还添加了其他什么特别的香料?不知道,得要试。毕竟徐蓉不是专业厨师,她只吃过没做过。 她夹起一块鸡肉尝了尝,感觉不入味,差点意思。 杨月灵、甜香、拓拔于荣等等也都夹了一块尝了尝。 “好辣!”杨月灵皱眉,她是一点辣椒都不能吃。 “不辣啊。”甜香觉得还好,说道:“我只是觉得盐味有点淡。” 拓拔于荣品尝完道:“辣味不够,香味不够。” 听了三人的评价,徐蓉皱眉。盐不够,这是肯定的,她也尝出来了。但是香味不够,这要如何解?至于辣味,每个人的接受程度不一样,这倒是无所谓好坏。 拓拔于荣道:“你刚才炸鸡肉时,应该再多炸一会,或许会更香。” 辣子鸡是将腌制过的鸡肉先过油炸,然后再炒,不是直接生炒,这个过程也增加了鸡肉的香味。 徐蓉觉得不是炸的问题,是腌制佐料的问题。这里材料有限,腌制就只放了盐和酒,徐蓉觉得佐料不够。 杨月灵道:“如果再加点八角、肉桂、小茴香,味道可能会更香。” 她说的这几种佐料都是卤肉中用到的,有很大的增香作用。 徐蓉点头:“嗯,那就再试试。” 于是她们又再做一锅,这次加入八角肉桂粉、小茴香,炒出来,徐蓉感觉怎么有点像黄焖鸡和辣子鸡的综合体,味道怪怪的,不过受到大家一致好评,认为这次做的不错。 拓拔于荣道:“这次香味够了,但我觉得不够辣,要是再多点辣椒可能会更好。” 杨月灵道:“可我觉得已经够辣了,再辣我就吃不了了。” 徐蓉道:“作为酒楼,我们可以把它分为微辣、中辣、特辣,看客人喜好。不能吃辣的,让客人点微辣,少放辣椒,有一点辣味就行。中辣就是我们做的正常辣,如果觉得辣味不够,让客人点特辣,多加辣椒,辣到他满意为止。” 杨月灵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好。 她道:“如果是一点辣都不能吃的呢?” 拓拔于荣道:“辣子鸡、辣子鸡,顾名思义,它一定是有辣椒的,不能吃辣还吃什么辣子鸡!” 徐蓉道:“不能吃辣,那就做黄焖鸡。” “黄焖鸡?”众人疑惑。 徐蓉皱眉道:“但是做黄焖鸡要有香菇。” “香菇?”众人又是疑惑。 “一种菌子,表皮褐棕色,有股特殊的香味。”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说的是啥。 徐蓉道:“不过没有香菇也没问题,我们做另一种黄焖鸡。” 小时候,徐蓉妈妈的拿手菜是“黄焖鸡”,她那是用黄豆酱焖的,里面放了很多大蒜。要说好吃吧,有种美味叫做“妈妈的味道”,因为从小吃惯妈妈做的菜,便觉得妈妈做的菜是最好吃的,妈妈的做法是标准做法。但是等长大后,吃过外面厨师做的菜才发觉:妈妈做的是啥啊!感觉就是她自己发明的,自成一派。 因为家里办婚宴,各种配菜佐料很多,酱油、黄豆酱、糖这些都有,于是徐蓉让家秀再去杀只鸡。 拓拔于荣道:“要做就多做些,顺便把晚饭的菜也做了。多杀几只鸡,我们那么多人吃饭呢!” 婚宴正餐请的是午饭,绝大部分人只吃午饭这一顿,到晚饭时人就没那么多了。不过徐家本身就有四十多人,再不多那也是好几桌。 徐蓉道:“没那么多鸡,鸡不够了。” 拓拔于荣理所当然道:“不够去买啊!” “村里能买的鸡都被我们买了,还能上哪儿买?” 段安平沉思一下道:“要不我去别的村子看看?”他因为做生意,在很多村子有认识的人。 现在已经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徐蓉皱眉:“来得及吗?” 拓拔于荣道:“让他们骑马去,快去快回。” 说着便命穆青去将马牵出来。 段安平自己驾车来的,单骑速度要更快些,于是他去卸车,将马从车架上解出来。 望着两个单骑绝尘而去,徐蓉感慨:有马真好! 家里还有两只鸡,拓拔于荣命手下人杀了。之前捣的辣椒不够用,他命手下人再多捣些。总之有手下就是好,一声吩咐,别人立即去办。 伙计们忙碌,徐蓉几人站在一旁看。 拓拔于荣问她:“以后你们酒楼是不是需要很多辣椒?” “对,”徐蓉点头:“所以我要种辣椒。” 拓拔于荣哈哈笑道:“等你种出来,赶得上趟吗?” 徐蓉望着他的表情,会心一笑。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找他买喽。 拓拔于荣道:“一担辣椒一百两银子。” “啥?”徐蓉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担是一百斤,一百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一斤。 “一百两一担。”拓拔于荣重复。 “一百两!打劫呢!”徐蓉记得前世干辣椒可能就十多块钱一斤,当然,她不买菜不是很清楚。但是,这个时代干辣椒一两银子一斤,简直是瞠目结舌。 拓拔于荣道:“我们从庆州运来,很远的!” 徐蓉道:“棉花也是从庆州运来,才五十两一担,辣椒为何会那么贵?” “棉花比辣椒种得多啊!”拓拔于荣解释:“而且棉花可以压实了运,辣椒不能压,太占地方,一车拉不了几担。” “你的意思是,物以稀为贵,而且还豆腐盘成肉价钱?” “嗯!”拓拔于荣点头。 徐蓉吐了口气:“能不能再便宜点?要不然我们成本太高,做出的菜没法卖。” “你卖五两银子一盘不就行了。” “五两!”徐蓉咋舌:“那么贵谁吃?” “要不四两也行。你一只鸡几百文钱,四两辣椒四百文。加上其他佐料,算你成本一两银子,再加上人工等等……”他顿了一下,道:“哦,的确是不用卖那么贵,卖三两银子足矣。” 徐蓉有些无语。辣椒怎么会那么贵!远远超出她想象。 拓拔于荣道:“等明年你的辣椒收获,你用自己的辣椒,成本就更低了。” 徐蓉望着伙计们拔鸡毛,发现拓拔于荣也是很会算账的。当然,他一个生意人,怎么可能不会算账。 拓拔于荣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和你说好,等你的辣椒收获了,你不能贱卖。最低不能低过一百两一担。” 徐蓉扭头望着他:“我自己都不一定够用,怎么会卖。” “我只是先跟你打声招呼。据我所知,华国目前没人种辣椒。我是说大规模的种。实话告诉你,我卖给别人是一百七十两一担,卖你一百两,已经是最低最低、不能再低了。” 徐蓉不信,斜眼瞅着他:“一百七十两?什么冤大头会买你的辣椒?” 拓拔于荣没多解释。物以稀为贵,市场没有比价,想卖多少卖多少,只要买的人觉得值就行。 拓拔于荣道:“等你的酒楼开起来看看,如果辣椒受欢迎,我打算在信州租片山头种辣椒。” 徐蓉眼睛一亮:“要不你现在就开始种吧!我想办法帮你推广辣椒。” “你怎么推广?” “用辣椒做东西啊!” 徐蓉与拓拔于荣交头接耳,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少华在这头看到,深深拧眉。 …… 第113章 亲近之人 徐蓉跟拓拔于荣讲辣椒的n种吃法。包括做成泡椒、辣椒酱、油泼辣子等等。 拓拔于荣一脸困惑盯着她,难以想象:一个村姑竟有如此广阔的思维! 徐蓉看他表情,想了想道:“其实,我有段奇遇……” 她讲了自己溺水、灵魂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故事”。在旁人看来,她只是昏迷了一会,她自己却觉得像是过了一生。 徐蓉讲完一脸惆怅,有时候她自己都迷惑:怀疑自己可能原本就是徐玉蓉,她讲的“故事”是真的。 拓拔于荣表情怀疑,望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拓拔于荣想说“你如何证明”,但是想到她对辣椒的认识,问道:“除了辣椒,你还知道什么?” “很多。” “列举几样。” 徐蓉想了想,说道:“羊毛可以纺成毛线,织成毛衣,很保暖。面粉馒头不要用蒸的,用烤的,做成面包或囊,能保存很长时间,像你们长途运输,可以作为干粮。” 拓拔于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问道:“你的奇遇,你都跟谁说过?” “我娘、少华、我弟,甜香、杨月灵。” “还有呢?” “没了,就他们几个知道。” 拓拔于荣轻笑:“那我是第六个知道的人?” “嗯。”徐蓉非常诚恳的点头:“你是我的贵人,我把你当作我亲近的人。” 徐蓉告诉过“奇遇”的都是她的亲人。她娘和她弟弟自不必说,少华是她丈夫,杨月灵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姐姐,甜香是她的结拜姐妹。 顿了一下,徐蓉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以祈求的口吻道:“我想认你做哥哥,可以吗?” 拓拔于荣一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笑道:“认你做妹妹,我有什么好处?” 徐蓉露出失望表情,没有回答。 的确,拓拔于荣认她做妹妹没什么好处;倒是徐蓉,她能捞到好处。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想拜拓拔于荣为义兄。 两人之间暂停谈话。 拓拔于荣回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少华,说道:“你认义兄,要不要跟你丈夫商量一下?” 徐蓉也回头望了一眼,少华送走几位客人,此时正站在路边。 她道:“行,我过去跟他商量一下。” 其实徐蓉对认义兄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打草搂兔子——顺带,能成就成,不成也不损失。 她走到少华跟前,说道:“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 “我想认拓拔于荣做义兄。” 少华愣了一下,对她提出的事很意外。 徐蓉道:“他是我们的贵人,以后还有很多事要仰仗他,拜他做义兄,我们的关系能更近些。” 少华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什么好,认一位皇子做义兄,她居然敢提出来! “你知道他的身份……”少华提醒。 “知道。关键是,他不知道我们知道。”徐蓉觉得认位义兄不吃亏,只要他肯答应就行。 少华蹙眉:“我觉得不妥,我们身份悬殊太大,高攀不起。” 徐蓉瞅他一眼:“是认他做义兄,又不是跟他做亲家,讲什么高攀不起、门当户对?” 徐蓉觉得认义兄、结拜姐妹,是个人之间的事,与家庭无关。她只是认拓拔于荣这个人,又不是认他的皇室家族,她可没想过上他们家族谱。——徐蓉与甜香结拜,甜香是加入他们家家谱的。当然,其实徐家也没家谱,或者说是严格意义上的家谱。 少华眉头深拧。拓拔于荣是夏国皇子,他可不是一般普通人。假如少华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他或许不会考虑那么多,徐蓉想认就认。他知道徐蓉认拓拔于荣做义兄,图的是什么。 徐蓉看他考虑半天,表情中还带着反对,不悦道:“行吧行吧,不同意就算了。” 说完扭头就走,心里很不高兴。 接下来她没再提认义兄的事。因为她感觉拓拔于荣也是有点不太愿意,只是不好意思明说,扫她的脸。 段安平和穆青去买鸡,一个多小时回来。众人杀鸡做菜,好不热闹。 等饭菜做好,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燃着篝火,屋里点着灯,不说是灯火通明吧,这亮度搁在古代已经是很亮。 段安平拿出他带来的好酒,与拓拔于荣、甜香、少华几人一桌。因为晚饭时已经没有那些长辈亲戚,大家也就不必拘谨,非得男女分桌。 徐蓉不喝酒,她坐到刘氏一桌。甜香喊她过去,她摆了摆手,说不去,她要陪娘说话。 几人都看出徐蓉的异常,感觉她好像不高兴。 甜香问少华:“她怎么了?” 少华抿了抿嘴,然后摇头表示不知道。其实他知道,蓉儿是因为他不同意认义兄而生气。 刘氏也察觉出玉蓉的不高兴,不过她没问,只是跟她商量玉文上学的事情。 今日甜香告诉刘氏:徐蓉托她在县城找私塾,她已经找到了,宋家私塾。私塾就办在宋家宅院里,本是仅供他们自家人上学的地方,不过宋家主说,加一个徐玉文也无妨,并且不要学费,伙食费也免了。因为宋家孩子上课是从早到晚,一日两餐,伙食全由宋府提供。 刘氏感叹:宋家私塾有些像曾经的杨家私塾,真正的大户人家哪会在意那点学费,一个孩子能吃得了多少。相比之下,她觉得上河村白家私塾狗屁不是、小家子气。 徐蓉听着她埋怨,一言不发。 刘氏问:“你们合伙开酒楼的事,谈妥了吗?” “谈妥了。月灵占五成股,甜香两成、我一成,另外还有两成是甜香老大的。” 刘氏微微皱眉:“你就只占一成?”她觉得玉蓉占的股份太少了。不过杨月灵占五成,月灵也是她的女儿,这她就不好说什么了。 徐蓉苦笑一下:“谁叫咱们没钱呢!” 刘氏转头往那边桌上望了一眼。月灵、段安平正与荣公子谈得火热。杨月灵也在跟他说买辣椒的事。 刘氏道:“唉,反正都是自家人。” 然后又道:“甜香说,我们什么时候去上学都可以。我是想着,去到县城,我和玉文住哪儿?” 她是想过住在百花楼里面,因为她们已经租下了那里。但是又觉得那里曾经是个烟花之地,玉文住在那儿不好。 徐蓉道:“接下来月灵要去忙酒楼的事,她原先的铺子恐怕就顾不过来了。那铺子本就是你出钱租的,要不你跟她商量一下,她去百花楼住,你住铺子。” 刘氏点头,她也有这个想法。月灵有更大的生意,她肯定是不管铺子了,而铺子租金又还没到期。 她道:“到时候玉文上学,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我还可以继续开铺子,卖点东西、赚点钱。” 徐蓉点头,表示赞成。 刘氏又道:“那你这边怎么办?我在县城帮不上你什么忙。” 徐蓉淡笑:“这里有那么多人,没关系。” 曾经刘氏抛下她去照顾杨月灵,丝毫不考虑她的难处。现在刘氏会为她着想,徐蓉感到很欣慰。 酒桌上还在喝着,徐蓉吃完饭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房里。 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不知怎的,她莫名有种失落感。 …… 第114章 空欢喜 徐蓉回到房里,感到小腹隐隐有些坠痛。根据她做女人的经验,感觉是要来月事。 来月事?徐蓉疑惑,经期已经过了十来天,难道不是怀孕,是月经不调? 抱着怀疑的态度,她拿上月事带去厕所。 饭桌上,少华发现刘氏那桌已经没人,徐蓉不知道去哪儿了。 猜想她可能已经回房,少华起身去瞧瞧。 然而徐蓉不在房内。少华又去老房子那边瞧。以为徐蓉来老房子这边跟刘氏说话。 刘氏正在给小儿子洗脸,说玉蓉不在,她回房了。 少华又返回他和徐蓉的房子,屋内空空,没有人。 「她会去哪儿呢?」少华站在门口,愁眉不展。 今天是他和玉蓉的“大喜之日”,但他感觉今天过得怪怪的,一点“大喜”的感觉都没有,就像平常的普通日子,除了多请几桌席——平常他们家也是五十多人吃饭。 曾经少华想过将来成亲会有多热闹,不过他想象的是在京城。如今真的成亲,在岩脚村,这不冷不热的气氛,少华完全感觉不到做新郎的喜悦,而且他还惹得蓉儿不高兴。 少华正胡思乱想,徐蓉举着油灯从厕所里出来。为了防风,油灯外面套了个灯罩,你也可以说它是个灯笼。 看到徐蓉身影,少华舒了口气:原来是去厕所了。 “你怎么不声不响离开了?”少华看着徐蓉走近。 “我看你们相谈甚欢,不想打搅。”徐蓉语气淡淡,甚至还有点阴郁。 “叫你过来跟我们一桌,你又不来。” 徐蓉没有回应,沉着脸进屋。她真的来月事了。还亏得她今天跟拓拔于荣、甜香他们讲,她可能怀孕了,不能喝酒。结果闹个乌龙,真是糗大了。 “你怎么了?”少华看她态度冷淡,知道她不高兴,明知故问。 “我来月事了,我没有怀孕。” 少华愣了一下,赶忙跟过去:“没有怀孕?你不是……” “只是经期拖延。”徐蓉深深吐了口气。这乌龙闹的,感觉脸被打了。 “拖延了十来天?”少华有些不愿相信,天知道他多想有个孩子。 “嗯……”徐蓉也觉得不科学,怎么会拖延那么长时间。 少华本就不太愉快的心情又低沉几分。 徐蓉放好油灯,去烧水洗脸。 “我来吧。”少华抢先一步。 徐蓉没跟他抢,站在灶台边,有些失落。 没有怀孕,她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本也没有做好怀孕准备,现在知道没怀,按理说应该感到庆幸,但她怎么会有点失落呢。 少华往锅里加了几瓢水,埋头烧火。他似乎有些明白蓉儿今天情绪波动为何那么大,因为她说过,女人来月事脾气会变得不好。 半晌两人都没说话,待水有些热了,少华道:“可以舀去洗了。” “对不起!”徐蓉吐了口气幽幽道:“因为我的误报,让你失望了。” 她感觉到少华的失望情绪。 “没事!”少华轻笑:“我俩今天成亲,没孕才是正常的。”只是她今天来月事,他俩也不能洞房。 徐蓉走到少华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知从何时起,徐蓉喜欢摸他的胡子。 少华的络腮胡是经过修剪的,像“小平头”一样,手感挺好,只是亲吻时有点扎人。少华说他要不再留长点,这样就不扎了。徐蓉说不要,说你这样也会扎到别的女人,别的女人感觉吻感不好,就不让你吻了。少华说他怎么可能吻别的女人。徐蓉说她开玩笑的,他也没机会吻别的女人。 徐蓉站着,少华坐在灶膛口,他伸手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道:“等哪天去县城,找大夫看一看。给你开点药,调理下身子。” “不用。”徐蓉搂着他的脖颈:“我并没有感到哪里不适。” “你月事紊乱。” “只是偶尔。这不是什么问题。” “紊乱还不是问题?” “真不是问题。再说了,我不喜欢喝中药。” 少华看她撒娇的倚靠在自己身上,那个软弱让人疼的小女人又回来了。 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水开了,起来洗脸吧。” 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徐蓉和少华连吵架都算不上,只是徐蓉生理原因导致心情不好。现在月事来了,她也没那么易怒了。加之闹了个乌龙,徐蓉一下子变得有些小鸟依人。 大喜之日洞房花烛夜,徐蓉和少华没有高燃的红烛,甚至因为来月事,他俩连洞房都没有。不过少华拥着徐蓉入眠,有种“从今日起他俩就是天经地义正式夫妻”的感觉。 不得不说,“成亲仪式”还是要有,它就像一桩事情的分界点。仪式前,感觉两人不是那么正式;仪式后,即便没有夫妻之事,在心理上,他俩已经是正式夫妻。这种感觉很微妙。 …… 第二日,吃过午饭,刘氏和徐玉文随杨月灵、甜香回县城。拓拔于荣也要离开。 之前拓拔于荣要徐蓉为他做一批“特贡”抽纸,说这批纸要拿去送给京城的达官显贵。 现在抽纸的柔软度已经是徐蓉能做到的最软,如何体现“特贡”?徐蓉决定在印花上做文章,另外就是纸巾盒。 竹盒档次太低,她想换成木盒。因为时间紧,拓拔于荣希望二月二十八日“百味楼”开业的时候能拿到纸,于是两人分工,徐蓉负责做纸,拓拔于荣负责解决纸巾盒的问题。他今日离开就是去订做木盒。 目送马车离开,众人转身投入到加紧做纸的工作中。 少华对纸巾盒上刻“名字”的做法,提出反对意见,他觉得没必要。 徐蓉说那不是名字,是品牌,品牌!她认为很有必要刻上,让大家知道这纸是谁家做的。 木盒将会刻上“蓉华”二字。原本徐蓉想刻“荣华纸业”四个字,但拓拔于荣说不要用“荣”字,还是用她名字的“蓉”。因为蓉,代表徐蓉;华,代表少华。如果用“荣”,人家会以为是他拓拔于荣。而且草字头的“蓉”,会让人联想到柔软。 虽然这种联想是怎么来的,徐蓉也觉得莫名,不过“蓉华”二字似乎也不错。 至于“纸业”二字,拓拔于荣觉得没必要,说字多了麻烦,“蓉华”二字足矣。万一她以后还做别的,不单单做纸,她口中的“品牌”可以用于各处。 …… 第115章 百味楼开业(1) 转眼半个月过去,拓拔于荣派人送来一批木质抽纸盒。 木盒用楠木做成,天然木纹形似山峰,宛若一幅山水画,除了打亮抛光,没有做任何多余雕刻,只是在盒盖左下角刻上拇指大小的“蓉华”二字,盒底上烙印“信州重阳徐氏”字样。 看到盒底字样,少华皱眉:之前可没说要烙印上产地。 徐蓉看到烙印则是眼睛一亮,夸拓拔于荣想得周到。 古代商品也有印产地的习惯,比如瓷器底部、金银铜器上,甚至纸张、布匹,也会在某处印上字号产地。 看到木盒上的印字,少华有种无奈感。他知道烙印上产地字号是对的,这样有助别人辨识他们的柔纸,但是,这批纸要送往京城,送给各位达官显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此刻少华有些怀疑:拓拔于荣可能已经认出他,只是对方装傻充愣。 …… 二月二十七日,徐蓉将纸装车,前往县城。 明天就是酒楼开业的日子,她虽然是股东,但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可贡献的就是菜品和经营理念。 菜品,之前她已经教过杨月灵做辣子鸡、黄焖鸡。至于经营理念,杨月灵认为她没有开过酒楼,没有经验可谈,不想听她讲。 行吧,不想听就算了,徐蓉的确没有开过酒楼,她的认识主要来自现代看别人经营,她的观点不一定是对的,杨月灵的观点也不一定是错的,总之,实践是最好的检验方法,一切等酒楼开起来再看吧。 穆青、少华、徐蓉三人到达县城。 此时百花楼的招牌已经换成“百味楼”,几名伙计正搭着梯子挂灯笼,张济阳站在底下指挥着。 “济阳!”穆青跳下马车喊了一声。 张济阳回头,满面春风笑道:“你们来啦。” “我家公子到了吗?”穆青问。 “到了。” “你知道我家公子现在在哪儿吗?” “可能在后院大屋。” 百花楼后院有不少两间一栋的小房屋,这是之前姑娘们接客的屋子。除此之外,有栋三间的大屋子,一般用做后院会客,他们称为大屋。 “那我先进去。”穆青挥挥手,牵引着马车从侧门进去。 现在已是初春,园子里一些早春花木已经打着花骨朵,或是开了几朵,光芽的枝头多了抹彩色,园里可谓是春意盎然。 徐蓉、少华下车。 穆青道:“我把马车拉到后面,你俩先过去。” “嗯。”徐蓉点头。 后院有专门停马车的地方,在一处围墙角落,他俩没必要跟过去。 一个多月没来百花楼,徐蓉发现园子里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这时一名年轻男子朝他俩走来,狐疑问:“你们是干嘛的?” 徐蓉和少华穿着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因为明天酒楼开业,作为股东怎么也得穿的好点,但是他俩的衣服布料一看就很廉价,除了整洁干净、没有补丁,看不出一点富贵样。 “我是百味楼的股东。”徐蓉回答。 “股东?”那人狐疑,上下打量。 “你是什么人?”徐蓉反问,她对男子的语气和眼神不满,感觉男子好像怀疑他俩是小偷似的。 “我是漕帮的人。”男子回答。 漕帮?徐蓉听甜香说过,酒楼开业漕帮主会亲自前来,难道是他带来的人? “你姓徐?”男子问。 “是的。” 男子又再打量一下,说道:“你们跟我来。”说着转身,作势要带他俩去什么地方。 徐蓉迟疑了一下,见男子似乎是朝大屋方向去,于是跟上。 此时大屋里,拓拔于荣、甜香、姚通、以及两名女子正在屋里饮茶聊天。 男子到门口喊了声:“义父,徐家两人来了!”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听到喊义父,徐蓉看了男子一眼。据她所知,张济阳、甜香也是漕帮主的义子义女。 屋里说话声突然停住,徐蓉、少华跨进屋。 大屋一侧,一张长方形茶桌旁,一名秀丽端庄的女子在泡茶,拓拔于荣、姚通坐在桌边,甜香和另一名女子站在一旁。 看到两人,甜香立即露出笑容迎上前,挽起徐蓉的手向姚通介绍:“义父,她便是我的结拜姐妹徐玉蓉,这位是她的丈夫、徐少华。” 屋里就两名男子,拓拔于荣自不必说,另一名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平和,身材魁梧,他一身湛蓝色锦袍,看起来像位身材健硕的富家翁。 “过来喝茶。”姚通和善笑着招招手。 徐蓉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漕帮帮主,原以为江湖大佬是如何的凶神恶煞,没想到他一脸面善,完全看不出是混江湖的,更像是位商人。 少华见到姚通,眼神和脚步都迟疑了一下。他知道姚通去过邵府,但在他印象中,他没有见过此人,但对方有没有见过他,不得而知。 两人入座,对面女子优雅的递上两只茶盏。 “她是我女儿,湘云。”姚通介绍。 姚湘云颔首倩笑,提壶为二人斟茶,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她是我义女,怜双。”姚通指向站着的那名女子。 韦怜双露出个大方灿烂的笑容,微微行了个侧蹲礼。 甜香别过脸,心里撇了撇嘴。她知道老大带姚湘云来的目的:把她嫁给少华。 姚湘云今年十五岁,是姚通的亲生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七,众人称呼她“七小姐”。 七小姐本已在说亲,但是听到少华的事,姚通将她带来,想把她嫁给少华。有什么亲家能比邵府更好呢!哪怕是做邵府的一名小妾。如今邵府真就有姚通送去的小妾。 至于怜双,如果姚湘云能嫁给少华,她将作为陪嫁跟过去。 古代富人家娶妻,有“娶一送一”的传统,送的那个一般就是陪嫁丫鬟。韦怜双虽不是丫鬟,但“义女”对姚通来说,等同于丫鬟。 姚湘云低头泡茶,并未正眼瞧少华。 不是她看不上眼前的“农夫”,她知道“农夫”的真实身份,而是姚湘云心中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本来两家都准备议亲了,结果父亲硬生生将她带来,想要攀上邵府。 姚湘云从小在富裕环境中长大,她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想嫁给有情人。如果少华还是单身,她或许会听从父命,尝试着喜欢上他。但是少华已经有妻子,姚湘云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去横刀夺爱。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一旦惹他动怒,后果很严重。 第116章 百味楼开业(2) 几人喝茶,拓拔于荣开口问:“你们这次带了多少纸来?” 徐蓉答:“装盒的有一百六十盒,你送来的盒子全都装好了。另外还有一万二千多张,等着你的盒子来装。” 之前拓拔于荣派人送去一部分木盒,余下的盒子还在赶制中,他们约好了将纸带来这里装。 拓拔于荣点头道:“行,我们过去瞧瞧。”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纸张货品,至于姚通那边有什么想法,与他无关。 在少华和徐蓉进屋之前,屋里几人正在讨论着徐蓉和徐家。姚通直言不讳的告诉拓拔于荣,他想把女儿嫁给少华。拓拔于荣告诉他,徐蓉已怀有身孕。姚通摆摆手,表示无所谓,说怀有身孕反而更好。 在姚通看来,女人怀有身孕,男人更容易亲近别的女子,这是机会。另外,女人生产是道鬼门关,万一她不幸难产去世呢? 有些话不必明言,懂的人都懂。目前姚通不会杀妻夺位,因为这可能会影响少华和湘云的感情。虽然这“感情”八字都还没一撇。 拓拔于荣关心他的纸品,起身要去看。 徐蓉起身,少华也跟着起身。 姚通想留下少华,单独与他聊聊,但是一想,觉得不必操之过急,于是起身道:“我也去瞧瞧。” 不得不说,徐蓉的“柔纸”是个好东西。甜香回江州时给姚通带了几盒,他一用便发现这是个商机,不过甜香告诉他,拓拔于荣已介入,于是姚通打消了插手的想法。他有更赚钱的买卖,柔纸生意做不做都无所谓,他犯不上跟荣公子抢。 几人来到院子角落马房,穆青正在卸车,他们赶来的马车最终要空车回去,带来的纸要装载在荣顺号的马车上。顺便一提,“荣顺”是拓拔于荣的商号名。 “公子、姚帮主!”穆青正抱着一大摞盒子准备搬到另一辆马车上。 “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人帮忙。”姚通转头叫甜香去喊伙计。他知道穆青的身份,他可不是一般人。 曾经姚通也想送两个女人给拓拔于荣和穆青,但是他俩不要。特别是拓拔于荣,他甚至说自己有隐疾,不需要女人。至于穆青,他只想玩玩,不喜欢有女人待在身边。于是穆青笑纳了姚通派来的女子,只是玩玩,不让人留下。 身在异国他乡,两人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目的,他们排斥身边有其他人。 甜香去喊人,穆青笑道:“也没多大点东西,一会就搬完了。” 少华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看着两个仿若普通苦力的小伙,姚通心中感慨:有谁会知道!这两人都是世家子弟。 拓拔于荣望着他们卸纸,对徐蓉道:“趁着今明两天有空的时候,你把纸装好,我准备后日就走。” “后日?”徐蓉估摸了下可能有空的时间,问道:“你带了多少盒子?” “两百个。” 一百六加两百,总共三百六十个盒子,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因为徐蓉那里的人工,这个月大概也就能做这么多。她现在虽然有三十六名伙计,如果都是熟练工,平均每人每天能生产一盒纸。但是三十六人还不熟练,生产效率远远达不到。待一段时间之后,效率会慢慢提上来。 “行,我去跟杨月灵打声招呼,去看下我娘,剩下的时间我肯定能给你装好。”装两百盒纸,对徐蓉来说小菜一碟。 拓拔于荣点头,他也觉得不难。看搬下来的散纸,已经对折好,只需要装进盒里就行。 甜香带着伙计来了,不过纸已经被他俩搬完。在少华和穆青面前,一般伙计都不如他俩手脚麻利。 徐蓉道:“我去找一下月灵。”她是冲着酒楼开业来的,总不能人到了这里,都不去跟她们大股东打声招呼。 少华整理下衣服,准备跟她一块儿去。 姚通冲他招招手:“少华,我们回去喝茶。” 少华脚步一顿。听姚通喊他的口吻,仿佛他俩很熟悉似的,可明明他俩才第一次见面,他何故这般亲切? 姚通道:“她们女人说话,你个大老爷们跟过去干嘛?”然后他冲甜香使了个眼色。 甜香接收到指示,上前挽起徐蓉胳膊,附和道:“就是,我们女人说话,你们男的去喝茶。” 说着她挽起徐蓉就走。 徐蓉也觉得少华没必要跟过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徐蓉的背影,少华心中有股无奈感。 几人回到大屋,姚湘云仍然坐在那里。见来人中多了穆青,她递上茶盏,继续泡茶。 “少华老家是哪里人?”姚通很随意的口吻询问。 “邵州。” “听你口音不像啊。”姚通很随意的口吻质疑。 “我们家祖上是京城人。”少华无奈,只能这么说。之前他跟徐家说,他从小跟父母去了江州,姚通就是江州人,他可不敢在他面前提江州,否则姚通问他是哪个县哪个村,一下子就露馅了,因为他说不出来。 “哦,这样啊。”姚通没再追问,他本就知道少华是哪里人。 “你家中父母可还好?”姚通问。 “他们已经不在了。”少华低头垂目,没有与姚通对视。 “你是哪年来的信州?”姚通问。 “前年。” 因为已经翻过一年,所以他说前年。如果是徐蓉刚穿越来的时候,那是去年。 “你怎么会去了岩脚村?”姚通疑惑。因为对少华来说他藏身哪个州、哪个县、哪个村都一样,这里没有一处是他故乡。 “我在那里做长工。”少华没多解释。当初他逃到岩脚村时都快要死了,是徐大伯家收留了他。 “哦!”姚通猜想会不会是徐家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他才入赘徐家。现在听来不是。 话说,徐家对他真的有救命之恩,不过救他命的是徐大伯家。当初他答应入赘,一是因为对徐二叔的死,心有内疚;二是他还有别的目的。 姚通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少华的情况。他入赘,是想要有个户籍;他选择岩脚村,是想学门手艺。毕竟他现在的造纸技术都可以带徒弟了。 拓拔于荣在一旁听着,嘴角露出丝看不出的讥笑。想要了解少华为何会落脚岩脚村,最好的方法,是去村里了解。他在那里住了些日子,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他知道刚才少华没有说出事情的全部。当初他到岩脚村时,命都快没了。 姚湘云在一旁听着,她知道父亲问这些,是为下一步做铺垫。 问他老家是哪的?其实不问也知道。不过还是要假装问一问。 问他父母是否健在?是为将来提亲做准备。因为少华肯定会说父母已经不在了。这样婚事只需要他自己同意就行。 不得不说,姚湘云很聪慧。她很善于察言观色,聆听弦外之音。 这也是为何在姚府十几个子女当中,她能得父亲喜爱。不是她会耍聪明,而是她会装笨。 她知道父亲喜欢听话的子女,想要在姚府有一席之地就必须要听话。以前父亲的种种命令,她能说服自己接受,但是要她嫁给少华。说实在,至少目前她无法接受。 第117章 百味楼开业(3) 另一边,徐蓉和甜香去找杨月灵。 现在正是准备午饭的时候,百味楼虽然还未开业,但姚通在此、拓拔于荣在此,杨月灵精心准备、亲自下厨,想要博得他俩的好感。 徐蓉见她在忙着,简单说了几句便从厨房里出来,然后打算去城南找刘氏。也就是曾经杨月灵开的那间铺子。 现在杨月灵完全放弃那间小铺,人也搬到百花楼来住,将那里让给了刘氏。 甜香道:“快吃饭了,等吃完饭再去吧。”她这一去不知道会待多久,其实甜香不想让她离开少华的视线。 刚才将她拉走,是老大命令,甜香不敢公然违背。但如果她已经听命行事,是徐蓉自己要回去找少华,那就不关她事了。 徐蓉想想也是,城南一来一去要花不少时间,这里就快开饭了,不如等吃完饭再去。 甜香准备引她回后院,她不想让姚通得逞——支开徐蓉、让姚湘云在少华面前表现。但徐蓉想要去前堂看看,与段安平、张济阳打声招呼。甜香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不好说什么,只能陪她去。 前堂里,张灯结彩,正在为明天开业布置,整个酒楼大厅像是要办喜事似的。 “哇!好喜庆。”徐蓉抬头张望,见每根柱子都挂上崭新灯笼,栏杆上扎着大红花、挂着红布。这装点,说实在的,徐蓉觉得好土,但这里人觉得好看。 “义父他们还在后院喝茶?”张济阳率先开口问甜香。 “是呢。”甜香不经意的撇了下嘴。 张济阳目光望向徐蓉,徐蓉笑着上前打招呼。 姚通的目的,张济阳也清楚。义父命令他们,要全力促成湘云与少华成事。对此,张济阳不支持也不反对。 不支持,是因为他知道湘云与李家四公子有来往,两人有情。他虽然不清楚两人的感情到何地步,但就这样拆开一对有情人,他不支持这样的做法。 但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个人喜欢又怎样?父母不同意,终究无法在一起。就像张济阳和甜香,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张母坚决不同意儿子娶甜香。即便现在张济阳已经是一家之主,在婚娶之事上他也必须求得母亲同意,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这种“大逆不道”在现代可能有些难于理解,但在古代就是这样,“孝大于天”。 “咦,段大哥呢?”徐蓉与张济阳寒暄几句后发现段安平不在。 “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就在几分钟前,段安平的妻子段氏亲自找上门,似乎要理论什么,段安平急忙将她带回去。 此事不宜声张,张济阳没有多说。 听到回家去了,徐蓉没有多想。谁家还没点事啊!何况他家那边还有间铺子,事情一定也不少。 甜香道:“我们回去喝茶吧。” 徐蓉道:“上次你说的那间房子,我们过去看看。”她指的是圈出来做店铺的房子。 甜香眼珠一转:“对,正好我们老大在,你去跟他说说你打算如何圈。” “我正有此意。” 徐蓉觉得拆人家围墙,还是有必要跟房东说一声。虽然甜香说老大会同意,可万一人家不同意呢。 两人去看了房屋,离围墙很近,改造起来很简单。然后又去大屋,准备跟姚通说说。 此时少华在姚通的各种“好奇”询问下,有些招架不住。比如姚通问:他在入赘之前原本姓什么?他祖上京城人,为何会去了邵州? 之前少华告诉过徐大伯,他姓邵。是徐大伯不识字,以为此“少”即彼“邵”。至于祖上京城人,为何会去邵州?曾经少华跟徐蓉讲过,他祖上是北方庆州人,因为战乱逃往内地。 编吧!继续编。从庆州逃到京城,从京城又来到邵州。为何会去邵州?因为垦荒。就像当年徐家祖上来到岩脚村,当时朝廷有个政策:鼓励垦荒。无主之地经你开荒并种上粮食,这块地便算是你的。 一旁的拓拔于荣饶有趣味地看他编谎。不止拓拔于荣,姚通、姚湘云、韦怜双都在看他编谎。 此时的少华若知道他们都知晓他的身份,恐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拓拔于荣道:“下月我准备去邵州,要不你同我一块儿去?” 少华愣了一下,支吾道:“我、我们纸坊上还有好多事呢。” “跟我一块儿去,你也可以顺便回家看看。”拓拔于荣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们家早没了。”少华垂下眼帘,感觉拓拔于荣恐怕早已认出他。 这时徐蓉和甜香进来,拓拔于荣朝徐蓉方向抬了下下巴道:“你问一下她,要不要也一块去?” “什么?”徐蓉有些莫名。 拓拔于荣道:“我下月准备去邵州。你不是想要更多辣椒吗?我打算让他们在那边种一些。你顺便也可以去看一下少华的老家。”他最后一句有些调侃,知道少华身份的人都知道邵州不是他的老家,但徐蓉不知道。 “邵州离这里有多远?”徐蓉一下子来了兴趣。 “如果只说边界,三百多里。但如果要去到邵州州府,九百多里。”[注:文中所用的“里”均为华里] “路上需要走多少天?” 徐蓉自来到这个世界,连重阳县都没有走出去过。在现代,她可是去过很多省旅游的人。 “如果不着急赶路,七八天吧。” 徐蓉有些心动,她好想出去看看。可是家里有那么多事,走得开吗? 她看向少华。既然要出远门,肯定是少华跟她一块去。 少华道:“下个月我们要开始备料了。再说你不是打算要在地里种辣椒吗?” 之前徐蓉跟他说过,打算将五亩良田用来种辣椒。下个月,是三月,正是播种的时候。 徐蓉有些惋惜的皱眉。她既想出去旅游,又不想放下家里的事情。 拓拔于荣继续诱惑道:“你不是说你们那里的竹子不够用吗?去邵州看看。我看那里的竹子挺多的。” 徐蓉摇头:“运费太贵了。” 拓拔于荣笑道:“竹子对他们来说不值钱。你就按照现在的价格收,一斤碎竹两文钱,一车拉个一千来斤没问题。如果是个离边界比较近的地方,四五天就能到。他们一车挣个一二两银子,不知道多少人抢着干呢。” 一千斤、四五天,此时的徐蓉没想到拓拔于荣说的是人力拉车,靠脚走路。 当之后竹子送达,她都傻眼了。 第118章 百味楼开业(4) 徐蓉有些心动,想出去看看。少华表情毫无兴趣,他不想去。 甜香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拓拔于荣。她觉得拓拔于荣大概是想帮姚通,把徐蓉支出去,好让姚湘云有机可乘。 她道:“玉蓉,你不是要说拆围墙的事吗?” “对哦。”徐蓉转向姚通,恭敬道:“姚帮主,我想从院子里圈一间房屋出去做店铺,这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知道。”姚通点头。昨晚甜香跟他提过,他没说可以或是不可以,当时他想的是别的事情。 姚通问:“圈间店铺,你是打算要卖什么?” “卖纸。目前只是卖纸。不过后续还会卖一些其他别的东西,比如香皂、牙粉、灯罩、衣服什么的。” 姚通皱眉,感觉她卖的东西有点杂,感觉像间杂货铺。 他的以为没有错,徐蓉就是想开间“杂货铺”。不过她的“杂货铺”与这个时代的杂货铺不一样。 现代徐蓉很喜欢逛一家“生活馆”。这家店看起来很有档次,里面卖的东西,小到别针,大到家具,服装、食品、文具、家居装饰、日用百货,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 姚通拧眉道:“旁边是酒楼,你开间杂货铺……”他感觉杂货铺拉低了百花楼的档次。 徐蓉道:“我那不是一般杂货铺,里面卖的东西不便宜。” 姚通还是拧着眉:“便宜不便宜,要进来看了才知道。到时候赶集日,呜呜渣渣进来一堆人,搞得乱哄哄。” 姚通虽然是农民出身,但早已阶级跃升的他,对那些泥腿子有些瞧不上。 徐蓉道:“我会在装饰上,做成一副他们买不起的样子,这样穷人就不会进来了。” “什么?”姚通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做成他们买不起的样子”。 徐蓉道:“就比如像我们这次做的柔纸,用上好楠木做盒子,且不说里面的纸卖多少钱,别人单是看到那个盒子,就感觉自己买不起。” 姚通还是不太理解,在他概念中的杂货铺,就是日常见到的样子。 一旁的姚湘云听着,有些兴趣,问道:“那你店里的东西又是要卖给谁呢?寻常百姓才是买货人啊!” 在他们的概念里,杂货铺是面向寻常百姓的。 徐蓉道:“会用香皂、牙粉、柔纸的人。” 这个时代,只有富裕人家才会用这些东西。一般普通百姓,比如以前的徐玉蓉家,她连香皂都没见过,更别说用了。 姚湘云明白了,其实她的货物,就已经筛选出客户。 姚通现在也听明白,不是他想象的那种杂货铺。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还行。”然后问道:“那你那些货,打算从哪儿来?” 他知道柔纸是徐家自己做,可是香皂、牙粉、衣服那些…… 徐蓉道:“自己做,或是找家作坊代工,或是找供应商。” 代工、供应商,这些词听着有点新鲜,不过姚通他们明白意思。 姚湘云道:“如果别家能做,他们也有货,那为何要卖给你、让你再赚一道钱?” 徐蓉道:“品控。从原料把控、生产加工,到最后做成成品,我们会严格把控好质量。” 几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说的啥玩意。 徐蓉解释:“比如牙粉,我们的牙粉里有十八味料,每样东西不能多、也不能少,必须得按照我们的要求来。” “牙粉里有十八味料?”姚湘云岔开话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只是打个比方。” 一旁的甜香,之前听徐蓉大致说过打算卖什么,但没有说得这么详细。 她问道:“那如果是委托别人代生产,别家掌握了你的配方,那他们岂不是自己也可以卖?” 徐蓉道:“其中一些保密配方,我不会告诉他的。加工时,我直接给他配置好的配料。” 百味楼卖“辣子鸡”,采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基础辣椒是事先炒好的,鸡肉的腌料也是事先配置好、研磨成粉,炒制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些粉里有什么。 甜香想想,觉得可行。在这方面她相信徐蓉,她总会想到一些特别的防备手段。 姚湘云依然对“十八味料牙粉”感兴趣,问道:“你的牙粉不是十八味料,那到底是几味?” 徐蓉笑笑:“三味。” “哪三味?” “盐、留兰、丁香。” 姚湘云默默记下,眼角余光瞥了眼父亲。她父亲口里总是有股异味,离得近说话熏人。别人畏惧他,不敢提及;姚湘云也畏惧他,不敢说。所以姚湘云一有机会就让父亲喝茶,希望清茶的味道能淡化掉一些他口腔中的异味。 徐蓉对姚通道:“姚帮主,我那拆围墙的事,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姚通点头:“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也要加入。” 徐蓉一愣:他要加入? 姚通道:“我们漕帮什么南北货都有。如果你有卖得好的,我们也可以帮你卖出去。” 徐蓉觉得他加入不是坏事,说道:“没问题。那您打算要占几成?” 姚通笑笑,说道:“这房屋本就是我的。围墙我帮你拆,店铺我帮你布置,我要占七成股。” “七成?”徐蓉嘴角扯了扯。 姚通道:“让湘云留下来打理店铺,你负责供货。” 姚湘云有些意外,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安排。 徐蓉苦笑一下。她怎么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觉? 甜香默默看了看姚湘云、少华、徐蓉三人,她知道老大开始制造机会了。 徐蓉道:“七成太高了!那我要开家店铺的意义何在?还不如好好做我的纸。” 姚通道:“我们有我们的东西,比如百花山庄的香皂、脂粉。我们在信州没有开店,不过那些东西在江州卖得很好。” 他说的,就是上次甜香拿出的香皂,那是百花楼独家配方,制作是在百花山庄。 其实徐蓉就是想复刻那种香皂。当然,也不一定就做成那样的。 现代徐蓉对香皂的了解主要源自妈妈,她妈妈喜欢用手工精油皂。什么山羊奶香皂、茉莉马鞭草香皂、蜂蜜牛奶皂,这个是洗脸的,那个是洗澡的,这个润肤、那个祛痘……100克香皂将近一百块钱,堪称香皂中的爱马仕。 徐蓉就是想做那样的香皂,而不仅仅只是百花楼的那一种。 第119章 百味楼开业(5) 徐蓉没有做过香皂,姚通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他要用已有的产品加入进来。 有现成货源是不错,但是七成股太高了! 徐蓉想着如何谈判。原本店铺只是她一个人开,姚通横插一杆,他又是房东,应该让他占几成股合适? 这时少华对徐蓉道:“家里那么多事情忙不过来,别开了!我们没时间打理。” 其实从一开始,少华就觉得他们没时间常住县城,可是这店铺是白得的,不要白不要,所以他没有提出反对。可是现在姚通要加入,还要占七成股,这样的话,那就没必要了。 徐蓉犹豫地看着少华。她心里想的跟少华差不多。 姚通道:“你们没时间打理,有湘云在,不是正好?” 徐蓉看了看端庄典雅的姚湘云。她看起来就是位稚嫩的大小姐,徐蓉很怀疑她的经营能力。 这时有伙计来报,说午饭已经准备好,请他们过去用饭。于是话题暂停,众人移步前堂。 少华故意慢几步,拉着徐蓉落在后面。 “我不想与他们合伙。”少华小声道。 “他们?” 少华眼神示意前面。前方是姚通和拓拔于荣并肩走着。 “可我们实际上已经合伙。”徐蓉压低声音,知道这样议论最好不要让人听见。 少华吸了口气:“前面的就算了,后面不要再有了。” 少华感觉拓拔于荣和姚通似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因为今天姚通问话、以及拓拔于荣的言语,他感觉怪怪的,似乎另有所指。 徐蓉沉默思索,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圈出间房屋开店,不用她掏一两银子,即便只占三成股,似乎也不亏。 少华牵起她的手,包裹在自己大手掌中道:“今天二月二十七,你差不多该来月事了。如果到时候没来,有可能是怀孕了。如果真的怀孕,接下来你要好好养胎。想想接下来的一年,无论他加不加入,其实我都不建议你开店。” 徐蓉斜眼望着他,对他记得自己月事日子感到有点好笑。你一个大男人,记这些干嘛! 少华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不是要种辣椒吗?村里的事情已经够我们忙的,哪还有空来县城看店。” 徐蓉道:“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想让玉福来看店。” “二弟?”少华有些意外。 “他今年十二,年纪虽然还有点小,但造纸技术他已经掌握。现在换来开店,锻炼下他的经营能力。我们家的人,不能全都是种地干活卖苦力的,想要富,还得要经商。” 少华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自己来。我还想着,我怎么办呢?” 徐蓉瞅他一眼:“我来你也来,那家里谁干活?” 她没想过要与少华分开。在她概念里:她与少华是一体,一同去、一同回,她不会为了赚钱与他分居两地。何况他们赚钱生产的大本营在岩脚村。 前面,姚湘云与韦怜双走在一排。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徐蓉和少华手牵着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看到他俩亲密的样子,姚湘云心中感叹一声。 这样的一对,要插足进去……唉!她知道父亲是如何想的,但是,她好为难。 午饭在二楼包房摆了一桌,在一楼大厅里摆了三桌。楼上是给姚通、拓拔于荣他们准备的,楼下是给伙计们准备的。 姚通几人上楼,少华站在楼下没有动。姚通邀他上楼,少华婉拒,说他和徐蓉就在楼下吃,一会吃完了他们还要去看丈母娘。 姚通没有勉强。因为过于殷勤会引人觉得不正常。毕竟徐蓉和少华在别人看来只是一对泥腿子,他可是堂堂漕帮帮主。 与姚通相关的人都上楼,比如他那两名义子:张济阳、江云鹏。穆青留在楼下,与徐蓉、少华一块。 “你怎么不上去?”徐蓉打趣问穆青。虽然她不知道穆青身份,但她知道穆青与拓拔于荣的关系很亲近。 “楼上坐不下。再说有那么多人,也不用我去伺候。”穆青语气就像个老油子的伙计。 徐蓉笑笑,暗暗数了数楼上的人,总共七个。八仙桌够坐八个人,其实是坐得下的。 这时杨月灵忙完从厨房里出来,她整理下衣服准备上楼,看见徐蓉、少华坐在一楼。 “你俩怎么不上去?”她疑惑问。 “楼上坐不下。”少华重复穆青的理由。 杨月灵寻思了一下,暗暗数了数,的确,楼上似乎应该只剩一个位置。 她迟疑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在楼下陪徐蓉。 虽然她想上去与姚帮主套近乎,但昨天姚帮主一行人到达百花楼,对她没有好脸色,杨月灵心中很是纳闷,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里插一句:姚通对杨月灵占五成股很不满。他本意是想帮少华,结果让这娘们占了便宜,他心里有气。至于甜香占两成股,姚通在知道后狠狠训斥了她一顿。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至于前会谈店铺,他要占七成股。一方面,他想让姚湘云占主导地位,成为大股东;一方面,他留了余地让徐蓉讨价还价,他心中的占股其实是六成。 所有伙计们都过来吃饭,杨月灵举目望了望,疑惑问:“段安平呢?” 徐蓉道:“前会听说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 此时,段家。 段安平坐在院中井口,旁边躺着个湿漉漉的尸体,是刚从井里打捞上来的段氏。 今天段氏亲自找到百花楼,要与段安平理论:质问他为何将家中所有银子拿出来给那个外室。 作为正妻,她有这样的愤怒很正常。古代妻子虽然能够容忍丈夫在外面养外室,但丈夫为了外室,居然掏空自己家,士可忍孰不可忍。 段安平不想在百花楼发生争执,于是生拉硬拽将段氏拉回家。 一回到家,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执。争执中,段安平失手将双目失明的段氏推下水井。 然后,不知他是手足无措、还是咋地,一会找竹竿,一会找绳子,耽搁好半天,段氏已无力爬上来。 最后只能他下到井里,将段氏弄上来。 而此时,段氏已经没了呼吸。 第120章 段安平家事 “娘!你醒醒。” 段安平女儿从屋里冲出来,抱着母亲使劲摇晃,想将她摇醒。然而段氏已经没有生机,任凭她如何哭喊都无济于事。 仆人小兰站在一旁,望着段氏的尸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年段安平娶了房东家大女儿段氏,之后却与段氏的妹妹发生了真感情。 小兰便是那时候买进段家的,当时段家闹得鸡飞狗跳。 段安平想要也娶了妹妹,段氏坚决不同意,哪怕妹妹已怀有身孕。 妹妹没名没分的住在家里,一天到晚被姐姐磋磨。生下个儿子后,母子两人都身体虚弱,儿子更是在出生后十几天便夭折,段小妹遭受打击,一病不起,直至一命呜呼。 段安平痛失所爱,对妻子恨之入骨,甚至怀疑是她害死小妹。 然而姐姐再怎么恨妹妹,也不至于故意害死她。但是她对妹妹的恶劣态度,也是间接导致她死亡的原因。 之后几年,段安平与妻子几乎一句话不说。直至段氏的父亲去世,临终前求他善待大姐。 这位老父亲,心疼大女儿,也心疼小女儿。她们姐妹俩闹成那样,当年老父亲也是操碎了心。 事情过去好多年,段安平的恨意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烈。看在这几年段氏安分守己的份上,他们夫妻俩也算是和解了。 段安平与段氏成亲九年,段氏失明是最近两年的事。近两年来,她身体每况愈下,看过大夫,大夫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 当然,如果是现代,段氏的病很好解释:她患了二型糖尿病,急速进入晚期。 段氏失明后,整个人都沉寂了。她郁郁寡欢,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女儿。她想看着女儿长大,看着女儿出嫁。虽然她现在看不见了,但是她能摸到。 至于丈夫段安平。说实在的,虽然他俩和解了,但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死了。现在还维持着一个家的样子,只不过是大家都不想闹了,都累了。 今天发生激烈争吵,本来段氏是责怪丈夫为何要把所有积蓄都给了外室?说着说着,扯到“真爱”。她质问丈夫是不是又找到了真爱?为了真爱他可以抛妻弃子,可以不顾一切?那么她这明媒正娶的妻子又算什么?…… 杨月灵不是段安平的真爱。他的真爱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把所有银子都给了杨月灵去开酒楼,只是为了投资。 但是不可否认,他在杨月灵身上花的钱,不止开酒楼的那些银子。还有为她买丫鬟的钱,为与徐家套近乎买礼物的钱。 段氏不依不饶,又恢复了她原本的性格。段安平被她彻底激怒,勾起八年前的“杀爱”之痛。 “爹,快去请大夫救救娘!” 八岁的段芸儿跪坐在母亲身旁,小小年纪,她还不懂死亡是什么。 段安平木然的看了眼地上的人,然后抬头对仆人道:“小兰,去请大夫。” 小兰站在原地,心道:还有必要吗? 她十二岁被卖进段家,看着段家姐妹犹如仇人一般。当然,那些不关她的事,她的职责只是把家务做好。 她在段家冷眼旁观,身在其中,但一直都是局外人。直到十七岁那年,段氏说服她给段安平做通房。 这时候,段安平与段氏已经和解。不过这时的段安平经常逛窑子。段氏觉得去窑子太费钱,想让小兰给他做通房,这样能让他少在外面花钱。 听到这样的理由,小兰只能咬牙闭眼,悲叹自己的卖身命。 后来段氏失明,家中的财物是小兰帮她保管。前段时间段安平找她拿银子,小兰是“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她想跟主母禀报,段安平让她不要说,承诺过段时间会把银子还回来。 这里说明一下:段氏手里的银子是段安平给的,不过她作为私房钱存了起来,打算将来留给女儿。 这事本可以瞒过去,直到段安平将银子还回来。可是这天,段氏忽然突发奇想,想要清点下现在存了多少钱。 面对空空如也的箱子,小兰只能实话实说。 这段时间,自从杨月灵开始筹备酒楼,段安平就几乎都住在那边,很少回家。 段氏知道丈夫的姘头是个做小买卖的,如今丈夫拿出所有银子给她开酒楼,段氏这个气啊!简直气炸了。 当场,段氏拿着拐杖就打了小兰一顿。她本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只是这些年来性子被磨平了,但不代表她好欺。 打完小兰,她又让小兰扶着,带她去找段安平。 之后的事情,便是段安平将她拽回家,发生争执,失手将她推进井里。 “兰姨,你快去找大夫啊!”段芸儿哭着扯了扯小兰的裤角,催促她快去。 为了给小兰点安慰,也是为了将来“托孤”,段氏让女儿叫小兰“兰姨”。因为小兰现在已经二十岁,她做了段安平三年的通房。 小兰迟疑着:还有没有必要请大夫吗?她明显已经断气了。 段安平抬头,一脸平静地对她道:“告诉大夫,段氏失足掉进井里,我们把她弄上来,不知道该如何抢救,请大夫快来。” 小兰听到他的话,知道与事实有些出入。不过,如果不这么说,那就成了段安平杀妻。 她明白了,请大夫其实是为了有个人证,证明他不是故意的。 至于听到父母争执的段芸儿,当时段安平叫她俩进屋。小兰拉着她进去关上门,以段芸儿的个头,她看不到窗外发生的事情,只是听到他俩吵架。 想通为何请大夫,小兰眉头一拧,一副非常着急的样子跑了出去。 …… 另一边,百花楼。 吃完午饭,徐蓉和少华去找刘氏。 现在刘氏经营着原先杨月灵的铺子,依然也是卖韭菜盒子。不过现在县城卖韭菜盒子的人挺多,生意大不如以前。 徐蓉和少华到时,刘氏正在铺子里缝衣服。 “娘!” 刘氏抬头,见是他俩来了,一点不意外。明天酒楼开业,他俩一定会来。 “你俩是刚到?还是从百花楼那边过来?有没有吃午饭?”刘氏放下手中的针线。 “我们从百花楼过来,已经吃过饭了。” 两人跨进门。 “你这是在做什么?”徐蓉见桌子上摆着一堆布。 “前天买了些布料,打算给玉文做件衣裳。他在宋家上学,穿的不能太寒酸。” 徐蓉看桌上布料,是上等细布。它虽然比不上绸缎,但在布料中也算是好的,一般大户人家也会用这种布。 “月灵那边忙不忙?”刘氏问。前段时间她也在百花楼帮忙,不过后来招了伙计,她就回来了。 “还行吧,我看着有条不紊,挺好的。” 两人闲话家常。 徐蓉来找刘氏也没什么事。只是到了县城,肯定要来看看,关心问候一下。 第121章 杨月灵的姓氏 徐蓉询问了下刘氏和玉文的日常。 每天早晨他俩天蒙蒙亮起床,差不多日出时,玉文到宋家上学。一直到太阳西下,接近傍晚玉文才回来。 在玉文去上学的时候,刘氏便在家开店。 刘氏道:“宋家私塾上学的时间可真长!每日从早到晚,天天如此。”她有些心疼儿子。 徐蓉道:“上学时间长,那不是好事嘛!学得更多。” 之前在上河村读书,学习时间没那么长。主要是因为有的孩子是外村的,单走路来、走路回,就要花掉不少时间,先生给他们留出在路上的时间。而宋家私塾,学生都在家里,只有两三个不是家里的,但也都住在县城。 刘氏叹了口气:“唉,我是看他小小年纪就每日都这么辛苦,有些心疼。” 徐蓉道:“哪个有出息的孩子不是这样。想要他童年快乐,长大后可能就是个废物。” 徐蓉说的是她自己。她小时候就挺快乐,父母从未在学习上给过她多大压力,导致她自己也十分放松,反正只要不落在最后几名就行。等到高中时,哦豁,考不上大学,最后走了文艺生的路,勉强上了个普通二本。 刘氏想到白家的白文卿,十六岁就考中举人。想想,他得多小就考中秀才啊!(秀才考举人,是三年一考) 她不敢拿自家儿子跟他比,但是宋家的学习程度,大概也是朝着培养像白文卿那样的人去的。 徐蓉问:“玉文在宋家私塾,跟得上吗?先生教的那些,他能学懂吗?” 刘氏摇摇头:“不知道,他回来也没跟我说什么。” 论学习这块,她俩都相当于文盲。尽管徐蓉在现代好歹也读了大学,但她完全不懂古代教育都教些什么。 两人又聊到刘氏的日常,聊到她开店。 刘氏道:“现在生意不如刚开店的时候。那时候,我跟月灵两个人,忙都忙不过来!现在,我一个人都闲得很。” 徐蓉问:“之前月灵还卖卤肉呢,你怎么不卖?”她看到店里就只卖韭菜盒子。 刘氏道:“月灵那边,百味楼卖卤肉。她说让我这边不要卖,要不然会抢了那边的生意。” 刘氏当然不会跟自己女儿抢生意。她们的卤肉是自己的秘方秘制,这个秘方就杨月灵、刘氏、徐蓉知道。当然,其实岩脚村家里的那几个丫头也知道,不过她们又不开店,不妨事。 徐蓉觉得杨月灵有点过分要求。百味楼的客人和这里的客人,又不是一波人。那边都是有钱人,这边是普通百姓。会来这里买吃食的人,不会去百味楼;会去百味楼的人,不会来这种苍蝇小馆。顾客群体不一样,她是在担心计较什么? 刘氏转开话题,说道:“对了,前段时间赵燕来找过我。” “赵燕?谁啊?”徐蓉听着很陌生。 “赵氏,杨家的赵氏。” 徐蓉一下子反应过来。杨家赵氏,全名赵燕。 “她来找你做什么?” “她来看看我们过得如何。”刘氏一副不屑表情。 去年她去杨家,央求他们帮帮月灵。现如今,不用杨家,她和月灵过得都不错。 “只是来看看?”徐蓉觉得应该不止是看看。 刘氏吐了口气:“赵氏跟我说!想让月灵改名,跟我姓。” 她说得有点气愤,但似乎也乐于接受。 “改姓?”徐蓉很诧异。 杨月灵是杨家骨肉,他们就这么厌恶她吗? 当然,厌恶的原因徐蓉也清楚。曾经龚天禄跟她讲过。 刘氏气愤,但也有些无所谓:“现在月灵在县城开酒楼,百花楼可是在全县都有名的地方,城里的达官显贵哪个不知道!杨家说,他们不想月灵跟他们有牵连,所以让月灵改姓。” 徐蓉有些无语:“牵连不牵连,是改个姓的问题吗?她就算改姓刘,也改变不了她是杨家血脉的事实。” 刘氏讥笑:“是啊!杨家人,唉哟真是的!”当时她都被气笑了。 徐蓉问:“那你当时是怎么回赵氏的?” 刘氏撇了撇嘴:“我叫她让杨怀为来跟我说。” 杨怀为便是杨家老爷,刘氏的“前夫”。 徐蓉问:“这事你跟月灵说了吗?” 刘氏摇摇头:“这段时间她忙!我不想让她为这事糟心。” 当年她被踢出杨家,事隔多年倒也算了,现在他们要把月灵也踢出杨家。 徐蓉思考了一下此事。现在杨月灵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她挂不挂杨家名一点都不重要。只是,改了姓不习惯啊! “杨月灵、刘月灵,姓杨不一定就是他们杨家人。这世上姓杨的人多了!难道都是他们杨家的?” “是啊,他们不认不就完了,干嘛非要改姓。” 古代人对姓氏归宗是很在意的,其实刘氏不想让月灵改姓。 徐蓉道:“这事,我觉得你还是要跟月灵讲,让她自己做决定。” “是,是要讲。不过等酒楼开业之后。”刘氏不想在这时候给女儿添堵。 …… 此时,百花楼。 杨月灵忙过午饭,歇了下来。她觉得好长时间都不见段安平回来,于是叫小秋去段家看看。 过了半晌,小秋回来。告诉她个消息:段安平的老婆死了,他们家里在准备丧事。 “怎么死的?”杨月灵惊诧。 “听说是她看不见,自己不小心跌进井里。大夫来瞧过,没抢救过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杨月灵有些震惊,好半天回不过神。 说实话,她没盼望过段安平的老婆早死。她活不活、在不在,对她也没什么影响。但是,突然死了……杨月灵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杨月灵想去段家看看,但是以自己的身份去不合适。再说明天酒楼开业,要的是大吉大利,她觉得自己身为酒楼的掌柜、股东,此时去段家不好。 可是,再怎么说也该去瞧瞧,吊唁一下。 让谁替她去好呢? 想来想去,杨月灵觉得让少华去比较合适。 一来段安平与少华相熟,二来他是男的,去了也好说话。 想到这,杨月灵交代一下,亲自去找少华。 第122章 热心帮忙 徐蓉和少华在铺子里坐了一会,想到还要回去装纸,两人告辞。反正明天酒楼开业刘氏也会来。 半路上,他俩遇到杨月灵。 “你这是要去哪儿?”徐蓉先开口问。 “我正要去找你们。” “找我们有事?”徐蓉看她脸色凝重。 “段安平的老婆死了,我想去看看,但是我又不方便去。” “他老婆死了?”徐蓉惊诧。 “嗯。”杨月灵点头:“我想让少华帮我去看看。他是男的,方便些。” 徐蓉知道杨月灵身份尴尬,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段家,否则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觉。说道:“好,我们去看看。” 杨月灵道:“你最好也不要去,就让少华一个人去。” 徐蓉笑道:“怕啥!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 徐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是杨月灵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与段家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姐姐不方便去,她去,实际上还是等于姐姐去了。 杨月灵道:“明天酒楼开业,要的是大吉大利。你身为股东,去吊唁不吉利。” 徐蓉摆摆手:“我不信那些。再说少华一个人去,他笨嘴笨舌,能说什么?” 少华捏了她一把:“我哪里笨了?”他只是不喜欢没话找话,硬跟人唠嗑。没必要的话,他一般不说。 他问杨月灵:“段家在县城有什么亲戚吗?” 他问的是段氏家。至于段安平,他们都知道他孤身一人。 杨月灵摇头:“没有。只是在乡下村里有叔伯堂兄那些人。” 少华对徐蓉道:“你别去了。段家在县城没有亲戚,我去帮他料理后事。” 一般说来,作为死者的至亲,是不亲自操办与葬礼相关的一些事情的。比如买棺材、买孝布,甚至去挖墓坑、抬棺材等等。这些事情一般是亲朋好友帮他办。 徐蓉斜眼瞅着他,怀疑他懂不懂如何办理后事? 少华看到她的眼神,说道:“你忘了?你父亲的后事,那时候我也是来帮忙的。” 原主徐玉蓉父亲去世时,少华还不是徐家女婿,当时他是来帮忙的人之一。 “哦!”徐蓉这才想起来,他有经验。 少华提出去帮忙料理后事,并不是他有多热心,只是不想回百花楼面对姚通那些人。他总觉得与他们少接触为妙。 杨月灵道:“你不用去帮他料理后事,只用去看看就行。” 她的本意不是让少华去帮忙,段家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少华道:“无妨。他也算是我们家的好友。他在这里无亲无故,就只有岳丈家的亲戚,如果他这边没人,岂不是让人看轻?” 少华的这个理由有些勉强。段安平在县城的人缘还是不错的,他虽然没有亲戚,但是有朋友。 杨月灵想了想,说道:“好吧,你看他有什么需要,能帮的就帮一下。” 她始终还是认为段家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不过作为朋友,在有限的能力下,能帮就帮一下。 少华对徐蓉道:“你身上有多少银子?拿一些给我。” 去帮忙,可能会替段安平垫付一些银钱,少华身上没有钱,钱全在徐蓉那里。 徐蓉掏出银袋递给他:“里面大概有二三两银子,如果不够,你回来找我。我们跟荣公子的钱还没结呢。” 这次他们带了三百六十盒纸。木盒子不是他们的,只算里面的纸,一百二十文一盒,总共是四十多两银子,目前荣公子还没有付钱给她。 “行,”少华将银袋装好:“如果不够我再回来找你。” 他觉得可能不用他垫付,带一些银子只是为了有备无患。 杨月灵带路,将他领到离段安平家不远的地方。 “前面那所宅院就是段家。”杨月灵指了指。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目送他走进宅院,杨月灵和徐蓉回百花楼。 一路上,杨月灵心情有些沉闷。原本明天酒楼开业,应该热热闹闹,没想到段家出这么档事。还好段安平是她背地里的股东,不是百味楼明面上的股东,否则真是晦气。 下午,百花楼里没什么事。徐蓉在后院装纸,装好了去跟拓拔于荣禀报一声。 此时拓拔于荣正在午睡。他中午喝了些酒,似乎是醉了,一直睡到现在。 徐蓉不想打搅他睡觉,于是去找甜香。然而甜香不在房里,不知去哪儿了。于是徐蓉又去找杨月灵。 此时杨月灵正在屋里记账。她把百味楼花的每一分、每一笔,清清楚楚誊写在一本账簿上。 “月灵,在忙呢?” 杨月灵抬头见是徐蓉,搁下笔道:“不忙。” 徐蓉瞟了眼账簿,字迹工整、条目清晰,不愧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字写得那么好。 徐蓉道:“有一件事,听娘说的。她想过段时间再跟你讲,不过我觉得现在讲也没什么。” “什么事?” “前几天,杨家赵氏去找过娘。她跟娘说,想让你改名。” “改名?”杨月灵有些莫名。 “确切说,应该是改姓。” “改姓?”杨月灵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来这一出? 徐蓉将刘氏的话,重复一遍说给她听。 杨月灵听完,冷笑一声:“我爱姓什么姓什么,姓杨的又不一定就是杨家人。”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我觉得没必要改。” 杨月灵嗤笑:“杨家自许清高,其实啥也不是!” 徐蓉点头,深以为然。她还记得上次在杨家搞的诗会,若不是借白文卿的名义,谁理他们! 杨月灵道:“其实我早想自立门户,只是没有房产,立不了户。” 古代落户要有房产,否则会登记为“流民”。 这里有个小知识:流,指没有固定房产,四处流浪之人。氓,指没有固定职业,无业游民。“流”和“氓”合在一起,就是没有房产、没有职业、四处游荡之人。 徐蓉道:“等酒楼赚了钱,不管好坏大小,你先买一处房屋不就可以立户了?” 杨月灵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曾经刘氏想让杨月灵落户在岩脚村,她不愿意。她不想倚靠在哪家名下,她想要做户主。就像徐蓉那样。 第123章 做给人看 傍晚,少华回百花楼。 此时杨月灵、甜香、姚通等人宴请县衙一众官吏,正在二楼雅间喝酒。徐蓉没有参加。 不是她不想参加,而是他们没有喊她。 为何没喊?因为甜香认为徐蓉有身孕,不能喝酒。县衙这些人很能喝,到时候别人敬酒她不喝,要是闹不愉快就不好了。 另外,甜香知道这帮人的习性,喝多了言语轻浮、动手动脚。她是习惯了,无所谓。徐蓉是良家妇女,她担心徐蓉会反目。 至于杨月灵,在甜香看来她算不上良家妇女,而且她是酒楼掌柜,理应参加。 因为这场宴请是以酒楼名义请的。本来想请在明日,但县令大人说,明日人多口杂,不如就今天吧。下午甜香不在,就是去找县令大人了。 同时没有参加的,还有拓拔于荣。 他何等身份!小小县衙官吏,他不放在眼里。 这里说明一下:拓拔于荣在华国做生意,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他只是没有主动介绍而已。反正,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他们也不会巴巴去跟人讲。 少华在拓拔于荣房间找到徐蓉,他俩正在聊天。 “你吃过晚饭了吗?”徐蓉问少华。 “还没。” “那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弄点简单的,吃完了我还要去段家。” “还要去?”徐蓉以为他是事情完了回来。 少华犹豫一下,问徐蓉:“你跟荣公子的银子结了吗?” “结了。” “一会把银子给我。” 徐蓉一听,猜到他是要用银子,点头应“好”,然后去厨房弄吃的。 之前拓拔于荣在徐家住过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很随意,不搞那些虚礼客套。 拓拔于荣问少华:“段家的事情还没完?” “还没!”少华吐了口气。原本他只是打着帮忙的幌子,想要避开姚通。结果去到那边,他还真成了主事人。 当然,主要是县城这边主事。等明天段家村里的亲戚来了,商量下葬事宜,之后段氏是要抬回乡下的。到时候挖穴、抬棺、下葬等等,段家那边有人主持。 拓拔于荣有些戏谑的说道:“没想到,你跟段安平的关系这么好!” 少华无奈的笑笑。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关于少华去哪儿了?去干嘛?之前徐蓉跟拓拔于荣聊天时说过。 拓拔于荣问:“你跟玉蓉要银子,怎么,是那边需要银子?”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拓拔于荣知道他俩是徐蓉掌家,少华不掌家,身上也没银子。 “嗯,”少华点头:“段家事情来得太突然,段安平说他们家里的银子全都投在酒楼,家里没有多少现银。他让我去他朋友家借银子,可是……”少华无奈摇头。 一般有丧事在身之人,按照习俗不能去别人家登门拜访。因为这会给别人家带来晦气。所以段安平叫少华替他去朋友家借钱。 拓拔于荣笑笑。有些所谓的朋友,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当真需要帮助时,有几个能挺身而出? 他问:“段安平需要多少银子?” “六七十两。” 拓拔于荣笑道:“我还以为要多少!就这么点。” 少华没有吭声。在他看来,段安平现在没钱,葬礼没必要办得那么奢侈。因为他整个葬礼的计划花费是一百两,其中六十两是用来买棺材的。 这个时代棺材的价格,从几两银子到几十两、几百两,甚至上千两。主要看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人用。 作为一般普通百姓,其实一二十两银子的棺材就已经很不错。想当初,徐玉蓉父亲的棺材才几两银子。 但是,段安平想要厚葬,选择要六十两银子的楠木棺材。 对此少华有些不理解。借钱买棺材,有必要吗?最后都是埋进土里。 关于这一点,其实是少华不懂段安平的心思。 十几年前,段安平只身来到重阳县。不能说他是身无分文,但也没有多少钱。 现如今,他有铺子、有宅院,县城郊区乡下还有土地。这些东西,大半都是他岳丈家的。 岳丈家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他,二女儿也跟了他。段安平与妻子的关系,其实很多人都知道。特别是段家村的人。 现在妻子去世,要抬回段家村下葬,他觉得一副好棺材,显得尤为重要——因为一路上都会被人看见。 为逝者选一副好棺材,说明对逝者重视。实际上到底重不重视?……呵呵。只能说“呵呵”。 少华喝茶等着徐蓉送饭来。 拓拔于荣拿出三个十两银锭,说道:“这算是我的帛金,你帮我转交给段安平。” 帛金,丧礼上送的礼金。 少华有些奇怪的望着他:“你跟他的关系很好?”据他所知,他与段安平仅只是认识,在他们家一起吃过饭聊过天而已。 拓拔于荣道:“我是看在段裕书的情面上。” 段裕书是段安平的父亲。拓拔于荣与他父亲段家有生意来往。 少华有些不理解:“三十两是不是有些多了?” 虽然他不知道拓拔于荣与那个段家有多深厚的交情,但一般送帛金,除非对方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普通百姓之间送帛金,几十文、几百文,几两银子顶天了。 拓拔于荣道:“你不是说他差六七十两吗?之前我跟玉蓉结账,付了她四十三两银子。加上这三十两,凑够七十两。” 少华有些陌生的望着拓拔于荣。知道他不缺银子,但是他与段安平也不熟啊! 拓拔于荣看到他的表情,嘴角翘了翘,说道:“有些事情你们不了解。” 少华疑惑:是什么样的事情,他们不了解? 当然,他只是心中疑惑,嘴上没有问。 过了一会,徐蓉做好饭送来。 一碗黄焖鸡盖饭。少华几大口吃完,向她要了四十两银子。然后告诉说,今晚他在段家,陪段安平守灵,让徐蓉早点睡,明天他也不过来了,就一直在段家,直到送葬完毕。 徐蓉讷讷听着,有点懵。他什么时候跟段安平成好兄弟了?这么倾力相助。 第124章 挑灯夜谈 少华离开,徐蓉准备回房。 拓拔于荣道:“别走啊!我们还没聊完呢。” “还要聊什么?“徐蓉停住回头。 之前他俩在聊铺子的事。就是百花楼拆段围墙,圈一间房屋出去做店铺。当时拓拔于荣在场,听到姚通要占七成股,并让姚湘云留下来打理。 此时聊天,拓拔于荣建议徐蓉不要跟姚通合伙。因为他占股太多,最后这铺子会开成姚通的。如果她实在想要开店,另外找个地方,独自做老板,想卖什么卖什么。 其实徐蓉也有这想法,只是她没钱。 拓拔于荣道:“没钱就努力挣钱啊!等我去京城,给你找位大客户。到时候你做纸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开店!” 徐蓉好奇,问他会找位什么样的大客户? 拓拔于荣吐出“三个字”:内务府。 内务府是管理皇家事务的机构,职能包括管理皇家日膳、服饰、库贮、礼仪、工程、畜牧、警卫扈从等。它还负责把持盐政、分收榷关、收受贡品等等。其机构和职能比较广泛且复杂。 徐蓉数不出“内务府”具体管哪些,但她知道,只要与皇家后勤有关的事务都归内务府管。 她心花怒放、喜上眉梢,问这事真能办成吗? 拓拔于荣点点头,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夏国皇室。我在华国六年了,华国皇室怎么也要给我点面子。” 徐蓉早知道他是夏国皇子,此时听到他自己说出,心中虽不惊讶,面上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尔后两人又聊了要如何具体操作。这次拓拔于荣去京城,没打算这趟就去找内务府。他准备先将柔纸送给与内务府相关的一些人。 以柔纸的品质,他相信他们用过之后,还会再追要。到时候,他再与他们谈生意。 徐蓉知道这是个莫大的机会。满心踌躇,抑制不住的兴奋。 不过拓拔于荣提出个条件:要求她扩产。 前会两人就是聊到“扩产”,然后少华来了。 这会儿,拓拔于荣把她叫住,继续聊扩产。 “你家里修条水渠,怎么没想到挖一条河呢?”河上可以建纸坊。 徐蓉翻了个白眼:“修那条水渠花掉很多银子,房子都差点没钱盖了。挖河?……呵呵。” 拓拔于荣当然知道挖河与修水渠不是一个工程量级,说道:“在岩脚村附近看看,哪里适合挖河。我出资,我们重新再建一片纸坊。” 曾经他没想过要在这里大规模建纸坊。当初与徐蓉合作,只是想要学习她的技术。 不过,去年年底,夏国方面传来密信,要他联系李国,并建立友好关系。 李国,华国西南方一个蛮族部落联盟的国家。之前这些部落各自为政,直到去年才被一个叫粟召的部落首领统一,取名李国。 之前拓拔于荣就秘密去过一趟李国。以夏国皇子身份,与之建立友好邦交关系。 夏国与李国相隔十万八千里,两国边境都不挨边,夏国为何要与之建立邦交?……此事后面分晓。 总之,现在拓拔于荣的重心在华国西南。 西南边境州是邵州,其次信州。信州西部有崇山峻岭阻挡,外族难以进入,而邵州西南部则是丘陵地带,相对容易进入。 此前邵州驻有重军,为的就是防止域外部落袭扰。如今部落统一、并与华国建交,华国皇帝为示友好,裁撤掉部分边防军。(之前刘氏的妹夫、冯树买马,有提到过裁军之事) 徐蓉听到拓拔于荣要投资,两眼放光。 “你真的要投吗?”她笑得像朵花一样。 “当然。我发现这是桩不错的买卖。” “你才发现?”徐蓉谑笑。 她不好说,前面她们坑了他一笔。拓拔于荣出资三百两银子,结果就只得一成股。她和甜香实际上一文钱没出,甜香得四成股,她得五成,然后还得到几栋房屋。 拓拔于荣道:“钱,我出;人,我也出。你就负责生产制造、日常管理。我分你三成红利。” 徐蓉听到“三成红利”,说道:“是三成红利?不是三成股?” 拓拔于荣弯起嘴角:“如果你能拿出三百两银子,分你三成股也行。” 他当然知道自己先前做了冤大头。再投资,他可不会那么傻。 徐蓉暗暗计算:自己何时能攒够三百两? 拓拔于荣见她拧眉沉思,笑道:“我说的是拿出现银,你可别拿什么土地房屋来抵。” 徐蓉眼睛一亮:“对啊!你挖河要占到别人家的土地,别人一定要你花钱买,甚至人家可能都不卖。如果我拿土地跟他换,这也是钱啊!” 拓拔于荣似乎早知道结果,笑道:“嚯,原来是我提醒你了!” 徐蓉道:“我们家有二十亩地,按照市价,六七十两一亩,那就是价值一千多两呢!” 拓拔于荣斜她一眼:“市价哪要六七十两?” “好吧,就算不要六七十,五六十总要吧。” “哪里要五六十?” “我家那个可是良田!如果是置换中田,一亩地能多换两分呢!” 两人就土地问题发起争执。徐蓉想为自己多争取利益,而拓拔于荣也不傻,不想让她白占便宜。 话说,拓拔于荣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但一跟徐蓉谈到钱,他就忍不住要跟她计较。 有些利他本可以让的,但是看到徐蓉占了便宜还耻笑他的模样,拓拔于荣心里就很不爽。 这边,两人挑灯争执。 那边,酒楼上的宴饮已接近尾声。 县令大人喝醉了,要先走一步。他起身时望了甜香一眼,示意甜香跟他走。 甜香看懂了他的眼神,但是看到旁边的姚通,她假装没懂,让杨月灵送他下楼。 杨月灵自然想与县令大人套近乎,殷勤的上前搀扶。 县令甩开她的手,表情不悦地盯着甜香。 不得不说,县令大人是真喝醉了。姚通在此,甜香不会跟任何人走。 “让月灵送你。”甜香一脸谄笑地将杨月灵的手再次扶在县令的胳膊上。 她这个动作,无疑是将杨月灵给卖了。她知道县令要她去做什么。 当然,杨月灵也看出来了。 过年前,甜香从牢里救出小五、小红、家秀几人。她凭的是什么?杨月灵心知肚明。 此时甜香将她的手交到县令手上,杨月灵也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过她心甘情愿。 第125章 万没想到 杨月灵将县令大人送到门口,手下人将他搀扶上轿。县令大人并没有要她一起走的意思,命轿夫启程。 望着轿子离去,杨月灵有点失望,也有点庆幸。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走到那一步。现在段安平老婆死了,他有可能将自己接进段家。 然而,杨月灵其实并没有想过要成为段安平的正室。一是她知道段安平荒淫,他不可能对一个女人始终如一。二是她觉得段安平只是个小商人,这次投资酒楼,几乎已经榨干他所有。 望着轿子消失在视野,杨月灵怏怏返回楼内。 另一边,少华带着银子回到段家。 他告诉段安平,这七十两银子中,四十两是他借的,三十两是荣公子送的帛金。 段安平意外惊讶:“荣公子为何送这么多帛金?” 少华耸了耸肩:“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缘由。” 段安平沉思。 他与荣公子并不熟。若不是在徐家做客、两人有机会交谈,他都不知道荣公子是夏国人。 回想那天交谈的话题……段安平隐隐猜到点什么。 那天段安平告诉荣公子,他老家在饶州梁县。荣公子问他,可知道梁县的“兴梁瓷”? “兴梁瓷”,一个瓷器字号,以白瓷、青瓷、青花瓷着名。曾经这家瓷器不叫这个字号,五十年前先皇御笔亲书“兴梁瓷”三个字,从此这家的字号便改为“兴梁瓷”。 段安平道:再熟悉不过,“兴梁瓷”便是他们段家的字号。 尔后荣公子才知道,原来段安平是段裕书的儿子。 段裕书,有名的瓷器商人。他们家烧制的“兴梁瓷”,不仅是皇宫贡品,还远销西域海外。 荣公子有些不解,既然他出自瓷器世家,为何不经营瓷器?而是改行做粮食生意? 段安平说:不做瓷器,主要是不想与段家有牵涉。华国最好的瓷器出自“兴梁瓷”,即便他不卖兴梁瓷,卖别家的瓷器,但只要听说他姓段,人家总会自然联想问他是不是兴梁瓷的段家? 天底下姓段的人多了,只要他不做瓷器生意,别人就不会对他的姓氏有什么好奇。 拓拔于荣有些难理解:为何非要与家族切割? 段安平没有详细解释,只说段家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作自家人。 拓拔于荣好奇,问他:那你会不会烧制瓷器? 段安平点头说会。 此时段安平回想,隐隐觉得荣公子可能是贪图他的段家烧瓷技艺。就像他贪图徐家的柔纸技术一样。否则他觉得自己对荣公子来说没什么价值。 段安平将三十两银子推还给少华,说道:“你帮我把银子还给他。我与他并无交情,送这么多帛金,受之有愧。” 三十两帛金真的多了!只有豪门世家、达官显贵去世,才会送这么多帛金。 少华皱眉,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愿给,一个却不愿收。 段安平将自己的猜测说给少华听。当年他离开家时年纪还小,其实并不太懂段家的烧瓷技艺,只是知道点皮毛而已。 少华听完恍然:原来段安平出自“兴梁瓷”的那个段家! “你疑心他想要你们家的烧瓷技术?” 段安平点头:“否则平白无故,他为何送我这么多银子?” 少华想说:有没有种可能,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因为他怀疑拓拔于荣其实早知道他的身份,他跟拓拔于荣说了借钱难的事,所以,其实拓拔于荣是在帮他。 当然,这话不能讲。因为其中有些不能解释的地方。 少华想了想,道:“你现在缺银子,这三十两你就暂且收下。等将来有银子,你再还给他。” 段安平不想收,看着那另外四十两,问道:“这是赵康家借的?” 少华摇头:“不是。他说最近手头紧,没有多余的银子,拿出五两,说就只有这么些。我看五两银子不顶事,于是没跟他借。” 段安平疑惑:“那这四十两是跟谁借的?” “我借的。” “你跟谁借的?” “我借的。” 两人对话产生歧义。段安平以为是少华帮他去向别人借的,但少华说的是“他借的”。 愣了一下,段安平反应过来:“这四十两银子是你的?” 少华点头:“我们正好有批纸结账,拿到四十两银子。” 段安平万万没想到,少华竟然有银子借给他!在他印象中,少华徐蓉夫妇穷得叮当响,兜里掏不出几两银子。 当然,这是刻板印象。曾经当初的徐蓉、少华的确是穷,现在他们虽然也不富,但几十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段安平忽然有些触动。他与少华本也没什么交情,他俩之间的来往完全是因为杨月灵。杨月灵是徐蓉的姐姐,假如他是杨月灵的丈夫,那么他与少华就是连襟。 然而,他俩实际上并不是连襟。 “多谢!”段安平郑重道谢。此时借他银子,是雪中送炭。 少华道:“我跟蓉儿说了,今晚我陪你守灵,明天我也不去酒楼那边。我一直在你家,直到出殡为止。” 段家就段安平一个人守灵,虽然家里还有个小兰,但她要带孩子,段安平让她不用守。毕竟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两个妇孺还是去睡觉的好。 孤单一人的段安平此时也不矫情,有人陪总归是好事。 他郑重感谢少华,然后转而笑道:“你平常称呼徐玉蓉‘蓉儿’?” “呵!”少华不好意思的笑笑。 继而两人聊起家事。 …… 另一边。 徐蓉与拓拔于荣聊了一晚上,两人越聊越起劲。 按照现有条件,他们可以马上动工。趁着雨季还未来,现在是施工的好时候。 只是,徐蓉原本想把她的土地用来种辣椒,如果改成建纸坊,那么她的辣椒上哪儿种? 拓拔于荣建议,辣椒可以让别人种。用别家的土地、别家的人工,事前谈好了全部收购。 徐蓉道:“你忘了当初你说,一担辣椒不能低于一百两。让别人种,那我要怎么收?” 一百两的价格太高了,自己种还可以,如果是让别人种、找别人收,这收购价应该要如何定? 拓拔于荣神秘一笑,说道:“我给你找个地方种辣椒。” “什么地方?” “李国。” …… 第126章 惺惺相惜 徐蓉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事。 拓拔于荣推荐她去李国种辣椒,说那个国家有大片土地,劳动力非常便宜。她在那里种,然后收购回国,路程虽然远了点,但胜在价格差距比较高,仍然是有利可图。 作为现代人的徐蓉,很容易理解他的意思,这就跟现代去非洲种地一样。但是,有必要种那么远吗? 虽然在华国种,别人看到有那么好的价格,纷纷效仿,辣椒种子是随辣椒一起出去的,你没法阻止。但是,辣椒本就不应该卖那么贵。 到时候,国内辣椒价格下降,从李国运辣椒到华国,利润就没那么高了,甚至无利可图。因为钱都浪费在运费上。 其实拓拔于荣也懂这个道理,只是他承诺过李国国君,会想办法帮他们提升经济。目前他跟李国订购了一批木材,那边砍伐后,要停放晾晒半年到一年,待水分自然风干后才能使用。所以,他与李国是有贸易往来的,等木材风干了他就去拉运。 除了木材,拓拔于荣也想给李国带来些其他别的经济贸易。只是,他最擅长的粮食生意,李国人自己都吃不饱,没有太多粮食可以卖。 徐蓉提到辣椒,拓拔于荣推荐她去李国种。虽然种辣椒李国人赚不了多少钱,但好歹是给他们找了条出路。 徐蓉是个有头脑的,没因为拓拔于荣几句话就给忽悠住。 不过,她还是同意可以去李国种辣椒。只是,在李国,他们要一来就大规模的种、大批量上市,如此一来能吃到头波辣椒的红利,再往后,华国辣椒价格会下降,到时候李国辣椒就没什么价格优势了。 拓拔于荣鲜少遇到如此聪慧的女人,她明白自己让她去李国种辣椒的用意。 其实拓拔于荣自己也知道,辣椒价格是不可能维持在高位的。但是作为商人,只要别人没发现,他就不会多此一举说出来,因为他赚的就是这个钱。 两人彻夜长谈。除了辣椒,徐蓉还分析了“柔纸”的未来趋势和行情。 此时他们商量扩产,说不定许多纸坊也在研究如何造柔纸。 如果让他们研究成了,到时候柔纸的价格肯定会烂大街。就像现在的皮纸一样。 虽然他们的柔纸有一定秘方技术,但是对于造纸的老师傅来说,研究出来也不是难事。 此时,他们就得要从原材料方面入手。降低原材料成本,或是改变原料。徐蓉告诉他:其实造柔纸最好的材料是木材,原浆木纸。 徐蓉从各个方面讲了很多。比如提到了木材粉碎机。 聊到最后,拓拔于荣突然道:“你曾经不是想认我做义兄吗?现在我想认你做妹妹。” 他发现徐蓉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她头脑里的东西很奇特。 当然,之前他也知道徐蓉是个有想法女子,只是在拓拔于荣看来,她的想法就是多挣钱。 不过今天聊的,拓拔于荣听到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比如粉碎机的原理。 徐蓉有些发愣。之前不答应,现在又答应。 她道:“少华好像不太赞成我认你做哥哥。” 拓拔于荣嘴角一笑:“你知道他为何不同意吗?” 徐蓉摇头。 拓拔于荣本想现在就揭穿少华的身份,不过想想,还不到时机。于是道: “他担心你被我拐走。” 徐蓉嗤笑:“怎么可能!” 拓拔于荣道:“之前我没有一口答应,是因为我的身份。我认你做妹妹,要禀报给皇室。我是不能随便认妹妹的。” 徐蓉脸皮抽了抽:“不用那么严谨吧!我们私下随便认一下就好了。” 拓拔于荣摇头:“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其实他是未经皇帝同意,不能擅自做主。比如他身边有个女人日夜伺候,如果他没有向皇帝禀报、征得同意,那他就犯错了。皇帝不会惩罚他,但会把那个女人杀了。 两人最后的谈话,停止在拓拔于荣让她等着。等着他禀报家族,家族同意后他就认她做妹妹。 徐蓉没想到认个妹妹这么麻烦。她又没想要上他们家族谱,两个人之间的事,怎么要把家族扯进来呢?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古代义兄妹,几乎等同于亲兄妹。徐蓉与甜香结拜,因为徐蓉家是她自己做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氏不管也没有阻拦。假如他们家是刘氏做主,刘氏不同意,那么她俩就结拜不成。 这种“父母之命”现代人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对古代人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遵守规范。 徐蓉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为即将开工扩产有些激动。想想将来的产量和收入,她感觉自己离富翁不远了。 二是拓拔于荣认她做妹妹,要禀报他们皇室。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徐蓉虽然有些又不想认了,但是如果他们皇室同意,自己是不是也等于被他们皇室认可了? 自己何德何能!一个村姑而已。只是因为她敢于提出,要认位皇子做义兄,结果…… 当然,徐蓉跟拓拔于荣讲过的东西太多了。她都忘了,曾经她说过要做棉花,用棉花做成各种东西。另外还有羊毛,她说过羊毛可以织毛衣。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然,徐蓉也不是无意说的。当初她说出这些,是想让拓拔于荣帮她,算是个抛出的“引诱”。 拓拔于荣还是被她“诱惑”到了。只是,仅凭那些,拓拔于荣认为没必要认她做妹妹。 今晚怎么又认了? 因为李国的话题。 如果拓拔于荣跟别人说,他为李国寻求经济出路,别人一定会觉得他脑子有病。李国经济如何,与他何干?你只要做你的生意、挣你的钱就够了,操那些心干嘛。 但是今晚跟徐蓉说,徐蓉十分理解。即便在李国种辣椒,只是临时帮一下,过了这一茬,就没这个效益了,但徐蓉认为还是有必要。 履行承诺与是否是长期效益,它并不矛盾。如果连临时富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长富。 拓拔于荣觉得,徐蓉是个有长远眼光之人。她不是个普通村姑,她的“奇遇”让她与众不同。 第127章 由头 第二日,百味楼开业。 这个时代没有鞭炮,开业仪式就是几位股东为门头招牌挂上红彩,然后请个杂耍戏班在门前表演,敲锣打鼓热闹一番。 姚通发现少华不在,问徐蓉:“少华呢?” “他朋友家有事,去帮忙了。” “他有朋友?”姚通疑惑,觉得少华隐瞒身份,应该是不喜与人接触,昨日聊天时能明显感觉到。 徐蓉听他这话有点阴阳怪气,仿佛在嘲笑他们没朋友。 说实在的,昨天姚通要七成股,徐蓉心里就对他没好感。虽然这所宅院是他的,但是她们已经付过租金了,他一开口就要七成,徐蓉觉得这人有些贪婪。不过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对他毕恭毕敬。因为他是江湖大佬,徐蓉惹不起。 “当然有朋友啦,我们家还有好多亲戚呢。”徐蓉笑着说道。 说实话,少华其实还真没朋友,他唯一的朋友恐怕就是甜香,其他人都沾亲带故。比如与少华关系比较好的徐昌,他是徐蓉的从堂兄;冯树,他是徐蓉的小姨夫;段安平,他是杨月灵的姘头。 “今天开业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也该抽空来一下吧?”姚通还想跟少华再聊聊。 徐蓉笑道:“我们就占一成股,他来不来都没关系。” 她这话也有点阴阳怪气,如果姚通前面的话是带着嘲讽说的,此时可能会听出她在阴阳。不过姚通真心没有要嘲笑他俩的意思,没有听出来。 “一成也是股东啊!”姚通有些遗憾。 然后问道:“晚上他会回来吧?” “不回,他住朋友家。”其实徐蓉也希望他晚上能回来,陪陪自己。不过想到段安平孤身,没人陪他守灵,怪可怜的。 甜香好奇问:“他在哪个朋友家?” 徐家的亲戚朋友,甜香几乎都认识,实在想不出,哪个朋友能让少华抛下徐蓉不管,让她独自在这。 “段安平家。”徐蓉实在不想说,因为说了他们会问是什么事。 果然,甜香疑惑问:“段安平家怎么了?” 徐蓉低声对她道:“段安平老婆死了。” 听到“死了”,甜香拧眉。知道在开业大吉大利的时候,最好不要提死不死的,于是没再吱声。 她望向杨月灵,此时杨月灵也正望着她俩。她表情平淡,略带一丝哀愁,看起来是知道的。 甜香想要安慰杨月灵几句,不过觉得好像不应该安慰,应该祝贺才对吧——老婆死了,她不就扶正了。 当然,也不能真的祝贺,要不然成什么了! 甜香对杨月灵笑笑,那笑意仿佛在说:你懂的。 杨月灵也回以微笑。她是真没想到,少华如此帮忙。 同时她也对徐蓉回以微笑:感谢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和她的丈夫。 门前杂耍表演踩高跷,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舞动着长长水袖,底下锣鼓敲得邦邦响,吸引了很多路人驻足观看。 姚通几人看了一会,转身进去。示意甜香也跟他们一块进去。 进到屋里大堂,姚通问甜香:“少华在哪儿?” “他在段安平家。段安平的老婆死了。” 旁边的张济阳有些意外:“昨天上午我看他老婆还好好的。” 几人疑惑望向他。他讲了昨天上午,段安平老婆来百花楼找人的事。 姚通想让张济阳去段安平家看看,但又觉得他们的人去不合适。因为他们与段安平没什么关系。再者,他的目的是要自己见到少华,派张济阳去没什么用,但又不能自己亲自前去。 想了想,他让人出去把徐蓉喊进来。他要跟她商量下开店铺的事。 徐蓉进来,几人上到二楼包房。 姚通道:“开店铺的事,昨天还没谈完。我提出的方案,你觉得如何?” 徐蓉歉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觉得我有点不自量力。我们家里的活都忙不过来,仔细想想,决定目前还是不开了。” 姚通翘了下嘴角:“你是觉得三成股太少?” 徐蓉笑笑,默认太少。 姚通道:“你能提供什么货源?你觉得你应该占多少股合适?” 徐蓉歉笑:“我没有货源。唯一有个柔纸,但目前没有多余的拿来零售。” 昨天拓拔于荣劝她不要跟姚通合伙,徐蓉听进去了。 说实在的,徐蓉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初给甜香四成股。给多了。不过那时候“万事开头难”,有求于人,不能以今天的结果去评判当初的决定。 不过在接下来的事情上,她要看长远些,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姚通听明白她的意思,问道:“你是真的不想开了?” “是的。” 姚通轻笑。 他也不一定要跟徐蓉合伙开店,只不过找个由头让湘云留下,有机会接触少华。 “行吧!开不开都无所谓,我们也不缺那仨瓜两枣。” 姚通摊了摊手,示意谈话到此结束。 徐蓉识趣的告退下楼。 待她离开后,姚通对甜香道:“我打算让湘云留下来,替我履行那两成股。你也有两成,你俩合计就是四成。不过……” 姚通表情温和,眼睛却有些犀利地盯着甜香:“你的两成也是湘云的。以后你听从她的吩咐行事。” 若不是看在对甜香还有分情意的份上,换做别的女人,姚通早把她双手斩了——因为她手伸得太长。 “是。”甜香喏喏点头。 她知道自己的两成是白得的,但是她们非要给她嘛!怪她喽?甜香口服心不服。 …… 酒楼开业,甜香以她的交际网邀请了很多人。吃饭时间那些人纷纷前来,她出去招呼客人。 杨月灵和徐蓉之所以觉得甜香重要,就体现在此。人缘交际网,那也是无形资产。 …… 前面,杨月灵、甜香忙得热火朝天。姚通也在陪一些与漕帮有生意来往的商人吃饭。 后院,徐蓉在拓拔于荣房间陪他吃饭。他俩都不喜欢前面的热闹,觉得还是在房间里吃清静些。 徐蓉对穆青道:“你去前面找壶酒,我们喝一杯。” 拓拔于荣道:“你不是不能喝酒吗?” 徐蓉豪气道:“能喝!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们怎么也得喝一杯。” 拓拔于荣摆摆手:“算了,你身体不便,还是别喝了。要不然少华找我拼命呢!” “不至于。”徐蓉笑道:“唉!其实……”她讲了成亲那天是误判,当天晚上就来了月事,其实她没有怀孕,可以喝酒。 拓拔于荣有些尴尬的望着她:“你为何要告诉我?那是你俩的私事,没必要告诉我。” “这不是跟你解释为何之前不能喝,现在又能喝了嘛!”徐蓉觉得没什么尴尬的。 拓拔于荣哭笑不得。在他观念里,女人怀没怀孕,只需要向她丈夫交待就行,跟另外一个男人讲,总感觉怪怪的。仿佛她怀不怀孕跟另外一个人有关似的。 穆青天天待在徐家,知道徐蓉说话的风格,哈哈笑了两声,去拿酒。 第128章 奸商 拓拔于荣准备明日启程。 从重阳县到江州,需要两天时间;从江州坐船去京城,需要七八天时间。 这个时代最快、最舒适的交通工具是船,当然,前提条件是你不会晕船。如果是坐马车,有限的车厢空间、加上一路颠簸,滋味不比晕船好多少。 徐蓉从未去过县城以外的地方,听完路程描述,说道:“去京城也不远啊,就十来天时间。” 拓拔于荣道:“是不远,走水路比较快。” 如果走陆路,至少半个月。而且要有匹好马,人的身体素质也要好,能承受得住每天从早到晚的颠簸,连续颠簸半个月。 徐蓉闪着星星眼:“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趟京城吗?” 拓拔于荣笑道:“可以啊,明天一起走。” 徐蓉摇头:“明天去不了。” 拓拔于荣也知道她明天去不了,因为她还要赶快回去着手扩产的事情。 现在距离雨季来临只剩一个多月时间,得要抓紧,赶在雨季前完工一些东西。 拓拔于荣对穆青道:“你们多找些人手,加快进度。另外,多建几栋宿房,不要像现在那般局促。” 宿房,伙计居住的房屋,也就是宿舍。 之前徐蓉盖宿舍,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来些人就住不下。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挪用工程款”,导致建房时没有多余的钱。 徐蓉道:“一会儿我去找我娘商量,如果她同意多让出几亩地,我们就把规模再扩大一些。” 这次她与拓拔于荣的合作,没有事先说好各人分占多少股,只是保证了徐蓉至少有三成分红。如果她解决土地问题,分红变分股,最后按投入折算,再来分各人应占多少股。 这种干了再说的事情,搁在以前徐蓉不会同意,她必须要事前把条件谈好。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拓拔于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实力投资,有更高的门路,假如就按三成分红,徐蓉其实也不吃亏。 拓拔于荣又对穆青道:“等岩脚村的事情安排好,你立即去趟李国,跟粟召商量种辣椒之事。告诉他,我们计划收十万斤干辣椒,每斤一百文钱。你带一万两现银过去,先把银子给他。” 徐蓉道:“还没种,就先把钱给了?” 每斤一百文,十万斤总价就是一万两银子。 拓拔于荣道:“他们都是先给钱后干活,不见银子不动手。” 徐蓉有些担心:“要是他们拿了银子,不种怎么办?” “不会。”拓拔于荣态度坚信。 其实,如果对方骗他银子,反倒是好了!那样他就有理由动武了。 徐蓉想想,觉得一万两对于一位国君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她道:“可是,一百文钱一斤,价格会不会高了点?” “不高,我们在庆州收的价格是五百文钱一斤。一亩地也就能收得三百来斤鲜辣椒,晒干后大约有三十来斤。给李国一百文钱的价钱,已经很低了。” 徐蓉对辣椒亩产量没什么经验,不过她知道物以稀为贵,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种植,所以庆州那边能卖到五百文钱一斤,如果大规模种植,就像现代辣椒一样,那么价格应该是很低的。 她道:“我觉得一百文钱高了,顶多就只能给到五六十文。” 拓拔于荣笑道:“你可真是个黑心商人呀!五六百文被你压到五六十。” 徐蓉道:“庆州辣椒五百文钱,你们是被宰了!辣椒不值那么多钱。” 她不知道庆州种了多少亩地的辣椒,但五百文钱一斤,以她现代人对辣椒的认识,简直是天价。更别说运到外地,卖一两银子一斤。 拓拔于荣有些可笑地望着她,心道:你经商几年?居然说我们被宰了!他走南闯北,各种商品价格、市场行情,比她了解的多多了! 徐蓉道:“你相信我,辣椒真的不值那么多钱。那种东西很好种,庆州或许是因为气候原因,所以亩产低。李国那个地方,或许它就适合种辣椒呢?一年收个五六茬,轻轻松松十万斤。东西多了它不值钱,你一开始就给一百文,后面还怎么谈?” 拓拔于荣笑望着她:“多了我就降价呗!” “怎么降?” “我就只要十万斤,多余的部分,勉强几十文钱收了吧。” 徐蓉猛然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只订一批:十万斤。 拓拔于荣道:“辣椒是一年生植物,我就只委托他们种一次,很合理吧?” “呵呵!”徐蓉恍然大悟,嘲笑道:“还说我黑心?你才是黑心商人!” “我哪里黑心了?” “对,不黑心,你只是个奸商。” “我哪里奸了?” 其实拓拔于荣的逻辑很简单:只跟李国订购一批辣椒,价格给的合理且诱人,这样他们才有种植积极性。他走南闯北,难道不知道李国适合种辣椒吗?它那里的产量肯定比庆州高,而且种植面积也比庆州广。当十万斤干辣椒收完,他表面上,肯定是说不要了,可是当地人尝到种辣椒的甜头,他们会求着他买,到时候降价就是必然。 穆青在一旁听他俩拌嘴。他发现殿下还从未如此愉快的与一个女人争执。 “咳咳!”穆青咳嗽两声,打断他俩的“打情骂俏”,在他看来就是打情骂俏。说道: “公子,一万两现银,还是像上次那样运出去吗?” “嗯。”拓拔于荣收起玩笑表情,对穆青道:“路上小心安全。” “我知道。” 他们不是第一次往境外运白银。 这个社会有银票,但银票仅限于国内流通。与外国做生意,交付的都是现银,或是以货易货,等价交换。 现在他们与李国才刚开始交易。木材是第一次,辣椒是第二次。再往后,如果有什么可以以物易物的东西,其实也不一定要给现银。 另外,大批量往境外运输银子是犯法的。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必须要带,要向官府报告,获得批准后方可带出境。 什么情况会要带很多银子出去?比如商人出去买货。但这种情况,出境与入境都要缴纳一定数额的边税。 简单说,你带银子出去要交钱,回来带着货物也要交钱。 拓拔于荣他们带银子出去的方式有些特殊。用现代能理解的话说:他们是走私出去,又走私回来。 从未做过跨境贸易的徐蓉,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些规定。不过拓拔于荣也没打算跟她详说,因为说起来太复杂,还多少沾点犯法。 第129章 偶遇(1) 吃过饭,徐蓉去找刘氏。早晨酒楼开业,刘氏来过一趟,见他们几位股东在说话,看了一会便走了,不想打搅。她自己也有店要开,她和徐玉文在县城的生活费都靠她开店挣钱呢。 百花楼后院。姚湘云和韦怜双吃过饭,在园中散步。 韦怜双道:“小姐,咱们来这里三天了,就只见过邵公子一面,这两天他更是连人影都见不着,老爷交代的事情要怎么办啊!” 姚湘云兴致缺缺,她本就不想办,见不见得着对她来说无所谓。只是,父亲要她留下,想想以后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半年?一年?两年?她不想待,想回去。可是父亲的安排,她又不敢违抗。 “咱们出去逛逛吧!自来到重阳都没出去逛过。” 姚湘云知道重阳是造纸之乡,这里的商贾比一般县城多,当地百姓看起来也比其他县的要富裕。 韦怜双也是待的有些无聊,赞成出去逛逛。 她俩沿着百花楼门前的大路往北走,看到感兴趣的商铺便进去瞧瞧。 一路走一路看,韦怜双道:“我发现这里的纸铺很多!” “当然了,这里是造纸之乡嘛,很多外州人来这里采购纸品。” “纸是怎么做出来的?”韦怜双好奇。 “你去问邵公子啊,他不就是做纸的。” 关于父亲安排的命令,姚湘云不想自己动手,不过她看韦怜双很想嫁入邵府的样子,那就让她去试一试。万一少华喜欢上怜双,不喜欢她这位正主,那就不算是她违背父命,毕竟她也是有“努力”过的不是?! 韦怜双眼睛一亮:“是啊,我们可以去邵公子家瞧瞧!” 姚湘云嫣然一笑。她不是不懂手段,只是不想用。 两人走着走着,路过一家棺材铺,韦怜双觉得晦气,疾步快走。姚湘云却被店里一口被捆上绳子的棺材吸引。 那口棺材一看材质就很好,价格应该也不便宜,店里几人正在说着什么,似乎是付完钱准备抬走。 她驻足看了一秒,发现店里其中一人好像是邵公子。 “走啦!”韦怜双转回头拉姚湘云。 “等一下,里面那人好像是邵公子。” “哪里?”韦怜双举目张望:“咦,好像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 店里银钱交付完毕,老板拿来两根粗棍,穿进绳套,少华和另外三人,一人一边抬起棺材。 刚跨出门,少华呆了一下:她怎么会在这? 姚湘云赶忙退后几步让出道,颔首示意,算是打招呼。 韦怜双则是很热情地喊了声“邵”,她差点喊成邵公子,赶忙改口喊“少华”。 “你怎么会在这?”韦怜双一脸好奇。 “我帮人过来买东西。”少华没提棺材两字,因为他知道有的人忌讳。 “这是谁家……?”韦怜双一脸探究。 “朋友家。” 少华说完对姚湘云点头示意,算是回应她刚才的颔首,然后与其他人抬着棺材离开。 为何少华会今天来取棺材?因为,段安平在等着段氏的亲戚来。 虽然棺材铺能找人帮他们送过去,但段安平不要,偏要等着段家人来,让段氏亲戚亲自去抬。 当然,等着的理由也很充分:家里就少华和他两个男人,楠木棺材很重,他们两个抬不动。【小知识:一立方楠木大约重600-800公斤】段氏亲戚跟少华一起去棺材铺,才好让他们知道这口棺材有多贵。 望着少华和几人抬着棺材走远,韦怜双好奇道:“我们跟过去瞧瞧?” 姚湘云摆手:“有什么可瞧的。” 人家办丧事,你去瞧什么?非亲非故,凑什么热闹。 韦怜双想想也是,继续与七小姐逛街。 …… 另一边。 徐蓉跟刘氏讲了她的打算。 荣公子想要扩产,这次投资是大手笔,估计至少要上千两。等下次荣公子再上京城,恐怕就是为她去讨“皇室特贡”的门路了。到时候,他们得要供应得上,否则赚钱机会就白白流失了。 徐蓉绘声绘色,跟刘氏描述将来的辉煌前景。 刘氏听了很是激动,说道:“行,那些土地你想要怎么用就怎么用。” 徐蓉道:“以后我的分红里,我分你两成。那些地还是你的,等将来有了银子,我重新买地给你换上。” 这相当于是置换,徐蓉用了刘氏几亩地,将来在别处买几亩还她。因为现在的土地改成纸坊,将来不可能再恢复成稻田了。 刘氏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不必算得那么清楚。” 现在他们家已经解决了温饱,按照当地人的生活水准,他们家已经算是奔上小康了,刘氏也不像曾经当初那般计较利益得失。 徐蓉道:“土地我肯定是要还你的,一码归一码。只不过,你可能要等个一两年。” 刘氏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她相信徐玉蓉好起来会照拂她两个弟弟的。至于刘氏自己,她没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富家老太太。 徐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跟你讲个事,荣公子是夏国皇子,他打算认我做义妹。” 刘氏呆愣半晌,怀疑玉蓉讲的是胡话,或是自己听错了? 之前关于拓拔于荣是夏国皇子的事情,徐蓉和少华没有告诉她。因为他俩觉得以刘氏的心理素质,即便她能保密不告诉第三人,但是她一定会在行动上表现出来。比如对荣公子特别的恭敬,恭敬到超出以往的态度,一切可能会变得有些不正常。 “你说的是……?”刘氏不敢相信是真的,不过她还没领会到徐蓉话里的重点。 “真的。一开始是我跟荣公子说,想认他做义兄,当时他没同意。不过,这次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想认我做义妹。他说他是皇室,不能随便认义妹。等他向夏国皇帝禀报,获得允许后,他就认我做义妹。” 刘氏不敢置信的望着徐蓉,嘴巴惊得合不拢。 徐蓉道:“既然他向他们皇室禀报,我觉得我也应该向你禀报一下。” 刘氏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夏国皇帝是外国皇帝,管不到他们华国人,但是,皇帝!皇帝啊!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徐蓉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到时候你对荣公子不要太过谦卑。他是我义兄,那就相当于是你义子,你辈分比他高。” 刘氏从心到脑子都乱了,她需要时间缓一缓,好好捋一捋。 徐蓉来到铺子好半天了,没见到一名客人进来买东西。 她转换话题,对刘氏道:“要不你再多加个品种,卖茶叶蛋吧!” 徐蓉这跳脱的谈话风格,将刘氏又拉回到现实。 刘氏问:“茶叶蛋要如何做?” 徐蓉跟她讲茶叶蛋的做法,其实与卤肉差不多,不过卤料配置上有所不同。 说实在的,刘氏店里生意真不好,杨月灵又不让她卖卤肉。 听完茶叶蛋的做法,刘氏觉得与卤肉不冲突,于是让徐蓉去帮她配卤料。 正好家里有鸡蛋,卤一下试试。 第130章 偶遇(2) 徐蓉刚出巷口,看到不远处,姚湘云和韦怜双迎面走来。 她俩肤白貌美,身着锦缎衣裳,左顾右看,闲庭信步,在街道上异常显眼。 徐蓉正准备走近时打声招呼,只见一名男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头撞倒韦怜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俩身后跑了。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动作也太快,姚湘云和韦怜双甚至连男子的容貌都没看清楚。 “他偷了我的荷包!”韦怜双大叫。 街上的人无动于衷,只是好奇地朝小偷跑的方向望了望。 姚湘云扶起她:“你没事吧?” 刚才这一撞,撞得不轻,韦怜双低头,发现自己的腰带都被扯掉了。 男子之所以要撞她,就是借着撞她的力量,一把扯下她腰间荷包。 “没、没事。”韦怜双嘴上说着没事,人却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真的没事?”姚湘云回头望了一眼,小偷早跑没影了。 “没事。” 韦怜双想扣上腰带,但是腰带上的扣子被扯掉了,她只好用手按着,不让腰带掉落。 这其实是条装饰腰带,不系也无妨,不会影响裙子掉下来,但是会露出下面的裙子结头,韦怜双觉得不好看。 “你荷包里是有些什么?”姚湘云问。 如果有贵重物品,或是不能丢失的东西,她们就要考虑如何找回来。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江州,压根就不会发生,因为没人敢抢漕帮人的东西。即便有不长眼的,不知道她们是漕帮人抢了,转身之间就会被抓住。 “有块手帕,还有几粒香丸。” 别看韦怜双衣着光鲜,其实她身无分文。 姚通的义女们吃穿用度不缺,但姚通不会给她们零花钱。只有当她们去完成一些任务,事情办得漂亮,姚通会打赏点钱。韦怜双至今都没什么赚钱机会。不像甜香,甜香的钱其实大部分是她“贪污”攒下的,尽管如此,但她也只有几十两银子而已。 姚湘云听到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费力去寻找小偷也没什么意义,说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嗯。”韦怜双点头。此时她俩已经没有了逛街的兴致。 这时徐蓉走到二人跟前。 “你们好!”徐蓉之所以这么打招呼,是因为忘了她俩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个是姚通的女儿,一个是姚通的义女。 “咦,好巧!”姚湘云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我娘家,正准备去买点东西。” “你娘家?”姚湘云疑惑:她娘不应该是跟她一块儿生活在乡下吗? “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把腰带弄好?”徐蓉道。她以为那腰带至关重要,手一松裙子就会掉下来。 姚湘云和韦怜双都有些疑惑:她娘家在县城?根据她们知道的信息,徐家在岩脚村,那么她娘不应该也是在岩脚村吗?怎么又是在县城?两人有些糊涂了。 这里要说明一下,他们的信息来自甜香,甜香只讲了主要事情。至于徐玉文来县城上学,刘氏为照顾儿子生活起居也来了县城。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甜香没讲,因为那与少华无关,他们重点关心的是少华的情况。 “我娘家就在前面巷子里。”徐蓉回身指了指:“要不要先去我娘那里,把她的腰带弄好?” 两人朝她指的方向望了望。 姚湘云点头:“好,这样就太好了。” 徐蓉带两人来刘氏的店铺。刘氏闲着没事,正在继续缝徐玉文的衣服。 姚湘云以为徐蓉娘家是间住宅,没想到是间店铺。看店里的陈设,她们是做吃食的。 “娘!”徐蓉跨进门喊了一声。 刘氏放下针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然后打量她身后两人,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在上午“百味楼”开业时见过,只不过当时她没有过去与徐蓉、杨月灵打招呼,除了她认识的甜香、荣公子、穆青、张济阳(张济阳曾经去过岩脚村),其他人,她不知道谁是谁。 这里要说明一下:之前杨月灵盘下酒楼,一开始刘氏在那里帮忙,后来招了伙计,刘氏就回来开店了。姚通和姚湘云几人,在酒楼开业前两天到达重阳县百花楼,这时候刘氏已经不在那里,所以不认识他们。 徐蓉介绍:“这位是百花楼房东、姚帮主的女儿姚小姐,这位是姚帮主的义女。” 刚才徐蓉使劲想,想起姚帮主的女儿好像叫湘云。因为姚帮主在跟她谈开店的时候,好几次提到“湘云”这个名字。至于姚帮主的义女,她还是想不起来叫什么。 “请坐请坐!”刘氏听到是姚帮主的女儿,十分殷勤。 徐蓉指着韦怜双的腰间说道:“她的腰带坏了,你找点针线帮她缝一下。” “哦哦。”刘氏赶忙在篮子里找针线。 韦怜双对刚才徐蓉介绍自己,有些不悦。至少要加个姓嘛!称呼她韦姑娘、或是怜双姑娘。可她就说了句:她是姚帮主的义女。没名没姓,很不礼貌。怎地,她是觉得自己不配被称呼? 这世上有种“生气”,叫做莫名其妙。你本无恶意,别人却以恶意度之。 刘氏找出针线,准备动手帮她缝。 姚湘云道:“让她自己来吧。” 韦怜双接过针线:“我自己来。” 徐蓉道:“到后院房间里缝吧。”这里毕竟是店铺,门前不时有人经过。 刘氏忙道:“对对对,去后院缝。” 她端起针线篮,带韦怜双去后院房间。 此时店里就剩姚湘云和徐蓉两人。 姚湘云打量店铺,说道:“之前不知道,你们家也是开店的。” 徐蓉道:“这间店铺之前是杨月灵开的,她现在去开百味楼了,就把这里让给我娘经营。” “哦!”姚湘云似乎是才知道,微微点头。其实她早知道,杨月灵说过,她曾开过家店。不过她没有把杨月灵的娘、与徐蓉的娘联系在一起,此时她还是有些误会,以为她们的娘是两个人。 “你们家在这里有店铺,怎么还想着再开一家呢?”姚湘云说完急忙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没有恶意。” 再开一家,指的是百花楼拆围墙开店。不过现在已经决定不开了。 徐蓉道:“这间店铺是租的,等到今年九月房租就到期了。” 两人就开店的事情聊了起来。 …… 第131章 姚湘云 韦怜双缝好腰带,两人告辞。 刘氏殷勤地让徐蓉送送,徐蓉觉得没必要,她还要去配卤料呢。正好姚湘云也说不必送,于是徐蓉只是同她们一起走到巷口,然后各走各的。 “徐家人可真会算计!”韦怜双有些冷嘲的说道。 “怎么了?”姚湘云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她们家已经有一个店铺,还想再开一个,哼!” “生意人开几家店,很正常啊。”不管百花楼的店还开不开,姚湘云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她嫌股份少又不开了!” 这才是韦怜双生气的重点。原本她还想借着开店,自己谋点私利。假如那店开了,虽然是姚湘云打理,但小姐不会天天亲自守在那儿,最后还是她韦怜双去打理,到时候她就有机会挣银子。 现在不开店,虽然姚湘云也加入到“百味楼”的管理中,但百味楼的银钱进出是杨月灵在管,她韦怜双一点插手余地都没有。 姚湘云道:“刚才我跟徐娘子聊了一会,她虽然不要百花楼的房屋开店了,不过她建议我自己开。” “什么?”韦怜双意外。 姚湘云笑笑:“她说她想买我们百花山庄的香膏。” 不得不说,百花山庄是有好东西的,曾经甜香给徐蓉用过他们的香皂、香膏。 自穿越到这个世界,徐蓉就没用过护肤品,当甜香给她用香膏(一种香香的润肤膏),徐蓉内心感慨得都快哭了。如今她还年轻,皮肤不保养问题也不大,但是等年纪大了、胶原蛋白流失,会衰老得很快。你看刘氏今年才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像四十多。 韦怜双冷哼一声:“她买得起吗?” 她这话说得有些不过脑子,论有钱,徐蓉比她富有得多。即便不算纸坊的钱,就徐蓉家里的田地,她也是个有产阶级。而韦怜双,她除了有身好衣裳,上无片瓦下无寸土。 姚湘云没在意她的话,说道:“我觉得她这个建议挺好。” 接下来她要长时间待在重阳,不找点事情做,如何打发无聊。 回到百花楼,姚湘云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姚通一口拒绝。理由是:你把时间都用来经营店铺,哪还有功夫去与少华接近? 姚湘云劝道:“这个建议是徐娘子跟我提的,她很喜欢我们百花山庄的东西。将来开了店铺,我会邀她常来,这样不也可以多接触少华吗?” 姚通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没同意。 姚湘云很是无奈,怏怏回房。 她觉得父亲把“勾引”少华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世上男人都跟他一样,那么容易喜新厌旧。 当然,其实姚通不是喜新厌旧,他是喜欢常新常有,他对旧人也没忘记。比如张济阳的母亲蕙大娘,比如甜香。只是姚湘云身为女儿,好多事情她不了解。 …… 晚上,姚通赴完酒局回到百花楼。 他把姚湘云叫到房内,带着醉意对她道:“你下午说的事情,我考虑过了。开不开店,你不要问我,你去问徐玉蓉。” 姚湘云一时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以为父亲在责怪她,忙道:“对不起,父亲,我知道错了。” 姚通摆摆手:“不是,你没明白。徐玉蓉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少华或许就喜欢她这样的,你要跟她学。” 姚湘云还是不明白,感觉父亲在说醉话。 姚通道:“今天我们去宋家,才知道原来徐玉蓉的三弟在宋家上学。虽然这学是甜香帮她找的,不过知道了徐玉蓉这人不简单。” 今晚赴宴,宋家人提起百花楼不开了真是可惜,不过拿不到牌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随后宋家伶人弹奏了一首琴曲,说是甜香所作。 宋公子说起这首琴曲的由来。这首琴曲最早是源自一首诗《石竹》,而这首诗是徐玉蓉在杨府所作。 听到徐玉蓉这个村姑居然还会作诗,姚通有些新奇。于是宋公子讲起他所认识的徐玉蓉。 凭心而论,宋公子与徐玉蓉并不是十分相熟,只是在杨家、在百花楼见过几次。 不过,他对徐家的情况很了解,于是又讲起徐家。 比如刘氏以前是杨家的妾,离开杨家后嫁到徐家;徐玉蓉不是刘氏亲生,她是个不饶人的主,以前没少给刘氏气受;徐家父亲左右为难,为满足女儿,不幸身亡。 宋公子知道的徐家事,都是徐玉文讲的。 别看徐玉文年纪还小,看起来很乖顺,他心底里却是一直记恨着徐玉蓉这个大姐。要不是她,父亲不会死。 听了徐玉蓉有才的一面,又听了她们家鸡飞狗跳的事情,姚通觉得徐玉蓉这人不简单,不是个省油的灯。 而少华为何会喜欢她这样的人?姚通根据自己已知的一些事情,别看邵华曾经嚣张跋扈,但他就喜欢这种古灵精怪的女人,比如贞懿公主。 突然领悟到这点,姚通觉得自己有些失策,或许不应该带湘云来,应该带个性格活泼的女儿。不过他的女儿中,适合婚嫁的,目前也就只有七女儿姚湘云。至于他的义女……姚通怎么可能会让义女攀高枝,万一她攀上后翻脸不认人怎么办?现在邵府中的那位,就有些不拿他当回事。 姚通巴拉巴拉跟女儿讲了听来的徐家事,姚湘云听得有些混乱,感觉这好像是两个徐玉蓉,差别也太大了。今天下午她才刚遇过徐玉蓉,感觉她跟她母亲关系挺好、挺融洽,哪来的鸡飞狗跳、咄咄逼人? …… 另一边,徐蓉洗漱完准备睡觉。她跟拓拔于荣该商量的事情,都已经商量完。接下来,缺人缺钱找穆青,他负责解决。之后穆青离开不在,找他手下那四名队长。 徐蓉梢上门,正在解开衣服,突然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徐蓉问。 “我。”少华凑着门缝小声回答,他生怕声音大了被别人听见。 尽管他那么小声,徐蓉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少华。 徐蓉打开门:“你怎么回来了?” 少华跟做贼似的偷溜进门,然后将门关好。 “想你了,回来陪你。” 第132章 就很突然 今日段家亲戚来到县城,段宅一下子人多起来,于是少华回来陪徐蓉。 毕竟他与段安平也不是什么莫逆之交,只不过是用他做借口,避开接触姚通。 “你想我吗?”少华与徐蓉面对面,搂着她的腰。 虽然只是离开两天一夜,但少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徐蓉在干嘛。 “如果我说没想,你不会生气吧?”徐蓉俏皮的眨了眨眼,像是在开玩笑,不过她说的是真话。 “肯定生气。”少华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不过也没当真,问道:“酒楼开业顺利吗?” “顺,没什么事。” 少华松开徐蓉道:“我不方便出去,你去帮我打点热水,我洗漱一下。” 徐蓉没深究他这“不方便出去”是哪里不方便,只是打水,小事一桩。 很快她打水回来,少华洗漱,两人吹灯睡觉。 不一会,黑暗中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摇动声。 “你轻点!小心被人听到。” “隔的远,他们听不到。”少华体内仿佛有头洪荒猛兽,控制不住。 他俩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短了,但真正行房是从今年元旦开始,至今才两个月,还属于新婚蜜月期。 黑暗中,嘎吱声终于停止。 歇了一会,徐蓉道:“我打算明天回去了。” “明天?”少华思索:“明天段家抬棺回村,我要跟着一块去,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你要不多等一天,后天我俩一块回去。” “明天是赶集日,正好有马车。” “穆青不是有车嘛。”少华的意思是,穆青有马车,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一定非要挑在赶集日有马车的时候。 “穆青明天要跟荣公子一起去江州。” “他也要去京城?”少华疑惑。 “不是,他去江州拿银子。” 拓拔于荣身上几百两银票还是有的,但不会随身带太多。岩脚村扩建纸坊,李国种辣椒,一个需要一千两,一个需要一万两,这么多银子,他只有去江州取。因为他们的江南道商号在江州。 这里说明一下:江南道、京畿道、关内道,这些就像现代所说的华东、华北、西南、西北,是个大范围的地理概念。江南道涵盖很多州,其中尤以江州最为枢纽,所以他们把江南道商号建立在此,辐射周边。 徐蓉跟少华讲了扩建之事。 少华一下子坐起:“你为何不先与我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他出钱、出人、出力,我出土地,外加日常管理。又不用我们出多少东西,为何要犹豫?” 少华有些气恼,一日不见,她就决定了这样的事! 徐蓉道:“扩厂才能增加产量,生产得多、才能赚得多。” 少华不在意能赚多少钱,他只想在这里安稳过日子。之前与拓拔于荣合作他就很不情愿,之后他又订一批纸要送去京城。现在,他还要扩产,他到底意欲何为? “我去找他谈谈。”少华起床穿衣。 “谈什么!都决定了的事情,睡觉吧。”徐蓉也觉得没与少华商量似乎有些不太好,但土地是她的,她有权决定用来做什么。只是后面会辛苦少华,他要再多带些徒弟。 少华铁着脸没说话,他感觉拓拔于荣知道他身份。今晚他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知不知道? 徐蓉阻止:“别去了,睡觉吧。” “不行。”少华心里不是在发火,而是不安。他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别去!”徐蓉感觉他在发火。 少华没有回应,穿好鞋子,准备开门。 徐蓉语气威胁:“如果你把我的事情搅黄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威胁什么。说离婚?太过了。说不理你了?太孩子气。 少华转头,望着坐起身的徐蓉。 “你就这么爱钱吗?”他感觉拓拔于荣是在拿钱砸徐蓉,而他的目的是自己。 “爱钱有错吗?” 黑暗中,少华咬了咬后槽牙。的确,从蓉儿的角度她没错。 “我不会给你搅黄的。” 少华吸了口气,开门出去。 拓拔于荣已经睡了,少华敲了好半天门才把他叫醒。 “半夜三更,找我有何事?”拓拔于荣有些睡眼朦胧。 “有个事,我想问一下:你认识贞懿公主吗?”少华没提扩产的事。 拓拔于荣愣了一下,点头道:“认识。” 少华又道:“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想问一下,你知道我吗?” 拓拔于荣又愣一下,然后睡眼惺忪地笑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华看他无所顾忌的样子,问道:“你在华国,是真的做生意吗?” 之前说送人到岩脚村学习造纸,当时拓拔于荣说,多少人他都能找得到。那时候少华就有所怀疑。怀疑他另有图谋,做生意只不过是幌子。毕竟他是夏国人。 拓拔于荣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水。虽然这水已经凉了,不过今夜估计要说好多话,有水可以润润喉。 “你真是离开京城太久了!什么都不知道。”拓拔于荣感叹,然后玩笑似地说:“要不你明天跟我一起走,回去看看。” 少华听到这话,明白他知道自己身份,问道:“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没有,是后来知道的。”完了他又补一句:“其实,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都没发现。毕竟你现在跟以前,一点都不像。” 少华一惊:“谁告诉的?” 不是他自己发现,而是别人告诉他的……少华思之极恐。 拓拔于荣想了想,又犹豫了犹豫,没开口。 少华看到他的犹豫表情,着急问道:“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拓拔于荣手指摩挲着下巴:“你想一下,谁见过你落难后的样子?” 落难前的少华,君子如玉,翩翩公子;落难后的少华,犹如乞丐。 他使劲回想,想来想去,问道:“姚通?” 他最怀疑的人是姚通。因为他从京城流放到邵州,中间一段路是坐船,而坐船多少都与漕帮有些关系。 拓拔于荣到:“姚通一直在江州,他怎么知道你在重阳?” “那会是谁?” 少华想不出来。 第133章 坦言 “想不出来吗?”拓拔于荣轻笑,觉得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少华不是没脑子,他只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不过经过这些年的苦难,他性格改变不少。 拓拔于荣拧了拧眉,想着要不要说。供出甜香,对他来说无所谓,但是对少华、徐蓉来讲,或许冲击有点大。毕竟他俩把她当贵人,殊不知这位“贵人”从一开始就心怀目的。 “到底是谁?”少华有些着急。 昏黄油灯映照下,一脸络腮胡的少华显得有些沧桑,拓拔于荣想起他昔日荣光,那位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纨绔公子,心中有些嘘唏。 “甜香。”拓拔于荣吐出两个字。 “甜香?”少华瞪大眼,不可置信。 他仔细回想与甜香认识的整个过程,好像没有什么刻意人为的地方。 当初认识甜香,是缘于她落水。当时他并没有想要去救,是二哥催促,他才勉强下去救人。所以,甜香落水不是针对他设的局,那完全是巧合。 至于后来与甜香合作,是徐蓉主动找的她。不是她找的他们。 少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甜香以前没有见过我,她怎么会认得我?” “她见过你落难后的样子。” “什么时候?” “在你流放的路上。” 少华想了想,毫无印象。 他问:“甜香除了告诉你,还告诉过姚通?” “对,她是先告诉姚通,而后姚通又告诉我。” “除了你俩,她还告诉过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 少华沉默,没想到最不可信的人,竟然是她。 拓拔于荣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他们没想要揭穿你的身份。” 少华想起前日见姚通,他问这问那,他编谎话回答,姚通还一本正经的装作相信。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道:“你这次去京城,打算把我的行踪禀告给谁?” 禀告给谁很关键,京城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敌人。 拓拔于荣轻笑:“我没打算告诉任何人,我觉得你现在挺好。” 少华有些不太相信的望着他。 拓拔于荣道:“曾经贞懿公主委托我寻找你。她派人去过邵州,发现你已经不在那儿。她觉得我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于是委托我找你。” 少华表情一紧。 还没待他开口,拓拔于荣道:“不过我不打算告诉她。” “为何?” “因为你已经成亲,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家庭。” 少华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不太相信这个说辞。 拓拔于荣有些自嘲的笑道:“不瞒你说,我曾向贞懿公主求过婚,她拒绝了。她说她心里只有你,不管等多久,她都要等到你回京。” 少华表情沉寂下去。想起曾经与公主在一起的日子。不得不承认,那时候与公主一起疯玩很开心。但是,也正是因为她,害得自己变成今天这样。 拓拔于荣道:“对了,有一件事,不知玉蓉有没有跟你说。” “何事?” “我打算认她做义妹。” 少华表情顿了一下。这事徐蓉曾跟他说过,不过后来不了了之。 拓拔于荣道:“我跟她将会有长期合作,为了打消你的顾虑,所以我认她做妹妹。” 少华嘴角撇了一下,不相信只是这一个理由。 拓拔于荣道:“如果你早些来与我坦诚相见,我也可以不用认她做妹妹的。” 少华轻笑:“你到底是打她的主意?还是打我的主意?” 拓拔于荣摊了摊手:“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现在有什么价值?” 两人都沉寂了一下,拓拔于荣又道:“就算有价值,也是你变成徐少华之后的价值。”他指的是造纸技术。 其实少华本身的造纸技术并没有多么高超。他是徐大伯教出来的,要论传统造纸技艺,徒弟难道还能高得过师傅? 可是,自打他跟徐蓉研究“柔纸”,他们在很多工艺上做了更改。注意,不是改进,是更改。他们创造了另一种造纸方法。 这就好像都是造汽车,传统燃油车与新能源电车是两种不同的造法。传统燃油车讲究三大件:发动机、变速箱、底盘。而电车三大件则是:电池、电机、电控系统。 都是车,都是纸,造法不一样。 拓拔于荣道:“这次我去京城,你真的不必担心。当然,如果你想让你的家里人知道,我可以帮你转达。” 提到家里人,少华最惦记的是母亲。 “他们还好吗?”想到四年未见的母亲,少华有些黯然神伤。 “也好,也不好。” “怎么说?” “你家人一切还好,没有谁过世。不过,你父亲在朝中失去很多臂膀……” 拓拔于荣的话还没说完,少华打断:“我不关心我父亲在朝中如何,我只关心其他人是否安好?” “安好。”拓拔于荣听出他对邵宰相有很大抵触情绪,不过想想也是,父亲亲自将自己儿子判刑流放,儿子怨怪也是正常。 少华很想让拓拔于荣帮他带一封书信给母亲。告诉母亲他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但是,他又怕母亲接到信后告诉父亲。当然,他肯定会在信中叮嘱母亲不要告诉父亲,但万一母亲亲自前来、或是派人前来信州,怎么办? 少华犹豫。 拓拔于荣见他一言不发,说道:“你差不多该回去睡觉了。我明日一早出发,要早起。”他这是在变相送客。 然后又道:“今晚说的,你就当我没说过,你还是徐少华,我还是荣公子。当然,其实我的身份不是秘密,我告诉过玉蓉。我劝你找个合适时机,也跟玉蓉坦白。” 拓拔于荣知道甜香、姚湘云这些人的目的,如果徐蓉知道少华的身份,有些事情可以避免。 当然,他不是在帮徐蓉,他只是希望徐蓉能够清清楚楚的做事,不要被一些事情蒙在鼓里。 少华想想,目前也没什么要说的,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刚要出去,他突然又想起点什么,转身问道: “你接近玉蓉真的只是为赚钱?” “不为赚钱,难道是为了接近你?” 拓拔于荣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第134章 被追求的经验 少华回到房间,徐蓉裹着被子睡觉。 她其实并未睡着,只是闭着眼在想事情。 少华脱衣钻进被窝,从背后抱着徐蓉。 “你跟他说什么了?”徐蓉问。 “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点事情。” “问什么?” “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徐蓉翻过身,与他面对面,有些担心道:“你没揍他吧?” 黑暗中,徐蓉看不清他的表情。 少华搂她的手紧了紧,道:“没有。他说他对你无意。” 其实徐蓉感觉拓拔于荣对自己好像是有点意思,至少也是有好感,这是女人的直觉。否则他不会同意认自己做妹妹。 当然,她相信这种好感没到“暗恋”的程度。荣公子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 如果是现代的她,家境优渥、容貌出众,对方有可能会暗恋自己。曾经初中、高中、大学,有不少男生追求过她,只是这些人中没有她喜欢的,或者仅只是好感,没达到想与对方谈恋爱的程度,于是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而古代的徐玉蓉,论容貌也就一般,与千千万万的女子一样,平平无奇。论家世,她有什么家世?就一个乡下姑娘。 所以,荣公子是“贪图”她的脑子。——徐蓉给自己下了个定义。 想起大学时,他们学校有名的才女,一个编导系的女生。人长得挺丑,但是性格很好,非常有才,全校许多男生对她很追捧。出于对同性的嫉妒,徐蓉对她就一直很瞧不上眼。 少华拉了拉被子,将两人好好盖住,说道:“我明日去段家村,后日回去,顺路先去趟冯家村。上次冯树问我们到底还要不要买马,我觉得我们还是买一匹吧。” 过年前他们跟刘氏回冯家村,跟冯树说,他们想买匹马。后来穆青带来一匹马。成亲时,冯树来做客,问他俩还要不要买?当时他俩有些犹豫,毕竟已经有穆青的马可以用,再买一匹,马很贵的!而且养马也需要花销,想想收入和支出,暂时打消买马的念头。 徐蓉想到不久后穆青要去李国,这一趟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用别人的东西,别人一旦要用,你就没得用了。 她道:“行,你去跟冯树说。不过,我们现在没银子了。” 他们这次刚拿到的四十两,转手就借给了段安平。 少华道:“穆青不是要去拿银子吗?你从中借出一百两买马,等卖纸赚了钱就补上。” 只要造纸、卖纸不停,他们就一直有活钱。 “嗯。”徐蓉点头,朝少华怀里拱了拱,说道:“前会还有一件事没说。” “什么事?” “我跟拓跋于荣商量好,去李国种辣椒。” “你要去李国?”少华一惊。 “不是,我不去。是委托李国帮我们种辣椒。” 徐蓉跟少华讲了她与拓拔于荣的商定:委托李国种辣椒,订购十万斤。拓拔于荣先垫付资金,销售由徐蓉完全负责。十万斤销售利润,拓拔于荣拿七成。之后如果还有货,除去成本,他俩五五分。 “十万斤!”少华惊讶数量:“这么多,你要如何卖出去?” “先培养市场,让大家接受辣椒。这次拓拔于荣去京城,会把北方能收到的辣椒全都收到这边来。而我,就负责推广。” “你要如何推广?” “做辣椒食品。” “什么辣椒食品?” “比如大辣皮、香辣条。”其实徐蓉也没有完全想好,不过她知道肯定是要生产一些便宜、物美价廉的东西,这样老百姓才买得起。广大人民群众是最大的消费群体。 “大辣皮香辣条?”少华不理解那是什么东西。 徐蓉跟他描述。讲着讲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少华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笑道:“没想到你那么馋!” 徐蓉不好意思的拱了拱:“说饿了。” “饿了吃我。” 少华嘴唇凑上去,不一会,黑暗中又响起摇床声。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少华就走了。 徐蓉一直睡到拓拔于荣来敲门告别。 他望了望房内:“少华走了?” “嗯。”徐蓉抠着眼角,抓了抓头发。 拓拔于荣看她这不修边幅的模样,心道:真是一点都不忌讳。别的女子开门见异性,至少先把自己整理一番。 他递上一百两银票道:“穆青大概要七八天才能回去,这些银子你先用着。” 要她马上开工,她手里得有银子发给工人。拓拔于荣对徐家的财务状况有些了解,他们现在手上没银子。 “呵呵,你真好。”徐蓉接过银票,眼角还有点眼屎没有抠干净。 拓拔于荣嫌弃地瞅了她一眼:“你以后不要这样就开门见人。”在岩脚村的时候,她也没有如此不修边幅。 徐蓉眼睛笑成月牙形:“不是怕耽误你时间嘛!”拓拔于荣在外敲门,说要走了,她赶忙起床穿衣、开门,生怕赶不上说声再见。 “走了!” 拓拔于荣挥挥手,转身去院子侧门,马车在那边等着。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徐蓉在后面喊道。 拿到银子,甭提她有多开心。 …… 此时院子侧门,甜香、姚湘云等人给姚通送行。今天姚通也一块儿回江州,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 一起前来的义子江云鹏留下,姚通说是留下给她们帮忙。她们一群女子,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让江云鹏去办。 甜香看了看这位义弟,知道是姚通留下监督她的,就像当初让张济阳监督她。可惜,张济阳不但没有起到监督的作用,还帮着她隐瞒一些事情。 “义父路上注意安全,保重身体。”甜香笑脸相送,心里却在咒骂:老东西!拿走我两成股,还想让我帮你女儿成事,做梦吧?! 拓拔于荣出来,几人上车出发。 对于经常出远门的人来说,这种送别常有,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对姚湘云来说,她是第一次孤身留在异乡。 当然,也不算孤身,她有韦怜双、江云鹏陪着,他俩与她比较熟。 至于甜香,她俩也相熟,但接触不多。 因为甜香比姚湘云大七岁,在姚湘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甜香就已经出去做事了。 不像韦怜双、江云鹏,一个比姚湘云大两岁,一个大三岁,他们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 …… 第135章 有事走了 徐蓉打水洗漱。刚洗完脸,出来倒水,姚湘云几人送完人回来。 “起床了?”姚湘云笑着与她打招呼。 “嗯。”徐蓉不好意思的笑笑,此时她的头发还没梳。她习惯先洗脸、后梳头。 江云鹏看到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心中鄙夷:不愧是乡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披头散发的好意思出来见人么? 江云鹏是姚通收的第十一名义子,他的身世与甜香有些相似。他母亲是位青楼女子,生下他养到三岁,母亲去世,后被姚通收养。 “云鹏”这个名,其实是他生父的名字。他生父名叫谢云鹏,是位富家子弟,当年得知青楼相好有孕,认为相好是在讹他,转身再也不来。江云鹏母亲委屈,她知道孩子就是他的,可是谢云鹏不认。即便她带着已经会走会说话的儿子上门,谢云鹏依然不认。 气愤下,江母自绝身亡,临死前给儿子取名江云鹏,故意与他生父同名,她要膈应他一辈子。 到底有没有膈应到,不可知。不过江云鹏一直对自己的名字很膈应。他想改名,姚通说要尊重他母亲遗愿。其实是姚通也讨厌谢家,因为谢家有些生意与他们有冲突。而谢家在朝中同样有靠山,姚通不敢轻易得罪。 “玉蓉,等你洗漱好,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姚湘云笑笑地对徐蓉道。 从年龄上讲,徐蓉比姚湘云大两岁,不说喊姐姐吧,喊声“徐娘子”也合理。不过姚湘云想与她套近乎,喊“徐娘子”有些生分,喊“姐姐”她又叫不出口,于是学着甜香、杨月灵喊她“玉蓉”。 徐蓉没在意,端着洗脸盆道:“有什么话现在聊吧,我一会有事情要出去。” 姚湘云道:“不急,那就等你事情忙完。” 徐蓉道:“事情办完我就回去了,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回去?”姚湘云有些疑惑。 她在宅院中长大,已经习惯了整天待在院中闲来无事,忽略了徐蓉一不是这所院子里的人,二她不是闲人。 “家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要赶快回去了。”徐蓉端着盆道。 甜香在一旁,本想说“不用那么着急吧,晚些回去也行”,但是她望了姚湘云一眼,把嘴里的话又咽回去。她才不劝呢!徐蓉想回去就回去,她本就经常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姚湘云望了望徐蓉没梳的头发,犹豫一下道:“好吧,那就现在聊。” 徐蓉端盆进屋,姚湘云跟了进去,韦怜双也跟进去。 甜香想了想,转身回屋。她才不要知道她们聊什么! 她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想在场知道。因为如果在场,有些事情她可能要表态,不好办。不如不在场,等事后问徐蓉。 不得不说,甜香很精明。有些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她是有心的。 姚湘云跟进屋。徐蓉放好盆,拿起梳子梳头。 “你想跟我聊什么?”徐蓉一边梳头一边问,动作很随意。 别说对方是女子,就算是男子,跟她进屋、看着她梳头,她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在古代,女子梳头算是“私事”,虽然没有达到隐私级别,但就像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脱鞋洗脚一样,你说脚是不能露的吧,其实也能露,但是一般讲规矩的人家,不会在外人面前露脚。同理,讲规矩的人家,一般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梳头,因为这是缺乏教养的表现。 韦怜双看“村姑”梳头,撇了撇嘴。心道:就你这样,也配成为邵府儿媳? 姚湘云道:“你昨日建议我开铺子,我想了想,觉得是应该开。所以想来跟你请教一下,这个铺子应该如何开?” 她不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只是想找个由头把徐蓉拉进来。 徐蓉道:“先拆围墙,把铺子圈出来,然后进货,摆货。” 徐蓉梳的是个简单发髻,说话间她三下两下挽好,插入木簪固定。 “然后呢?” “然后就开始卖了呀!” “这么简单吗?”姚湘云一脸疑惑,表现得自己好像真是个“小白”。 “就这么简单。” 徐蓉不想为别人的事情动脑子。虽然她建议姚湘云开铺子,但是,说实在的,她真就只是为了买香膏。因为每次甜香给她香膏,搞得好像是给她什么稀世宝贝似的。 尽管香膏在这里的确是宝贝,但对现代人徐蓉来讲,真的很一般。可她还要表现出“天呐”很惊喜的表情。如果这个东西能买到,以后她就不用“受人恩惠”了。 “就这么简单吗……”姚湘云拧眉望着徐蓉。原以为她会热心建议,没想到就这么三言两语。 徐蓉问:“你店里是不是就只卖胭脂水粉香膏?” 姚湘云点头:“是。”这些是他们家现有的货源。 徐蓉道:“那么在店铺装潢上,你就尽量女性化一些,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女人逛的店。” 姚湘云似懂非懂。 徐蓉又道:“甜香对这些有经验,要不你去问问她?” 其实徐蓉有好多经营上的点子:比如明码标价,但又实行打折。实际上,就是按打折价卖,但是因为有个原价在那,让人感觉好像占了便宜。 这些“经营小妙招”,此时此刻,徐蓉不想与她详谈,因为聊起来没完。 她道:“你先把铺子圈出来,后续怎么卖,到时候我们再聊。” 此时连铺子都没有,讲那么多,万一她又不想开了,岂不是浪费口舌。 姚湘云看她好像真是着急走的样子,想想此刻也不是谈话的时候,于是道:“好吧,有事你先去忙,等我把铺子弄好再去找你。” 徐蓉回以感谢微笑,人情客意道:“有空来岩脚村玩。” 说完她将放在床上的银票揣进怀里,确认装好,准备离开。 几人出屋,姚湘云问:“你回去了,那少华呢?” “少华有事。他忙他的,我忙我的。” “哦!”姚湘云若有所思地的点头。 徐蓉去与甜香打声招呼,然后又去跟杨月灵说一声,然后离开百花楼。 目送人离开。 韦怜双对姚湘云道:“刚才我看见她装了一百两银票,没想到她一个乡下人还怪有钱的。”语气中有些嫉妒。 姚湘云道:“她与荣公子合伙开纸坊,自然是有些本钱的。” 这里所说的本钱,不仅指银子,也指徐家的造纸技术。 有一说一,姚湘云看人看事还是很客观的,她对徐蓉没有偏见。 这是因为她从小看父亲收养了那么多义子义女,她虽然是亲生的,但如果不能与那些人好好相处,她的地位,未必比义子义女强多少。所以她从小养成了客观看待他人的习惯,或者叫“心眼”。 第136章 听从建议 徐蓉离开百花楼,兑了银票,坐马车回岩脚村。 今天是三月一日,距离四月中旬“谷雨”还有一个半月。这段时间,有些人家已经开始育苗,准备插秧了。再往后,插秧、采麻,一系列农事忙碌,到时候找不到人手来干活。 徐蓉思考一路。一回到村里,立即去找“里正”吴合。 吴合听到他们又要扩建,有些兴奋。因为这能给村民带来赚钱的机会。 他拍胸脯保证,“改地税”的事情他负责解决。——良田改做它用,只要不是用来种庄稼,需要到官府报备,交一笔“改地税”。这事的程序,按理应该是:村民先向村长请求,征得同意后,丈量划定,两人一同到县衙登记报备,县衙批准,交上改地税,然后回去施工。 这里有个问题,土地是农民自己的,按理说他自己想建什么就建什么,为何还要征得官府同意?并且还要交一笔“改地税”。 这是因为,古代也有“耕地红线”,要守住耕地,不能随便改变用途。否则粮食产量从哪里来?百姓吃什么、国家吃什么? 徐蓉准备扩建,但具体要扩建多少?占多少亩土地?目前她还没有完备方案。 吴合同意她先改后报。事情先做着,等稍后差不多,他再去县衙报备。至于县衙准不准,他心里有数。整个岩脚村有上千亩良田耕地,只是改了几亩、或是十几亩,占比不到百分之一,县衙会准的。 接下来的日子,徐蓉开始改扩建的事情。 少华在办完段家事情之后,也回到村里。 他们一边照常做纸,一边动土开工。徐家又恢复到去年建房时的忙碌,两边工人加起来,有七八十号人。 …… 这日,袁大娘将几大甑子的米蒸上,然后来找徐蓉。 “东家,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何事?”徐蓉正在画图纸。 目前他们已经确定了人工河的走向,正在挖河。接下来要规划河边建筑,等河挖好就开始建房。 “我看你们挖河需要人手,我儿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她想把儿子推荐来干活。 她知道给徐家挖河,一天有八十文工钱,而且还包两顿饭。这么高工钱的活计上哪儿找去! 这里要说一下徐蓉给的工钱:挖河挖土这种体力活,一般一天也就四五十文工钱,但徐蓉要求他们在二十天之内,将主河道挖出来。之后根据碓房分布,还要挖分支河渠。 (碓房水车不是直接架在主河道上,否则水流不停,水车转个不停。一般是从主河道上引一条支流,建一个水渠闸门。开闸,水流进来推动水车;关闸,水车停止转动。总之,挖人工河,只是第一步) 徐蓉望着袁大娘:“你儿子能干得了吗?” 在她印象中,袁大娘儿子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她给八十文工钱,是要求他们从天亮干到天黑,中间也就有个吃午饭的时间,吃晚饭时天都黑了。如果不是平常干惯体力活的人,这种劳动强度,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袁大娘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说道:“让他来试试,如果能行……” 其实前些日子徐蓉去县城、不在岩脚村,袁大娘悄悄回过趟家。她儿子袁高又没钱了。年初的十二两银子,不够他花多久。 袁高现在饱一顿饥一顿,袁大娘心疼,想将他拉到身边,给他找点事做。 徐蓉没有说话,她对袁高没什么好印象。 袁大娘恳求道:“东家,让他来试试吧!你暂时不用给他工钱,先试试。如果不行,再让他回去。” 袁大娘觉得,就算儿子干活不成器,至少可以在这里吃几天好的。徐家的伙食是真心的好!几乎天天都跟过年似的。 徐蓉看她一脸祈求,想了想道:“你去问家秀,如果她同意,就让你儿子来。” 她觉得家秀可能不想见到袁高,贸然答应,万一袁高来了,家秀躲也不是、见也不是,到时候不好办。 至于袁高有没有体力去挖沟,其实他们这里也不单需要挖沟的,还需要做饭的。 做饭不仅只是淘米洗菜,还要去外村拉猪买肉、买菜,劈柴、碾米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家秀、小红、小五、袁大娘几人真的有些忙不过来,徐蓉觉得有必要给她们增加点人手。 徐蓉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家秀同意,就让袁高来。先让他去挖沟,如果干不了,就让他去做饭。不过做饭工钱就没那么多了,一天四十文,愿干就干。 袁大娘听到东家同意,忙不迭的感谢。然后去找家秀,说服她也同意。 不得不说,母亲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的儿子。尽管他不成器,但母亲始终不想放弃。 徐蓉能理解她。虽然她不太喜欢袁高这个人,但也要给人个机会。他们这里那么多勤劳的男人,希望袁高能学点好。 …… 晚上睡觉,徐蓉跟少华讲了此事。 少华没意见,这种小事她做主就好。然后少华提出“腾房子”的事情。 拓拔于荣带来的伙计跟他讲:他们与几个女人住在一栋房屋,虽然是不同的房间,但总归有些不方便。问能不能想办法腾挪一下,那边那三栋房屋就全是他们男人住,把几个女人挪到别的地方住。否则他们光个膀子、穿个裤衩,总要顾忌着别冒犯到那几个女人。 少华觉得他们的要求很合理。现在天气还不算热,他们也很少光膀子,但是等到夏天,干活的男人就喜欢光膀子,到时候的确是会很不方便。 徐蓉想想,觉得当初的规划真是有问题,应该再多盖栋房屋,可惜事已至此。 她问:“那么挪到哪里去呢?” 少华道:“娘现在也不在家住,老房子那边就只有二弟。把那边的房屋重新布置一下,把女眷都搬到那边去住。” 徐蓉问:“那么娘回来了住哪儿?” “住我们旁边。” “旁边?”徐蓉以为是住在他们屋里的旁边。 少华道:“就是旁边给甜香盖的那间屋子。” “那么甜香来了又住哪儿?” 被窝里,徐蓉与少华仰躺着说话。 少华侧过身,与徐蓉面对面。 他深吸口气,右手抚上徐蓉的脸:“蓉儿,有件事情,我要向你坦白?” “什么事?”徐蓉听他郑重的语气,脑中飞速联想:是不是他背地里做了什么背叛自己的事? “我……”少华不知该从哪里讲起:“我其实是京城人,我们家姓邵……” 他听从拓拔于荣的建议,觉得还是坦白为好。 现如今,知晓他身份的已经不止一人。虽然拓拔于荣说,他回京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万一…… 他不想徐蓉到那时候才知道,认为自己一直在欺骗她。 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如果有什么秘密,她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第137章 少华的背景 少华讲了他的背景经历。徐蓉听完,既震惊又兴奋。 “这么说,你是豪门子弟?” “嗯。我以为,我替公主顶罪,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被打一顿、骂一顿,赔点银子,过段时间也就没事了。没想到……”少华后悔当初的决定,不过以那时情形来讲,似乎也只能那么做。 “你替公主顶什么罪?” “杀人。” 徐蓉沉默。杀人偿命,他没有被砍头,只是被流放,已经应该谢天谢地。 不过她突然想到个问题,问道:“人杀死了吗?” “死了。” 徐蓉又沉默。人都死了,生命无法挽回,还有什么好说的。 少华见她半天不说话,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 徐蓉莫名:“怪你什么?” “怪我为公主顶罪。” 徐蓉轻笑:“如果你不为她顶罪,不被流放,就不会来到岩脚村,我也不会认识你。” 少华想想也是,伸手搂着她,说道:“原本我以为,以我们家的家世,这点事情可以过去。可是没想到!我父亲大公无私。” 他在说“大公无私”几个字时,语气明显带着讥讽。 徐蓉道:“杀人偿命,你没被判死刑已经不错了。” 少华有些奇怪的望着她:“我们家是皇亲贵族,杀人不一定偿命。当然,公主杀的也是贵族。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会保我,可是没想到。”他嘲讽的冷冷笑了笑。 徐蓉也奇怪的望着他:“贵族高人一等?贵族杀人不用偿命?” 她这话本是反诘,意为肯定式的反问。 少华却道:“是,贵族有议贵原则,可以从轻处罚。” 徐蓉沉默,无话可说。感叹古代贵族真是有特权啊! 少华道:“如果父亲有意保我,我本可以无事的。” 徐蓉不认同:“你这三观不对啊!” “哪里不对?” 徐蓉本想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想想,他们这里的确是不同罪。罢了,不与他掰扯。 “哪里不对,你说啊。”少华是真心不觉得自己有何问题。 徐蓉道:“你们有议贵原则,算了,就当我没说。” 黑暗中,少华咀嚼她的话:三观不对,到底哪里不对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古代人与现代人,始终还是有观念差异的。 徐蓉道:“公主也是贵族,而且她是贵中之贵,她为何不自己承担?” “因为她是偷溜出宫,杀了她的未婚驸马。” 少华讲了当年的事情: 他带伪装成男子的公主偷溜出宫,在青楼里遇到公主的未婚夫。公主本就不喜欢这位驸马,于是借机发难,指责对方。对方被说急眼,与公主呛呛起来,当年的少华比较爱动武,一拳打过去,对方不甘示弱,与他打了起来。 本来打一架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是公主拔出匕首,一刀刺在对方要害部位,驸马就这么死了。 带公主偷溜出宫,少华本就有罪责,如今还闹出人命。想了想,就当公主没有来过这里,他替公主顶罪。 “原来你也是屁股有屎不干净啊!”徐蓉阴阳怪气。听到自己丈夫曾经为个女人打架,还替她顶罪,心理不平衡。 少华听出她的醋意,说道:“公主是我表妹,从小我俩感情就比较好。” “哦!”徐蓉还是阴阳怪气。 少华本不太想讲过去与公主的事情,但是拓拔于荣说,公主一直在等他。他觉得有必要先跟徐蓉透露一二,让她有点心理准备,万一有一天她与公主面对面。 “你俩是什么样的表兄妹?”徐蓉另有所指,她问的其实不是字面上的“表兄妹”。 少华一本正经答道:“她是我姑姑的女儿。” “你姑姑是皇妃?”徐蓉知道他答错方向了,不过也不要紧。 少华道:“我姑姑是太后。” 徐蓉目瞪口呆。 前会少华只说他父亲是当朝宰相,没说他们家的亲戚关系,这会儿又扯出他姑姑是太后。 “那么皇帝……?” “从血亲上讲,皇帝是我表哥。不过我们只论君臣,不论血亲。” 徐蓉惊呆了:这是如何显赫的家世背景!难怪他认为杀人也没事。 “蓉儿。”少华见她半天不说话,搂她的手紧了紧。 徐蓉缓过神:“难怪呢!” 少华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向你坦白,也是听从了拓拔于荣的建议。” “他曾经在皇宫见过我,还向公主求过婚。”少华不忘将拓拔于荣拖下水。 “他向你建议?”徐蓉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华讲了那晚他与拓拔于荣的谈话。 之前他反对徐蓉与拓拔于荣合作,就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没想到,其实早被甜香识破。 心机女! 徐蓉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亏得她还觉得甜香豪爽仗义,原来是她单纯了。 更糟糕的是,她居然还与甜香结拜为姐妹。 少华道:“找个机会,你与她疏远吧!” “如何疏远?” “至少旁边的房子不必给她留了。之前我就觉得她没必要在这里有所房子,她又不来这里住。不过现在明白了,她是想接近我。” 徐蓉玩笑道:“你是香饽饽,人人都想接近你。” “早晚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在我落难时,她成为你的好姐妹,将来,我肯定会回报她。假如我一直不知道她如此心机的话。” 徐蓉想想:的确,她就是提前投资。 徐蓉笑道:“那我呢?如果有一天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你自然是跟我一起走。”少华揽过她的脑袋亲了一下。 他最讨厌别人打他的主意,特别是那些想借此攀附上什么的人。 徐蓉道:“对了,你以前去青楼,是去干嘛?” “去听曲看舞。” “就只是听曲看舞吗?” “当然了,不然还能有什么。” “我不信。” “我连接吻都不会,还是你教我的,你说我能干嘛?” “诶,没想到你是个爱逛青楼的人!之前去百花楼,你还装得多单纯。”徐蓉揶揄。 “我就只是去听曲看舞!”少华咆哮着用唇堵住她的嘴,曾经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似乎又回来了。 古代缺乏娱乐,邵府又是个讲究严肃正经的人家。少华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越是家中禁止、父亲不允许的东西,他就越是叛逆。 这大概就是青春叛逆期时的少年吧! …… (注:当年邵华才17、18岁) 第138章 穆青甜香来了 第二日,徐蓉与二弟商量一下,让他搬到旁边来住,然后改造老房。拆掉里面已经不用的灶台,又多隔出一间屋,然后用石灰将屋里屋外粉刷一遍,旧败的老房子一下子变得焕然一新。 三月八日,穆青带着两辆马车来到岩脚村。 一辆车上是穆青自己,另一辆车上是甜香、姚湘云、韦怜双和江云鹏。 刚进村,他们就看到路边田里几十人在挖沟,挖起的泥土堆在沟两侧,有人来来回回将土搬运到旁边空地。 稻田一般都矮过路面,这是为了方便放秧田水。可是他们将来要在这里盖建筑,那就需要把地势填高,否则容易积水。 “那里是在修什么?”姚湘云从车厢中望去,感觉那一片地似乎是不再种庄稼,要改成什么。 甜香望了一眼,看到干活的人中有面熟的人。他们有的是岩脚村村民,之前徐蓉家盖房子他们来干过活;另外还有七八个,是拓拔于荣带来学造纸的人。 提一嘴:这里有些人家已经开始犁地、准备耕种,能来干活的人三三两两,有些人今天能来,明天又不能来,于是徐蓉便叫纸坊的工人顶上。他们在这里挖沟有工钱,反正纸坊那边有些人是冗余的,调拨七八个人过来不影响。 甜香有些没好气地回答:“那就是徐家在扩建纸坊。” 关于这次拓拔于荣与徐蓉的合作,他俩都没有跟她讲,直到穆青拉来几马车白银,她才知道他俩有大生意要做。 “那片地是徐家的?”姚湘云看那一大片、十几亩的样子,感觉有些规模。 “嗯。”甜香鼻子哼哼,心里很不满。她想找徐蓉问问:你几个意思? 之前说好柔纸销售由她负责,可是才卖了几百盒,他们就没货了。后来又造了几百盒,说是给荣公子提供的。因为这笔销售不经过甜香,于是这批纸的利润也就没有甜香的份。 马车驶到徐蓉家门前院子。屋里,袁高正在与徐蓉“谈待遇”。 “我跟家秀是夫妻,既然来到这,我就应该跟她住在一起。” 袁高是昨天来的,徐蓉安排他与其他男人住在一起。今早起来,他本应该去干活的,但是他没去,跑来跟徐蓉“谈待遇”。 “家秀她们那个屋,全都是女人,你住进去她们不方便。” 家秀几人已经搬到老房子,新盖的那三栋屋现在全是男人住。 “怎么不方便了!我老婆孩子老娘全都住那,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不方便。” “那还有小红和小五呢?” “她们有她们的房间,虽然在一个屋里,又不影响什么。” 徐蓉被他缠的有些烦,说道:“反正你就只能住男人那边,你愿干就干,不愿干走人。” “我、我肯定干啊!但你不能拆散我们夫妻俩。” 徐蓉冷笑一声:“在你把媳妇典出去的时候,你们早就散了!还是那句话,愿干就干,不愿干走人。” “你这话说的,那事已经过去了,既然现在我们一家在一起,你就不应该把我们分开。” 徐蓉简直要被气笑了,刚想发火让他滚,就见穆青和一名伙计抬着只箱子进来。 “咦,你回来了!” 一见穆青,徐蓉心情立即变好,因为看见他抬进来的箱子,猜测里面大概是银子。 “嗯。”穆青放下箱子,出去又搬一趟。他这来来回回搬了五趟。 在穆青搬箱子的时候,甜香、姚湘云几人也走进屋。 “咦,你们也来了!”徐蓉起身相迎。 韦怜双打量屋内,杂物很多、有些凌乱,她透出股鄙夷神情。 没办法,徐蓉和少华本是喜欢干净整洁的人,但是这段时间在施工,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你想收干净都收不干净,所以暂时就先这么摆着。 “坐坐坐。”徐蓉热情的拉来几把椅子,将桌子收干净,然后去倒水。 喜不喜欢这几个人另当别论,该有的热情还是要有。毕竟人家也是有来头的,因为一些不能说的原因、你就对人横眉冷眼,徐蓉觉得没必要。 “你们家的房屋,很有特色啊!”姚湘云赞许的语气。 现在任何人问“徐蓉家在哪儿”,村民手一指:“那一片白色房屋就是她家。” 徐蓉家所有房屋都刷成白色,在村子里很显眼。 “呵呵。”徐蓉笑笑,找来几只竹杯倒水。 袁高杵在一旁,没有回避的自觉。他打量进屋这几人,看她们衣着光鲜,其中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 穆青没有在意屋里的这个生面孔,徐家这段时间在施工,许多人都是生面孔。 他打开三只箱子对徐蓉道:“这些,总共是一千两银子。” 徐蓉一看,全是碎银,问道:“怎么都是碎银?” 穆青道:“公子说你要给人发工钱,碎银好使。何况熔银子有火耗,公子说没必要熔。” 古代碎银熔炼铸成大块银锭,这事只能由官府“银监”能做。个人熔银,除非你是做成饰品或器具,如果是熔成银锭,那是违法的。 碎银在熔炼过程中,由于磕碰、磨损、成色等原因,会造成一定损耗,这损耗的正常值大概在1%-2%左右。但是,官府银监熔银可不是白做的,他们一般会将“火耗”计算在10%-15%,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正常损耗+附加税。 总之,碎银能不熔尽量不熔,否则它多熔一道就会减少一些。这减少的既有正常损耗,也有税。对“精打细算”的人来说,实在不值当。 穆青又打开另外两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铜钱。 他道:“这两箱,具体有多少不知道,不过估了一下,大概有十万文铜钱。 箱子里的铜钱都是散的,没有穿成串。他们估计有十万文,主要靠重量。 铜钱面额:一文、两文、五文、十文,每枚铜钱大小和重量不一样。根据经验,十斤铜钱大概有一万文,这两箱铜钱总共重一百斤,所以他们估计是十万文。 徐蓉看到这几箱碎银、铜钱,嘴角扯了扯:“你们这是把所有零钱都给我了呀!” 穆青道:“这只是一部分,要说所有……呵呵!” 他们的“零钱”堆积如山,拓拔于荣对此也是很苦恼,想着法的将“零钱”花掉。 第139章 不是什么好人 徐蓉想清点一下箱子里的碎银铜钱,但是有客人在,不好撂下客人不管。 袁高看到这满箱的碎银铜钱,眼睛都直了:好多钱啊! 徐蓉看到他贪婪的目光,说道:“你先出去干活,挖不动沟就去帮你娘做饭!” 他那单薄的身板,看着就不像是能干体力活的。 袁高迟疑的走出屋,一步三回头,望望徐蓉,望望屋里的人,又望望那几口箱子。 甜香问徐蓉:“刚才那人是不是家秀的丈夫?” 徐蓉点头:“是。” “他怎么来这了?”甜香就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袁大娘想让他来这里干活挣点钱,他在家里都快饿死了。” 甜香皱眉朝屋外望了一眼,袁高站在远处还在朝屋里看。 她道:“你可得小心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嗯。”徐蓉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穆青道:“稍后晚些,我俩清点一下箱子里的银钱。” 穆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碎银他们是称过的,整一千两。铜钱也是称过的,反正就按十万文算。具体会不会多一点、少一点,其实没关系,因为铜钱不计算在投资里,这是给他们手下人的伙食补贴。正好库房里有几大筐铜钱。 徐蓉对姚湘云几人道:“你们稍等一下。” 她找来几张纸,撕成条,交叉贴在箱子口,形成个封条。然后在两纸交叉的地方作上记号。 看着她一系列操作,韦怜双鄙夷地撇了撇嘴,心中耻笑她小心翼翼、跟没见过银子似的。 徐蓉贴好封条,招呼众人:“来来来,喝茶。” 韦怜双又鄙夷地撇了下嘴:哪里有茶?明明就只是白水。 穆青问徐蓉:“现在外面挖沟是谁在照看?” 徐蓉道:“邹子义。” 邹子义是拓拔于荣带来的人,就是那四名小队长中的一个。所谓“照看”,就是工地负责人。徐蓉觉得有必要从他们那边抽一人出来全程参与,毕竟拓拔于荣是“资方”。 穆青道:“我过去瞧瞧。” 在这里,穆青算是半个主人,他不是客人。 穆青出去,甜香问徐蓉:“少华呢?” “在纸坊上。” 搁在过去,甜香这么问,徐蓉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她总感觉甜香别有目的。不信任的种子一旦发芽,就很难再回到过去的状态。 甜香对姚湘云道:“你不是想知道纸是如何造的吗?我们去纸坊上瞧瞧。” “好啊。”姚湘云正是为此而来。 徐蓉面带笑容,没说什么。心道:唐僧肉,有人来看你了。 那晚徐蓉跟少华讲了“唐僧肉”的典故,笑少华像块唐僧肉。少华说:我的肉只给你吃。两人打打闹闹,少华卸下心中一直以来的秘密,整个人轻松不少,性格也变得比以前放得开。 想看就去看吧!徐蓉觉得姚湘云前来的目的,大致也是为了少华。她父亲知道少华的身份,应该也告诉过她。 徐蓉锁好门,带几人去纸坊。 此时纸坊上,少华正在与大伯一家几人试验做花纸。 之前徐蓉缺人手,大伯家帮他们做柔纸。现在不缺人手,大伯家仿佛没用了似的。那晚少华向徐蓉坦白,提到大伯的救命之恩,徐蓉这才后知后觉,想到冷落大伯家有段时间了。 她也不是故意冷落,是真的有些忙。之前跟大伯说,他们家做了柔纸,她收购。可是在过完年之后,大伯家就没跟她说过,他们做好柔纸、要交给她去卖,于是徐蓉就给淡忘了。 现在又再想起,徐蓉觉得:大伯可能是在生她的气,觉得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凭心而论,大伯家对他们家真是没话说,需要帮忙的时候,大伯家从不推辞。 思来想去,如果鼓励大伯家继续做柔纸,一来有点剥削他们的意味。因为当初谈好,大伯家的柔纸按底价给徐蓉,那个价格,其实大伯家赚不了多少钱。 二来,如果大伯家嫌徐蓉的收购价格低,他们自己拿去卖,那么市场上就会多出个“竞争对手”。 徐蓉不想自家人成为竞争对手,思来想去,她想到个新品:做花纸。 花纸,就是在抄纸过程中,将植物花卉按照一定的审美,镶嵌其中。待纸晾干,一个类似植物标本的“画作”成型。 这种纸,可以用来写字,就像现代的印花信笺一样。就算不写字,这纸光看着也挺漂亮。 “花纸”构思,不是徐蓉凭空想出来的,其实她在现代某个旅游景区见过。手工花纸,装订成笔记本,做成书签,做成灯罩,它比一般普通手工纸的附加值要高。 徐蓉不知道这种纸在古代的市场前景如何,不过她觉得可以做一批试试。反正他们本身就是做纸的,试一下又不会亏损什么。 姚湘云几人来到纸坊山谷,看到一片片梯田似地的腌塘,一架架水车。 她指着山坡上的腌塘问道:“那是水稻田?” “不,那是腌塘。” 徐蓉给她讲解做纸的工艺流程。 听到做纸之前,原材料要先腌制几个月,姚湘云有些新奇:“为何要腌啊?” “为了破坏植物的纤维结构。” “什么?”姚湘云没听懂。 “打个比方,就像你吃菜。长条的菜,如果不切,嚼到最后,嘴里是不是会剩下些菜渣子?那些渣子就是纤维。破坏纤维结构,就是提前把那些东西破坏了。” 徐蓉解释,但也没有解释得太透彻。因为解释太透,岂不是把自己的秘密卖出去了。 姚湘云似懂非懂,不过也没有太过深究。 江云鹏问:“那是不是要先给原料裁切一下?” “是的。”徐蓉道:“后面还有蒸煮、捣碎,每一道工序都是为了破坏纤维。” 她边走边讲。指给他们看,那是地垄灶台,用来蒸料的;那些水车,是用来捣料的。 姚湘云看到有些水车没有转动,房屋也关着门,问道:“为何这些水车不用啊?” 徐蓉道:“那是别人家的。我们家的纸坊就只有那几间。” 她指着前方转动的水车,那里有一群人在干活。 第140章 参观纸坊 姚湘云以为这山谷里的纸坊都是徐家的,数了数转动的水车,就只有四座,一半不到。 韦怜双也以为徐家是隐形财主,数了数水车,有些失望。不过她看中的本也不是徐家,而是少华。徐家是穷是富对她来说没关系,只是可怜了少华,要委屈在这样的穷人家。 几人走近,正在干活的徐玉福喊了声“姐”,然后好奇打量甜香以外的另外三人。 徐蓉介绍:“这位是百花楼房东、姚帮主的女儿,姚小姐。这位是姚帮主的义女,这位是姚帮主的义子。”徐蓉还是想不起这两位义子义女叫什么名字。 江云鹏自我介绍:“我叫江云鹏。” 韦怜双也跟着自我介绍:“我姓韦,名怜双。”她还是有些拿乔,觉得徐蓉不尊重她、不把她当回事。 “姚小姐、江大哥,韦、韦姐姐。”徐玉福一一行礼,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韦怜双。 从客人角度讲,或许应该称呼她“韦小姐”,但是平常徐玉福喊甜香“姐姐”,她俩都是姚帮主的义女,他觉得不应该厚此薄彼。 韦怜双倒也没在意喊她姐姐,只是疑惑打量,不知道面前这小子是谁。 徐蓉介绍:“这是我二弟,徐玉福。我们家还有个三弟、徐玉文,他跟我娘在县城读书。” 上次韦怜双逢腰带,见过徐玉蓉的娘。 “哦!是你二弟啊。”姚湘云微笑颔首,她听过徐家的一些事情。 江云鹏对造纸颇感兴趣,问徐玉福:“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啊。”徐玉福带他进去,给他介绍。 姚湘云和韦怜双没有跟进去,因为这里地上到处有水、有泥泞,进去走一趟很容易把鞋弄脏。 徐蓉瞥了二人一眼,心道:你们不是想知道纸是如何造的吗?工序就在眼前,怎么又没兴趣看了? 在外面等了一会,两人从里面出来,徐玉福带江云鹏去看烤房。 现在徐家的纸已经不是晒干,而是烤干,或者说是烘干。 这边抄纸,那边烘烤,烤到差不多,三层纸叠加压纹,奇妙的变柔效果就出来。然后再整体烘干,将大开纸分割切成六小张,便是最后的成品纸。 从烤房出来,江云鹏问徐玉福:“咦,怎么没有看到少华?” “他在我大伯家纸坊。”徐玉福说着抬手一指,前方一座水车没有转动的纸坊,门开着。 “我们过去瞧瞧?”韦怜双道。 徐蓉嘴角轻挑,没说什么,带众人朝大伯家纸坊走去。 纸坊里,少华将干燥过的花瓣和草叶像作画一样摆放在抄起的一层薄纸浆中。 他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生怕一用力就压坏了下面的薄浆。 “感觉这样嵌出来效果不是很好。”大堂兄徐玉梁有些皱眉。 少华也皱眉。感觉再怎么嵌,植物高出底浆,这样不好写字。 “可是如果再盖一层浆,纸太厚了。” 两人正商量着该如何弄,徐蓉几人进来。 “姐夫!”徐玉福喊了一声。 少华抬头,看到是甜香、姚湘云几人,原本皱着的眉头,又皱了一下。 “你们来啦。”他敷衍的打声招呼。 “这是在做什么?”韦怜双好奇的围观过去。 之前少华和徐玉梁已经做出几盘花纸,正搁在一旁滤水。 “咦,这是什么?”韦怜双好奇的想用手指去戳一戳纸中的花瓣。 “别动!”少华沉着脸喊了一声。 韦怜双赶忙收回手,心中不悦。 姚湘云上前,看到抄纸盘中未干的纸浆、和陷入其中的草叶花瓣,新奇问:“这是什么?” “花纸。”少华脸色不太好,一是没有做出他理想中的花纸,二是他不欢迎这些人。 徐蓉也走上前,看正在滤水的花纸,说道:“纸浆这么薄?” 少华阴着脸,对试验不是很满意,说道:“嵌不住,做两层又太厚。” 徐蓉道:“这种纸做出来本就很厚,你们的纸浆太薄了。” “本就很厚?”少华拧眉:“太厚了,它不透光啊!” 之前徐蓉说过,可以用花纸做灯罩,他便以为这种纸很薄,不薄如何透光?可是又要能写字。纸浆太薄、植物茎秆凸出来,会妨碍写字。 徐蓉道:“做灯罩的,做薄。写字的,做厚。就这么简单。” 少华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剜了徐蓉一眼:“你不早说!” 徐蓉笑笑。她也是想试验一下,看花纸能做到多薄。 姚湘云听到他们对话,问道:“这是用来做灯罩的?” “对,等干了以后用来做灯罩。” 徐蓉看他们摆放的花瓣,基本是在底部,上面有一大片空白,说道:“花瓣不要这么摆。” 说着她挽起袖子,亲自动手,将花瓣铺满整个纸盘。 少华皱眉:“这样好看吗?” 以他的审美,觉得铺太满不好看。 徐蓉道:“做灯笼就是要这样。” 不过仔细看看,好像是铺得有些太满,她又拣掉一些。 徐玉梁道:“你这样还不如印上去算了。” 徐蓉眼珠一转:是啊,为何不用印刷呢? 这个时代已经有印刷术,不过只能印单色,如果是彩色画,只能手工绘制。 曾经徐蓉打卡某个博物馆,见过他们馆内有一款印章:将盖章页固定在一个方框内,第一道印章盖上,出现一些蓝色花纹轮廓;第二道印章盖上,出现红色花纹轮廓;第三道印章盖上,出现黄色花纹轮廓;第四道印章盖上,出现绿色花纹轮廓……大概是盖了六遍、还是七遍,最后她得到一个彩色图案的印章。 徐蓉灵光乍现,对少华道:“不用做花纸了,我有更好的主意。” 少华、徐玉梁莫名地望着她。 徐蓉道:“等稍后我再与你们详说。” 甜香好奇:“你又想到什么主意?” 徐蓉笑笑:“印刷。” “印刷?”甜香不知道印刷是什么更好的主意,这与当前做的东西有关吗? 徐蓉没有解释,对众人道:“差不多回去吧,一会儿该吃午饭了。” 然后对徐玉梁道:“中午你也来我们家吃?” 徐玉梁摆摆手:“不用了,你们家里有客,改天吧。” 徐蓉没与他客气,说道:“行吧,稍后有时间我去找你。” 第141章 大伯好人家 大伯徐兴家。 大伯母曾氏坐在房前屋檐下绩麻,大儿媳妇王芹在厨房里做饭。 王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怀上老二了。 曾氏道:“今年村里好多人家都不做皮纸了。唉!”她说着叹了口气:“我们家,唉!”她又叹口气。 村里好多人家不做皮纸,就意味着有多余的皮料,曾氏想让丈夫儿子把那些皮料收购过来,他们家做,可是,做皮纸又不赚钱。 王芹将米蒸上,看了看灶膛里的火,走出来对曾氏道:“别人家不做,我们做,或许能多赚点钱。” “多赚什么呀!只是我们村里的人不做,那些外村的,人家照样做。”曾氏自己也很矛盾,叹气道:“皮纸价格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价呢。” 皮纸在三四月份采树皮,在腌塘里泡上几个月,然后才蒸煮、捣浆、造纸。等到纸做出来,大概是七八月份,今年的收购价会如何,要到那时候才知道。 王芹道:“等到今年年底,家里又多一口人吃饭。不想点法子挣钱……唉!” 去年徐蓉刚穿越来的时候,大伯家二儿媳正怀孕。如今已经生了,再过几天,孩子“满百日”。现在,大儿媳又怀上一个,预产期可能在八九月份。 大伯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老大徐玉梁,媳妇王芹,有个儿子、六岁。小名叫大宝,今年取了个大名,叫徐志能。 老二徐玉树,媳妇李夏莲,在今年正月生了个女儿,目前还没有取大名,小名叫妞妞。 老三是个女儿,名叫徐玉兰,今年虚岁十五,要准备给她说亲了。 老四徐玉聪,今年十一岁,已经上了两年学,今年是第三个上学年头。他是家里准备培养的读书人,注定是个耗钱的主。因为要培养出位读书人,不是随随便便能供得起的。 想到家里要哺育的、要出嫁的、要上学的……曾氏觉得:怎么一下子家里负担变重了? 王芹见婆婆愁眉不展,于是没说什么,返回厨房继续做饭。 挣钱这种事情,她觉得不该跟婆婆讲。自己丈夫是家中长子,应该跟他讲。 临近中午,老大徐玉梁回来。 “爹和二弟呢?”徐玉梁问。 “他们去地里,还没回来。”曾氏答。 徐大伯家已经在犁地,准备泡田种秧。 王芹问丈夫:“你们那边做得怎么样了?” 徐玉梁苦笑一下:“玉蓉改主意,又说要做什么印刷。” “什么印刷?” “我也不知道。她说稍后来找我再聊。” “怎么不说清楚呢?”王芹纳闷。 “今天他们家有客人,带到纸坊上。大概是不方便讲吧。” “他们家又有什么客人了?”王芹觉得徐蓉家的客人也忒多了。 “不清楚,看着好像挺有钱的样子。” 王芹望着丈夫,欲言又止。 她想让家里做柔纸,自己做、自己卖,柔纸利润多高啊! 曾经她提过一嘴,公公说不做。理由是:他们曾跟玉蓉讲好,做的柔纸都供给她。如果没跟玉蓉商量过,自己做了去卖,大伯觉得这样不好。可是与玉蓉商量,她肯定会不乐意。 徐玉蓉的性格,大伯家的人清楚,那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抢她生意,她还不跟你闹?何况柔纸是玉蓉和少华研究出来的,现在他们家有那么多工人在做,如果闹将起来,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家。 大伯觉得没必要,为了点银子两家撕破脸。何况那也不是多少银子,自己家做点别的也能赚回来。 不得不说,徐大伯是个正直且明智的人。他早已预见到后果,不贪图眼面前的利益。 为何说眼面前?因为柔纸利润不会一直都那么高。就像他们做皮纸一样,曾经皮纸利润也很高,但随着做的人多了,渐渐无利可图。 如果柔纸是别家首创,徐大伯或许会做一做,争一下眼面前的利。可柔纸是二弟家首创,若不是有这层兄弟关系,侄女徐玉蓉也不会如此信任,将关键技术教给他。 徐大伯不想成为与徐玉蓉翻脸的第一人,现在徐二家蒸蒸日上,此时翻脸很不智。 所以,大伯家选择不做。既不帮徐玉蓉卖力做柔纸,也不自己做柔纸与她抢生意。 所以,当徐玉蓉说要做一种新的纸时,大伯不是很上心,只是叫老大去瞧瞧,看能帮上什么忙。此时他不太想与徐二家的纸生意扯上关系。 徐二家吃肉、徐大家喝汤,大伯还是有些自尊心的,他不想别人说他依靠侄女养家糊口。 …… 另一边,徐蓉家。 少华收工,几人回去。 说实在的,少华不太想见这些人,半路上找个借口,说去工地那边瞧瞧,然后就溜了。 徐蓉知道他是有意躲着,没说什么。 甜香见少华忙完纸坊,又忙工地,对徐蓉玩笑道:“你可真是拿他当牛马啊!” 徐蓉沉脸道:“他本就是我的牛马。” “哟,跟你开句玩笑!”甜香以为她当真了。 徐蓉还真没当真,不过她故意沉脸,假装当真。 几人回到房屋,徐蓉掏钥匙开门。只见徐玉福也掏出钥匙,打开隔壁房屋的门。 “咦,这房子用上了?”甜香疑惑,因为隔壁房屋是为她建的,此时徐玉福打开门,看到里面东西堆得满满当当,跟个仓库似的。 它实际上也是个仓库。老房子腾出来给家秀她们女人住,原先屋里的东西,比如粮食、工具什么的,全都搬到这个屋。这栋房屋比老房子小一半,东西一堆,便显得有些拥挤。 徐蓉道:“家里人多东西多,房屋不够用,暂时拿来用一下。” 她说暂时,可能是永远的“暂时”。 甜香皱眉:“那我来了住哪儿啊?” 徐蓉道:“等下面新纸坊建起来,会多盖几间屋子,到时候给你分一间。” 这话的潜台词:现在的确没有你住的地方。 甜香拧眉,面带不悦:“之前房屋都够用,怎么现在又不够用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徐蓉家有多少人、有多少东西,为何偏要用她的屋子。 徐蓉道:“很快家里就会来一帮盖房子的工人,得给他们腾出住的地方。” 甜香道:“之前盖房子时不也够住吗?” 徐蓉瞥了她一眼,耐心道:“姐姐啊!那时候是打地铺。你是没看到,当时铺得都没地方落脚,有些人甚至是安排在别人家住。” 徐蓉说的是事实。当时甜香来过,没有去看过。她只关心房屋建得如何,至于建房师傅住哪儿,她从来不关心。 第142章 意外之人 看到属于自己的房屋被占用,甜香有些不高兴,但是屋里东西都摆上了,她又不能怎样。 甜香道:“好吧,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分个大屋子。” 徐蓉笑笑,似是同意,但又什么都没承诺。 这时小红进来,问他们的午饭是不是就摆在这里?徐蓉点头说是。 过了一会,小红端来碗筷,又过一会,端来饭菜。 姚湘云看桌上的碗筷有五副,屋里正好五个人:她、怜双、江云鹏、甜香和徐玉蓉。 姚湘云问:“少华和你弟弟不在这里吃吗?” 她特意加上徐蓉的弟弟,以显得她不是只关心少华。 徐蓉道:“他们大概是在厨房那边吃。商量事。” 厨房旁边原先是间仓库,在腾房子的时候,他们将仓库也腾空出来,改做食堂。原先做食堂的工房,改做宿舍。真心讲,现在他们的房屋真有些不够用。 姚湘云蹙眉:少华也太不讲礼数了吧!身为主人,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也应该陪一下,结果他躲得远远的。 江云鹏问:“穆青也不在这吃?”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吃饭的都是女人,就他一个男人。 徐蓉其实不知道他们为何不来这里吃,但是送来五副碗筷,明显是有人授意,说不定少华和穆青就在厨房,两人说了不过来。至于徐玉福,他一向不陪客,家里有客人,他反而不跟姐姐一块儿吃。 徐蓉道:“穆青他们是要在那边商量事情吧。” 对姚湘云几人来讲,他们是闲人,闲着没事出门游玩。但穆青、少华,他们的事情可多了,忙都忙不过来,分身乏术。 特别是穆青。给这里送完银子,他得赶快去李国。种辣椒讲季节,想在今年收获,就得赶在播种季节前到达,并与那边商定好相关事宜。现在是三月上旬,路上耗费二十多天,再加上其他耽搁的日子,能在五月播种下都不错了。另外,穆青不是一个人去李国,他们还有一队人马已经出发,待穆青办完事后,会骑马追上他们。 江云鹏看了看桌边的女人,犹豫一下道:“要不我过去找穆青他们吃吧?” 说实在的,他不太喜欢与女人们待在一起,她们谈论的话题他不感兴趣,一桌吃饭很不自在。 徐蓉看了看姚湘云,看她是什么态度。 姚湘云有些不悦道:“客随主便,怎么还自己安排了?” 她语气轻柔,没有太过严厉的指责。因为这些“义兄”与父亲的关系,比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还亲,姚湘云不敢轻易得罪。 当然,这是从姚湘云的角度来看。从姚通的角度看,谁对他有用,他对谁亲。 这时韦怜双对江云鹏道:“去吧去吧,你们男人一块吃。” 江云鹏看了眼姚湘云,见她没有明确反对,歉意笑了一下,然后离开。 徐蓉嘴角轻轻扯了扯:他们是没把自己当主人啊! 甜香看着这一切,轻笑一下,然后起身帮众人盛饭。 …… 厨房这边。 少华和穆青的确是在商量事。除了他俩,还有徐昌、邹子义等人。 徐昌道:“这个季节,的确是不太好找人,家家都在忙着耕地。等地耕好了,他们又要开始春播,然后是剥树皮、造纸。到了五六月份,可能会好些,有些人家也没那么忙。” 穆青拧眉:“工钱都给到八十文了,还是没人愿意?” 徐昌摇头:“不是不愿意,只是家里的地也不能不种。” 穆青问:“有没有那种,家里没有地要种的?” 徐昌道:“有啊,不过我们村里基本上没有这样的人家。” 岩脚村虽然是个偏远的小村,但这里家家有地。 实际上,越是偏远小村,越是家家有地,而且每家的土地面积还不少。反之,越是靠近城镇的大村,那些村庄看起来比岩脚村富裕,但是,反而村里有无地可种的人家。 这么奇怪的现象,是为什么? 因为看起来富裕的村庄,并不是人人都富。在那样的村子里,反而贫富差距很大。有些人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土地被兼并,最后变成没有土地的农民。 而岩脚村,用句调侃的话讲:大家穷得很平均。谁也没有能力去兼并谁的土地,就算兼并,这里背靠着大山,多多少少还能在山上开垦出一些可耕种的土地。 听了徐昌的分析,穆青道:“那就去外村找些人。” 徐昌皱眉。外村他熟悉的是各种手艺人,比如木匠师傅、泥瓦匠师傅,这些人也是要找的,但是,现在要的是挖河体力工,一下子上哪儿找那么多?而且外村人来了,还要给他安排住处,不好办啊! 几人正在讨论着,来回端菜的袁高放下手中的碗道:“我帮你们去找。” “你?”众人望向他。 袁高道:“我们村里有很多人家没什么地种,平常都在外面帮人干活。” 他所在的大溪村离县城很近,那个村中有大户,全村百分之八十的土地,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里。村中许多人家,六七口人就只有两三亩地。 少华望着袁高,有些皱眉。他知道袁高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穆青、徐昌不知道。 穆青问:“你能找来多少人?” 袁高一副人贩子的口吻道:“看你们需要多少人?” 穆青道:“二三十,如果能找来五六十人更好。”他想要尽快将人工河挖出来。 袁高拧眉思索片刻道:“三十,我至少能找来三十人。” 穆青问:“你是打算从哪个村找?那里离这里远吗?” 袁高道:“大溪村,就我们村。离这里有点远,走路要两个多时辰。” 两个时辰即四小时。从岩脚村到大溪村,距离有二十多公里。 穆青看向少华。要走两个多时辰,那肯定得住在这里,否则一天时间都花在路上。 少华觉得袁高有些不太靠谱,问道:“你真能找来吗?别是找来的人跟你一样德行。” 袁高有些贱兮兮地笑道:“看您说的!行不行,你看他们干活卖不卖力就知道了。” 少华有些嫌弃地瞟他一眼。 袁高又道:“不过有个事,我想先跟你们说好。” “什么事?” “你们答应的工钱是八十文一天,但我只想给他们六十文。” 说着他谄媚讨好的笑道: “余下的二十文,能不能给我?” …… 第143章 工头 听到袁高居然还想挣二十文钱的差价,几人笑了。 徐昌问少华:“他是哪家的?” 少华道:“他是家秀的丈夫、袁大娘的儿子。” 徐昌听过家秀被典当的事,恍然道:“原来是他呀!” 穆青也知道家秀、小红、小五几人的来历,嗤笑一声,对少华道:“你怎么让他到你们家来了?” 少华无奈的笑了笑:“袁大娘央求玉蓉,玉蓉同意让他来我们家干活。” 穆青打量了一下袁高,说道:“让你中间吃工价也行,不过我们不管住宿。他们一天至少要干满五个时辰,我们管一日两餐。” 袁高拧眉算了算:如果他找来三十个人,每人头上吃二十文,那么一天就是六百文。这个活干完,至少得一个月,那么他就能赚到十八两银子…… 袁高眼珠子转了转,问少华:“如果在你们村租间房屋,一个月要多少银子?” 徐昌猜到他的想法,笑道:“没有够三十人住的空房屋。” 几人在耻笑他想得美的同时,也忽然想到一个角色:工头。 穆青常用包工头,他对袁高道:“一人吃二十文,你也太狠了!如果是一般的普通活,我们也不会给到那么高的工钱。从早挖到晚,你就给人家六十文,有人愿意干吗?” 有些账,别只是自己算得美,还得看别人愿不愿意。 袁高想想,六十文的确是不够诱惑,那么应该给别人多少合适? 穆青道:“一人头上让你挣七文,你得保证他们把活干好。住宿的事情也不用你管了,我们会安排。” “七文?”袁高皱眉,这也太少了。 穆青道:“他们的工钱照样是八十文,我另外再给你七文。” 少华皱眉,望向穆青:这岂不是工钱越提越高? 穆青对少华道:“工头抽水一般就六到八分,太高了,底下人也不愿意。八十文的工钱,按八分算,四舍五入给他七文。” 然后他又对袁高道:“你以前从未做过工头吧?抽二十文……呵!小心被人抢了生意。” 假如他们放话找“工头”,八十文一天的工钱,多少人抢着干。 从这件事上,穆青也看出了徐昌不是专门的生意人,这钱本来可以由他赚的。 一旁的徐昌也意识到这点。不过,他真心也没想过要在堂妹家的事情上赚什么钱,他纯粹就是出于亲戚帮忙。 袁高算了算:一人七文钱,三七二百一十文,一个月就是六两多银子。这虽然与他之前算的十八两相去甚远,但是自己啥都不用干就有六两银子……他犹豫着,想讲一讲价。 穆青转头对徐昌道:“要不,你去找三十人?” 徐昌还真有些心动,不过想想:找人、监工,一系列的事情,一旦沾上就得负责到底。何况三十人,哪会个个天天从早干到晚,中间谁有事了要离开一下,谁哪里不好了又要休息一下,其实三十人的“工”干不满。 袁高看徐昌的表情,感觉他好像在考虑、想接这个活,赶忙道:“行行行,七文就七文。” 穆青道:“那你赶紧马上去找吧,最好明天就能来上工。” 袁高暗暗盘算着自己即将赚到钱,搓着手问:“那么明天人来了,他们住哪儿?” 穆青道:“你先去找,人来了先试工七日,能干的留下,不能干的回去。对了,你告诉他们,自己带着铺盖来,我们没有多余的草垫被褥。” “还要试工?”袁高表示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穆青瞥他一眼:“你是从未在哪里干过活吧?哪里不试工!” 假如是个有经验的工头,他手下有一帮人,其实工头自己也试工,能干的留下,不能干的退走。如果是与这样的工头合作,东家也不一定试工,因为工头已经试过了。 可是袁高明显啥也不懂、啥也不会。 这时江云鹏站在门边,敲了敲门框,引起大家注意,其实他已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 众人目光望向他。实际上屋里几人也早注意到门口有人,不过他们谈的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没必要藏掖。 江云鹏笑笑,走进屋,说道:“她们那边女人吃饭,把我赶了过来。” 其实没人赶他,是他不想与女人们吃。 穆青与江云鹏有些交际,说道:“那就来这吃。”说着他手指示意,让他坐下。 然后对袁高道:“再去拿副碗筷。” “诶。”袁高应声赶忙去拿。 江云鹏问:“你们这边是要找伙计?” 穆青道:“不是伙计,是力工。” 伙计与力工的区别,就是一个还需要点脑子,一个不需要脑子,只要有力气就行。 江云鹏笑道:“可惜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是在江州,要多少人都能给你找着。” 穆青笑笑。如果在江州,他也是随便要多少找多少,压根不会有这样的困难。 话说,那边的人也是要挪一些过来,不过现在穆青没功夫,顾不上。 少华觉得让袁高做“工头”有些不放心,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很不靠谱。 少华对穆青道:“你真打算让他去找人?让他做工头?” 穆青笑笑。这时正好袁高送碗筷进来。 待他出去,穆青道:“能不能笼络住手下人,看他本事了。反正那些人来了,跟谁干不是干。” 说着他望了邹子义一眼,抛去个“你懂的”眼神。 邹子义会心一笑。 想要让别人跟你干,要么是他与你有什么不可分割的原因,要么是他跟着你有什么好处。 袁高一心只想着从别人身上抽钱,却没想着为别人提供什么,这种人的手下,很容易被挖走。 穆青等人对这里的平民百姓还不是很熟悉,待他们熟悉之后,哪需要袁高这样的掮客。 穆青对徐昌道:“你能帮我们找几处住人的地方吗?” 之前徐昌说过,村里没有够三十人住的空房屋,不过如果是分散开住,应该是可以的。 徐昌想了想,说道:“一家住个三四人还行,可是这样一来,太分散了。” 少华道:“要不我们盖几间临时棚子吧!现在天气开始转暖,夜里也没那么冷。” 之前他们盖房子雇人,家里住不下,安排到其他人家住,那是因为在冬天,夜里冷,住竹棚会冻坏的。现在夜里没那么冷,如果竹篱墙上再敷层泥,少华觉得没问题。 这个时代最快捷的搭建房屋,就是用竹子造。 以竹子为柱,以竹篱为墙。如果只是要遮阳,不考虑漏雨,可以直接用竹篱搭屋顶。不过住人,最好还是再加层茅草屋顶,既排水又挡雨。 几人商量一下,觉得还是盖几间棚子比较好,既可以住人,又可以堆放工具材料,休息的时候,大家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商量定,徐昌负责去找人、买竹篱、编茅草,总之盖棚子的事情由他负责。 穆青道:“吃完饭去找玉蓉,让她拿二十两银子给你。” 徐昌觉得只是盖几间棚子,二十两银子用不完,不过先拿着,到时候剩的还给他们便是。 江云鹏听着他们商量事,觉得他们的日子真是充实,不像自己,在百花楼无所事事的待了十来天,他已经有些无聊到烦躁了。 第144章 不冷不热 吃过饭,少华和邹子义去工地,看棚子要建在哪里。徐昌和穆青来找徐蓉拿银子。 穆青讲了让袁高去找人的事。 徐蓉听完,有些不乐意道:“你们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穆青道:“跟你商量也是这个结果。” 徐蓉有些不甘心让袁高白赚几两银子,但纸坊扩建所有银子都是拓拔于荣出,穆青能代表他做决定,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二十两银子。 当然,她不甘心的不是这二十两,而是之后要给袁高的钱。 穆青道:“对了,那两箱铜钱是给你的伙食钱,不必记在纸坊账上。” 徐蓉记账很细致,家里开支一本,纸坊一本,现在扩建项目的一本,大本下面还有小本,分门别类,每一笔钱的来源和去处都很清楚。经商多年的拓拔于荣都不由赞叹,调侃她是铁公鸡,不对,是铁娘子。 当时徐蓉反驳:我只是记账清楚,哪里铁了? 拓拔于荣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这样少华都没法藏私房钱。 穆青也看过账本,上面的符号看不懂。徐蓉解释:这是1、这是2……她用的是阿拉伯数字,绘制成表格,有些像现代账本。 听到两箱铜钱是给她的伙食钱,徐蓉眼睛一亮:“什么意思,十万文铜钱是给我的!?” 因为拓拔于荣带来的三十六名工人不要工钱,所以他们的劳动和消耗都不计入纸坊。 劳动指应该发给他们的工钱; 消耗指他们的吃穿用度。 吃穿用度本可以计入纸坊成本,但徐蓉觉得:你都白用人家劳动力了,人家吃点用点,你还算在纸坊支出中,那就真有点“貔貅”意味了。【貔貅:一种传说中的神兽,只吃金银珠宝,还只吃不拉,攒一肚子的金银财宝】 穆青道:“对,那钱就是给你的。” 徐蓉喜笑颜开:“你们真好!” 穆青看她“见钱眼开”的样子,忍俊不禁。 韦怜双听到十万文铜钱是给她的,有些嫉妒。十万文铜钱,那就是一百两银子! 至于甜香,她心态无所谓。家里那么多人的伙食开支,账目都不记在纸坊上。要知道,她也是纸坊股东,不计入,变相等于她也占了便宜。 穆青道:“那三箱银子我们是称过的,两箱铜钱,你想数就数。” 两箱铜钱一百斤,要一枚一枚数清楚,实在够呛。 徐蓉笑道:“数,还是数清楚的好。” 穆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能“数钱”能让她感到快乐吧! 说完这里的事,穆青与徐昌要去工地。少华和邹子义在那边,他们要合计一下建棚子的事。 韦怜双想一块儿过去瞧瞧,姚湘云阻止:“别人家的事,你掺和什么!” 来到岩脚村一上午,姚湘云感觉徐蓉不冷不热,似乎是迫于无奈才接待他们,午饭别人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并没有特殊准备,如此“不待见”,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不得不说,姚湘云虽然有些敏感,但她的感觉是对的。 徐蓉是不喜欢他们,但也没有刻意甩脸色,仍然假装热情的接待他们。 至于说午饭吃的什么菜:韭菜炒豆芽、干笋红烧肉,外加一大碗清豆花。菜式品种虽然少,胜在量大。 要知道,徐蓉家不是只做几个人吃的饭菜,她们做的是几十人饭菜。“大锅饭”与“小锅饭”做法不一样,为了减轻家秀她们几人的负担,徐蓉尽量减少菜式,一荤两素,她觉得够了,重点是要量大管饱。 再说这个季节也没什么蔬菜,三四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细品他们午饭的菜,只有韭菜是新鲜种的,豆芽、豆花、甚至干笋,这些都与季节无关。 至于肉菜。乡下人家有些一个月都不见得能吃上顿肉,徐家天天有肉,在她家吃饭就跟过年似的。 当然,这对姚湘云几人来讲,她们体会不到。 假如让徐蓉再加几道菜,说实在的,其实她也没有东西可加,顶多再炒个鸡蛋、蒸个鸡蛋、或是煎几个荷包蛋,徐蓉觉得没必要。 被姚湘云说了一句,韦怜双有些不开心。她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与少华接触,结果他老是躲开,似是有意回避。 姚湘云对徐蓉道:“看你们家里事情挺多,我们还是不打搅了。”她想要告辞。 徐蓉笑笑:“真是抱歉,家里事情的确是有些多,招待不周。” 她没有虚与委蛇假客气,万一说“不忙不忙”,人家真留下来跟她聊到天黑,这不耽误事嘛。 姚湘云起身,示意其他几人“走了”。 甜香有话想与徐蓉单独讲,但是看看在场的人,不方便将人撇开。 她问徐蓉:“赶集日你来县城吗?” 今天三月八日,再有两天就是赶集日。 徐蓉突然想起,说道:“对了,你今天来的正好。我们有做好的一百盒纸,要不你带回去?” 这纸是让甜香带回去卖的,但甜香对卖纸已经不感兴趣。姚通剥走她在酒楼的两成股,徐蓉又背着她与拓拔于荣合作。甜香感觉自己忙碌一圈,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他们都当自己是什么?踏板吗?! 甜香道:“最近也没人问我要纸,再攒攒吧。” 她不想帮徐蓉卖纸。徐蓉不是与拓拔于荣合作吗?让拓拔于荣帮她卖呀! 不得不说,她这心思有点意气用事。没有她,徐蓉的纸难道就卖不出去了? 徐蓉感觉到她有意推辞。之前不是说有好多人要买纸吗,怎么现在又没人要了? 徐蓉道:“好吧,那就再攒攒。” 她感觉到甜香与之前的态度不同。不知是因为自己知道了真相,感觉出错?还是真的,她态度变了? 徐蓉送几人离开。江云鹏去牵马车,徐蓉赶忙上前带路,领他去马厩。 马厩里没有其他人,江云鹏试探性地问徐蓉: “我在县城待得有些无聊,能不能来你们这里小住几日?” 徐蓉听了一愣。实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江云鹏道:“我跟穆大哥很熟的!不信你去问他。我们在江州时常一块儿喝酒。” 徐蓉讷讷望着他。 拒绝吧……他说他跟穆青很熟。 同意吧……我跟你不熟。 想了想,徐蓉道:“穆青过几日便要离开,估计几个月都不在。” 江云鹏蹙了蹙眉道:“那我去跟他说。” 徐蓉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唉!算了。反正家里有那么多男人,多他一个不多。 第145章 江云鹏 徐蓉送姚湘云、甜香几人离开。江云鹏真去工地上找穆青。 待他们所有人都走了,徐蓉去问穆青。 “你答应让江云鹏来这里小住了?” “没有。”穆青道:“我答应让他跟我一块去李国。” 徐蓉嘴角扯了扯,不知道为何会变成去李国? 穆青道:“这小子一直想离开姚通。” “离开姚通?”徐蓉一头雾水,不知道事情缘由。 穆青解释:“江云鹏的生父是谢云鹏,谢家与漕帮利益上有些冲突。江云鹏夹在中间不好做,所以他想离开。” 江云鹏、谢云鹏,徐蓉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穆青讲了江云鹏的出生来历。他母亲是位青楼女子,与谢公子恩爱怀上江云鹏,但是当年的谢公子认为江母是在讹他,死活不认这个孩子。直到后来江云鹏长大成年,他的容貌与谢云鹏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谢家这才有意想将他认回去。 不过曾经谢家对他们母子造成很大伤害,江母就是因此自尽的,江云鹏为了母亲不想入谢家。 可是,现在谢家有位女儿在宫中晋升为昭仪,谢云鹏的二哥、谢云昆也在朝中为官。如今朝中有帮大臣主张解散漕帮,谢云昆便是站在这群朝臣这边的。 徐蓉听得脑子有点乱,上面人的纠纷、下面人的纠纷,她还是搞不懂江云鹏为何想要离开姚通? 穆青道:“简单说,就是江云鹏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姚通手中的工具。他不想与谢家谈亲情,也不想被姚通利用,所以他想离开。” 徐蓉想到之前江云鹏说,在江州时他常与穆青喝酒,大概就是那时候江云鹏向穆青吐露过心声吧。 徐蓉斜眼望着穆青:“所以他找上你们?” 姚通有很大的势力,谢家也有势力,江云鹏如果不想选边站,就要找一个同样有势力的第三方。 穆青笑了笑,表示默认。 这时少华那边事情安排完,走过来问道:“说什么呢?” 他在远处看见他俩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很亲密的样子,不由心里冒出股醋意。 “在说江云鹏。” 徐蓉将之前的话简单复述一遍,少华听后皱眉。 穆青道:“现在朝中主张解散漕帮的大臣不少,许多新贵正在冉冉升起。” 说完他别有深意的望了少华一眼。 新贵升起,便意味着旧贵衰落。 邵家属于旧贵。如今皇上偏向于解散漕帮,只是依靠漕帮生活的百姓太多,如果一下子解散,难保不会引发动乱,所以朝中一直争论,一直没有定论。 少华默默望着远方。漕帮是他父亲一手扶持建立起来的,如今他们提出解散,就是在否定父亲的做法。 当然,其实漕帮这个事情很复杂。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江上匪盗横行,建立漕帮主要是为了灭匪,维持水域安全。后来漕帮涉足与水运相关的许多行业领域,甚至与水运无关的行业也被他们把控,不入漕帮你就没法经营。二十多年来,漕帮一步步发展,现在的确是有些长歪了。 穆青对徐蓉道:“你要小心姚湘云,她可能想与你做姐妹。” “姐妹?”徐蓉不解。 “反正不是甜香那样的姐妹。” 穆青说的隐晦。因为他不知道少华已经向徐蓉坦白。这话是对徐蓉讲的,也是说给少华听的。 少华收回目光,转头对穆青淡笑一下:“我已经跟蓉儿讲了。我听了拓拔于荣的建议。” 穆青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是担心我家公子先告诉她吧!” 少华笑笑。说实在的,他还真有这个担心。 穆青爽朗道:“既然说开了,那就没什么好隐瞒。这次姚湘云来重阳,是姚通授意,想将她嫁给少华。” 徐蓉少华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 徐蓉瞅眼对少华:“你真是块唐僧肉!” 少华冷笑:“她想嫁就嫁?她当我是什么人!” 穆青道:“她们的手段多着呢!” “什么手段?”徐蓉好奇。 穆青耸了耸肩:“一下子不好说。总之你不要被道德约束,就不会被要挟。” 徐蓉想到个词:“道德绑架?” 穆青摊了摊手:“大概就这意思。” 姚通对拓拔于荣和穆青也用过类似的招,拓拔于荣忍住了,穆青没忍住。不过他无赖到底,对方拿他也没办法。 若不是漕帮的业务与他们的生意息息相关,拓拔于荣与姚通早翻脸了。但是人在他乡,有些事情不能不隐忍,假装宽宏大度。 徐蓉道:“那么江云鹏与姚湘云,他们是一条心的吗?” 虽然刚才穆青讲了江云鹏想离开姚通,但这并不妨碍他帮助姚湘云。因为他明面上并不想得罪姚通,能“做好事”的,他应该会做好事。 穆青道:“不知道!所以我让他跟我去李国。” 将人带走,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说实在的,穆青想帮江云鹏。因为他是个“有用之人”。 …… 姚湘云来岩脚村的事情告一段落。 他们以为少华不敢坦白自己的身份,趁着他还未回京,提前布局。 然而,少华遇到个被他识破不是徐玉蓉的徐蓉。她身上的秘密比他还多,他有什么不敢说。 曾经徐蓉高烧昏迷的时候,少华用自己的身体给她降温。迷迷糊糊中,少华感觉自己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不对,是另一个世界的“家”。徐蓉给他介绍“家”里的东西,那些东西好些是徐蓉描述过的,还有一些是她之前没有提到过的。 那一次“梦境”,让少华更加坚定了徐蓉不是徐玉蓉。虽然他从未跟徐蓉提过,自己去过她描述的那个世界。但是他知道自己真的有去过。 …… 接下来的日子,按照计划行事。 一天后,袁高带来三个人,因为棚子还没有建好,他们暂时住在工房。两天后,袁高又带来两人。三天后,他又带来几人…… 他以为八十文的工钱很有诱惑力,只要一说,三十人轻轻松松一喊就来。然而这段时间正是春耕农忙,有些人已经被别家雇佣去干活。他们当然也想要八十文的工钱,可是这头又辞不掉,如果此时走,之前的工钱可能会拿不到。于是有些人向他承诺,等把这里的活干完,马上就去岩脚村。 俗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袁高这几趟找人下来,发现其实别人都没空闲。闲的只是他自己。 第146章 谁合适 穆青在岩脚村待了两天,第三天骑马离开。 徐蓉望着空空的马厩,问少华上次跟冯树讲买马的事情怎么样了,马什么时候能到? 少华嘴角一翘,凑在她耳旁道:“就等穆青送银子来。没有银子拿什么买马。” 冯树那边的马是现成的,带着银子去挑马就行。 徐蓉斜他一眼:“我们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银子上,这样好么?” 少华无奈的扁了扁嘴:“我们手里一直都没银子。” 这半年多他们赚了不少银子,可是家里开销大,几乎赚多少花多少,手上没有结余。 徐蓉道:“现在有了银子,你可以去买马了。” 少华点头,他想买匹脚力好的成年马,价格大概在一百多两。 古代男人买马,就像现代男人买车。如果经济允许,他会越挑越贵,最后买辆顶配。 徐蓉道:“你去冯树家,顺便问一下他和小姨,愿不愿意帮我们卖纸。” 之前甜香拿乔,说没人要纸,做好的一百多盒纸她也不拉走。之后徐蓉去大伯家,跟他们讲印花纸的事情,大伯连连摆手,说不懂印刷,不搞那玩意儿。然后徐蓉又说,她想在城里租间店铺卖柔纸,想叫大嫂或二嫂去看店,她们的工钱按销售额计算,提成百分之二十。 大伯说,大嫂有孕,二嫂要在家带孩子,她俩都走不开。 总之,大伯拒绝做印花纸,也拒绝让儿媳去城里看店。 谈话中,徐蓉感觉到大伯有些排斥她,于是也没有多劝。 不想做就算了,其实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徐蓉觉得高了。虽然这个提成与给甜香的底价,中间差价也差不多是百分之二十,但甜香不用她租店铺。 有些东西,抱着、提着都是一样沉,只是甜香现在有些推诿,徐蓉也有意想要疏远她,那么就要开拓自己卖纸的途径。 少华道:“冯树肯定没时间看店,那就只能是小姨了。但是,我觉得小姨脑子有点笨,我很怀疑她有没有能力开店。” 店铺肯定是徐蓉去张罗开起来,但是之后要有营业员,这人最好能说会道,会做人、会做事。小姨为人不错,但是她有些太老实,有点笨嘴笨舌,少华觉得她不适合经营看店。 徐蓉吐了口气:“那找谁?” 之前她也想过刘氏。但刘氏有时候太过小气,她老是专抠小的地方,而忽略大的东西。徐蓉觉得,如果让刘氏看店,一些可以做成的大生意,因为刘氏的抠门性格可能会谈不成。 少华道:“其实我有一计。” “什么计?” “让杨月灵帮你卖纸。” 徐蓉蹙眉:“她酒楼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 少华淡笑:“就像给甜香底价一样,你同样给到杨月灵。酒楼客人那么多,她一定能卖出去。” 徐蓉知道杨月灵对赚钱的兴趣,但是……她道:“酒楼那些客人,有很大一部分是甜香拉来的,这样不是让她俩增加矛盾嘛!” 少华道:“我们不给姚通面子,她这酒楼估计也开不长远。” 自从知道自己身份泄露,好多事情稍微一想便明白,少华知道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徐蓉拧眉,有些事情它的确是很微妙。因为那层微妙关系,所以达成那件事;但如果微妙关系不存在了,那么那件事可能也就黄了。 徐蓉道:“我觉得还是不要给杨月灵制造矛盾,她斗不过甜香的。搞不好连酒楼生意都受影响。” “百味楼”的大主顾主要还是靠甜香拉来,如果她生气,可能真的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少华耸了耸肩:“那么我们现在的纸就没法卖出去。” 徐蓉无奈的摇了摇头:“卖不出去就先攒着。” 现在家里事情多,她无法分身,要不然她亲自去卖。以她播音主持专业出身,来自现代的口才,她对自己完全有信心。 两人正说着,袁高带了几人过来找徐蓉。 “东家,这是我新带来的伙计。”袁高发髻梳得光滑,一身长衫虽然洗的有点旧,但是很干净。 他自从来到岩脚村,接触过穆青、邹子义等人,隐隐觉得这些人有些来头,于是他把自己打扮得精神点,要不然怎么跟这些人混到一块。 徐蓉看他又带来四人,打量一下,二十多、四十多,看着像是两对父子。 徐蓉道:“他们没带铺盖吗?” 袁高谄笑道:“带了,放在棚子那边。刚才已经见过邹哥,他说让我带过来让你看一下。” 徐蓉点头:“行,看过了。你去找邹子义,让他安排吧。” 邹子义是工地总管,出勤出工记录、安排活计,都由他负责。 “诶!”袁高应一声,然后向四名新伙计介绍:“这位是东家,徐娘子。这位也是东家,徐娘子的丈夫、少华。” 来之前他就跟人说过,徐家是女人当家,她丈夫是个赘婿。但是在介绍的时候,还是要客气说她丈夫也是东家。 “东家。” 几人讷讷的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袁高带着他们走了。 徐蓉道:“其实我觉得袁高挺适合做销售的。” 少华道:“但他这人,目前还不可信。” 他俩对袁高都没有信任,否则之前徐蓉就不会给银箱贴封条。 徐蓉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信任是要靠时间和事情经历建立的,之前袁高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太差,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信任袁高。不过看他这段时间的表现,他好像也不是特别差劲。他虽然还是捏轻怕重,但是在喊人做活这件事情上,他倒是挺勤快。不辞辛劳,一天来回奔波几十里。 哦,对了,还有买肉买菜这件事。 之前徐蓉她们买生猪,六十文钱一斤,一头猪大概有一百五十斤左右。袁高去买猪,硬生生跟人讲少两文钱,一头猪便宜几百文。 这钱虽然不多,但袁高也没贪墨,如实交给徐蓉。这着实让徐蓉有些意外。 ……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 少华去冯家村买马,以一百一十八两的价格买到匹他觉得不错的马。 然后又花了十六两银子,买了副车架和马鞍。 现在徐家也是有马车的人家了! 第147章 天赋异禀 转眼来到三月底,明天就是赶集日,徐蓉想着要不要去趟县城。 说实在的,现在她没什么事情要去县城办,可是家里有马车,她想赶着自己家的马车去趟县城,就像现代买了辆车,就会老想开车出去转悠。 因为,少华教会她驾车和骑马。 古代女子会驾车、骑马的少之又少,徐蓉主动要求学,一开始少华不同意,认为女子驾车,将男人置于何地?因为他认为驾车是男人的事情。至于骑马,少华倒是不反对,曾经他也教过公主学骑马。 贵族女子们学骑马,主要是为了打马球,这是一项很高端的运动,一般女子学不会,有些贵族女子为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高低得要学会打马球。至于打得好不好?能骑在马上挥杆击中球,就已经很厉害了。 徐蓉三四天就学会骑马并跑起来,少华有些惊讶,觉得她天赋异禀。 徐蓉不屑道:这有什么!对我来说,主要是要能爬上去。 现代徐蓉其实骑过马,在专业的跑马场。那是她爸爸的朋友开的,她去过很多次,前前后后其实也算是学过。 至于学驾车,除了对马的驾驭,更主要的,是要培养对马车的车体感。 现代徐蓉有驾照,她知道车转弯是需要角度的。其实现代人,不管有没有驾照,多少对“车体”都有些概念,比如有些弯道,拐弯角度太大,一把过不去,需要打两把、倒一下;又比如倒车入库、侧方位停车,即便不会开车,也知道车子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倒进去。 然而古代人,特别是一些“没见识”的人,他们对“车体”一点概念都没有,比如家秀、小红、小五。她们的“没常识”令徐蓉很无语。 当然,“驾车”对古代人来说不是“常识”,不会驾车的才是大多数。 徐蓉仅用一天时间就学会套车、驾车,少华觉得她简直是天才。悄悄问她:你是不是上辈子就会?徐蓉点头:对。 话归正题。 明天赶集日,徐蓉想着去县城做点什么? 不过又一想:现在自己家有车,为何非要在赶集日这天去呢?赶集日车多人多,马车都没地方停,而且城外那块马车场,停车要有人看守,否则车会被偷。 对了,一直没提过,徐蓉有没有遇到过小偷? 她遇过,这个时代的小偷还是很多的。只是她比较警惕,小偷没得逞。 另外,这个时代对偷盗的刑法是很重的。如果抓住小偷扭送官府,轻则杖刑、流放,重则斩首。 所以,小偷并不敢硬来,如果没有得逞,他只会溜走。 至于韦怜双遇到的那个小偷,如果当时他没有把荷包拽下来,也一样会那样迅雷不急掩耳的跑掉。因为一旦被抓,他就惨了。 至于旁边的人为何不帮忙抓小偷?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抓住小偷,他就完了。不是穷到没办法,谁会去偷盗——这就是这个时代人的圣母心。 徐蓉想着明天去县城做什么? 买东西?目前家里没什么要买的。如果是卖东西,家里能卖的就只有柔纸…… 正想着,少华和段安平进屋。 “咦,你怎么来了?”徐蓉很意外。 “段兄特地跑一趟来还银子。”少华道。 段安平放下手中的两坛酒,歉笑道:“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就只带了两坛酒。” “客气啦,都是自家人,以后不必带什么礼物。”徐蓉瞄了眼酒坛,一坛大约能装三斤,两坛就是六斤。这两坛酒不便宜。 古代白酒有贵的、有便宜的,就像现代白酒一样,价格差异很大。不过段安平送过好几次酒,他送的酒价格大概在五百文到八百文一斤,在市场上属于中等偏上。不过段安平是大批量从酒坊购入,价格比市场上便宜。 现在百味楼卖的酒,都是段安平提供。换言之,他是百味楼的白酒供应商。 不得不说,段安平和杨月灵很会钻营。 百味楼不是杨月灵一个人的,所以,她明明知道这是哪家酒坊的酒,但她不直接向酒坊购买,而是让段安平做中间商赚差价。 反正酒楼经营成本是由几个股东分摊,而段安平赚的、也等于她赚的。 这说白了,就是中饱私囊。 一开始杨月灵并没打算这么做,但是甜香告诉她:她的两成股被姚通吞了,以后酒楼有事别再找她,去找姚湘云。 听到这样,杨月灵明白甜香的愤怒,于是转变经营思路,那就不客气了。 原本,酒她可以直接从酒坊购入,辣椒直接从拓拔于荣那里进货。但是现在,改一下:酒从段安平那里进,辣椒也从他那里转一道手,至于米面粮油这些,原本就是从段安平那里进货。 “月灵姐这段时间忙不忙?”徐蓉热情招待。四十两银子,这么快就还,而且还带了礼物来,徐蓉觉得段安平这人不错。 “忙!”段安平吐了口气:“她现在亲自下厨,凡事亲力亲为,忙得让人心疼。” “心疼”两字是说给徐蓉听的,毕竟杨月灵是她姐姐,在小姨子面前要说点心疼媳妇的话。杨月灵的确是很忙,但段安平更在意的,是杨月灵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怎么与自己同房。 “酒楼生意那么好吗?”徐蓉想象的是酒楼生意火爆,杨月灵忙得脚不沾地。 “生意还行,是有些事情……”段安平深深吐了口气。 “什么事?”徐蓉疑惑。 段安平讲了甜香股份的事情。 说道:“她现在不过问酒楼,也不维护酒楼生意。所有事情,全是月灵一个人在操持。” “甜香股份没了?”徐蓉诧异,上次她来没有提过。 “对,”段安平点头:“现在就是月灵五成,姚通四成,你一成。甜香彻底甩手不管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徐蓉都不知道是何时发生的。 “就开业时,姚通来的时候。” 徐蓉回想一下,那几天甜香好像没什么异样。不过自己那几天没怎么与甜香聊过,她大部分时间是与拓拔于荣在一起。 回想二十多天前,甜香来岩脚村,徐蓉也没看出有何异样,她还是一如既往。 不过当时有姚湘云几人在,甜香是有话不好说? 徐蓉一方面有些憎恶甜香,觉得她心机深沉;一方面,她对甜香也是有感恩的。 因为,如果没有甜香,徐蓉不会认识拓拔于荣。她的“第一桶金”,是甜香帮她撮合来的。 还有,她家里现在用着的家秀、小红、小五,从归属上讲,她们属于甜香,但甜香把人放在这里给她用。 还有三弟读书上学,若不是甜香,他也不可能进得了宋家私塾,而且还不用交学费,在宋家的伙食费也免了。 唉!徐蓉叹了口气。她不知该如何评价甜香? 在刚知道甜香出卖“少华”身份的时候,徐蓉是气愤的,觉得她别有用心、居心叵测。 但是过了段时间,徐蓉觉得“少华”身份泄露也没什么,这不还是照常过日子吗!而且少华向徐蓉坦白身份后,性格也比以前开朗许多、健谈许多。 第148章 友情 徐蓉想着心中的矛盾。 段安平道:“这次来,除了还银子,有件事情,想与你们商量一下。” “何事?” 段安平道:“月灵想让你们种辣椒。” 徐蓉疑惑,有些不解。 段安平道:“明说吧!现在甜香退出酒楼,姚通一人占四成股,月灵想将酒楼的利润做薄。” 然后他讲了杨月灵如何进货,与他里应外合,有意提高成本。 徐蓉听了,嘴角扯了扯。 段安平道:“你在酒楼有一成股,月灵这么做,也会损害到你的利益。所以,她希望你们种辣椒,然后高价卖给她,多少能弥补点你们的损失。” 一成股,分红分不到多少钱,大头都在杨月灵和姚通那儿。杨月灵有意做低盈利,主要是针对姚通,不想白白替他做事。 徐蓉听明白了,说道:“可是我们家现在抽不出人手种辣椒。” 种来自己吃的,前段时间徐蓉已经播下种子,现在刚发芽。她甚至还分了些种子给村里其他人,让他们也种点,成熟后卖给徐家。因为徐家吃饭的人多,需要的量大,特别是那三十几名夏国伙计,他们个个喜欢吃辣椒。 段安平来时看到徐家在施工,少华跟他讲了,他们准备扩建纸坊。看得出,徐家现在连稻谷都忙不赢种,更别说种辣椒。 他想了想道:“那从什么地方弥补你们的损失呢?” 徐蓉笑笑:“就一成股,即便盈利很高也分不了多少银子。”她摆了摆手:“不必在意,月灵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必考虑我。” 酒楼她没出一文钱,就是教了杨月灵几个菜品配方。搁在以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她或许会在意,但是,现在!没关系啦,只要克扣工人少吃几顿肉,她几两银子就省出来了。 段安平面露为难之色。 说实在的,他与杨月灵两人赚钱赚得开心,但是想到由此牵连到徐蓉,他俩有点过意不去。 段安平道:“你可以发动村里人种辣椒,你们不必亲自去种,到时候各家收购一下,卖给月灵。” 徐蓉摆手:“村里人能种的都种了。他们种的只够供应我们家。” 少华望着徐蓉,不明白她为何没提李国种辣椒之事。 徐蓉没提,是因为那事才刚开始,李国人到底会不会信守承诺,未可知。即使他们信守承诺、交付辣椒,至少也是七八个月后的事,因为单路途运输就需要很长时间。 如果在本地种,徐蓉估摸着三四个月就能开始收获。 辣椒不是种一株、摘光一株。在它开始结果时,摘掉早熟的辣椒,小的还在继续生长,一株辣椒可以摘好几次——这个“常识”是徐蓉爸爸工厂里的工人告诉她的,他们在工厂空地上种了些辣椒。 徐蓉对段安平道:“你们为何不自己种辣椒?” “种了。”段安平道:“我在段家村,让段氏的几家亲戚种了几十亩辣椒。原本想让他们多种点,但是他们土地有限,田地还得要留着种庄稼。” 毕竟种粮食才是第一要务,种辣椒只能是附带。 段安平道:“原本我想找几个有熟人的村,让他们也种辣椒,但月灵说,让我先来找你。看你们能种多少,其它村再考虑要不要让他们种。” 先问徐家,这话其实是段安平说的,杨月灵并没有这么说。 杨月灵让段安平多找几个地方种辣椒,然后她收购。其中并没有提到岩脚村徐家。 当然,这不是杨月灵无情,而是杨月灵知道徐家的主业是造纸,徐家有地都用来建与造纸相关的东西,甚至自己家土地不够,都还向别人家租。 徐蓉道:“月灵有没有考虑过,辣椒种得多了,以后也就不值钱了?” “考虑过。”段安平道:“你曾经不是跟她说过,辣椒的很多种用法吗?以后辣椒便宜了,但是用法也多,她觉得不影响。” 现在酒楼里的辣椒就跟什么似的,精贵的很,杨月灵尽量节省,其实她也想放开来用。 徐蓉点头。知道就好!她就担心杨月灵过于乐观,将来吃亏。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少华,开口对段安平道:“你店铺里,能帮我们卖柔纸吗?” 徐蓉一愣,段安平也一愣。 少华道:“我们现在有四百多盒柔纸,上次甜香来,她说没人要纸,没有客户。” 段安平一脸诧异:“怎么会?!” 他知道甜香帮他们卖柔纸的事。那是个紧俏商品,不预定都没货,怎么会没人要? 少华耸了耸肩:“她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段安平很不理解,甜香为何这样?明明柔纸不愁销路。 少华道:“不知道她出于何种原因,总之现在她就是不帮我们卖了。当然,我们自己也可以卖,只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家里一摊子事,我和蓉儿都走不开。刘氏虽然在县城,但是她不太会做生意,而且也什么熟客门路。所以我想问问,你能帮我们卖柔纸吗?给你的价格,跟甜香一样。” 他们给甜香的价格是:底价一百四十文钱一盒,标价两百文。如果量大,可以打个九折,卖一百八十文一盒。虽然她自己中间有降价幅度,但是不建议降价,因为这对她、对纸坊都没好处。 段安平微微有些蹙眉。他不是担心自己卖不了柔纸,很早之前他就是做纸生意的。此时蹙眉,他是觉得:甜香是不是与徐蓉有何矛盾?按理说,甜香在徐家纸坊上也有股份,而且还是四成股,她这是干的哪一出? 段安平吐了口气,问道:“你们跟甜香,是怎么了吗?” 明人不说暗话,其实大家都知道柔纸不愁没销路。 少华指了指门外旁边的房屋道:“那间房屋,原本是给甜香盖的。现在我们家在扩建纸坊,工人太多,地方不够住,于是就把她那间房屋拿来用了。上次她来,看到后很不高兴。我觉得她就是因为这件事,赌气不帮我们卖柔纸。” 少华这话,没有说出完整实情。 甜香生气,是因为徐蓉背着她与拓拔于荣合作。当然,徐蓉也不是刻意要瞒她。只是,徐蓉与谁合作,难道必须要禀报甜香吗? 甜香一不出钱二不出力,也就在第一桩合作生意上,她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徐蓉为此给了她四成股份。 现在是第二桩生意,徐蓉觉得与甜香无关。加之这桩生意投入比较大,甜香一个啥也不出、啥也不干的人,徐蓉难道在第二桩生意上还要给她分股份? 第149章 清明节 几人聊了一会,段安平同意帮他们卖柔纸。 他在岩脚村吃过午饭,将纸装车,然后回县城。 望着马车远去,徐蓉叹了口气。 “怎么了?”少华牵起她的手。 “没什么。”徐蓉摇摇头。她想什么时候去找甜香好好谈一谈。 …… 过了几日。 四月清明节,刘氏从县城回到岩脚村。她这趟回来是专为扫墓。 徐蓉见就她一个人回来,问徐玉文呢? 刘氏解释,说宋家私塾清明节照常上学,她不想耽误儿子学业,所以没有叫他一块回来。 徐蓉对此不在意,今年祭日他们全家人都去扫过墓,清明节徐玉文回不回来,她觉得没关系。 徐玉福却是不高兴,说三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父亲扫墓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不回来? 刘氏为老三辩护,说宋家私塾对学业抓得紧,先生要他们三年内考上秀才,管得可严了。 徐玉福不服,说管得再严也不能阻止为父亲扫墓吧?他觉得三弟就是没良心。 刘氏辩解,说老三有良心的,今天一大早,他俩一个要去私塾,一个要回岩脚村,老三叫她不要图省钱走路回,说那样太辛苦,叫她雇辆马车。 在刘氏看来,这是老三心疼自己、有良心的表现,但在徐玉福看来,动动嘴皮子、使的是别人的钱,这叫什么有良心? 两人拌了几句嘴,反正现实情况就是老三没有回来,最后一家四口去扫墓。 徐家墓地离家不远,三十分钟就能跑个来回。他们祭扫了曾祖父、祖父、父亲三代人的墓地,回到家时辰尚早。 刘氏说要赶回城里。 徐蓉留她住一晚。 刘氏说老三放学回家没人做饭,她要赶回去给老三做饭。 这下子,徐玉福爆发了,跟刘氏大吵一架,摔门而出。 徐蓉劝说,刘氏坚持要回城里。她认为家里人多,不用她操心,但县城那边只有徐玉文一个人,她不放心。 见她如此坚持,徐蓉去套车,送她回城里。 少华不放心徐蓉独自驾车,于是三人一块儿去县城。 望着三人驾车离开,徐玉福肺都气炸了。索性啥也不干,回屋睡觉。 同样是娘的儿子,徐玉福觉得自己那么辛苦,娘一点都不心疼。三弟整天只会在娘怀里撒娇,娘却对他疼爱有加。 不得不说,在徐玉福小的时候,刘氏对他也很疼爱。但还有一个比他更小的出生了,母爱自然会偏向更小的那个。 这几乎是所有家庭的“惯性”。老大出生,疼爱老大;老二出生,疼爱老二。一个一个兄弟姐妹依次出生,父母疼爱依次“惯性”下去,一般会落在最小的那一个身上。 徐玉福躺在床上没多久,小红敲门。 她是来拿东西的。之前厨房旁边的屋子是仓库,后来腾房间,将仓库改做饭堂,于是仓库里的东西搬到了徐玉福所住的这间屋子。 “你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小红问。 之前徐玉福与刘氏吵架,在家的人都听到了,因为徐玉福嗓门挺大。 “没有。”徐玉福翻个身,背对小红。 小红走到床边,想了想坐下,伸手摸了摸徐玉福的额头。 “干嘛!”徐玉福抬手挡开。 “想看你是不是病了。” 小红来到徐家四个多月,一开始有些拘束,随着时间相处,渐渐地,她性格放开,恢复到原本活泼外向的性格。 “没病。”徐玉福没好气。 “没病你怎么大白天的睡觉?”小红明知故问,她知道徐玉福跟他娘吵架了。 “哎呀你别管!”徐玉福一肚子气,拉过被窝将自己裹起来。 小红坐在床边,想了想说道:“做老大的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让给弟弟妹妹。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为家里干活,十岁被卖到别人家,我对爹娘从未有过怨言。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是为了养活弟弟妹妹。” 徐玉福觉得她说的啥啊,跟他有关系吗?裹着被子没理。 小红继续道:“你们家里好歹有你姐姐,长姐如母,你姐姐对你也不错啊!” 徐玉福不耐烦:“拿了东西就出去吧。” 他觉得小红说的什么乱七八糟,他是生娘的气,与大姐有何关系。 小红见他气鼓鼓,听不进什么话,于是拿了东西出去。 傍晚开饭,小红又来喊他吃饭,徐玉福不吃,说要睡觉。 食堂那边几十人吃饭,小红先去忙。直到所有人吃完,她将特意留的饭菜端来,送到徐玉福床边。 “起来吃饭了。”小红温声细语。 徐玉福是真睡着了,没听到。 小红坐在床边耐心等他醒来,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半夜,徐玉福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自己抱着个人。他第一反应,以为抱着娘,因为从来只有娘在他身边睡过。 可是又一想:娘不在家。何况五六岁之后,娘几乎就不带他睡。 徐玉福疑惑地摸了摸身边人,她身体柔软,确定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成年人。 姐? 徐玉福先是惊了一下,以为是大姐。 不过又一想:不可能!大姐只会跟姐夫一块睡。 不得不说,半梦半醒的徐玉福比较单纯,他甚至都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来。 黑暗中,女人动了动身子,伸手搂住徐玉福,与他贴得更紧。 徐玉福有种莫名骚动。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是他也想贴得更紧。 …… 你问这个女人是谁?自然是小红。 她的“借口”是:在床边等徐玉福醒来吃饭,等着等着困了,于是躺下、一不小心睡着了。 …… 徐玉福越抱越紧,身体不由的蠕动摩挲。 小红经历过人事,知道他这是什么反应。有意引导,一步步想要将生米做成熟饭。 终于,徐玉福从半梦半醒中完全醒来,发现身边人是小红,吓得他不敢继续。 然而小红要的就是他继续,在被窝里循循善诱,告诉他“没什么”“没关系”…… 徐玉福虽然还算不上是“男人”,但他现在已经开始进入青春生理期,有些东西,如果对方不反对,反而还鼓励,他很难控制自己。 第150章 说开 另一边,徐蓉送刘氏回县城。 因为刘氏店铺那里没有停放马车的地方,徐蓉此趟除了送刘氏,也想顺便去找一下甜香,于是到达县城后,刘氏回家,徐蓉和少华去百味楼。 此时接近饭点,百味楼已经开始有客人。杨月灵在前堂忙碌,徐蓉先去找她打声招呼,然后将马车牵入后院。 后院凉亭中,甜香与姚湘云在下棋,韦怜双在一旁煮茶观战。 论棋艺,甜香比姚湘云强得多。从中午下到现在,姚湘云一盘都没赢过。 一般下棋人有种心态,喜欢向高手挑战。而跟高手对弈,输是大概率的事,而越输就越想翻盘,所以她俩一直下到现在。 姚湘云盯着棋盘,仔细计算,思考下一步应该落在哪儿。 甜香无所事事,左顾右盼,她胜局已定。 这时,只见徐蓉和少华从远处小径上走来。 甜香意外:他俩怎么来了? 韦怜双也看到了,低声提醒姚湘云:“邵公子来了。” 姚湘云抬头,看到走来的少华和徐娘子。 徐蓉本来只想找甜香一人,看到她们三人在一起,蹙了蹙眉。 少华牵起徐蓉的手,侧头低声道:“索性说开吧!” 徐蓉拧眉:“要如何说?” “我来说。” 二人走进凉亭,韦怜双笑脸相迎:“你们来了?” 她这笑,有点假。当初她们去岩脚村时,徐蓉不也是这么对她们笑的么?韦怜双心道。 姚湘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现在少华的身份是一介农夫,颔首就可以了,没必要行礼。 甜香表情如常,没有假装热情,也没有刻意冷淡。她只是心中猜想:他俩来做什么?是来谈卖纸的事么? 少华在三人面前站定,淡笑一下道: “如果我此时是宰相府公子,你们对我是不是会更殷勤些?” 三人闻言一愣,心中暗惊。 少华道:“看人下菜,这本来也正常。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要前倨后恭哦!” 说完他扫视三人一眼。 韦怜双的假笑凝固在脸上。 甜香表情自然,但脑中已思绪万千:他何出此言?他是何时知道的?他这话是何意? 姚湘云蹙了下眉,然后舒展眉头淡笑道:“即便你是宰辅公子,我也是这般态度。” 她没有想过要讨好少华,无论他是何种身份。身为江湖第一大帮、姚帮主的女儿,她是有尊严的。 少华轻蔑一笑,不与小丫头论短长。 然后他转头望向甜香,目光严峻,表情中带着失望。 想当初,他还真以为甜香是个善类,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 甜香放松表情,无所谓一笑:“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我不想说什么。”少华道:“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其实他也不明白甜香为何要泄露他的身份。在少华看来,甜香泄密对她并没有多余的好处。相反的,如果她不说,大家还会一直拿她当好人。 甜香自嘲一笑,嚅了嚅嘴,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下。 现在她十分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她告诉姚通少华的身份,只是想劝姚通把百花楼租给徐蓉,同时炫耀下自己是少华的“姐姐”。 然而没想到,姚通同意出租百花楼,但是把他女儿派了过来。 另外一个没想到,是姚通把少华身份告诉了拓拔于荣。 甜香不理解,这与拓拔于荣何干? 这下好了,拓拔于荣对徐家又投了笔钱,两人背地里达成交易,将她抛弃一旁。 甜香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不甘。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一旁的姚湘云收拾棋子。虽然这盘棋还没有下完,但是她已经看到败局,不想下了,投子认输。 后院凉亭中的气氛有点僵。 徐蓉对甜香道:“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徐蓉瞄了眼另外两人,说道:“去你房里谈。” 甜香想了想,起身。其实她也有些话想跟徐蓉讲。 三人来到甜香房间。 甜香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徐蓉组织下语言,问道:“你在百味楼的股份,是不是被姚通拿走了?” “嗯!”甜香鼻子嗯了一声。 徐蓉问:“那你是打算继续留在重阳?还是回江州?” 甜香有些莫名,不解地望着徐蓉。 徐蓉道:“你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除了在我那里还有四成股。” 甜香先是不解,然后嗤笑一声,问道:“你是想让我退股?” 徐蓉摇头:“是也不是。”她解释道: “我们现在在建新的纸坊。老纸坊和新纸坊的工人是共用的,将来原材料也会共用。 “你在老纸坊有股份,新纸坊没有。将来纸坊生产计算,全都算在一起,我很难将两处纸坊的账目分开。” 甜香嗤笑一声:“所以呢?” “所以,我想与你先将老纸坊的账目算一算。” 甜香讥笑道:“开始跟我算账了?” 她这话一语双关,既指账本的账,也指人情账。 徐蓉道:“自你入股老纸坊以来,我们总共生产销售了九百九十盒纸。取个整数,按一千盒算吧,成本是一百零五两银子。给你的价钱是一百四,我们的利润是三十五两银子。” 听到三十五,甜香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才三十五两?!” 徐蓉表情郑重:“我们从去年十月开始做柔纸,一开始产量比较低,成本也比较高。后来想办法降低成本,这才做到每盒纸有三十五文钱的利润。” 甜香有些不可置信:“做了几个月的纸,才只赚了三十五两?这点利润,连养活工人都不够!” 徐蓉道:“三十五两是纯利润,除去了材料成本和人工成本。” 从道理上讲,工人是要发工钱的,拓拔于荣带来的三十六人不要工钱,但徐家也有拿工钱的工人。比如一开始大伯家来帮忙,他们是有工钱的;还有租下孙家纸坊后,孙家人来纸坊上干活,也是有工钱;甚至徐玉福,徐蓉给他发工钱。包括少华,他也有工钱。 甜香嗤笑一声:“原来是这样!那群夏国人不要工钱,你却硬给它算进去……呵呵!”她觉得徐蓉是在做高成本。 徐蓉道:“成本就应该将人工算进去,他们虽然不要工钱,但我在伙食上也没有亏待他们。” “得得得!”甜香抬手表示不想听她算成本,问道:“那么你最后是想要说什么?” 徐蓉道:“你有四成股,利润分成,你分得十四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甜香嘲讽大笑:“十四两?……十四两!哈哈哈哈!” 这数听起来少得可怜。 第151章 第二方案 徐蓉拿出十四两银子,道:“这是你的分红。” 甜香望了望银子,没有接。 十四两!打发叫花子呢。 徐蓉道:“现在扩建的新纸坊,荣公子拿出一千两,我拿出十七亩地,大约价值一千两,与荣公子的投资持平。我俩的股份如何分,现在还没有算,因为后面可能还会再追加投资,以最后的结算出资为准。” 甜香望着徐蓉,心道:一人一千两!呵呵! 平常徐蓉看起来很寒酸,会让人误会她很穷。的确,她没有太多银子;可是,她有土地。 徐蓉道:“老纸坊,当初荣公子投资三百两,我们家出了两亩多土地。土地就不折算了,依然还是按照三百两算:你占四成股,也就是占其中的一百二十两。” 甜香望着徐蓉,听听她最后是要算个什么。 徐蓉继续道:“我有两个方案:一是你现在退股,我给你一百二十两银子;二是你不退股,一百二十两计算入新纸坊的股份。” 甜香问:“一百二十两,在新纸坊能占多少股份?” 徐蓉道:“大概五分。” 一成=10%,一分=1% 甜香嗤笑:“五分?一成都不到!” 她觉得徐蓉真会“算账”,给她越算越少,恨不得将她踢出局。 甜香道:“那如果我再往里加点银子呢?” 她还是不想放弃,一旦拿钱走人,前面的功夫就白做了。她一开始的初衷并不是为钱,只是想与少华套上关系。 徐蓉道:“说实话,我们不需要人投银子,只是因为你是原始股东,所以给你增加进来。” 曾经徐蓉也想过直接给甜香银子,让她退股,但是想想,这有点过河拆桥的意味,不地道。于是有了第二个方案。 听到徐蓉拒绝加银子,甜香语带讥讽:“你是找到真正金主了,别人的银子都瞧不上!” 不让加银子,那就是不让她增加股份。甜香觉得五分股太少,少得可怜。 徐蓉道:“你考虑一下吧!要退股,还是要入股?不过,我先跟你说明,从本月四月初一开始,纸坊上的产出就没有分红了。前会我跟你算的分红,是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 甜香对分红不在意,半年分红才十四两,这么点钱,她连看都懒得看。 少华道:“另外还有,你说我们的柔纸没人要,于是我们另寻他路,找了别人代销。今后柔纸销售的事,也不劳烦你了。” 甜香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你们找了谁代销?” “一个曾经做过纸商的人。”少华没有说出段安平的名字,虽然这事甜香早晚会知道,但是,让她自己发现去吧。 甜香蹙眉。虽然她不靠卖纸赚钱生活,但以后不用她卖了,那就是把她与徐蓉少华的关系又剥离一层。 甜香陷入沉思,她觉得自己把事情越搞越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毁起来可真是容易! 少华有些想离开了,他捏了捏徐蓉的手,眼神问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徐蓉没什么话要说,她对甜香道:“你考虑一下入股还是退股?七月前给我答复。” 她把时间放宽到七月,是因为新纸坊大概在七八月能建好。 …… 徐蓉和少华离开甜香房间。 徐蓉道:“我们现在赶回岩脚村还来得及。” 有马车就是好,比走路快。 少华牵起她的手:“来不及!一会天就黑了。” “天黑,马应该看得见吧?” “看是看得见,但是夜里驾车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 “马会只顾自己走,不管车厢,到时候翻车怎么办?” 少华不急着回去,他还想去趟段安平家。委托他卖纸,也不知道卖得如何? …… 后院,另一个房间。 姚湘云整理东西,她想回江州。 韦怜双在一旁劝道:“小姐,你就这么回去,义父会生气的!” 姚湘云道:“少华什么都清楚,爹爹自作聪明。” “他怎么可能清楚!”韦怜双表示怀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他时吗?他给自己编的那个身世经历,真真是可笑。如果他清楚,当时就不会那么编。” 姚湘云想想:也是,当时完全看不出少华知道大家都在下暗棋。 韦怜双道:“我觉得,一定是有人暗中泄密。” 姚湘云疑惑望着她。 韦怜双道:“我觉得是甜香。” “为何不是江云鹏?”姚湘云觉得江云鹏也有可能,上次去岩脚村,江云鹏就撇下她们,去跟徐家人吃饭。 韦怜双摇头:“这事与他无关,他何必呢。” 姚湘云想想也是。 韦怜双道:“你先别急着回去,写封信给义父,问问要如何办。” 姚湘云摇头:“从这里到江州也不远,我还是亲自回去一趟。” 从一开始姚湘云就不想来,只是父命难违,不得不来。现在有了借口,她巴不得赶快回去。 …… 另一边,徐蓉和少华去到段安平家。 段安平留他俩吃晚饭,讲了卖纸的事情。 四百盒纸,他就只拜访了一家,全部卖完。原本他还准备要拜访几家,现在都没纸卖了。 “你是去的哪家?”徐蓉问。 “宋家,就是丰盛号的那个宋家。” “是徐玉文上学的那个宋家吗?” “对。” 徐蓉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三弟在他们家上学,人家不收学费,还免了伙食费。结果,自己没送点礼物不说,还给他们家卖点东西。 徐蓉有些尴尬的看向少华。 少华笑笑:“在商言商,没什么的。” 段安平也知道徐玉文在宋家上学,不过对于生意人来说,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 徐蓉道:“我想给宋家送点礼,你们觉得送什么合适?” 段安平摆手:“不必送。我们送得起的东西,人家瞧不上;瞧得上的,我们送不起。” 宋家是重阳县数一数二的富商,如果是钱能买到的东西,宋家人不会有收到礼物的欣喜,说不定转身就扔到一旁,送了也是白送。 徐蓉琢磨:送什么合适? …… 之前徐蓉给甜香预备了“第二方案”,就是不想把事情做绝。 甜香在重阳县颇有人脉,比如宋家、李家、杨家、王家,还有县衙、县令大人等等。如果徐蓉把事做绝,难保甜香不会给她使绊子。 人与人之间相处,除了真诚和信任,还有另一种关系——是妥协。 第152章 少华家人 从段安平家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 徐蓉第一次见到段安平的女儿和他的小妾,心中有些感慨。 她发现,要全面了解一个人,一定要与他的家人接触。 之前段安平在徐蓉心目中,感觉他像个单身汉一样。可是今天看到他对小妾有商有量、对女儿宠爱,徐蓉重新刷新认识,看到段安平身为家庭男人的另一面。 徐蓉挽着少华走在回刘氏铺子的路上,她忽然有些想见见少华的家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怎么突然这么问?” “今天看到段安平的家人,我突然有些想看看你的家人。” 少华拍了拍她的手背:“可能几年后吧!等赦免令下来的时候。” 少华不着急回去。如果想回去,当初离开邵州时他就直接潜伏回京了,也不会留在信州。 徐蓉想想也是,他现在属于是“逃犯”,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两人回到刘氏店铺,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去百味楼取马车,然后回岩脚村。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五月。 徐蓉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她感觉自己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少华喜出望外,什么活也不让她干,让她专心养胎。 …… 五月下旬。 拓拔于荣终于从京城回来。 他除了带来五车棉花、面粉、辣椒等等这些东西,还带来一个人。 少华听到拓拔于荣来了,从纸坊回到家里。 当他看到房屋门前站着的老妇人,少华惊得目瞪口呆、楞在原地。 “华儿“老妇人嘴唇颤抖的吐出两个字,然后泪流满面,情难自已。 少华在经过片刻愣神后,扑通一下双膝跪地,重重将头磕在地上。 “母亲!孩儿不孝。” 听到少华喊“母亲”,徐蓉也愣了,然后赶忙跟着一起跪在少华身旁,俯首低头,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如果也跟着喊母亲,结果对方不认,那就尴尬了。 邵母姜氏没有急着让他俩起来,她瞥了眼拓拔于荣,拓拔于荣赶忙搬来把椅子。 邵母在二人面前坐定,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擦干眼泪,这才缓缓道: “你说你该不该打?” 说完这句,邵母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该打,请母亲惩罚。” 少华声音哽咽,他早在无声流泪。 “你抬起头来。” 少华缓缓抬头。 看到儿子满脸胡茬、一脸沧桑,邵母忍不住又哽咽哭起来。 这时厨房那边的家秀、小红几人好奇,想过来瞧瞧。拓拔于荣回首,向随从使了个眼色,邹子义几人上前阻拦,不让她们靠近。 “那人是谁啊?”小红好奇。 “少华的母亲。”邹子义没有隐瞒,因为徐蓉和少华都跪在那呢。能让他俩下跪的,除了长辈还能是什么人。 “不是说他爹娘都死了么?” “谁说的?!闭嘴,赶紧做你们的事情去。” 小红是听徐玉福说的。他俩在那晚之后,经常偷摸在一起。 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现在正值中午,拓拔于荣道:“要不进屋里说吧!” 邵母瞟了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丫头下人,点头同意,起身进屋。 她这次是悄悄出京,谁也没带,就她一个人。她将自己打扮成平民妇人模样,谎称是荣顺号的老妈子,跟随拓拔于荣一同来到重阳县岩脚村。(荣顺号是拓拔于荣的商号) 你问,宰府夫人出远门,居然一个随从都不带? 是的,不要小看这位宰相夫人,她出自将门之后,父亲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她小时候跟随父亲在边关,骑马、狩猎,性子也是很野的。只是后来回京,养成京中闺秀,嫁给邵嘉实,生儿育女、活了大半辈子(今年五十二岁),性格也就变了。不过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 另外,她不带任何随从,也是为儿子考虑。毕竟儿子是“逃犯”,隐姓埋名、偷安在此,万一随从回去透露一二,她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几人进屋,少华继续跪下。当徐蓉也准备陪跪,少华撑了她一下,不让她跪。 少华道:“母亲,玉蓉已经有了身孕,能不能不让她跪?” 邵母打量,徐蓉小腹微微隆起,不是很明显。 她问:“几个月了?” “大概三个月。”徐蓉有些怯怯,第一次见婆婆,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邵母没说跪还是不跪,徐蓉想了想,还是跪下。 自己让她儿子成了上门女婿,做娘的一定很生气吧!徐蓉心想:还是跪着好。 “起来吧!”邵母转头对拓拔于荣道:“给她拿把椅子。” 拓拔于荣在邵母面前就像个听话的小弟,赶忙去搬椅子。 “我自己来。”徐蓉赶忙接过。 邵母望着儿子,想起他在京城时的模样,再看看现在,感慨万千! 邵母想让儿子把胡子剃了,好好看看他。但是想到拓拔于荣在路上时讲过,少华害怕被人认出来,一直留着络腮胡,掩饰容貌。之前他见过少华好几次,都没有认出,直到后来有人告诉他。 关于少华的近况,在路上,拓拔于荣已悉数告诉邵母姜氏。甚至包括甜香出卖,姚通也知道他的身份等等。谁让路程那么长,邵母每天都在问,拓拔于荣把知道的都讲了。 “诶,对了,你们应该还没有吃午饭吧?”徐蓉忽然想起。 徐家已经吃过午饭,连碗都洗了。 “还没吃。”拓拔于荣有些饿了。今天早晨他们从新城县出发,经过重阳县城没有停留,一路直奔岩脚村。 徐蓉看向少华母亲,小心翼翼询问:“伯母,您有什么忌口吗?” 邵母姜氏拧眉望着她。 少华赶忙纠正道:“叫娘、叫母亲。” “对不起!母亲!”徐蓉赶忙道歉。其实她刚才是故意称呼“伯母”的,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认不认自己这个儿媳。 姜氏舒展眉头,道:“没什么忌口,别太油腻就行。”她也饿了。 “母亲是喜欢吃米饭?还是吃面食?” “都行。”姜氏是个很随和的人。 徐蓉行了一礼,告退。 然后朝拓拔于荣使了个眼色,示意跟她一块儿出去。 第153章 成家立业 走到门外。 徐蓉问:“少华母亲喜欢吃什么?” 拓拔于荣想了想:“不知道,感觉她什么都吃,又什么都不爱吃。” 一路上他俩一起饮食,邵母思子心切,加上舟车劳顿,她一直没什么胃口。 拓拔于荣道:“我想吃面。中午随便做点,尽快做来吃。晚饭再做丰盛些,我想吃辣子鸡。” “好,知道了。” 徐蓉准备去厨房,突然想起点什么,转身问:“要是别人问我少华母亲是谁,我应该如何说?” 她见少华母亲一身普通妇人打扮,看起来就像个仆人老妈子,这明显是要隐瞒身份。 拓拔于荣道:“你就说是少华的母亲,她从邵州来看儿子。” 之前少华编造,说他老家在邵州。 徐蓉蹙眉:“可是,之前少华说他父母不在世了……” 拓拔于荣瞅她一眼:“就不能是少华撒谎吗?他与家里不和,所以说父母不在世。” “哦!明白了。”徐蓉领悟,然后又问:“她从邵州来,怎么会与你同车?” “碰巧。” “哦!”徐蓉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说了,然后去厨房做面。 屋里。 邵母拉起儿子,询问他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少华自发配出京,至今已是第五个年头。他在邵州,最早是在林场伐木,后来被派到矿山。矿山那里条件恶劣,工头不拿他们当人看,病死累死的人很多,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早晚也得死,于是寻到个机会偷偷跑了。 他从邵州一路向北,有时候靠乞讨为生,有时候靠帮人干活换口饭吃。他就这样一路干、一路走,直至来到岩脚村。 听了儿子的经历,邵母心疼不已,问道:“他们知道你是邵嘉实的儿子,为何还那般对你?” 邵华发配南疆邵州,邵家是为他打点过的,即便发配也希望他在那边能过得稍微好点。 少华苦笑一下:“不说是邵嘉实的儿子还好些。” 他父亲权势很大,但仇恨他的人也很多。在邵州流放地,有不少被他父亲革职的政敌,或是被牵连的家人。落在那些人中,他还能有好么? 邵母听了他的遭遇,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厨房里,徐蓉让小五去割一些韭菜,清洗干净带回来。然后她挽起袖子准备揉面。 “东家要做什么?让我来。”家秀赶忙上前。 “不必,你忙你的。” 家秀也在做饭,做那几辆马车车夫的饭食,他们都是荣顺号的伙计。 徐蓉道:“荣公子说他要吃面,我做他和老太太的饭食。” “老太太……?”家秀想问又不敢问,刚才她看见两位东家给老太太下跪。 “她是少华的母亲。”徐蓉坦言。 刚才家秀听邹子义说过,但又不让她们多问。 “之前东家不是说他父母……”家秀欲言又止。 “他父母健在,只是少华跟家里闹矛盾,说他们不在了。” 徐蓉加水和面,想了想,往面粉里打了个鸡蛋,这样有助增加面的劲道,同时口感也更好。 家秀试探地问:“那她怎么会跟荣公子一起来?” “路上正好遇到。” “他们认识?”家秀疑惑。 “问路,碰巧。”徐蓉搪塞。 “哦!”家秀听邹子义说,又听小红说。 此时小红已经跑去纸坊告诉徐玉福。 少华居然还有母亲!?这对徐家人来说是个奇闻。 徐蓉简简单单做了两碗韭菜鸡蛋面。这是少华爱吃的,她觉得少华母亲可能也会喜欢。至于拓拔于荣,他早就吃过,当时还惊讶这奇怪的做法:韭菜煮在面片里,看着奇怪,吃着挺香。 徐蓉端面过去,这时少华和母亲的情绪已经趋于平稳。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拓拔于荣在旁边,他俩情绪有所收敛。 “来,吃面。” 徐蓉将面碗摆放在二人面前。 少华向母亲介绍:“这是韭菜鸡蛋面,孩儿平常喜欢吃这个,我们家常做。” 听到“我们家”,邵母感慨小儿子长大了、成家立业了!同时又感到有些心酸。因为她听拓拔于荣说过,华儿是如何入赘徐家的。 堂堂世家嫡子,居然做了上门女婿!想到此,邵母忽然有些伤心难过。不过她收住情绪,轻笑道:“我尝尝。” 见邵母动筷,拓拔于荣也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见母亲吃得津津有味,少华对徐蓉会心一笑。 徐蓉看懂他的眼神,在夸她贤惠呢,于是俏皮地眨了眨眼。 邵母“食不言寝不语”,她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好着呢,看到两人眉目传情。 吃完面,徐蓉收拾碗筷出来。 少华也跟了出来,叮嘱道:“小心身子,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 “我知道。”徐蓉也只做力所能及的事,她问:“晚上睡觉如何安排?” 少华有些为难。如果是男子,倒是好安排,工房那边挪一挪,能腾出空床;可是女子,家里能住女人的地方就只有老宅,可是把母亲安排到老宅又不合适。 徐蓉道:“把我俩的床铺让给母亲。你去隔壁跟我弟弟住,我去老宅。” 少华扁嘴:“你晚上睡觉需要人照顾,我不想与你分开。” 徐蓉瞅他一眼:她哪里需要人照顾了? 少华瞥了眼旁边的厨房道:“把这里收一收,将洗漱的东西挪到外间,我俩住里间。” 他俩房屋外面有间篱笆房,也就是最早搭建的厨房。现在他们已经不在这里做饭,留着灶台,只是用来烧水。 外间厨房,里面杂物间,同时也是他俩的洗漱间。特别是洗澡的时候,徐蓉不喜欢去工房那边的澡堂,她喜欢在这里洗。少华跟她的习惯一样。 里间与外间,之前是没有门的,后来因为洗澡,加装了一道门。 徐蓉想想,其实她也不习惯与其他人一块儿住,说道:“也行,不过要先搭张床。” 现在他们家里已经没有床了,因为家里的工人实在太多。后面来的人,工地上的那些,全是用木板搭的临时床。 少华轻笑:“这事简单!” 徐蓉点头:“行,那你弄吧。我去安排下今天的晚饭。” 徐蓉去厨房那边,少华进屋。 邵母听到他俩在外面嘀咕,问道:“怎么,你们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邵母看他们家房屋挺多。 “有!母亲不必担心。” 然后他对拓拔于荣道:“你先陪我母亲聊会天,我去安排一下。” 说完他转身出去。 扩建纸坊那边,现在已经开始建造土木部分,工地上材料很多,他只要去找几块合适的木板,修齐长短,将表面推平,拿几块石头一垒一搭,一个简易床铺就出来了。 第154章 徐家的与众不同 邵母想跟儿子好好说说话,不过她也知道儿子去干嘛。跟随脚步,邵母缓步走出屋子。 “茅厕在哪儿?”邵母问,她想去方便一下。 拓拔于荣立即领她去茅厕。 当看到像正经房屋一样的茅厕,邵母有些惊讶。 拓拔于荣道:“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邵母看到墙上写着“男女”二字,有些稀奇,道:“这里的茅厕居然分男女?” 京城茅厕都不分男女,包括邵府,他们只是把茅厕分设在不同地方,比如左墙角的茅厕一般是女人用,右墙角的茅厕是男人用,不过也没有规定异性就不能用,只不过是大家约定俗成形成习惯。 拓拔于荣道:“徐家人多,所以这么分。要不然每次进厕所都要喊一声,问有没有人。” 邵母有些余虑道:“要是有人不知道分男女,进错了怎么办?” “不会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间厕所刚建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稀罕物,村里人个个来参观。” 邵母看着这堪比正经房屋的茅厕,而且还分男女,说实在的,她也是第一次见。 邵母小心翼翼走进厕所。出京这一路上,她上过很多地方的厕所,有些厕所勉强还行,有些厕所脏得没法落脚,恶心到不行。 不过徐家厕所,邵母进去一瞧,整洁干净,里面有三个蹲坑,每个蹲坑之间有道矮篱笆墙隔着。 讲究!邵母没想到农村乡下还有这么干净的厕所。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儿子的洁癖,所以将厕所建成这样。因为如此讲究的厕所,也就他们邵府那样的大户人家、皇宫里,会有这样干净整洁的厕所。 解完手出来,拓拔于荣带她参观介绍一下徐家各处房屋分布。 “那边是徐家老宅,最早徐家住的就是那所房屋。 “刚才我们所在的那间屋子,是玉蓉和少华的房屋。徐二叔就是为了盖那间房屋,砍树时被砸死。原本玉蓉和少华去年就该成亲,但是因为守孝,直到今年二月,两人才正式拜堂。” 关于儿子入赘之事,邵母之前听过。 望着徐家房屋全都是白墙,她道:“守孝已经结束,怎么墙还是白的?” 闻言拓拔于荣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白墙与守孝无关,那是玉蓉刷的。她说白色的墙好看,而且白色有反光,屋里亮堂。” 邵母皱眉。她觉得白墙不吉利,不过没有多言。 拓拔于荣又带她参观了后来建的房屋。 当两人来到后排浴房,拓拔于荣正介绍时,徐蓉恰好从厨房里出来。 “娘!”徐蓉赶忙上前。 邵母冲她微微颔首。 拓拔于荣继续介绍:“这间浴房,最妙的是淋浴。” “什么淋浴?”邵母不解。 “进去我示范给您看。” 拓拔于荣说着走进浴室。邵母见里面没人,也跟了进去。 浴室里的地板,是悬空铺了一层木条,木条之间有缝隙,便于流水。 拓拔于荣走到一个从屋顶延伸下来的竹管前,用脚一踩地上的踏板,一股水流从竹管中流出。脚一松,水流停止。 邵母看到这神奇的操作,好奇问:“这是如何做到的?” 拓拔于荣解释:“这脚踏板连接着上方水口阀门。踏下,阀门打开,水流出;松开,阀门关闭,水停止。” 这是徐蓉能想到最简单的连接杆装置。原本她还想要做得更好一些,比如接一根热水管、一根冷水管,下面有个混水阀,就像现代淋浴系统一样。可是,别说混水阀了,因为材料和工艺的问题,她连水管、水龙头,甚至花洒喷头都做不出来,于是采用了这种对现代来说很古老的方式。 关于她最理想的设计状态,徐蓉跟拓拔于荣讲过。制造水管、水龙头需要铁才,可是,就算给她铁,以她的能力也做不出来。于是徐蓉画了图纸给拓拔于荣,让他去找人研究制造。 这也是为何拓拔于荣会认徐蓉做妹妹的原因,可不单因为她会“炒菜”。 邵母打量连接杆装置,还是不太理解原理,不过,不重要。 她问:“这样淋浴是有什么好处吗?” 拓拔于荣道:“这样方便沐浴,可以从外面加水。” 邵母不理解“方便”在哪儿?拎一桶水进来,用瓢舀着冲洗,不也一样很方便么,何必弄这奇技淫巧的玩意儿。 不过邵母没说什么,她问:“如果我要洗漱沐浴,也是在这里吗?” 之前拓拔于荣跟她介绍了外面的公共洗漱台。 徐蓉道:“不必。您住在我们那边,在我们那边洗漱沐浴。” 徐家的工人太多,如果大家同时起床洗漱,这个公共洗漱台都不够用。 邵母点头:这样就好!她不习惯在人前洗漱,更别说在公共浴房沐浴了。 拓拔于荣又带邵母参观了旁边的厨房、食堂,介绍这里是打饭、吃饭的地方。 “打饭?”邵母对这个词不解。 “就是来这里舀菜盛饭。”徐蓉解释:“我们家有八十多人吃饭,不可能坐在一起一块儿吃。他们来这里盛饭菜,然后想去哪吃就去哪吃,吃完后,将碗筷放到外面的大木盆里。” 徐家的“吃饭法”就跟现代食堂一样,只是这间屋子面积有限,顶多能坐十多个人。 邵母问:“我们也是来这里盛菜?” 邵府家丁上百人,奴仆与主子吃的不一样,并且每位主子还有自己的小厨房。邵母对这种很多人吃饭的方式很了解,别忘了,她也是位当家主母。不过她看这里就只有一间厨房,想必他们不分奴仆的大厨房、和主子的小厨房。 拓拔于荣道:“是,我们跟工人吃的一样。” 他理解邵母问话的意思,不过这里是乡下,没那么多讲究。 说完他望向徐蓉:“我说要吃辣子鸡,你不会所有人都做吧?” 徐蓉笑道:“所有人?那得需要多少只鸡啊。放心!没有那么多鸡。” 听到不是所有人都吃辣子鸡,拓拔于荣就放心了! 曾经他嫌徐蓉小气,做饭抠抠搜搜。但是当徐蓉有了钱,大方起来比自己都大方,天天给工人们吃肉。拓拔于荣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败家娘们。赶忙叫停,让她不要那么“奢侈”。 第155章 防范未然 徐蓉问邵母:“母亲能吃辣吗?” 邵母摇头:“我不吃辣。” 徐蓉赶忙进厨房,叫小五再去杀一只鸡。她将已经杀好的鸡做成清炖,马上炖上。因为清炖需要很长时间,时间不够鸡肉不香。 小五领命去杀鸡,邵母见厨房里走出个半张脸是烫伤疤痕的女孩,微微惊了一下。 见人走远,她悄声问拓拔于荣:“那个女孩的脸怎么会那样?” 拓拔于荣望了一眼:“她自己烫的。” “自己烫的?”邵母无法理解。 两人回屋,拓拔于荣讲了小五几人的来历。 邵母听完惊讶:“怎么能把这种人留在家里!”她对暗娼十分鄙视。 拓拔于荣道:“她们也是身不由己。” “什么身不由己,不是还可以一死了之么?”在邵母看来,清白比死重要。 拓拔于荣无话反驳,因为她说的也对。 邵母道:“这里都是些大老爷们,那几个女的留着不合适。你不是说她们属于甜香么?把人还给她。重新再找几个干净的。” 邵母对“不干净”的女人有很深成见。 拓拔于荣嚅了嚅嘴:“这……这个……您得跟玉蓉讲。” 两人正说着,少华挑着担石头回来。 邵母见屋外儿子肩上的扁担被两筐石头压得很弯,赶忙出屋。 “这么重的石头,你让别人帮你搬呀!” 少华卸下扁担:“无妨,他们都在忙着。” 拓拔于荣扫了眼筐中的石头,虽然就只有五六块,但是估计得有两百斤,暗暗叹服:如果是自己,他可挑不动。 邵母道:“你不会分成几次挑?” 少华抬头一笑:“分了,还有一担,我还要再去一趟。” 邵母望着儿子的肩膀,发现异常宽厚结实,说是虎背熊腰也不为过。邵母想起曾经华儿身体也是很硬朗的,但那是少年公子的硬朗,与现在这种苦力农夫的硬朗完全不一样。 少华挑完石头,又扛来木板,然后将厨房里间的东西搬到外间。 这时候徐蓉来了,她上前帮忙。 少华阻止:“你别动手,在一旁看着就好。” 邵母也道:“你小心身子,让他弄就好了。” 邵母已经是做奶奶的人,家中好几个儿媳,哪个她都会关心爱护。 说完她叫徐蓉进屋。 “我听荣公子说,你们家里的那几名女佣,原先是人牙子手中的暗娼?” “是的。”徐蓉点头,不知她为何会问起这个。 邵母道:“作为一个正经人家,家中不要收留那种人。把她们还给甜香,重新再找几个。” 徐蓉有些突然,不解问:“她们是怎么了吗?” 邵母道:“做过皮肉生意的人,有一就有二。你们家里那么多男人,那几个女人留着不合适。” 徐蓉有些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她们当初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应该不会。” 邵母听出徐蓉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说道:“你也说‘应该不会’,那要是不应该呢?” 徐蓉道:“家秀和她婆婆、丈夫、孩子都在一起,我觉得她不会。小五当初宁死不从,但无奈她想死都死不了……” 接下来该分析小红,但说实话,徐蓉还真觉得小红有可能,因为她性格太外向,比较主动。 邵母道:“对了,还有那一家老小,他们又不是徐家人,你为何帮他们养孩子?” 如果没有看到儿子那么辛苦,邵母或许不会在意,但是,儿子身为徐家主人,他都干那么重的活,而身为下人的一家老小,个个轻松,这让邵母心里很不爽。 徐蓉道:“原先只是家秀在这,后来……” 徐蓉话还没说完,邵母打断:“不管什么情况,总之最好把她们弄走。另外,你与甜香最好也断绝来往。” 邵母知道徐蓉与甜香是结拜姐妹,但是那种居心不良的结拜,邵母十分憎恶。 徐蓉面露难色:“甜香……恐怕……” “恐怕什么?” 徐蓉讲了顾虑。一方面,如果不是甜香,她不会认识拓拔于荣,不会有今天,客观的讲,甜香真的帮过她。另一方面,如果与甜香撕破脸,她害怕甜香报复。 “报复?”邵母嗤笑一声:“一个风尘女子,她能如何报复?” “甜香与县令大人有交情,之前解救小五她们几人,甜香就是通过县衙之手。” 邵母对此不是很了解,徐蓉讲了详细过程。 听完,邵母沉默,若有所思。 这时少华进来搬被子。 他对姜氏道:“母亲,我习惯盖原来的被子,床上的被褥我搬走了,另外重新给你拿床新的。” 其实他是为徐蓉搬被子,他自己盖什么无所谓。 邵母不在意的摆摆手,让他搬走。 邵母对徐蓉道:“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继续与甜香来往?” 徐蓉道:“其实我也不太想与她来往了,只是我们之间有些事情,不能说断就断,把事情做绝。” 邵母思忖,想了一下道:“那就暂且这样。不过你家里的那几个女人,你最好把她们打发了。” 徐蓉面露难色:“她们又没有做错事,我要如何打发?” “你是东家,没错也可以打发。家里不需要她们了,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可我的确需要啊。”徐蓉一副小白无辜相,她觉得家秀几人做事挺好的,为何非要赶她们走呢? 邵母皱眉望着她,然后摇了摇头:“罢了,你想留就留吧。” 邵母做当家主母几十年,知道有些事情要防范于未然,可是徐蓉不听,由她去吧。如果闹出什么丑事,反正他们乡下人也不要脸面的。 …… 晚上,当邵母有机会与儿子单独谈话时,她叮嘱儿子:千万不要在妻子怀孕时,与别的女人有染。 听到这话,少华震惊:“母亲,在你心里,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邵母吐了口气:“搁在以前,我自然不会那么想。可是,你现在连徐玉蓉都看得上,我不由不多想。” 邵母叮嘱他,还有一层不便说的用意:现在儿子处于流放、委曲求全,有一个女人就够了。别到时候回京,给她弄出一堆乡下女人、一堆野孩子,他们邵府是要脸面的! 少华震惊母亲居然把他想象成“好色登徒子”,不过,母亲让他只守着徐蓉一人,他觉得母亲是认可这个儿媳的,心里又有些开心。 “母亲,你放心,我今生就只会有玉蓉一人。” 邵母欣慰他洁身自好。但是,其实她不太看得上徐玉蓉这个乡下儿媳。只是木已成舟,姑且这样吧。 第156章 来去匆匆 邵母在徐家住了两日。这日告诉儿子,她准备要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少华十分惊讶意外。 “我这趟出来已经十多天,得要马上回去。” 邵母这趟出京,跟丈夫悄悄讲过,但是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她谎称身体不适,让家中妻妾不必来问安,可是这样也不能拖太长时间,否则会露馅。 少华心疼地望着母亲,想挽留她多住几日,但也知道京城那边母亲不能一直不出现。母亲有她的交际圈,一旦别人知道她“生病了”,反而会引来更多人上门探望。 “母亲打算如何回去?” “荣公子会派人送我。” 荣顺商号遍布各地,从京城过来时,拓拔于荣已经交待过沿途掌柜。 少华依依不舍,又有些不放心,说道:“我送母亲回京。” “不必,荣公子都安排好了。” 邵母当然希望儿子送她,可是儿子送她有风险。 少华也明白风险,可是与母亲的安全比起来,他觉得那都不重要。 “母亲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 少华思忖一下,然后去找拓拔于荣。 拓拔于荣告诉他不必担心,都安排好了。他的人在重阳县城候着,只要将邵母送到县城,那边有人负责将他母亲护送到京城。 这里插一句:之前荣顺号在重阳县没有分支机构,不过拓拔于荣已派人去建立。目前虽然还未建好,但在县城已经有了落脚点。 地点就在城南,他们临时租了间房,准备将南门外的空地(原先的马车场)买下来,建成正式的“荣顺号”。 徐蓉正在与拓拔于荣商议“荣顺号”要如何建。虽然荣顺号与徐蓉没关系,不过拓拔于荣想听听她的建议。 两人正在商议着,少华来问护送母亲回京的事情。 听到少华母亲这么快就要回去,徐蓉意外又惊讶。 “母亲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 “除了父亲,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离开京城,得要尽快回去。” “她身边伺候的人也不知道?” “她们只知道母亲出府,不知道她离开京城。” 好吧,徐蓉觉得邵母真是谨慎。 少华迟疑了一下,问徐蓉:“我想送母亲回京,可以吗?” 徐蓉眼睛一亮:“好啊!我也一块儿送。”天知道她多想出去旅游,逛一逛华国疆土。 “不行,你有身孕,不能长途颠簸。” 徐蓉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有身孕不宜远行,可是她好想出去“玩”。 拓拔于荣道:“你去京城,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少华也有此顾虑,说道:“我只将母亲送到京渡码头,我不进城。” 京渡码头距离京城还有三十多里,相当于岩脚村到县城的距离,少华觉得只要不进城,不会碰到熟人。 “何必呢,”拓拔于荣道:“如果你不回家就没必要送,你要相信我的人,一定将你母亲安全送到。” 少华摇头:“也不只是为了安全,我想多陪陪母亲。” 邵母到岩脚村就只住了两晚,明日走,也就才三天。少华觉得相聚的时间太短,送母亲回京,他们在路上还可以再相处段时间。 拓拔于荣想想也是,不再说什么。 少华对徐蓉道:“我这一趟去,大概需要二十天左右……” 他望着徐蓉,想要叮嘱点什么,不过他又不是此刻就走,话等晚上再说。 徐蓉问拓拔于荣:“去趟京城要花多少银子?” 她要算一算,看应该给少华多少银子。少华身上几乎没什么钱。 拓拔于荣道:“这个不好说,看你搭什么船、住什么店。不过邵夫人回去一路我都安排好了,不必考虑银子的问题。” 徐蓉问:“那少华回来呢?” 拓拔于荣只安排了去程,没有回程,他想了想道:“大概十多两吧。” 从这里去京城,首先是乘马车到江州,途中会在新城县住一晚。 新城县一晚、江宁府一晚(江宁是江州的府城),因为他们已经安排好了船,到了江州第二日便可乘船北上。 从江州到京城是逆流,路途上大约需要八九天时间。这还是他们专门安排的船,除了夜间停船,几乎没有多余的停靠,如果搭乘的是别的商船,中间人家要停船上货卸货,时间会更长一些。 拓拔于荣道:“你从京城回来时,最好还是找我们荣顺号的船,可能会晚个几天走,不过胜在舒服。” 说着他拿过纸笔,准备给少华写封手书。他所说的“舒服”,是指凭他手书,船上人会给他安排最好的吃住。 少华道:“不必,到时候哪个船先走,我就坐哪个船。”他着急回来。 拓拔于荣想想,搁下笔道:“也行,随你吧。” 他们的是商船,专为拉货,他也不知道他们的船何时启程,万一要等个七八天也说不定。 晚上,少华与徐蓉在被窝里依依惜别。 徐蓉觉得分开二十多天没关系,也就一睁眼一闭眼、家里从早到晚那么多事情,可能都没功夫想,他就回来了。 少华觉得她如此不思念自己,咬牙切齿,把她浑身能啃的地方都啃一遍,表达自己的不舍。 第二日。 尽管徐蓉强烈要求,想随马车送邵母到县城,但少华不允许,邵母也劝她养胎为重,不必送了。 于是拓拔于荣驾车,少华、母亲三人去县城。到了县城然后再转乘荣顺号的马车去新城。 到达县城,换车转途期间,少华说带母亲去见一见徐蓉的母亲刘氏。 邵母摇头,说不必见了。 她没有说理由原因,不过少华看得出来,其实母亲不待见徐家人,甚至徐蓉也不待见,只不过出于礼貌修养,母亲对徐蓉客客气气,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知母莫如子,如果是母亲喜欢的人,少华知道她会如何对待。而对不喜欢的人,他也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态度。客气、疏离,敬而远之。 不见就不见吧,这边行李和车换好,荣顺号的马车出发。 拓拔于荣留在县城,他还有些事情要办。 第157章 研究毛巾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趟拓跋于荣带来许多棉花,徐蓉开始研究织毛巾。 为何是毛巾,而不是棉布? 因为这个时代有棉布,只不过富人嫌它档次低,穷人嫌它又贵又不结实,所以棉布不是很受欢迎。富人依然还是喜欢丝织品,穷人依然还是喜欢麻织品。 徐蓉从纺线开始,将一团团棉花纺成细线,然后上织机织造。 在徐蓉的理解中,毛巾最大的特点,在于它挑起的那个线圈。她努力回忆前世毛巾,回想放大细节后是什么样。 根据想象,她在正常纺织过程中,用一根细棍穿过部分经线,将其挑起,成为线圈,然后在底下穿过纬线,将其梳紧。 然而问题来了,正常纺织,经线都是绷紧的,于是徐蓉又去调整经线松紧。 经过反复尝试,徐蓉终于找到窍门,织出这个时代第一块毛巾。 拓跋于荣看着“毛巾”,不太理解。 “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洗脸时用来擦脸啊!” “擦脸用棉布巾不也挺好?” 这里补充一下,棉布虽然不太受欢迎,但是大家已经发现,用棉布擦脸比用麻布好。 徐蓉道:“这个更柔软、更吸水。” 说着她将毛巾贴到拓跋于荣的脸上擦了擦,让他感受下柔软。 这个动作对徐蓉来说是无意的,但在别人看来有些暧昧。比如在一旁纺纱的袁婆,她赶忙垂下眼帘,避开不去看。 拓跋于荣也觉得徐蓉动作过于亲昵,赶忙接过毛巾,自己试了试。 “是要柔软些,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也没有特别柔软。” “这可能是线的问题。” 徐蓉说着对袁婆道:“你暂时先别纺了,我要研究下线的问题。” “好的。”袁婆停下手,然后起身离开。 她走出房屋,来到厨房。 家秀、小红、小五几人正在择菜,家秀的两个孩子在一旁玩。 袁婆抱起孩子,亲昵亲昵,逗弄一下。 家秀问:“那边棉线纺完了?” “没有。东家让我先停一下,她要研究研究。” “研究什么?” “研究线。” 袁婆是她们中唯一会纺棉线的,所以徐蓉叫她去帮忙纺线。 家秀不解:“研究线?线要研究什么?” “不知道。”袁婆对东家要做的东西不太理解,此时她脑子里浮现着刚才东家给荣公子擦脸的画面。 小红道:“要棉线,去买现成的就行啦!荣公子大老远带来的棉花,我还以为是要做棉被呢。” 家秀道:“我以为要做棉布。” “棉布也有现成的,何必从纺线开始做起。”小红觉得有荣公子这位财主在,什么都可以买。 袁婆道:“东家要做的东西叫做毛巾,刚才已经织出一段。荣公子觉得不够柔软,所以东家说再研究一下。” “毛巾?” 几人从未听过。 …… 这边,屋内。 徐蓉仔细端详毛巾,觉得以这里的纺织技术,能织出这样的毛巾已经很不错了,可拓跋于荣居然说不够柔软。 她来到纺车前,拿起个棉花条——棉花纺线前要先卷成条状,这样才能抽棉纺线。 她试着手工抽线,将线抽得更细一些。细线纺出来的东西,肯定是要更柔软。但是,这线没法更细。 徐蓉皱眉望着纺车,有些束手无策。她上一世哪懂这些啊!若不是继承了原主记忆,剥麻、纺布、种地、造纸,这些她统统不会。 忽然,徐蓉想到个人——刘氏。原主这些技艺都是刘氏教的,她或许能想到将线纺得更细的方法。 “我俩明天去趟县城吧!”徐蓉道。 “去县城干嘛?” “我想去找我娘,问问她纺线的问题。” 拓跋于荣望了望她的小腹:“你这身子能坐马车?” “我觉得可以,慢一点就行。” 拓跋于荣想想,别的孕妇也坐车,点头同意。 第二日,两人前往县城。 刘氏没有纺过棉花,不过她听说,棉花要先把里面的籽挑出来,去除杂质、拣干净,然后才能用。 然而拓跋于荣送来的棉花已经是去籽、拣干净的,还要如何拣? 刘氏说她也不知道,猜测说,可能是要再精拣一遍吧! 精拣?徐蓉忽然想到个词:精梳棉。 曾经徐蓉以为“精梳棉”是个棉花品种,后来知道,“精梳棉”是种处理棉花的工艺。就是棉花经过精梳处理,去除短纤维,留下更长、更整齐的棉纤维。 徐蓉有思路了。虽然还不知道如何“精梳”,但既然带个“梳”字,应该与梳理、梳子有关。 刘氏说完话,准备做饭。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 拓跋于荣说不必麻烦,他们去“百味楼”吃,正好有事要与甜香商议。 上次徐蓉向甜香提出“转股”一事,至今甜香都没回复转是不转。 两人来到百味楼,甜香不在。她一个多月前就回江州了,至今没有回来。 …… 另一边,江州。 邵母已经启程离开,少华却被困在这里,悔不当初。 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他俩到达江州,本来住一晚,第二天便乘船离开。可是,在他们入驻客栈后,来了位不速之客——姚通。 你问姚通为何会知道他们在此?其实在拓跋于荣带邵母南下时,姚通就知道了那位老妇是宰相夫人——因为他在邵府中见过。 拓跋于荣的船停靠在码头,哪艘船什么时候走、拉运的什么,姚通一清二楚。别忘了,他可是漕帮老大,在江州地界,还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 宰相夫人乔装打扮,与拓跋于荣一起来江州,很明显,她是奔着少华去的。 有去就会有回。姚通不动声色,派人盯着,他想在邵母回程时献一下殷勤。 没想到,少华也一块儿来了! 天赐良机,姚通宴请邵母。 邵母本不想去,但是姚通、漕帮与邵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想,还是不要驳他面子,勉强答应。 晚宴上,姚通将女儿姚湘云叫来陪坐。毕竟邵母是女子,这边最好也安排位女子陪她。 吃饭时一切正常,吃完饭回客栈也一切正常。 只是,第二天少华醒来,发现身旁睡着姚湘云。 晴天霹雳,天塌了! 少华原地石化。 第158章 扣留 少华记得,他洗漱睡觉,一觉到天亮。 但在姚湘云的描述中,是少华派客栈伙计去找她,她这才来到房间。 至于最后为何会睡在一起,姚湘云含含糊糊,只说她也有错,她应该严厉拒绝的,如此等等。 说着她还找来证人,证明的确是少华派人去请她。 少华百口莫辩,忍不住骂对方无耻。 姚湘云羞愤难当,一头撞在柱子上,“咚”的一声,她真的想把自己撞死。 闹了一阵后,邵母、姚通几人坐在一起。 姚通要少华娶了姚湘云。 少华坚决不同意,他认为自己是被陷害的。 邵母沉默,她也觉得儿子是被陷害。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如果真是他主动,他不会不承认。 邵府是个要脸面的人家,邵母劝儿子还是娶了吧! 少华坚决不同意。 姚通见他如此顽固,嘴上说着娶不娶没关系,但话锋一转,又说大不了让姚湘云悬梁自尽。 不娶就让女儿死,邵母听出对方是在以死相挟。真要闹到那一步,事情只会更难堪。 姚通又阴阳怪气道:“按理说,邵公子此时应该人在邵州,他为何会在信州岩脚村安家落户?” 此话的弦外之音,邵母和少华一下子便听出来。 如果说姚湘云死不死,他们不在意,那么少华逃出流放地,牵连的人就多了! 考虑到各种因素,邵母答应娶姚湘云,不过她说要回去与老爷商量一下,毕竟这是邵府娶儿媳,是大事。 因为邵母着急回府,于是姚通让她先启程回京,有消息了带个信。 至于少华,他被姚通扣留在江州。 …… 京城。 邵母回府,跟丈夫邵嘉实讲了此行的所有事情。其中最令她愤慨的,是姚通居然敢陷害她儿子。她实在不理解,姚通为何非要往他们家里塞人? 邵嘉实听完,沉思一下道:“因为皇上要解散漕帮。由北向南,有些漕运已经收归官府。” 换言之,漕帮的势力范围正在收缩。解散漕帮不是件小事,如果突然一刀切,可能会引发社会动荡,于是朝廷采用蚕食的方式,一点点收回。 邵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邵嘉实道:“现在华儿的行踪已不是秘密,姚通想以此拿捏我们……”他脸上闪过道暗芒,说道:“你让华儿尽快回邵州,不要落人口实。” 邵母皱眉:“你是没有看到华儿身上的伤,他在邵州吃了多少苦!差点死在那里……” “这都是他自找的。”邵父表情严肃,说完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现在皇上针对我。如果被皇上知道……” 当年皇上登基只有十二岁,邵嘉实被先帝任命为宰相、托孤大臣。随着皇上年龄长大,他一点点地想要收回权利,撸了邵嘉实的宰相之位。 说实在的,邵嘉实也不是多么恋恋不舍这个位置。只是他做宰相十几年,身边一群拥趸,即便他愿意退居二线,别人也不会同意。因为他一旦退下去,一群人都会跟着遭殃。 邵母叹了口气,她知道丈夫的难处。就像当年邵华出事,邵父没有为儿子开脱,就是因为皇上正在找他们家的把柄。难得把刀子递到别人手上,你若此时还在为儿子开脱,那就是自取灭亡。 邵嘉实思量一下道:“你亲自再去一趟,劝华儿回邵州。跟他讲清楚厉害,这不仅是为了我们邵家,也是为了他现在的家庭。” 劝儿子回流放地,这不是一般人能劝得动的,只有邵母亲自去还有几分可能。 邵母叹了口气:“我要如何劝?明知道回流放地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他妻子不是怀孕了么?你告诉他,如果他以后还想要有天伦之乐,最好回邵州。” 邵父对儿子入赘之事,不是很介意。因为他知道儿子在外边,几年之内是不可能回来的。入赘也好、娶妻也罢,至少他在外边有人照顾。 邵母想了想,问道:“那姚通的女儿怎么办?” “娶了,带去邵州。” 对古人来讲,娶几个女子是常事。邵嘉实也有一妻四妾。 邵母道:“如果我再去一趟,肯定又是几十天,这次又以什么借口?” 邵嘉实道:“你就光明正大,说是出去游玩。这次带几个随从。” 邵母有些不可置信:“真这么说吗?”她从未见过哪家夫人,一把年纪了还去很远的地方游玩。 “对!就这么说。” 古代女人不是不能出远门,最重要的,是要丈夫同意。 邵嘉实都同意夫人出门游玩,别人又能说什么! 几天后,邵母再次启程,这次她带了护卫和随从,光明正大的以“出游”为名南下。 …… 江州。 少华独居在姚府后宅一座院子中,他尝试过离开,但刚一出门就被人挡回去。 他试过硬闯,最终姚通来到他面前,问他是不是想回岩脚村?如果实在想念家人,他可以帮他把家人带过来。 姚通的威胁之意很明显,少华只能作罢。 现在,他等的是京城邵府传来消息。 这日,少华坐在桌边,写了好几封信,但又撕碎扔在一旁。 他想写封信给徐蓉解释一下,可写着写着,觉得如此解释不行。曾经他答应徐蓉,此生只会有她一人。可是这话说出去还没多长时间,眼看又要多一个女人。 少华在屋内烦躁不安,这时,甜香来了。 “你来做什么?”少华一眼都不想见到她。 甜香满脸歉疚:“我来跟你说件事,然后跟你告个别。” 少华铁青着脸,不想理她。如今所有局面,都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甜香道:“等你回去的时候,告诉玉蓉一声,我同意转股。另外……” 少华冷哼一声:“转股!你还想着转股?”他真要被气笑了。 甜香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另外,我目前不会去重阳了,我打算去京城。” 少华无所谓她想去哪儿。只是甜香转股,就意味着她还是他们的股东,这是少华心里最膈应的。 甜香看他一脸冷漠,又看到地上撕碎的信纸,想了想道:“告诉你件事,这边荣公子的人已经传信回去了。” “传信回去?”少华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传信回去,说什么了?” “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信的内容,我只知道他们已经传信回重阳。” 少华捏了捏眉心。 完蛋了!蓉儿知道后,不知是何反应? 第159章 黄道婆 重阳县,岩脚村。 上次去县城,拓跋于荣接到封信。看完之后,他有些意外,但也在预料之中。早提醒过少华要小心,还是着了道。 他不动声色将信收起,没有告诉徐蓉。因为徐蓉正专心研究“弹棉花”。 上次徐蓉想到“精梳棉”是种工艺,可是具体如何梳?不知道。 她根据想象,觉得要去除杂质、短絮,不可能手工一点点去挑,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弹棉花! 弹棉花的目的是让棉纤维蓬松,在这个过程中,长纤维会被弹起,杂质那些不好的东西会被筛选出来。 想到就干,徐蓉自制了个弹棉花的工具。 她以竹筛为底,四面嵌上木板,形成个框,然后在框上加装弹弓,将棉花铺进框里,移动弹弓“弹弹弹”,棉花变得蓬松,长纤维自然被弹起,杂质则从下面的竹筛中漏下去。 不弹不知道。这一弹,发现杂质、短絮还挺多,难怪这棉花纺不出太细的线。 徐蓉将上面浮起的长绒棉重新卷成棉条,拿去纺线。这次,她成功纺出更细的线。 捋着细线,她兴奋极了,拿去给拓跋于荣看。 此时拓跋于荣正在工地上“监工”。 如今工地已进入建房阶段。按照计划,他们要建六座碓房、两个大开间抄纸房、两个大开间烘干房,另外其他的,是加工房、仓库、住房等等。 按照需要,他们先建了住房。因为眼面前就有几十名工人没地方住。为了集约住宿,这次他们依然采用双层床。 拓跋于荣看着木匠师傅打床,旁边袁高道:“现在床已经够用了,还要打啊?” 他们已经做好一部分用着,但木匠师傅依然还在打床。 拓跋于荣瞥他一眼道:“这才哪到哪啊!” 现在工地上有七十多人,其中本村的有二十来个。另外五十,有十几个是请来的木匠、建房师傅,另外二十多是袁高找来、从挖沟一直干到现在,徐家觉得还不错、留用下来的人;另外的,是拓跋于荣的人。 换言之,工地宿舍住的人就四十来个,目前床已经够用。 袁高试探性地问:“你们以后要找很多纸工吧?” 拓跋于荣瞥他一眼。 袁高巴结的语气道:“你看我的人……能不能将来也让他们做纸工?” 拓跋于荣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徐蓉拿着线过来。 “荣公子!”她大喊一声。 拓跋于荣扭头。 “看!我纺出来了。” 徐蓉有些兴奋,三步并作两步走。 “慢点!” 拓跋于荣赶忙迎上去,想要扶她,但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敢伸手。 恰好地上不平,徐蓉轻轻崴了一下,拓跋于荣赶忙一把扶住。 “叫你慢点!”拓跋于荣语带怨怪。 “看我纺出来了。”徐蓉兴奋地递上线,不在意刚才那轻轻一崴,她知道自己不会摔倒。 拓跋于荣接过线,虽然不能说是细如蚕丝,但这已经是他见过最细的棉线了。 “这么细!”拓跋于荣有些新奇。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觉得我又发明了样东西!”徐蓉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 拓跋于荣疑惑地望着她。不就是棉线嘛,这个东西一直都有,只不过她这线更细一些。 徐蓉兴奋道:“我跟你讲,我终于明白大家为何觉得棉布不结实。” 她说着扯了扯线:“你看,这韧性,是不是更好了?” 现代徐蓉从来没有觉得棉布不结实,可这里的棉布真的不结实,这是为什么呢?今天她终于找到原因,是因为纺纱的问题。 中国棉布,从古代到现代,经历过无数改良。在南宋时期,棉布还没有成为主要衣料。这一方面是因为棉花种植面积不够广,另一方面,是因为棉纺工艺的问题。 历史上着名的纺织专家“黄道婆”,她是元代人。她改良纺织工具、创造新的纺织工艺,对后世棉纺事业打下不可磨灭的功绩。 徐蓉觉得自己堪比“黄道婆”,这怎能不让她兴奋! 拓跋于荣看徐蓉心花怒放的样子,有些不太理解,只能道:“你小心身子!” 除了这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徐蓉欣喜的点头:“嗯嗯,我知道。接下来我不会亲自干,让她们干。” 徐蓉也是懂得保养的,弹棉花时她都戴着“口罩”。 不远处,袁高看着俩人的互动,想起他娘说的:感觉东家和荣公子有什么暧昧。 袁高咂了咂嘴:这么有钱的财主,是个女人都会喜欢! 然后又想到送母亲回去的二东家少华。 诶!幸好徐东家现在怀着身孕,要不然……他觉得两人可能就不止暧昧那么简单。 …… 徐蓉做出“精梳棉”,接下来的活,她叫小五来干。 因为袁婆一会儿要去看下孩子,一会儿又要去干个啥。徐蓉觉得她现在,不像当初刚来的时候,学会偷奸耍滑了。 反观小五,她总是寡言少语、埋头干活,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 专注纺织的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来到六月十八,少华已经走了二十五天了。 徐蓉说不想他,那是假的;但要说有多么想,倒也不至于。因为一个有事业心的女人,她不会只牵挂男人。她还有一大半心思放在事业上。 吃早饭的时候,徐蓉问拓跋于荣: “少华走了二十五天,是不是路上发生什么事了?按理说,他应该回来了呀。” 拓跋于荣有些心虚的看了她一眼: “要是少华不回来,你会如何?” “他为何不回来?” “比如说,他跟他母亲回京城了。” “不会。”徐蓉很肯定。少华走时对她有多眷恋,她心里清楚。 “那万一……” 徐蓉打断:“你别乌鸦嘴!” 拓跋于荣抿了抿唇,好吧,不说。反正他知道少华此时在江州,他一直就没有离开过。 …… 另一边,江州。 邵母坐着官船,日夜兼程,仅六天时间就到达江州。 今天,六月十八,是少华与姚湘云订立婚书的日子。 说“订立婚书”,而不是订婚或成亲,是因为少华目前要隐瞒身份,不宜大肆操办。所以他们先订下最重要的东西——婚书。 婚书就相当于结婚证。 有了这一纸婚书,姚湘云就是邵家正经儿媳了。 第160章 成婚 第160章 成婚 婚书一式两份。姚通保留一份,邵母保留一份。 姚通郑重收起婚书,哈哈笑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虽然我们不能大宴宾客,但也可以小酌一番。我已命人在前堂备下家宴,邵夫人请吧!” 此时他们身在姚府,也只能听他安排。 姚府家眷众多,姚通的妻妾、子女、义子义女,七七八八好几十人。 在众多人中,少华一眼看见张济阳。 此时张济阳带着他妻子、孩子,也从远处望着他。 邵母看到居然有那么多人,不悦道:“姚帮主,你这是何意?” 姚通笑道:“都是自家人,无妨!” 他故意把所有家人都喊来,做个见证。 邵母脸色阴沉。那么多人!华儿的行踪还能是秘密吗?! …… 岩脚村。 木匠师傅帮徐蓉做了新的织机,专门用来织毛巾。 织机安装好,徐蓉教小五纺织。 这些日子,小五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帮徐蓉弹棉花、纺棉线。厨房那边少了她,其他人自然就要多忙一些。 下午,家秀几人照常是做完午饭、准备晚饭。 小红说身体不舒服,要去躺一下。 袁婆望着几大盆择好的菜,道:“把菜洗了再去,要不然家秀一个人忙不过来。” 小红脸色有些发白,有气无力道:“我都已经帮你们把菜择好了,就洗一下,就非得要我吗?” “诶,什么叫做帮我们?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袁婆抱着孩子,午后她一般都哄孩子睡觉。 小红瞅她一眼,不想与她计较,径直回老房子那边休息。 望着小红的背影,袁婆有些生气,跟家秀抱怨:“你瞧瞧她!逮着点空就跑。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就只有我俩,我俩哪做得过来啊!” 这也不怪袁婆怨怪,她们要做一百多人的饭,小红跑了就只剩她俩,的确是有些吃力。 家秀道:“我看她好像真的生病了。反正大头已经做完,她要休息就休息吧。” 小红也不是个偷懒耍滑的人,准备一百多人的饭菜,单择菜就是项大工程,她好歹是择完了才说要去休息。 相比之下,袁婆就有些偷懒了。不过她的偷懒,主要是因为要照顾孩子。 两个小孩,一个两岁、一个一岁,都是离不开大人的年纪,袁婆单照顾他俩都分身乏术。 “唉!不知道东家那棉花要织到什么时候?”袁婆叹了口气。她希望赶紧织完,小五能回来厨房干活。 “我觉得可能会一直织下去。”家秀望向远处的一块空地,那里有东家种下的棉花籽,现在才刚发芽。 其实袁婆也知道东家以后可能会做棉花生意,但是,东家做什么生意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希望厨房能多有几个人干活,否则就她们仨,真是一刻不得闲、从早忙到晚。 老房子。 毛巾织机安装在这边。准确说是棉盘、纺车、织机都在这边。因为徐蓉不喜欢别人在她屋里干活,万一她要睡觉什么的,屋里还有其他人,她会很不自在。 小红进来,徐蓉正在教小五挑线。 “东家,我身体不舒服,想要睡一下。”小红病恹恹的,有气无力。 徐蓉抬头望了她一眼,平常小红活蹦乱跳,此时这个状态有些不对劲。 “你生病了?”徐蓉关心。 “嗯。”小红点点头。 “去休息吧。” 这个时代的人,小病靠扛大病靠命,别说小红了,徐蓉有点头疼脑热,也是靠身体扛着,因为这里医疗条件极其匮乏。 傍晚。 所有人陆续收工,徐蓉和小五也停下纺织,准备去吃饭。 小五去叫小红。小红睡得迷迷糊糊,说不吃了。 徐蓉走到小红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竹篱隔出的隔间),只见小红脸色涨红,额头冒虚汗。 “你这是……”徐蓉愣了一下,以为是天气热睡的。现在是六月中旬,白天气温大概有二十六七度。 但是小红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又感觉她好像不是热的。 徐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冰凉。 “你这是怎么了?”徐蓉感觉很不妙。 小红气若游丝:“没事,我睡一下。” 徐蓉皱眉。以她的经验,实在看不出小红是感冒了?还是怎么了? 想想,徐蓉走出房间,望着远处绿油油的稻田、高高矮矮的房屋,想着要不要给她找大夫?还是让她睡一觉? 现在已经傍晚,村里没有郎中,最近的郎中在上河村,要不要叫人跑一趟? 徐蓉正犹豫,有人过来找她,说拓跋于荣等她一起吃饭。 想想,算了,让小红先睡一觉吧!因为这里找大夫实在是很不方便。 徐蓉来到拓跋于荣的房间。 自下面建好一部分宿舍,上面工房就腾出一间给拓跋于荣一个人住。 不得不说,身为皇子,拓跋于荣是最能吃苦的。之前没有条件,他与其他人挤一个房间毫无怨言。当然,有了条件,徐蓉立即就给他腾出一间。 进到房间,里面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邹子义,一个是县城那边荣顺号的“掌柜”阔昆。 阔昆是拓跋于荣从夏国带来的人,年纪二十七,虎背熊腰,身材异常健硕。上次去县城,徐蓉第一次见到他,立即想起位影视明星“马东锡”,觉着他俩长得好像。 阔昆是北方少数民族,阔不是他的姓,只是他少数民族的名字音译过来叫阔昆,但在汉人地方,大家习惯把第一个字认做是姓,于是他自己也默认了姓阔名昆。 “咦,你什么时候到的?”徐蓉见到阔昆有些意外,他还是第一次来岩脚村。 阔昆起身行了一礼:“来了一会儿了。” 拓跋于荣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礼,然后对徐蓉道:“告诉你件事,有纸坊在做柔纸。” “什么?”徐蓉一下子没明白。 “有纸坊在做柔纸,已经开始往外卖了。” 徐蓉皱了皱眉,然后撇嘴道:“预料中的事,早晚有人做。”然后又问:“他们品质如何?卖什么价?” “不知道。是他们马车正好停在我们那块马车场,阔掌柜去问了一下。” 之前说过,他们买下南城门外的马车场,现在已经开始划线打地基,准备建房。 “马车?他们不是在县城卖?” “不是,是拉运去外地。” 徐蓉无所谓道:“管他呢,生意各做各的。” 市场那么大,本就是预料中的事,徐蓉不在意。 她转头望向阔昆:“你特意来趟岩脚村,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阔昆望向拓跋于荣。 拓跋于荣道:“不是。他来是因为接到封信。” “信?” 徐蓉等着他说下文。 第161章 婚事风波 拓跋于荣抿唇微笑,半天不语。 “是有什么好事吗?”徐蓉好奇。 “皇兄同意了,准我认你做妹妹。” 徐蓉愣了一下,然后豁然想起:年初时,她说想认拓跋于荣做哥哥。拓跋于荣说,他不能随便认人做妹妹,得要经过他皇兄同意。 事情过去大半年,他终于收到皇兄同意的信函。 徐蓉笑靥如花、喜笑颜开:“那我以后就喊你哥哥了?” 拓跋于荣点点头:“等过些日子,我送你个认亲礼。” 徐蓉喜悦之情无以言表。没想到哇!她只是随便说说,居然成真。一位皇子认她做妹妹,而且还是经过他皇帝哥哥的同意。也就是说,他们不是私底下的义兄义妹,而是经过“皇家认证”的。 徐蓉问拓跋于荣:“我俩结拜兄妹,要不要搞个仪式?” “我俩不是结拜,是我认你做妹妹。” “有何区别吗?” 拓跋于荣道:“皇家可不与谁结拜。”然后又道:“等重阳县荣顺号开张,到时候一并庆祝。” 他原本想说,等少华回来庆祝,但是,少华何时回来是个未知数。 这时伙计端菜进来。今天晚饭三个菜:豆芽炒韭菜、南瓜汤、蒜苗炒咸肉。 这伙食搁在现代算是不好的,但在这里,徐家的伙食没有哪家能比得上,因为他们家几乎天天吃肉。 阔昆看到豆芽,有些稀奇:“这是什么?” “豆芽,黄豆发的芽。” “这能做菜?” “能啊!黄豆芽、绿豆芽、豌豆芽,甚至小麦芽,都能做菜。” 阔昆以前没见过这东西,属实稀奇了一把。 拓跋于荣道:“豆芽是个好东西!没菜的时候,发一把豆子,菜就有了。而且还很好吃,你尝尝。” 几人动筷。阔昆尝了一口,脆嫩爽口,带着一丝淡淡的豆香。 “喔!真的不错。” “让你的人学学,回去教给你们老家的人,以后冬天就有菜吃了。” 阔昆老家在夏国北方,那里冬天大雪覆盖,什么都长不出来,一到冬天,他们除了吃肉还是吃肉,吃到腻味。 当然,有肉吃的是贵族,对于平民奴隶来说,他们就只能吃胡面饼子、挖草根。 几人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阔昆骑马回城。 看到阔昆的马,膘肥体壮,比徐蓉个子还高,她赞道: “好骏的马!我连爬都爬不上去。” 拓跋于荣道:“等你的孩子满周岁,我送你一匹。” 徐蓉撇嘴:“满周岁?现在孩子都还没出生,你这愿许的也太远了吧!” 拓跋于荣瞅她一眼:“这是纯种大宛马,出自西域大宛国。从那边弄过来路途遥远,至少需要一年。” “好吧。”徐蓉咂咂嘴。她以为是送匹普通的马,既然是什么西域纯种马,她可以等。 …… 另一边,江州。 姚府举办家宴,庆贺邵华与姚湘云成婚。当然,也不是严格的成婚,只是大家一块儿吃顿饭而已,既没有迎娶,也没有拜堂。 晚上,姚通给二人安排了间新房,邵华死活不愿住。 “姚帮主,在你心目中,真当我是岩脚村的徐少华?”邵华忍无可忍,不想再忍。 姚通面带轻笑望着他:“既然你与湘云已是夫妻,自然应该住在一起。” 邵华脸色阴沉:“我不是你姚家的上门女婿。” 说完他转身就走。 “慢着!”姚通喝道:“今日洞房,你必须留下。” 邵华回头,咬牙切齿:“我不想打女人,也不想你们明日起来收尸。” 他这话暗含的意思是:如果非要让他洞房,那么他会在洞房里把姚湘云打死。 不得不说,他这话很恶毒。但是,邵华经历过被人打到半死的生活,他遭受过恶毒,也知道可以对人如何恶毒。 姚通瞬间变脸,望向邵母:“亲家?”言下之意是让她管一管。 邵母也觉得儿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逆天,但是姚通咄咄逼人,他也很过分。 邵母淡淡道:“华儿娶了湘云,自然是我们把湘云带走。住在姚府,不合礼数。” 姚通道:“你们在江州没有落脚处,住在我府上不是正好吗?” 邵母掸了掸衣袖:“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邵母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话中的意思却十分明确:既然姚湘云已经嫁给了邵华,那她就应该跟着邵华走,而不是继续留在姚府。 姚通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说道:“天色已晚,新房也安排好了,今晚就留下吧!” 原本邵母觉得儿子与湘云住在一起也没什么,毕竟娶都娶了,但是看到儿子那么抵触,身为母亲,自然是站在儿子一边。 “多谢姚帮主安排,我们在外面客栈也安排好了。有落脚处!” 她特别强调最后一句。别说得他们好像无处可归似的。 这次邵母以“出游”为名,可以光明正大的想住哪儿就住哪儿,甚至去住府衙官驿也成。 姚通见邵母态度坚决,脸色微微一沉,但很快又挤出一丝笑容:“既然亲家已经安排好了,那我就不多留了。不过,湘云毕竟是刚嫁入邵家,还请多多照拂。” 邵母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湘云既然已经是我们邵家的人,我们自然会好好待她。” 姚湘云站在一旁,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脸色苍白。她知道自己在这场博弈中毫无话语权,只能任由父亲和邵家母子安排。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尤其是邵华刚才那句“不想你们明日起来收尸”的话,像一把刀一样刺在她的心上。 邵华连看都没看姚湘云一眼,对邵母道:“母亲,我们走吧。” 邵母点点头,带着邵华、姚湘云,以及姚湘云的贴身丫鬟离开了姚府。姚通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 邵母一行人离开姚府,径直去了江州城中的一家客栈。与邵母同来的随从护卫早已在这里等候。 邵母去姚府是只身一人,故意没有带随从。她想看看:如果真是自己单薄一人,姚通会嚣张到什么程度? 此时邵母真想跟老爷说:尽快把漕帮解散吧! 第162章 准备办席 第162章 准备办席 岩脚村。徐蓉并不知道少华那边发生的事情,正沉浸在认兄妹的喜悦中。 “哥哥,你说等荣顺号开张一起庆祝,但荣顺号开张至少还有四五个月,时间太久了,要不我们先办一场吧?” 拓跋于荣想了想,点头道:“也行。你想哪天办?” 徐蓉掰着指头算日子:“明天让袁高去订猪、采买;后天是赶集日,我娘、月灵她们要忙生意。大后天,六月二十一日,我们在这天办场酒席。” 袁高现在几乎成了徐家的“采办”,家里预订猪肉、买菜,都是他去办,因为他比较会讲价。至于他有没有贪污?不知道,但至少账目算得明明白白,比徐蓉自己去买便宜多了。 拓跋于荣建议:“二十一是单数,要不定在六月二十二日这天吧?” 徐蓉想想,点头同意。她对日子不是特别讲究,但认亲是喜事,挑个双数日子是要好些。 两人商量定,徐蓉去通知袁高,让他明天去河东村预定两头猪,然后再去趟县城,告诉刘氏和杨月灵,她和拓跋于荣拜兄妹,请母亲和姐姐回来参加。 听到东家和荣公子拜兄妹,袁高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说出话来。在他的认知中,他们这种贫贱百姓,能与荣公子合伙做生意已经是天大的荣幸,而且说不定是靠出卖什么才换来的,但是,他俩居然还拜做义兄义妹!? 袁高迫不及待的去告诉老娘和家秀这个消息。 家秀听后,倒不是特别惊讶。在她的认知中,她认为徐蓉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很会与人结交。之前她不就与甜香结拜成姐妹嘛!那个,也是个厉害女人。 袁母听后,也惊讶意外,但她想到的是:厨房就她们几个人,要办酒席,她们忙得过来吗? “娘不用担心,到时候肯定会增加人手。” 按照徐蓉计划,要置办二十桌酒席,到时候肯定会找人来帮忙。 …… 另一边,徐蓉将这个消息也告诉了弟弟徐玉福。 徐玉福听后激动不已:“姐,那以后咱们也是跟皇家沾亲带故了?” 徐蓉嫣然一笑,点点头。其实他们早与皇家沾亲带故,少华家就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少华的父亲是皇上的舅舅。当然,这些事情徐玉福不知晓。 “哦,对了,姐,明天你能不能给小红请位大夫来瞧瞧?” 前会吃饭,徐玉福发现没有看见小红,随口问了一句,家秀告诉他:小红病了,在屋里躺着。 徐玉福不是个很会关心别人的人,但小红对他来说有些特殊,于是去瞧了瞧。小红让徐玉福帮她请位大夫,徐玉福看她好像病得真的有些严重,于是这会儿跟姐姐提起。 “她没有好些吗?”徐蓉没忘记小红生病。 “没有。”徐玉福愁着脸:“我感觉她有些像你上次那样,看着很不好。” 上次徐蓉风寒发烧,烧到人事不省。 此时天已经黑了,徐蓉想想,去屋里看了下小红。还好,人还清醒有意识,情况没那么糟。她叮嘱屋里同住的几人看着点,请大夫也只能是明天了。 …… 第二日,袁高去请大夫,然后又去订猪肉、采买,完成徐蓉交办的事情。 他请来的是位赤脚郎中,一番查看,郎中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 “周身倦怠,盗汗不止,却又无寒热……”赤脚郎中有些摸不着头脑:“概因是劳倦过度、脏腑失和……” 听到“劳倦过度”,徐蓉皱眉。他们家的几个女人只是负责做饭,其他事情不用她们做,比如砍柴、洗衣什么的,家里那么多男人,随便找个人来就能砍一大堆,衣服也是各洗各的,哪来的“劳倦过度”。 “大夫,我们家不虐待下人。”徐蓉觉得大夫是不是对他们家有误会,因为有些人家的确是会把下人当牲口一样对待。 大夫叹了口气:“唉,世上有的病,有状无症……说不好,说不好。” 徐蓉感觉是他技术不行、学医不精,翻了个白眼。 大夫道:“不过,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大夫望了望徐蓉隆起的小腹,道:“可能是怀孕了。” 其实一开始把脉,大夫就感觉这女子的脉象很像喜脉,但是,她只是名下人,于是便往别的方面去考虑。刚才徐蓉鄙夷的眼神,刺激到大夫,于是大夫也不客气,直接说出来。 “怀孕?” 徐蓉惊得嘴唇微张,说不出“不可能”三个字,因为的确有可能。别忘了,之前小红是做什么的。 床上小红也露出惊讶表情,不过在惊讶表情底下是暗藏喜悦。 她这次身体不舒服,要说有多严重吧,其实也没有多严重,但是她故意装出很严重的样子,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大夫来瞧瞧,诊断一下:她是不是怀孕了?因为她已经两月没来月事。 之前徐蓉闹过乌龙,以为自己怀孕了,但第二次才是真的怀孕。所以小红也学着她,第一个月没来月事,她没有声张,第二个月依然没来月事,她这才趁着身体不舒服,假装很严重的样子,让徐蓉给她请大夫。 此时屋里就大夫、小红、徐蓉三人。 大夫道:“如果不是怀孕,老夫也诊断不出是何病症。夫人可以另请高明,老夫才疏学浅。” 他对徐蓉白他那眼很介意,他虽然是名赤脚郎中,但行医数十年,得到过无数人尊重感恩。 徐蓉悠悠吐了口气:“既然不知道是什么病,那就这样吧!感谢大夫跑这一趟。” 如果真是怀孕,那是不能乱吃药的,所以徐蓉也没让他开药。 送大夫出去,徐蓉拿出二百文钱诊金,问道:“你觉得她是怀孕的可能大?还是得了什么病的可能大?” 大夫出诊,视距离远近,一般五十文到一百文钱诊金,药钱另算。徐蓉给了二百文,这位大夫的心情稍微好点。 “恕老夫直言,怀孕的可能大。假如不是怀孕,是真的患上什么疑难病症,也恕老夫直言,无药可医,只能听天由命。总之,等等看吧,如果是怀孕,她早晚会显怀。” …… 第163章 纠葛 第163章 纠葛 送走大夫,徐蓉返回屋内。 小红躺在床上,有些开心,又有些惴惴不安。 “孩子是谁的?”徐蓉直接问。 她没有试探性的提问,而是直接问结果。因为如果小红没有做过那种事,她自然会辩驳。而如果她做了,当然,做了也不一定会怀孕,但至少诈出个信息。 小红咬着嘴唇,眉头紧拧,一副不愿说的样子。 徐蓉看见她的表情,心里沉了半截。第一时间没有反驳,那就是做过。 小红声若蚊蝇:“玉、玉福。” “什么?”徐蓉没有听清。 “玉福。” 小红说完这两个字立即紧张起来,眼睛盯着徐蓉的表情。 徐蓉压根没有想过徐玉福,因为玉福在她心中就是个小孩。 “你是说,玉福知道是谁?”徐蓉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亲口说。 “不,不是。是、是玉福的。” 小红鼓足勇气,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但真的面对东家,她有些不敢讲。 “什么?!” 徐蓉震惊! 她想问,你俩是如何发生的?但又觉得小红肯定会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讲,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受害者。于是徐蓉立即去找徐玉福,她想听徐玉福亲口讲。 此时是上午,徐玉福正在纸坊上干活。 听到小红怀孕,徐玉福愣了一下。 “你俩真的有发生过关系?”徐蓉质问。 “嗯。”徐玉福点头,虽然有点畏怯大姐,但是态度很坦然。 徐蓉扶额:“你俩是谁主动的?” “她。”徐玉福不假思索的回答。 徐蓉猜到应该就是这样,二弟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会主动。 “不过……后来是我主动……”徐玉福有些难为情。他与小红不是一次两次,后面小红给他打了预防针,让他不要不承认。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食髓知味,不加以控制,后面就会继续下去。 “你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玉福回想一下:“清明节。” “你俩一共发生过几次?” “姐!”徐玉福羞于启齿:“这种事情……你就不要问了。” “一次、两次?还是很多次?”徐蓉难以相信,徐玉福一个未成年能让小红怀孕? “很多次。” 徐蓉看他害羞的表情,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意味着你要负责。” 徐玉福一脸茫然:“她本就是我们家养着的,还要负什么责?” 然后又道:“不过,以后是要对孩子负责。” 徐蓉见他如此轻描淡写,扶额道:“不是这样的负责!” “那是什么?” 徐蓉哽了一下,想说“你得娶她”,但是,徐蓉很难接受让二弟娶小红。她道: “你得要给她个名分。” “她不要名分。”徐玉福一脸理所当然:“她说了,她的名分就是通房丫鬟。” “啊?”徐蓉诧异。 “她说过这些事情,她说她愿意做个丫鬟。” “她说你就信?”徐蓉觉得小红是先下套。 “信啊,我娘不就是通房丫鬟……”这话徐玉福有些不太敢说出口,毕竟那是他娘,但是,杨家的范例摆在那里。 提到刘氏,徐蓉一下子豁然。 她是以现代思维去理解古代,认为致人怀孕,你肯定得要负责。但是,古代还有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就是像刘氏那样,在杨家没名没分、生下杨月灵。 “唉!”徐蓉长长叹了口气,她觉得小红的心思不会那么简单,但事已至此,等刘氏回来让她处理吧。 …… 六月二十,赶集日。 大中午,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一行马车缓慢驶过人流,停在“百味楼”侧门,韦怜双跳下马车,去喊人开门。 百味楼的伙计都认识韦怜双,爽快开门。因为在伙计的概念中,韦怜双她们只是回了趟江州,现在又回来了。 “咦,少华,你也与姚小姐她们一起啊!” 伙计看到少华,没有多想,只是寒暄打声招呼。 “嗯。”少华面无表情,说道:“你去跟月灵姐说一声,给我们安排两桌饭菜,我们总共有十二人。” “好嘞,你们是要在前堂用?还是在后院?” “后院。” “好嘞,那你们要不要去点菜?” “不点了,你告诉月灵姐,我们不吃辣,让她看着安排。” “好嘞!” 伙计迎来送往,这都是常规操作,何况姚小姐这几位也不是外人,楼里伙计大致知道她们的饮食喜好。 邵母下车,走进后院,看到这里水榭花亭、绿意盎然,一间间房屋错落其中,有几分雅致。 少华道:“母亲就住我们那屋吧,其他人……”他望向韦怜双:“你安排一下。” 邵母疑惑:“你在这里有屋子?” “是的,以前甜香在的时候,给我们安排了间固定房屋。” 提到甜香,少华心里说不出是恼恨还是什么,反正五味杂陈。 姚湘云在这里算半个股东,不过之前一切事情都是韦怜双在打理,少华让她安排,合情合理。 提一句:六月十八日姚湘云离开姚府,当时并没有带上韦怜双。是第二日,姚父把韦怜双送了过去,说让她陪着姚湘云,给她做个伴。所以,姚湘云身边有两名伺候丫鬟,再加上后来的韦怜双。 相比姚湘云的愁云惨淡,韦怜双要活泼得多。她问:“他们几位是要住一个屋,还是可以分开?”她指的是邵母的四名护卫。 然后又道:“这里的屋子,一间屋最多就两张床,如果要住在一起,我叫人搬床?” 邵母道:“不必,分开也行。” 一路上,韦怜双对邵母很是殷勤,仿佛姚家与他们闹的那出与她无关。不过严格来讲,的确也与她无关,从头到尾她又没有参与过。 韦怜双去安排住宿,姚湘云站在花亭池边,望着水中的荷花,神情黯然。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尴尬,仿佛是个多余的人,但事已至此,只能认命。 少华带母亲去房间,他掀开床上的防尘罩,准备打扫。 邵母道:“让她们来吧,你坐下歇着。” 邵母带了一名四十来岁的婆子、一名二十出头的丫鬟,一老一少服侍她的饮食起居。 少华赶忙擦了下椅子,让母亲坐下。 如此勤快的邵府四公子,以前邵母从未见过,不过上次、加上这次,邵母真真切切感受到儿子完全变了个人。 第164章 归途 第164章 归途 丫鬟、婆子打扫房间。 少华道:“母亲,我想下午就回岩脚村。” 邵母知道他思家心切,说道:“既然下午就回,那还何必打扫。”她指的是打扫房间、收拾床铺。 少华道:“我的意思是,就我一个人回。你们暂且先在这里住着。” 邵母微微变了变脸色:“你也不想让我去?” 不让姚湘云去岩脚村,邵母能理解,但是,把她也搁在这,邵母有些不悦。 少华道:“不是不让母亲去,只是……家里没有多余的住处。” 上次邵母去,徐蓉和少华让出他们的床铺,自己住杂物间。这次,邵母不是一人,她还带了六名随从。 邵母道:“我跟你回去,其他人让他们暂时先留在这。” 邵母也知道岩脚村那边没有多余的房间,住宿紧张。但是上次能住,这次也能住,只要是她一个人就行。 “母亲!” 少华垂着头,不想带母亲回去。因为他打算给徐蓉下跪认错,要是母亲去了,他如何下跪?母亲肯定是不允许的。 “母亲,你暂且先在这里住一两日,我回去安排好就来接您。况且……”少华努力找借口:“况且他们不知道您的身份,我先回去铺垫铺垫。” “所以说,我一个人跟你回去。”邵母也想到她带的随从护卫。 “母亲,还有姚湘云的事,我要先跟蓉儿解释清楚。你在旁边我不便解释。” “有何不便?”邵母不理解:“你就说是我与你父亲做主的。” 少华垂头叹气,心道:母亲太不了解徐玉蓉!说她是个目无尊长的人也不为过。看看她以前是如何对待继母刘氏,俩人只差动手打起来。虽然少华觉得现在的徐蓉不是以前的徐玉蓉,但她骨子里的那种忤逆性格是没有变的。 少华恳求道:“母亲,你就听孩儿的吧!过一两日我再来接你。” 邵母见他态度坚决,心中虽有不满,但是想想,点头道:“好吧,我暂且在这里住下。” 两人聊了一会,伙计来告知饭菜准备好了。几人去用饭。 饭菜摆在大屋,就是后院那间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屋子。曾经少华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姚通。 几人正吃着,杨月灵来了。 她看到首席上坐的邵母,不知道她是谁(上次邵母来去匆匆,没有在县城停留,所以无从得知),不过看她坐在上首,样子看起来富贵从容,杨月灵对她行了一礼,然后叫少华:“你出来一下。” 少华放下筷子,跟她出去。 “你们家宴席的酒水有了吗?要不要我带过去?”杨月灵直接问。 “什么?”少华一脸懵。 “就是你们家的宴席呀!昨天袁高来告诉我,我问他要不要酒水,他说不知道,等回去问问。正好你来了,就问问你。” 杨月灵不知道少华是从外地回来,以为他是从岩脚村过来。至于他为何会与姚小姐一起,伙计没有问,也没有跟她讲,杨月灵自然没有多想。 “我、我刚从江州回来,我们家要办宴席?”少华一头雾水。 “啊?”杨月灵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我以为你是从岩脚村过来!” “没有。我出去了一趟,离家一个月了。我们家为何要办宴席?” “玉蓉跟荣公子拜兄妹,这事你不知道吗?”杨月灵也一头雾水。 “拜、拜兄妹?”少华想起,玉蓉想认拓跋于荣做哥哥,但拓跋于荣说他不能随便认妹妹,得要经过他皇兄同意。 “知道。怎么,他们现在决定要拜了?” “是。”杨月灵点头:“他们定在六月二十二,也就是后天。我准备明天和娘一块儿回去。” 拓跋于荣成了徐玉蓉的哥哥,杨月灵欣喜得不得了,那可是位大富商,她想早点回去,增加情谊,以后还要仰仗他呢! 听到后天家里办宴席,少华心情有些复杂,想着要不要后天也接母亲回去?但是想到一些事情…… 他道:“酒水他们应该已经有安排,如果需要,玉蓉会交代的。” “好吧,那我就不管了。”杨月灵知道了他是才回来,这些事情其实也问不着他。 杨月灵扭头望向厅内,试探地问:“首座上那位是谁呀?” “我娘。” 杨月灵吃惊! “你、你不是说……” 少华说过他父母去世,现在又冒出个娘来,而且他娘看起来还那么富贵。 “我以前说谎了,其实我父母健在。之前我娘就去过岩脚村,这是她第二趟来。” 少华表情无奈,知道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不过,他与母亲也商量好了一套说辞:他们是个富贵人家,他因为触犯律法被判流刑,发配邵州。他因为遭受不住那里的苦役生活,于是逃跑,来到岩脚村。 这些与事实相符,不过,他们决定隐瞒邵氏宰相府的身份,借用他母亲的姓氏,假称是“姜府”。 流放的犯人多了!只要不是姓“邵”,谁又知道你是谁。 听到少华父母健在,杨月灵迟疑道:“那你入赘……” 未经父母同意,擅自入赘,这种婚姻是可以被判无效的。 少华道:“现在我父母都知道了。” “那你父母……?”杨月灵有些替徐蓉担心。 “他们同意。”少华垂着眼帘。要说同意,其实他父母也没有亲口承认,反而是承认了姚湘云。 此时他心情复杂,没有心思讨论这些,说道:“有什么等回去岩脚村再说吧。” 杨月灵也不是闲着没事,前堂还有客人要招呼,说道:“好吧,等回去再说。你们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少华返回厅内。 邵母问:“那位姑娘找你有何事?” 少华道:“她是百味楼的掌柜,名叫杨月灵,是玉蓉的姐姐。” 然后少华大致讲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至于后日家里举办宴席,少华想了想,没有跟母亲讲。因为讲了,母亲一定会坚持跟他一起回岩脚村,但他不能让母亲同他一起回去,至少今天不行。 吃过午饭,少华搭乘拉客的马车回岩脚村。 今天赶集日,往返于各村的拉客马车很多。 第165章 坦白 第165章 坦白 岩脚村,徐蓉指挥人搬东西换屋子。 明天刘氏、杨月灵要回来,现在家里没有她们的住处。徐蓉让徐玉福搬去与邹子义他们住,原先他住的这间,腾空收拾一下,摆上两张床,配上相应的家具,以后就是刘氏的固定房间。要不然刘氏身为一家之长,回来居然没有住处,实在说不过去。 徐家人手多,三下两下就搬好了。徐蓉锁上门,静候明天她们回来。 忙活一阵,徐蓉有些疲乏,回屋躺一会。 她现在怀孕四个多月,很容易感到困乏,躺下一会就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徐蓉感觉有只大手在抚摸她的肚子,同时旁边好像躺着个人。 她惺忪睁开眼,只见少华单手撑头侧躺着,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的脸。 “醒了?”少华嘴角弯起个温情的笑,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徐蓉惊喜。 “刚到。看你在睡觉,不想吵醒你。” “不想吵醒我,但是你摸醒我。”徐蓉咯咯笑了起来。 “嗯。”少华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想你跟孩子了。” 他的大手还在被窝底下抚摸,想着要如何开口。 “你为何去了那么长时间?”徐蓉嘟着嘴,表情有些撒娇。 少华咬了咬嘴唇,道:“我被姚通扣下了。” “啊?”徐蓉惊诧:“他为何要扣你?” “他要我娶姚湘云。” 曾经拓跋于荣就告诉过他俩,姚通想将姚湘云嫁给少华。 “他脑子有病吧!他女儿是不是嫁不出去啊?”徐蓉觉得姚通真是匪夷所思,少华已经成亲,还在打他的主意。 “是,他脑子有病。”少华表情凝重地望着徐蓉。 “他成功了吗?”徐蓉本是随口一问,任何事情都会有个结果,现在少华回来了,那么结果显而易见。 “成功了。”少华嗫嚅的说出这几个字。 “啊?”徐蓉诧异地望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确认一遍问道:“你说他成功了?” 此时徐蓉并不是生气恼怒,而是不解。这或许与她刚睡醒有关,还有些没缓过神。 少华起身,在床边郑重地跪了下去。 “对不起,蓉儿,我是一点都不想娶,但是他威胁我娘……” “你快起来!”徐蓉赶忙坐起身拉他。 少华怕动了胎气,又赶忙伸手去摁她,让她动作慢点。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能随便跪啊!”徐蓉从未见少华给谁跪过,哦不对,上次他母亲来时跪过,此时虽然是给徐蓉跪,但徐蓉觉得“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给她下跪不合适。 徐蓉拉他起来,少华不起。 “蓉儿,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娶她,但是没办法。” 少华始终没提姚湘云睡在他身旁的事,因为他觉得,那比名义上娶了姚湘云还要命。 “起来!起来说。” 徐蓉歪着身子,伸手去拉他,一不小心扯到侧肌,她“嘶”了一声。 少华赶忙起身。 “他怎么威胁你娘了?”徐蓉问。 少华坐在床边,讲了姚通的威胁逻辑: 少华是逃犯,在这里隐姓埋名成家立业,姚通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姚通将他的行踪上报朝廷,一方面,少华本人会受到重罚,徐家受到牵连;另一方面,他父亲的政敌会借机发难,搞不好,邵家那边也会有不好的事情。 徐蓉不解:“姚通举报,他图啥啊!你不是说,漕帮是在你父亲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吗?” 少华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运河上匪盗猖獗,所以我父亲扶持建立漕帮,是为了清匪。但是现在,漕帮势力庞大,他们自己都成了匪,所以皇上要解散漕帮,不想养虎为患。然而姚通不想失去已有的东西,所以要挟我父亲。” 徐蓉有些了解了,说道:“但是,皇上的命令,你父亲也不能违背吧?” 少华道:“明面上是不能,但是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拖个十年八年,或是由明转暗。” 漕帮是有朝廷备书的,一旦解散,这个组织就不存在了,但是,他们可以成立另外一个组织,不叫漕帮,叫某某镖局、或某某商号。只要仍然得到朝廷大员的支持,他们的势力并不会减弱多少。 当然,社会上有许多没有朝廷备书的镖局、商号,人家也照样存活,但是,习惯了朝廷官员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漕帮,让他们失去曾经的优越感,变成平平无奇的普通镖局商号,这种心理落差,退休官员可能比较容易理解。 少华道:“另外,我母亲说,我最好回到邵州流放地……” 说这话时,他十分不舍的望着徐蓉。 “回邵州?”徐蓉皱眉,不过根据前面说的,姚通威胁,回邵州可以解除威胁。 “我不想走。”少华低头拉起她的手,轻轻揉捏:“我想在你身边,看着孩子出生。” 徐蓉也不希望他走,不仅是因为想要孩子父亲在,还因为邵州肯定环境恶劣,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逃出来。 “蓉儿……”少华长长叹了口气:“当初我应该听拓跋于荣的,不必送我母亲。” 还有一句他没讲:少华后悔没带徐蓉一起送母亲。如果徐蓉在他身边,姚湘云就没机会偷偷爬上他的床。当然,他压根没提姚湘云爬床的事,所以这句不必讲。 提到拓跋于荣,徐蓉道:“对了,告诉你件事,拓跋于荣的皇兄同意他认我做妹妹了。我们订在后天,举办个认亲宴,庆祝一下。”徐蓉喜笑颜开。 少华反应平淡:“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他不太赞同徐蓉认拓跋做哥哥,因为他是夏国人,而且还是位皇子。 “你知道?” “今天中午在百味楼,杨月灵跟我说过。她还问我,你们酒水准备好了没有,她明天带过来。” “酒水不必。荣顺号的人会去办的。”徐蓉问:“你去百味楼了?” “嗯,这次我母亲跟我一块儿回来,我把她安排住在百味楼。家里没有多余的房屋,她回来了也没有地方住。” 徐蓉惊讶:“你母亲又来了?”说完这句感觉语气不对,赶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少华点点头,表示理解。 徐蓉问:“你母亲也跟你一块儿扣在江州?” “没有,我母亲回了趟京城,又返回江州。” 徐蓉不太理解:“她那么大年纪,来来回回的跑,身体吃得消吗?” 少华垂眸,心中满是歉疚:“她也是为了我。” 徐蓉还是不太理解,说道:“你应该劝劝你母亲,为了你,她就应该保重身体。” “是!”少华深深吐了口气。 …… 此时他俩在“语意”上有些误会。 少华说姚通逼他娶姚湘云,成功了,徐蓉以为只是口头上答应,没想到是婚书都立了,而且是经过邵家父母同意的,邵母返回就是为了立婚书。 第166章 亲家的到来 第166章 亲家的到来 听到邵母在县城,徐蓉让少华明天去把母亲接来。然后下床,重新去安排住处。 少华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 县城。 杨月灵忙完午饭时段,趁着有点空闲,去找刘氏。 少华有母亲!这消息太震惊,她急于想要告诉刘氏。 城南店铺,零星有人来买韭菜盒子,刘氏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生意。现在赶集日,满大街都是卖韭菜盒子的,刘氏生意不怎么好。不过,她现在也不靠卖韭菜盒子赚钱养家糊口,杨月灵和徐蓉会给她银子,她不缺生活费。 “娘!”杨月灵跨进店铺,刘氏刚送走一位客人。 “你怎么来了?”刘氏擦了擦手。 “娘,我来告诉你个大消息。”杨月灵一脸八卦表情。 “什么消息?” “少华有母亲!” 刘氏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杨月灵道:“少华母亲就住在我们百味楼里!” 刘氏怔愣得半天说不出话,瞪大眼睛望着女儿。 杨月灵道:“他母亲看起来很富贵,不像是一般人。她带着两名伺候下人,还有四名护卫。娘,你想呐,什么样的人家出门会带护卫?” 刘氏前夫杨家,那也是个富贵人家,但是他们家都没有护卫,顶多也就有家丁负责家中安全。 这里要说明一下,护卫与家丁不同,一个是专业武夫,一个是有些胆识的男仆,他们在专业能力和职责上是不一样的。 另外,杨月灵来之前,问过韦怜双,韦怜双说那四名男子是护卫、两名女子是伺候下人。 刘氏怔愣半天,缓过神讷讷问:“少华不是说他父母不在了吗?” 杨月灵扁了扁嘴:“他自己承认,之前说谎了。” 刘氏心中涌起千种想法,问道:“少华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杨月灵摇头:“不知道,总之看起来很富贵。” 刘氏皱眉:“她不是住在你们院里吗?你都没有问一下?” 杨月灵道:“我是想问,但是又不好直接去问。我问过韦怜双,她没说,只说是贵人。” 刘氏蹙眉。 杨月灵道:“娘,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要不你过去拜访一下少华他娘?” 刘氏蹙眉思索。原本以为少华无父无母,是个可怜人,没想到他父母健在。 杨月灵道:“听少华说,他母亲之前去过岩脚村。” 刘氏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杨月灵也很疑惑,感觉这段时间好像发生了她们不知道的事。 刘氏想了想道:“行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要去见亲家,而且亲家还是位富贵人,刘氏怎么也得换身好衣裳,要不然显得太寒酸。 百味楼后院。 姚湘云坐在窗棂前,望着窗外景色发呆。 “小姐,我俩来下棋吧!”韦怜双提议。 姚湘云摇摇头,她没有心情下棋。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按照邵母所说,少华在哪儿她在哪儿,可是少华回岩脚村了,难道今后她也要住在岩脚村? 姚湘云不想去岩脚村,因为那里是徐玉蓉的家。少华在那里是上门女婿,她去了又算什么? 韦怜双见她似乎想一个人待着,说道:“小姐,我过去看一下老夫人?” 姚湘云轻轻嗯了一声,她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韦怜双出门去找老夫人,邵母正好在凉亭中纳凉赏景,陪在她身边的是那位四十多岁的婆子。 “晓兰,今后就拜托你了。不过岩脚村条件也不差,我住过,还可以。” 邵母口中的“晓兰”就是那位婆子,宋晓兰。她今年四十四岁,在别人眼中年纪大,但在邵母眼中,她还是当年二十几岁出宫进邵府的女医,比邵母小八岁,所以邵母一直称呼她晓兰。至于其他人,都称呼她“宋嬷嬷”。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这次邵母特意将她带来,是想将她留在徐家,照顾徐蓉生产,以及之后照顾孩子。毕竟徐蓉怀着邵家骨肉,邵母担心这里医疗条件差,万一孩子出生后,时不时生病什么的。因为宋晓兰不仅是伺候婆子,她还是女医,属于是双料伺候最佳人选。 另外,邵华小时候也是她带大的。当然,她不是奶娘,而是负责邵华的日常生活和健康。邵华小时候有好几个奶娘,一堆仆人围着他转。 邵母道:“现在离徐玉蓉生产还有好几个月,你委屈一下,暂时住在那里。到时候,等孩子出生,你给我带封信。” 邵母有个想法:她想将孩子带回京城抚养。因为她不放心让徐玉蓉这样一个村妇培养她的孙子或孙女。 两人正聊着,韦怜双从远处走来。 “夫人!”她喊了一声。 两人谈话停止,邵母望着她走上前。 “夫人,我想来问问,您房里还缺点什么吗?”韦怜双显得很殷勤。 “不缺什么,挺好的。”邵母是个随和的人。 “夫人晚饭想要吃点什么?我让他们厨房提前准备。” “不必特意准备,有什么吃什么。” 问完这两句,韦怜双有些找不到话题,想了想,又道:“夫人想去城里逛逛吗?今天赶集日,城里可热闹了。” 邵母摇头:“年纪大了,不喜欢看热闹。” 韦怜双谄媚:“夫人还很年轻,哪里大了!” 邵母淡笑,这明显是奉承话。 这时宋晓兰看了看邵母,试探性地问:“夫人,我想去街上瞧瞧?” 赶集日,可能有人会采摘一些草药来卖。对一位女医出身的人来讲,她想了解下当地有些什么草药,将来可能用得上。 邵母点头:“想去就去吧,反正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宋晓兰让韦怜双带她去逛逛,两人刚走到门口,恰好遇见杨月灵带着刘氏过来。 “咦,你们要出去?”杨月灵随口打声招呼。 刘氏看到有些富贵又一把年纪的宋晓兰,以为她是少华母亲,刚想开口,韦怜双道: “宋嬷嬷想去街上逛逛,我带她出去。” “哦。”杨月灵哦了一声,带刘氏继续往前走。 待两方人拉开一段距离,刘氏问:“刚才那个女人不是少华母亲?” “不是,她是少华母亲的伺候婆子。” 刘氏回头,又再望一眼。 一个伺候婆子看起来都有些几分富贵,那么少华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67章 揭露身份 第167章 揭露身份 后院凉亭中,邵母静坐,望着眼前的草木花卉,想着心事。只见远处走来两个人。 杨月灵在刘氏耳旁低声道:“凉亭中那位就是少华母亲。” 刘氏从远处打量,少华母亲比她想象的年纪要大,看起来年过五旬,鬓角微霜,她身着素雅深色襦裙,衣料虽不张扬,却隐隐透着上乘的光泽。 待走近,少华母亲望向刘氏和杨月灵二人,她目光淡定,无波无澜,尽显端庄与从容。 “亲……”刘氏躬身,想喊一声“亲家”,但又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冒失。 不得不说,在邵母的雍容典雅气质面前,刘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幸好杨月灵赶忙上前一步,蹲身行礼。 “小女杨月灵,见过姻母。” 姻母,妹妹的婆婆,也可以称呼“姻伯母”。 之前邵母见过杨月灵,知道她是谁,示意起身:“不必多礼,这位是……?”邵母望向刘氏。 杨月灵赶忙介绍:“这位是我娘,玉蓉的母亲。” 邵母打量刘氏,她看起来年届四十,一身细麻布衣,皮肤暗沉,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明显可见,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乡下村妇。 这里说明一下,刘氏并没有那么大年纪,她才三十多岁,但是因为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老。 邵母对刘氏微笑颔首:“亲家母!” 刘氏赶忙半蹲行礼,也喊了声“亲家”。 从辈分上讲,她俩是平辈,刘氏可以不必半蹲行礼。但是,对方是贵人,而且年纪看起来也就比杨家老夫人小那么几岁,所以刘氏半蹲,以示对对方的尊重。 “过来坐。”邵母从容的指了指身旁空位,对刚才刘氏行礼有点满意,感觉她还是懂点规矩的。 邵母道:“老身姓姜,不知亲家如何称呼?” “愚妇姓刘,夫家徐刘氏。” “哦!老身姓姜,夫家也姓姜,我们是一个族中的。” 古代同姓同族的人结婚是常事,当然,这个“族人”可能已经是五服外,并不一定是近亲结婚。 刘氏点头,表示理解。 邵母道:“我家华儿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刘氏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少华是个好孩子,没有麻烦,他人很好,村里人都说他好。” 邵母面带淡笑道:“我说的麻烦,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刘氏疑惑,等她说下文。 邵母道:“不瞒亲家,其实华儿,他现在的身份是逃民。” 本来应该说“逃犯”,但是邵母觉得逃犯不好听,于是改做“逃民”。 “什么?”刘氏一脸懵。 邵母讲了少华的“真实身份”:他是从流放地逃出来的。前面部分与事实基本相符,只是邵家改做“姜家”,同时邵母给老爷“降了”几级官,把一品宰相改成“六品校尉”。 在邵母看来,六品校尉已经是很小的官,但在刘氏听来,县令七品,少华父亲六品,是比县令还大的官,顿时肃然起敬、高山仰止。 一旁的杨月灵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一方面她惊讶少华居然是个逃犯,一方面又惊讶他的出身家境。 邵母道:“我之前去过岩脚村,见过玉蓉。这次特意又来,是想劝说华儿回邵州。” 邵母之所以急于说明少华的“身份”,为的是说服徐家人,一同劝少华回流放地。因为他的逃犯身份,一旦曝光,也会连累到徐家。 不得不说邵母的劝说策略是成功的,刘氏听完她一通分析、陈述利害,吓得脸色都变了。 “你是说,如果他身份暴露,我们家也会被流放?” “对。”邵母点头:“其实现在已经有人知晓他身份,否则我也不会知道他在岩脚村。” “谁、谁知道?”刘氏嘴唇有些发抖。 “甜香,江州的姚家人,还有与你们家合伙做生意的拓跋于荣。” 邵母直言不讳,有些事情最好是摊开来讲,否则蒙来蒙去,可能会酿成祸端。 “另外,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亲家母。” 刘氏嘴唇颤抖地望着她,此时她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邵母道:“江州姚通,也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他逼我儿娶姚湘云。不得已,我们只能答应。” 虽然此刻姚湘云就在不远处的房内,但是隔得那么远,她听不到。当然,就算听到,邵母也无所谓。 “什么!!”杨月灵震惊。脑子里立刻联想起姚通、姚湘云的一言一行,还有甜香,甚至荣公子。 她问邵母:“这些事情,玉蓉知道吗?” “知道。”邵母点头:“她一早就知道。” 杨月灵觉得不可思议,玉蓉什么都知道,她怎么像个没事人似的? 这里要说明一下,她俩有歧义。邵母的意思是,徐玉蓉一早就知道少华的真实身份;但杨月灵以为,玉蓉知道所有事情,包括少华娶姚湘云。 邵母对刘氏道:“亲家,华儿留在岩脚村,可能会给你们家带来牢狱之灾,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劝他回邵州。他只要人在邵州,就不怕别人知晓他身份。即便有人向朝廷举报,你们不认“此少华”非“彼少华”,官府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何况少华也没用他真名。 刘氏脑子一团乱,此时她只想着“被抓、坐牢、被流放”。想到全家人都会遭殃,她心里害怕极了。 刘氏对杨月灵道:“我现在就回岩脚村。一会你去我家,把玉文接来你这里吃饭。” 此时徐玉文正在私塾上学。 杨月灵劝道:“娘不必急于一时,明天一早,我们一块儿回去。” 刘氏摇头:“不行,我等不到明天。” 心里揣着可能会去坐牢、被流放的恐惧,刘氏一刻也等不了。 她要马上回去,叫少华走,不能让他连累他们全家。 至于徐玉蓉怀着孩子,家里的纸坊、等等所有事情。万一如果他们真的被官府抓起来,那些东西可能会被官府罚没,什么都保不住! 不得不说,邵母恐吓到刘氏了。 刘氏交代几句,一刻也等不及,立即坐马车回岩脚村。 第168章 商量离别 第168章 商量离别 岩脚村。 徐蓉重新调整了一下住房,让家秀、袁婆几人搬出老房子,将这里让给刘氏住,毕竟这房屋本来就是刘氏的。至于徐蓉家旁边的那间房,留给邵母住。 此时已近傍晚,干活的人陆续收工回来。 徐玉福见老房子腾出来还给刘氏,说他也要搬回老房住。就像以前一样,他原本就住在老房子。 徐蓉不同意,坚持要他与邹子义他们一块儿住。 徐玉福嗔怪道:“为什么呀!老房空着也是空着,我从小就住在那里,我喜欢住在那里。” 徐蓉道:“你一个人住,没人监督,谁知道你又会干出什么事。” “我能干出什么事!”徐玉福嘟囔,但他也知道姐姐指的是什么事。 徐蓉道:“你先跟邹子义他们一块住。等娘回来,看娘的意思。” 其实她把老房子腾出来,也考虑到刘氏可能会认下小红。到时候,小红的身份就变了。至于会变成什么?还是那句话:等刘氏回来。 这时少华过来叫徐蓉。他之前与拓跋于荣在一块儿,讲了他的“新底细”,也就是他们家姓姜、他父亲是六品校尉,他因为年轻气盛、误伤人命,被判流放,最后又跑来岩脚村。 拓跋于荣是知道他真实底细的,想要隐瞒众人,必须有他配合。 拓跋于荣爽快答应,这一点小谎,对他来说无所谓。 另外,少华又跟他讲了,父母希望他回流放地。说实话,其实少华也觉得回流放地是最佳选择,因为现在知道他身份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增加了江州姚家的那一大群人。人多口杂,少华隐隐感到危险。 说到邵州,拓跋于荣有话要讲,不过他让少华过来喊徐蓉一块儿讲。 徐蓉、少华来到拓跋于荣的房间。 拓跋于荣道:“有件事,我本来想等穆青回来再与你们商量,不过少华说回邵州,现在讲也无妨。” “何事?”徐蓉一头雾水。 “邵州裁撤了一些驻军,这个你们知道吧?” “知道。”徐蓉和少华听冯树讲过。他们之所以能买到军马,就是因为军队养马场也裁撤了。 拓跋于荣道:“我与李国有生意往来,邵州与李国接壤,为了方便今后的一些事情,等穆青探路回来,我打算在邵州也建一个荣顺号。” 他在重阳县建“荣顺号”,为的就是与邵州、李国连成一线,形成荣顺号的一条商路。 拓跋于荣问少华:“你的流放地是在邵州哪里?” 少华答:“武县回龙山。” 拓跋于荣听说过武县,没有去过,问道:“那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一般流放的人都是为官家一些项目干苦力,比如为皇帝挖山修陵墓、修长城,为官家采石、挖矿等等。 少华道:“那里有座铁矿。” 拓跋于荣回想一下从邵州到李国的线路,并不经过武县,问道:“武县离龙口县有多远?” “大概一百二十多里。”(这里指的是华里,也就是六十多公里) 曾经少华途径过龙口县,因为它是一个由东向西的重要交通枢纽,位于国道,也是邵州相对繁荣的一座县城。 “倒也不远……”拓跋于荣思忖,说道:“你回邵州,不必去武县,就在龙口县。到时候我在那里建座商号,你帮我守着。” 徐蓉嘴角抽了抽:“你俩是在商量什么呢?” “商量少华回流放地。” 徐蓉有些不解,望向少华:“你真要回去?” 少华郑重点头:“现在知道我在这里的人太多了!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徐蓉拧眉:“你真要离开我?” 之前少华也提过回邵州,但是他俩没有讨论,现在算是正式讨论。 少华眼中满是不舍:“我也不想走,但是……” 拓跋于荣轻松道:“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走南闯北做生意,你要把你想象成我这样,你去邵州是去做生意,不是去服刑。” 少华皱眉:“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回邵州,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我在那里。如果我留在龙口县,不回武县双龙山,那不还是等于人不在嘛!” 拓跋于荣道:“你当然是要先回趟武县,不过……”武县的官吏能不能搞定,现在拓跋于荣心里也没谱。 他道:“总之,等穆青回来。他回来后,我们再商量商量。” 穆青此行,不仅是去李国送辣椒籽、种辣椒,还有其他别的任务。 他对徐蓉道:“你不是要种辣椒、种棉花吗?邵州也可以种。据我所知,邵州军屯也是可以商量的,我们可以与他们合作。” 现代地名中,带“镇”“营”的地名,在古代,那就是军队镇守设立的地方,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演变为行政区域,卸去军事驻防功能,成为一个仅次于县的人口聚居地。 不过在古代,某某镇、某某营,那里一定有驻军,而且同时也伴随有军屯。 拓跋于荣说完,问少华:“武县那里有什么驻守军屯吗?” 少华摇头:“我对武县不了解,不过回龙山有驻军。至于他们有没有军屯,不清楚。” 他只是个干活的,又不是管事的,知道的东西只是眼睛能看到的范围。 拓跋于荣若有所思。 徐蓉问少华:“你真的要走吗?” 少华看着徐蓉,眼中满是复杂。 他一定是要走的,只是,什么时候走?现在徐蓉怀孕四个多月,他想看着孩子出生。可是,还要再等五六个月,他似乎又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拓跋于荣摆弄茶杯,轻松道:“玉蓉!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你看穆青,一年天南地北的跑几趟,我自己也几乎是这样,没有多少时间好好在一个地方待着。” 这段时间,拓跋于荣是在等纸坊攒够一定数量的柔纸,他要带着柔纸再去趟京城。 徐蓉深深吐了口气。拓跋于荣的意思她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不舍归不舍。 这时厨房开饭了,伙计端着碗筷饭菜进来。见他们有三个人,又再去端两份。 徐蓉没什么胃口。少华今天才刚回来,然后又说要走,她心里难受。 少华和拓跋于荣都看出她不高兴,但是,走是早晚的事,此刻最好不要多言。 因为“多言”无非就是承诺一些什么,但是,有些话最好不要轻易承诺。因为拓跋于荣知道,少华还有件大事没跟徐蓉说呢!要是说了,徐蓉肯定会炸毛。 第169章 炸毛 第169章 炸毛 三人正在吃饭,突然刘氏出现在门口。三人都意外了一下,但也不是很意外。 “娘,你怎么这会回来了?”徐蓉放下筷子。她知道明天刘氏和杨月灵会回来,但没想到今天就回来。 刘氏扫了眼屋中三人,目光落在徐蓉身上:“玉蓉,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刘氏表情凝重,徐蓉不明所以的跟了出去。 “我在县城见到少华他娘了。”刘氏脸色铁青,语气凝重。 徐蓉知道少华他娘在县城,也准备等明天跟刘氏解释这件事。 “娘,” 徐蓉刚要开口,刘氏打断: “玉蓉,你跟少华合离吧!” “什么?” 徐蓉一脸懵。 “少华是逃犯,你知道的吧?” 刘氏听邵母说,玉蓉什么都知道。 徐蓉咬了咬嘴唇,默认。 刘氏道:“他一旦身份暴露会连累我们家,你俩赶紧合离,让他走吧。” 徐蓉皱眉,她没想到刘氏居然会提出让她合离。 “娘,这是不可能的!再说了,我肚里孩子怎么办?” “孩子我们家能养。以后你再重新找一个。” 不得不说,二嫁的刘氏在“离婚”方面思想比较开放,远超同时代其他人。 徐蓉道:“我跟少华感情好好的,又没什么分歧。再说了,我们已经在商量他回邵州的事,娘你不用担心,他不会连累我们。” 刘氏道:“等姚湘云进门,你俩还会好好的吗?” 一路上刘氏想了很多。一开始她只是想让少华回流放地,不要被人抓住把柄。但是后来又想到他娶了姚湘云。 姚湘云有她父亲做靠山,等她进门,一定会往死里欺负徐玉蓉。刘氏有过类似的经历,思来想去,觉得最好还是与少华合离,从此各过各的,不要再去牵扯那些事。 “进门?”徐蓉有点懵。 “他娶了姚湘云,早晚要进门。现在姚湘云就住在百味楼。” 徐蓉有些怔愣地望着刘氏。 刘氏见她表情,疑惑问:“你不知道?” 徐蓉脸色一沉,转身进屋,质问少华:“你跟姚湘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少华跟她讲过,但此时听刘氏一说,徐蓉觉得少华没有说出事情的全部。 “我之前跟你说了呀,姚通威胁我娘,不得已,我只能娶了姚湘云。”少华因为之前讲过,此时不是太心虚,不过也有些语怯。 徐蓉开始有些上火:“你只是口头上答应,还是已经正式娶了?” 少华嚅了嚅嘴,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娶了。” 徐蓉立即气血上涌,抄起桌上的饭碗砸到少华身上。 少华没有闪躲,只是满眼祈求地望着她。他猜到徐蓉会生气发火,之前平平淡淡揭过去,他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滚!”徐蓉气得脸色涨红,她这样那样的理解少华,结果他说一半藏一半,满口都是谎话。 “蓉儿,我跟你解释过的呀!他威胁我娘。”少华戚戚然地望着徐蓉,眼神无奈又无助。 “解释?!”徐蓉想抬手打他一巴掌,突然小腹一阵痛,她又拧眉捂向小腹。 少华赶忙上前,想要扶她。 徐蓉一把推开:“你滚开!” 这时拓跋于荣上前,扶住徐蓉劝道:“你别动那么大气,他也不愿意,只是权宜之计。” “是!不愿意!但是他娶了!他居然还骗我!”徐蓉有些声嘶力竭,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 少华戚戚然道:“我没有骗你,我回家第一时间就跟你讲了,也跟你认错了。” 徐蓉想到他下跪认错,终于明白他为何跪。是自己当时误会了?……这他妈的误会! 刘氏看着屋里的争执,跨进门道:“你俩合离吧!” 三人同时转头望向她。 刘氏道:“我们是本分人家,沾惹不起那些事。” 她对少华道:“你为何会来到这里?你娘都说了。如果你真的在意玉蓉,在意我们家,你就走吧!回邵州去,不要连累我们。” 少华诚恳道:“娘,我会回邵州。” 刘氏道:“走之前,你俩先合离。” 少华一脸茫然:“这是为何?” 刘氏道:“我们惹不起姚湘云。如果你想让玉蓉的孩子好好出生、好好长大,你俩就合离吧!” 少华这就不懂了。想要孩子好好出生、好好长大,为何要合离? 徐蓉对刘氏道:“娘,我俩不会合离的。” 虽然刚才徐蓉对少华又是砸碗、又是吼他,但是,徐蓉知道少华是什么样的人,她不会轻易合离。至于姚湘云的事情,她想后面细细问清楚再说。因为此事很早之前,拓跋于荣就提醒过他俩,她知道姚家图什么。现在姚家成功了,她要是轻易退出,岂不是便宜他们。 刘氏道:“玉蓉,我们惹不起这些事!” “惹不起就躲开吗?”徐蓉道:“娘,我不是个会躲事的人。” 刘氏苦口婆心:“玉蓉,你斗不过姚湘云的!” 如果只是少华身份曝光、回不回邵州的事,刘氏也没想要让他俩合离,因为孩子需要父亲。等过个几年,事情平息,少华也可以再回来。可是,少华娶了姚湘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徐蓉刚要开口,少华抢先道:“娘,我不会让玉蓉跟姚湘云斗的。” 他的意思是,不会让姚湘云进门,玉蓉与她压根不会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在刘氏听来,以为他的意思是会调谐好玉蓉与姚湘云的关系。 刘氏沉声道:“不行,你俩必须合离。” 徐蓉坚决道:“我俩不会合离。” 少华见徐蓉态度如此坚决,心中很欣慰。他俩吵归吵、闹归闹,但相互爱着对方的心是没变的。 “玉蓉!……”刘氏想要再劝。 徐蓉道:“娘,我不会与少华合离的,你不必说了。” 感情的事情,当事人自己最清楚,徐蓉知道少华对她如何,她不会任由刘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徐玉蓉从来也没有听过刘氏的话。 刘氏看她态度坚决,想了想道:“那我们就彻底分家。” 徐蓉与刘氏本就分过家,只是因为扩建纸坊,用到刘氏的土地房屋,所以两家又混在一起。 徐蓉见刘氏如此胆小怕事,点头道:“行,你说如何彻底吧?” 刘氏道:“你出二千两买下我所有土地房屋,玉福跟我搬到城里去住。” 根据之前已经订过的分家协议:刘氏名下有十六亩良田、二十亩山林、一栋老房子,以及老房子周边的土地。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大约价值一千二百两左右。 刘氏开口要二千两,一方面是想让徐蓉听她的话,答应合离。另一方面,如果徐蓉实在不听话,那么刘氏自己离开。 二千两,足够刘氏在县城安家,够一辈子花的。 第170章 争执 第170章 争执 二千两!搬去城里住! 徐蓉一下子“唤醒”,回想起曾经原主与刘氏的关系。她俩不是亲生母女,刘氏刚到徐家时,对原主挺关心,但原主不领情,后来她俩关系就一直不对付。 自从徐蓉穿越到这里,因为赚到银子给刘氏花,刘氏衣食无忧,所以这半年多来没与她计较。 徐蓉沉下脸:“你明知道我没有二千两银子。” 刘氏道:“那你就听话,跟他合离。” 徐蓉阴着脸:“我不离。” 刘氏苦口婆心:“我都是为了你好!” “是为了我好?还是你想要明哲保身?”徐蓉不想说太难听的话,但刘氏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刘氏嚅了嚅嘴,有些事情可以偷偷想,但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难看了。 两人暂时僵持着,这时拓跋于荣对少华道:“我借你二千两银子,你要不要?” 少华愣了一下,明白他借银子的意思,但是,他不应该是借给徐蓉么? 拓跋于荣道:“至于利息嘛……以后你帮我跑李国。” 他没说“你以后帮我跑腿”,因为这话听起来不太好,感觉有点侮辱少华的意思,所以他换个说法。 少华望向徐蓉,跑不跑腿他无所谓,重要的是徐蓉需要这银子吗? 徐蓉道:“那些土地房屋不值二千两。” 刘氏道:“不管值不值,如果你非要逼我这样,那你就得出二千两。” “我逼你?!”徐蓉莫名又好笑:“到底是谁在逼谁?” 在徐蓉看来,少华身份曝光不是什么大事,他回邵州就解决了。即便有人指证他离开过,有他老爹在京城,徐蓉相信他爹能搞得定。 刘氏道:“让你合离你又不离,等到姚湘云进门,有你好果子吃!” 徐蓉最烦这个,挑眉问少华:“你会让她进门吗?” 少华摇头:“不会。” 徐蓉对刘氏道:“听到没有,不会!” 刘氏嗤笑一声:“他有他娘做主,他说不会就不会?” 徐蓉道:“这里是徐家!她想进哪个门进哪个门,总之不可能进我的门。” 徐蓉一方面维护少华,一方面心里也有点打鼓,不敢保证少华对她百分百忠诚。但是,在刘氏面前,她一定要做出百分百维护少华的态度。 因为相比之下,少华与她更亲。毕竟她不是原主徐玉蓉。自从她穿越到这,是少华做牛做马撑起这个家。 刘氏叹气摇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一旁的拓跋于荣有些听不下去,问徐蓉:“银子你要不要?” 徐蓉道:“那些土地不值二千两。” 拓跋于荣道:“不管东西值不值,你们还有一份亲情在。” 他的意思是,多余部分就当是弥补亲情。二千两对拓跋于荣来讲只是笔小数,他不希望徐蓉在钱数上与刘氏讨价还加,过多争执。 徐蓉嘟着嘴没说话。 拓跋于荣问少华:“刚才说的利息,你愿意接受吗?” 少华无所谓跑不跑腿,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徐蓉。这事得要徐蓉决定。 刘氏见他们三个串通一气,想要说几句,但是又不敢太得罪荣公子。因为她知道荣公子的身份,这也是位惹不起的主。于是怏怏地垮着脸,不高兴。 这时徐玉福过来,站在门口讷讷地喊了声“娘”。 其实他早知道娘回来,只是不敢过来。若不是小红劝他“早晚都要面对”,让他主动去找娘说,否则徐玉福还想躲着。 刘氏见到儿子,脸色稍微好些。 徐玉福怯怯道:“娘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我们去老房子那边吃。” 他听小红建议:先陪娘吃饭,让娘看到他孝顺,然后再跟娘说,她要做奶奶了。至于后面的话,小红会自己讲,必要的时候,徐玉福帮腔一两句。 不得不说,徐玉福很好摆弄,他现在很听小红的话。 刘氏看了眼桌上饭菜,知道这里吃饭的规矩:各打各的饭菜,然后想端去哪里吃就端去哪里吃,吃完了把碗送回厨房,有人洗。 目前她与徐蓉的谈话有点陷入僵局。说实在的,她也不是非要拿着二千两银子走人,但是现在,好像只有拿银子一条路。不过,如果真要走,也得询问下徐玉福的意思,因为那些财产也有他的份。 刘氏对儿子点点头:“走吧,我们去吃饭。” 有时候谈话停一停,或许也是件好事。 刘氏离开,少华蹲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碎碗和米饭。 拓跋于荣看他一副“受气小丈夫”的模样,想要叹气,又觉得有点好笑。他觉得少华是故意做给徐蓉看的。 果然,徐蓉拉起他道:“别捡了,一会让人来扫。” 徐蓉不会在外人面前让少华没尊严。当然,捡个碎碗米饭也不算是没尊严,但徐蓉觉得:你一个大男人,捡什么米饭啊!像个小媳妇似的,你不会直接用扫帚扫吗? 当然,徐蓉也看出少华是在装可怜,目的是想要让她心软,求放过。 少华问:“你吃饱了吗?要不我再去给你盛一份?” 徐蓉摇摇头:“不想吃。饱了。” 拓跋于荣见大家情绪都有所缓和,说道:“我说认真的,那二千两,如果需要,我就让阔昆去准备。” 荣顺号正在县城建商号,阔昆手里有银子。 徐蓉面露踌躇,犹豫道:“这样与刘氏分开好么?” “有何不好,”拓跋于荣道:“你们本来就已经分家。她既然怕事,就让她远离是非。我觉得这样挺好。” 徐蓉道:“可是二千两……我要怎么还啊!” 拓跋于荣笑道:“我是借给少华,又不是借给你。” 徐蓉道:“借他不就等于借我。” “不不不,不一样。”拓跋于荣看向少华:“如果你回一趟邵家,得到二千两银子不难吧?” 少华点头:“回家是不难,但我目前不可能回去。” 拓跋于荣笑道:“也没说让你现在就回去。”然后对徐蓉道:“你放心吧!他有能力还。” …… 拓跋于荣说的“能力”,不仅指还钱的财力,也指他做事的能力。 原本拓跋于荣还想着如何将少华“拉下水”,难得天赐良机,正好。 第171章 突然暴富 第171章 突然暴富 另一边,徐玉福和刘氏回到老房子。 看到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灶台没了,其他东西又恢复原样,刘氏疑惑问:“她们不住这了?” 她们指的是家秀、小红、小五、袁婆几人。 徐玉福道:“是,大姐让她们搬出去,把这里还给娘。” “还?”刘氏听到这个词有点敏感,因为刚才他们在说彻底分家的事。 徐玉福道:“下面新纸坊建好几间屋子,所以大姐把这里腾出来还给娘,她说娘应该还是习惯住这。” 之前是因为家里房屋紧张,所以借用刘氏的房屋,现在不紧张了,自然也就不必了。 刘氏望着这间住了十几年的房屋,如果真的彻底离开,她心中不舍。 “玉福,有个事,娘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刘氏讲了在县城见到少华他娘,以及少华是逃犯的事。 徐玉福听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不过想想姐夫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曾经他就疑惑过,是什么样的庄子管事打人这么狠?现在有答案了。 刘氏道:“现在少华身份被有些人知道,官府随时都可能来抓人,到时候我们也会受到牵连。” 徐玉福想象抓人的场景,皱起眉头。 刘氏道:“刚才我跟他说了,让他赶紧回邵州去。另外,我让他与你大姐合离。” “合离?”徐玉福不明白为何要合离,不过马上想到“受牵连”。 刘氏道:“你大姐不同意合离,坐牢流放也要跟着他一起。但是我们母子三人……玉文将来会有前程,你将来也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我们不能陪着他一起啊!” 徐玉福皱眉问:“那娘的意思是?” 刘氏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跟你大姐分开。刚才我已经提出来,让她给我二千两银子,我带着你和你弟弟去县城。我们在那里可以买地买房子,将来你做点小生意,就像段安平那样,不也挺好嘛。” 徐玉福有个地方没听懂,问道:“大姐凭什么给你二千两?” 刘氏道:“我答应把我们的土地房屋都卖给她。现在家里的土地,全被她拿来建纸坊,反正我们也种不了地了,拿着银子到别处买去。” 徐玉福道:“可是纸坊能赚钱啊!土地不卖,将来纸坊赚了钱,大姐也会分我们的。” 刘氏道:“傻儿子,要是将来少华东窗事发,别说分钱,我们还得陪着一块儿坐牢!” 徐玉福沉默,想象一下坐牢的场景,他觉得好可怕。 刘氏道:“我仔细算过,我们十六亩良田、二十亩山林,加上老房子和周边土地,拢共价值一千二百两左右。” 良田大约四十到六十两一亩,主要看田地位置,是否有水、是否方便,平均下来也就是五十两一亩。至于山林,山上土地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土地上的产物,比如你种的是什么林什么树。徐家山林主要种的是构树和竹子,这些东西不值钱,大约一二十两一亩。 刘氏道:“说实话,我开口要二千两,其实我并不想卖,是想要让你大姐听话。可你也知道,你大姐从来也没有听过我的话。” 徐玉福道:“她哪来的二千两!”他知道大姐没钱。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刘氏道:“可是荣公子有,他答应借你大姐二千两。” 听到荣公子愿意借,徐玉福有些心动。 土地房屋本来只值一千二百两,结果对方愿意二千两买下。那么多出来的八百两,以徐玉福现在一个月挣一两多银子,一年大概有十五两。掰着指头算:十年一百五,二十年三百,四十年六百……也就是说,今后他不用干活,这钱已经有了。 不得不说,徐玉福其实还是很怕干活的,谁不想闲着啊! 这时小红端着饭菜过来,刘氏停了一下,等着她出去后再说。 小红迟疑着有些不想出去,徐玉福冲她摆摆手,让她出去。小红看了看二人脸色,拿着托盘出去,躲在门外偷听。 刘氏道:“不是我对徐家无情,非要把徐家的田地卖了。都怪你大姐,她太执拗。” 然后又道:“不过我现在想了想,觉得不能卖得一干二净。我想留下老房子,将来清明冬至回来扫墓,我们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刘氏谈她的想法,而此时徐玉福已经在遐想:二千两银子怎么花? 不得不说,二千两在他们面前是“突然暴富”,而且是真的暴富,只要点头就能得到。 …… 另一边,徐蓉和少华回屋。 徐蓉道:“你具体说说,在江州那边发生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我要听具体的事,你别跟我笼统说。”他之前就是笼统说。 事已至此,少华坦白,讲了所有事情。包括姚湘云爬床。 徐蓉听完气得翻白眼,一个巴掌朝少华脸上甩过去。 “合离吧,我觉得为你不值。你走吧!”徐蓉真的伤心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蓉儿,我跟她什么都没做!”少华极力解释。 “你猜我信吗?”徐蓉不相信。她知道少华在那方面欲望很强,自从她怀孕后,他俩就没有行过房,她不信少华能忍住。 “我当时人事不省,能做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何以证明?” “我对天发誓,如果做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少华竖起手指发誓。 “既然你没做过,姚通为何能威胁到你?” 少华凄苦表情:“他其实没有威胁到我,是威胁到我娘。” 徐蓉不解? 少华解释:“之前拓跋于荣提醒过,不要被姚通的手段绑架。我能做到,但是我娘不行。以我娘的教养,她做不到。” 说白了,这就是道德绑架。姚通绑架不了少华,但能绑架他母亲。因为少华母亲的道德感很高,儿子与清白女子同榻而眠,不娶还能怎样? 徐蓉望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呀!明知道姚通没安好心,你们还去!” 少华低着头,当时他也觉得不该去,可是……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此时天色渐黑,徐蓉坐在藤椅上,闭目消化着心里的窝火。少华在一旁安静坐着,没有吱声。 这时候老房子那边传出隐约的哭声,仔细辨认,好像是小红在哭。 第172章 反转 第172章 反转 老房子。 小红在门外偷听到刘氏与徐玉福的对话,听到他们要搬去城里。 刘氏计划着在县城买房子,让徐玉福跟着段安平学做生意,学会了他们家自己开个买卖。 徐玉福觉得不用跟段安平学,他们家继续开食肆,只不过以后好好经营,照样有收入。 刘氏说食肆只能赚点小钱,想要赚大的,还得要做南北生意。 徐玉福说,他们家有那么多银子,这辈子都够花,不用再想着赚钱了吧。 刘氏说,死水不经瓢舀,还得要赚,要不然子孙后代吃什么? 总之,两人讨论起以后在城里如何生活,只字没有提起小红的事。 小红在门外听着,一方面惊讶他们怎么突然有了钱,一方面有些着急,因为听到他俩计划着明后天就走。 忍不住,小红主动进屋,坦白了她与徐玉福的事。 刘氏听到儿子与小红好上,小红还怀孕了,整个人如五雷轰顶。 小红下跪哭求,求刘氏和徐玉福不要抛下她,说她以后只做个下人,求刘氏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 新房这边,隐约听到哭声,少华想打破屋里的沉寂,开口道:“老房子那边是怎么了?” 徐蓉闭着眼道:“可能是刘氏知道了小红的事。” “小红什么事?” “她勾引二弟上床,有了身孕。” 少华脑子一宕:勾引?怀孕?! 少华觉得这不是个好话题,赶忙闭嘴,尽管好奇也不敢问,转换话题道:“你是不是困了?要不要上床去睡?” 徐蓉摇摇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邵州?” 少华犹豫了一下道:“我想等你生完孩子。” 徐蓉摇头:“不,你马上就去。” 少华踟蹰,试探问:“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徐蓉摇头:“不,你赶紧走。出现在邵州,让别人无话可说。” 少华不舍:“我想看着孩子出生。” “你在不在我都一样生。” 少华感觉她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幽怨道:“你真的希望我马上走吗?” 徐蓉沉默。说实话,她不希望少华走。但是,要说少华的事情她一点没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她自己也很矛盾。 过了良久,徐蓉道:“明天与拓跋再商议商议。” 又是拓跋,少华心里有点醋意,但他知道徐蓉与拓跋只是生意关系,即便认他做哥哥也只是为了拉近关系。 徐蓉起身走向门口,少华忙问:“你要干嘛去?” “烧水洗脸。”徐蓉累了,想洗脸睡觉。一觉醒来,心情或许会好点。 “你坐着,我去烧。” “不必,这些天我都是自己烧。” 徐蓉执拗的非要自己烧,少华看她孕妇般的动作(她本来也是孕妇),忽然涌起股深深内疚。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一个来月徐蓉是如何过的。 他们家有下人,但徐蓉把她们当作员工,除了公共的事情,她个人私生活方面不用人伺候。之前少华在家,是少华帮她做;这段时间少华不在家,徐蓉自己做。 这是没苦硬吃吗?倒也不是。只是徐蓉觉得自己能做,就尽量自己做。把别人叫来烧个水,这种小事没必要。 看着徐蓉烧好水,洗脸、泡脚。少华帮她擦脚,将她抱上床,两人仿佛又回到之前的状态。 “蓉儿,对不起。”少华深深吐了口气,诚心道歉。 “没什么。”徐蓉闭上眼,希望睡一觉心情能好点。 …… 第二日,徐蓉在少华的拥抱中醒来,感觉身后有个坚实的肉盾,她伸手摸了摸,少华覆上她的手,轻盈的呼吸声在她耳朵背后,有点温暖。 “醒了吗?”少华轻柔的问。 “嗯。”徐蓉应了一声。 “我想了一整晚,决定明天之后,就去邵州。拓跋于荣的银子你不要借,我俩假装合离,顺了刘氏的心意。” 徐蓉很意外,扭头看向他。 少华道:“我仔细想过,他大概是想利用我做什么。” 徐蓉沉默了一下道:“如果要合离,就真的合离。你走了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你听我说。”少华想解释。 “你不必说,”徐蓉道:“我俩的婚姻本就建立在你的假身份上,你不是孤儿少华,你是邵家公子。姚湘云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妻子,你滚吧!” 本来睡醒一觉,徐蓉心情稍微好点,但是一睁眼,少华又给她当头一棒。 “你听我说!”少华用手箍住徐蓉:“你以为拓跋于荣真是冲着生意来的吗?他是冲着我来的。” 徐蓉不否认拓跋于荣有这样的考量,但是,他们的确也在做生意。 少华道:“昨天我一时情急,默认他借我们银子。不过我想了一整晚,觉得他是想利用我做什么。” “利用你做什么?” “不知道,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蓉冷笑一声:“你对姚通怎么没有这样的警惕心?该防的人,你不防;不该防的人,你防。你真是好样的!” 徐蓉推开他起床,少华拉她。 两人拉扯了一下,徐蓉道:“其实刘氏走不走,我都想买下她的田地。纸坊建在她的土地上,以后算账还麻烦着呢!难得她提出将土地卖给我,正合我意。” 昨天徐蓉一直强调,那些土地不值二千两,就是存心想买。但拓跋于荣和少华想到的只是刘氏怕事,想与他们划清界限。 徐蓉道:“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坚持我们的感情。没想到,你真让我失望!” “不是!你听我说!我说的只是假合离。”少华也是想帮她省银子,不要因为一点钱被人拿捏。 徐蓉道:“没有真假,离了就是离了。不过你跟姚湘云的婚书倒是真的。” 徐蓉不太想提姚湘云的婚书,因为从法理上,那才是真正被人承认的婚姻,徐蓉无法接受。她觉得,只要少华认为他俩的婚姻才是真正婚姻,那么婚书的事情可以当它不存在。可是现在,少华居然说假合离。 何来假?她与少华从一开始就是“假婚姻”,因为少华的身份是假的,而少华父母承认的那个才是真的。 少华辩解:“姚湘云那个我不认。” “你不认是你的事。但是其他人承认。”徐蓉摇头:“一大早我不想跟你吵!” 第173章 摊明白 徐蓉去刷牙洗脸,少华跟在身后,反复强调他说的只是假合离。 徐蓉不耐烦道:“假合离要不要向所有人宣布?要不要去官府将你的户籍除名?你说这是假的,它哪里假了?” 少华道:“这些都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徐蓉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你以为它是假的,但实际上它已经成真的了!” 上辈子徐蓉听过,有的人为了买房假离婚,但最后成真离婚。因为从法律上讲,就不存在“假离婚”一说。 这里是古代,法律不是那么严格,但是少华说的“假合离”,那么首先你得要骗过其他人。你心里认为是假的,但别人看到你俩合离,他们认为是真的,于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徐蓉给少华解释了后半段,说道:“这就是为何我坚持不合离,因为我在坚持我俩被众人认可的关系。如果你觉得这种认可不重要……”徐蓉叹了口气,她发觉少华有时候很糊涂。 少华听懂她的意思,嚅了嚅嘴道:“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徐蓉望着他:“夫妻本应同甘共苦,要不我陪你一起去邵州?” 昨天徐蓉一直没提陪他去邵州,是因为觉得这样不现实。她有身孕,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说什么“我陪你去邵州”,只不过是把自己塑造得很伟大似的,实际上,少华肯定不同意,所以那话说了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她觉得与少华之间不必来虚的,那样太虚假了。不过现在看来,这话还是有必要说。 “不行,你不能去。”少华断然拒绝。 徐蓉深深望着他:“我知道你肯定会心疼我,不让我去,所以这话我一直没说。少华啊,其实我也心疼你,不想你去邵州。但是,做事还是要理智一点。现在这个局面,邵州你是一定要去,否则就会一直被姚通拿捏。但是,怎么去?去了做什么?这个我们可以再商量。” 这话本来也是昨天少华说过的,可以不必再重复,但是徐蓉觉得,少华想的好像是另一种“去”。 少华深深望着她:“我知道你也会心疼我。你的意思我懂。只是,我不想与拓跋于荣捆绑太深。” 徐蓉明白,叹了口气:“行吧!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坚持不合离,那么刘氏就要她出钱买土地;如果她合离,土地钱或许是省了,但后面其实也有很多问题。以徐蓉的能力,她做不到两全其美,她没辙了! “蓉儿,刚才是我错了。”少华拉起她的手:“我不再提什么假合离,银子的事情我去想办法。” 徐蓉不知道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暂且这样吧。刘氏那边还没说定,离或不离,其实是有退路的。 …… 一大早就糟心事,徐蓉心情不好,去山谷纸坊那边转转。 目前他们生产以竹子为原料的柔纸,不过徐蓉也在试做木纸。为了追求纸张雪白,徐蓉采用宣纸的做法,先破坏纤维结构,然后自然晾晒九个月。 在没有化学试剂漂白的古代,除了自然晒白,徐蓉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谁让她学习成绩那么差,化学从未及格过。 少华陪她一块儿去山谷纸坊,一排排晒架,就像晾咸菜一样,将一块块木材破坏、软化,初制成木浆片晾晒,大概一两个月翻一次身,让它晒白、晒均匀。 目前这批料已经晒了两个多月,颜色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徐蓉摇头,感觉不太理想。 少华看她慢慢悠悠一片一片的翻晒,说道:“一会我想去趟城里,去找我娘。” 徐蓉没有吱声。 昨天在吵架前,她还让少华去接母亲来岩脚村。但是吵架之后,现在徐蓉对少华母亲有怨怪,不太想见她。但是想想,如果此时闹脾气,岂不是对姚湘云有利? 徐蓉道:“去吧,去把你母亲接来。” 少华“嗯”了一声,但是没有立即离开,依然陪着她翻纸片。 这时徐玉福来纸坊干活,看到大姐和姐夫,走了过来。 “姐、姐夫。”经过昨天刘氏告诉他“真相”,今天他看姐夫的眼神都变了。 徐蓉见他来了,问道:“昨晚我听到小红哭,你俩的事情,娘是不是知道了?” “嗯。”徐玉福点头。 “娘怎么说?” “娘答应收下她。” 徐玉福问:“姐,你是不是要买下我们的土地?” 徐蓉沉默一下道:“不是我要买,是娘逼我买。” 徐玉福看向姐夫,说实在的,他一直觉得姐夫人很好,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是逃犯。 徐玉福道:“娘都跟我说了。姐,娘也是为了你好。” 说这话时,徐玉福支支吾吾,生怕大姐真听了娘的话,然后他二千两银子就没了。 徐蓉道:“是,所以我决定听娘的。” “啊?”徐玉福一下子愣了。 少华也愣了,不解地看向徐蓉。 “这、这、、”徐玉福结巴:“你真要跟姐夫合离?姐夫人那么好!再说你还怀着姐夫的孩子。” 徐蓉假装无奈叹气:“但是我觉得娘说的对。我不仅会跟你姐夫合离,还有我们这里现在的生意,我也打算不做了。” “不做了?” “我们现在的生意,都是靠你姐夫支撑起来的。如果他离开,那么这生意也做不下去。” “怎么会做不下去?”徐玉福不解。 “你姐夫走了,我们靠谁?靠你吗?当然,我还是会听娘的话,娘都是为了我好。” 徐蓉这前后自相矛盾的话,其实也是故意的。因为她觉得昨天把“价码”抬得太高,需要降一降,否则刘氏会觉得“二千两银子”理所当然,她会一步都不退让。 徐玉福都已经想好了二千两银子怎么花,结果大姐变卦,他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 “姐!不是……。姐夫离开了,我们家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徐玉福知道自己没能力撑起这个家。 “他们是因为你姐夫才会在这里。有件事情你忘了,现在家里做纸的这批人,之前跟荣公子说好,半年一换。他们在这里免费干活做学徒,学成后离开,换下一批新人。现在他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其实这批人目前并不会走,不过徐蓉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重点是要提醒徐玉福:这些人不是徐家的奴仆,不是理所当然会一直留在这。 徐玉福如梦初醒,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第174章 要银子 徐蓉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拉着少华转身回家。 半路上,少华问:“你刚才为何那么说?” 徐蓉道:“我想压价。让他们不要觉得势在必得。” 少华嚅了嚅嘴,想说亲人之间不要这样,但是想到刘氏一回来就让他俩合离,明白刘氏对他是什么态度——唯恐避之不及。 少华道:“我现在去城里接我娘。” “嗯。”徐蓉点点头。 …… 县城,百味楼。 段安平驾着马车来接杨月灵回岩脚村,看到就她一人,问道:“你娘呢?” “我娘昨天就回去了。” 段安平没有多想,问道:“玉文呢?他不去吗?” “他不去,他说他要上学。” 段安平皱眉,觉得徐玉文太不懂事。他姐办事不回去,甚至清明扫墓也不回去,这小子有些薄情啊!关键是,他娘也不纠正教导,只是一味认为他上学更重要。 不过段安平也懒得讲,那又不是他儿子。 两人驾车离开,杨月灵在车上讲了少华母亲的事。 段安平听到立即停车,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应该把她一块儿带去岩脚村。” 杨月灵解释:“我想过要不要带她一起,但是,一来他们自己有马车,二来……还有件事。” “什么事?” “少华娶了姚湘云……” 提到这个,杨月灵知道少华回去岩脚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徐玉蓉是能容忍这事的人吗?肯定不是。 她道:“少华在岩脚村不知道如何焦头烂额,如果这时候他母亲过去,只怕会闹得更凶。” 杨月灵想平息事态,她不想火上浇油。 段安平想想,有道理。继续驾车,聊着徐家的八卦。 半路上,他俩遇到少华。 少华是骑马来的,速度相对较快。三人在路上聊了几句,然后继续赶路。 听到徐蓉在家里一切安好,杨月灵怀疑,有些不信。 段安平道:“信不信,回去不就知道了么!我觉得少华没有说谎,如果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也不会去接她母亲。” …… 百味楼。 临近中午,少华来了。 “母亲,我来接您去岩脚村。不过走之前,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何事?” 少华讲了刘氏让他与徐蓉合离,否则就让他俩出二千两银子,刘氏搬到城里来住,与他们断绝关系。 邵母听完皱眉。想想一个乡野村妇,也就这点见识。不过她挺欣慰徐蓉,宁可与少华一起去邵州,也坚持不合离。 不得不说,少华在传话过程中添油加醋了。他只拣着好的说,没说徐蓉给他一耳光 邵母道:“那你的意思是,要给刘氏银子?还是带玉蓉一起走?” 少华道:“当然不可能带玉蓉一起走。她怀着身孕,而且家里还有一摊子事。” 邵母也没想过让玉蓉跟他一起去邵州,她顾念着肚里的孙儿。 少华道:“拓跋于荣说可以借我们二千两银子,但是,我不太想要他的银子。因为我知道,他一直想与我们邵府结交。” 拓跋于荣在京城的动作,邵母很清楚,少华一说,她便明白。 邵母道:“只是二千两,也不是不能借。我这次出门没有带那么多银子,你先跟他借,回京后我还他。” 少华就等母亲这句话。这其实是变相跟母亲要银子。 这里提一下邵府的收入。少华父亲在朝为官,年俸二千四百两;大哥也在朝为官,年俸九百六十两。这两笔只是小数,可以忽略不计。邵家的主要收入,是各地田庄,一年仅收租就有三万多两。另外,邵家还有一些灰色收入,具体数额是多少,少华也不清楚,不过至少以“万数”计。 母亲准他跟拓跋于荣借银子,少华心里就没负担了。 二千两,搁在徐家是天大的数,欠拓跋于荣好大一个人情。但是搁在邵府,二千两,只是相当于出去喝酒银票没带够,临时借来应急。转身还了便了事,不存在欠人情的问题。 这时海棠进来,告诉邵母饭菜准备好了。 海棠,就是邵母身边那个年轻丫鬟。说年轻,其实也不年轻,海棠今年二十三,在邵母身边伺候八年。 “去吃饭吧。”邵母起身。 饭菜摆在后院大屋,姚湘云和韦怜双也一起坐陪。 看到这两人,少华心中不悦。 他搞不懂母亲,为何不喜欢的人也可以坐在一起吃饭。当然,这种情况在邵府其实很常见。府中几位姨娘,有的人与母亲不和,但是大家都能装做表面和睦,这是贵族世家的基本素养。 席间邵母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说话,直到饭吃完,邵母擦了擦嘴,对姚湘云道: “一会我和华儿要去岩脚村,你……要不要去?” 邵母试探的口吻,姚湘云低着头,摇了摇道: “我去不合适。还是不去了吧。” 邵母嘴角划过丝淡笑道:“我们可能要去好多天。” 姚湘云点点头:“我就住在百味楼。”然后又补了一句:“等着你们。” “好吧,那你好生在这。” 邵母起身,带众人去收拾东西启程。她刚才问这一句,是想看姚湘云识不识趣。邵母喜欢识趣的人,不识趣的,她自有办法对付。 一行人驾车启程,望着马车远去,韦怜双有些遗憾。 “小姐,邵夫人都问了,你为何不一块去?” 姚湘云摇摇头:“去做什么。去吵架吗?” 韦怜双道:“她要真敢吵,我们也不怵她。” 徐玉蓉的性格,她俩大致知道,总之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姚湘云摇头:“没必要。这只会让邵夫人对我印象不好。” 她没指望少华对她印象好。之前在江州,少华甚至说要打死她。 但是,她现在已经嫁给少华,唯一能保她的只有邵夫人。因为她看邵夫人对她还算温和,说话轻声细语,没有严厉的言辞。如果以后想要日子好过,就一定要抱紧邵夫人的大腿。 获得少华的喜欢,她已经不指望了。但如果能博得邵夫人喜欢,她将来日子不会太难过,顶多也就是守活寡而已。 第175章 想走 岩脚村。徐家在准备明天宴席的菜。 吃过午饭,袁高带着几个男人杀猪,徐蓉带着几个女人做豆腐。 现在小红的事情已经公开,大家在一块干活,气氛有些怪异。 做豆腐的第一步,是先将泡发好的黄豆磨成豆浆。因为这是石磨,推起来有些费劲,磨一会手就酸了。 袁婆手酸,小红见状想要接替。 刘氏道:“让家秀来吧。” 袁婆心中不悦,她知道刘氏是照顾小红有身孕,可是家秀也怀上了,只是月份尚浅,婆媳俩没有公开。因为民间有种说法,怀孕前三个月不要告诉别人,否则容易流产。 对农村妇女来说,怀孕也照样干活,袁婆瞥了眼小红的肚子,心中咒骂一句,让家秀来接替。 小红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只是磨点豆腐,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她觉得自己能干。 这时候,杨月灵和段安平来了。 刘氏问:“你俩还没吃午饭吧?” “是,还没吃。” 刘氏对袁婆道:“你去给他们热点饭菜。” 徐家也是刚吃完饭不久,小五还在那边洗碗呢。 袁婆不情不愿去厨房热菜,此时袁高正在厨房里烧水,因为剃猪毛需要开水。 徐家厨房平常供应七八十人饭菜,厨房里有两个灶台、四眼灶。袁高占着一个灶台,袁婆去另一个灶台生火。 “豆子磨好了?”袁高随口问,以为她们要煮豆浆了。 “没有!”袁婆语气中带着不满:“是刘氏大女儿回来了,给他们热点饭菜。” 袁高本也只是随口问,见水烧开了,提桶来装。 袁婆道:“高儿,我觉得差不多该跟东家说了。” “说什么?”没头没脑,袁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告诉东家,家秀有身孕了。然后跟东家商量一下,我和家秀想离开。” 袁高迟疑了一下道:“等家秀显怀后会更好说吧?” 袁婆想离开徐家,去城里开个食肆。因为她们在这里学到不少吃食的做法,有这手艺,自己开个买卖不好吗? 更重要的是,现在袁高手里有银子了,足足五十多两。这些银子是他从工人头上抽成,加上帮徐家买菜,每次虚报价钱,这样一点点攒下来的。 袁婆道:“现在徐家是越来越难待了!徐家工人只多不少,可煮饭的就我们几个。小五被东家调去纺棉花,小红现在,居然连磨个豆腐,东家娘都不让她磨。那以后不就变成只有我跟家秀两个人煮饭,我们怎么忙得过来!而且,还有两个小的要照顾……” 袁婆的不满是合理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袁高有了银子。如果他们依然没钱,即便再难也会挺着。 袁高想了想道:“等明天事情办完后再跟东家说吧。” 虽然他媳妇属于典当,老娘预先领了一年工钱。但他觉得,娘在这里干了半年,大不了把下半年的工钱退给东家。至于媳妇,如果东家不准她回家“养胎”,那么东家你就养着,如果媳妇出了半点差池,看他闹不闹就完了。 当然,这是最坏打算。袁高理想状态是:东家同意他媳妇和娘离开,然后他自己可以留下来。因为徐家买肉买菜多,每买一笔他就能赚点。至于工人头上抽成,等徐家纸坊建好后,这笔钱就没了。不过他觉得徐家还有其他赚钱机会,反正到时候看吧。娘和媳妇赚一边钱,他赚另一边钱,他们家用不了几年又能恢复到从前的富裕生活。 袁高去剃猪毛,袁婆热好饭菜,端到饭堂。 饭堂里,刘氏正跟杨月灵讲少华的事。 听到让他俩合离,要不然就出二千两银子买下土地,刘氏和徐玉福搬去城里住。 杨月灵惊讶道:“那些土地值二千两?”她从未想过她娘有这么富。 刘氏道:“当然不值,但如果她不合离,我就要二千两。” “那如果她合离呢?”杨月灵疑问。 刘氏摇摇头:“不会!她肯定还贪图着少华家的家世。” 少华家,据“姜母”所说,他爹是六品官,这一听就知道家世不错。不过,不错归不错,这与刘氏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丈母娘,又不是媳妇本人,“姜家”的好处她沾不着。 不得不说,刘氏还是很清醒的,不会一听对方是官,就想要巴结。少华是逃犯,他爹是官又如何,顶多就是将来对他孙子儿媳照顾。她这个丈母娘,算是哪根葱。 杨月灵咀嚼母亲的话,觉得有道理。在她心中,也觉得徐玉蓉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 袁婆送来饭菜,两人停止对话,等人走了又继续交谈。 杨月灵道:“可是玉蓉哪有二千两给你?” 刘氏道:“拓跋于荣答应借他们银子。即便不借,让她写个欠条,以后慢慢还。” 其实一开始刘氏想的就是让徐玉蓉慢慢还。她还不至于那么绝情,不切实际。只不过正好拓跋于荣说借他们银子。 旁边的段安平道:“娘,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将来有一天少华被赦免?或是他父亲运作运作,将他捞回去呢?” 刘氏道:“想过。如果能捞,他父亲早将他捞回去了。至于赦免,现在也没什么大事,谁知道什么时候赦免。” 刘氏还是有点知识的,知道皇帝登基、立太子这些大事,会大赦天下。可是皇帝十年前登基,已经大赦过天下;立太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段安平想为少华说情,因为他与少华有几分交情。但见刘氏分析得头头是道,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无奈,段安平只有叹口气。 三人在饭堂吃饭。徐蓉那边磨好一大桶豆浆,先拎去煮上。 徐蓉煮豆浆,小五洗完碗也过来帮忙。 徐蓉突发奇想,想要做个“豆腐皮”试试。就是那种用豆腐压成皮,而不是油豆皮。 她让小五去多洗几块纱布,准备试做“豆腐皮”。 曾经徐蓉跟妈妈去菜市场,见过人家做豆腐皮。那东西说起来也简单,就是用纱布隔起一层一层压,所以豆腐皮上会有纱布的纹路。 之前没有试做,是因为在徐蓉看来,豆腐皮的最佳做法就是凉拌。而且凉拌豆腐皮,里面一定要有辣椒油,否则她觉得不好吃。 辣椒在之前很珍贵,徐蓉都是省着吃。不过现在,他们种的辣椒已经开始陆续成熟,以后吃辣椒再不用那么省了,所以她想试试“凉拌豆腐皮”,也算是给宴席加个菜。 第176章 我挺你 杨月灵吃完饭过来找徐蓉,见她们正在做豆腐。有一板豆腐做的不一样,徐蓉说那一板做的是“豆腐皮”,然后跟杨月灵介绍了豆腐皮的吃法。 杨月灵不太关心“豆腐皮”,她过来是想跟徐蓉讲少华的事。 豆腐已经压上,徐蓉擦了擦手跟她出去。 “玉蓉,你会与少华合离吗?”杨月灵试探地问。 徐蓉嚅了嚅嘴:“我准备听娘的。” 杨月灵诧异:“听娘的?跟少华合离?” 徐蓉点点头。 杨月灵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变化,说道:“如果你打算与少华合离,那么我百味楼就继续开下去。如果你不离,那么我打算提前结束百味楼。” 这下换徐蓉疑惑了,问道:“为何?” 杨月灵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你不离,那我势必也要与姚通反目,这生意还怎么合作下去?如果你离,那就是我与姚通的生意,与你和少华不牵扯。” 徐蓉没太听懂。 杨月灵解释:“大家都知道我是你姐姐。少华入赘,姚湘云又嫁给他,这算怎么回事啊!姚通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弄出这个三角关系,到时候,我们合伙的百味楼一定会面临他各种刁难。如果那样,我就不想做了。” 不得不说,杨月灵考虑的很全面。徐蓉与少华不单是他俩的事,还会间接牵扯到杨月灵。因为姐妹一体,当初你是以姐姐身份加入进来的,那么最后也会因为姐姐的身份被排挤出去。 徐蓉听懂了,试探问:“那你觉得我是离?还是不离?” 杨月灵道:“不离。像少华这么好的男人,你找不到第二个。眼面前是有些事,但事情总会过去。过日子不是一年两年,是一辈子。等再过些年,事情过去,你俩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徐蓉不解:“那你的百味楼怎么办?” 杨月灵淡笑摇头:“跟你说句实话,我也只打算把这一年开完。” 截止到目前,段安平投入的二百两银子已经“捞回本”。一开始,杨月灵对百味楼的经营期待满满,结果后来甜香的股份没了,她不再理事。少了甜香,百味楼的生意影响很大,几乎少了一半的客人。 有的人,她在时生意好,你觉得生意好是理所当然;但是当她离开后,生意变得不好,你才会发觉她的存在很重要。当然,杨月灵知道甜香的重要性,但是,姚通硬要收回甜香的股份,她们也没办法。 徐蓉琢磨杨月灵的话,不知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有别的目的? 徐蓉问:“如果百味楼不开了,你打算做什么?” 杨月灵道:“只是不在那里开,我换个地方开。” “你打算换去哪儿?” “目前还没想,不过总会有地方。” 其实,杨月灵也在想着那“二千两”。如果刘氏有了钱,还愁没钱开家新酒楼吗?前会吃饭时刘氏也说,如果拿到这笔钱,就给杨月灵买所房子,让她自立门户。(目前杨月灵的户籍还在龚家。她不想迁回杨家,但又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屋可以落户) 徐蓉吐了口道:“其实我心里不想离,但是娘逼我。我没有二千两,所以我打算还是听娘的话。” 她知道杨月灵是跟刘氏交谈后,才来找她。杨月灵一定听刘氏说过,她坚持不离。 杨月灵道:“听娘说,荣公子答应借你二千两?” “是,他是答应过,可银子不用还吗?二千两,我十年都还不完。”徐蓉一脸愁苦、无可奈何。 杨月灵深深吐了口气。的确,二千两不是笔小数目! 她道:“现在荣公子成了你的义兄,他应该不会跟你计较这点钱吧?” 徐蓉道:“成义兄他才答应借我二千两。如果不是义兄工,二千两他肯定不会借。” 杨月灵想想也是:能借已是情义,他们生意人算得可精了!段安平与她有那样的关系,百味楼投入二百两,他俩也是算得清清楚楚。 杨月灵叹了口气道:“行吧,反正我不希望你与少华合离。他那样的男人,真的很好。” 杨月灵劝徐蓉不要合离,除了真的认为少华很好,另一方面她也怀着侥幸心理,希望有天少华能恢复正常身份,这样他们家就有了门当官的亲戚。 刘氏坚持要他俩合离,杨月灵劝她不要离。不得不说,她俩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当然,徐蓉不在意她俩唱什么脸。对她来说,想的只是如何少点银子、买下刘氏的土地。 那边猪杀好了,袁高过来问徐蓉:肉要如何分?今晚吃多少? 徐蓉去安排肉的问题,杨月灵去找段安平。 此时段安平在工地上,正在与拓跋于荣聊天。 之前段安平负责徐家柔纸销路,但这趟拓跋于荣来了之后,让徐家攒纸,他要全部带去京城。段安平已经断货一个月了。 段安平讲了断货一个月,他的客户转买别家柔纸,如果继续断货,客户买别家的买习惯了,他们就没客户了。 “没就没吧。”拓跋于荣调侃道:“你不是只靠卖纸赚钱吧?” “当然不是。”段安平笑道:“我的老本行还是做粮食生意。” 拓跋于荣道:“我给你弥补点,今年等秋收后,我给你十万担稻谷,你吃不吃得下?” 段安平一年也就卖一百多担粮食,听到十万担,惊掉下巴。 “吃不下吃不下。”段安平连连摆手。 一担稻谷价格大概在1600文~1800文之间,按最低价1600文算,十万担就是16万两银子。这个数目,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 拓跋于荣知道他没有那么多本钱,问道:“一万担呢?” 段安平还是摆手:“没钱啊!” “一千担呢?” 段安平有些可惜的摇摇头。一千担,就是一千多两银子,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拓跋于荣问:“你是卖不了一千担?还是拿不出一千多两银子?” 对粮商来说,本钱是一方面,销路是另一方面。大粮商有大销路,小粮商有小销路。像段安平这样的小粮商,就算你给他十万担,他也没有十万担的销路。正所谓是“多粗的蛇钻多大的洞”。 段安平道:“一千担倒是没问题,只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他目前一年卖一百多担粮食,主要是因为粮源有限。假如有一千担,他有办法扩展到一千担销路。 拓跋于荣笑道:“银子好说!不够先欠着。” 段安平半信半疑:“真可以先欠着?” 拓跋于荣点点头,半调侃道:“看在你是玉蓉的姐夫,可以先欠着。” …… 拓跋于荣不会“无的放矢”,他的粮食也不是卖不掉。如此“优待”段安平,他有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