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 第1页 《旧疾》作者:二十七94【cp完结】 简介: 温柔深情攻x佛系自卑受 画廊主理人x非遗传承人 细水长流的,关于坚持和爱的故事。 后来在分开的那段时间里,何烯年一直在想,那时候他好像总是在伤害着许骋,无论是拒绝还是沉默,抑或是最后的那句分开吧,许骋只是不说,并不代表他不会痛,因为后来,许骋也让他痛了,而他觉得自己是活该。 何烯年舞狮二十年了,时间早就把所谓的初心带走,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和陈旧的狮馆、褪色的狮头一起老去,然后在生命的最后被遗忘。 但在那条本应无望萧瑟的路上,他遇到了许骋。 许骋那么好,教他释怀,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和漫长的等待。 他们的爱情并不轰烈,但对于何烯年而言,这是降落在他干涸生命中的一场春雨,绵延千里、润物无声、沖刷陈伤,而后万物生长。 「我想带着狮馆走出去,丰年狮馆需要被看见,南狮也需要被记起来,这是我迟到了8年的野心。」 he、职业、甜宠、成长、情投意合、救赎、 第1章 隆咚锵 丰年狮馆是第一次接到画廊的开业舞狮,南城这个城市,美术馆和画廊之类富含艺术气息的地方并不多。 何烯年从他爸手上接到这个委託的时候颇为惊讶,一般这种画廊,不都是搞个高大上的酒会来庆贺开业的? 得益于他那耳听十八路的大师兄,刚接到委託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摸个一清二楚了。 何润,就是何烯年他爷爷,丰年狮馆的上一任话事人,据说年轻的时候和当时还不是南城首富的易康健老爷子有过一段交情。 后来易康健实业起家,得益于时代红利和他狠辣的眼光,易氏集团做大做强,成了今日这般规模。 说来好笑,两家有点交情的时候,丰年狮馆算得上是如日中天,哪怕在当年村村有狮馆的南城也能排得上号,风水轮流转,几十年后的今天,丰年狮馆凋零没落,易氏集团叶大根深。 何烯年听他爸何坚说过,二三十年前他们两家也是逢年过节会登门拜访的交情,但是随着易氏集团的发展,两家人的差距早就不能和当年相提并论,更别说何润离世之后,这么点交情也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于是渐渐地也就不再来往。 狮馆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呢,何烯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时间点,等到大家发觉的时候,颓势好像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当然他也没太想收拾。 如果非得给狮馆的没落找个起始点,何烯年不介意把这个时间点放在自己继承狮馆的那一天。 他二十郎当岁的时候,在一所普通的民办二本院校读大学,虽然没有去美院,但是大学里什么人都有,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组织。 颜料铺陈在画布,想像力跃然纸上,画笔能代替他去到自己一辈子无法到达的远方,也能让他从枯燥的训练中得到一点喘息。 那天,何烯年带着满身油彩回家,就被狮馆的叔伯拉着谈了一宿的话。 他不太记得大家都说了什么,从黄昏到月升,光线越来越昏暗,狮馆的白炽灯用了很久了,灯壳上覆盖了一层黑色,连小小的茶室都照不透。 何烯年看不清父亲和叔伯们的表情,但是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往后余生。 最后何坚说:「阿年,你长大了,丰年狮馆是你的了。」 何烯年想说「我不想要」,也想说「放过我吧」。 但是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点点头。 轻飘飘的几个字,二十年了,他从未说出口,可见长大对他而言也没什么用。 何烯年的思绪被李瑜讲八卦的声音拉了回来,敷衍笑笑。 工作罢了,僱主是谁都没什么区别。 表演时间是客人定的,一般都会是吉日吉时,这天的吉时在下午两点,他们表演都会提前两小时到场,准备道具和策划动线。 十二点他们一行人就到了画廊,这个画廊还挺别致,不像何烯年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冷色调高端风格。 画廊打造成山水园林的风格,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画廊。 何烯年说明来意之后门口保安就把他们领进去了,一路走进去,他边打量环境边计划等会儿的动线。 走到一座小桥的时候,何烯年转头和李瑜商量: 「小鲤鱼,这桥桥面太窄了,等会儿得看看小文的鼓能不能推进来。」 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何烯年都等不到李瑜的回答,于是疑惑转头看。 李瑜正抬眼看着前方,双眼都直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于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眼前是一棵造型奇特的黑松,保守估计三米高,看着造型,何烯年这种门外汉也看得出来价值不菲,粗略估计没个两三百万买不下来。 李瑜家里是种名贵树种的,这个行业,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上一次他们家卖树还是两年前,卖了小一百万。 李瑜对这种树颇有了解,他自顾自地说:「老何啊,你知道吗,这树,没有三百万拿不下来。」 何烯年冷漠回答:「我不知道。」 转头又问冯子文他的鼓能不能推过去,谁知道冯子文和李瑜差不了多少,眼睛忙着四处乱瞟,根本没空搭理他。 第2页 冯子文年纪不大,刚满十八,何烯年不太忍心说他,只能自己默默记着尺寸。 他们来得早,保安把他们带到了一个茶室等接待的人。 李瑜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二师弟,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何烯年喝了口茶,幽幽道:「别喊我二师弟。」 「好的,二师弟。」 他和李瑜是狮馆年轻这一辈里待最久的了,何沛年是因为没办法,李瑜是因为没工作。他家里条件挺好,不等着他找份工作领工资,是个小小富二代。 李瑜比他就大了那么一个月,狮馆讲究尊卑,哪怕大一个月也是大,这是何坚从小教导他们的。 小时候他也本本分分地喊李瑜大师兄,但是时间久了就发现这人根本就没个哥样,久而久之,他也就直呼李瑜大名,就在他爸面前收敛一点喊一声师兄。 何烯年懒得和他吵,吵起来又没完没了了。 他把自己心里大致规划的路线跟他说了一嘴,李瑜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刚刚也并不是光顾着看树了,「大致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次我击鼓吧,文仔一个人搞不定。」 何烯年也是这么想的,正想开口说话,一个穿着衬衣西裤的人就进来茶室了。 何烯年和李瑜正想站起来,来人就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满脸堆笑说:「没事,不用站起来,我是孙铭,抱歉来晚了。」 何烯年还是站起身跟对方握了手,也作了个自我介绍。 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孙铭就简单说了下需求,何烯年也把动线跟他说了一下。 双方基本敲定了稍后的流程之后,孙铭带着他们走一遍动线。 孙铭是个话多的人,即便何烯年他们不说话,也能自顾自地说很多,和李瑜倒是挺合得来。 孙铭带着他们走到了画廊的入口处,说:「等会儿易总和许总会在这儿点睛,他们应该快到了,你们先跟我说下怎么点,我待会儿教他们。」 何烯年点点头,蹲下身用白酒化开硃砂,准备好毛笔,指着狮头说:「待会儿拿着毛笔先点天庭,之后是左眼、右眼,最后是口利就是狮舌,点完之后可以往狮嘴里放准备好的红包。」 孙铭点点头说明白。 何烯年和李瑜把两头狮子放好后就带着狮队的其他人去最后采青的地方搭架子。 僱主要求,最后要有步步高环节,就是狮子登高采青。 等一切准备好后,他们几个也换好了衣服,在门口等两位总来。 狮服的灯笼裤很闷,站了没一会儿几个人就出汗了,孙铭很有眼力见地买了几瓶冰水分了个何烯年他们。 等了约莫十分钟,一辆绿色的计程车缓缓停在了画廊门口,后座车门打开,车里的人下了车。 那人下车后扫了何烯年他们一眼,然后淡淡地点点头。 中午的太阳太过刺眼了,何烯年他们站在树荫底下,迎着阳光看不太清那人的模样。 站一边的孙铭迎了上去,边走边说:「许总,我就说去机场接您。」 那个被称为许总的人绕到车子后面打开后备箱,拿自己的行李箱出来说:「无所谓,我自己打车过来也行。」 「易总来了吗?」 孙铭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说:「还没有,我问过小张了,他们估计也差不多了。」 何烯年看看时间,确实也该到了,快到两点了,再拖就错过吉时了。 何烯年把手机放回旁边的包里的时候,许骋走到了他们站着的树荫底下。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许骋的脸。 下颌线利落,嘴唇很薄,高挺的鼻樑上是一副金丝边眼镜,遮住了他那双稍许轻佻的桃花眼,头发看得出来是临时抓的型,并没有规矩地梳好,但是配上这么一张禁慾的脸,使得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得多了。 许骋站定在何烯年身前,先伸出手,做了个自我介绍,「何总,你好,我是许骋,抱歉,飞机晚点了,接待不周。」 何烯年没想到许骋会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说到底,自己不过是收钱办事,根本也不存在接待一说。 他愣了愣,轻握了一下许骋的手,两只手交握了一下就分开了。何烯年也客套地说:「应该的。」 狮队剩下的几个人孙铭也一一介绍了。 刚介绍完,一辆白色的商务车就停了在他们面前,司机下车开门。看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易总了。 那位易总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人,看起来不过六十,和何烯年父亲差不多年纪。 许骋在易总下车后就走过去迎接了,何烯年听到他喊易叔叔。 李瑜这时在何烯年旁边轻声说,「看来这位许总就是易家钦点的画廊总监啊。这么年轻,靠得住吗,这可是易家的面子工程。」 何烯年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少八卦,工作呢。」 许骋在和易总寒暄的时候,何烯年他们自觉地戴上狮头、披上狮尾,击鼓敲锣的也各自就位,只等着吉时到。 两点一到,李瑜就开始击鼓,身旁的冯子文和王培也随着鼓点节奏敲锣打镲,何烯年举着狮头跪在许骋和易总面前,等他们两个点睛。 许骋他们请了两头狮子,刚好一人为一头狮子点睛。 何烯年举着狮头,只能从狮头下看到外面的一双脚,穿着皮鞋,西裤的长度恰到好处。 第3页 这是许骋,何烯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 走神了一瞬后,何烯年就集中精力听鼓点了,举着狮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通过鼓点判断什么时候开始表演,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动作。 何烯年舞的狮子带头,后面跟着另一头狮子,最后面是李瑜他们推着鼓跟着。 狮队沿着动线行进,画廊的工作人员全都出来捧场了。 李瑜控制着鼓点节奏,让两头狮子放慢脚步跟旁边的观众互动。 狮子停下来,活灵活现的摇头摆尾,抖动着眼睛,和一只大猫咪一样,侧着头蹭到一边的观众身旁。 等到观众向伸出手摸摸狮子的大脑袋的时候,何烯年又举着狮头往后退了两步,狮头眨着眼抖动左右摇晃了几下。 看起来傲娇又得意,惹得几个小姑娘举着手机边拍照边小声说好可爱。 这对何烯年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活灵活现的背后是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 马步要扎得稳,上肢力量要足够,否则无法一直举着五六斤的狮头做动作,控制力也要好,不然舞出来的狮子呆板无力,没有灵魂。 狮头狮背下,他们的衣服很早就已经湿透了,但是举着狮头的手很稳,脚下的步伐也丝毫不见凌乱。 鼓锣喧天,三阳开泰,六福齐来,八方来财。 城市一角安静的山水画,闯进了两只闹腾的大猫咪。 第2章 真好看 许骋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舞狮,以往都是在电视上看得多。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刚开始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画廊开业要请舞狮。 但这是长辈兼老闆的意思,而且易叔叔已经联繫好狮队了,他什么也没反驳,只说好。 原来只觉得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闹,如今身临其境了,他也对这个传统节目有所改观。 他现在觉得生动,许骋仿佛真的能看到,狮子每一个动作所表达的情绪,喜怒嗔闹,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配上热闹的鼓锣镲声,园林好像活过来了。 许骋从这座画廊打地基的时候就被易总挖过来了,山涧画廊从一块荒凉的平地变成如今的山水园林,还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 许骋跟着狮队绕完了整座画廊,最后来到了已经搭好登高架采青的空地。 原定在这里是需要进行登高采青的,但是刚刚一路过来消耗了不少体力,李瑜变换着鼓点,指挥两头狮子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是舞一些不费力,简单的舞步,依旧要披着狮头狮背做动作。 何烯年控着狮头和旁边的人群嬉闹,后面跟着另一头狮子,两头狮子看起来闲散地散步,也给他们时间蓄力。 何烯年举着狮头将要走到两位老闆附近的时候,李瑜又变换了一次鼓点,提示这里要停留久一点,做些其他动作。 许骋也听出鼓点的变化了,但是毕竟不是内行人,他也猜不出狮子接下来要干嘛。只是饶有兴致地等着看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 所以等何烯年控着狮头走到他面前走了几步,然后低下狮头蹭过去的时候,许骋愣了愣,随即笑了。 他对猫猫狗狗没有兴趣,但是此时此刻,这只小狮子在他面前伏低身子,乖巧地求摸摸头的时候。 他想养一只猫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他很少会觉得什么东西可爱,但此刻除外。 小狮子可爱到爆炸了! 也许是等不到许骋摸头,狮子微微抬头,「看」向许骋,然后侧过了头,眼皮缓慢地眨了一下,好像在问,「你怎么不摸摸我?」 许骋这才迟疑地抬起手虚虚地放在了狮头上方,这次狮子没有退开,反而迎着上前了一步,把头凑过去,主动蹭了几下。 在许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何烯年控着狮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抬起手臂,举高了狮头。 许骋抬了在半空的手尚未收回,何烯年高高举起的狮头就又放下了。看起来就是狮子朝着他鞠了一躬。 小狮子给许总拜了个早年。 狮头落下的时候,何烯年为了确定自己前面是许骋而不是别人,特地放下了狮舌,从里面看出去。 他看到了许骋有点惊讶的神情,原本面无表情做着各种动作的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其实许骋仅仅在狮子退后的时候愣住了,所以,何烯年那个没藏得太好的笑容被他收在了眼底。 何烯年的额发都湿透了,脸颊也留着汗,神色却丝毫不狼狈,那双眼睛反而像被汗水洗涤得更加清澈,亮晶晶的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许骋笑,许骋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失常了。 舞着狮的何烯年不知道许骋丰富的心里活动。 完成了这个动作继续往前走了。 许骋看着摇摇摆摆的狮子走过,收回了手,狮头上的毛有点扎手手上的触感迟迟没有消退,他低头无奈地笑了笑,真是单身久了,看什么都能心跳加速。 许骋顺便想了下要不要尝试着养一只小猫咪,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他太忙了,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何况是照顾一只娇气的小猫。 这时易总凑到他身边,说:「怎么样,不错吧。」 许骋回过神来,「确实不错。」顿了顿补充道:「比我想像中好。」 易总哈哈大笑,「这是我父亲推荐的狮队,你从小在加拿大长大,可能对这些民俗不太清楚,但是你仔细去了解,你就会觉得有魅力得很啊,他们舞出来的狮子,跟真的大猫一样。」 第4页 许骋盯着刚刚那只在他面前露了馅的小狮子,勾起嘴角,点头,「确实。」 易总继续感嘆,「可惜了,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学,嫌太苦太累了,这几个年轻人算是不错的咯。」 许骋笑笑没有再回答,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何烯年舞的那只狮子上,脑子里不断闪过刚刚何烯年朝着他笑的样子,有点心痒痒。 李瑜看着几个人休息得差不多了,又变了一次鼓点。 因为场地局限,他们搭的架子不大,只能一头狮子登高采青,另一头狮子听到鼓点之后就卸下了狮头,走到架子下面稳住架子。 何烯年和狮背的搭档在架子下面踱步,等着李瑜的信号登高。 熟悉的鼓点响起,何烯年用肩膀顶着狮头,手脚并用攀爬上架子,身后狮背的搭档紧随而上。 哪怕不用顶着狮头攀爬上三米高架子已经是很考验人了,更何况何烯年还顶着个八九斤重的狮头,这个过程非常考验臂力和核心力量,稍有不慎狮头掉了或者是人摔了都是表演事故。 但是何烯年和搭档攀爬的速度很快,几乎三两下就爬上架子顶端。 何烯年肩膀顶着狮头,嘴巴还咬着里面支撑狮头的横杆,防止狮头滑下去,顶着一脑门的汗。 爬上顶端的后,他用小腹作为支点顶着柱子顶端,双腿夹着柱子,双手终于空出来舞狮头,小腹提前垫了东西所以不会受伤。 何烯年就以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姿势舞狮头,等听到了催促采青的鼓点,他把狮头放到了挂青的上方,借着狮头的掩盖取青。 其实就是把绑着生菜利是和对联的绳子解开,然后等差不多了,就把对联放下来。 李瑜时刻关注着何烯年的动作,他们合作多年,早就知道每一个动作和鼓点意味着什么。 看到何烯年在上面已经准备好了。李瑜的鼓声更加密集了,锣和镲也敲得起劲,何烯年就在这鼓锣声中,从顶端放下了对联——「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有点俗气,但是大部分老闆都喜欢。 采完青就已经接近尾声了,何烯年和搭档利落地下来,另一头狮子也在另一边舞动,两头狮子和两位老闆合照之后就边舞边退场。 接下来就没有何烯年他们什么事了,易总和许骋被围着发言,孙铭则绕去人群后领着他们退场。 何烯年卸下狮头一只手拎着,狮头连着狮尾差不多十斤重,拎在他手上得像在拎一只小奶猫。何烯年热得上身衣服已经湿透了,脸上下巴都挂着汗,他伸手抹了一把,然后又把汗湿的头发撸到脑后。 许骋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放在了何烯年身上,他知道自己的异常,也知道这异常是因为什么。 借着身高优势和自己的远视眼,他脱下眼镜隔着人群看到了何烯年转头和身边的搭档说了几句话,对方是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人,他说了句不知道什么,何烯年笑了。 但是距离实在是太远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突然,许骋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给自己助理孙铭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孙铭问什么事。 许骋说:「我突然想到,好像舞完狮之后要给狮队红包的是吧,我忘记了···」 许骋后面还有半句话是,让孙铭把人带到茶室休息,等会儿他过去发红包。 谁知道一向聪明机灵的孙铭今天也非常醒目,还没等自家老闆说完话就接上了,「没事儿老闆,我早就准备好了,等会儿我给他们发,您专心和易总叙旧,你俩不是很久没见了?」 许骋张了张嘴,剩下的半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的,孙铭一向机灵,做事周全,这也是当初他选用孙铭的缘故,这些年来他也做得很好,聪明人也不是时时都好的,他想。 孙铭在电话那头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许骋只能说没事了,然后挂了电话。 孙铭敏锐地察觉到许骋的异常,但是却想不明白许骋为什么欲言又止,只能继续带着狮队的人往前走。 把人送到停车场之后,孙铭从兜里掏出了红包,李瑜作为狮队的大师兄替几个师弟收了红包,还说了几句生意兴隆早日高升之类的吉利话,哄得孙铭哈哈大笑,甚至约好了下次一起喝酒。 何烯年在后面看着他们肩并肩亲如兄弟,他一直很羡慕李瑜的性格——一只行走的社牛,估计从出生到今天,他从来就没有过尴尬这种情绪,一般狮队的外联social工作都由他担任。 何烯年绝对做不到和陌生人自来熟,甚至小时候和李瑜混熟了也全靠时间的积累以及李瑜死皮赖脸的性格。 因此外人看他只觉得他高冷难以接近,只有亲近的人知道,何烯年对朋友和亲人是无条件无底线的好,这种好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细水长流的关心和付出。 何烯年有点无奈地看着李瑜,想自己杵在这也没用,于是就上车先把空调开了,车子在阳光下曝晒了一个下午,闷得像蒸笼。 等到空调把吹得车厢完全不闷也不热的时候,孙铭和李瑜终于聊完了,李瑜依依不捨地上了车,何烯年礼貌地跟孙铭道了别才放手剎踩油门。 李瑜还特地摇下车窗朝孙铭挥手,直到车子拐弯了,他才把车窗摇上来坐好。 第5页 何烯年嘆了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 李瑜嘻嘻笑着,摇了摇头,「老何,所以说你老实呢,我们狮馆没了我可怎么办呢。」 何烯年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淡淡说道:「还是没了我好一点。」 李瑜拆红包的手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清了清嗓子,抬手兜了他后脑勺一下,「说什么呢你,老闆都跑路了我再能耐能上哪儿赚钱养这群小崽子。」 坐后面的几个也是些没眼力见但活跃气氛一流的小孩,看到李瑜在拆红包都凑过来叽叽喳喳问大师兄二师兄红包多少钱。 何烯年没什么表情地看路,只有李瑜理会他们。 李瑜掏了一个红包,自己给自己配上了音,「噹噹噹噹,一八八。」 后面几个小崽子伸手抢过了红包,嘻嘻哈哈说这次的老闆可太大方了,要知道,以往给十块红包的也不是没有,虽说每次表演都会收出场费,红包只是添头,但是谁会嫌钱少呢。有比没有好,多比少要好。 李瑜连忙说:「赶紧谢谢你们二师兄,没有他就没有我们今天这一票。」 车厢里此起彼伏都是谢谢二师兄。 开车的二师兄紧绷着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 车子在红灯下缓缓停了下来,何烯年挂空档拉好手剎,转头隔空点了一下后面的几个小崽子,「不要叫我二师兄。」 李瑜看他笑了,带头喊了声年哥,何烯年无奈笑了声,转头专心开车。 第3章 搭条船 车子开到半程,后面几个年轻的都睡了,折腾了一下午也挺累的,只有副驾驶的李瑜嘴皮子没停下过。 「我跟你说啊老何,今天我们也算是重新搭上易家这条船了,你想啊,易家这么多产业,随便一间小公司开业上市找我们狮队表演,我们就不愁前路了。」 「所以你就和孙铭混得跟亲兄弟似的?」 李瑜拍拍他肩膀,「说啥呢,我亲兄弟就你一个。」 何烯年冷静地打方向盘左转,他对李瑜的屁话早已经免疫了。 但是李瑜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这几年他们出狮越来越少,社会表面上对舞狮接受度很高,政府也很努力地在做推广。 而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现在比起当年确实是没落了。 以前他们过年端午什么的在村里或者社区里走上半天,每个人兜里都塞满了红包,从几块到上千都有,很多个体、公司之类开业也必定会找舞狮表演,那时候的工作多到忙不过来,而这甚至还是在南城乡乡有狮馆的强烈竞争之下。 但是现在,虽说南狮已经成功申遗,各种比赛也越来越多,这些比赛每年都有不少狮队参加,但是即使赢得好的名次也仅仅是名次而已,后续的生存问题才至关重要,愿意请狮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出狮的机会也越来越少,狮馆倒闭了一家又一家,剩下的要么是每次锦标赛都数一数二的,要么是有丰厚财力支撑的,比起鼎盛时期,能活下来的狮馆少之又少。 加上现在的父母都把自己的小孩儿养得金贵,越来越少父母会把孩子送来训练,像李瑜和何烯年这种从小训练练了二十多年的少之又少。 要知道,舞狮非常看重基本功,马步、举重、跳桩,每天都在练,每一种都又苦又累,每一天都容易受伤,但是训练又是必须的,很少有人能一直撑下来。 既没有市场,也没有传承,狮队生存发展的远比大家看到的要小得多。 何烯年刚刚说的只是气话,他们狮馆现在人不多,留在这儿好几年的都是十来岁就在这训练,读书也一般,中专或者大专毕业之后就留着的了。 他们已经舞狮很多年了,换言之,没有其他的工作经验。 何烯年作为狮馆名义上的法人、实际上的话事人,如果他跑路了,狮馆散了,他们就真的只能吃西北风了。 他们不像李瑜,家里有钱,几个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何烯年再任性不甘也只是说说气话,何况他本就不是任性的人,他真任性的话,早在十年前手里捏着那封提前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离开狮馆了。 为了这几个几乎以狮馆为家的师弟,他和李瑜咬牙撑了很多年了。 何烯年嘆了口气,「哪里算搭上易家的船了,你起码得和许总亲如兄弟才算搭上船了。」 李瑜摇摇头,「那许总看起来跟神仙似的,不食人间烟火,我等凡人可高攀不起,靠近一步我都觉得玷污了人家。」 何烯年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还有你觉得难以接近的人?你不是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也能聊上几句?这位起码说的是中国话。」 李瑜摆摆手,「那不一样。他那气场、那气质,看起来就不好接近,我站他旁边都自卑得抬不起头。」 何烯年乐得眼睛都笑弯了,能让李瑜自卑的确实不是一般人。 他面对带着大金鍊子和金劳的老闆也能谈笑风生,一个总监还能把李瑜搞自卑了。 何烯年回想起他握着的那只冰冰凉凉骨节分明的手,还有许骋那张哪怕惊讶也依旧冷艷高贵的脸,突然觉得,李瑜的自卑也不无道理。 于是认可道:「好像确实不是我们能高攀的,没关系,能在孙铭面前刷刷存在感也很厉害了,至少比我厉害。」 「那是,指望你,我的崽子们都得饿死。」 第6页 何烯年笑着点头,「对啊对啊,以后也要继续仰仗大师兄了。」 后半程这么打着嘴架回去,何烯年也不觉得困,一路开回了狮馆。 何家就在丰年狮馆楼上,不过大学毕业后何烯年常常一个人住在他母亲留给他的小套间里,而他父亲何坚就一个人住在狮馆。 今天要回狮馆卸下装备,他就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家。 到了狮馆,何坚看到他们回来了,和往常一样板着脸问今天表演得怎么样,何烯年边收拾东西边一一作答,何坚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说。 何坚知道他的脾性,看着何烯年忙碌的背影,终究也没有再问其他了,拂手上楼去了。 他们父子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狮馆的几个人都习惯了,比起父子,他们更像是上司下属的关系,何坚很少会问他累不累疼不疼之类的问题,他只关心自己儿子有没有做到最好。如果没有,是为什么,何烯年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 母亲去世得早,可能是何坚笃信慈母多败儿的教育方针,也可能因为何烯年是何坚唯一的儿子,也是丰年狮馆唯一的继承人,为了丰年狮馆后继有人,何坚对他总是採取最严厉的教导,毕竟不严厉也不可能造就何烯年如今这么扎实的基本功。 只是有得必有失,何坚扮演了严父的角色,得到了一个孝顺儿子,也让何烯年从此对自己父亲关上了心扉,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扮演一个无怨无悔的孝子。 这么多年来,何烯年自己都相信了自己就是为了何坚和丰年狮馆而生,他生活所有的重心都围绕着狮馆和狮队的师兄弟,只要他们都好了,自己怎么样其实也无所谓,人活百年,怎么活不是活呢? 但是偶尔的偶尔,在很少数的时间里,像刚刚,那些被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情绪会突然冒头,告诉他,他从未心甘情愿。 他演得很好,只有李瑜窥见过他情绪低谷的一个小角落。 但是,他还有一个更大、更叛逆的秘密,瞒着所有人,只有夜深人静时的自己知道。 把梦想和私慾都扼杀掉,这些不为人知的消极就只会短暂地爆发,然后像烟花那样很快就消散了,再然后,何烯年就可以和平常一样按部就班地活着。 他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晚上回到自己的家,何烯年觉得有点累,在昏暗的客厅坐了很久,看着外面的天空从橙黄色变成蓝紫色最后完全暗下来,脑子放空什么也没有想。 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撑起精神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洗个澡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刚到,何烯年就睁开了眼睛,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的生物钟,每天这个时候都会醒过来,洗漱一小时,然后六点准时到狮馆早训。 他到狮馆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打着哈欠进门的李瑜,两人熟到连招呼都不用打,各自走进了狮馆。 他们两个并不是最早到的,何坚早就已经在大堂打拳了,李瑜打了声招呼,何烯年则是默默地走到更衣室换练功服。 他经过何坚的时候,何坚边出拳边冷冷说道:「大早上的摆着脸给谁看!」 何烯年脚步停下来了,他昨晚睡得不好,本来就憋着气,听到他这么说没忍住呛了一句嘴,「那你别看。」 说完顿了顿,自嘲笑笑,「反正你也不会看我脸色。」 何坚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他,这个表情李瑜很熟悉,是他师父已经生气准备要揍人的表情。 他连忙走到何烯年身边把人拉走,打圆场,「师父,他没睡醒呢,别生气别生气,我把他扇醒,您继续哈。」 边说边笑着把面无表情的何烯年拉走。 离开了何坚的视线走到更衣房,李瑜小声说:「你跟师父犟什么,等会儿又揍你。」 「揍吧,反正揍得也不少了。」他边说边把自己的上衣脱了扔到柜子里,换上练功服。 李瑜嘆了口气,「何必呢,你和师父这么多年怎么还过不去?师父也是的,这些年你已经尽力了。」 「没办法,现在大环境不行,这几年附近都关了多少家狮馆了,我们现在这样,不也···」 李瑜停顿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挺好的。」 何烯年嗤笑一声,关上柜子门的时候没收住力道,砰的一声把木柜子砸出响,走了出门。 李瑜一个人在更衣房里面待了会儿也出来了。 出来后他们自找了个地方扎马步,这是舞狮的基本功,无论是击鼓还是舞狮人,下盘都必须稳。 双脚开立、屈膝半蹲、大腿外展、脚跟外蹬、双臂前申做握狮状,何烯年和另一边的李瑜都扎了标准的马步。 这是丰年狮馆的规矩,狮馆所有人的早训都会从半个小时的马步开始,随后的训练内容可以自行选择。 这几年很多时候早训往往就只有这里的三个人。 前几年还有何烯年的几个师叔伯就是何坚的师兄弟会来早训,但是随着几位年纪上去了,有的已经练不动了,回家抱孙子去了,有的则是被年轻时留下的病痛折磨,也动不起来了。 春来秋往,寒暑更替,何坚也没想到,最后留下来的竟然是当年最不靠谱的李瑜和自家不成器的儿子,那些得意门生,散的散、退的退。 曾经人声鼎沸的狮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冷清,像风烛残年的自己。 第7页 何烯年小时候,每天早训狮馆都热热闹闹地,有吱哇乱叫的小孩儿,也有大人的训斥声,而现在,可能只有每年春节端午有人来看舞狮才热闹点。 其实现在的丰年狮馆正式加入了狮队的人怎么着也有几十人,但是大多都并不是以此为生,何坚早些年还很严厉地要求每个正式加入狮队的队员必须早晚训,但是没有效果,很多人要么当耳旁风要么索性就退出了。 这个的师徒观念根本不像何坚那时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老道德观束缚不住任何人。 时代在变化,其实这才是正常的现象,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段虚无的关系不该成为桎梏一生的枷锁。 但是有的精气神好像也在声色犬马的世界里散了,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留下了落寞苍凉的丰年狮馆和何坚那一辈的老人。 何烯年不止一次想过,很多很多年后,他肯定也会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等何烯年和李瑜早训完之后将近九点,狮馆陆陆续续有人来了,这会儿正值暑假,一些附近的家长会把青春期孩子送过来发泄多余的精力顺便就当成了不花钱的看护。 狮馆开始热闹起来了,终于没了早上那种凄悽惨惨的调调,何烯年的情绪也被闹腾的青春期少年们打散了不少。 何烯年和李瑜还有几个稍大点的在教新来的几个小孩儿举狮头,几个小孩儿都是刚上初中,贪玩跑过来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同学。 刚来的第一天扎了五分钟马步就累得发脾气跑了,何烯年早就见怪不怪了,没想到第二天几个小孩儿又蹦蹦跳跳过来还说继续学,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也坚持下来了。 小孩儿都这么较真了,何烯年也就认认真真地教。 何烯年刚要纠正一个小孩耸肩顶着狮头的毛病,李瑜就用手肘顶了顶他,把手里的手机屏幕给他看。 何烯年看过去,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孙铭。李瑜得意地朝他扬扬手,「我说什么来着?」说完接通了电话。 重新开口的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孙秘,一晚上没见,我可想你了。」 何烯年被这语气熏得有点无语,李瑜这狗腿的臭毛病真是狗听了都自愧不如。 被这小插曲打乱了一下,陈皓朗,就是顶着狮头那小孩儿,悄悄地把狮头放在肩膀上放松累酸了的手臂,谁知没放松几秒,就被何烯年握着的藤条轻轻抽了一下手臂,「再被我发现你偷懒,发现一次加练五分钟。」 陈皓朗嘴上哀嚎,手臂还是自觉挺直了。 何烯年正看着陈皓朗的动作有没有变形,就听见李瑜在一边说,「哦哦哦好,他就在我旁边,我把电话给他。」 何烯年疑惑着接过电话,礼貌地说了声你好。 电话那头响起的不是孙铭那把活力满满的声音。 舒朗清润的嗓音透过电波传递到何烯年的耳朵里,让他无端想到了淌过竹林的溪流的声音,是夏日里独一份的清凉。 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你好,我是许骋。」 第4章 来一根? 何烯年心下疑问为什么许骋要找他,礼貌地问了个好。 许骋依旧用那把好听的嗓音说话,「何总,冒昧打扰,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朋友高尔夫球场开业,想做舞狮表演,您的狮队有兴趣接单吗?」 有生意送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何烯年马上说:「当然。」 许骋说了声好,然后又问了他的手机号码说等会儿直接联繫他,何烯年把自己的号码报了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何烯年还有点奇怪,许骋为什么要留他的联繫方式,现在的总监都这么闲的吗? 李瑜八卦他们说了什么,「许总找你干什么呢,有单了?」 何烯年一边通过许骋发来的微信验证信息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对啊。」 李瑜搭着他的肩膀说:「阿年,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最后是你搭上了许总的船,他怎么就非得绕过我呢,果然还是得看脸吗。」 何烯年打算找个有趣又不失庄重的表情包回复许骋,根本没心思离李瑜,然而他还没找到,许骋就直接发来一个定位,紧接着又把时间地点和一个联繫方式发了过来。 违和感更强了,其实许骋大可把联繫方式通过孙铭给李瑜,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找他? 但是何烯年还是回了个收到和谢谢,又等了一会儿,许骋也没有再发信息来,他才把手机放下,继续盯着陈皓朗的动作有没有变形。 - 在山涧画廊,孙铭接过自己的手机,一脸微妙地看着许骋。 许骋知道孙铭在疑惑什么,他没有必要向秘书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但是他瞒不过自己,今天这一通电话打过去,还加了何烯年的微信,他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意图。 当时和王洪聊到他的高尔夫球场即将开业的时候,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何烯年和他的小狮子,于是就提了一嘴,对方不知道是真的有兴趣还是不想拂了他的面子,竟然也欣然应下。 其实他提的这一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完全可以交给孙铭。 这样的举动全部归因于教养实在是过于牵强,许骋三十岁了,这几年已经很少会因为一时的冲动或者兴趣做一些非必要的事情。 第8页 他对何烯年的兴趣好像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更多一些。 许骋对自己的感情向来坦率,有好感就接触,喜欢就在一起,而现在,他想靠近何烯年,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两个人除了加上微信那天有过公事公办的聊天记录以外,直到高尔夫球场开业那天都再也没有聊过了。 表演那天,何烯年本以为在到场的时候就会见到许骋,他打算当面道个谢,但是直到整场表演结束了,许骋也没有出现。 正当他们收拾收拾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那位王总的秘书叫住了他们。 秘书小姐走到他们身边,说:「王总和许总想请各位吃饭,各位留步吃个便饭?」 何烯年和李瑜没有立刻回答,先是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知道彼此心里想什么了。 这种饭局,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人够得上的,人家估计只是客气。 于是何烯年笑笑说:「谢谢王总和许总了,但我们刚表演完,一身臭汗,也不好去扫两位的兴,还是算了。」 秘书小姐反应很快,笑眯眯答道:「我们这儿有更衣间,里面可以淋浴的,我看各位都穿表演服,把表演服换下来就好了。」 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再推拒,于是把物料装好车就跟着秘书小姐去换衣服了。 去到吃饭的地方的时候,何烯年因为要停车就落后了狮队的人一步,等他停好车走进包厢,圆桌已经坐满人了,李瑜很贴心地把靠近许骋的位置留了给他。 何烯年无奈只能过去坐下。 何烯年刚坐下,许骋就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许骋拿起茶壶给他倒茶,何烯年表面淡定,双指敲了敲桌子做了个叩茶礼,实际内心慌得一批,自己何德何能让许骋倒茶。 菜已经点好了,等上菜期间包厢也不尴尬,王洪是个能聊的,不断问着李瑜一些舞狮的问题,李瑜擅长说这些,一来一往的包厢氛围倒也不显得尴尬。 何烯年心下斟酌着要不要先给许骋道个谢,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不显得冒昧,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聊天,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桌上的其他人都有说有笑的,他们两个一个喝茶,一个面无表情,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最后是许骋打破了沉默,「抱歉,明明是我邀请你们来的,却错过了你们的表演。」 何烯年终于找到话口了,连忙回答,「许总说笑了,我们谢谢您都来不及,哪儿来的抱歉。」 许骋比何烯年高了差不多半个头,他一只手放在桌面,一只手搭在腿上,姿势放松,微微低着头跟何烯年说话。 「本来是赶得及的,但是高速上被追尾了,处理好过来已经结束了,幸好来得及跟你们吃顿饭。」 何烯年一听他告诉被追尾了就惊讶得坐直了身子,也顾不得想许骋为什么还特地朝他解释迟来的原因了。 「高速追尾?太危险了吧,你们没事吧?」 他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句废话,人有事还能坐在这儿跟他聊天吗。 但他的反应似乎取悦了许骋,许骋镜片下的眼睛是弯着的。 于是何烯年给自己找补,「额,我是说,人没事就好。」 许骋很给面子地忽视了他的窘迫,「人没事,当时前面本来就有点堵车,车子速度不快,后车司机没留神追了我们尾。」 何烯年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他还想说点什么,奈何实在不擅长找话题,所幸他们聊天的期间服务员陆续进来上菜了,王洪招呼着他们吃菜,何烯年应下,动了筷子。 吃了没多久,王洪就招呼着他带来的一位男员工给桌上的人倒酒,除了狮队两个还没满十八的小孩儿以及许骋,其他人的面前都有一小杯白酒,闻起来度数不低。 狮队的几个人根本就不怕喝,一个赛一个海量。 他们的酒量都是被师叔伯和村里的村民一杯杯白酒灌出来的,李瑜甚至看到酒瓶子的时候,偷摸跟何烯年说,「这好酒啊,多喝几杯,回去可喝不到。」 何烯年摇摇头笑了,打算吃点菜垫垫肚子的时候,面前已经转过来一盘点心了。 他看到许骋的手按在转盘上。 他转头看许骋,许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很体贴,「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等会儿喝了烧胃。」 那种怪异的违和感又来了,许骋好像总在做着和自己身份不符合的事情,何烯年并不了解他,所以看不懂。 他只能为许骋的举动找了个藉口,也许人家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温和且没有距离。 何烯年愈发觉得自己之前把许骋简单地归类于高不可攀的人确实是有点刻板印象了。 李瑜给自己和何烯年的杯子斟满了酒,两人站起来给王洪和许骋敬酒。 李瑜的祝酒词一套一套地,哄得王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有业务一定找他,何烯年不擅长这种场面,只能跟着李瑜喝,他喝一杯自己喝一杯。 坐下之后,何烯年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单独给许骋敬一杯酒,于是他给自己的杯子续了酒,举杯对着许骋说:「许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关照我们。」 说完也没想着等许骋回话,打算直接干了杯里的酒。 但是何烯年手臂刚要抬起来,就被许骋稳稳地攥住了手腕。 第9页 许骋的掌心微凉,贴在何烯年的皮肤上,让他本来就因为喝酒升高的体温又攀升了一点。 何烯年喝酒上脸,才喝了几杯脸颊连着耳朵一整片都泛红了,双眼被酒精激得泛起一片水润,看起来像是醉了。 他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许骋,眼尾有着天生上挑的弧度,像猫眼,带着不自知的勾人劲儿,让许骋想起了初见那天何烯年的眼睛也是这么湿漉漉地瞧着他,只不过那时候是笑着的,今天看起来有点委屈。 他的眼睛好像蕴着一片湖水,许骋想,这人如果哭起来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停。 他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在何烯年疑惑之前也收回了自己握着他的手,说:「我就算了。」 他给何烯年的茶杯倒了茶,「喝点茶缓一缓,别醉了。」 何烯年犹豫着放下了酒杯,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心说,我没这么容易醉的。 许骋手心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时候明明是凉凉的,分开了反倒像在手腕留下一片火星,烫得何烯年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出了包厢,想去洗个脸冷静冷静。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何烯年没有立刻回包厢,找了个能抽菸的地方点了根烟。 点菸的时候拿着火机的手递到了脸边,何烯年垂眸看见自己的手腕,又想起了许骋那只骨肉匀称的手,他的手其实很好看,不像自己的手,都是伤口和老茧,还有些疤痕增生,单看手就能把他们俩分成了这种人和那种人。 他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点着火的火机险些烫了自己的鼻尖。 何烯年骂了自己一句傻逼,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试图把心里和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通过尼古丁带出身体。 许骋就是在这片氤氲的烟雾中找到了何烯年。 何烯年在看到许骋的一瞬间是慌乱的,像是中学的时候被老师抓到了自己在厕所抽菸。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把剩下的半根烟按熄了在垃圾桶,完了还抬手企图把烟扑散。 许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只觉得这人实在可爱过头了,他走到何烯年的面前说:「慌什么,我又不会罚你站。」 何烯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没有说话。 许骋继续幽幽说道,「怕你喝醉迷路了,出来找下你,没想到是在偷偷抽菸啊。」 何烯年依旧没敢看他,心虚道:「嗯,菸瘾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成年人抽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何况许骋又不是自己的谁,他慌什么。 何烯年觉得今晚自己的脑子有点迟钝,身体的一切反应都不经大脑。 许骋听了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何烯年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脑子还没有醒,问了一句,「许总,来一根?」 他们之间有短暂的沉默。 此时此刻何烯年有一个很迫切的愿望,希望人生也有撤回键。 第5章 介意吗? 能看出来许骋在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嘴角压下去。 何烯年对自己彻底失望了,看开点,反正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等会儿回家的时候找条河就好。 两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过了大概有半分钟,许骋终于开口了,「好啊。」 此时发出许骋居然会抽菸的感慨显然非常不合时宜,于是何烯年淡定地抽出了自己三十八买的烟,熟练地晃了晃烟盒,抽出一根烟递给许骋。 许骋接过烟,随手就放到嘴里咬住了滤嘴,叼着烟含糊着说:「借个火。」 何烯年理智尚存一丝,在帮他点菸和把火机递给他之间选择了后者。 许骋点菸的姿势一看就知道是抽惯了烟的,他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才故意问何烯年,「你不抽吗,看起来瘾也不大啊,半根烟就压下去了。」 何烯年把打火机按得啪塔啪塔响,夜色里火光忽隐忽现,「嗯,被许总吓没了。」 许骋继续说:「挺好,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抽点。」说完又吸了一口烟。 真是好有说服力。 何烯年不好意思说自己先要先回去,于是就这么干站着等许骋抽菸。 许骋看起来也是个菸民。 他哪怕抽菸的时候也站得板正,从何烯年第一次见他起,就觉得许骋这个人的姿态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端正,不会允许自己邋遢潦倒。 即便指尖夹着烟吞云吐雾,也没有何烯年那种颓唐,反而有种潇洒的恣意。 烟终于燃到菸蒂的时候,何烯年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回去了,他和许骋呆在一起有点不自在。 但是他的这口气还没松完,许骋就边把烟摁熄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视线也落在了眼前被揉烂了的菸蒂上,漫不经心地开口,「何总,我是同性恋,你介意吗?」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跟何烯年说今晚吃了什么菜。 何烯年那一口松了一半的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他紧张得呼吸都停滞了,直愣愣看着许骋。 一时间脑子闪过很多念头,每个念头都呼啸而过,最后留下了一个疑惑,许骋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何烯年依旧没有说或,只是盯着许骋看。 许骋似乎对那个菸蒂很感兴趣,过了许久才转头看何烯年,嘴角抿出善解人意的弧度,温声说,「因为以后可能还有合作,先提前跟你说了,怕你介意。」 第10页 这个解释乍一听既合理又体贴,但是细想根本经不住推敲。 许骋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试探何烯年,现在看来,何烯年确实也喜欢男人,否则怎么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警惕得炸了毛。 许骋的目的达到了,使坏的心也适当地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带着歉意,眼睛里都是真诚,一点也看不出试探。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你就···」 当我没说过还没说出来,何烯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没等他话说完就抢先开口。 「没事,我不介意的。」他脸上的笑有点牵强,带着点掩饰不了的惊魂未定,「我,我只是突然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说完还自己干笑了几声缓解尴尬。 许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继续说,「那太好了,就怕以后合作何总心有芥蒂。」 何烯年已经没空想合作不合作了,他脑子里疯狂复盘刚刚自己的表情管理是否到位,有没有露馅,直到回到包间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他们刚进门,就被王洪起闹说借尿遁,非得罚两人喝酒。 许骋他是罚不动了,所以火力主要集中在何烯年身上,何烯年一向好说话,加上现在的思考能力约等于0,王洪没说什么,他就走到位置旁边,打算给自己斟酒。 但是他刚伸手准备拿酒瓶,许骋中途就把酒瓶拿走了。 许骋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只是提出建议,玩笑中带着点压迫感,「王哥,今天就到这儿吧,再喝嫂子又不给你进家门了。」 王洪于是哈哈大笑说不喝了。 散了之后何烯年在酒店门口等代驾司机,许骋在酒店门口把王洪和他的下属以及自家秘书都送了上计程车。 最后站在何烯年身边陪他一起等代驾司机,何烯年看许骋神色自在,好像刚刚那十多分钟的聊天并不存在,也或许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取向是男是女,所以根本没把刚刚的聊天当回事。 好在代驾司机很快就到了,把何烯年解救于水火中。 三个人合力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几个人扔上车,何烯年也上了副驾。 车子发动前,许骋绕到了司机那边,低声交代:「车上的几位都喝酒了,麻烦您多担待点,别开太快,然后待会儿下车的时候帮帮忙把人送到家。」 司机师傅很爽快地答应了。 许骋朝他道了谢,然后又在驾驶座那边隔着师傅看向何烯年,「晚安,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何烯年强装镇定看着他,说:「好,许总您也路上小心。」 许骋点点头,转身走去取车了。 一路回家,何烯年的脑子都是乱糟糟的。 听说这个群体向来敏感,能清楚地认出同类,何烯年不觉得自己是敏感的人,至少在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好像还没认出过同类。 最后他掩耳盗铃搬安慰自己,自己认不出,那许骋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再说两人才见过多少面。 不会知道的,他睡着前很跟自己说。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何烯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以往和李瑜他们通宵喝酒第二天照样精虎猛,但是这天早上他坐在床上,宿醉让他头痛欲裂,昨晚带着一脑门心事,晚上还做了奇奇怪怪的梦,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脚步洗漱。 到了狮馆,只有何坚一个人穿着练功服打拳。 南狮讲究「狮武合一」,许多套路都是从武术里演变改进的,在丰年狮馆,所有人舞狮入门都是从一套南拳开始,武术底子越扎实,狮舞才会越好看。 何烯年没有打招呼,和往常一样自己找了个角落扎马步。 直到何烯年扎完马步,李瑜才丧着一张脸来了。 他坐在桌旁给自己和何烯年倒了杯水。 何烯年接过喝完才说,「还好我爸已经去吃早餐了,不然看你这衰样,又得骂你。」 「我早到了,不敢进来,在榕树头蹲到师父走了才进来。」李瑜刚说完就干呕了一声,「妈呀,这王总不会买的假酒吧。」 何烯年面无表情道,「是你老了,不是酒假。去后面睡会儿吧,我怕你猝死。」 李瑜又yue了一声才挥挥走进了狮馆的休息室。 陈皓朗今天依旧叽叽喳喳地来了,只不过他的小兄弟们一个也没有跟着了。 何烯年觉得好笑,刚来的那一天浩浩荡荡的,少说也有将近十个人,这会儿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 他实在是好奇陈皓朗怎么想的,说实话,他从来没有觉得陈皓朗能撑这么久,这都差不多一个月了。 「哎,你的兄弟们呢?」何烯年逗他。 「害,别提了,一个个弱鸡得要命,铲都铲不动。」陈皓朗一脸不屑道。 何烯年伸手捏了一把他的上臂肌肉,陈皓朗嗷了一声,猛地跳开了,跳开的时候又扯到了腿上昨天被扎狮头的竹篾划拉到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直骂何烯年傻逼。 「你就不弱了」何烯年笑着说。 陈皓朗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嘀咕道:「那多练一练不就不弱了。」 何烯年渐渐收了笑意,看着陈皓朗稚嫩的脸和单薄的小身板。 他想到了刚上初中的自己,他入门早,加上本来就是何坚的儿子,训练比同龄小孩儿更狠,十来岁的时候已经能上高桩去比赛了。 第11页 当年那会儿自己在想什么?何烯年记不太清了,日复一日的训练太累了,回家几乎倒头就睡,好像也没空多想什么。 但是他比陈皓朗稍微好一点,那时候一起训练的还有李瑜和几个师兄,他是能上场的表演人员里最小的,师兄们暗地里都让着他,每次表演完都背着何坚给他买雪糕和辣条。 那会儿应该算是狮馆最鼎盛的时候,师叔伯们身体还硬朗,小辈每天的训练虽然刻苦,但都是有说有笑的,何烯年有很多师兄和小师弟。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光,回忆起来像是老照片一样在泛黄,但深究下来,不过是十一二年的光景。 「怎么想要来练舞狮?又苦又累,你的同学都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打游戏,就你想不开。」何烯年嘲讽他。 陈皓朗听了不乐意了,「二师兄,港呢滴?我都要以为你是我妈了。」 何烯年补刀,「看,你妈也不喜欢你来,到时候剋扣你零花钱。」 陈皓朗走到了墙边,双手握拳,抬起手臂,双腿併拢之后脚尖和脚后跟交替外旋,度了个三步半的距离,半蹲下身,做了个标准的马步。 何烯年当时纠正他的马步姿势花了不少时间,一个月下来之后,今天这么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陈皓朗扎着马步缓缓说:「但是我喜欢啊。」 陈皓朗抬眼看何烯年,眼里的光芒不像作假,那是少年满腔的热爱和真诚,带着让何烯年已经感到陌生的崇拜。 第6章 露一手 「年哥,过年那会儿我看你在祠堂门口跳高桩,太酷了,我也要跳。」陈皓朗说。 何烯年接不住他这目光,他转过头开玩笑,「你就是不想写作业。」 陈皓朗孩子心性,一下子就忘记了刚刚还在表忠心,又哀嚎了一声,「对啊,我忘了数学有二十张试卷,完了完了完了。」 「年哥,你帮我写吧,初中生作业很简单的。」 何烯年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年哥从来不写简单的题目。」说完就走进了狮馆里间留下陈皓朗一个人在原地哭诉。 陈皓朗边哭边骂他无情,但是动作却丝毫没有变形。 陈皓朗说到做到,过几天,就把自己的数学卷子背去了狮馆,早训完就从书包里掏了出来,笑眯眯地递了给他,「年哥,你做后面两题难的,我做前面的,分工合作,很快的。」 李瑜在旁边笑得捶桌。 何烯年嘴角抽搐,想打小孩儿,又想到了这是别人家的,打坏了要赔,在动手和忍耐之间选择了扇李瑜一巴掌。 李瑜和何烯年你一掌我一拳地对打的时候,许骋迈进了狮馆的大门。 看到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年轻人,把踏进门槛的一只脚退了出去,又看了看门边的招牌,才重新进门打了个招呼。 何烯年愣愣看着门边的许骋,又想到了那个让自己乱糟糟的晚上,举在半空中的巴掌迟迟没有收回去。 李瑜率先反应过来,正了正自己的衣服,扯出得体的、人模狗样的微笑,「许总,欢迎光临寒舍,里边请。」 边说边把许骋迎进去,许骋经过何烯年的时候只是点点头,举止得体大方。何烯年也回过神,晃晃脑袋。 别想了,人家出柜的都没说什么,你自己在这儿慌什么,心虚得像个不打自招的贼。 何烯年把杂念抛开,终于镇定下来了。 他走进茶室,坐在茶桌后,烧水泡了壶普洱,敬茶的时候又喊了声许总。 许骋礼貌接过,然后说:「叫我许骋就好。」 何烯年没有出声,摸不准该怎么叫,倒是李瑜很自来熟地叫他骋哥。 许骋无可无不可,只是喝了口茶,然后缓缓道明了来意。 山涧画廊在筹备一个在地文化的大展,这是易氏的意思,许骋作为画廊的执行总监,自然要把这个项目做好。 易总很重视这个展览,这也是易氏集团反哺家乡树立企业形象的一步棋。 无论是为了自己与易氏的交情,还是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许骋都想做好这个展。 但是许骋对舞狮知之甚少,那天开业是第一次看现场的舞狮。 说实话,很有趣,无论是这种文化还是人,他都感兴趣。 本来想在王洪的高尔夫球场开业那天一起说了,但是那天没赶上,后来大家都喝酒了,许骋也顺势说了些别的,只是提了一嘴会有合作机会,他确实没说假话,于是今天特地登门拜访。 许骋这次不想只做静态单一的展览。 山涧画廊有三个展厅,当初的设计花了心思,三个展厅分布在园林的不同位置,借用展厅之间的盆栽绿植可以使其相互独立,调整这些盆栽的位置后三个展厅又前后贯通。 这次他打算打通所有展厅,每个展厅都做不一样的分类。 展厅一做静态的陈列,可以展出一些狮服,锣鼓之类的装置,另外展出易总的私人藏品,他的私人藏品丰富,许骋已经大致确定了那些作品可以紧扣这次展览的主题。 展厅二是这次展览的重点,他想做个vr空间,给观众一个和群狮互动的机会。 那天开业表演何烯年舞狮的互动给了他启发,大家喜欢这种又萌又飒的舞狮,这种反差绝对是最大的卖点。 但是展厅空间有限,加上考虑到成本和观众安全问题,他不可能真的请十来头狮子时刻在展厅待命,有客人来了就表演。 第12页 但是vr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易氏旗下有人工智慧公司,那家公司就是做vr的研究和商业化,对于易氏来说,产业单位合作,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就是左口袋的钱去了右口袋。 他咨询过这家公司,这完全具有可行性,只要狮队配合做个数据採集,后期他们甚至可以做出虚幻和真实交错的场景,做一场观赏性更高的虚拟互动,届时观众只需要戴上vr眼镜就能体验。 而展厅三,许骋打算来一场真正的舞狮表演,从虚拟的二展厅出来,三展厅就是货真价实的小狮子。 这次他不打算再用高杆舞狮,他想选用更加高难度的水上高桩舞狮。 许骋打算直接在展厅三室内搭高桩,桩阵从室内开始延伸到室外的小池塘。狮队则上桩表演。 除了展览开幕式那天需要表演,许骋还希望狮队能在开展的三个月期间每个月都设计不同的主题和套路,每周表演一次。 何烯年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并没有立刻答应。 李瑜在一边看得着急,刚想应下来就被何烯年抢先了,「我们先考虑一下可以吗?」 许骋很贴心地表示可以,并且说离开一会儿打个电话,给他们留下商量的空间。 许骋离开后,李瑜连忙问:「怎么不答应呢,我们今年开年以来才出了多少次狮,你心里没数吗?」 何烯年心里有数,正是因为有数才不敢贸然答应。 听着许骋的描述,这个活儿报酬不会低,但是难度也不小。 何烯年对自己不太有信心,「三个月不同的主题和套路,难度和表演都要兼顾,而且不能出岔子,不简单。」 李瑜也沉默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去请教师父和师叔伯们,他们总不会看着我们死。」 何烯年知道李瑜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要拿下这一单,他们太难了。 今年以来出狮的次数真的不多,每次一两千的,摊分下来收到的更少,过完年那会儿已经有个师弟离开了,那时候李瑜喝多了跟他说实在不行他空着的时候去跑滴滴,总有办法的。 是啊,总有办法的,但没有长久之计,他只能先接接商演,让狮馆至少有入帐。 他也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师兄弟们去跑滴滴和打零工来给狮馆吊命。真的去到那一步的话,他到底是有多废啊。 何烯年长嘆一口气,「先接吧,活下去再说。」 许骋重新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他问道:「怎么样,感兴趣吗?」 何烯年点点头,「许总」,许骋看了他一眼,何烯年打了个磕绊,好像又回到了前几天被许骋抓包抽菸的那个晚上。 「额,骋哥」何烯年决定跟着李瑜叫,「我们有兴趣的。」 许骋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镜片下的双眼带着点笑意看何烯年,缓缓开口,「南城算是南狮之乡,据我所知,有不少狮馆。」 何烯年敏锐地捕抓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骋哥,你的意思是,」 「你们有竞争对手的。」许骋笑眯眯地回答道。 何烯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对他。感情刚才自己的纠结是多余的,那许骋还摆出一副非你不可的模样? 他有点气结。 许骋确实还没有最终下来用哪家狮馆,他清楚自己对何烯年感兴趣,但是他拎得清,兴趣归兴趣,他必须得保证展览的质量。 孙铭也在替他接触其他狮队,但只有丰年狮馆是他亲自过来的,他个人感情上倾向选择丰年狮馆,也希望丰年狮馆能展现足够的能力让自己心悦口服。 许骋明白自己的语气和表述都有点欠揍,但是他就是很幼稚地想看何烯年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何烯年看了许骋一会儿,确定了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生出了点被愚弄的羞愧,除此以外,他心底燃烧起了一股久违的胜负欲,烧得他热血沸腾。 不知道许骋是不是在用激将法,无论如何,何烯年上钩了。 何烯年没有再看许骋,他也喝了口茶,然后幽幽道:「师兄,我们这个星期还没上过桩吧。」 李瑜心领神会,笑了笑说,「走,我们给许总露一手。」 丰年狮馆不远处就是村里的祠堂,祠堂门口有荷花池,时值盛夏,荷花开得正盛。 然而,在粉白的荷花和绿油油的荷叶里,有二十一条高桩突兀地立着,这是一个建在荷花池里的桩阵。 一般都只有在农历春节的时候才会有狮队用这个桩阵表演,不过平时也有附近的狮队在上面练习。 何烯年他们如果要练高桩,一般都是在狮馆门前的空地用狮馆自己的移动桩阵练习,很少会过来这里练习。 开玩笑,在这里舞狮一旦踩空了就会掉进池塘,他们村说大不大但也不少,今天他们掉进池塘,明天大街小巷就都能传遍了。 李瑜其实有点惊讶于何烯年的反应,虽然他平时训练刻苦,但是平时无论出商演还是比赛都是一幅随便,无所谓的样子。 他想,可惜今天何坚不在,否则看到何烯年这幅模样应该会很开心。 何烯年带上了李瑜和冯子文,还有空着的朱敬毅和康鹏去敲锣打鼓。 许骋则专心当个观众,等他们正式表演。 等何烯年和李瑜戴好狮服和狮被,冯子文看着两人准备得差不多了,敲击了几下鼓边,几声清脆的「邦邦」声之后,厚重的鼓声和锣镲声同时响起。 第13页 第7章 看见没? 原本趴在地上的狮子「听」到了动静,狮耳抖动,眼皮缓慢地眨了眨。 何烯年举着狮头,从跪着,慢慢站了起来。 狮头左右摇摆,眼睛也在眨动,像是在看周围的环境。 此刻的鼓点既轻又缓,狮子跟着鼓点迈着平步四处走动,摇头晃脑。 何烯年控着狮头,在抬头的空隙里找准了许骋的位置。 狮子走到了许骋身边,先是抬头「看」了他一下,然后歪着头在许骋身边踱步,好像小猫在确认自己眼前的食物。 但是没有踱多久,狮头一偏,狮眼就又「看」向了许骋,狮子眼皮快速地眨了一下,然后就扭头走了,狮尾朝着许骋摆了摆,后脚抬了起来踢了一下。 许骋没忍住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被翻了个白眼。 狮子大摇大摆走到了池塘边,此刻鼓点也变得更加轻快了。 它在池塘边踱步,似是在打量,然后慢慢走到了离岸边最近的高桩,眨眼间,狮头轻轻一跃,就已经跳上了一米多的高桩,两脚稳稳站在桩台上,狮头眨眼抖动耳朵,警惕地四处观看,而狮尾仍然站在岸边。 鼓点变动,狮子好像也确认了眼前的路径。 何烯年往前一个跳步,离开了刚刚站的桩台,而李瑜也把着他的腰,跳上了高桩。 他们现在完全在水面上了,而支撑他们的只有对方和仅能容纳双脚站立的桩台。 许骋远远看着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就落了水。 桩台上的狮子似乎也在试探和打量,狮头盯着水面左右慢转,前后伸缩,紧接着,李瑜抱着何烯年上膝,狮头同时举了起来,看起来就是狮子直起身体,在空中张望了片刻,随后狮子的前脚就落在了下一根稍高的桩上,身后的狮尾也腾空上了一米多的高桩。 鼓点越来越快,何烯年和李瑜他们披着狮头狮被在桩上跳步换桩、叠罗汉,同时狮头警惕地左右转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何烯年再一次被李瑜举高的时候,已经距离地面三米多高了,他好像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控着狮头转向了许骋的方向,控制机关让狮眼飞速一眨后又稳稳地被李瑜抱着落在了下一跟两米多高的桩上! 刚落到桩上,李瑜又抱着何烯年转了个身,狮头调转了方向,何烯年踩了在李瑜的膝上,又朝向了上来的岸边。 叠罗汉持续了大概十来秒,何烯年又被李瑜抱着落到了下一个根高桩。 狮子刚落桩,然后就朝前跳了一步,身后狮尾也紧接着跳了过来。 李瑜又是抱着何烯年一个转身,几个跳步迈上了接近三米高的桩。 狮子此刻终于停下了一系列的跳步,狮头低下左右「看」了一圈下面盛开的荷花,然后又抬头,眼睛眨动,狮头也配合着左摇右晃。 鼓点缓了下来,狮子在高桩上左右张望了一阵,随后又是一个转身!何烯年高举狮头,李瑜抱着他往前快速踩过了几根高桩。 在最后一根桩上李瑜抱着何烯年又转了个身,随即抱着他的腰俯下身! 何烯年脚下没有踩桩,完全靠李瑜的力量支撑着。 许骋看得呼吸一窒,险些以为何烯年要掉下水。 但是何烯年却控着狮头遮住自己,然后脚踩在了高桩的柱体上,狮头转了一圈又重新跳上了桩台。 他们做了个转体挂单桩的动作。 与此同时,周边出现了一些喝彩,许骋往周围看,祠堂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估计都是被鼓锣声吸引来的。 在桩台上的狮子似乎被喝彩声吸引了,狮头狮尾的两个人在两米多高的桩上前后切换站着的桩台,看起来就像大猫在追着自己的尾巴,前脚时不时就翘起一只在空中晃荡,甚至还转身舔了一下毛。 这是一只洋洋得意的大猫咪。 等休息够了,鼓点又变得密集起来了。 狮子养足精神,一下子飞跃了将近两米的距离,然后稳稳地站在了下一根桩上,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何烯年控着狮头往前一步,给身后的李瑜让出桩台,李瑜在何烯年往前迈步的同时也起跳,两人再次同时落在了桩台上。 何烯年已经站在了最高的高桩上,他控着狮头微微低着,左右慢转,似是百兽之王傲视苍生。 随着鼓点变动,李瑜抱着何烯年转身,跳步切换桩台,冯子文则时刻留意两人的状态,不时就缓下鼓点,给两人休整的时间。 狮子跳到了岸边最后两根稍矮的桩上停住了,李瑜和何烯年在桩上抬着小碎步。 等到何烯年站稳了身子,李瑜抱着何烯年的腰,以此借力,随后凭藉着自己的腰力一跃,竟是一个后空翻越过了身前的何烯年,然后稳稳落地! 李瑜双脚一落地,就抱着何烯年的腰用力,何烯年也举着狮头跟着后空翻落了地。 这个漂亮的翻身下桩完成后,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好!」,然后是越来越高的欢呼声和掌声。 狮子落地之后又原地踱步探头,转身「看了看」高桩,志得意满地摇摇头,摆着狮尾走开了。 它踩着轻快的鼓点走到了许骋身前。 狮子在许骋身前站定,探着头,左嗅嗅右蹭蹭,随后狮头抬高,灵动的眼皮也不眨了,就这么歪头「盯」着许骋缓缓后退。 第14页 退了好几步才利落地一个转身,往另一边人群密集的地方去。 和刚才面对许骋的挑衅不一样,在人群前,狮子乖巧地朝大家探头,慢慢经过人群,最后站在中央,李瑜抱着何烯年上膝,狮子朝着大家鞠了个躬,一场不太完整的狮舞正式结束。 何烯年取下狮头,看向许骋。 许骋也摘下了眼镜,此刻他的远视眼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清楚看见何烯年朝他挑挑眉,勾起嘴角笑了。 这真是一个极度挑衅的表情啊。 原来刚刚不是错觉,小狮子真的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又鄙视了他一番。 李瑜也从狮被下出来,看到何烯年望向许骋的方向,他擦了把汗望过去。 「哎,好歹是金主,会不会做得太绝了?」 何烯年也大汗淋漓的,他揪起自己的领子擦了擦下巴的汗,手里拎着狮头喘着气说:「不绝怎么拿下这单生意?」 李瑜笑了,「也对。」 他们拎着狮头和狮背朝许骋那边走,走了没几步就发现陈皓朗和何坚站在人群后边,刚刚人多,而且何烯年的注意力完全在许骋身上,根本没留意到他们。 何烯年停下了脚步,何坚依旧是那副依旧冷硬的表情,而陈皓朗在旁边没心没肺地夸他们。 他有点忐忑,何烯年很久没有再何坚面前表演了,他们以往参加的比赛何坚都很少去,这样亲临现场看何烯年舞狮的情况好像真的不多。 何烯年喊了声爸之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在陈皓朗是个没眼力见的小孩,一直叽叽喳喳地也不显得气氛尴尬。 何烯年等了会儿,也没等到何坚开口,于是打算继续往前走找许骋。 谁知,两人错身的时候,何坚突然来了一句,「这次不是挺好的?」 何烯年猛地停住了脚步,拎着狮头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陈皓朗没心没肺地笑着,「哈哈哈哈,师公也说好啊,师兄。」 何烯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何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这种无话可说的状态了。 何坚也没打算等他说话,自己迈步回狮馆了。 何烯年回过神来的时候,许骋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何烯年打起精神,朝着许骋礼貌地笑了笑,「怎么样,许总,能谈合作了吗?」 许骋又戴上了他的那副眼睛,侧过身让出路,然后抬起右手,「何总,请。」 一行人回到狮馆,何坚估计自己上楼了,狮馆只有刚看完舞狮的几个人。 何烯年和李瑜去洗澡的空档,陈皓朗就充当半个主人,热情地招呼许骋。 几个师兄也乐得空闲,看着小孩忙着忙那,愣是没有一个大人上去招呼客人。 陈皓朗不会泡茶,于是只能烧了水直接在刚泡茶的茶壶里加水,泡出来的茶汤颜色寡淡。 许骋倒也不介意。 他边喝茶边和小孩聊天,「今年几岁了。」 「刚过十三,上初二了。」陈皓朗答道。 「在这儿舞狮多久了?」 陈皓朗面不改色答道,「两三个月吧。」 冯子文在后面起闹,「朗哥,你这时间算法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啊,怎么就两三个月了,七月最后一天来,这时候八月了就两个月了是吧,然后又四捨五入变成了三?」 陈皓朗吼了一声,「你闭嘴!」 几个哥哥都笑成了一团,陈皓朗嘟嘟啷啷地骂人。 许骋看他们都是小孩,一个个龙精虎猛说话还逗,挺招人喜欢的。 陈皓朗嘟囔完了,又给自己找补,「虽然我来了不久,但是我还挺厉害的,年哥昨天才夸的我,年哥就是刚刚舞狮头的那个,我跟你说。。。」 他正要详细展开说说自己短暂的辉煌,就感觉后背一凉,随后就被人像抓鸡仔那样拎住了后颈。 何烯年的声音阴恻恻地在他身后响起,「你怎么不说说前天被年哥抽到回家找妈妈?」 第8章 别受伤 陈皓朗一扭身从何烯年的魔爪下逃出来,边跑边说:「我要写数学卷子去了,下次聊。」 何烯年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重新泡了壶茶,然后把许骋面前颜色寡淡的茶水泼了,给他重新续上。 何烯年泡茶的时候许骋一直看着他的动作。 他的手其实并不好看,手心手背甚至之间都能看到一些细小的伤口,还有泛白的疤,隔着手背薄薄的一层皮肉,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动作时隐时现。 何烯年留意到他的视线,他扫了自己的手一眼,自嘲笑了笑,「很丑吧,粗人的手。」 许骋摇摇头,「不丑,只是看起来吃了很多苦。」 何烯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要喝口茶。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是刚烧开的,有点烫,热度和茶香在舌尖蔓延,让他镇定下来。 这话说得,哄小孩儿似的。 狮馆里的大家都习惯把伤痛掩于人后,哪怕是小时候何烯年也没怎么被哄过,更别提现在了。 许骋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得何烯年措手不及,他本来嘴皮子就不怎么利索,这时候更不会回话了,只能装作茶很好喝这样子。 许骋没有让沉默维持得太久,他好像对何烯年的手很感兴趣。 「训练的时候常常受伤吗?」 第15页 何烯年放下了茶杯,也端详起自己的手,视线落在自己的掌心上,透过经年的老茧和已经浅淡了的疤回想自己走过的这么多年。 过了会才说道:「记不太清了,可能小时候比较多吧。」 这是实话,何止常常受伤,这几乎是家常便饭。 年纪小的时候帮狮馆扎狮头,做狮头的竹篾很锋利,竹子上还有没有削干净的倒刺,稍有不慎就会被割伤,竹刺会扎进肉里,这时候只能把刺挤出来,狮馆都是大男人,做不来这么细緻的活儿,常常是刺挤不出来,反而弄了半手的血。 那些许骋看到的细小的淡色疤痕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何烯年左手的小拇指是有点外翻的,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是小时候第一次上高桩,从一米多的桩上摔下来的伤。 当时手掌着地,直接把无名指和小拇指给撅折了。 那时候几岁来着?七岁?还是八岁? 当时狮馆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问他有没有事,要背他去医院,只有何坚说:你怎么这么蠢,能摔成这样。 真的记不太清了,何烯年只记得当时钻心的痛还有那句「你怎么这么蠢」。他年纪小,但也有自尊心,他手指疼,脸也火辣辣地痛。 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想归想,这不也上了这么多年。 曾经的疼痛似乎在漫长的岁月里被遗忘了,但原来不是的。 它们只是化作了绵延的不甘和蚀骨的阵痛,稍许挑拨就能让何烯年想起来,然后再痛一次,又一次。 何烯年想了很多,虽然面上看不出来表情,但是许骋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情绪都沉下去了,刚刚舞狮的张扬和挑衅荡然无存。 许骋没有继续说话了,他的本意不坏,只是想表达关心。 但是好像无意揭开了对方更深的伤疤,不坏的本意不一定带来好的结果,他并不想加深这种伤害。 再然后,何烯年只是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小伤而已,又不会死。」 许骋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身后就响起了李瑜的声音,「呸呸呸,大白天的死什么死,赶紧呸了重新说。」 何烯年没有搭话,只是用热水烫了一只干净的茶杯,放到了李瑜坐的位置上。 李瑜来了之后气氛明显活络了不少,何烯年也不用干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只是专心给许骋续茶,提到自己了就应几声。 基本合作内容就这么敲定下来了,丰年狮馆会负责现场所有的表演、vr数据的採集,以及作为山涧画廊的南狮文化顾问。 许骋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他们甚至会有票房收入的提成。 所以送许骋走离开狮馆的时候,李瑜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声声骋哥叫得老甜了,听得何烯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孙铭带着合同来签的时候还带了一样东西给何烯年。 何烯年接过的时候,孙铭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说:「许总特定叮嘱我带给您的。」 何烯年没有马上打开,但是已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了,他几乎能猜到这是什么。 晚上回家打开的时候,果不其然是药酒。 盒子里还有一张便签,是许骋手写的。 他的字看起来是练过的,一行字有点潦草,却有种行云流水的好看,何烯年不懂书法,但是看这么一行字看了半天。 上面写着,这瓶药酒专治跌打损伤,功效不错,可以试试。 怎么着也该表示一下感谢,何烯年想。 于是他对着药酒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许骋,另外还发了一条文字信息:谢谢骋哥,下次我试试。 发完他就把手机放下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看到了许骋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 他以为许骋有什么急事,于是连忙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 许骋的声音通过电波送到他耳边,「烯年,怎么了?」 很少人会这么叫他,他爸和李瑜他们一般喊他阿年。 「烯年」听起来很温柔,带着和旁人不一样的亲昵感,何烯年刚刚洗的明明是冷水,这会儿觉得有点热。 他问许骋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许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哑的,像一根羽毛骚着何烯年的耳朵。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忘记告诉你药酒怎么用了。」 何烯年实在是有点不开窍,觉得许骋有点过于操心了,「跌打损伤的药酒不都外敷之后揉散淤血就好了?」 许骋听了,低笑了一声,「对,是我班门弄斧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用。」 何烯年觉得自己真该死啊,别人好心送东西给他,他说话噎死人。 「额,也不是,可能每种药酒都不一样,有的也可以内服,你这种我确实没见过,所以不是很清楚。」何烯年连忙找补。 许骋把自己从老中医那儿听来的使用情况和方法都一一说了。 他的嗓音温柔,语调缓慢,在夜深人静里听起来好像是哄人睡觉的安眠曲。 何烯年认真记住了许骋说的每一个注意事项,等到许骋说完了,他才开口,「好的,我记住了,谢谢骋哥。」 「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许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说:「当然不受伤是最好的。」 何烯年笑了笑,「做我们这一行,很难不受伤的,没事,我们都习惯了。」 第16页 许骋又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何烯年的名字,何烯年应了,他又继续说道:「受伤很难避免,但是也不要习惯受伤了。有伤口要及时处理,否则以后要落下病根的。」 何烯年觉得愈发地热了,额头甚至渗出了一脑门的汗,可能是因为出汗了,他此刻也有点口渴。 他咽了口口水润湿自己干涸的喉咙,「骋哥,我知道的。」 「好,那早点睡吧,我不打扰你了。」许骋的声音依旧温柔,在夜色里蛊人心智。 他继续说,「晚安,烯年。」 何烯年仓促地嗯了一声就挂电话了。 何烯年走到餐桌旁倒了一大杯水喝了,但是没有丝毫用处。 许骋喊自己名字时实在是温柔得有点过分,他再次想起了许骋对自己说他喜欢男人。 何烯年的脸慢慢红了,红到了耳根,心跳一点点加速。 他又到了一杯水喝,一杯凉水下肚,他总算清醒一点了。 想什么呢,喜欢男人而已,世界上的男人海了去了,他凭什么会被看上,许骋只是关心自己的合作伙伴,这有什么不对的,他受伤了的话,许骋还得找另一家狮馆呢。 汗还在渗出来,甚至后背的衣服都被濡湿了,脸上的热度慢慢退去,他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洗一个澡。 这个晚上何烯年睡得不太好,临睡前喝的那一大杯水让他在梦里也着急着找厕所,但是又找不着,急得不行的时候许骋出现了,带了他上厕所,梦到这,他就醒了。 他长舒一口气,想,以后睡前还是不能和这么多水,睡个觉把自己累死。 何烯年洗漱完就和往常一样去狮馆早训,边训练脑子里在盘算新的套路。 把不同的高桩动作重新组合,再配上狮子的表演,展览持续三个月,每个月出不同的表演,所以至少三个不同的套路,还要加上些备选的,毕竟再正式确定之前还要过许骋这一关。 虽然报酬可观,但是难度也不小。 高桩舞狮的难度是公认的,不仅考验技术、基本功,更考验体力还有狮头狮尾甚至鼓锣队的配合,这些缺一不可。 但是除了这一点,还有更重要的。 那就是如何把狮子灵动的舞出来,还要三场表演都有新鲜的、能吸引人的地方。 何烯年觉得这比高桩舞狮本身更具难度。 南狮本就讲究神似,重写意,喜、怒、哀、乐、动、静、惊、疑,不同的神态有不同的表现手法,而这些「情绪」通通都要通过狮头和狮尾二人的配合,在每一次眨眼张嘴、步伐变动中呈现给观众。 在这其中,狮头又至关重要。 因为狮子的眼睛、耳朵和狮舌,乃至整个头部的动作,都只能靠舞狮头的狮人拉动狮头内的机关操作。 举着将近十斤重的狮头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更别提还要时刻注意点头眨眼动耳朵来让狮子真的活起来。 有时候常常是光顾着做动作就忘了拉一拉机关,舞得狮子像个傀儡,观赏性直线下降。 丰年狮馆周边有很多流浪猫,小时候何坚就教他们,有空的时候多拿些剩饭去餵猫,多看看小猫的动作举止,狮子也是猫科动物,二者八九不离十。 丰年狮馆周边的流浪猫一只只都膘肥体壮的,都是被这群糙汉餵起来的。 何烯年在狮队什么角色都当过,但是最多的还是舞狮头,因为他舞狮头的时候最为灵动,在丰年狮馆,这一点就是李瑜也比不上。 而这是何坚一点点用鸡毛掸子打出来。 这是何烯年对何坚最深刻的印象,小时候他常常举着还没上妆的竹狮头训练,这样的狮头没有华丽狮服的遮掩,能清楚看到拉动机关的时候狮头的神态。 何烯年就是这么举着狮头,对着何坚,不断地扯动机关,抖动狮头,小时候臂力不行,举了没多久动作就变形了,何坚在这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他。 动作变形了会抽,眨眼的时机不对会抽,狮头摆动表达的情绪不对也会抽。 刚开始抽一次哭一次,后来他就不哭了。 因为哭了还是要继续训练,双手举着狮头不能擦眼泪,眼泪鼻涕流过脸颊很痒,不能挠,哭声也会让他听不清指令,哭得厉害动作就变形得厉害,哪怕他嗓子都哭哑了,何坚也不会心软,打人的时候更不会手下留情,鸡毛掸子一遍又一遍抽在皮肉上,何坚只会问他能不能做好。 第9章 伤风了 何烯年想套路得出神,李瑜带着人进来狮馆的时候也没留意。 直到他带着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姑娘站站面前喊他了,他才回过神来。 小姑娘背着个电脑包,羞涩地笑着朝他打招呼。 「何总,您好,我是许总派来的刘佳欣,叫我小刘就好,我主要是过来记录狮馆的日常情况,到时会用在下一次展览上的。」 说完又朝着何烯年和李瑜鞠了个躬,说:「请二位多多指教。」 李瑜连忙把人扶起来,「小刘啊,我们可不兴旧社会那一套鞠躬行礼哈。」 「你也别叫我们总了,我们大你几岁,叫名字就行。」 说完指了指何烯年,「这是我们狮馆的话事人,何烯年,可以叫年哥。」 许骋微信里跟何烯年提过会有个同事过来取材,何烯年朝她点点头,「不用拘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都行。」 第17页 李瑜继续介绍自己,「我是咱狮馆的二把手,叫瑜哥就行。」 小姑娘点点头,然后就放下包,从包里掏出相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 陈皓朗来的时候看到刘佳欣嘴可甜了,姐姐前姐姐后的。 刘佳欣被小孩哄得开心,从包里掏出零食递给他,「你这么小就练舞狮啦。」 陈皓朗零食咬得嘎嘣脆,含糊不清道:「不小啦,师兄们都说我入门晚了,他们都是六七岁就开始练了。」 刘佳欣着实被惊讶到了,六七岁的年纪,别人家小孩摔了都得找妈妈,这些人居然就已经开始做这么高危的运动了。 李瑜过来把人拎走,「知道自己不小了还不赶紧练,还想不想上桩了。」、陈皓朗嘻嘻哈哈说想。 刘佳欣顺势问李瑜,「舞狮这么小就要开始练习了?」 李瑜笑笑,「对啊,我们这儿你能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从娃娃抓起,六七岁就开始扎马学拳了。」他边说边指了指何烯年和在另一边的冯子文,还有其他来了狮馆的朱敬毅他们几个师弟。 「那两个,好像是九岁开始的,那里的,十岁,我和何烯年,五岁还是六岁来着。」 刘佳欣逐一望过去,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几个男孩儿,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有的甚至比自己还小。 她又问,「那今天怎么没见到小朋友们过来训练,是太早了还没起床吗?」 李瑜搭着陈皓朗肩膀,苦笑了一声,「没有小朋友,这位就是我们的小朋友。」 他边说边拍了一下陈皓朗,力道让小朋友踉跄了几步。 刘佳欣看了一眼这群青年,低头看到裂开了又被补上的水泥地,抬头是被破旧屋檐圈起来的天空,她明白了什么,于是也没有再追问。 陈皓朗三口并作两口吃完零食,拍拍手说这就去。 狮队接了个凳狮的商演,李瑜和何烯年今天得提前彩排一下。 所谓凳狮,就是把几个涂成红色的长条木凳搭起来,然后舞着狮子登上凳子表演,寓意着步步高升。 这种形式的舞狮难度相对低一点,从商演来说价格也比较实惠,而且对场地和道具要求低,有不少商演愿意採取这种形式。 李瑜和何烯年忙着彩排,冯子文和朱敬毅在旁边扎狮头,陈皓朗在练马步,狮馆的人各自忙碌,刘佳欣掏出了相机开始工作。 刘佳欣是来取材的,下场展览的文案和宣传都需要视频、图像和文字资料,他们画廊没有南城人,只有刘佳欣是省内的,于是她就被派过来取材了。 她不太了解舞狮这项运动,只是在电视上有看到过,她怕自己素材拍少了,后期如果需要剪辑或者出文案的时候没有材料,于是就什么都拍。 反正拍了不要可以剪辑。 她今天去拍了一整天,记录了不少素材,也有了挺多灵感的,咔咔咔咔就输出了一千多字的文案,离开狮馆的时候还觉得很充实,觉得按照自己这个效率,这个外勤再出两三天基本就完事儿了。 回到公司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刘佳欣一个刚过试用期的新人,不敢在老闆领导都在加班的时候自己熘走,于是就打开了手提电脑,把自己拍的素材导入电脑,打算提前先筛一筛。 她看得出神,丝毫感觉不到老闆也在她身后看得出神,等到她想站起身去接水的时,一扭头,被身后悄无声息的许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许许许总,您怎么在在在这儿?」 旁边的姐姐笑着给她打圆场,「许总站着有一会儿了,你工作太认真了。」 刘佳欣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两声,捧着杯子不知道是坐下干活还是去倒水好。 许骋眼睛依旧盯着屏幕,吩咐到,「他们这一段训练的视频待会儿单独拷给我。」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刘佳欣连忙应下,许骋道了谢转身走了,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对她说:「这一段拷给我之后就不用留作之后的素材了,剪点别的替代就好。」 刘佳欣疯狂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被交代了任务之后她也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去倒水的,又坐了下来把何烯年他们凳狮彩排的整段视频剪了出来,然后单独拉到u盘拿了给许骋。 许骋接过u盘之后就让她赶紧下班了,并且让她以后也早点走。 刘佳欣出来之后感动得差点隔着门给许骋鞠躬。 许骋把视频打开,视频播放着的内容是何烯年和李瑜在彩排凳狮。 这是他第一次看没有套着狮头的何烯年舞狮。 狮馆中间的空地搭了几张红色的长条木凳子,高矮不一,搭成了阶梯的模样。 何烯年没有穿狮服,只是穿着黑色的练功服,看起来这次依然是舞狮头,李瑜舞狮尾。 前面的动作两个人只是走个过场,步法看起来并不复杂。 等到了凳子附近,何烯年举高双手,作控狮头状,李瑜伸手抱住了何烯年的腰,用力把何烯年抱上了凳子,何烯年一上凳子就往前走了一步,留给李瑜空位,李瑜顺势也登上了凳子。 这期间,李瑜的手一直放在何烯年的腰上,许骋的视线落在那里。 以前表演披着狮被,底下人的动作被遮掩得七七八八,许骋从来没有探究过里面的人会是怎么样的姿势、有什么样的动作。 第18页 视频上的何烯年和李瑜没有狮头狮被的遮挡,这次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李瑜把何烯年抱上凳子时,他的双手几乎严严实实地环住了何烯年的腰,衬得何烯年的腰又薄又细,像是一用力就能掐断。 何烯年又被抱着登上了一张更高的木凳。 他站在凳子的最高处,侧腰俯身,双手举着虚虚往前捞了一把,然后又靠着腰部力量直起身。 此刻又展现了他令人瞠目的柔韧与力量。 融合了脆弱和坚韧,乍一看矛盾,仔细一品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许骋盯着视频里的何烯年,喉结微动,镜片后的眼睛被电脑散发出来的光衬得晦暗不明。 视频不长,停了在何烯年被李瑜扶着腰跳下凳子的一帧。 视频结束了很长一段时间,许骋都没有动作,过了许久,他站起身,打开身后的窗户,点了一根烟。 他有点想见何烯年,但是找不到藉口。 而且时间也不对,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准备休息了。 许骋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他的菸瘾不大,有时候盯着展厅搭建迫不得已才来一根提神。 但是今天抽完一根,觉得心里的烦躁还是没能压下去,于是又点了一根。 直到抽完三根烟,他才稍稍平复了心情,点开了电脑的锁屏继续工作,旁边的菸灰缸躺着三个刻着深深牙印的菸蒂。 许骋今天依旧是凌晨才离开画廊的。 第二天早上,刘佳欣八点不到就到了狮馆,她自认为自己挺早了,今天来就是为了拍摄早训的场景。 然而她到的时候,何烯年和李瑜他们已经早训完了,正围在桌旁吃早餐。 看到她来了还很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吃。 刘佳欣拒绝了,她有点沮丧,「我还想着能赶得及今天的早训呢。」 李瑜把油条撕成小块,放到粥里面,说:「那你得早点了,我们六点开始的早训。」 刘佳欣瞪大了眼睛,「这么早?一年四季都是吗?」 李瑜点点头,「冬天也是,冬天我们早训的时候天都没亮透呢。」 她暗自咋舌,心想这活儿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她也就高三那会儿坚持了三四个月六点起床。 何烯年看她心情像是有点低落,以为刘佳欣怕完不成任务,于是说:「没事,你要是信得过我们今天走的时候就把相机留下,教一下我们怎么用,明天早上我们架起来给你录像。」 刘佳欣听了连忙拒绝,且不说这相机是公司,自己这么偷奸耍滑传到老闆耳朵里那还得了,大不了明天早点起床好了。 她把自己的设备掏出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药苦味。 「什么药啊,闻着这么苦?」 「廿四味,最近天气太热了,狮馆几个小孩都热伤风了,煲点凉茶去去火。」李瑜答道。 「哦哦,我们许总好像也感冒好几天了,鼻音老重。」刘佳欣说。 何烯年放下粥碗,「许总也伤风了?」 刘佳欣点头,「好几天了都,昨天听他说话嗓子好像也坏了,唉,每天都加班,铁人也熬不住啊。」 何烯年皱皱眉,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微信的聊天页面,又退出去。 他自己也伤风过,热伤风最磨人,嗓子痛流鼻涕头晕,各种症状轮流来一遍,哪怕吃了药也起码被折磨一个星期。 重复了好几遍,才下定决心点开许骋的聊天界面,发了条信息过去。 「骋哥,你感冒了?」等了几分钟没有收到,有点烦躁地扔下手机,继续吃粥。 微信发过来的时候许骋在开车,没有留意到,到了画廊停好车,他才看到了何烯年的信息。 他站在画廊门口,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估计是画廊的小姑娘说的,他不动声色地抿起了嘴角。 许骋在聊天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了。 他把最下面的文字框换成了语音键,然后把手机凑到嘴边,按住语音键,说:「是啊。」 话很短,鼻音很重,声音很哑,只要耳朵不太背都能听出来他生病了。 许骋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何烯年在狮馆听到他的那一条语音信息,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第10章 心疼你 何烯年不太能静下心来构思套路,索性就给自己到了杯凉茶,坐在一边捧着手机发呆。 许骋的感冒听起来挺重的,那天他打电话过来好像声音就有点不对劲,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不知道他看了医生没有,有没有吃药? 生病了还得加班?果然钱难赚。 他又想到了自己家里的那瓶药酒,何烯年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除了这,还掺着点别的情绪,他的立场好像不该操这么多的心,但一时半会儿也没去深究。 忐忑了一会儿,他还是在微信上问了许骋有没有去看病。 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是不是热伤风? 发了出去才反应过来,许骋估计不知道什么是热伤风,于是就在文字框里面一顿输出,把热伤风的症状都写出来。 他还在噼里啪啦地疯狂输出,许骋就发了条信息过来。 -方便打电话吗。 何烯年慢慢眨眨眼,没有思考太久就把自己打的一长串字给删了,直接发了个可以过去。 许骋的微信电话一拨过来,何烯年就接起来了,对面招呼也没打,直接说,「我看你一直在输入中,打字挺费劲的,我们直接电话聊吧。」 第19页 刚说完许骋就忍不住咳嗽了,虽然已经把手机拿开了,但是何烯年还是能听到许骋闷声咳嗽了许久,嗓子好像都咳得有点噼。 等终于平复了呼吸之后,许骋对何烯年说,「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去医院了吗?」 「还没,白天排不出时间,晚上急诊人又多,就自己在家吃药了。」咳嗽完之后,许骋的声音又沙哑了不少,声音好像被砂纸磨过,听得人也跟着难受。 何烯年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哪行啊,还是抽个时间去医院看一下吧,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许骋走进了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再说吧,过两天应该有空了。」 何烯年默默嘆了口气,想再劝两句,又觉得自己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痛,许骋工作这么忙,可能是真的忙得连看病都抽不出时间吧。 他突然想到了厨房还在煲着的凉茶,于是问,「骋哥,你有咽喉疼痛吗?」 许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问,但也如实作答,「有。」 「那有流鼻涕吗?有时不时头晕吗?」何烯年紧接着又问。 「额,好像也有。」许骋不知道何烯年为什么突然之间追问他的症状,但也没有深究,只是犹豫着如实回答。 和何烯年自己心里的猜测差不多,于是他继续说:「那估计是热伤风了,最近太热了,我们狮馆也有几个师弟热伤风了。」 「我们今天刚好煲了凉茶,清热解毒,对热伤风也有功效的,我捎点给你?」 许骋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啊。」 何烯年本来想的是自己带过去给他,正打算问许骋现在在哪儿的时候,许骋就继续说:「你给小刘让她回画廊的时候一起带过来就好了。」 何烯年有点失落,但是也只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何烯年就去厨房盛起了一碗凉茶在一边温着,打算等会儿给刘佳欣一起带过去。 这一天刘佳欣的拍摄任务不重,刚吃过午饭就准备走了,何烯年塞了个保温袋给她,交代她给许骋。 刘佳欣一脸懵,但是还是应下了。 回到画廊,刘佳欣敲响了许骋办公室的门,把手里的保温袋交给他,「许总,这是何总给您的。」 许骋点点头道谢,让她把东西放下。 刘佳欣一退出办公室,许骋就打开了保温袋,里面装了一个保温壶。 拧开了保温壶的盖子,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闻着就苦得不行。 许骋皱了皱眉,觉得把这一瓶黑乎乎的汤药喝下肚子对他来说是一个考验。 但是五分钟前他刚答应了何烯年趁热喝药。 许骋把凉茶倒出来,试了试温度,药苦味钻进了鼻子里,闻着都苦得不行。 许骋本着长苦不如短苦的态度,深吸一口气,把整碗凉茶一口闷了,闷完之后喝了一大杯水才把嘴里的苦味冲散了一点。 他拍了张空的保温壶照片发给何烯年,说:趁热喝完了。 何烯年回复得很快,他回了个大拇指,然后又回了一句:过两天空下来了还是要去一下医院。 许骋答应了。 嘴里一直在泛着苦味,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此时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没这么痛了,喉咙深处好像有点回甘润着嗓子。 他咋摸着嘴里发涩的苦味,想了想还是给何烯年发,「太苦了。」 何烯年一看到许骋发了这条信息过来就笑开了,拿着手机笑得手都抖了。 短短的三个字加一个句号,他脑补了一个被廿四味苦到失语的许骋。 太可爱了,和之前斯文禁慾的样子形成强烈反差,让许骋变得鲜活起来。 等笑完了,他才打字:我觉得还好,可能是从小喝多了,袋子里有盐津陈皮的,你可以试一下,去去苦味。 许骋看到信息才又去翻保温袋,发现袋子底下真的有一小袋陈皮,他打开尝了一口。 甜甜的,咸咸的,嘴里的苦味确实被压下去不少。 本来还想和何烯年聊会儿天,孙铭突然就敲了门走进来,提醒他今天约的客人到了。 他尚未整理妥当的表情被孙铭看见了最后一点余韵,孙铭觉得许总今天心情很好。 许骋匆忙留言说自己要工作了,就收起手机,带着孙铭离开了办公室。 何烯年看到他的信息也很识相地不再打扰他,终于开始安心训练。 这天以后,他们好像是找到了光明正大聊天的理由,每天都能在微信上面聊上几句。 何烯年关心他的感冒,许骋则问他每天训练内容。 许骋很会聊天,不会让话题冷下来,也带着恰如其分的幽默和轻松,一来二去,何烯年的拘谨和不自在也趋近于无了。 何烯年不知道,这些有来有往的聊天是许骋在排满了的工作里面挤压出来的,他每天都是最后离开画廊的,早走的那天要么去了应酬,要么去了易氏汇报工作,中间还抽了一天去医院,哪怕在挂水的时候也不忘回复微信。 就这么忙了一个多星期,他终于挤出空来,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非常、非常想见何烯年一面。 吃饭是许骋提出的邀请,他们提前在微信上约好了时间,何烯年已经订好了饭店。 那天许骋去了丰年狮馆等他。 第20页 许骋把车停了在狮馆旁边,夕阳西下,橙色的晚霞铺了半边天,另外半边天已经暗了下来,能看见月亮的轮廓,狮馆里陆续有人走出来。 许骋并不觉得等待的过程难熬,甚至内心隐隐有点期待和雀跃,为时隔多天的见面而兴奋。 等到何烯年从正门出来,许骋眼睛不甚明显地弯了弯。 何烯年远远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小跑着走到副驾驶旁开门上了车。 他的感冒看起来好了,但是人瘦了不少,脸部轮廓更明显了,本来温润的长相变得些许凌厉。 等仔细看了他的脸色之后,何烯年犹豫着开口问他,「骋哥,你多久没睡了,黑眼圈吓死人了要,声音好像还有点哑。」 许骋看向前方,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实话实说,「没啊,每天都有睡。」 何烯年嘆了口气,低头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每天有睡三小时吗?」 车内安静了片刻,得,每天睡三小时不到。 何烯年嘆了口气,打开副驾驶的门下车,绕到驾驶座旁边,把车门打开,低头看一脸疑惑的许骋,「许总,下来吧,我怕你开着开着车睡着了。」 许骋恍惚间又看到了那天张牙舞爪朝他挑衅的小狮子,但是今天的何烯年卸下了狮头,穿着白体恤牛仔裤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站在他眼前。 许骋突然有点不习惯,但是居然很受用。 看许骋没什么反应,何烯年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有点冒犯了,正想着说些什么缓解尴尬,许骋就低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然后下了车,笑眯眯地朝他说:「好的,听何总安排。」 然后就绕到副驾驶那边上了车,还系好了安全带。 何烯年清了清嗓子,点点头,忍住了说句「这才乖」的冲动,弯腰进了驾驶座。 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后,何烯年问,「骋哥,你家住哪儿?」 许骋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是还是报了个小区名。 何烯年边在导航输入小区的名字,边说:「今天我们先不吃饭了,我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觉吧。」 许骋扣着安全带的手都顿住了,本以为只是不用自己开车,没想到退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连饭也不吃了。 他想挣扎一下,「不用吧,你都订好位了。」 「可以取消的。」何烯年话音刚落,许骋就眼睁睁看着他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何烯年没防备他看,手机也没有贴防窥膜,于是许骋看得一清二楚,何烯年发了条,「今天的订位取消了,不好意思。」 他这是完全没有给许骋留周旋的余地。 许骋很久没有被安排得这么明明白白了,他有点焦躁地转身看何烯年,心有不甘,仍要垂死挣扎,「这都到饭点了,我俩都没吃饭。」 啊,何烯年倒是忘了这茬,饭还是要吃的,于是他说:「这里开车到你家差不多四十分钟,你先点个外卖,到家了就差不多能吃了,吃完赶紧洗洗睡了。」 许骋哑口无言,上一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一次。 他天天加班盯进度,嗓子都喊哑了就为了在今天之前结束搭建,好傢伙,何烯年直接让他回家吃外卖。 造化也不敢这么弄人啊。 何烯年转头看他,「骋哥,你快点,点完了我开车了,等会儿你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看他的架势,大有许骋再不下单,何烯年就能把他手机抢过来,刷刷刷下单。 许骋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穷途末路时心生一计。 他很快地下好了单,还把支付成功的截图给何烯年看,何烯年看到手机上将近五百的价格暗自咋舌,但也没有多想,只当许骋有追求,外卖也不能将就。 何烯年满意地点点头,「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许骋把手机放在了中控台上,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许骋本来只打算闭目养神,但是何烯年开车很稳,电台的音乐太过舒缓,而且他真的太累了,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眼皮越来越重,精神开始出走,慢慢睡着了。 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车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外面的花草树木和楼宇很熟悉,车子停了在他家小区楼下。 他隔着挡风玻璃远远看到了何烯年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抽菸。他的头低着,吸进去一口烟会很久才吐出来,昏黄的灯光和烟雾笼罩了他一身,无端生出一种寂寥和萧瑟的情绪。 许骋想,他抽菸的样子看起来为什么这么难过,好像更甚于那个晚上,看得他一个旁观者心底也发酸。 第11章 好不好? 何烯年看向车内,发现许骋已经醒了,正看着自己,于是他抬起夹着烟的手朝他挥了挥,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次倒是没有着急忙慌地熄烟了。 许骋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打开了车门,下车,径直走到何烯年身边,没等他开口就伸手抽走了他手上的烟。 何烯年还没反应过来,许骋已经把烟摁熄在垃圾桶上了,「少抽菸。」 何烯年没想到许骋气势汹汹地下车是为了这个,他抿抿嘴,从善如流,「好,我尽量。」 他又变成那个乖巧的何烯年了。 许骋还是比较习惯他这个样子,他轻咳了一下,「嗯,对身体不好。」 第21页 何烯年和许骋接触了一段时间,距离感少了,说话少了些拘谨了。 他几乎是没过脑子就接到,「对身体不好,但是对心理好啊。」 但他说完就立马后悔了,这话听起来是妥妥的表里不一。于是他找补道:「我会的,但总有个过程,只是十多年了,没这么容易戒。」 许骋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烟龄比自己还长。 许骋看向他,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语调上扬,听起来有点危险,「高中就抽菸了?」 糟糕,暴露了!何烯年发誓,高中那会儿除了抽菸干白酒,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好吧,这话说了自己都不信。 于是何烯年选择岔开话题,他往车上走,边走边说,「刚刚外卖小哥被我截下来了,外卖放在了保安那里,上车吧,等会儿经过的时候顺便取一下。」 许骋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低头轻笑一声,没有再追问,只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上车之后看了眼时间,许骋才发现自己睡了两个多小时,「你怎么不叫醒我?」 何烯年启动车辆,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今晚本来也没事,看你睡得那么熟,也不好叫醒你。」 「那我要是一晚上都不醒,你就等到明天天亮?」 何烯年看着前方笑笑,「怎么可能,我又不傻,本来打算抽完那根烟就叫你了。」 许骋不是很相信。 何烯年在保安亭取回那一大兜子外卖,刚才看到小哥送来的时候他就被这个量惊到了,把袋子放后座的时候问,「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啊?」 许骋给他指完路才淡淡地说,「谁说我一个人吃?」 何烯年哦了一声,心想,该是和家里人一起吃吧。 专心把车开进小区地库,直到停好车才说:「骋哥,那我先走了,你吃完饭就早点休息啊。」 「对了,你最好别吃太饱,不然睡不着。」 何烯年边说边转头看他,许骋此时低着头看手机。 车库里用的感应灯,这会儿已经灭了,只有车子的顶灯和手机的灯光照亮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何烯年看不清许骋此时的表情。 他其实也在期待今晚的晚餐,只是许骋看起来真的太累了,他不想许骋还要挤出休息时间应酬他,但也没打算让许骋知道自己的失落。 他看了会儿,没等到许骋回话,便准备下车。 这时候许骋终于动了,他收起手机,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子看他,「你跑了,谁和我吃?」 何烯年:????? 看他呆呆愣愣的样子,许骋笑出来了,绝地反击成功,许总扳回一城。 何烯年这副又愣又乖的模样狠狠取悦了许骋。 许骋挑挑眉催促他:「下车啊,早点吃完早点休息,你说的。」说完自己先下了车。 何烯年还在驾驶座一头问号呆坐着:这和他想像的差得有点多。 许骋已经绕到驾驶座,给何烯年打开了车门,一手撑着车门,一手撑在何烯年靠着的椅背,抬眼看着何烯年,幽幽道:「烯年,我紧赶慢赶才空出今天,你别放我鸽子啊。」 许骋垂眸看着他,眼尾带着戏嚯的弧度,把何烯年的无措尽收眼底。 何烯年咽了口口水,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了? 啊不,该是登门拜访,用错词了。 搭电梯的时候,何烯年还有点懵,才想起来这大晚上的,可能会打扰到许骋家里人。 于是他问,「骋哥,你家有人吗?」 许骋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起了点逗他的心思,「倒是没人。」 何烯年松了口气,也是,和家人一起住的话肯定就不会大晚上的带人回家。 然后他就听到了许骋说,「不过黑灯瞎火的,问我家里有没有人,你想干什么。」 何烯年心里一个咯噔,本来就藏着点秘密,此时险些以为被看穿了,转头看憋着笑的许骋,才反应过来许骋在逗他。 何烯年暗自松了一口气,稳定了心神,然后才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骋哥,你睡傻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许骋带着笑的声音说:「这不是怕你入户打劫吗,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你宰割。」 这对话听起来像极了调情,许骋是有意为之,何烯年雾里看花,谁也不清白。 进门之后许骋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何烯年,自己换好鞋之后去厨房洗手,何烯年把外卖拿进了厨房。 许骋接过之后就把人赶出了厨房,「你出去等一下,我来就好。」 何烯年想帮忙,被许骋拒绝了,「就热个菜哪儿用两个人,你可别寒碜我了。」 何烯年也没有执着,于是走出了厨房。 主人还在厨房,他一个客人也不好到处走动,何烯年打算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许骋像是猜到了他想什么,在厨房扬声说:「我家就我一个人住,你不用拘束,你可以随便走,看电视电话遥控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 何烯年应了,去拿遥控打开了电视,随便放了个嘻嘻哈哈的综艺让屋子不要太安静。 许骋的房子是一梯一户的那种,电梯直接就通到了家门。 房子的装修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拎包入住的精装修风格,干净、整洁、没有人气且带着一种批量生产的风。 第22页 阳台倒是很大,而且楼层足够高,能看到远处绵延的路灯和霓虹。 许骋很快就把菜热好端上了饭桌,出来的时候看到何烯年站在阳台吹风,于是走到阳台问他要不要把菜端到阳台吃。 何烯年哪有这么娇气,摆摆手,走了去饭厅。 何烯年吃得很快,想快点吃完然后赶紧离开,让许骋多睡一会儿。 许骋被他的速度吓到了,「吃慢点,我不差这十来分钟睡。而且明天我不用去画廊,可以睡一整天。」 听他这么说何烯年才放慢了速度。 吃完饭,何烯年本来想离开了,但是许骋没有如他愿,他去开了一瓶红酒,给两人分别倒了一小杯,「喝一点,可以助眠。」 许骋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倒了一杯酒放他面前。 两个人就随意拉了张垫子垫着坐在阳台的地面,然后席地而坐,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南城秋天的夜晚是很舒服的,风很凉爽,抬头能看到不少星星。 他们没有聊工作,也没有聊舞狮。 许骋跟何烯年说了他自己。 许骋说自己在加拿大长大,上小学了才去北京读书,本科毕业后又去了英国深造策展和艺术。 说自己刚去北京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普通话说得太烂了,被其他小朋友嘲笑口音。 何烯年听到许骋说他上大学的时候一个理科生非得选了个汉语言文学的专业,普通话还考了个一甲的时候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人的好胜心也太强了吧。 说他父母一位是画家,一位是策展人,两位恩爱得很,根本不管儿子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流浪。 他是今年年初受易氏的邀请才从北京来到南城,他说他对这个城市很陌生,来了大半年了,除了回家,就是去画廊,尽管这样,他还是喜欢这个城市。 许骋说:「这里很温暖,比我呆过的任意一个城市都要温暖。大家做什么都是慢悠悠地,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许骋一点点把自己剖开,让何烯年了解他。他并不奢望这样就能换来同等的对待,何烯年看起来藏起了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消极。 最后,许骋在夜色里对何烯年说:「烯年,你有空带我看看这里吧,我还没来得及好好了解这个城市。」 何烯年觉得今晚的许骋比南城秋天夜里的风还要温柔。 何烯年看起来有点醉了,他没有看许骋,只是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说好。 心脏跳得又快又沉,这是只有何烯年自己一个人听到的聒噪。 这种感觉好陌生,以前从来没有过,紧张之下藏着一层隐秘的欢喜,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他生命里一场迟到的钟情。 许骋轻声问他是不是醉了。 何烯年闭着眼睛摇摇头,头依旧在臂弯里面。 他以为自己藏得挺好,不说话,不看许骋,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在经历着的山呼海啸。 但是何烯年的头发很短的,完整露在外面的耳朵和半边脖颈出卖了他。 那一片红在夜色里比红酒还醉人。 许骋看着何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越靠越近,那一片红也愈发清晰。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指尖很轻地拂过了何烯年的耳廓,「那为什么这里这么红?」 肌肤相接的触感和热气喷洒在颈间的酥麻让何烯年猛地从臂弯中抬头,而许骋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何烯年的脸就顺着他抬头的动作蹭上了许骋的掌心。 这个姿势看起来像是许骋在捧着他的脸。 何烯年急促的呼吸、凌乱的心跳、慌张的眼神全都暴露他们的四目相对中。 何烯年很笨拙的,他藏不好心动,至少这一刻是这样的。 许骋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说:「烯年,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12章 对不起 何烯年是刚升上高中那会儿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的。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却不喜欢女孩儿的事实。 何烯年其实长得不错,他长得像早逝的母亲,特别是那一双上挑的猫眼,笑起来尤其像。 小时候就是个白白嫩嫩的小糰子,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惹得狮馆一个个大老爷们萌化了心。 得益于基因的强大,哪怕后来开始练舞狮了,何烯年也不像李瑜他们一样,黑的跟块碳似的。 在他们镇里的那所中学,何烯年当了六年的校草,给他递情书的小姑娘不在少数,其中也有长得不错的,但是没有一个能成功。 刚开始是没开窍,后来开窍了,性别却卡得挺死。 话说他的开窍还得得益于狮馆的那些个没心没肺的师兄们。 那会儿他和李瑜中考完,师兄们美名其曰给他们一个所谓的成人礼,带着他们看了一暑假的教育片。 说是教育片,其实就是半大男生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小h片。 何烯年第一次看到视频内容时,内心毫无波澜,平静得仿佛在看纪录片。 而旁边的一群男生已经面红耳热呼哧带喘了。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格格不入,电脑外放的声音也让他觉得烦躁。 等到结束的时候,他们笑他还是个小朋友,多看几次就会长大的。 第23页 但是无论多看几次也没用,坐在屏幕前的何烯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就是这时候开始慢慢察觉自己的不对劲的。 他也做过梦,光怪陆离的梦醒了之后除了濡湿的睡裤没留下任何东西,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但是他的心理发育好像还是迟了别人一步,或者说差点什么东西。 那天何烯年又被抓着去看好东西,他当时已经对这项活动完全失去兴趣,觉得自己在他们里面像个异类,他融不进去所以想干脆点退出。 但是李瑜这个二愣子非得拉上他一块儿。 何烯年拗不过李瑜,被他抓进了狮馆的小房间,有两个师兄已经坐在电脑前你一嘴我一嘴地讨论选哪个好看了。 李瑜进来后就兴沖沖地加入了他们,何烯年嘆了口气坐在了他们后面。 他们争执了好几轮,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操作了什么,一个师兄连连说不是这个,你个傻嗨按错了,李瑜也在一边附和。 那个师兄叠声说,不好意思按错了,怎么退出啊,退不出来。 然后和往常不一样的声音外放了出来。 没有女人的女乔喘,但传出来的声音依旧是黏腻的、湿润的、充斥着浓浓的谷欠望。 一把声音稍微低沉一点,另一把声音则又轻又缓,呼吸凌乱地交织在一起,每一次嘆息的最后都带着钩子,撞进了何烯年的耳朵,然后勾得他心烦意乱。 他觉得有点奇怪,抬头看向屏幕,顿时愣住了,眼睛直直盯着屏幕,那些喘息在他耳朵里被放大,这会儿他连师兄们的争吵也听不清了。 这次屏幕上的主角,不是男人和女人,是男人和男人。 除了性别不一样,他们和之前的每一位主角做着一样的事情。 何烯年觉得自己心脏几乎是在看到屏幕的时候就瞬间加快了,一半的供血上了脑袋,让他头脑发热,剩下一半直冲下腹,烧得他立马就有了反应。 那部台式机不知道是年纪太大了还是不干净的网站上多了,他们捣鼓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手忙脚乱地把网页退出。 而这十分钟内,何烯年一直在他们身后看着屏幕上的两个男人。 他们互相亲吻和ai抚,身下的动作一刻不停,脸上的享受不似作假。 等到网页终于被强制退出后,何烯年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房间,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里。 他看着自己身体令人害臊的反应,也不敢去碰,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无数猜测从脑子里飞过,他在里面呆到身体的反应下去,然后又过了好久才出来。 那天晚上的梦终于不像过去那样模糊不清,他在梦里能清晰辨认出梦里缠绵那具身体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构造。 醒来之后甚至记得请梦里发生的事情,那些炽热的温度和刺激的快,感,哪怕睁开眼睛了余韵犹在。 早上起床的时候他被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就给自己的梦做了解释——都怪那个乱七八糟的视频。 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后来他近乎自虐地逼迫自己看各种男女交欢的片子,各种类型和风格的都看过。 然而直到把自己看反胃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梦里重演的依旧是那天十分钟不到的片段,只不过主角变成了自己。 何烯年上网查资料,看了很多书和文章,它们有的说相爱无罪,有的国家却会把男男性行为入刑,有的说这是病得治,也有的说爱情无关性别,他们甚至愿意为此赴死。 各种观念众说纷纭,何烯年根本辨别不出对错。 他找不到标准答案,然而在日复一日的迷茫里终于自暴自弃地承认,自己确确实实只喜欢男人,只对男人有反应。 何烯年怕得要死,不敢跟任何人说,对自己的秘密守口如瓶。 他几乎能确定如果跟何坚说了会是怎样的结果,他大概宁可自己的儿子是个性无能、孤独终老,也不会愿意他找的另一半是男人。 而他的师兄们,他也不敢说。 师兄们都对他好,他不敢赌,怕赌输了连这些温情都会变作嫌弃。 那段时间他甚至不敢见李瑜,明明两人每天都一起训练,上学放学也是同一条路,甚至班级就在隔壁,他们一天下来说的话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他怕极了自己对一起长大的好友有分非分之想,也怕极了李瑜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什么来。 所幸,他们认识得太早了,在穿着开裆裤的年龄就已经坦诚相见,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见过李瑜最丢人的模样,何烯年没有对他生出逾越兄弟和朋友界限的情谊。 所幸,李瑜是个木头脑袋,别说发现他的性取向了,就连何烯年躲着他那么长一段时间,他都察觉不来,把心大如碗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渐渐地,何烯年也学会了于自己有别于人的性取向和平共处,他发现,就算他喜欢男人,也不见得会见到男人就喜欢。 更何况身边的男人比他们舞狮的高杆还要直。 众所周知,直男没什么不好的,但是也没什么好的。 何烯年瞒得滴水不漏,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过了十多年。 十多年后,他以为自己藏得挺好的秘密被识破。 他不知道许骋从何得知,也不知道许骋为什么会喜欢他甚至跟他表白。 和当年否认自己的取向一样,他下意识就进行了否认。 第24页 许骋怎么可能喜欢他? 然而否认过后,一种他自己也压抑不住的狂喜从心底深处升腾起来。 这次他甚至做不到自欺欺人,他既虚荣于许骋对他的喜欢,也兴奋于自己的感情原来并非单向。 他们的距离好近,何烯年能看到许骋瞳孔里映着自己,许骋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么专注和认真的注视,让他几乎就要确认,许骋确确实实是爱着他的,或者至少是和他说的一样,是喜欢的。 何烯年在许骋的注视下,嘴唇开开合合,那句「我也喜欢你」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然而电光火石间,何烯年脑子里突然划过了何坚的脸,还有那句他曾经面无表情说出来的「噁心」。 何烯年被自己泼了一脑门冷水,上头的热血倏地归位,晚风适时吹过,让最后的余温也冷却下来了。 他脸上的红已经褪干净了,脸色在灯光下甚至有点苍白。 何烯年移开了视线,慢慢挪开了身子,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 许骋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冷却下来了,何烯年的脸突然之间就变了。 何烯年看着放在地上的酒杯,还有阳台的瓷砖,就是不看许骋。 许骋满心疑惑,却也没有开口催促。 何烯年沉默了好久,其实他什么也没想,脑子空空,也并没有在答应和拒绝之间挣扎,他必须要拒绝的,只是拒绝的话却盘桓在喉咙,他的嘴巴好像被封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自己是个懦夫,何烯年一直都知道。 但是现在不是当懦夫的时候,许骋那么好,他怎么可以让许骋和自己一起承受那些唾骂。 他已经知道性向只是选择问题,无关对错,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人接受同性恋,但是那千千万万人里,绝对不会有何坚。 许骋看不清何烯年的表情,但是在这漫长的沉默中他也猜到了结果。 终于,何烯年轻轻地深吸一口气,许骋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几下。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比许骋生病那会儿还要哑。 「对不起。」 许骋想,啊,果然是这样的,但是他想不明白原因。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何烯年的后文。但是何烯年也没有再说话了。 何烯年一直没看许骋,而许骋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看到何烯年紧紧握住的拳头还有手背凸起的青筋,他好像紧紧咬着牙关,喉结也在颤动着。 何烯年蜷缩着身体,看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雏鸟,这许骋没由来地感觉到心疼。 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何烯年这幅模样,也不想在此刻深究原因,于是许骋还是先开口了。 「烯年,如果只是因为不喜欢我的话,你不需要道歉的。」 如果何烯年此刻抬头看看许骋,他就会看到许骋的眼神那么温柔,像看着触不可及的珍宝,带着十分的珍视还有星星点点的遗憾。 如果他看到许骋的眼神,就会知道自己无稽的否认果然是自卑作祟。 但是他没有抬头,他光是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尤其是听到许骋那句话的时候,眼前那只红酒杯产生了重影。 他当然该道歉,对自己,也对他。 何烯年再一次很轻很轻地说:「对不起,骋哥。」 「对不起。」 第13章 又见面 许骋被这一声声对不起念得心都碎了,他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 他能察觉到何烯年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但也听得清他说话时压不住的鼻音,何烯年刚刚的害羞是真的,但是他的拒绝和为难也是真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何烯年会为难成这样。 他不了解何烯年,他以为只要彼此喜欢,那么他就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让何烯年把自己藏起来的消极展现出来,他愿意倾听和治癒何烯年的伤口。 是他自私了,也是他自以为是了。 他把商场逐利的毛病带到了感情上,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唯结果论。 他喜欢何烯年,却不愿意先花时间了解这个人,听起来多矛盾。 最可恨的是,许骋对何烯年的悲观和消极并非一无所知,明明那天在丰年狮馆,还有刚刚他一个人抽菸的时候。 明明一切早有端倪,而他只想着一步登天。 呵,本末倒置,愚蠢至极。 许骋嘴皮子很利索的,起码身边的人都这么说,和他说话很少会出现尴尬或者没话说的情况。 但是此时此刻,他确实找不出任何一句合适的话缓解气氛,一向灵活的脑子和嘴皮子卡了壳,他维持的体面摇摇欲坠。 许骋此刻只想抱抱何烯年,跟他说,不用对不起,也不要难过,想问问他为什么明明喜欢却要拒绝,但他已经没有资格这么做。 也许在他表白之前他是有机会的,但他一句话说出来之后亲手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他对何烯年此刻展露的脆弱只能选择当一个旁观者,然后自顾自心疼和懊恼。 最后何烯年稍稍平复了心情,他站了起来,依旧是垂着头,躲闪许骋的视线,但许骋还是瞥见了他发红的眼角。 这一抹红此刻不再诱人,只给许骋留下一丝心痛,也提醒着他的急功近利。 第25页 「骋哥,我该走了。」何烯年转身走进了客厅,脚步匆忙甚至还有点踉跄。 许骋迅速反应过来,大步跟在他身后,抢在他开门之前按住了门把手,「我。。。」 最后的理智尚未灰飞烟灭,他把「送你回家」几个字咽了下肚子,打了个磕绊继续说:「我给你叫车。」边说边在手机上调出打车软体。 何烯年被许骋挡着,不敢越过他去开门,甚至后退了一小步,「不用了,骋哥,我自己叫车就好。」 许骋依旧看着手机,没有看他,「已经叫了,还有五分钟。」 何烯年没有再推拒了,只是道了声谢,又说:「麻烦你了。」 这种客气和疏远更甚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许骋又被刺痛了一下。 他们俩干巴巴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谁也不看谁,空气中的尴尬如有实质,几乎让两人都喘不过气来了。 直到司机打了个电话给许骋才打破这种沉默。 许骋几乎是在电话响的瞬间就接了电话,开了门给何烯年。 他本来想送何烯楼,但是转念间还是作罢,只是叮嘱他到了记得跟自己说,何烯年也应下了。 何烯年浑浑噩噩地到家,愣愣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跟许骋说一声自己到家了。 他刚打开微信,许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何烯年连忙接了电话。 许骋单纯就是担心,他看打车软体已经停止计费的页面,等了十分钟,还没收到信息,才打了个电话过去想确认一下何烯年是不是平安到家了。 电话接通后,何烯年没等许骋开口就连忙说:「骋哥,我到了。」 许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到了就好。」 「嗯。」 然后两个人隔着电话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许骋说了句晚安,先挂了电话。 这个晚上两人都睁眼到天明。 这天之后何烯年依旧和往常一样回狮馆训练,给偶尔过来的陈昊朗训练,和李瑜斗嘴,只是做什么都有种心不在焉。 刘佳欣最近偶尔会继续来狮馆取一些之前没拍好的镜头和空镜之类的。 何烯年能从她和李瑜的对话里面得知许骋的近况。 许骋最近的工作依旧很忙,好像比前一段时间更忙了,每天最早到最晚走,他的感冒彻底好了,但是嗓子还是很哑,说是天天开会还有在展厅里吼出来的。 「许总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我领导都不太敢找他汇报工作,还是外勤好啊,早退也没人知道。」 刘佳欣边吃油条边美滋滋地说。 何烯年明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却还是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工作开展得不顺利?」 刘佳欣啃了两口油条,含糊不清道:「有点儿吧,但我觉得也还好?就是换工人换班交接不好,有的工作落下了,但是这种情况其实挺常见的。」 说完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我猜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何烯年听到这儿,被一口豆浆呛得死去活来。 刘佳欣和李瑜一个给他递纸巾一个给他顺背,直到这惊天动地的咳嗽停下来了,刘佳欣才压低声音继续说:「我有时候能看到他看着手机发呆,有时又看着手机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李瑜插嘴:「你不给他看视频或者玩手机啊!」 刘佳欣一脸嫌弃看他一眼,「看啥视频啊,默片儿啊。」 她继续神神叨叨,扫了李瑜和何烯年一眼,「一看就知道你们没谈过恋爱,男人露出那种表情,不是被甩了就是被绿了。」 李瑜立刻摆出了一副八卦的模样,何烯年看不下去,直接拉着他去训练了。 那天晚上过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繫了,何烯年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地失落和猜测。 最近他和李瑜一直在构思新套路,何烯年想给山涧画廊一场足够吸睛的演出,起码第一炮得打响,他不想辜负许骋对他和丰年狮馆的信任。 何烯年在新套路里面加入了很多高难度的动作,这对他们的体力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何烯年脑子再乱,他在跳桩时也必须全神贯注,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但是哪怕每天都在训练了,两人还是磨合得很吃力。 和默契无关,主要是动作太多,难度太大,这几天他和李瑜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更多的是淤青。 李瑜劝过何烯年想让他删减一些动作,但是何烯年总怕不够别出心裁,高桩舞狮的观赏性很大程度是看动作的难度,难度越高,越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 最后何烯年还是坚持保留,李瑜拗不过他,只能每天陪他一起训练。 这天他们依旧没能顺利地走完一次整个套路,两人光着膀子互相给对方揉背的时候,何烯年收到了许骋的信息。 何烯年看到信息还愣了好一会儿,反覆看了几次才看明白那短短一行字写了什么。 许骋问他和李瑜什么时候有空,去vr公司採集舞狮数据,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核心思想,没有多余的赘述。 何烯年看明白后盯着聊天页面发呆,心里空落落的。 李瑜在给他揉着后背的一大片淤青,这是他从两米多的高桩上摔下来的时候弄到的。 他踩空的时候本来想蹬一下高桩借力,再加上李瑜拎着他腰的力度,一块儿借力蹬上桩台的。 第26页 但是他蹬桩身的时候脚滑了一下,一天训练下来李瑜体力也透支了,抓他腰的手也吃不住力,手滑松开了。 何烯年的左后肩和左臂便撞到了旁边另一根高桩上才落到了软垫上。 这一下把何烯年都砸懵了,好久没摔这么狠了。 李瑜对准那个已经有点发红的地方用力揉搓,伤处被他的手劲按着,痛得何烯年龇牙咧嘴,也回过神来了。 「嘶,轻点!」他喊道。 李瑜手上力道不减,「轻点哪能有效,长痛不如短痛。」 说完又贱兮兮道,「看什么呢,你这表情和佳欣说的那个失魂落魄一模一样,怎么,是被甩了还是被绿了,说给哥哥听听,哥哥给你排忧解难。」 何烯年笑着骂了他一句,跟他说了数据採集的事,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李瑜想也没想,「随时。」 何烯年想了想,在对话框里面输入,「明天吧。」 许骋回得很快:好的。 除了这俩字,何烯年就没再等来别的信息了。 但他还挺容易满足,看着屏幕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明天就会见到许骋的缘故。 第二天上午,何烯年和李瑜开着他们狮馆的面包车,带上工具,哐哧哐哧去到了新城区的一栋写字楼,跟保安交代了来意之后就被前台小姐姐带上了vr公司。 接待他们的是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叫小贾,他把两人引进了一间空旷的会议室,然后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会议室的门开了,进来的是刘佳欣。 何烯年看到她心里没忍住雀跃了一下,然后看向她身后——没有人了。 他有点失落的收回了视线,李瑜则高高兴兴地打了个招呼。 等到他们两人寒暄完了,何烯年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许总不来吗?」 刘佳欣答道:「不来吧,听我领导说他今天好几个会呢,开完都天黑了。」 何烯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也对,这么一个小场面许骋有来的必要吗,他自嘲笑笑,自己可真会自作多情。 说是採集数据,其实就只是他和李瑜贴着几个贴片舞狮,后期自然会在他们动作基础上润色。 刘佳欣来了一会儿就走了,现场就剩两个对着电脑的工作人员和小贾。 小贾还一直招呼他们休息,说起码得录三天,让他们慢慢来。 何烯年的伤本来就没好,举了半天的狮头,下午的时候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歪头活动着左边肩膀,跟李瑜说:「今晚你还得给我推一次。」 李瑜放下手上的矿泉水,双手扶上他的肩膀,帮他松筋,「说了得大力点儿才管用,昨天就该。。。」 李瑜话没说完,视线落在了何烯年身后,瞬间表情都变了,眼睛睁大,脸上写满惊讶,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 何烯年心里纳闷,随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身后。 那是他好久没见的人。 是这段时间何烯年所有纠结和隐秘的欢喜的源头。 那是许骋。 许骋的视线就这么越过大半个会议室和何烯年的视线相接。 许骋依旧是那么风度翩翩,哪怕手里拎着一大兜下午茶。 第14章 出格了 李瑜看到金主立马就放弃了病友,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门口把许骋和孙铭迎了进来。 何烯年看着许骋走到自己身前坐下,然后微微笑着说:「烯年,好久不见。」 何烯年侷促地放下了自己撸起的短袖,「骋哥,好久不见。」 孙铭和李瑜正热情地招呼工作人员来吃下午茶,就他们俩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许骋同样也很久没有见何烯年了。 他今天确实有很多会要开,但是昨天何烯年说今天过来的时候他就把能推的都推了,上午的两个会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三点前结束,结束之后又带着孙铭和让他提前订的餐过来了。 见到何烯年的那一刻他觉得再怎么赶也值了,但是看到李瑜的手搭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心底又忍不住发酸,哪怕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资格。 何烯年依旧躲闪着他的视线,于是给了许骋肆无忌惮看他的机会。 他看见了何烯年侷促地扣着吸管塑料膜的动作,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何烯年有点疑惑地抬起头,「你笑什么?」 许骋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他,他吃过一次亏,不敢再冒进,生怕说错了什么又把人吓退了。 他挑了个不会出错的问题问他,「怎么样,今天顺利吗?」 何烯年点头回答,「还挺顺利,主要都是做些简单的步法和套路,挺轻松的。」 vr空间更多呈现的是南狮的灵动,对动作的难度要求相对会低一些,能随时休息,也没有高桩舞狮那么累。 许骋点点头,给自己拆了一个三明治,说:「我先吃两口垫垫,今天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何烯年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这个时间还没吃午饭? 他皱起了眉,想和上次他感冒那样叮嘱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思索再三,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再忙也不能不吃饭啊。」 但是许骋却认真回答了他。 「好,没有下次了。」 许骋的眼神依旧是专注的,又让何烯年想到了那天晚上,许骋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说喜欢的。 第27页 何烯年的心脏又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慌张地错开了视线,拿起了手边的鸳鸯喝了一口,甜得齁嗓子。 他皱皱眉看了眼手中的鸳鸯,又喝了一口确认,这次嘴角瞥了一下。 许骋边吃三明治边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觉得何烯年可爱得有点太超过了。 他看着何烯年,把三明治嚼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吃下午茶,没有察觉到这里有点微妙的气氛。 许骋在这儿呆了没多久就离开去赶晚上的饭局了,掐头去尾,就是吃完一个三明治的时间。 他走了之后何烯年也没有呆得太久就和李瑜一起离开了,他一个叔叔今天六十大寿,他得带上何坚一起去吃酒席。 众所周知,南城特产南狮,还有酒鬼。 何烯年从小到大吃席,往往是菜还没上齐,酒已经干了几瓶。 同桌的叔叔阿姨婶婶一个劲问他有女朋友没有,好歹也是个老闆,怎么就不谈恋爱呢。 一句句地只往何烯年心口戳。 他被问得心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等给寿星敬完酒就找了个藉口离开了宴席厅,打算上个洗手间就自己先熘回家了。 但是何烯年没想到这么巧,半个月没见到的人,今天短短几小时见了两次。 他进酒店二楼洗手间的时候就看到有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头几乎埋到了胸前。 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估计又是哪个喝多了的酒鬼。 但是何烯年越走进,看这酒鬼的背影越觉得熟悉,他狐疑着走到酒鬼的身边,在旁边慢慢低下头看他。 破案了,这酒鬼是许骋。 「骋哥?」何烯年认出人来的时候不可谓不惊讶,许骋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明明当时和王总的饭局他都能滴酒不沾。 许骋听到声音顿了顿才转头看他,「烯年?」 许骋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低头太久,抬头的时候头晕脑胀,眼前发黑,他晃了晃脑袋,脚步发虚着缓慢站直了身子。 何烯年怕他摔了,连忙伸手扶住了他的一边胳膊,没想到动作有点大,扯到了左肩的伤,疼得他冷汗都冒出来了,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托着许骋胳膊的手也很稳。 许骋其实就晕了那么一下,很快就缓过来了,但是看着何烯年紧紧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点脑壳发昏。 何烯年就这么把人扶着出酒店,随便找了张石凳和许骋坐下了。 许骋吹了会风胃里翻腾的感觉终于下去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一点,后知后觉地对自己不磊落的做法生出点愧疚。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你应该也有饭局吧。」 何烯年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我是打算去洗把脸就熘了,没想到碰到你了。」 「我还以为你饭局都不喝酒呢。」 许骋已经把眼镜摘了,他闭眼边摁着自己的鼻樑边说:「倒也不是。」 「我和王哥挺熟了,不喝也没事,但是今晚不行。」 他笑了笑继续说:「我还没有厉害到在所有酒桌都能滴酒不沾。」 何烯年很识相地没有问酒桌上还有谁,也没有劝他少喝点。 一般能少喝的人都不会把自己喝难受,除非是没办法。 何烯年想了想还是说,「下次如果必须得喝的话喝慢点,或者吃点水果什么的,没这么容易醉,也好受些。」 许骋应了声好,两个人就坐在酒店门口吹了好一会儿风。 等时间差不多了,许骋站起身,戴上了眼镜,低头看着何烯年说:「回家吧,我得回去继续。」 何烯年默默嘆了口气,这只是中场休息,要是喝到结束得喝成什么样子。 何烯年也站了起来,一脸担忧,「孙秘有来吗?」 许骋摇摇头,何烯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有人在面对喜欢的人对自己的关心时能无动于衷,许骋也只是个俗人。 还是个喝多了的、道德正在滑坡的俗人。 他低头看着何烯年,终究还是没忍住在他蹙着的眉心轻轻弹了个脑瓜崩。 像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快到何烯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许骋就已经收回手端端正正站他跟前,跟什么也没做过的正人君子似的。 「别操心我了,我有分寸,你也喝了酒,叫个代驾或者打个车回家。」 说完他转头就走了,留下何烯年一个人在原地发愣,他碰了碰刚刚被许骋弹过的地方,心跳这才后知后觉地加速。 许骋回到包间就被老易总和小易总一人劝了一杯酒。 其实今晚说是应酬,更像是叙旧,易家对于山涧画廊而言是金主,对于许骋个人而言是关系好的长辈,无论是那一层关系,敬过来的酒他都必须干了。 红的白的黄的酒在许骋肚子里熘了一圈,喝得他整个人都七荤八素的,刚在洗手间吐完一遭就见到了何烯年。 和他聊了一会儿吹了风酒也醒了不少,只能继续回包间醉生梦死。 等到席散了已经将近十二点了,许骋跟在两位易总身后,笑着说下次继续,送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几个人还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天易家的司机才揪着空把老闆拉走了。 把人都妥帖送走之后,许骋脸上的笑脸瞬间垮下来了。 第28页 下午吃的那个三明治一半消化一半吐了,现在胃里除了五颜六色的酒就是胃酸,晃荡得许骋想吐又吐不出来。 他摁着胃部缓缓蹲了下来,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衬衫,被晚风一吹从后背凉到了前心。 在这前后夹击的痛苦里,他还抽空想,以后还是得和易叔叔交个底,真不能喝这么多了。 又想,何烯年不知道回到家没有,刚刚吵吵闹闹的,手机都不知道放在那个犄角疙瘩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信息过来。 他艰难地直起半边身体,想从兜里掏手机出来看看。 许骋刚想站起来,眼前就看到一双脚,他以为是酒店的人让他挪地,于是双手撑着膝盖,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边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这就。。。」 离开俩字在他看到何烯年的时候就挤了在牙关后,没能说出来。 许骋一瞬不眨地看着何烯年,第一反应是自己喝到出现幻觉了,否则本应在家里的何烯年怎么会出现在他眼前? 何烯年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把手里的热牛奶塞到许骋手里,「喝点牛奶缓一下吧,胃没这么难受的。」 说完也没看许骋,就转头看后面的停车场,问他是不是开车来了,打算给他叫个代驾。 许骋愣愣地看着何烯年,吹得冰冷的手心被热牛奶烘得回温了一点,神志也被召唤回笼。 那点体贴的温度从手心传递到胸口,连心脏也被熨帖妥当,像被放在一团温暖的云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何烯年还在四处张望企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和稍微有点出格的行为。 毕竟前不久才拒绝人家的表白,这会儿就上赶着照顾喝多的许骋,他知道此事不妥,大大的不妥。 无论许骋现在还喜不喜欢他,他这么做都太暧昧,吹两小时的风就为了把人送上车,听起来不像话,至少从他目前已表明的立场来说太不像话了,和欲擒故纵的把戏没什么区别。 但是当他看着许骋重新走进酒店的背影却怎么也迈不开腿,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在石凳上坐着。 心被钉死了在这里,四肢和大脑也就随心所欲了。 他本来只是想看着许骋安全上车了就走了,又看到许骋送着人出来,脸上是笑容也盖不住的苍白,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感同身受地替他难受。 于是何烯年忍不住再进一步。 那些该不该全被抛诸脑后,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许骋一个人蹲在那,他做不到对许骋的痛苦视若无睹。 何烯年最后自欺欺人地想,我只是去把他扶起来。 第15章 走一走 何烯年还在四处张望,没有留意到许骋把手上的温牛奶换到了另一只手,那只不再冰凉的手缓缓抬起,慢慢越过了他们之间那一步的距离,直到指尖一抬,就能碰到何烯年的手背。 到了这个距离的时候,许骋却停下来了。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只手,指尖已经可以感受到何烯年手背传过来的温度了。 然而,许骋只是停留了一会儿,手最终只是颤抖着抓住了何烯年的手腕。 何烯年终于转头看他,许骋的脸色看起来更糟糕了,他也顾不得手被抓住了,连忙问道,「怎么了骋哥,很难受吗?」 许骋轻轻摇摇头,说:「陪我进去坐坐吧。」 何烯年才想起来,他喝多了,吹风肯定难受,于是回了声好,然后手腕一转,从许骋轻轻扣着他的手里面挣出来了。 手里的温度突然落空,许骋的手虚虚抓了一把,心中的失落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何烯年反客为主地从后面扶住了他的手臂。 空了一半的心原地打了个旋,然后荡起了鞦韆,许骋借着夜色的掩护和比何烯年高半个头的身高悄悄抿了抿嘴。 何烯年把人扶到了酒店大堂坐着,看许骋慢慢把半杯牛奶喝下去,刚刚白得吓人的脸色也恢复了稍许气色。 「骋哥,开车来了吗?」何烯年刚刚看了停车场好几圈,好像没看到许骋的车。 许骋捧着半杯奶,摇摇头,「我让孙铭放下我就把车开回去了。」 何烯年点点头,「那我给你打辆车,早点回家休息吧,你这脸色看着吓人。」 许骋不敢得寸进尺,今晚尝到的甜头已经够多了,他现在想要徐徐图之。 「好,麻烦你了。」 何烯年笑笑,「客气什么。」 等车来了,把许骋送了上车,有叮嘱司机慢点开之后,何烯年才慢悠悠给自己打了车也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何烯年和李瑜继续去vr公司採集数据,这天,许骋没有来,但是孙铭代替他带着大包小包下午茶过来了。 何烯年边帮孙铭拆外卖边套他的话。 「许总今天抽不开身?」 孙铭点点头,「他昨晚喝高了,今天差不多十点了才来上班,脸色也不好,昨天推的会今天也得补上。」 孙铭是个会来事儿的,时刻惦记着帮自己老闆拉近和合作方的关系。 他继续补充道:「但是许总虽然抽不开身,还是交代我要好好犒劳您和李总呢。」 说完狗腿地递了杯咖啡给他,临走前许骋跟他提过,何烯年不喝鸳鸯。 咖啡入口没有鸳鸯的甜腻,何烯年却还是觉得昨天的鸳鸯好喝一点。 他们今天依旧是尽职尽责地听从安排,到点离开。 第29页 最后一天的时候,何烯年和李瑜盘算着请小贾他们几位吃个饭,当天早上去的时候就和小贾说了,几个年轻人也懂事,高高兴兴地选了离这儿不远的一家烤串儿店,物美价廉。 何烯年一看定位就乐了,这家店他们读书那会儿就经常去吃,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新城区从当时一片荒地变成如今高楼林立,这烧烤店居然还在,名字也没改,朴实又接地气——阿强烧烤。 李瑜看了也笑了,搭着何烯年肩膀说带他去回忆青春岁月。 何烯年被他不知轻重的黑手打得肩膀疼,手肘毫不客气地还给他一下。 李瑜疼得嗷嗷叫的时候,许骋进来了。 其实许骋早就到了,只不过到了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李瑜亲亲密密地搭着何烯年的肩膀,脸上温和的笑意褪了一半。 本来挺好的心情现在咕噜噜冒酸气,自己碰一碰都要费尽心思斟酌再三,怎么他就可以肆无忌惮。 直到看到李瑜挨了那一肘,那点酸气才半是挥发半是排解散出去了。 然后又见到何烯年看到自己时明显亮了一个度的双眼,所剩无几的郁闷被驱散了,笑得春风和煦,帅得晃人心神。 何烯年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问道:「骋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 不忙是不可能的,但许骋想忙里偷闲那么一下。 他笑了下说:「还好,刚好有时间就来看看。」 大家吃吃喝喝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现在吃了许总下午茶,等下又得吃何总的烤串,恨不得多长一个胃。 许骋心下一动,觉得这个机会不抓住的话是傻子。 「什么烤串?」 李瑜接话道:「等会儿我和老何请大家吃烤串,许总要来吗?」 他也就这么一说,没想过许骋真的会答应,毕竟他们不是去吃五星级大饭店,只是个路边烤串摊,许骋看起来就吃不惯的样子。 但李瑜也算个脑子活泛的,想是这么想的,说出口就变成了热情的邀请,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但许骋却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好,我也想试试。」 李瑜和何烯年都有点惊讶,但是李瑜反应挺快,说:「那等会儿收工了大家一起去。」 大家紧赶慢赶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六点一到就离开了。 何烯年得把狮服和狮头收好才走,李瑜则先行离开去占位了。 等到他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公司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他下到一楼大堂的时候看见了许骋一个人站在写字楼门口等他。 何烯年暗嘆李瑜不靠谱,把老闆留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走到许骋身边,说:「骋哥,怎么不先过去?他们都跑了?」 许骋点点头,「他们开电动车先去了,说那边没停车位,让我们自己打车过去。」 何烯年想像了一下许骋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开着小电驴的模样,堪堪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说:「那我们打车过去?」 说完打算掏出手机打车,许骋就开口了,「我刚查了一下,这里过去好像也不远,走路大概半小时,我们走过去吧。」 「今天星期五,还是晚高峰,我们在这儿半小时都不知道打不打得上车。」 许骋的建议很实在,何烯年挑不出一点毛病,于是答应了下来。 何烯年很久没有来过这一片了,哪怕读书那会儿经常往这边跑,但是现在楼建了好几座,路修了好多条,他得开着导航才知道怎么过去。 许骋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只剩下里面的一件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穿行在一群行色匆匆的白领里倒是没那么显眼了。 半个小时的路途,说长不长,但一直不说话也安静得过于尴尬了。 何烯年一手拿着手机,边走边说:「我们高中就在这附近读的。」 许骋来了兴趣,甚至有点高兴,这是何烯年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自己的事情。 「是吗,刚刚走过来好像没留意到有学校。」 「有的,被这些写字楼挡住罢了,刚刚在公司望出去能看到我们学校的操场。」 「十多年前这附近是一片桂花地,一到秋天,整个学校都是桂花香,附近还有个蜂场,我和李瑜那会儿常常去偷人家的蜜吃,被蜂蛰了好多次,不过那是真正的桂花蜜,又甜又香。」 「其实人家卖得也不贵,就是我们总觉得买的没有偷的香,非得作死。」 这听起来真的是一段很美好的年少时光,如果许骋不是窥见过他的消极,可能就相信何烯年拥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青春,顺顺噹噹地长大。 他适时接话,「觉得可惜吗,桂花地变成了高楼,蜂蜜也没有了。」 何烯年顺着他的话思考了半晌,「我也没资格替别人可惜,政府征地的时候给了花农一笔赔偿,他们要种好久的地才有这么多钱呢,大家离开的时候都很开心,那位蜂农拿了赔偿就退休回家带孙子了,离开前还给我们学校送了好多蜂蜜。」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嘆了口气,「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转眼就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眨眼间,高楼平地起,眨眼间,时光匆匆去。 许骋笑了,「怎么跟个老头儿似的。」 何烯年也笑了,「我倒是想明天就变成老头了,早上逗鸟,晚上遛狗,多快乐。」 第30页 许骋收敛了笑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是不要了吧。」 那样该多可惜,错过了何烯年的那么多年。 何烯年走在前面,没看到许骋脸上的落寞,哈哈大笑,「我就这么一说,做白日梦呢。」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许骋转了个弯。 这个弯一转,景色就截然不同了。 转过这个弯,身后是温饱线上的挣扎,面前是人间的烟火气。 这里有一条夜市街,果然不开车来是对的,这里最多的是三轮车,其次是电动车,就是不见四个轮子的车。 人头攒动,橙黄的路灯和沸腾的炉火交相辉映,被工作折磨了一天的可怜人有了喘气的地方。 何烯年就站在一片热闹中回头看许骋,上挑的眼尾里带着笑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许骋往前走一步,站到了何烯年身边。 「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读书的时候也没少和同学吃路边摊。」 何烯年倒是没想到,脸上的惊讶一点也没掩饰,说出来的话一半戏嚯一半较真,「把你当成神仙下凡了。」 许骋已经看到阿强烧烤那个只亮了俩字的招牌了,他没有等何烯年径直往前走,留给他一个背影,状似随意地说道:「我当不了神仙,神仙可没有七情六慾。」 何烯年站在原地,缓慢眨眨眼,觉得周围蒸腾的锅气还是太过厉害了,熏得他脸都热了。 许骋先他一步到了烧烤店,一进门就看到了李瑜他们,走过去直接直接坐下了,看起来很贵的西装外套就随意搭在椅背。 何烯年坐下之后问他要不要帮他问老闆要个袋子装着衣服,否则窜味了也不好处理。 许骋边帮他烫碗筷边说:「没事儿,不用这么麻烦。」 何烯年看他自己不在意,也没有再执着于此了。 一起吃饭的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三字头的就只有许骋。 可能真的三年一代沟,也可能是因为许骋身份摆在这,虽然气氛热闹,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但是话头愣是绕不到他身上。 许骋也不恼,就时不时吃两口东西喝口茶,表情放松地听李瑜添油加醋说他们训练时候的事情,时不时还转头向身边的何烯年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第16章 清醒点 李瑜说到了他们刚开始练马步那会儿,胯下放个香炉插一支燃着的香来练马步,许骋听到一半偏头低声笑着问何烯年,「真的吗?」 何烯年看李瑜说得起劲,不想落他面子,于是凑近了许骋,低声说:「其实就练了那么几天,后来我爸发现不如拿着藤条坐旁边看着我们有用,就算了。」 「再后来他看了几天就懒得看了,给我们师兄看着,但他也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看了没几天就跑去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何烯年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神奇地发现,刚开始练舞狮的时候居然并没有他印象中那么苦闷,反而是无厘头的快乐居多。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笑意说起往事,原来那长长的时光里面,并不全是痛苦,不细细回忆,还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度过的大半辈子都是苦难。 「后来我爸突发奇想检查我们的成果,没想到一扎马步,本来能站五分钟不变形的,过了没几天,五分钟也坚持不了,他气得拿着藤条追着我们打,那天整条村都看着我们仨在前面跑,我爸在后面追。」 许骋能想到那个画面有多丢脸又有多滑稽,他低低地笑出声,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肯定打着了啊,打得我们都哭了,哭得一边抽抽一边扎马步。」 说完何烯年自己也笑了,当时觉得这可是天大的事,被打还是其次,关键是丢脸啊,这简直是给全村人赠送了一个茶余饭后的笑点,现在想起来,尴尬还是有那么一点,但还是好笑的居多。 这一晚上,李瑜在添油加醋地说狮馆的趣事,何烯年就悄悄和许骋说他哪里是胡诌的,哪里又是被刻意隐瞒的。 那些被李瑜隐瞒的很小的事情,每一件都是他们干过的糗事。 都是小孩子的童真童趣,直到变成无聊的大人了,在许骋问他「真的吗?」的这个瞬间,何烯年蓦然回首才发觉原来这些丢脸的时光也都是吉光片羽,是不可复制的无忧无虑,他曾经也会被很简单的快乐满足,那可是哪怕训练得再苦再累被骂了多少次,转头还是能够被一根棒棒糖哄好的年纪。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被亏欠了许多,只剩下抱怨和愤懑呢,恨着恨着差点连那些快乐也埋没了。 人的情绪真是捉摸不透的东西,此时此刻,何烯年一点点地把童年时的快乐从记忆里刨出来,然后同时呈现在自己和许骋面前,至少这个晚上,他短暂地忘记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怨愤还有不得已,边说边和许骋一起开怀大笑。 许骋直到回到家了,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很惊喜,意外得知了何烯年好多的过往,那些生动的往事让何烯年这个人更加清晰也更加复杂了。 许骋想知道更多,想知道当初那个快乐的小孩还经历了什么才长成今天这副别扭、口不对心又对一切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但是天不遂人愿,许骋第二天刚醒了不久就接了个电话,被易总外派到上海和北京跟几个画廊谈合作,顺便给他买几幅画去了,之后估计还要出国。 第31页 而何烯年也要开始准备今年省里的邀请赛了,两个人都忙了起来。 省内邀请赛参照国际邀请赛的规则,参赛狮队进行10-15分钟的高桩醒狮表演,从套路、神态、动作难度、鼓乐配合等各方面进行评分,高分者得冠。 虽说是省里的比赛,但是本省是南狮的发源地,省内有很多国际排名也数一数二的狮队,除了南城,省内其他几个市的狮队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邻市有个狮队甚至蝉联了三年的国际高桩舞狮邀请赛的冠军。 能在省邀请赛拿到名次的狮队,基本在国际赛里面也不会太差,自从何烯年继承狮馆后,他们派出的狮队基本都能进到省邀请赛的八强,最厉害的一次去到了前三,但也只有唯一一次,那次刚好那支常年盘踞榜首的狮队没有参赛,何烯年和李瑜参赛,稀里糊涂超常发挥,得分刚好第三。 省赛里,动作难度和狮舞神态占了得分大头,何烯年这次打算专攻动作难度,在比赛里容易得分,在表演里容易吸引注意力。 他打算在联赛上试试他们给山涧画廊设计的新套路,套路嵌套了很多c级动作,也就是难度最高的动作,整个套路十分钟出头,总共有13个c级难度的动作。 动作的难度分只要完成10个c级难度的动作就能得满分,一般狮队为了求稳还有考虑到队员的体力甚至设置不满10个,毕竟完不成或者掉下高桩扣的分会更多,这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也有的狮队为了沖高分会设置更多的动作来博取附加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狮队套路的编排策略。 而这些动作要想做好,除了多练习没有其他办法。 因此何烯年每天都在和李瑜一起跳桩,两人身上的淤青一处接一处,都被药酒腌入味了。但是何烯年还是没捨得用许骋给他的药酒,跟上贡似的放了在家里,谁也不告诉。 这么些天练下来他们也能把整个套路走顺了,虽然有的动作还是做得不太标准,但是至少没有掉下高桩或者掉狮头狮尾的情况了。 vr公司那边也有了进展,初步的方案已经出来,因为许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于是三方约了个视频会议。 何烯年揉着胳膊出来的时候,李瑜刚接入了视频,视频里只有他们,许骋还有vr公司那边还没有接入。 何烯年扫了一眼屏幕,叮嘱李瑜把麦先关了,李瑜握着滑鼠操作了一下,然后拿起身边的药酒对揉着胳膊的何烯年说:「来吧,再给你散散淤。」 边说边把药酒倒在手心里揉热,何烯年也不客气,坐在他身前撸起了袖子把胳膊递过去。 何烯年被按得嘶嘶抽气,李瑜手下力度不减,「旧伤叠新伤,有得你疼了。」 何烯年疼出了一脑门汗,「你不也是,你悠着点儿,等会儿我给你按。。。」 最后一个字尾调猛地上扬,生生变成了一声哀嚎「嗷」。 何烯年觉得自己眼泪都疼得冒出来了,还没来得及骂人,电脑却传出了许骋的声音。 「烯年?受伤了?」 何烯年突然听到许骋的声音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是视频会议传出来的声音,他转头看屏幕,右下角的小麦克风并没有显示被静音。 他扭过头瞪着李瑜,用眼神质问:「不是静音了?」 李瑜半脸无辜,半脸懵逼:对啊,我怎么知道。 许骋几乎听了全程,点进去听到李瑜的声音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估计是忘闭麦了,打算提醒的时候就听到何烯年好像受伤了,随后就是那一声悽惨的哀嚎。 听得他心都吊嗓子眼里了,下意识问了一嘴。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于是又追问了一次。 何烯年清了下嗓子答他,「额,骋哥,我没什么事儿,就撞了一下,你别担心。」 许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vr公司那边已经进入会议了,他忍住了没有当着其他人面追问,但还是拿起了手机给何烯年发了条信息。 何烯年一收到微信的提示就拿起手机看了,手指一刻不停地打字。 饶是李瑜再直男,心再大也被何烯年的反应和刚刚那句「你别担心」给奇怪到了。 两个大男人怎么黏黏糊糊的,何烯年还从来没跟他说过你别担心呢,顶多说一句「放心,死不了。」 他一脸狐疑看着专心致志打字的何烯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李瑜正想问他什么时候和许骋这么熟了,何烯年鸟都不鸟他,直接接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朝着电话那头的人喊了声,「骋哥。」 这一声骋哥叫的,可谓是百转千回,乍一听心虚,仔细一想语气又有点怪异,配上何烯年那副表面上不情不愿身体比谁都诚实还特地背着他接电话的模样,李瑜险些以为这人偷摸在外面找了女朋友。 许骋几乎是视频会议一挂就把电话打了过去了,憋了一肚子的关心和着急,想问他怎么受伤了,严重吗,有没有看医生,是不是因为舞狮受的伤。 但是等听到那声低低的「骋哥」之后全部哑了炮,他想起来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只是说:「我认识一个中医,专治跌打损伤,我让他来狮馆给你。。。」 许骋顿了顿,「给你们看看。」 何烯年连忙拒绝,「太麻烦了,我们自己互相按按就好。」 第32页 许骋猜到他会拒绝,也早有对策,「不麻烦,我已经说了,他接下来都会抽空去狮馆给你们看看的。」 说完像是怕何烯年又想出别的什么推辞,就说还有事要忙匆匆把电话挂了。 他转头神色复杂看着双眼冒着八卦精光的李瑜,说:「明天我们就有上门的家庭中医了。」 李瑜一听,眼里八卦的精光瞬间换成了算计的精光,「不会吧,还有这种好事儿?这甲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吧。」 李瑜还在叭叭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个待遇,八卦是哪里的中医,何烯年握着发烫的手机不说话了。 这天底下当然没有这么好的甲方。 这么多天了,何烯年还是想不明白许骋为什么会喜欢他,许骋看起来不缺乏优秀的追求者。 何烯年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被看上的,他知道自己性格别扭懦弱,唯独这副皮囊尚且过得去,但是许骋自己已经长得够好了。 他以为这些天过去,许骋会慢慢把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喜欢消化了,就像人一不小心走错了道,反应过来就能立刻修正。 甚至可能再过一段时间,自己的混乱也能被修正,他对许骋的心动还有难以抑制的越界就能慢慢被时间掩埋,和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是今天许骋关心则乱的一步又把何烯年所有的自以为打了个稀巴烂。 被人放在心上是能察觉到的,对于很少被人珍而重之的人而言更容易察觉到,何烯年属于这种人,也正因如此,他知道现在自己正在一点点的陷进去。 他需要认清自己的处境,他不能再给许骋虚假的希望。 第17章 救场吗? 第二天那位中医真的来了,但是却和他们想像的不太一样。 不是他们以往去看那些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这是一个穿着t恤长裤的年轻人,手上只拎了一个包,不像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观光的游客。 年轻人朝他们小小,说自己姓苏,是许骋的朋友,受託来给他们号个脉。 李瑜凑到何烯年身边说悄悄话,「许总的交友质量都这么高的吗,都挺年轻有为的?」 何烯年本来心情就有点郁闷,现在更是烦透这人了,于是抬手把他的脑袋挪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丝毫不介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医生看着斯斯文文的,手劲比李瑜都要大。 一整个早上,但凡来了狮馆的都被按了一通,连周末过来早训的陈皓朗也照顾到了,发出了乍一听人畜难分的悽惨嚎叫。 苏医生在一声还比一声高的惨叫声中缓缓说道:「各位平时还是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以为没有伤到筋骨就没事,皮肉伤多了也容易影响气血,更别提你们各个筋骨都或多或少伤过,现在不注意,年纪大了是要吃苦头的。」 将来的苦头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得上,现在的苦头他们一个个的是吃得够够的了。 而苏医生临走前还风度翩翩地说,明天见,他也知道这群人一时半会儿不是很想理他,于是也没劳动别人送,自己就离开了。 一离开了狮馆,苏杞就打了个电话朝许骋汇报今日的工作。 电话一通,许骋也没寒暄,就噼头盖脸问怎么样。 苏杞笑笑,明知故问道:「都不怎么样。」顿了顿,「你问哪位?」 许骋在另一边嘆了口气,悠悠道:「诊金不要了吗?」 苏杞笑够了才正经道:「确实都不怎么样,就是仗着年轻使劲作,这一行和运动员一样,都是吃的青春饭,老了就一堆伤病了,有的都不用等老了就这疼那儿疼。」 「而且你那位,我估摸着估计以前肩胛位置就受过伤,最近估计又摔了一次,摔得还挺恨的。」 「他还是狮头位置,常常举着五六斤重的狮头训练,再不好好调理以后颳风下雨有得受了。」 许骋听得心都缩成一团了,苏杞没事人似的继续补刀,「对了,他膝关节损伤也挺严重的,听说之前为了比赛还打过封闭。」 「这些年轻人,总觉得年轻就是资本,但是身体又不是什么泼天的富贵,就这点家底,耗着耗着就没了,可怕的是耗光了家底还活着啊,有得受的。」 许骋听着他感慨,难受得坐不住,默默嘆了口气,「你嘴就不能积点德。」 苏杞不甚在意地说:「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才知道我缺嘴德?实话都难听,将就听着吧,就这样,挂了。」 许骋叫住了他,「哎,等会儿,你有给人家医嘱吗?」 「我当然给了,但不是所有病人都听得进医嘱的好吗,许总。」 许骋忍无可忍,「你看诊的时候真的没有病人想撕烂你的嘴吗?」 「有啊,但是他们都打不过我。对了,记得给我付钱。。。」 苏杞话都没说完就被许骋挂了,他也不恼,美滋滋把自己的银行卡帐号发了过去并脾气很好地说自己明天会继续过去的。 许骋调出了和何烯年的聊天界面,打打删删最终只是发了干巴巴的一行字:苏医生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是还算是有点能耐的,要听医嘱。 何烯年手抖得抬不起来,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才看到许骋的信息,估摸着时间估计是苏医生走了没多久他就发过来了。 第33页 何烯年顺手把聊天记录拉了上去,一条一条看上去,最后他还是直接退出了微信,没有回覆那一条信息。 被苏医生的无情铁掌按摩了两天之后,何烯年觉得全身上下都松快了不少,于是练得更加拼命了。 比赛在十一月初,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比赛前,李瑜找来了何坚给他们作最后的把关。 最近他们已经很少会掉桩了,动作也基本能完成个九成,有些不太能完成的也圆的过去,反正不会出现重大扣分项目。 因为现场只有狮馆的人,他们就简化了拳礼,披上狮头狮被之后鼓锣声同步响起,李瑜把何烯年抱上将近两米的梅花桩,眨眼间自己也借何烯年的腰力腾空跳了上桩台。 狮头狮尾都上了桩之后,李瑜就抱着何烯年在高桩上凌空跳跃推进了三根高桩,随后抱着何烯年落到了一根两米多高的高桩上,然后抱着他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狮子前脚叠在后脚上,直立身体,站了起来,然后四处张望。 之后鼓点变动,狮头狮尾交换了桩位,狮头调转了方向,李瑜又抱着何烯年腾空过了三个高桩,在第三个高桩上两人同时落在前后两个桩台上,随后立即跳跃了三个高桩。 狮子停顿了十来秒,鼓点越来越快,狮头狮尾再次交换桩位,同时推进了两根高桩,落地后又马上切换桩位,狮头再次调转方向。 两人如此切换了三次,最后稳稳落在了两米半的高桩上。 何烯年套着狮头,在缓下来的鼓乐中能听到李瑜的粗重的喘气声。 刚刚的一系列动作看得极度考验狮尾的下盘和核心力量,李瑜抱着何烯年跳桩落在不同高度的桩台时,不仅要考虑自己的落脚点也要考虑何烯年的落脚点,判断错误或者两人配合稍有缺陷都会导致狮头或者狮尾落地,造成严重失误而扣分。 何烯年套着狮头等李瑜喘过气,等到他的信号之后,他们屈膝放低狮身,狮子上下踮了踮身体,给鼓乐队信号,鼓乐队收到信号后缓下来的鼓点随即又变得激烈。 李瑜抱着何烯年转体180度,何烯年借着他的臂力凌空一跳,双腿夹住了李瑜的腰,李瑜随即把住了他的腰,何烯年举着狮头探出前身,狮身往前一探又一捞,做了一个钳腰饮水的动作。 动作维持了几秒的时间,然后李瑜就拽着他的腰把人拉回来,何烯年也靠着自己的腰力往后撤,重心后移到差不多位置的时候同时收回夹在李瑜身侧的小腿。 收回腿的时候何烯年本应踩在李瑜的大腿上作为落点,等李瑜把他抱到另一根高桩上,但是不知道是李瑜力量不够还是何烯年落脚位置不对。 何烯年右腿收回的时候没有如左腿一样落到对应的位置,擦着李瑜大腿外侧过去,一下子踩空了! 何烯年身子猛地往右侧一坠,李瑜握着他腰的手松开了一只,只剩下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此时何烯年只有左腿踩在李瑜的大腿上,右腿直接凌空在半空中抡了半圈。 所幸两人反应和配合称得上绝佳,加上何烯年并非完全踩空,右脚好歹蹭了一下李瑜的大腿外侧,给了两人瞬息的反应时间。 这不过眨眼的片刻对两个配合默契的狮人来说足够了。 李瑜双脚都踩在桩台上,马步扎得极稳,何烯年除了踩在李瑜大腿上左脚和他抓着自己后腰衣服的一只手,全身几乎凌空,完全靠自己的腰力挺着不掉下桩。 右腿抡了半圈之后,何烯年左脚用力一蹬,同时,李瑜右手重新抓上他的腰,转过上半身用力把人往左前方的桩台上送。 何烯年先是左脚踏上了桩台,右脚没有立刻踩上另一个桩台,而是垂在半空中继续晃荡了几下才踩上去。 整个救场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门外汉看了只觉得他们又做了一次高难度的动作,狮子在高桩上俏皮地晃荡,只有内行人知道狮头差点掉下来,而他们的这个救场又有多考验两人的默契和基本功。 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狮被下两个人心跳极快,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累的。 鼓乐配合着慢了下来,他们在桩台上休息片刻,又一个掉头,李瑜抱着何烯年推进了三根高桩,待何烯年站稳、扎好马步之后,李瑜随即紧握着何烯年的腰身,跳下了自己站着的桩台!他的双腿凌空了片刻后精准地落在了两根高桩的桩柱上! 狮尾凌空悬挂了一会儿,李瑜双脚才慢慢撑着高桩桩身,慢慢重新爬了上去。 李瑜双脚一落桩台就抱起了何烯年给自己腾出足够的落脚位,随后又直接把他举高至头顶,叠起了罗汉,就这这个姿势,李瑜倒着退了三个桩位才把何烯年放下来。 此时动作已经完成了七八成,最后还剩的一个比较困难的动作是凌空跳跃两米八然后转体。 他们俩在桩台上喘息,李瑜低声说:「来吧。」 鼓乐再次激烈起来,狮子在高桩上张望一会儿,然后起跳,红色的狮被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狮身上的毛发在空中熠熠生辉。 他们越过了将近两米的距离,越过一根高桩,又一根,最后两人前后脚稳稳落在前方的桩台上。 鼓声愈发激扬,像是在庆祝。 狮子以一个漂亮的翻身下桩完成了整个表演。 他们卸下狮被,齐齐看向了何坚。 第34页 而何坚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从他的脸上看不到赞扬或者厌恶,和以往一样,都是一副天塌下来关我屁事的模样。 何烯年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平复了心跳,刚刚出的一身汗被深秋的冷风一吹,冷得他几不可见地打了个颤。 终于,何坚扫了两人一眼,开口了,「你们现在感觉怎样?」 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知道彼此的状态不太好。 李瑜的双手一直在抖,哪怕过了这么几分钟还在抖。 而何烯年的整条左臂连着左边肩胛骨都在抽痛,痛到现在几乎已经麻木了。 他们沉默着没有回答,何坚继续冷冷开口,「我教你们的第一天就说过,舞狮不是杂技,你们不是披着狮头和狮被的傀儡。」 「舞狮要让所有人看到狮子的精气神和灵气,这才是南狮的精髓,是我们的嵴樑。」 「你们做了很多高难度动作,单凭动作还有刚刚那个钳腰的救场来说你们做得很好。」何坚说着表扬的话,表情依旧冷漠,语气也生硬至极。 接下来说的更加不留情面。 「但是今天你们的狮子就是扯线公仔,我看不到一点神态,一丁点都看不到。」 「你们今天的表演,还不如十岁那会儿。」 又看了一眼李瑜还在抖着的手,「而且今天是走运能被你们救场,今天你们的体力和运气能支撑你们走完正常表演,明天呢,下次呢?」 何坚扔下一句质问就转身离开了。 何烯年转身靠着一根高桩慢慢滑坐到地上的软垫上,头垂着。 过了很久很久,他自嘲地笑笑,然后声音颤抖着,低声骂了出来,「操」。 第18章 看那俩 何烯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删减动作。 剩下的一个星期里他们没日没夜地练习,何烯年除了必要的动作交流几乎不说话了,狮馆瀰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焦灼。 期间苏杞又来了一趟,远在北京的许骋一直没有收到何烯年的答覆,心总是半吊着,没着没落的,眼皮时不时跳得他的唯物主义信仰都不太坚定了。 于是他再一次动用金钱的力量支使苏医生去了一趟狮馆。 苏杞再一次出诊,把何烯年和李瑜又摸了个遍,按着他们的肌肉越捋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黑着脸问他们有没有好好遵医嘱。 其实上次苏杞留的医嘱很简单,他让何烯年先养好左肩的伤后再做激烈运动,让李瑜最近少提重物。 但是这俩谁也没听,我行我素玩得挺好。 再牛的医生也救不了不听话的病人,苏杞长嘆一口气,「上次就和你们说了,肌肉劳损也是病,现在不重视,老了走不动,或者都不用等老了,再严重点你们到时候碗都端不住。」 苏杞其实在面对患者的时候没有那么毒舌,顶多有点严厉和无可奈何。 何烯年怕他跟许骋告黑状,于是说,「过了这两天就好,因为后天比赛了,我们才练得狠一点,之后会好好休养一阵的。」 苏杞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把药酒和药膏的用法交代好久走了,只是离开了狮馆之后就如实把情况报给了许骋。 许骋凌晨从上海坐飞机去的北京,刚落地就被接去了一家美术馆,他是在车上接到苏杞电话的。 每听苏杞讲一句许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电话挂了之后许骋的眉头皱得死紧,脸色冷得要滴出水了。 孙铭坐在他旁边不敢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许骋平时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是冷下脸的时候是真够吓人的,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写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连美都变得具有攻击性起来。 凌晨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坐得他头疼欲裂,苏杞的话不断在他脑子里弹幕似的飞过,然后又想到了那条发出去就石沉大海的信息。 许骋没忍住「啧」了一声,他的焦躁瞎子都能感觉得到,在手机调出了自己的日程表后心里盘算了一下,交代孙铭。 「我后天的飞机回南城,后天下午的跟林总的会你帮我挪到明天下午,然后这周日前飞回北京,后面的安排不变。」 孙铭以为画廊出了什么事得让他这么着急,周五回去南城,周天又飞北京,于是多口问了一嘴,「是画廊有什么事吗,还是集团有安排?」 谁知许骋只是轻飘飘来了句,「私事。」然后就闭嘴不谈了,大有你再敢问一句明天我就换一个新助理的架势。 孙铭乖乖闭了嘴,连忙重新安排其他工作的时间,给其他总的秘书发信息调整时间。 许骋订完机票之后心里的烦躁总算少了一点,等到下车之前已经把表情收拾好,又变成了冷静自持的许总。 比赛那天,何烯年和李瑜都是贴着满身的膏药过去的。 今年的比赛只有二十来支队伍参赛,主办方干脆就把比赛排成了一天,参赛队伍抽籤决定出场顺序。 何烯年他们抽到的是下午场,就是说他们要在这里耗一整天了。 丰年狮馆抽到的候场位置排在了另外一队相识的狮队旁边,李瑜偷偷跟何烯年说:「出师不利啊,怎么坐他们旁边了。」 旁边的是临市德胜狮馆的一支狮队,队如其名,实力强劲,何烯年都数不清他们拿了多少次冠军了。 巧的是今天他们派出的狮头狮尾都是他们认识的。 第35页 那两人走过来对何烯年他们打了声招呼,何烯年和李瑜也站起来寒暄了一会儿,从今年参赛的队伍说到现在的形势,说认识的几家狮馆都干不下去了。 直到比赛就要开始了,他们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李瑜看着他们并肩走远的背影,继续跟何烯年八卦,「哎,你说他们俩现在还是那什么吗?」 何烯年明明听懂了李瑜的那什么是指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什么?」 李瑜啧的一声,摸不清何烯年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他鬼鬼祟祟看了周边一眼,确认其他人都没留意他们这里的时候,又凑近了何烯年一点,几乎贴上去了,然后用气音小小声又含糊地说:「同性恋啊。」 几个字黏成了一坨,何烯年觉得他大可不必这么敏感,换了个人来听根本也听不懂。 他被黏得难受,嫌弃得搡了他一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奇的话上去问人家啊。」 李瑜立马炸了,「我去你的,当年撞破了人家的好事还不够尴尬啊,你还让我上去,你有毒吧老何。」 看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何烯年哈哈大笑,「又八卦又怕尴尬,那你就别八卦。」 李瑜切了一声,「不就问问,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一直这么厉害?都拿多少次冠军了?他们狮馆也人强马壮的,不像我们。」 何烯年沉默着,他回答不了,要是他能答得上,拿冠军的就是他们了,人强马壮的也是他们丰年狮馆了。 等何烯年以为他终于消停的时候,李瑜冷不丁来了句,「难道是他们在一起的话默契会好一点?所以我们才一直比不过?」 何烯年简直要吐血,一点也不想理这个人,这嘴真的肆无忌惮,什么都能冒出来。 谁知道,李瑜还没完,又贴上了何烯年,捏着嗓子说:「要不我们也。。。」 ??? 何烯年好巧不巧刚喝了一口水,还没听他说完就被呛到了,咳了个天昏地暗,边咳还记得扇了他一掌,这次他们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一众负责鼓乐的小崽子围观。 一个个凑过来问什么事,李瑜一边给何烯年顺气,一边笑嘻嘻说没事。 何烯年咳得差不多的时候,师弟们也重新被其他队伍的表演吸引了,李瑜小声说:「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反应还这么大,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会还恐同吧。」 何烯年心说我恐我自己,当年他们不小心撞破别人好事的时候李瑜可不是这个模样的,他至今还记得李瑜那副被吓得一口气倒不过来脸都憋青了的样子。 何烯年记得一清二楚,那年他刚能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转头就在一场比赛的后台更衣室看到了忘情拥吻的两人。 当时李瑜走在最前头,走到转角的时候直接被吓停了脚步,跟在后面的何烯年和何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越过了李瑜,于是也看到了他们。 其实何烯年根本看不清两人谁是谁,那两个忘情拥吻的人抱得太紧,互相把对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奈何面对着他们的其中一人搂着另一人的腰,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座属于冠军的奖盃。 奖盃的主人他们十分钟前刚打过照面,是德胜狮馆的狮头和狮尾。 李瑜完全是被吓到了,何烯年也被吓到了。在此之前,他对同性恋所有的认识都来源于网络,触不可及的描述让他有种茕茕独立于这世间的孤独。 当年这么香艷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除了惊吓,何烯年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同性恋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这件事情也并非无解。 至少对于其他人而言是这样的。 何坚在何烯年身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当时没说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惊到了那两个人。 稍高的那位率先反应过来,把怀里正要抬头的人抱得死死地,不让他抬起头,然后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人原地转了半圈,以自己作为屏障,把另一位遮挡得严严实实,前后脚离开了更衣室。 后来何坚开车把狮馆的人都送了回家,车上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何坚边开车边冷冷道:「以后你少和德胜狮馆的那两个来往,功底好又怎样,两个变态。」 何烯年早就能猜到他的态度,因为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当何坚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何烯年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 这么多年过去了,何烯年知道已经有很多人可以接受他们的群体,主流声音也不再只有一种。 连李瑜都可以从当时那个被吓得白了脸的少年到今天能坦然说出「都什么年代了」。 何烯年也不再对自己的取向惊慌失措。 他们都长大了,他们都变了很多,但是总有些人和东西是不会变的。 就像当年他们不慎窥见了少年炽热的感情,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依旧鲜活,没有半分褪色。 就像当年何坚的厌恶也不可能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李瑜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们的常胜秘诀,何烯年打断他的话,绕回了刚刚恐同那里,「我记得当年你看得脸都白了,怎么现在又没事了?」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猛地看到俩男人亲嘴,你没吓到?」 何烯年不置可否,继续问,「觉得噁心吗?」 李瑜一直叭叭不停的嘴这会儿倒是停下了,何烯年等他的回答等得有点忐忑,他是第一次跟李瑜讨论这件事情。 第36页 如果李瑜觉得噁心,那他能怎么样呢? 也不能怎么样吧,大概率还是选择当一只缩头乌龟,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和他训练斗嘴,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取向和这么多年的师兄闹掰。 何烯年在李瑜沉默的这会儿把自己给开导了,反正结果都一样,答案也不重要了。 他正想绕过这个话题的时候,李瑜却说话了。 「也不噁心吧,书上说这个好像是天生的?而且好多国家都允许同性结婚了。」 一直敲着的锣鼓停下了,变成了清脆的鼓边声,「笃笃笃笃笃」。 何烯年在这清脆的鼓边声中慢慢笑了,笑得肩膀都一耸一耸地,笑得李瑜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又输出了什么神发言,一个劲问他笑什么。 等到何烯年终于笑够了,他才慢慢说道:「就是没想到你还有不缺心眼的时候。」 李瑜觉得自己被内涵了,但他没有证据。 第19章 赌输了 上午场的比赛结束得很快,表演质量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看来下午的竞争会很大。 丰年狮馆和德胜狮馆都被排在了下午场次,甚至是先后表演的顺序,何烯年他们的表演在后面。 德胜狮馆表演的时候他们已经去后台做准备候场了,没能看演出,但是他们几个在后台能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喝彩。 低迷了一上午的观众被他们的表演炒热了气氛。 李瑜苦笑一声,「太倒霉了我们,这怎么玩。」 几个鼓乐队的师弟也臊眉耷眼的,不说话了。接在冠军后面出场,给大家的压力显而易见。 何烯年心里也没底,但他不能表现处理,于是他拍了拍手,鼓舞大家,「看开点,也不是第一次对上他们了,我们完成自己的表演就好了。」 但是观众好像和他们对着干似的,何烯年话音刚落,一阵欢呼声再次响起。 几个人围成一个圈,肩膀搭着肩膀,半弯下腰,一起喊了声加油,然后踩着德胜狮队留下的欢呼入了场。 架鼓,拳礼,待一切准备就绪,何烯年戴上了狮头。 几声清脆的鼓边敲击声响起后,台上的狮子慢慢醒了,摇摇晃晃地迈动着步伐。 上桩、凌空跳跃、推进、跳桩、头尾互掉,每一个动作都在稳步推进,狮子随着鼓点在梅花桩上来回跳跃。 何烯年的呼吸愈发急促,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左臂已经开始发抖了,不过还能忍。 他们在桩台上停顿,台下的冯子文紧紧盯着高桩上的狮子,准备随时变换鼓点。 狮子半蹲下身的时候,鼓点又变得激烈起来了。 半伏下身体的狮子像极了锁定了猎物的凶猛猫科动物。 狮子纵身一跃跨到了前面的一根高桩,随后前脚迅速抬起,狮头前探,完成了一个漂亮的钳腰饮水。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爆发了掌声和欢呼。 何烯年踩着李瑜的大腿借力,稳稳噹噹地落在了下一个桩台上。 他们原地休息了一会,然后李瑜抱着何烯年准备连续跳桩,他们需要跨过三条高桩,完成将近三米的跳跃才算完成这个动作。 李瑜深吸一口气,抱着何烯年纵身一跃! 但是,变故还是发生了,何烯年本应落在第四根高桩的桩台上,但是李瑜跳到第三根高桩时放在何烯年腰上的一只手不知为何瞬间卸了力,何烯年失去一边的支撑,身子在半空中歪了,脚尖堪堪擦过了桩台的边缘,他试图像上次那样挺着腰坚持。 但这次运气没有眷顾他们,没有着力点,何烯年也不可能凌空停滞,而且他的体力也支撑不住了,他顶着狮头从两米多的高桩摔了下去。 地面垫着保护垫,摔下去的时候不疼,但是还是把何烯年摔得有点蒙,坐在地上愣了会神,欢呼声潮水般褪去,周围安静下来,何烯年耳朵嗡嗡的,坐在地上听不见任何声音。 过了会儿才隐约听到了有人喊他名字。 他愣愣地抬头,看到正在从高桩上跳下来的李瑜,才反应过来,他掉下来了。 冯子文把鼓声放到最慢,观众的欢呼声也静下来了,何烯年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甩甩头让自己从片刻的怔愣中清醒过来。李瑜跳了下来站在他面前,无声询问他是否可以继续,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坚持。 何烯年知道李瑜的手情况不太乐观,李瑜也知道何烯年这一下摔得难受。 但是表演还没结束,他们还有机会。 何烯年戴上狮头,李瑜也重新披上狮尾。 重新准备好之后,鼓锣声再次响起,何烯年被抱着重新上了高桩,李瑜也跳上了高桩。 何烯年低声问李瑜的情况,李瑜只说没问题。 他们配合多年,对彼此的状态都非常了解,李瑜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逞强,他说可以就是能撑完这场比赛。。 他们踩着鼓点完成了剩下的动作,其实刚刚那个没完成的跳跃已经是整个套路里面最后一个高难度动作了,剩下的他们虽然体力已经几近透支,但也能完成,只是观众席再也没有出现欢呼。 直到他们翻身落桩的时候,才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冯子文他们立马上来接过了狮被,和他们一起走进了更衣室。 一进去,李瑜就先道了歉,把一切责任揽了上身,何烯年摇摇头,「别说傻话了。」 第37页 这个失误但凡出现在前半段他们都不至于没有挽救的机会,但是偏偏是在最后,在他们体力都所剩无几的时候出现了。 不过他们体力能支撑的时候也不见得会出现这个失误。 两个人本来就带着伤,何烯年明明知道李瑜的肌肉劳损也很折磨,但他以为他们能撑下来的,在练习的时候试过好多次能全程撑下来。 那天何坚说过他们之后他自己反思过,但最终还是没有删掉任何一个动作,他承认,自己带着侥幸,也在赌气,赌他们这次比赛能完成表演,赌这次何坚是错误的。 这是整个套路动作编排的失误,是对李瑜和自己身体的不负责任,何烯年让整支队伍为自己的一时意气买单。 李瑜嘆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没有再说话了。 分数公布的时候,和何烯年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他们技术分其实不差,一个重大失误扣了分,但是套路得分和神态表现分却出乎何烯年意料,低得可怜,和他们的技术分完全不匹配,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所有的一切都印证了何坚说的那些话。 没有运气,只是傀儡。 他们最后还是看完了正常比赛所有队伍分数都出来了才离开。 第十名,甚至没能进入八强,史无前例的成绩。 何烯年看起来没有很失落,和往常出完狮一样,把所有人送到狮馆,但是这次他没有回家,而是呆了在狮馆。 南城已经进入冬天了,天黑得早,其他人打了招呼安慰了几句也陆续离开了,李瑜最后一个离开的,走之前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想太多,何烯年让他放心。 他在狮馆的地堂坐着发呆的时候,许骋刚赶到机场得知了飞机晚点的消息。 许骋看着屏幕上的红字,心里的烦躁压都压不住,只能找了个能抽菸的地方抽了根烟。 他边抽菸边查今天省赛的信息,公众号的推文都是冠军队伍的合照和英姿,许骋知道这个狮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篇推文把前三的队伍写了出来。 没有丰年狮馆。 报导比赛的推文不多,没一会儿就看完了,许骋不死心,继续在搜寻引擎上搜关键字。 但是搜出来的文章几乎都是刚刚看过的。 他不断地切换关键字,终于看到了一篇八强的报导,但是始终没有搜索到丰年狮馆在这场比赛中的名次。 如果不是苏杞前几天刚和他说何烯年他们要比赛,他几乎以为他们没有参加这场比赛。 他出神地想着事情,被手上的烟烫到了手指才回过神来。 许骋掐灭了烟,打了个电话给何烯年,电话无人接听,只是一阵忙音。 他没有放弃,继续打了个电话,回答他的依旧是忙音。 许骋的眉头紧紧皱着,他很少会有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尤其是这种情绪完全被另一个人牵着跑,牵得他提心弔胆。 许骋最后只能微信给何烯年留言,让他回自己电话。 何烯年的手机没带着,随手扔到一边了。 他坐在地堂发呆,破损了一角的屋檐一直没空出时间修,于是也就一直缺了一角挂在那里,何烯年很努力地回忆着是什么时候烂的,却根本想不起来。 小时候明明觉得狮馆的这一片地堂很大,能让他们疯跑好几圈,但长大了才觉得也不过如此,这一片空地,甚至只能放下小半个桩阵。 这里承载着何烯年很多的欢笑和泪水,那些何烯年刻意回避的过往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晚上一直往他脑子里钻。 大家总说长大了就会怀念小时候的光景,但何烯年其实很少会这么安安静静地回想往事。 他想得出神,直到何坚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 何烯年扯了下嘴角,说:「来骂我的吗?」 「你这衰样还需要人骂吗?」 何烯年冷笑了一声,「这不等着你落井下石吗?」 何坚站起来了,质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那时候提醒过你们,我为了你们好,你不听,现在这么难看,不怪任何人,就是你的错!」 何烯年拳头攥得死紧,用力得青筋都绷出来了。 是的,是他的错,他无法否认,只能任由何坚反覆鞭尸。 何坚见他不说话,继续骂道:「今天阿鹏和小达跟我说他们要走了,他们家里人觉得他们再这么不务正业下去,连老婆都娶不到!」 「什么时候舞狮也变成不务正业了,这就是你带的狮馆吗?」 何烯年愣住了,浑身因为愤怒而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下来。 这两个师弟在狮馆待了差不多十年了,他们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而现在,他们离开了甚至没有和他说?反而要通过何坚转达? 何烯年脑子嗡嗡作响,想掏出手机问他们为什么要走,掏了半天发现手机不知道扔哪里了。于是又踉跄着站起来想找手机。 站起身的时候踢到了木凳子,脚下踉跄了两下,被绊倒了。 何坚站在他身旁,冷眼旁观他的狼狈,和以前每一次看他摔下来一样。 何烯年很快站了起来,到处找自己的手机,他绕着狮馆走了一圈,然后在角落的一件外套找到了。 他只穿着一件衣服坐了一晚上,手指已经冻僵了,他划开屏幕,微信提示和未接电话一个劲弹出来,他没有看,手指一直按在识别指纹的地方,但是手机一直识别不到他的指纹,他只能哆嗦着输入密码。 第38页 何坚终于看不过眼了,两步走过去抢走了他的手机,「他们昨天跟我说的,特地叮嘱我今天比完赛才告诉你。」 「我本来觉得你没有这么脆弱,现在你看看你这幅样子,看来他们比我了解你,你就是个懦夫!这样的心态上场,能赢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烯年怒极反笑,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想对何坚说的话如同开闸泄洪一般一股脑地涌到嘴边,他也说了出来,「对啊,我是没有用,我是懦夫,那你呢?」 他猛地转身,直视着何坚的双眼红得骇人,发出一句句咄咄逼人的、冰冷的质问。 「你呢?你为什么要把狮馆交给我?我是你儿子,你明知道我不行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些事情,这样所有人都听你的了,狮馆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大家走的走散的散,狮队半桶水的样子都怪谁?只是我的责任吗!?」 他步步紧逼,「啊?你为什么要交给我?你就不反思一下自己的决定吗?」 「既然我扶不上墙,当年你就该放我去美院!或者干其他什么都行!为什么还把我扣着,让我继续舞狮?」 何坚听着他一句一句的质问,脸色涨红成了猪肝色,指着他的手指在发抖。 看着何坚的脸色,何烯年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他把憋在肚子里的所有怨恨倾泻而出,拿着双刃剑继续肆无忌惮地刺伤自己和何坚。 最后他说:「你知道你没办法改变丰年狮馆,你把你做不到的事情交给我,这是你的无能,我做不到你想要的成绩,这是我的无能。」 何烯年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最后他轻飘飘地说,「我们都一样。」 归根到底,无能为力也是错。 他这种人就没有必要再给别人拖后腿了。 第20章 你相信光吗? 何烯年说完就没有理会何坚了,也不管自己的手机,只是弯腰捡起外套打算回家,但是走到狮馆门口的时候,身后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何烯年熟悉这种声音,是身体砸到地面的动静。 他回过头,看到了已经倒在地面上的何坚。 何坚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至少指着他的一只手还举着,还在发抖,呼吸听起来很费劲,嘶嘶呵呵的。 何烯年几乎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膝盖发软险些站不住。 他快步跑到何坚身边,不断叫他,问他怎么回事。 何坚说不出话,抖着手指着自己的裤子口袋,何烯年领会,手抖着在他口袋里掏了好久,终于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他颤抖着倒出一片药扶着何坚餵给他吃了。 把药片咽下去后何坚终于能喘上气了,何烯年二话不说背起他送到车里,驱车去医院。 一路上何坚的意识恢复得差不多,迷迷糊糊问他去哪里,何烯年没有回答,嘴角绷得紧紧地,踩着油门的脚丝毫没有松动,路上闯了几个红灯,所幸大晚上车少人也少。 把人送到急诊的时候,护士们见他的模样就训练有素地推来了轮椅,接走了何坚。 护士推着何坚进入医院时,何烯年像被人抽走了嵴樑,整个人软着在急诊大门前蹲了下来。 站门口的保安想过来扶他,何烯年用抖得筛糠似的手朝他摆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 他把车停好回了医院,坐在急救室门口等着,刚刚呛了几口冷风,肺都咳得有点痛,左肩的钝痛相比之下也不值一提了。 护士看他状态不太好,给他倒了杯热水,问他有没有其他家属能过来,何烯年摇摇头。 护士又说这种情况他们见多了,安慰他说病人还有意识的话就不算太糟糕。 何烯年扯了个笑容道谢。 过了不知道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叫走了何烯年。 何烯年连忙跟了上去。 医生说的和护士说的八九不离十,突发高血压,所幸何坚平时有按时吃药,也有随身带药的习惯,这次并不凶险,并且叮嘱何烯年要注意何坚情绪,不能让他过于激动。 何烯年一一应下。 最后医生问了一句,患者高血压病史多少年了。 何烯年抬头愣愣地看着医生,今晚以前,他不知道何坚有高血压。 医生看他模样就知道何烯年不知道,于是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开了单让他去付费,明天早上再安排住院事宜。 何烯年走得急,只带了个手机,手机这会儿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电量了,他没办法只能问护士借了条充电线给手机充电,不然连钱都给不出去。 何烯年看着手机充电发愣的时候,许骋终于坐上了从北京飞往南城的飞机。 一路上许骋的眼皮跳个不停,他尝试联繫何烯年,但是所有的信息和电话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他甚至问孙铭拿了李瑜的联繫方式,李瑜只说了他们今天比赛结果不太好,何烯年心情很差,估计是因为这个没有回覆。 许骋也不好大晚上的让李瑜去帮他找人,只能希望快点起飞。 手机充上电自己重启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冒出来了。 何烯年一个个点开,几乎都是李瑜和许骋的,许骋的占了大部分。 他点开微信,看到了许骋发给他的几条未读。 「还好吗?」「接电话」「烯年,接一下电话」「看到了信息给我回一个电话」 第39页 何烯年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已经精神和身体都已经疲惫到机智了,此时看到这几条信息,不知道为什么抑制不住地鼻子反酸,眼前甚至有点模糊了。 护士轻声提醒了他一句,他才退出聊天,先去交了费,然后取了药去看何坚。 何坚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正在挂水。 何烯年坐在他床边守着他,过了许久才问:「多久了?」 何坚不说话,用他惯用的方式抵抗,何烯年继续自顾自说道:「是不是我读大学那会儿?」 「大二那年?」 何坚扭过了头,闭上眼睛。 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何坚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于是着急忙慌地把狮馆给了何烯年,何烯年也就稀里糊涂接了这么些年。 何烯年长嘆一口气,回想刚刚和何坚说的一字一句捅心窝子的话,觉得自己真的该死,舞狮舞不好,儿子也当不好。 他们互相沉默着,和多年以来的相处一样。何烯年晚上把自己憋了好久的话都说出来了,发泄完了才知道何坚的病,情绪爆发后的空虚伴以及枉为人子的后知后觉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最后还是何坚熬不住睡过去了。 何烯年扫了一眼吊瓶,确认吊瓶里的药水一时半会儿滴不完,离开了病房。 三更半夜的急诊依旧灯火通明,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叫骂声,还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呕吐声。 嘈杂的声音让何烯年脑子清醒了不少,虽然被冷风吹得头疼欲裂,何烯年买了包烟站在垃圾桶旁边抽。 边抽菸边回覆信息,不过大半夜的,也没人会理他,但是至少给关心他的人留个言。 抽了半包烟后,何烯年最终还是调出了许骋的聊天记录,想了想回复道:对不起,许总,我仔细想了想您的要求我们做不到,您还是另找狮馆吧,明天李瑜会推荐另一家更好的狮馆给您,违约金我到时候会按合同赔偿的。 最后发送的时候何烯年犹豫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咬咬牙点击发送。 既然学艺不精,就不耽误人家时间了,两个师弟都及时抽身了,他怎么能继续害许骋? 他的自以为是已经让狮馆和其他师弟跟着一起蒙羞了,难道还要让山涧画廊也跟着他丢这个脸吗? 趁许骋现在还来得及选,至少给他及时止损机会。 何烯年等了会儿,许骋没有继续打电话或者回覆信息了,他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退出了聊天界面,抽完最后一口烟重新进入医院了。 信息发出去的时候许骋的飞机终于起飞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他错过了何烯年的信息。 三个小时的航班,许骋如坐针毡。 下飞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打开了微信,然后就看到了何烯年那条信息。 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 许骋看到这条信息有点难以置信,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一个冲动给何烯年拨了个电话,也没考虑那边是不是在睡觉。 电话嘟嘟嘟忙音了许久,正当许骋以为何烯年睡了或者依旧不会接他电话的时候,电话通了。 何烯年本来在走廊靠着椅子眯了一会儿,他睡得不踏实,梦境来回切换,一会儿是何坚在他面前倒下,一会儿是自己掉下高桩。 电话铃声一响起就把他吓醒了,等他看清楚来电显示的时候又吓得一个激灵,大晚上的许骋不睡觉的吗? 电话铃声锲而不捨地响,何烯年终究还是接通了,许骋给他打了一晚上电话,再不听真的很过分了,而且迟早要面对这么一遭。 电话接通后,两人都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许骋率先反应过来,没有寒暄,直击主题,气势汹汹地发问,「你在哪?」 何烯年支支吾吾答非所问,「你不是在北京?」 言外之意,我在哪儿你也过不来。 许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放缓了语气,让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凶,「我不在北京。」 他说完这话,何烯年有点惊讶,但也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许骋像是知道他在发愣,又缓缓重复了一遍,「烯年,我不在北京,我在南城。」 何烯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幻听了,终于没忍住发问,「你怎么在南城?」 许骋正在快步从候机大厅往机场外面走,他一晚上的提心弔胆在听到何烯年的声音后终于打消了一点,极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片刻,时时记着的循序渐进此时还是落了下风,他也不想撒一个自己圆不回来的谎。 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 「何烯年。」许骋叫了他的全名,「因为你。」 因为你,我愿意跨越上千公里来到你的身边,因为你,我不怕舟车劳顿的奔波,只为了见一面。 许骋说完后破罐子破摔地觉得这也算循序渐进的一种,他只不过是坦白了自己反常行为的动机,他总得回答何烯年,不是现在,就是之后。 精神已经极度疲惫的何烯年听到这句话不可能不动容。 何烯年自认当不起这句话,但哪怕是欺骗或者只是真相的一部分,都足以让他在这个晚上得到一点治癒,至少在许骋眼里和心里,他也有一点值得。 何烯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加速,心脏软软地皱缩成一团。 第40页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嗓子被糊住了,鼻子也被塞住了,眼睛刺痛。 许骋听他不回答,以为何烯年还在硬撑着不想告诉他,于是软硬兼施。 「你不说我就去狮馆等你,等到你出现为止。」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接受你的违约,你别想一句话打发我。」 何烯年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崩塌,先前对自己的告诫此刻已然蒸发,他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说:「骋哥,我在医院。」 许骋一听就炸了,没想到何烯年把自己折腾去了医院,他惊讶道:「什么!?你在哪儿?」 不知道是因为熬了一晚上还是水喝少了,短短一句话居然还把他嗓子给喊噼了。 何烯年连忙补充道:「我没事,我爸高血压犯了要住院,我得陪床,你别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不担心的话许骋又何必因为苏杞短短几句话就大半夜的跑这一趟。 他现在只庆幸自己跑了这一趟,不然等发现何烯年想要跟他解约再来,黄花菜都凉了。 许骋挂了电话之后打了车直奔医院,饶是晚上没什么车,还是半个小时之后才到了医院。 计程车缓缓驶到急诊大门的时候,许骋远远就看到了现在门口的何烯年。 急诊门口只站着他,惨白的灯光在他身后铺开,他穿着件黑色毛衣站在凌晨的冷风中,用单薄的身躯独自面对破晓前最黑的夜,整个人几乎要融入了夜色里。 车子驶过来的时候何烯年眯眼看过去,但因为逆着光,他看不清车上有什么人。 直到后车门打开,许骋迈步下车,朝着他走过来。 何烯年早就过了相信光的年纪,但是许骋在车灯中朝着他走过来的时候,他有点矫情地想,许骋出现以后,那些曾经困住他的黑暗,好像真的变得亮堂了一点。 许骋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申请,边走边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一抖披了在他身上。 许骋的体温瞬间笼罩了他,何烯年看着他,下意识抬手抓住两片衣领。 冰冷的指尖擦过了许骋来不及收回的手,几乎和空气一样的温度冷得许骋蹙起眉,「穿这么少也不知道在里面坐着?」 说完就单手搂着何烯年肩膀把他带进了医院。 他们也不能坐在急诊聊,而且这个时间医院的饭堂已经开了,两人就一起去了医院的饭堂,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 时间太早了,食堂几乎没什么人,只有阿姨备餐和时不时的交谈,他们找了个角落坐着。 许骋买了两罐热咖啡,放在了自己和何烯年面前,然后坐了在他对面摆出了兴师问罪的姿态,抬抬下巴说:「说吧,怎么回事。」 何烯年恍惚觉得他背后写了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21章 坦白从宽 何烯年一时半会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着开口,「你问哪件事?」 许骋几乎要被气笑了,「每一件事。」 何烯年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虚哪里来的,和那个晚上被抓包抽菸的心虚一样,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披着许骋的大衣,鼻息间萦绕着许骋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冷冽的木质香,已经变得很淡了,许骋一晚上又飞机又坐车,衣服的味道不会太好闻,但是还是把何烯年隔绝在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之外,让他终于不再没着没落。 何烯年捧着热咖啡暖手,想了想还是决定从他们的僱佣关系说起。 「对不起,合约的要求我们没办法完成了,等下我让李瑜推荐一家更好的狮馆给你,你和他们继续合作吧,我保证那家狮馆比我们优秀得多,至于违约金,我会照合同赔付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许骋,怕被许骋注视着他会说不下去,尽管他能感觉得到许骋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许骋沉默了半晌,重新开口的语气已经很平静,问他:「为什么?我总得知道原因。」 何烯年依旧没看他,「今天的比赛我上了开幕式的套路,我们失败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其实我们试了不止这一次,说实话,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我终于对自己有了个清楚的认知了。」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许骋,许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能看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骋哥,你看走眼了,我们没这么厉害,我们只会搞砸你的开幕式。」 许骋和他对视片刻,表情冷硬,语气也生硬极了,「我不接受。」倘若孙铭在这里,他就能意识到,这是他们许总发怒的前奏。 何烯年握着咖啡罐的手收紧了,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上周我们刚对过第一波宣传方案,素材已经剪好了初版,文案还剩最后的收尾部分,vr部分也已经基本确定,我们准备的一切因为你的一次比赛失利就全部推翻重来,大家做的一切全部白费,这些是你轻飘飘一句赔违约金就可以一笔勾销的吗?」 许骋摆出了在谈判桌上的架势,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每一个字都怼得何烯年无地自容,他又低下了头。 许骋继续一字一句说:「何烯年,你赔不起,作为甲方,我也不接受。」 何烯年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他无从反驳,许骋说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没有考虑过,他选择了最懦弱也最容易的一条路,一如他的人生。 第41页 烂摊子留给别人,继续当自己的鸵鸟。 许骋看着几乎把头埋到桌面的何烯年,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架势,话锋一转,「但是作为朋友,烯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又变成了何烯年熟悉的那个许骋,温柔体贴的,善解人意的。 「到底是什么让你不顾一切要和我解约,我不信你是会因为一次失败就一蹶不振的人,烯年,你是怎么想的,可以跟我说说吗?」 从来没有人说过想要知道他的想法,李瑜心眼比碗大的不会这么细腻,何坚只会一味让他做很多事,许骋现在、此刻在问他,他是怎么想的。 何烯年打开了被他握得已经冷下来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想了很多,尤其是这几天,但其实还是从更早的时候,从那个和许骋吃烧烤的晚上开始。 他还是没能坚守住最后的防线,在许骋的循循善诱中说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很无力,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带着大家出狮接活,但是还是不行,走的人越来越多,近些年的新鲜血液陈昊朗只能勉勉强强算一个。」 「我一直在怪大环境不好,大家都活得艰难,我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这次的比赛,我甚至都没有看他们的表演,只是听了全场,我就知道自己和人家的差距有多大,这些年来,我只是井底之蛙,原来外面大把的狮队和狮馆在逆势而上,他们照样能活得很好,而我只是一直在为自己的无能找藉口。」 「甚至连我自己本来最有底气的舞狮我也做不好,我爸说现在我舞狮甚至比不上十年前。」何烯年灌了一口冷掉的咖啡,自嘲笑笑,「他说的对。我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下去,遇到挑战就退缩,得过且过,直到丰年狮馆倒闭的那一天?」许骋再次变得尖锐。 何烯年痛苦地抱住了头,像是不想面对这个问题,过了许久才沙哑着开口,「我不知道。」 许骋看着眼前脆弱的何烯年,想了想,说:「如果你现在很迷茫,不如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舞狮吗?」 许骋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何烯年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思路回想过去的一些片段,其实并不难以回忆,自从和许骋吃烧烤的那个晚上起,他时不时就会想到想过去的一些事情。 几乎每一个从小练习舞狮的小孩都是出于对腾空跳跃的华丽狮子的迷恋,何烯年当然也不例外,他从小在狮馆长大,耳濡目染得多,兴趣当然来得更加浓烈,也就自然而然地被何坚领了入门。 刚开始也很苦,每天训练都累得他想要放弃,但是和身边同龄的师兄弟熬过了最开始的痛苦之后,何烯年开始尝到了甜头。 第一次披上狮头,第一次被师兄抱着腾空,第一次成功做成钳腰的动作,第一次在板凳上飞跃,第一次上高桩。。。 何烯年回忆着往事,那些久远得本该被遗忘的记忆不用费劲思考就浮现在脑海里,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喜悦,也不止一次想过要跳得更高更好。 「那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舞狮太酷了,想像师兄们一样。」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也想像我爸一样。」 「后来我也跟我妈学狮头扎作,因为总是被竹篾划伤,我总是扎不好,但是着色倒是做得不错,她总开玩笑说我哪怕什么都不会也饿不死,至少能做个画家。」他说道这里笑了笑,那些记忆哪怕模糊了也依旧美好。 「从那之后狮馆的狮头几乎都是我着色的。」 何烯年不止一次这么想,这应该是他对于绘画绘画最开始的启蒙。后来他对绘画的兴趣也从狮头延伸到画布,再后来母亲去世,画画便承担了他对母亲的一部分思念。 高中的时候,何坚逼着他放弃艺术生的身份专心学舞狮,宛如硬生生地将何烯年生命中关于妈妈的一部分记忆和思念剥离开。 十来岁本就是叛逆和钻牛角尖的年纪,更别提何烯年当时还困扰于自己的性取向,何坚不由分说地安排了一条路给他走,他没得选也不敢反抗,这可能才是怨恨的源头。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不敢承认一件事,我把对我爸和对自己的怨发泄在舞狮和狮馆上,所以一直得过且过,有活就出狮,没活就将就,直到昨天的比赛,把我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开了,大环境再差也不是不思进取的藉口。」 昨晚他跟何坚吵的那一架,不过是被戳到了痛处,顺势把自己所谓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 「他说得对,我烂泥扶不上墙,我配不上南狮,那些精气神,我舞不出来。」 一口气说到这里,何烯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停顿了很久,终于用很轻的像是嘆息的声音说:「算了吧。」 空了的咖啡罐子被何烯年捏瘪了,易拉罐摺叠出来的锋利扎着他的手心,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手还在收紧,把空罐子捏出了刺耳的喀啦声。 许骋的手握住了何烯年捏着易拉罐的那只手,然后把他稍许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阻止他继续自虐。 他把空罐子放到旁边,说:「我是个门外汉,不知道什么才是你口中的配得上,但是你说过你舞狮20年了,无论这么些年你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才坚持下来的,我觉得这都很了不起,一件事情坚持了20年,相当于生命的五分之一,把这样的事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你还能说出不配这样的话吗?」 第42页 何烯年面如死灰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抬眼怔怔地看着许骋。 许骋迎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 「你不是不配,只是达不到自己的期望而陷入了自我怀疑。」 说到这许骋朝他笑了笑,桃花眼弯起来的弧度柔和得不可思议,「烯年,这些年来,你对得起自己所热爱的,辛苦了。」 许骋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因为你的成长环境过于扭曲,缺少肯定,才让你这么轻易地就否定了这20多年的努力,连带着也否定了自己。 这并不健康,会让你活得很累。 但是许骋不想继续剖析了,何烯年的父亲还躺着在急诊室,他实在无法背后苛责一位单亲父亲教育儿子的方式。 他不想看到这么筋疲力竭、小心翼翼但是又极度要强的何烯年。 而何烯年又确确实实是这么长大的,甚至现在也是这么活着的,这让许骋心痛得难受。 何烯年迟钝地眨眨眼,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他抬手遮住了自己双眼。 周围慢慢热闹起来,天开始亮了。 许骋说的字字句句都落在他心里,一点一点地砸开了这么些年来堆积的不甘,曾经在阴暗里反覆溃烂的伤口终于见到了阳光。 他意难平了这么多年,原来只需要一句认可就能瓦解。 许骋没有继续说,只是很耐心地等他平复心情,等到何烯年的肩膀不再颤抖了,他才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 「最近这几个月我查了些资料,有了点不成熟的见解,你们口中的精气神我理解为逆境中的不屈,这些年来南狮处于逆境中,丰年狮馆也是,这些年来狮馆每一个人包括你的支撑,算得上是不屈。」 「是你的坚持让丰年狮馆撑到了今天,走到我的面前,让我看到了这项运动。」 「当初你们用一场表演让我相信丰年狮馆能达到我的期望,到现在为止我依然相信,那天池塘上的舞狮不会是昙花一现。」 「我能耐不算太大,但是我也想请你们相信我,再坚持一下,等到明年这个展览开幕,会有更多人看到南狮,看到丰年狮馆。」 许骋笑了笑,继续说:「也没多长时间了,你就当被我卖了也行,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一点也没有把这当作多大的事,说完就一口一口地喝着冷掉的咖啡,给何烯年慢慢思考。 等到许骋的咖啡喝完了,何烯年长舒一口气。 那些和何坚之间解不开的死结,面对许骋徒劳无功的挣扎,他好像能慢慢释怀了。 搓了搓脸,抬眼看他,半开玩笑式地说:「你说了这么多,如果我还是坚持违约怎么办?会灭我口吗?」 许骋看他能开玩笑了,心里有了底,「不会,最多用尽一切手段把违约金提高到你赔付不起的金额,让你踏踏实实履约。」 这么些天来,何烯年终于毫无负担地笑出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最后带着笑意说:「这就是财大气粗的甲方吗?」 许骋点点头,开始夹带私货,「习惯一下吧,还有得处呢。」 但是何烯年这次没有含糊其辞或者当听不到,反而很认真地说:「嗯,在努力习惯了。」 许骋挑眉看他,何烯年没有再回避他的视线。 清晨的微光里,他们都见到了彼此并不那么光鲜亮丽的一面,却是最真实的,触手可及的。 第22章 你怎么这么可爱 何烯年和许骋在医院食堂吃了顿早餐,一晚上过去,两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取了餐之后都默不作声狼吞虎咽了一番。 等缓过那股饿劲之后,何烯年问许骋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明天。」 何烯年听了有点诧异地看着他,「这么赶?」 许骋慢悠悠放下了勺子擦擦嘴,才说:「我回来就是为了安抚差点撂挑子的乙方,这事儿完了就得走。」 何烯年狐疑看着他,时间根本对不上,除非许骋是坐私人飞机过来的,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四五个小时就买好机票从北京飞回来。 看着何烯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许骋低声笑了,他给出提示,「我记得我刚刚说过。」 何烯年在许骋温柔的注视里终于想到了那句略带疲惫的「因为你」。 原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眨了眨眼,偏过头抬手用手背挡住了半张脸,没忍住笑了,那只手欲盖弥彰地,遮住了上扬的嘴角,却挡不住下弯的眼角,看得许骋心有点痒。 后半顿早餐两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的,等到吃得差不多了,许骋提出去买个果篮看看何坚。 何烯年下意识就拒绝了,他现在心怀鬼胎,身邪影子也邪,总怕节外生枝,而且许骋通宵坐飞机,肯定很累,他想让他回去休息。 但是许骋却礼数周到,条理清晰,说自己来都来了不看望长辈总是说不过去的,边说边带着何烯年去医院门口买了个果篮。 何烯年被半推半就就带到了何坚的床位。 何坚看到何烯年带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进来的时候,自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坐得端端正正,丝毫看不出病人模样。 许骋放下果篮之后跟何坚打招呼,「叔叔您好,我是烯年的合作伙伴,我姓许,叫我小许就好。」 何坚点点头,示意他坐,「听阿年他们说过,合作伙伴抬高我们了,收钱办事而已,有心了,还劳烦你过来看我这老头。」 第43页 「叔叔言重了,我刚好过来,知道您住院了,顺道过来看看。」 「我有个朋友是中医,之后您出院我让他去狮馆看看您,多少有点用处。」 何坚笑了,「那太麻烦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不麻烦的,举手之劳而已。」许骋笑笑,「况且我和烯年也是朋友,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何坚扫了何烯年一眼,何烯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但是何坚只是继续和许骋聊天。 许骋跟他说了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何坚认真听了,甚至给了他一些建议,也解答了许骋的一些疑惑。 等到护士过来提醒何烯年给何坚换病房的时候,他们才停止了探讨。 等换好病房之后,何坚就催着何烯年回去休息顺便送一送许骋。 何烯年不贊成道,「我走了谁给你看护?」 何坚吃完早餐,药也吃了,这会中气十足,「瞎操什么心,我现在龙精虎猛,倒是你脸色跟鬼一样难看,别在这碍我眼了。」 巡房护士这时也过来附和,「对,家属得回去拿点替换衣物生活用品过来,这位叔叔得住两三天呢。」 何坚摆摆手,「听到没,你回去睡一觉,顺便给我带两件衣服。」 何烯年知道他爸的臭脾气,没有继续跟他犟了,只是出去打了个电话给李瑜,让他过来顶一下,他实在不放心放何坚一个人在这。 李瑜接到电话一惊一乍的,何烯年大概说了下情况,李瑜连连答应立马就动身过来了。 等到李瑜来了,何坚一脸不同意,刚要发作就被李瑜劝下来了。 「师父,你别动气,放宽心,我待不久的。」李瑜嬉皮笑脸地说了一通,何坚脸色才好看点。 何烯年交代了些情况就和许骋离开了。 去到医院门口,何烯年本想带着许骋去停车场,但许骋在大门停住了脚步,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我已经叫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何烯年蹙起眉头,「说了我送你。」 「太折腾了,这里去我家少说得半小时,更别提现在还早高峰了。」 「我不觉得折腾。」许骋能为了他从一千公里外赶回来,他绕一段路显得多微不足道。 许骋嘆了口气,「但我不想你折腾。」 何烯年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许骋想说点什么哄哄他的时候,何烯年抬头看他,「那你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 许骋也低头看他,说实话,何烯年现在很狼狈,折腾了一晚上,眼下青黑一片,眼睛的红血丝也清晰可见,这个距离还能看到冒出来的一些青色胡茬。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许骋就是移不开视线。 许骋太久没有回答了,何烯年以为他又要拒绝自己,犹豫着小心开口,「我就送你去机场,机场也不远,今天我能休息好的。」 「可以吗,骋哥。」 何烯年看着许骋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谁能拒绝这样的何烯年,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猫,扯着人的裤腿撒娇,反正许骋拒绝不了,他现在需要调动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一把把人搂住。 许骋还是点点头说好,「我还没订机票,订好票再和你说。」 何烯年眼见着开心起来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带了点笑,「好,那说定了。」 何烯年到家之后简单洗漱了下就睡下了。 醒来的时候何烯年全身像是要散架了,尤其是左肩那里。 何烯年在床上挺尸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来给自己找了几块苏杞给他的膏药贴好,然后才出门去把李瑜换回来。 何烯年刚到医院的时候收到了许骋已经定好机票的消息,他算了下去机场和候机的时间,回复了许骋去接他的时间。 何坚吃完晚饭就一个劲地催何烯年回去睡觉,何烯年不理他,只是沉默着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打开了陪护床。 何坚看着他说:「你现在是不是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 何烯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会才否认道:「我没有。」 然后又不甚熟练地解释道:「你别多想了,那天晚上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说错话了。」 何坚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这么多年两父子都疏于交流,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是硬邦邦地说:「你那个套路不要再练了,浪费时间,现在的你们走不下来,走下来也不好看。」 这话其实挺难听的,算是把何烯年之前的努力贬得一文不值。 但是何烯年奇蹟般地心平气和,也不生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已经麻木了还是因为自己看开了。 他只是说:「我知道了,不练了,我重新想一下怎么排动作。」 说完这个何坚也没有再说话了,没有催他离开,两父子罕见地相安无事一起呆了一晚上。 第二天离开医院的时候,何烯年先把李瑜叫了过来。 李瑜一来就催他回去睡觉,何烯年老实说,「我不回去,就送骋哥去机场一趟就回来。」 「孙秘没有一起来?要你去送。」李瑜有点纳闷。 「没来,他就自己回来的。」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混得挺熟?他昨天还能抽空来看师父。」 何烯年不想把许骋回来的目的说出来,没有答李瑜的话,朝他摆摆手就离开了。 第44页 把许骋接上车的时候,许骋一下子就闻到何烯年身上膏药散发出来的药味。 「伤得很厉害?这么重的药味。」 何烯年一位他闻不惯药味,把车窗降下来一点散味。 「也没有,只是膏药味道有点重。」 许骋上下打量他,说:「和味道没关系,你伤哪儿了?」 何烯年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就贴着放松肌肉,苏医生给的药膏还挺管用的。」 现在穿着冬天衣服,除了一双手和一个脑袋,其他地方都包得严严实实的,许骋也没有透视眼,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最终他嘆了口气,「苏医生要气死了,病人不听医嘱,还胡说八道。」 何烯年默默转过头,苏医生果然还是告状了,他也不知道苏杞说到哪个程度了,他理亏,不敢再说话,生怕说多错多。 「我的展览不着急,满打满算还有两个多月,你先养伤,苏杞会继续去狮馆,记得听医嘱。」许骋说得语重心长,说得何烯年愈发不好意思。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不省心的臭小孩,何烯年朝许骋保证自己这次一定好好养伤。 许骋听完后表情才放松一点,终于无奈地嘆了口气扣上安全带。 「先听着吧。」 何烯年启动了车子,在面包车启动的轰鸣中低声说,「别啊,再信我一次。」 许骋转头定定地看着他,何烯年有点不自然地看着前面,双手紧握住方向盘。 过了半晌他才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音刚落,面包车就轰鸣着沖了出去,许骋本来微微侧身看何烯年的,被惯性带着一下子拍上了椅背。 等车子冲出去几十米了,何烯年才闷闷地补充道:「出发了,坐稳。」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许骋一路上心情都很好,下车前还笑眯眯朝何烯年说再见,何烯年朝他挥挥手就踩了脚油门,面包车落荒而逃似的开走了。 许骋现在机场落客口笑得苹果肌都有点痛才摇摇头走了进大厅。 候机的时候,许骋想起了什么,发了条信息给何烯年。 何烯年收到信息的时候已经到医院了,他看到信息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非要说只能感慨自己终于遇上了传说中蛮不讲理的甲方。 甲方爸爸让他每天汇报身体恢复情况,恢复了之后要每天汇报练习情况。 对于这丧权辱国的条约,许骋只是轻飘飘地说,这是甲方要求,他需要掌握乙方的进度。 冠冕堂皇的皇帝新衣,偏偏有人吃这一套。 第23章 下雪了 苏杞给何烯年下了命令,让他每天静养。何烯年很久都没有这么闲着的时候了,每天除了固定的早晚训,就没什么要做了,他好像有记忆以来还没有过隔着这么长的时间不碰狮头。 每一天的时间被拉长,他有了很多很多的空闲时间。 他终于找了工人来修缮那个缺了一角的屋檐,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构思新的套路还有想何坚跟他说的话。 何坚说得对,技术动作只是整场表演的一部分,他必须兼顾狮头狮尾的体力还有狮子的神态。 何烯年还要每天跟许骋汇报自己的身体恢复的情况,只是每次结束的时候话题会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最开始只是微信聊几句,但是不知道哪一天,许骋说自己看了一天电脑,眼睛好痛,不想看手机了。 何烯年一看他这么说,反手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从这天以后他们就常常打电话。 许骋不一定每天都有空,尤其是后来他出国了,和国内隔着七八个小时的时差,他不是每天都能和何烯年通上话,但是他没空的时候都会提前说。 第一场冷空气来到南城的时候,何烯年终于被允许重新舞狮了,那天他打电话跟许骋说的时候许骋刚好在捷克。 关于捷克,何烯年只从电视里看过那个童话般的小镇布拉格。 「是在布拉格吗?」许骋那边隐隐约约有音乐声,何烯年辨认不出是什么乐器,但是听着让人觉得挺舒服的,他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在布拉格南部一个小镇,这里刚下了一场雪,我现在在听一位街头艺人弹竖琴。」 许骋在克鲁姆洛夫,当他在积雪尚未消融的街道看到那位街头艺人正在忘情表演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何烯年。 明明二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繫,他的分享欲毫无道理,却来势汹汹。 于是许骋也就顺势打了个电话过去,想让何烯年也听听异国他乡的温柔音调。 他们两个好久都没说话,何烯年就听着这隐隐约约的音乐还有许骋的呼吸声,内心很平静。 等到那位艺人终于停下了,许骋才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和何烯年继续说话。 「有空我们一起再来看看这里吧,这里好漂亮,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子好像都有故事。」 何烯年没有听过这个小镇,仅仅是因为刚刚的一段演奏还有许骋的那一句话,他就被吸引住了,他笑了笑,说好。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像是认识了好久的老朋友,许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拍照给他,跟何烯年说当地见闻。 他们有时候隔着七八个小时的时差,许骋发消息过去的时候何烯年往往已经休息了,但是他起床了就会给许骋回信息。 第45页 何烯年会跟许骋说很多事情,说狮馆很琐碎的小事也说自己的训练。 他们隔着半个地球,一整片大陆,却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贴近。 许骋在圣诞那天回了北京,下了飞机后,发现从机场到大街上都是浓浓的圣诞氛围,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晚是平安夜了,今年不知不觉快要过去了。 他在去酒店的时候给何烯年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有人接通,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嘈杂,何烯年带着笑意叫了声「骋哥」,听得许骋不自觉弯了眼睛。 何烯年正在和李瑜还有狮馆的几个小孩聚会,那天何坚说要离开的小达和啊鹏也在。 接了何坚出院之后,何烯年逐个找他们聊了天。 阿鹏准备结婚了,他和女朋友在一起几年了,女方家里人总觉得舞狮收入不稳定,迟迟不想答应两人的婚事。 阿鹏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咬咬牙选择离开狮馆。 那个女孩儿狮馆的师兄弟都见过,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看得出来阿鹏很喜欢她。 那天何烯年去找他的时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他没办法,他努力了好久都没有办法说服女方的家人,女朋友一开始是支持他的,但是折腾了几年下来也累了。 女方家人下了死命令,今年再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他们就会给阿鹏的女朋友找其他的相亲对象。 阿鹏边哭边说对不起,说他没办法。 其实他对不起的人是他的女朋友,真要算起来,该道歉的是何烯年。 他给不了大家稳定的收入,让所有人的心都悬着,没着没落的,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何烯年已经很感恩了。 何烯年只让他安心去找工作和结婚,说狮馆永远欢迎他回来。 小达没有女朋友,不过情况也差不多,他父母不同意他继续在狮馆浪费时间了,觉得小达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是因为职业不稳定。 小达笑着和他说,他换了工作估计也找不到女朋友。 他天性爱玩又跳脱,当时来舞狮的时候父母就不大同意,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来了。 他有个发小找他一起创业,去义乌那边做小商品的倒买倒卖,小达说舞狮这么多年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于是他从一份收入不稳定的工作跳到了另外一份收入不稳定还可能亏钱的工作。 何烯年真心希望他们都好,能活得快乐,这么些年下来,大家已经不仅仅是朋友的关系了,何烯年是真的把他们都当做弟弟看待。 他知道狮馆每况愈下,也做好了师弟们随时会离开的心理准备。 那天晚上之所以朝着何坚爆发,更多是因为情绪堆积到那个点了,他们的离开成了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一个离开狮馆的人何烯年都不曾对他们心生怨恨,何烯年希望他们都飞得高高的,只要偶尔还能想起他们这些还留在原地的故人就好。 这个晚上他们先是去吃了饭,然后又被怂恿着去了ktv,何烯年都纵着他们,他们一群人好久没这么疯过了。 看着这群小崽子笑得没心没肺的,何烯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还能继续撑好久。 许骋听着电话被他的情绪感染,笑着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何烯年就在包厢门口听电话,包厢里陈昊朗和李瑜的双人对唱鬼哭狼嚎般传出来。 「我在听他们唱歌,调都跑到去大西洋了。」 许骋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通过电话传到何烯年耳朵里,他觉得有点烧耳朵。 何烯年清了下嗓子,问他:「你下飞机了?」 「嗯,刚出机场,孙秘来接我了。」 许骋提前跟何烯年说过今天的飞机回国,本来何烯年也打算结束了之后给他打个电话,没想到这一群人玩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坐了这么久飞机,肯定很累。」 「还好,飞机上也能休息。不过你吃好喝好,我就只能和孙秘一起在酒店吃外卖,有点不平衡。」 孙铭开车开得好好的,听老闆墙角也听得好好的。 本来美滋滋想着自家老闆终于桃花开了,心情好,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想着想着就被点名熘了一番。 就是说这可是五星酒店的客房服务,怎么就不平衡了!! 也不用这么内涵一个平安夜还在做司机的打工狗吧! 许骋完全不知道孙铭丰富的心理活动,继续卖惨。 「今天平安夜,到处都喜庆,这个时间点了,北京还在堵车。」说完还嘆了一口气。 何烯年一个老实人,许骋说什么信什么,瞬间就在脑子里勾画出一幅许骋凄凄凉凉在酒店房间吃着冷掉的外卖的场景。 他小声哄着,「没事,你那边不是快结束了?到时回来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许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听到这笑得更欢了,「什么好的?」 何烯年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的,他也不知道南城有什么好吃的,他对吃的很随便,只要熟了,再难吃也能咽下去。 「额。。。」他一时半会儿编不出来,卡了壳。 许骋变本加厉逗他,「你看,你哄人都不提前把话编好,好没诚意。」 第46页 「没骗你,等你回来一定带你去吃。」说完顿了顿,又强调道,「我现在就做攻略。」 「可是我今年内大概回不去了。」许骋半真半假遗憾道。 何烯年听到这里愣住了,有点失落,之前许骋还说打算赶在元旦之前回南城。 「怎么就回不来了?不顺利?」 「也不是,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再怎么安排时间回程也得排到年后去了。」 「你这差出得够久的,差不多两个月了都。」何烯年感慨道。 「嗯,得出来看看,吸收多一点,否则一直呆在一个地方,再好的创意和展览都会变得固步自封。」 「今年是刚刚好赶上了集团的工作所以久一点。」 何烯年嗯了一声,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那你不是一个人在外地跨年了。」 还是因为工作,听起来可太心酸了。 许骋这时候还是想到了孙铭,笑了,「还有孙秘。而且我去南城了才是一个人在外地过年。我户口是落在北京的。」 对哦,他想什么,人家本来就是个外地人,何烯年暗自为自己的智商捏了把汗。 「那还好,你的亲人朋友应该都在北京吧。」 「没有,我爸妈住国外,朋友散落在世界上各个角落,所以严格来说确实也是一个人在外地跨年。」 何烯年听了沉默了一阵,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的观念里面,过年是要很多人在一起的,哪怕是新历年,哪怕不守岁,也要一堆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二十多年来,每年的新历跨年他都是和师兄弟一起过的,旧历年会和一大家子的亲戚一起过。 一个人跨年,听起来就好孤独。 两人沉默了一阵,许骋突然说:「下雪了。」 何烯年反应过来回答,「我还没亲眼看过下雪呢。」 许骋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色,还有飘扬的雪花,很轻地说了一句,轻到何烯年差点就听不清。 他说:「要来北京看雪吗?」 第24章 最好的雪景 许骋回国之后就很忙,基本都不能及时回复他的信息。 那天晚上打完电话之后何烯年总是有点心不在焉,一直想在北京的许骋,还有那天挂电话前他说的那句话。 后来许骋说自己开玩笑的,又说北京的雪下得不大,不太好看,以后再和他去看雪景。 这段时间他们有了好多关于以后和下一次的约定,许骋每次说的时候都很认真,何烯年每次听的时候也在很认真地期待。 离这一年结束还有两天的时候,何烯年做了个仓促的决定。 他想去陪许骋度过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是真的很仓促,这个念头一起就疯狂占据他的脑子,等到冷静下来已经订好票了。 时间太赶了,机票已经没有了,他直接订了张高铁票,还是当天晚上出发的。 他只跟何坚还有李瑜简单交代了一句,随手收拾几件衣服就坐上了高铁。 何烯年一上高铁之后上头的热血就慢慢冷却下来了,很多很实际的问题在上头的时候被刻意忽略了。 等到这时候,何烯年才想他这么过去对许骋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他这样贸贸然过去会不会有点冒昧。 也不知道过去会不会打扰到许骋的工作。 高铁是晚上九点多发车的时候,到北京要第二天早上六点了。 何烯年一路上脑子都乱糟糟的,中间迷迷糊糊地睡睡醒醒,他的车厢有个小孩子一直在哭,父母轮流哄了好久都哄不好,几乎是从南城一直哭到北京,何烯年听着都怕这孩子把自己嗓子给哭坏了。 下高铁的时候,何烯年觉得自己脑子都有点木木的,不知道还是没睡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浑浑噩噩跟着人流走出车站,被冷风一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和许骋说,于是又转身走进候车大厅了。 冬天天亮得晚,六点多了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何烯年想了想,这时候许骋估计还没起床,于是在车站里的麦当劳点了份早餐打算吃完再说。 磨磨蹭蹭吃完早餐,天也开始亮的时候,何烯年暗戳戳地给孙铭发了条信息,问他们今天有什么安排。 孙铭的信息回得很快,看起来应该已经醒了。 而且过来的还是好消息,许骋今天没什么安排,孙铭被他放大假了。 何烯年深呼吸几口,拨通了许骋的电话。 等许骋接电话的时候他的心跳一直在加速,好几次都想要不把电话给挂了。 直到许骋接起电话的时候,何烯年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许骋喂了一声,然后叫了他的名字,有点慵懒,带着点鼻音,还有点闷闷的,是他没有听过的嗓音,听起来还没睡醒。 何烯年心跳失速,嘴巴张张合合,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嗓子像被堵住了。 许骋那边安安静静的,何烯年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 他似乎不着急等何烯年的回话,也不好奇何烯年这么早打电话给他是为什么。 何烯年清了清嗓子,犹豫着开口,「骋哥。。。」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车站的广播打断了。 「旅客们请注意,从北京西开往上海南的列车。。。」 第47页 广播声被电话收了音,还没睡醒的许骋听得一清二楚,本来还迷迷瞪瞪的,心想何烯年一大早是要去哪里,但是听到北京两个字的瞬间他就清醒了,甚至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骋激动得心跳都有点失常,立刻说:「你来了北京?」 可惜何烯年那边广播太大声了,他听不到许骋这边兵荒马乱的声音,也听不清那句明知故问。 何烯年找个了角落位置,朝着电话吼,「你说什么?我刚才听不见。」 广播还在继续,许骋没有说话了,在广播重复的十来秒里他定下了心神,越听到后面越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何烯年来北京了。 不管是因为同情心泛滥了还是因为那天他不经意说出口的那句话,都是因为他。 何烯年这边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又问了一遍许骋刚刚说了什么。 许骋并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只是说:「原地等着,我来接你。」 说完又再确认了一下,「是在北京西站是吧。」 何烯年说不出口,打了半天腹稿的话被广播说了个一干二净,他只能说是的。 许骋挂电话前说自己大概一个小时后到,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垫垫等会儿。 何烯年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着,昨天晚上没睡好,没忍住打了个盹。 之后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本来也只是坐着眯了会儿,电话一响他就醒了接了电话。 是许骋,他已经到了,何烯年顺着他的指引出了站,找到了他的车。 他一钻上车,许骋就有点无奈地说:「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好像穿不够衣服似的?」 何烯年从小就在南方长大,连雪屑都没见过,也估摸不出这里有多冷,于是只是把自己的厚夹克穿上,这已经是他最厚的冬衣了。 他扣上安全带,说:「这不是没想到这边这么冷吗。在室内其实也还好」 许骋把车内暖气温度调高,打着灯把车驶出了接客区,「没事儿,等会儿我找一件羽绒给你穿,你穿这么少闹着玩儿似的。」 许骋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就过来了,聊了几句就让何烯年再睡会儿,这个时间到的高铁,估计都是通宵坐车的,一定累坏了。 刚刚坐在麦当劳的时候何烯年明明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会儿上了车居然奇蹟般地一点也不困,许骋在开车,他就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出神。 许骋余光扫到何烯年一直在看车窗外,于是说:「这两天北京一直是这样的天气,雪下不大,洋洋洒洒的,还没等有积雪就已经融化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许骋说的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何烯年又看到了外面飘下了雪花。 指甲盖大小,像一团小小的棉花,打着旋飘下来,落到后视镜上又被吹走。 何烯年过了会儿才轻声说,「没关系,我第一次看雪,无论怎样,这都是我看过的最好的雪景。」 许骋听到他说的话心下动容,他想转头看看何烯年,但是在开车,他不好分神。 此刻他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给孙铭放假,孙铭在的话就有人开车了,但是何烯年估计也不会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出这些话。 许骋把何烯年带到了一家早餐店,他想说自己已经吃完早餐了,但是转念一想,估计许骋为了来接他,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于是又把话咽下去了。 这个时间段早餐店人不多,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坐下之后许骋就把菜单递给他,让他点餐,「你在高铁站不是吃麦当劳就是肯德基,估计只能垫垫肚子,这里挺不错的,我读书那会儿就开了。」 何烯年对许骋以前的事情还挺兴趣的,边看菜单边问,「那你以前常来吃?」 许骋喝了口水,才说:「也没有,读书那会儿通常是顺路买两个包子,或者直接在学校小卖部买两个面包随便对付一口,不然再磨蹭就该迟到了,这里反而是放假的时候会和家里人过来吃。」 何烯年没想到许骋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看起来像是每天早上会在闹钟响之前起床,晨读,吃完早餐再去上课的学生。 许骋看他有点惊讶的眼神,失笑,「你别这么看着我,那时候我也只是个普通学生,上学也是会迟到的。」 何烯年实话实说,「看不出来。」 许骋已经点好餐了,他摺叠好已经点好菜的菜单,说:「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我也有很多臭毛病的,不要把我想得太完美了。」 许骋刚说完,服务员就来收走菜单,等服务员转身走开几步了,何烯年才含笑说:「例如呢?」 许骋想了想,说:「例如我做的饭连狗都不吃。」 何烯年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至于那么难吃吧?」 许骋也笑了,「我也觉得不至于,其实我自己尝了几口觉得还好,但是当时我们家养的金毛,闻了两下就转头走了。」 说到这,他表情有点郁闷,嘟囔道,「我也不知道这狗什么毛病。」 何烯年安慰他,「没事,这也不算什么毛病,做得少而已,多做几次饭就好了。」 许骋听他说完,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我留学那会儿有段时间实在是吃腻了西餐和各种生食了,就去了超市买了些面条和调料打算自己煮个面吃。」 第48页 「我当时想,做个面怎么着也不会翻车翻得太离谱吧,但是我做好之后给我室友分了一小碗。」 许骋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措辞,何烯年很专注地看他,好奇许骋当时到底做了什么东西出来,能让这么多年后的他依然觉得难以启齿。 许骋迎着何烯年好奇的目光,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但是话已经抛出去了,不说留给何烯年的想像空间更多,于是他有点艰难地继续措辞:「他尝了一口,甚至没能咽下去。」 他说得过于含蓄,以至于何烯年听了之后反映了一会儿,才把许骋的这句话翻译出来。 这是,尝了一口就,吐了??? 何烯年忍笑忍得有点辛苦,他别过头,一手握拳抵住嘴角,肩膀抖得离谱。 这是有多难吃啊,连意思都意思不出来。 其实许骋也很郁闷,他自己也吃了,虽说确实是不好吃的,但也不至于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吧。 当时他还和室友理论,室友甚至质疑他是不是中国人,因为在室友的印象里,中国人个个是厨神。 许骋当时跟室友理论了半天,竭力把所有原因归咎到自己,只是他许骋本人做饭难吃,其他中国人不这样,而且他也确确实实是中国人。 许骋自己说出来也觉得好笑,他看何烯年笑得这么开心,本来就挺不错的心情更好了。 他到了杯茶放到何烯年面前说:「悠着点,别笑岔气了。」 何烯年这才缓缓停下,他深呼吸一口,觉得自己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哎,这到底是有多难吃啊?」 「下次我下厨给你试试,到时候你留点儿面子给我,最起码第一口得咽下去。」许骋说。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又想笑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他点点头,「一定留点面子给许总,争取光碟行动。」 第25章 水土不服 服务员把餐上齐之后,何烯年发现许骋点了碗豆汁儿。 这玩意他只在电视和网络上看过,对于它的味道略有耳闻,刚刚有看到菜单上有,但是怕自己喝不习惯浪费了,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点。 这时候看到许骋面前放着的豆汁儿,他有点好奇多看了几眼。 许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把一碗比黑豆浆颜色要淡一点的豆汁儿端到他面前说:「尝尝?」 何烯年扫了眼眼前的一碗豆汁儿,其实许骋递过来的时候已经闻到它的味道了,有点酸,像是放坏了的豆浆。 他看着眼前这碗东西,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抗住作祟的好奇心,「我找服务员那个碗分一点尝尝。」 许骋不甚在意,把勺子递给他,说:「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喝,好喝的话给你喝,喝不惯就算了。」 何烯年想了下,觉得两个大男人的,也不用这么将就,在狮馆他和其他人也常常把水瓶弄混了喝。 但是他刻意忽略了一点,狮馆的大老爷们都是钢铁直,而这桌上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和这个形容词沾边,而且许骋甚至还给他表白过。 豆汁儿质地有点粘稠,勺子翻搅的时候能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何烯年此刻已经有点不太想喝了,犹豫着要不就把这碗东西给回许骋。 许骋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这就是闻着难喝,喝下去其实还好,而且养胃的。」 何烯年将信将疑看了他一眼,舀起一勺豆汁儿,屏住呼吸喝了一口。 豆汁儿一接触他的舌头,他就尝到了一股馊味儿,没开玩笑,他估计放变质了的豆浆就是这种味道的。 何烯年含着这一口豆汁儿,吐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脸色憋成了苦瓜,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这是坏掉了吗?」何烯年整张脸都皱着,问道。 这次轮到许骋憋笑了,他给何烯年递了张纸巾说:「没坏的,我带所有外地的朋友喝这个,他们第一句都会这么问。」 何烯年咬了口糖饼把味道压下去,「这味也太沖了,好。。。」他措了下词,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形容,「好奇怪。」 许骋笑着说:「我当时和你给我的凉茶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 「不是吧,我的凉茶没这么奇怪吧,顶多就是苦,可不像这豆汁儿,又酸又额,一言难尽地。」何烯年为自己的凉茶正名。 许骋摇摇头,「太苦了,喝到后面苦得发酸。」 何烯年失笑,感慨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吶。」 许骋指了指他面前那碗豆汁儿,说:「要不要再尝一口,他们都说第一口不太适应,第二口就还好。」 没人这么说过,这是许骋诓何烯年的,单纯是因为他刚才喝第一口的时候表情太逗了,许骋想再看看。 何烯年面露难色,盯着眼前的豆汁儿如临大敌,犹豫了好久,许骋几乎以为他要拒绝了,刚想说喝不习惯就算了,何烯年就又喝了一口。 这一口没有刚才的拖泥带水,何烯年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闷,咕咚一下就咽下去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许骋猝不及防。 何烯年喝了一大口水把刚刚的味道压下去,苦着脸说:「还是你喝吧,我真的喝不习惯。」 甚至有点想yue。 许骋抬手把豆汁儿端到自己身前,直接用何烯年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喝了之后说:「还好吧,就是这个味儿。」 第49页 说完又舀了一勺。 何烯年看着他的薄唇靠近瓷白的勺子,然后抿住了勺子,把豆汁儿喝了进去,喉结也跟着滑动了一下。 这只勺子他刚用过,虽然也只是抿了一口。何烯年的视线飘走,没再看许骋,有点不自在地又喝了一口水,突然觉得早餐店有点闷。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身子凑前了一点,小声说:「我觉得你做饭怎么也不会比这个更难吃了。」 许骋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生气。 吃完一顿早餐已经十一点多了,许骋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住着的酒店。 被他带到酒店的时候何烯年还有点尴尬,直到许骋在前台给他开房的时候何烯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给自己付了房费。 许骋特地给两人开了个同一楼层的房间,坐电梯的时候,何烯年有点侷促,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骋哥,老实说,我过来没有耽误你工作吧?」 他之前已经问过孙铭一次了,但还是不放心,总惦记着要再问一次本人。 许骋没有立刻回话,而且人站在何烯年身前,他看不到许骋的表情。 他有点忐忑,于是继续说:「如果你有工作或者安排的话不用管我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许骋终究还是没忍心把人逗得太狠,刚想答话电梯就叮地一声停住了,然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还没完全打开,就有两个小孩儿吵吵闹闹地挤了进来,有一个甚至撞到了何烯年的腿上,何烯年连忙抬手扶稳了小朋友,自己也往后退了好几步给电梯外的大人进来。 进来的估计是一家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本来挺空旷的电梯被挤得满满当当,何烯年和许骋被挤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他们两个挨得很近,彼此的衣服布料互相摩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何烯年的手垂放在身侧,他有点紧张地握住了拳头,手明明冰冷一片,手心却已经渗出了薄汗。 他非常努力地想做到心无旁骛,垂眸盯着眼前大叔秃了一半的头顶看。 没想到大叔的后脑勺离他越来近,大叔突然后退了一步,何烯年正好站在他身后,大叔这一退精准无误地踩了他的脚尖一下,何烯年默不作声吸了口凉气,小心地把刚刚被踩到的脚垫了起来。 虽然只是踩了一脚就收回脚了,但是大叔的吨位不是开玩笑的,这一脚下去也很酸爽。 偏偏何烯年又没有叫出声,大叔知道自己踩到东西了,转头看了身后的何烯年和许骋一眼,两人表情都挺正常的,以为自己也没有踩到人,就又退了一步。 何烯年这会儿整个人直接贴上了电梯壁。 许骋看到他别扭的姿势了,垂在身侧的手手腕一转,隔着衣服抓到了何烯年的手腕,然后稍稍用力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何烯年猜到他想让自己站得舒服点,于是顺着他的力道单脚挪了一小步。 在何烯年往旁边挪了一步之后许骋就规规矩矩松开手了,但是他们的距离更贴近了。 许骋的手背就蹭着何烯年的手背,温热的温度贴着手背传过来,何烯年觉得有点痒。 他又偷偷攥紧了拳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所幸这家人很快就出了电梯了,何烯年这才松了口气,悄么声地往旁边挪开了。 许骋转头看他,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姿势?金鸡独立?」 何烯年穿的本来就是黑色的运动鞋,被踩了一脚也看不出来,他低头看了眼,笑笑说:「刚被前面的大叔踩了一脚。」 许骋:「没事儿吧,估计踩得不轻。」 何烯年跺跺脚,「还好,就疼那么一下,没什么事。」 此时电梯再次叮一声,他们的楼层也到了,何烯年跺跺脚,率先走了出电梯。 刚刚的问题没得到回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也直到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问许骋一次。 站在房间门口,他磨磨蹭蹭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房卡在感应器上晃了半天就是没有贴上去,许骋就站在他身后看他的后脑勺,眼睛都笑弯了就是没有说话。 许骋从他身后探出手拿过了那张被何烯年焐热了的房卡,利索地放到感应器上,滴一声轻响后,他按住门把手一旋,把门打开了。 何烯年转头看他,许骋比他高半个头,这么近的距离何烯年得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双眼。 许骋垂眸看他,眼尾还蕴着笑意,「我没有工作,大伙儿都休息跨年去了,你来之前我这几天的安排就是补觉,满意了吗?」 他们离得近,何烯年能闻到许骋衣服上洗涤剂的味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这才反应过来,许骋今天好像没有喷古龙水或者香水,头发也不像往常一样定型,只是随意散落着,遮住了额头。 他衣服也穿得简单,没有穿西装,黑色羽绒服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下身穿着黑色的牛仔裤踩着一双黑色高帮靴。 看起来不像许总,是个帅气的男青年。 何烯年相信他今天是没有工作了,他抿着嘴笑了,「那就好,我怕耽误你时间了。」 酒店的走廊透不进外面的日光,全靠灯光照明,何烯年头顶刚好有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罩了他半张脸,漆黑的眼仁儿里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嘴角还抿着很乖巧的弧度。 第50页 偏偏上挑的眼尾把他的乖巧淡化了,让他此刻又透露着不合时宜的俏皮。 许骋在这短暂的对视里乱了心神,他匆忙错开视线,转头轻咳一声,有点不自然地说:「睡一觉休息一下吧,晚点儿我们出去吃饭顺便带你看看北京的跨年夜。」 何烯年应下,约了个出门的时间就进了房间了。 许骋也慢慢踱了回去,边走嘴角边上扬,后来索性也不压抑了,笑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何烯年调了个闹钟,洗漱完觉得头昏脑胀的,有点晕晕的,他也没多想,只以为酒店热水太热,沖昏头了。 等到何烯年重新昏昏沉沉地醒了,他才意识到不是酒店的水热,是他久违地感冒了,好像还不止感冒,额头挺烫的,浑身发冷,估计是发烧了。 多新鲜吶,他记得自己好像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发过烧。 果然单薄的南方人还是受不住北方的冷风吗,这水土不服来得太快一点了吧。 何烯年浑浑噩噩起床给自己烧了壶水,等着水烧开的时间打开手机想给许骋道个歉,自己这幅衰样还是不要出门撒播病毒了。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许骋,刚刚还说要一起去跨年,转头就烧稀里糊涂,照许骋的性格,估计也会留下来照顾他。 但是他也想不出其他藉口,只能实话实说。 然而,何烯年信发出去没几分钟,估计撤回都来得及,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第26章 新年快乐 许骋本来在用手提在办公,微信提示音一响他就拿起手机了,然后看到了何烯年说自己发烧了,估计出不了门。 他合上电脑,随手抓起了钱包和车钥匙,拿上两件羽绒服,出门前拿走房卡,半分钟内就出了门。 何烯年听到敲门声后连忙拿着手机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给许骋开门,衣服都来不及披一件。 房间里开着暖气,走廊虽然也通着暖气,但总没有房间温度高,何烯年一开门就被冷得打了个颤。 许骋在门外看到的是,只穿着一件长袖,烧得眼尾发红还在打冷颤的何烯年。 许骋把手里的羽绒抖开,披在他身上,边把他推进门边责怪道,「病了还穿这么少?」 何烯年瓮声瓮气裹紧了羽绒说:「房间里不冷的。」 说完就打了个喷嚏,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捂着,没有说话。 许骋继续说:「穿好衣服,我带你去看医生。」边说边走到他身前。 何烯年隔着氤氲的水雾看许骋,闷闷说:「不用了吧,这种情况我吃个退烧药就好,我等会儿下个单,吃完捂一身汗就退烧了。」 何烯年隔着一片水雾看到许骋越靠越近,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再睁开眼的时候,许骋的手落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何烯年整个人愣在原地,捧着杯子不知所措,他看着许骋,一动也不敢动。 许骋的手覆在他额头上十来秒时间,但是他没什么经验,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因此摸了好一会儿也没探出何烯年此时是什么情况,要怎么处理。 倒是何烯年,原地石化,觉得自己烧得更厉害了。 许骋收回手皱着眉说:「这样不行,还是得去医院,烧坏了怎么办?」 何烯年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有点迟钝地说:「烧不坏,现在顶多就三十八九度。」 「我,我叫个,跑腿给我送个退烧药就好。」 说完喝了口热水给自己压压惊。 许骋没办法扛着何烯年去医院,看他拒绝得利落,现在看着也还好点样子,于是退了一步,「我去给你买药还有温度计,要是吃了今晚还没好我就得带你去医院。」 他说得强硬,但是表情和看着何烯年的眼神都很温柔。 何烯年点点头说好,又把自己以前吃的退烧药名字告诉他。 许骋等他把整杯热水都喝完之后看着他上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之后就出去买药去了。 药店离得不远,许骋还是开了车去,一下车捡了几盒何烯年说的退烧药,然后又问了店员着凉发烧该吃什么药,又拿了温度计,最后拿着一兜子药结帐去了。 回酒店的时候经过前台还记得叮嘱前台做一份粥送去何烯年的房间。 这么一来一回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何烯年已经重新睡着了。 许骋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走到床边看何烯年,估计是难受,睡着了也还是皱着眉,脸颊红了一片。 许骋拆开温度计,给何烯年量了一下体温,居然和他说的差不多,三十八度六。 刚从外面回来手有点冷,许骋把手捂暖,然后才拆开一包退热贴,小心地撩开他的头发,给他贴在了额头。 许骋的动作放得很轻,但是何烯年睡得不安稳,许骋给他贴退热贴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人是许骋,又放下心似的闭起了眼。 许骋好像是第一次看睡着了的何烯年,他整个人陷进了棉被里,双眼紧紧闭着,眉头轻蹙,嘴唇苍白,还有点干燥起皮。 怎么看怎么可怜。 许骋把灯光调得更暗,去烧了一壶水,准备等会儿给何烯年吃药用。 水烧开的时候房门也敲响了,那碗粥已经煮好了,服务生把粥端进来就离开了。 许骋倒好一杯热水,又用矿泉水兑好水温,才走到床边把人叫醒。 第51页 总得先吃点东西才能吃药捂汗。 何烯年被迷迷糊糊推醒,许骋扶着他坐了起来,然后又拿起羽绒披在他肩上,免得就吃一碗粥的功夫又着凉了。 何烯年坐着醒盹儿,醒得差不多了想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看看烧成什么样了,还没摸到就被许骋握住了手腕拉了下来。 「别摸了,贴了退热贴,先喝点水,等下吃粥再吃药。」 何烯年也没有挣扎,任由许骋把他的手拽下来,他还笑笑说:「退热贴不是小朋友用的吗?」 许骋递了杯水给他,说:「店员说烧得厉害就得先物理降温。」 何烯年抿了口水润润嗓子,「我觉得我还好吧。」他瞄到了床头柜放着的温度计问,「多少度?」 「三十八度六。」 何烯年点点头,「我就说,我身体还行,一般烧不到那么高。」 许骋失笑,这人还得意起来了,是烧坏脑子了吗? 「怎么,神医,你还挺骄傲?」 何烯年喝了口水没说话,嗓子还是有点疼的。 因为喝了一大杯热水,那碗粥实在是吃不下了,他捧着吃了半碗就把碗递给许骋,「吃不下了,肚子都涨了。」 许骋接过碗放到一边,「吃不下就算了,来吃药,吃完药再睡。」 说完就从药板按了两颗药放在掌心递给他,何烯年接过扔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把药吞下去。 「好了骋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用管我,我捂一晚上就好了。」 何烯年边说边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说完刚好躺好,只露出个脑袋抬眼看他,「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下灯,谢谢。」 顿了顿又继续说,「今天实在是麻烦你了,之后回南城我请你吃饭。」 许骋嘆了口气说:「我倒是宁愿不吃这顿饭。」 「睡吧,我帮你关灯,不过我不走。」 何烯年眨眨眼,问:「你不去跨年吗?多热闹啊,我没事的,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 许骋放好手上的杯子和药,说:「我不去,一个人跨年有什么好跨的。」 何烯年刚想道歉,许骋就俯下身看他,「你也别不好意思,我今天本来是打算和你一起跨年的,重点不是跨年。」 说到这,他看着何烯年的眼睛,停顿了许久,然后才缓缓道:「重点是和你一起。」 何烯年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剧烈,脸好像又烧起来了。 那句话撞进他的耳朵和心里,让他好一阵眩晕。 何烯年刚张嘴想说点什么,鼻子一痒,只来得及用被子捂住脑袋,被子刚扯上来,他就在被窝里打了个喷嚏。 丢人,他蒙在被子里想。 许骋闷闷笑了一声,拉下蒙着他头的被子,「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说完就转身把床头的灯都给关了,只留下窗台旁的一盏落地灯,许骋就坐在那里,一抬眼就能看到何烯年。 药效上来之后何烯年很快就又睡过去了,梦里像被一个火炉烤着,他只能在原地打转,死活找不到出口,好不容易打开了窗,刚凉快点就不知道被谁关上了。 梦外,许骋在何烯年睡着之后就没停过手,一会儿帮他擦一脑门的汗,一会儿把他伸出被子的手塞进去,左手刚塞进去右手就伸出来了,最后甚至变本加厉,脚也蹬出来了。 许骋给他盖被子盖出了一脑门汗,又一次把他衣袖已经撸到上臂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的时候,许骋心里感慨自己简直就是当代柳下惠。 时钟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外面燃起了烟花,许骋正好在给何烯年换退热贴。 五彩斑斓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室内能隐约听到烟花绽放时砰砰砰的声音,许骋怕吵醒何烯年,手上动作放得很轻,退热贴撕得小心翼翼。 但何烯年还是睡得不太安分,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似乎就要被吵醒了。 许骋手上动作顿住了,就弯着腰观察他的表情,怕自己再动一下就把人吵醒了。 他维持着这个别扭又累人的姿势一会儿,看着何烯年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许骋手上用力,一鼓作气把已经不凉的退热贴撕了下来。 然而,退热贴离开何烯年的额头时,何烯年的眼睛就慢慢睁开了。 许骋有点尴尬俯着身子站在床边,手上拎着块小儿退热贴。 何烯年看着近在咫尺的许骋,脑子完全没有醒过来,只是愣愣地盯着许骋看。 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许骋完全拿不准他醒了没有,他轻声问:「到底醒没醒?」 没人回答他。 此刻,窗外砰地一声又炸开了一朵烟花,这朵烟花好像特别大,透进来的光交错相映,何烯年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抬眼看许骋身后的错落的光。 何烯年的侧脸被昏黄的灯光和朦胧的彩光笼罩着,眼睑半垂着,睫毛微微颤动,鼻樑挺直,连绵下去是微微张开的、苍白中带着点红的嘴唇,能隐约看到牙齿和齿关后湿润的舌尖。 许骋视线留连在他的脸上,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他撇开眼刚想直起腰,何烯年的目光就从他身后飘到他脸上。 许骋还没开始动作就被何烯年这轻飘飘的目光钉在原地了。 何烯年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笼罩了一层水雾,眼睑又半敛着,像是将醒未醒的,他就这么看着许骋。 第52页 许骋觉得自己喉咙发紧,撑在床头的手已经把床单抓出一片褶皱。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越靠越近,近到已经能感觉到何烯年平缓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何烯年的嘴唇好像也愈发红艷。 许骋觉得自己也在发烧,烧得脑子一塌糊涂,烧得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是一脸无辜又懵懂地看着他,许骋狠狠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底爬满了红血丝,他调动自己所有的自制力维持着理智,最终只是维持着姿势哑着声音说:「睡懵了?」 许骋说完这话后,何烯年缓慢地眨眨眼,然后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这会儿许骋能确定他是醒着的了。 何烯年轻声问:「跨年了?」 「嗯,跨年了。」 何烯年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还是用那种半梦半醒的迷濛目光看着许骋,缓缓说:「骋哥,新年快乐。」 说完这句话,何烯年的眼皮又缓缓垂下闭上了眼,他又睡着了。 好像他挣扎着醒过来就只是为了和许骋说一句新年快乐。 砰,屋外燃起了这个晚上最后一束烟花,许骋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也炸开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第27章 纯情男高 许骋顾不得会不会吵醒何烯年,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浴室。 他觉得自己再在那里待着,自己的意志力会迅速沦陷,然后做出些非常衣冠禽兽的事情来。 许骋打开水龙头,捧了几捧凉水洗脸,冷却一下上头的热血,在浴室呆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了才走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何烯年又踢了被子,他小心给他扯好被子,把手捂暖了给他贴上新的退热贴。 后半夜何烯年没再折腾了,也没有再烧起来,许骋眯了一小会,隔一会儿就醒了看看何烯年,确认他的情况。 生物钟把何烯年叫醒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 何烯年整个人陷进了枕头里,下巴以下都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醒了之后有点闷,想伸手出来透透气的时候发现被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仰头看过去,发现被子的一角上搭着许骋的手,顺着他的手臂看上去,许骋正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觉。 灯光太昏暗,何烯年看不太清许骋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姿势来看,他睡得并不舒服。 何烯年小心转了个身,这会儿能正对着许骋了,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了许骋一会儿,想到昨天晚上身处火炉又找不到出口的梦,原来是因为许骋。 后来,他记得房间好像亮了一点,还有点吵,他好像还和许骋说了句新年快乐? 好像是的,但是许骋那时候的姿势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好像几乎趴他身上了? 何烯年想了一阵怎么也想不到原因,想着想着又出神想别的了。 许骋真的照顾了他一晚上,虽然昨天晚上自己烧得有点糊涂,但是两人确确实实一起跨了个年。 何烯年是个没什么仪式感的人,但是思及此处,他还是慢慢勾起了嘴角,心底升起一阵欢喜。 那一点点欢喜在心里积累,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在胸腔里流淌。 何烯年的心不大,那点快乐很快就装满了那丁点大的地方,溢了出来,他急需找个发泄口。 于是何烯年把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点点靠近许骋搭在他被子上的手。 可能是被窝以外的空间到底没有被窝里那么温暖,也可能是因为何烯年的那些快乐变作了偷摸靠近许骋的激动。 他的整条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着半边脖子都在发麻,心脏却越跳越快,到后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自己的手碰到了许骋那只手的小指,他几乎觉得能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到自己失控的心跳。 许骋的手很凉,两种温度碰撞在一起,让何烯年打了个激灵。 那只手不太灵活,指尖僵硬,何烯年的食指慢慢抬了起来,然后颤抖着落在了许骋的小指上。 他甚至不敢明目张胆地搭着,只能僵着那一截手指,轻轻地触碰,然后他弯了弯手指,半圈住了许骋的小指。 何烯年完全无法给自己的举动找到合理的解释,太傻了,他简直怀疑自己还没退烧,身体和脑袋都在发热。 但是他还是无法欺骗自己,他正在为这隐秘的接触而开心得发狂。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领会到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是自导自演的戏码,是自娱自乐的狂欢,是一弹指就能触发的山崩海啸,是一呼一吸、一进一退之间藏着的心动。 何烯年到底不敢把这小动作持续太久,怕把许骋闹醒了,他把自己的胳膊收回去,然后拉起被子蒙过头,平复自己擂鼓搬的心跳。 窒息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心跳也平缓了下来,但是心情还是很好,像小时候得到了一样梦寐以求的礼物,有种余韵悠长的快乐。 因为昨晚出了一身汗,何烯年后来实在受不住自己身上的味道了,轻手轻脚下了床拿衣服去浴室打算洗个澡。 快去到浴室的时候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折返回去拿了件衣服给许骋盖了一下才又走了进浴室。 浴室门关上没多久,本来歪坐在椅子上睡得很熟的许骋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53页 他坐直了身体,一手拉着何烯年给他盖的衣服,另一只被何烯年偷偷碰过的手慢慢抬了起来,他打量了片刻,笑了起来,仗着没人看到,甚至越笑越欢。 其实在何烯年转身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一晚上下来他都练成条件反射了,听到一点动静就醒过来看看何烯年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好好盖被子。 但是这次的动静有点不太一样,许骋能听出来何烯年的小心翼翼,和无意识的踢被子动静不一样。 他想自己是继续装睡还是装作刚醒过来的时候,何烯年碰了他的手指。 温暖的指尖靠近的时候,天知道许骋多努力才克制住自己反手握住何烯年手的欲望。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许骋觉得自己快要变忍者了。 但当何烯年后面只是轻轻圈住了他的手指的时候,许骋觉得自己忍着不动简直太对了。 何烯年小心翼翼得如同纯情的男高中生。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他也只敢握一握自己的小拇指。 太他妈可爱了,也太让人心动了。 许骋一个人坐在床边笑得有点不值钱,得意了一会儿才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叫早餐。 何烯年在浴室把头发也吹干了才从浴室出来,扭开门把手打开门的时候动作放得很轻,怕自己吵醒了睡着的许骋。 门彻底打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床尾低头看手机的许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许骋睁眼说瞎话,「没,我生物钟挺准,到点醒的。」 其实平时没有闹钟也没有工作安排,他能一觉睡到饿醒。 何烯年点点头,把搭在脖子的毛巾拿了下来,「要不回去睡一下,我没什么事了,一般烧退了就不会再烧起来。。。」 何烯年讲到后面越来小声,因为许骋走到了他跟前,抬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 他的手没有刚才那么凉了,掌心温热,五指穿插在他的发丝间,指腹碰到了他的头皮。 何烯年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着许骋抓他的头发。 过了会儿,许骋像是对他的头发没有了兴趣收回了手,说:「还好你吹干了头发,不然又该着凉了。」 何烯年意识到许骋不是存心摸他头的,只是担心他又发烧,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别过头嘟囔道:「我知道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许骋无声笑了下,又很自然想到了刚刚那个比小孩子还要像小孩子的动作,漫不经心回了句:「没把你当小孩儿。」 他把搭在床尾的衣服给何烯年披上,拢着两片衣襟说:「洗完澡容易冷,先穿着,等会儿热了再脱。」 然后低头看他继续说。 「我刚叫了早餐送上来,我回去洗漱一下等会儿过来和你一起吃早餐,你先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这话说的,何烯年觉得自己现在在许骋面前就是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幼儿园小朋友。 哪怕在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朋友的时候,也很少有人会这么事无巨细地交代他,或者说哄他。 何烯年一一应下,把许骋送了出自己房间。 许骋离开后,他把衣服穿好,然后整个人仰面摔在了床上。 从他来到这里,直到现在这一刻,何烯年都觉得不真实。 酒店的床很软,被子也很软,他躺在上面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直到服务生按了门铃他才缓缓起身去开门。 餐送上来不久,许骋就过来了,他换了一身卫衣运动裤,何烯年一开门他就走进来了,边走边说,「好饿,快点过来吃早餐。」 何烯年关好门走到桌旁,许骋已经给他盛好粥,招呼他坐下了。 何烯年本来胃口不太好,但是看着许骋吃饭的样子自己也看饿了,不知不觉也吃了不少。 吃得差不多,许骋说展厅搭建得差不多了,之后带何烯年去踩点。 因为预计是需要在展厅舞狮的,何烯年还挺好奇展厅搭建得怎么样的。 许骋把桌面的餐具收拾好,随手拿了酒店提供的纸笔在上面边画边说:「vr的部分到时候你亲自戴眼镜试试,我给你说说最后一个展厅的情况。」 「这次我们搭了二十八根高桩,改了一下比赛的桩阵,主要是延长了,从展厅里面延伸到外面的园林。」 许骋边说边画出了展厅的大概架构,以及简笔画的高桩,在桩台上还画了个简笔画的狮头。 「桩阵从展厅开始,然后是园林的小径,最后是小池塘这里,你们需要踩过整个桩阵,最后在池塘上的高桩完成采青。」 说完许骋转头看何烯年,「大致就是这样,具体要等到我回去了再带你去展厅看看。」 何烯年点点头,其实他对套路和动作设计已经有初步的想法,但是目前还处于构思阶段,最关键的部分尚未能够落地。 「你觉得怎么样?」许骋把指尖的笔一转,架了在中指和拇指上,转头看着何烯年说。 何烯年的视线不自觉从白纸上转移到许骋的手指,然后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他实话实说:「挺考验我们的。」 许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信任你们,你们可以的。」 何烯年也转头看他,在许骋带着笑意的注视下开玩笑般问道:「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许骋动动手指把指尖的铅笔转了一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掉下来的话。。。」 第54页 他大喘气,把何烯年的好奇心吊足了才继续笑眯眯地说,「掉下来的话我接着你。」 何烯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回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够了才悠悠道:「真能接住我啊?」 他本意还是开玩笑,但许骋却收起了笑意和戏嚯,认真地看着何烯年,一字一句说:「只要我看到你摔下来,我就一定能接住你。」 第28章 我把你画成画 「只要我看到你摔下来,我就一定能接住你。」 许骋说得那么认真,让何烯年收敛了笑意,忍不住想像落到许骋怀里是什么感觉。 但是不能想,越想他的心跳愈来愈快。 何烯年重新低下头看许骋的画,不甚高明地转移了话题。 「骋哥,你画画还挺好看的,学过?」 许骋也无意现在在这个时候深究这个话题,顺着他的话说:「读书的时候有空就学了一下,毕竟也算搞艺术的,只能说有点基础。」 何烯年也学过画画,能看得出来他是在谦虚,信手拈来的落笔和描线不经过学习和训练是做不到的。 他抽出被许骋胳膊肘压着的那张纸,仔细端详了片刻,最后状似不经意地说:「这个给我吧,我拿回去再看看顺便设计套路了。」 就是随手的草稿,许骋大手一挥给了何烯年。 何烯年小心地对摺了一下,放到一边然后对许骋说:「要不你回去睡一会,昨晚我应该挺折腾的。」 许骋睁眼说瞎话「没,挺安静的你,我基本一晚上都坐在床边睡觉了。」 说完就坐在沙发上,随手拿着遥控按投影仪选电影,看上去是打定主意在这了。 何烯年看他这样子其实有点开心但还是给许骋选择的余地,口不对心地问道:「今天元旦呢,不用出去应酬或者看看热闹。」 许骋靠着沙发,苦着脸变了好几个姿势,「人太多了,不想去,而且我也放假,应酬什么,休息一下。」 何烯年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但是许骋没有老实坐着,「烯年,我腰有点痛。」 何烯年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他,许骋靠着沙发靠背,一手扶着腰。 何烯年视线落在他的后腰,「估计是昨晚睡姿不好。」他只是看着,想给他揉一下又不好意思碰他。 他纠结的时候许骋猛地站了起来,何烯年刚好俯下身看他,没料到他会突然站起来,反应过来后马上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因为身子直起来有点猛,身体往后倾这,靠着柔韧的薄腰后仰着看许骋。 许骋笑了,「你这什么高难度姿势。」 何烯年腰腹稍稍用力,轻而易举地站直了身体,「怕撞到你么不是。」 许骋挑挑眉,不太信任这个说法,但他只是说:「我得躺躺缓一下。」 何烯年刚想说让他回房间躺一躺,没想到许骋抢先开口:「我可以借你的床靠一下吗?」 何烯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许骋今天的举动和说出来的话都让他新鲜。 许骋换下了那套西装,好像也褪下了平时的端庄,变得柔软又接地气,伸手就能碰到,会跟他开玩笑,也会逗他,何烯年一下子有点招架不住,于是给了许骋得寸进尺的机会。 「我洗澡了的。」许骋补充道,然后又以退为进,「你嫌弃的话就算了,不用为难。」 何烯年下意识否认,「我不是嫌弃你,就是,就是。。。」 何烯年就是了半天没能就是出个所以然,许骋走到了床边掀起被子坐了进被窝靠着床头的软包说:「不嫌弃就好。」 何烯年拿他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把人撵走,何况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想让许骋离开。 许骋这两天的一进再进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的默许? 何烯年坐在了许骋刚刚坐的沙发上,一边惴惴不安于他是否还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发言,一边又忍不住想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是许骋没有再说话了,房间里只剩下电影的声音。 许骋选了一部外文片,听起来不像英文,以何烯年浅薄的外语只是没办法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电影的画面很好看,是那种每一帧都能截屏做电脑桌面的好看。 刚开始何烯年看不太明白,只是觉得电影的色调和质感还有音乐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电影讲的两个一起长大的少年的故事,他们彼此儿时的玩伴,是少年时期一起逃学的损友,是彼此婚礼上的伴郎。 他们不是兄弟也不像朋友,他们人生的每一个重要瞬间都有彼此,哪怕在爱人和父母都缺席的时刻,他们也陪伴在彼此身边。 起初何烯年以为这是一部讲友情的电影,但是看到后面才发觉,这并不是友情二字可以轻易概括的关系。 曾经的少年在旧物中找到了那封被搁置了五十年的信,泛黄的信纸诉说着另一个人尘封了五十年的心意。 导演给了这个场面一个长镜头,从主角拆开信封,到后面颤抖的手和浑浊的眼珠,最后那张信纸滑落在老人的膝盖上。 镜头下的他最终没有掉落一滴泪。 何烯年终于明白,这当然不是友情,不过是错位的、却因珍而重之所以藏了一辈子的情投意合。 所以那些违和的眼神和对话都有了解释,他们默默爱了对方一辈子,曾经有过出格和试探,却被命运捉弄,直到暮年,那份隐秘的感情才被看见。 第55页 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再试一次,故事会不会是另一个走向? 电影很长,将近三个小时讲述完了他们的一生。 所以爱情到底是自私还是伟大的。 自私的爱情怎么可能容忍爱人怀抱里的人不是自己,但如果不是足够伟大,又怎么能怀着爱意陪伴了彼此一辈子。 他们至死都在爱着对方,哪怕无人知晓。 等到屏幕暗下来,片尾字幕滚动的时候,何烯年才反应过来,他长舒一口气,心里空落落的。 他合了合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后就没了动静,何烯年转身看过去。 许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床头睡着了,这次他的眉头是舒展开的。 何烯年隔着一张床的距离看了他好久,看完电影后的失落反扑上来,他看着许骋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难过。 何烯年想到了电影里那封信的一句话: 我确认我喜欢你,我觉得你也是一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它让我不仅想和你分享夏天甜美的浆果,还想和你共度余生的每一个瞬间。 何烯年突然非常、非常想留住这一片刻,不管将来他和许骋会怎么样,至少在旧年的结束和新年的伊始,他们陪伴在彼此身边,他为自己的感情冲动了一次。 这完全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情,但他确确实实做了,跨越上千公里,不求一个结果,只求见许骋一面。 他不确认自己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勇气,也不确认自己是否会和电影的主人公拥有一样的遗憾,当下比起不确定的将来,他更想珍惜这个温情的瞬间。 记忆会褪去,而照片太冰冷。 于是何烯年拿起了手边许骋的那张草稿和刚才的铅笔,久违地在纸上落下了线条。 上一次画肖像素描好像已经是大学的时候了,何烯年起笔有点生疏,他把最开始的几笔留给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后来他越画越顺,许骋睡着的模样一点点被复制在纸上。 柔软的发丝、放松的眉眼、高挺的鼻樑、紧抿的嘴唇、好看的下颌线,流畅的颈部线条,然后是那双修长的手。 一笔一划都倾注了何烯年心里汹涌的感情,喜欢和难过占多数,剩下的边角填满了纠结。 素描的最后,何烯年在纸上留下了一句话。 他把纸叠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地方放,于是把纸放进了自己的钱包。 刚放好钱包,床上就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估计是许骋醒了。 何烯年站起身往后看去,许骋已经从坐着缩进了被窝里,侧躺在床上。 他走过去,蹲下看他,许骋迷迷糊糊睁开眼,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几点了。」 他这幅没睡醒的模样让何烯年感到新奇,看着许骋的视线都软下来了,像是在看一只伸懒腰的小猫,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三点多了,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然后吃个饭?」 许骋从被窝里伸出手,手背覆在何烯年的额头上,摸了一会儿还是摸不出来一个所以然,何烯年则一动不动,很乖地看着他,给他摸额头。 半晌,许骋还是说:「算了,我还是不明白别人怎么能一摸就知道有没有发烧的。」 何烯年笑了,「没烧了,我身体素质挺好,昨天就是冷到了,吃个退烧药睡一晚就好了。」 说完还随手从床头柜拿了个温度计给自己测了一下,三十七度一,属于正常温度。 许骋还是侧躺着不动,脸上带着不同意的神色,「刚病好就好好休息,出去吹风等会又烧起来了。」 「我那是穿少了,今天多穿点,戴条围巾肯定不会冷着了。」他继续耐心地哄着人。 许骋还是没松口,但是脸上神色微动,等着何烯年下一句话。 何烯年再接再厉,「况且我明天上午就得回去了,你还没好好带我逛逛北京。」 听到这儿,许骋终于躺不住了,他坐了起来,说:「你明天就走,这么急?」 何烯年还蹲着,这会要抬头才能直视许骋的眼睛,他点点头答道,「对,过几天有个商演,我得回去训练了。」 这是工作,许骋不好再说什么。 「那我回去换身衣服带你出去吃饭,顺便逛逛。」说完他笑笑,「总不能来北京一趟净在酒店呆着了。」 许骋利索地下了床,顺便撸了一把何烯年的后脑勺,没等他站起来就已经穿好鞋子三步走到门口,「你先收拾一下,等我一会儿。」 说完就开门走了。 许骋过来的时候何烯年已经收拾好自己了,主要是把许骋给他的那件羽绒服穿上。 码数有点大,衣服穿上有点压身高,许骋开门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就笑了,「怎么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小朋友没和他一般见识,自顾自绑低头鞋带。 何烯年抬头的时候,许骋弯下腰把手上的围巾一圈圈给他围上,把下巴尖都包住了,显得他脸很小。 许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下了个结论,「更像小朋友了。」 小朋友站直身子,跺跺脚,说:「那我们走吧叔叔,再晚该赶不上饭点了。」 第29章 等等他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许骋就没把何烯年带得太远,直接去了前门大街附近吃了涮羊肉,打算吃完饭之后和他在这里逛逛。 第56页 吃完饭天已经暗下来了,街上的店铺亮起了灯,如梦似幻的。 他们跟随着人流走动,元旦假期这里的游客很多,许骋带着何烯年走进每一家店出来的时候都会拎着一两袋战利品,基本都是些北京的特色小吃。 起初何烯年以为这都是许骋自己买给自己吃的,后来看他买的太多了忍不住多问了一嘴才知道那些都是给何烯年带回去的。 怪不得进去试吃的时候都问他这个吃过没有,这个好吃不。 何烯年一律回答好吃不、不错,于是许骋每样都买了些。 后来何烯年实在不敢再跟着许骋走进店里了,只敢和他在街上走走顺便消食。 他们走到卖冰糖葫芦的地方,许骋问他要不要尝一下,何烯年笑了,「真把我当小孩了?」 许骋也笑了,「没把你当小孩,就是觉得你来一趟不容易,逛遍这里是不可能了,至少想让你多尝一点好吃的。」 「那我再拒绝是不是就显得有点不知好歹了?」何烯年说。 许骋挑挑眉,答道:「那确实是了。」 最后何烯年只买了串最小的糖葫芦,只有五颗,他咬了口,冰糖在嘴里化开,然后是酸酸甜甜的山楂,说实话确实是挺好吃的,只是他不太喜欢吃甜的。 他吃了两颗就不太吃得下了,一直拎在手里打算等会慢慢吃,许骋看出他不太爱吃,于是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何烯年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住了。 许骋空出手后就拿过了他手里的竹籤,「剩下的给我吧。」 何烯年愣了愣,犹豫着开口,「不太好吧,我病刚好,等下传染你了。」 许骋倒是没什么所谓地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嚼完再说:「没事,反正你也没碰到后面的,没这么容易传染的。」 再说下去就有点矫情了,何烯年由得他,继续往前走。 反正那天喝豆汁的时候连勺子都用的同一个。 想到这里,何烯年低下头,围巾里烘出来的温度蒸得他有点脸热。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许骋把剩下的竹籤扔到垃圾桶后问他。 「不喜欢太甜的,腻得慌。」何烯年实话实说。 「那今天买的糕点估计你都不怎么能吃了,吃完得把你齁死。」许骋开玩笑说。 何烯年连忙答道:「不会的,我慢慢吃,不会齁的,况且刚刚试了点也不是太甜。」 他生怕许骋扫了兴,解释得着急忙慌的,但是许骋却揶揄道:「你真想一个人吃光啊?」 何烯年这才反应过来又被他捉弄了,有点无奈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其实某些时刻来说真的挺幼稚的。 「跟狮馆的师兄弟一起分着吃吧,还有伯父。」许骋道。 何烯年想问问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周全体贴,但内心深处又觉得许骋不会是那样的人。 何烯年对许骋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哪怕只认识半年,他还是觉得许骋只是有教养,并不会滥情。 当然这些他也无从过问,只能在心里做个猜测。 何烯年被鼻尖的一点冰凉唤回了思绪,他抬起头看,天空正洋洋洒洒地飘着雪。 雪落在路人的头上和肩上。 他仰着头喃喃道:「下雪了。」 雪花落在何烯年的额头上,起初是一片冰凉,但很快就被温热的触感取代了。 他转头看过去,许骋刚为他拂走雪花的手还停留在他额头一侧。 许骋身后是斑斓的街灯,昏黄古朴的光衬着他,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从画里走出的翩翩公子。 许骋眼睫半垂着,看不出眼神里的喜怒哀乐,但是何烯年能感觉得到,那双眼睛里面装着自己。 许骋的头上和肩上也落了雪,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一直举着一只手给何烯年挡着落下来的雪片。 在灯火阑珊的北京城,在漫天飘雪的冬夜,人来人往中,何烯年眼里只能看到许骋,只能感觉到许骋的温度。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被攥着揉搓得酸痛,然后又泡在了一缸温水里,酸酸软软的。 许骋不止一次这么看着他,在很多个回眸和驻足里,何烯年都能看到这样的许骋。 心动不是毫无道理的,也并非一蹴而就。 早在许骋为他的一次次停留里,他就已经无法自拔了。 何烯年抬起手,拂走了他肩膀上覆着的一层雪,笑了笑说:「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许骋抬起了眼,瞳孔里映着长街的灯光,熠熠生辉,何烯年如愿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好,回去了。」 他们逆着人流往回走。 两人坐车回到酒店的时候,雪已经在路面覆盖了浅浅的一层,人走过会留下一行脚印。 何烯年一言不发跟在许骋身后进了电梯,然后又跟在许骋身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骋默默帮他把东西放好,离开之前再确认了一次他的航班信息,和第二天去机场的时间。 交代好一切之后看何烯年有点蔫蔫的,以为他不舒服了,下意识想抬手探他脑门的温度,抬到一半又反应过来自己没这个能耐,于是打算去拿温度计。 正要收回手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动作的何烯年蓦地抓住了他准备收回去的手。 许骋被握住了手,整个人被钉了在原地。 第57页 交握着的手举在半空中,从许骋的视线看过去刚好挡住了何烯年的半张脸。 许骋诧异极了,低头看他,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问何烯年怎么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骋觉得两人交握着的手都微微出汗了,何烯年才连名带姓喊他。 「许骋。」 许骋喉间干涩,艰难地嗯了一声。 何烯年又重复了一遍,「许骋。」 「我在。」许骋轻声说。 何烯年又沉默了好久,许骋在这并不漫长的等待里面愈发紧张,心跳加速。 终于何烯年开口了。 「许骋,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一路回来何烯年其实想了很多很多,想他们这半年来的相识相处,想自己前途未卜的人生,想何坚的病和脾气。 而想得最多的还是许骋。 初次见面端方矜持的许骋,对他贊同认可的许骋,说喜欢他的许骋,跨越几千公里赶回南城开导他的许骋,还有每一次看他都那么认真的许骋。 何烯年从小到大很少执着于什么东西,他总是在被推着走,走到哪儿算哪儿,他好像什么都不太在乎,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是从小就喜欢的画画也可以说扔就扔,好几年都不曾捡起来。 遇到许骋之前,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性取向也无所谓,他能瞒一辈子。 但是他已经越来越没办法骗自己了,他这二十六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这么渴望地想抓住些什么。 许骋不是狮头和纸笔这些死物,转头就能捡回来。他是个人,有喜怒哀乐,会难过,会跑,会离开,会喜欢他,那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也会不喜欢他。 何烯年想尽可能地把许骋的喜欢留得久一点。 但是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再炽热终究也只会冷却,他相信许骋喜欢他,却对自己没有信心,自己这么一个人,许骋能爱多久? 他患得患失,慌不择路,于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何烯年甚至不知道自己让许骋等什么,是等他给许骋的信任一个交代,还是等自己处理好无解的一团乱麻? 何烯年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就是自私地想让许骋先等一等他。 他已经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许骋离开了,或许很早之前是可以的,但是现在不行了。 何烯年感受过太多次心动的滋味,知道许骋是个多么好的人,他不想放手了,哪怕自己有那么多的后顾之忧。 但这个晚上,在里离南城几千公里外的地方,这里没有狮馆、除了许骋没有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那些担忧全部被抛之脑后。 何烯年满心满眼只有许骋。 哪怕只有这么一次,他想为自己着想一次,为自己勇敢一次。 何烯年说完那句话手就紧紧握着许骋的手,不松开,也不看他,只低头默默等着许骋开口。 而那句没头没尾的等等我,让此时此刻的许骋心花怒放。 许骋不知道何烯年让他等多久,但是他知道等待的结果一定是他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 何烯年终于愿意给他机会,更确切地说是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抓住想要的。 许骋稍稍用力想挣开何烯年握着的手,但一用力才发现,何烯年手劲还挺大,一下子居然挣不开。 何烯年察觉到许骋想做什么,惊慌地抬起头看他,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何烯年以为许骋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无理要求,张嘴想说些什么给自己的话和行为找补。 但是许骋挣脱出来的手反手就握住了他的手,何烯年错愕地看着许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许骋迎着他错愕的眼神,神情认真,薄唇仅矜持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不追究前因后果,也不在乎细枝末节。 他只要何烯年的一个表态,他说等,那自己就等,等多久、等什么也并不重要。 那可是何烯年,他怎么可能捨得让自己等一个虚无的结果抑或是用漫长的无望搪塞他。 何烯年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说得鼻子发酸。 称心如意的结果砸下来,惊大于喜,回味过来只有满腔的甜蜜。 胸口的感情挤得满满当当,催使何烯年想做点什么。 于是他抬眼看着许骋,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许骋失笑,张开了手臂,在何烯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把人拉到了怀里,怀抱霎时被朝思暮想的人填得满满当当。 何烯年的下巴磕在许骋的肩膀上,鼻尖都是许骋衣服上的洗涤剂味道,是很清新的柠檬香味。 他慢慢把手环上了许骋的后腰,让这个拥抱变得完整,两个踟蹰了好久的人终于毫无距离地紧紧贴在一起。 许骋一条手臂环在何烯年腰间,一只手兜着何烯年的后脑勺,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下次想抱我的话不用问,可以直接上手。」 何烯年被热气呵得一阵战慄,许骋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泛红的耳廓和耳垂。 第30章 做到最好 最后还是许骋先松开手,他把怀里的人轻轻扒拉出来,说:「好了,再抱下去我怕自己会做点别的。」 大家都是男人,何烯年知道他在说什么,脸有点发热,退后一步,下了逐客令,「时间不早了,那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第58页 许骋道了晚安就离开了,留下何烯年一个人在房间回味自己刚刚做的事情。 太上头了,明明也没喝酒,怎么做出的一切行为好像都不受控制,不受控制地说出那句话,不受控制地抱了许骋。 何烯年浑浑噩噩地洗漱完,躺在床上心跳还是凌乱的。 想着刚刚许骋抱着他时的力度,还有他手心托着自己后脑勺的温度,混乱里又掺杂了丝丝缕缕的甜蜜,他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带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慢慢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差不多时间出发的时候许骋过来了,何烯年刚洗漱好,身上还是穿着单薄的睡衣,他睡眼朦胧给许骋开了个门。 也许是早起让羞耻心还没归位,何烯年没有一点不自然,把人迎了进来就随口说,「骋哥你先坐会儿,我换件衣服就能出门了。」 说完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许骋本来以为何烯年今天见到他估计还会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他还挺正常。 直到办好退房手续,坐在许骋车上,何烯年才慢慢醒盹,反应过来自己要离开了,突然有点捨不得。 纠结了半天,何烯年还是问:「你这里的工作大概处理多久?」 想了想又补充道:「画廊那边不是过年的时候要开新展?我们得抽空去排练了。」 许骋觉得有点好笑,何烯年还是那个何烯年,连捨不得都要说得百转千回。 他的心情好,于是也乐于惯他的薄脸皮,「快了,估计过个三四天就回去了。」 何烯年又得劲了,「那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 「好。」许骋笑得眼睛弯弯说道。 到了机场后,何烯年本来想自己直接进去就好了,但是许骋把车直接开到了车库,下车给他拿行李。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何烯年暗自雀跃了一下。 来的时候就简简单单一个袋子,回去的时候袋子换成了行李箱,还是昨晚临时买的。 没办法,许骋给他买了太多手信了。估计等会儿还得去办託运。 许骋和他一起办好託运还有登机手续,在安检口分别的时候许骋让他落地了给自己回个电话,何烯年应下了。 彼此对视了片刻都没有转头离开的意思,许骋又问:「没有什么要和我说了吗?」 何烯年认真想了会儿,摇摇头,「反正你过几天就回来了。」 许骋失笑,「也对。那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何烯年也笑了,「好像送小朋友第一天上幼儿园的父母。」 许骋大大方方地承认,也毫不遮掩自己的失落「对啊,想跟你一块儿走,但是不行,明天还有工作。」 何烯年总觉得他在撒娇,他快速扫了周围一眼。 人群熙攘,好多人都在分别,情侣牵着手依依不捨,少女背着书包泪眼汪汪。 那么,一个拥抱好像也并不过分。 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一下许骋,许骋愣住了,没想到何烯年敢在人来人往里拥抱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何烯年就后退一步,笑着说:「路上小心。」 说完转身就去排队安检了,留下许骋一个人原地发愣。 他看着何烯年通过安检,然后进了候机大厅,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了,许骋才心满意足转身离开。 他直觉自己真的不会等得太久。 何烯年下了飞机给许骋报了平安就赶去狮馆,回来的这几个小时他把开幕式的套路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最终还是决定要做到做好,他需要何坚的帮助。 许骋说过开幕式需要三个不同的高桩套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要求了,其他任由何烯年发挥。 何烯年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怎么作出令自己和许骋满意都的表演,来之前其实已经有一点眉目了,但是有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他一直想不到解决方法,所以就没有和许骋说太多。 这两天下来,何烯年还是希望把自己的想法给落地了,他需要何坚的意见,也需要何坚的帮助。 何坚出院后还是独自一人住在狮馆,何烯年本来想让何坚搬去和自己住要么自己过来狮馆住的。 但是都被何坚拒绝了,他说一个人住习惯了,多了何烯年他自己倒要不自在了。 何烯年知道他的臭脾气,也问过医生他的病只要按时吃药不要动气基本就没什么大碍,于是没有多劝,只是让他记得吃药,不舒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 何烯年到了狮馆匆匆给李瑜和陈昊朗打了个招呼就上了二楼找何坚。 何坚这会儿正在午睡,何烯年也没吵醒他,坐在一边等他醒过来。 何坚醒了看到何烯年在这儿有点惊讶,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嘴,「回来了?」 何烯年点点头回答。 自从上次吵架之后,他们父子的关系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何烯年知道他的高血压气不得,说话都不再一句顶一句的,何坚也不再和往常一样咄咄逼人,时常臭着一张脸。 何烯年开门见山,「爸,有件事我得请你帮帮忙?」 何坚泡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觉得新奇,他这个儿子多少年没有开口求他了? 何烯年见他不说话,于是继续说道:「我们接了山涧画廊的表演,这个不是普通的商演,他接下来做的展览是以南狮作为主题的,所以这次我们不仅仅只做一场商演。」 第59页 「他们要求展览三个月里,每个月出一场主题不同的商演,而且都要含有高桩元素。」 「山涧画廊背后是易氏集团,这个你清楚,所以到时候的看表演不仅只有普通观众,媒体和富商都有不少。」 何烯年坚定地看着何坚,说:「这次出狮,我想做到最好,这对狮馆来说也是个机会。」 何坚把茶杯递给他,也看着何烯年,那双常年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终于迸发出了神采,何坚恍惚间看到了何烯年很小的时候仰头用稚嫩的声音对他说,「我也要跳桩,我也要飞起来!」 也好像看到了好多年前的自己。 那天晚上何烯年对他说的话他确实没想到,何坚不明白当年那个缠着他要学舞狮的孩子怎么就生出了这么多的怨。 他的身体确实是不太行了,不仅是血压问题,他舞狮尾位置,膝盖伤过很多次,已经不适合再上桩或者上高杆了,所以他只能让何烯年继续带着丰年狮馆走下去。 何坚知道这很困难,无论是养活狮馆这一大帮子人,还是培养新的狮人,精进技艺,桩桩件件单拎出来都得花费一辈子的心思。 何况要把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抗在肩头,他做过,所以知道困难,但是再难总得有人去做。 过去是他,将来就是何烯年。 何坚扪心自问自己做得不够好,他知道按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出狮的机会会越来越少,学狮的人也会越来越少,丰年狮馆迟早会关门大吉。 他也知道未来每走一步都担着沉甸甸的责任,所以从何烯年学舞狮开始,他就对自己的儿子格外严厉,他希望儿子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他把振兴狮馆的愿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在他眼里狮馆的继承人就只能是何烯年,因为何坚只有一个儿子,也因为他根本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家的儿子一辈子担负着这样的责任活下去。 所以当何坚得知何烯年想作为美术生去考学的时候,何坚想都没想就把他美院的录取通知给撕了,何坚没得选,何烯年也是。 何坚有过不多的愧疚,但他总觉得何烯年本来也喜欢舞狮,他只不过逼了一把,而且后来何烯年也没怎么反抗,很顺从地就答应了何坚不考美院了,后面也顺顺利利接过了狮馆。 何坚以为他早就不当回事了,直到那天晚上爆发的争吵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当年的事情何烯年根本没有释怀,只不过憋了在心里,慢慢酝酿成经年累月的怨恨。 其实回过头想想,何烯年的消极应对和沉默反抗早在那时候就有了端倪,只是何坚简单地把这些归纳为不成器、烂泥扶不上墙,甚至在这么多年里都没有试图了解一下原因,直到何烯年指着他鼻子骂才幡然觉悟。 何坚给自己和他都倒满了茶,说:「我能帮你什么,说来听听。」 何烯年和了口茶,慢慢把自己的思路说了出来。 三次不同主题的套路,虽说不同,但是何烯年想把三个主题串起来。 第一次开幕式的表演,何烯年想要呈现一只刚刚甦醒的、好奇的狮子,第二次表演,他想要呈现出狮子作为百兽之王的霸道和威严,最后一次,他需要两只狮子在同一场表演里相遇,这也是把三场表演贯穿起来的关键。 同一只狮子的不同阶段,在同一个舞台相遇。 成年的狮子会送别年幼的自己,然后独自踏上征途。 构思是这样,何烯年把三场表演的骨架已经搭好,剩下的就是往里面填充血肉。 在去北京之前,他一直犹豫要不要重新设计其他套路和主题,因为他在丰年狮馆找不到另外两个能完全让他放心的师弟上高桩。 或许他们能上,只是要达到何烯年的标准和要求是远远不够的。 昨天晚上自己对许骋说的等一等,何烯年坐飞机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想让许骋等什么了。 他希望许骋能等到自己能够变得更好一点,好到能配得上许骋的喜欢,哪怕一时半会赶不上许骋的高度,至少这一刻他想要对得起许骋的信任。 是许骋连夜赶回南城跟他说他值得,那时候他的愧疚多于感动,但是现在,他想让许骋口中的值得成真,他不想许骋的选择变成感情用事的一场笑话。 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何烯年知道自己能做到,他只是需要一点帮助。 所以他一回来就找了何坚。 「前面两场表演我和李瑜都能完成,但是最后一场,我需要两头狮子,我们想了很久,我在丰年狮馆找不到另外两个能上高桩的人了。」 何烯年一字一句地说:「爸,我只能找你了,我需要你帮我再找两个人,最后那个月和我们一起上桩表演。」 何坚听他说完了三场表演的主题,这么多年来终于久违地觉得自己儿子并非烂泥。 这几场表演,无论单拎出来看还是把表演串起来看观赏性都不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当然,前提是表演好了。 如果像上一次比赛那样完全没有神态表演,那还是失败。 「你说的许总,是上次来探病的那个年轻人吗?」何坚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了一句。 第31章 如果你爱他 「你说的许总,是上次来探病的那个年轻人吗?」 何坚问完,何烯年几乎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他险些以为自己露馅了,但转念一想,许骋和何坚就见过那么一次,除非何坚会读心术,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看出来他自己的心思。 第60页 何烯年定定神,回答道:「对,怎么了。」 何坚慢慢喝了一口茶才说:「没什么,就觉得这孩子还挺不错的,年纪轻轻就经营那么大一个画廊。」 何烯年暗自松了一口气。 何坚又问:「你直接来找我,是已经有了人选了?这人选你请不动?」 何烯年点点头,他确实已经有了人选,「德胜狮馆的狮头和狮尾,关笙还有江南洲。」 他清楚记得当年何坚说的让他们离这两人远点,所以他不太有把握何坚是否会答应他这个忙。 或许让何坚请德胜狮馆是可以的,但是请他们两人,何烯年心里确实没底,而请其他人他也信不过,他看着何坚泡茶,愈发觉得没戏。 过了一阵,何坚终于摇摇头笑了,「你倒是有想法,要找只找最顶尖的是吧,怪不得一回来就上来找我。」 何烯年也笑了,「我自己搞得定也用不着请你出山,以你和德胜狮馆的交情,应该能请得动他们。」 关笙和江南洲就是上次省赛第一的那两位,他们两个一起拿过各种比赛的冠军。 何烯年隐约记得,他小时候还去上门拜过年,关笙他们都比自己大几年,那会儿他和李瑜去拜年,常常被关笙逗哭,然后江南洲又来哄他们。 一个逗一个哄,乐此不疲,只是苦了哭得声音都哑了的何烯年还有李瑜。 后来德胜狮馆越做越大,丰年狮馆式微,他们就很少再过去了,何坚总怕自己被别人说攀高枝。 再后来,他们就在后台看见了拥吻的两人。 何烯年对他们的水平是服气的,所以他们是另一头狮子的不二人选。 但是仅仅凭他是怎么也请不动去年国际赛的冠军的,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何坚身上。 何坚把最后一口茶饮尽,笑了一声,「走,带上你师兄,我们去找故人叙叙旧。」 几个人一起去了德胜狮馆,何烯年记得小时候过来的时候这里好像还没这么大,看来这几年他们又做大做强了。 何烯年暗自嘆了口气,愈发觉得自惭形秽,转头看了李瑜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他摇摇头苦笑一声,跟在何坚身后走了进门。 何坚提前打了个电话过来,一进门就有个小姑娘迎接他们,把他们带进了接待室。 进了门里面已经有人坐着了,是关笙和狮馆的话事人江涛,就是江南洲他爸。 江涛一见何坚就走了上来迎接,关笙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握了手,江涛笑得很开心,「老何,我们多久没见了。」 何坚也笑了,「有十多年了吧。」 「有了吧,上次见阿年和阿瑜他们才那么丁点大,这会都比我们高了。」 何烯年和李瑜被前辈点名,先后给江涛问了好。 关笙适时把人请了到后面的茶桌,自己则坐在主位给众人泡茶。 何坚发觉了什么,转头看江涛。 江涛大大方方说:「老了,得让年轻人上了,我们这些老顽固跟不上时代,还得看这些年轻人。」说完沉沉地笑了。 何烯年心下好奇,据他所知,关笙仅仅是江涛的徒弟,江涛的儿子江南洲也是狮人,为什么江涛不把狮馆给江南洲? 而江南洲今天好像不在。 何坚也对此表示疑问,「南洲呢?怎么不见他。」 关笙把一客茶敬给何坚说:「他今天刚好出狮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何坚屈起双指叩了两下桌面,对着何烯年说:「小关这几年把的德胜做得很好,有空多跟他学学。」 何烯年点头应下。 何坚和江涛寒暄了一阵,大家都是行内人,聊起来无论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都能说上几句。 聊得差不多,关笙直接进入主题,「叔,您今天过来是有事吧。」 何坚点头,先是夸了关笙,「这孩子比南洲活泛。」 江涛认同道,「这孩子随他爸,会做生意,不像南洲,只会舞狮。」 关笙笑笑没说话,权当默认了。 何坚继续说道:「我实话实说,今天来是给这两个小辈请小关和南洲帮个忙,给他们当个外援,我们狮馆确实找不到合适人选了。」 江涛和关笙都听得认真,何坚示意何烯年继续说,何烯年接上了话。 「我们狮馆接了个商演,是易氏旗下一个画廊的展览开幕表演,这个展览主题是南狮,画廊那边希望我们出三场主题不同的舞狮表演。」 何烯年慢慢叙述了自己的想法,关笙边听边若有所思。 「大致的主题就是这样,目前最后一场表演还差一头狮子,最后那场表演的小狮,我们需要关哥和江哥能帮个忙。」 关笙依旧在思考,何烯年继续补充道:「我们可以给对应的报酬,也可以和画廊那边说最后的鸣谢加上德胜狮馆。」 江涛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茶,把交谈的主权全部交给了关笙。 关笙思考片刻,终于开口,颔首道:「可以。」 何烯年刚想道谢,关笙继续说:「我们不需要报酬,只需要你说的鸣谢。」 说到这关笙笑得像只狐狸,「但是我希望易氏以后有生意能关照关照我们,我们不仅可以出狮,文创也有做,我觉得他们应该需要这个。」 他笑得狡黠,却不讨人厌,估计和他的长相有关系。 第61页 这人天生就是个娃娃脸,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小时候就是用这副模样迷惑了何烯年和李瑜,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何烯年暗自咋舌,他没想到德胜狮馆已经不满足于舞狮,甚至已经做起了文创,果然家大业大,他们想都不敢想,狮馆的灯油火蜡水电样样都是钱,他是抽不出多余的钱做这个了。 他点点头,「可以,我给你们引荐,但是最后要看许总怎么说,毕竟我们也是乙方。」 关笙给他续了茶,「这就够了。」 正事聊完,江涛就和何坚离开了茶室找其他老朋友叙旧去了,茶室仅剩下几个年轻的,关笙邀请何烯年和李瑜出门抽菸。 何烯年和李瑜都是菸民,茶室确实也没有菸灰缸之类的东西,三个人结伴出了狮馆外。 德胜狮馆外面是一个篮球场,他们几个找了个垃圾桶围着垃圾桶吞云吐雾。 关笙没有烟,何烯年分了一根给他。 关笙叼着烟含糊道:「不好意思,茶室不能抽菸,江南洲管得严,被他发现了得扒我一层皮。」 何烯年不着痕迹看他一眼,对于他语气平淡地提江南洲有点诧异,言语间还透露着别人不能插足的亲密,像是丈夫抱怨妻子的规矩,听着是抱怨,实则秀恩爱那种。 何烯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把烟点着后关笙深深抽了一口,吐出烟雾来,「憋死我了。」 除了请关笙他们帮忙,何烯年其实还有点事情想问问关笙,于是他把李瑜支开,让他去买包新的烟。 关笙叼着烟看了他一眼,等到李瑜走远了才问:「有事问我?」 何烯年靠在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就只是刚点那会抽的一小口。 他弹了弹积攒的菸灰说:「当年,不好意思啊,我们都不是有意的。」 关笙眯着眼想了会,摇摇头笑了笑才说:「就那事,惦记这么久呢,你不提我都记不起来。」 「不当回事就好,但还是得道个歉,你和江哥还好吗?」 关笙点点头,嘴里叼着烟,含含糊糊说:「挺好的,他现在家业都在我手上了,能不好么。」 何烯年别过头笑得有点落寞,心里都是羡慕。 他们之间安静了一会儿,关笙才继续说:「不止想问这个吧。」 关笙是个人精,从何烯年给他道歉就猜到了何烯年估计想问他性取向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关笙早就不在意别人的窥探和好奇了,被问了就大大方方说。 他和江南洲这么十来年了都还在一起,也没有比其他异性情侣差哪儿,关笙坦荡又自信。 但是何烯年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关笙觉得他并不只是单纯的好奇,在沉默中他渐渐有了答案。 「你也喜欢男人?」关笙直喇喇问道。 何烯年转头,有点讶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关笙光天化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关笙看他眼睛都瞪直了的模样笑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这么容易紧张,放心我不跟坚叔说,今天给你免费当个知心大哥。」 何烯年别过头去抽了一口烟,过了会儿才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和江哥出柜了? 「我们早八百年就出柜了。」关笙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何烯年才继续说:「你们父母能同意?」 关笙摁熄手里的烟,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摇摇头,「刚开始特别难,我和他都差点没了半条命了。」 「后来。。。」关笙视线落在远处,回忆着往事。 最终只是很轻松地说,「后来也就好了,他们都拿我们没办法,我们就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他轻描淡写地描述,仿佛当初经历的也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大事,但是何烯年敏锐地从那一阵短暂的沉默里面感觉到了关笙经历的和他说出来的肯定是两回事。 关笙把过程隐去了,那一定是他不愿意触及的伤痛,至少是不愿意展现出来的过往。 关笙长嘆一口气,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何烯年听,「不过都过去了。」 他转头看何烯年,缓缓开口,「如果你在经历我当年经历的事情,想要从我这探讨经验的话,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 何烯年觉得关笙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对着他说的,像是对着多年前的他自己,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隔着长长的岁月和同病相怜的可怜虫,他说:「不要放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无论有多少阻碍,都不要放手。」 关笙的视线越过了何烯年,落在了身后那个他爱了大半辈子的人身上,神情被落日余晖浸得柔软又多情。 「不过你真的爱他的话,也根本放不开手。」 第32章 跳下来咯 何烯年和德胜狮馆基本敲定了合作方向,关笙和江南洲只负责出狮,整体的套路和动作编排全看何烯年。 基本敲定之后,何烯年和李瑜就每天都在设计套路,有时候就直接上了高桩练习。 没几天之后,许骋就回来南城了。 何烯年如约去了机场街接机,明明只是几天没见,明明这几天他们都有在电话或者微信上联繫,但见面的时候何烯年心跳还是不自觉加快。 并且随着许骋的走近愈发失控。 许骋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傻了?」 第62页 何烯年回过神来,开玩笑道,「几天没见,差点认不得了。」 「何总贵人多忘事啊。」许骋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未免你不记得,我得提醒一下何总,前几天您可是口头承诺了请我吃一顿好的,何总应该说话算话吧。」 何烯年噗呲一声笑出来,「没忘,你想吃什么。」 许骋直到上车了还是没有想出来吃什么,车子开上高速了,他才懒洋洋开口,「要不回家你随便做点给我吃吧,有点累,不想出去吃了。」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做饭我不太好吃,顶多就是能吃。」何烯年说。 「没关系,怎么着也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吧。」 「那得尝尝才知道了。」 何烯年在许骋的带路下去到了他家附近的一家超市,停好车后一起下车去买菜。 何烯年对自己的厨艺实在没有信心,边逛边在各大社交软体和搜寻引擎搜索「小白也能做好吃的菜」「快手好菜」之类的菜谱。 许骋推着购物车跟在他旁边实在觉得好笑,想减轻一下他的心理负担,「我真的不太挑,煮熟了就行。」 最终菜单定了土豆炖鸡和白灼时蔬,再加一个煎蛋,何烯年查了一通,还是决定自己挑几个之前做过还算能吃的菜。 何烯年想到许骋家那个毫无使用痕迹的厨房,本来想再去买点调料或者锅碗瓢盆什么的的,但是许骋说自己之前让孙铭已经买了这些了,于是作罢。 从超市去许骋家的时候,何烯年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许骋早有预谋。 许骋拎着菜,何烯年跟在他身后很难不想起上次来他家发生的事情。 但是许骋跟个没事人似的,放下东西在厨房就让何烯年自由发挥,自己洗澡去了。 这是真没把他当外人了。 何烯年呆在厨房思考了一下之前做土豆炖鸡的步骤,先把土豆削皮,削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得先做饭,又放下削了一半的土豆去做饭。 确认了调料都齐全之后,何烯年开火炒菜。 热锅,下葱姜蒜,放鸡肉块,然后又把土豆和调料一股脑放了下锅,放了一碗水让锅里的东西自己咕嘟。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何烯年掀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汁尝味道。 他咂摸着味道,寻思着要不要再加点盐的时候,许骋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好香。」 何烯年被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和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到站在旁边的许骋时又被他的穿着惊到了。 许骋只穿着一件浴袍,腰间松松垮垮繫着腰带,一手撑着流理台,胸口处交叠的浴袍随着他的动作被撑开了一道口子,何烯年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他若隐若现的胸肌。 身材还挺好。 何烯年迅速撇开视线,说:「擦擦头发吧,等下着凉了。」 许骋动作依旧没变,只是视线从锅里落到了何烯年身上,「没事儿,不冷,你看着倒是挺热的,都出汗了。」 何烯年欲盖弥彰地拎着自己卫衣的领子晃了晃,「你们家地暖太猛了。」 「所以不会着凉。」许骋带着点笑意说。 何烯年没有答话,也不想再看他,转身翻炒锅里的土豆,过了一会儿才含糊着说:「你还是穿件衣服吧。」 他话音刚落许骋就低声笑出来了,扔下一句等会来帮忙就离开了厨房,留下何烯年一个人对着土豆思考人生。 许骋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何烯年姿势没变,面前是蒸腾着白烟的土豆炖鸡。 他走过去看锅里的东西,看卖相和闻味道应该是能吃的。 「熟了吗?」 何烯年转头有点严肃地看着他,「我觉得熟了,但我拿不太准。」 许骋也拿不准,商量道,「那要不再煮一会儿?先保证我们不会食物中毒。」 最后出锅的成块土豆屈指可数,土豆都化进了汤汁里面,许骋安慰他:「没关系,至少闻起来不错,这个可以用来盖饭。」 也只能这样了。 白灼青菜没什么技术难度,托孙铭买的高质量平底锅的福,煎鸡蛋看起来卖相也很好。 三个菜端上桌,何烯年捏着筷子坐在许骋对面,有点忐忑地说:「你尝尝,应该能吃。」 许骋夹了块鸡肉,咬了一口,发表感言,「好吃,你尝尝。」 看他表情不像作假,何烯年暗自松了一口气,也尝了一下,其实算不上好吃,有点咸了,但也过得去吧,何烯年觉得自己下次能做得更好。 「下次你看看我做饭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我觉得我的做法和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烯年的脸色有点微妙,「你有看清楚自己放的什么调味料吗?」 许骋想了想,「都放一点?」 何烯年不知道说什么好,吃了口煎蛋压压惊。 许骋很给面子地吃了两碗饭,两个人把饭菜都吃光了。 收拾碗筷的时候,许骋不让何烯年动手,自己把碗筷收了到洗碗机。 等许骋处理好走出客厅的时候,何烯年把自己构思的套路和请德胜狮馆帮忙的想法都跟他说了。 许骋思考了一下,「三场表演有一个共同主题,成长,如果想让这三场表演串联起来,前面两场的结束铺垫要表达好,留下足够的悬念。」 「这是你们要做的,画廊要做的是宣传造势,营造悬念。我希望可以达到的效果是,后期我把三场表演的录像剪接在一起,大家都能看得懂你表达的意思。」 第63页 「这个得花点心思,后面整体动作出来了,我们给你看看有什么能改进的。」 「另外,德胜狮馆说想做这次展览的文创周边,骋哥你们有意向供应商了吗,还没有的话可以考虑一下他们。」 许骋笑了,变成了生意场上精明计较的许总,「谈生意可以,但他们得带上诚意自己过来谈。」 何烯年并不意外许骋的回答,毕竟当时丰年狮馆也算是用一场表演说服了许骋,现在想想,这里面多少也有些许骋的个人情感左右着。 饭吃完,正事也说完,何烯年也没有什么理由留着了,于是他跟许骋道了别就离开了。 这天以后,何烯年就彻底忙了起来了。 每天大部分时间和李瑜上桩练习,休息的时候就给旁边练锣的陈昊朗纠正姿势和节奏,他想这次表演也带上陈昊朗。 小孩求了他一段时间,何烯年实在经不住他的央求。 上桩是不可能的,何烯年退一步,把敲锣的任务交了给他,冯子文负责击鼓,小朱则是打镲。 接近农历新年,气温越来越低,但丰年狮馆内每天都称得上是热火朝天。 四五度的气温,何烯年和李瑜穿着件单薄的练功服还满头是汗。 许骋去探了几次班,每次去到何烯年他们都在高桩上跳来跳去。 第一次许骋过去的时候,何烯年站在两米多高的高桩上朝他打招呼,许骋仰头微微笑着看他,何烯年远远看到许骋,当时不知道想什么,鬼使神差就从高桩上蹦了下来。 这无论是对于何烯年还是李瑜,或是关笙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反正下面有软垫缓冲,他们也早就跳出了经验,只要不是踩空不慎掉落,他们都能完美落地不受伤。 但是这对于许骋来说还是刺激了一点。 这毕竟也是从两米多高跳下来,普通人能摔出个好歹。 许骋看他离开桩台那一刻,冷汗都出来了,电光火石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沖了过去。 他两步跑到软垫边上的时候,何烯年刚好落到了软垫上,因为惯性还往前沖了一步,这么一冲刚好就撞进了许骋的怀里。 许骋被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惊魂未定的时候怀里就被还冒着热气儿的何烯年填满了,他的手虚虚地环了在何烯年身后,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他们就在咫尺的距离之间大眼瞪小眼。 蹲在高桩上的李瑜,旁边敲锣的陈昊朗,后面唠嗑着的关笙和江南洲还有冯子文全部停下了动作,现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俩身上。 而视线中心的何烯年和许骋不知道是撞蒙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愣愣地贴着。 过了一会儿,关笙最先反应过来,吹了个婉转的口哨,终于把所有人都叫醒了。 何烯年和许骋同时往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谁也不看谁。 关笙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辗转,似笑非笑着打了个圆场,「许总,我们上蹿下跳跟家常便饭似的,不用这么紧张哦。」 何烯年没说话,走过去关笙那边倒水喝,喝完低声对他说:「少说两句吧你。」 关笙贱兮兮继续问:「你对象?」 何烯年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对江南洲说:「江哥,管管你对象吧。」 江南洲说了声好,却只是抬手揉了揉关笙的后脑勺,问他晚上吃什么。 那天许骋没呆多久就走了,再后来许骋过来,何烯年就不敢这么下桩了,跟刚上桩的小朋友一样,屁股坐了在桩台上,双腿垂下,然后滑下去。 李瑜十多年没看过他这么下桩了,眼神都直了,关笙则看着他的动作不断嗤笑,一个人笑还不够,还要拉上江南洲一起笑。 何烯年知道他们在笑自己,每次许骋过来都心情不错,也没跟他们一般见识,只是笑眯眯地跟许骋聊天。 第33章 排练 离农历新年越来越近,山涧画廊展厅三的搭建项目正式交付了,交付的第二天,何烯年他们几个人就去了画廊彩排。 他们从画廊正门进去,首先是经过一展厅,展柜和墙上的作品已经放置妥当。 展品主要是一些许骋从各处收集回来的和南狮相关的陈旧物件,墙上的画的画家何烯年略有耳闻,是一位颇负盛名的民俗画家。 他不仅话画南狮,也有一些年画还有其他一些颇具民族风格的画作。 许骋之前跟他说过,他去北京一部分请的就是这位画家。 他们看过每一个展品,那些狮头和狮被,还有锣鼓,都被时光打磨得陈旧,却能让他们回忆起很多往事。 二展厅则比较简单,因为本来就是打算做一个vr空间,所以展厅内很空旷,以免客人带着vr体验的时候会磕碰到。 最后的三展厅面积其实不大,布置也很简单,只有展厅正中间的高桩,桩阵延伸到了室外的园林。 桩阵室内室外各一半。 室外的桩阵大部分是立在人造水池上的,里面还有几条锦鲤在游动。 这个池子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估计是为了这个展览新挖的。 何烯年几个人各就位,放鼓的,做热身的,一切有条不紊,许骋则站在一边看着,视线始终跟着何烯年游移。 他的上半身衣服是黑色短袖,显得人很瘦削,但是用力的时候又能看到拉伸的肌肉,力量感隐藏在衣服下,引得许骋想把他的衣服剥下来,仔细观赏。 第64页 许骋扭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把自己脑子里的绮念头压下去。 何烯年和李瑜披上狮头和狮被,跪伏在地面等待鼓乐响起,正式表演的时候这个时间会用来点睛。 他们现在表演的是第一场,也就是开幕这个月的第一场表演。 清脆的鼓声响起,随后是锣镲声,趴在地上的小狮子耳朵立了起来,眼皮颤动,小狮子慢慢睁开了双眼。 狮子站了起来,左右观探头观望着,双眼时不时眨一下,眼皮上缀着的毛让它的动作更为灵动,看起来仿佛活过来一样。 鼓点变得密集了一些,小狮子后脚抬起,头歪到一边,挠了挠头,又伸到嘴里挠了挠「牙齿「,最后狮头转向尾巴,清理了一下狮尾才原地转圈跳步,随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前脚试探一下,又缩了回去,来回了几次才迈出了步子。 小狮子抬起了狮头,往前走了三步,最后一步的时候狮头垂了下来,眼睛「看向」地面,鞠了个躬,然后后退。 如此往复了两次之后小狮子在旁边空地走了一圈,这里闻一闻,那里看一看,对周边一切充满了好奇。 它终于走到了高桩旁边,小狮子上上下下看了眼前如同高山一般的梅花桩,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好奇。 它绕着高桩走了一圈,回到最开始的起点,原地腾扑了一下,然后双脚一翻,原地翻滚了一圈,最后又踱步到最低的一根高桩旁,单脚试探着踏上了桩台,还没有踩实又缩了回去退了一步。 试探一番之后,小狮子终于确认了安全,灵活一跃跳上了高桩。 一跃上去之后,小狮子就又往前跳了一步后脚也上了高桩。 鼓点密集而轻快,它左右前后张望着,原地跳跃了几步。 鼓乐愈发轻快,小狮子从原来的试探变得活跃,不断在不同高度的高桩上跳跃和转向,甚至前脚站在桩台上,后脚悬空,然后前脚原地转了三圈,后脚就随着动作在半空中也转了三圈,最后它站定后脚一晃,又稳稳站在桩上。 一阵玩闹后,它好像累了,居然就在一根高桩上「坐」了下来,前脚和一切猫科动物一般规规矩矩立在桩台上,后脚在把半空中晃了几下,然后又抬起来挠了一下脑袋,挠完之后还晃了晃脑袋。 小狮子终于休息够了站了起来,它看着眼前的鸿沟,若有所思,原地小幅度踱步。 鼓点沉重起来了,它后退了几步,似乎在做最后的冲刺。 随着鼓乐声瞬间的激昂,小狮子跃过了那条鸿沟,稳稳落在了水面的高桩上。 它弯腰查看自己水中的倒影,又单脚垂下试图撩水。 等玩够了又开始在高桩间来回跳跃,最后来到了绑着采青机关的两条高桩上。机关和跷跷板差不多,在一头施力另一头就会翘起来,顶端繫着的青也随之立起。 它歪头疑惑地看着放在高桩间的竹竿,长长的竹竿尽头绑着青。 小狮子摇头晃脑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怎么采青,它后退一步,然后纵身一跃,前脚分立在两根高桩上,后腿却直接落在了桩柱上,在半空中晃荡了一下后精准地踩上竹竿一头! 另一头的青随着动作翘了起来,狮头同时敏锐地一歪,精准地叼住了那颗青! 鼓乐再次激昂了起来,小狮子后腿同时灵活爬上桩台。 青被他吐出来,散落一地,寓意遍地生财。 小狮子一鼓作气冲上了最高的高桩,昂首挺胸、睥睨众生,然后一个后空翻落了地。 它走到了许骋面前,从口中「吐出」了一副对联,许骋抬手接着,没有打开。 这个环节之后会安排易总和画家一起打开对联。 许骋再次透过狮子嘴看到了在狮头下的何烯年。 一如初见那般,何烯年朝他笑了,而这次,许骋没有被惊得呆住,他抬手摸了摸小狮子的侧脸,也笑了。 小狮子退后再行三拜礼,第一个套路至此结束,何烯年和李瑜从狮头狮被下翻身出来。 何烯年从狮头下钻出来之后第一时间看向了许骋,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接。 许骋在何烯年的注视下鼓掌,身后的孙铭也突然反应过来,用力地鼓掌,「太厉害了啊啊啊啊,我真的觉得它活过来了。」 许骋没有理会孙铭在后面的吱哇乱叫,只是含着笑走到他身前,然后给他递了包纸巾,温声说:「擦擦汗。」 何烯年擦擦汗,眼珠子被水泡过一般,亮晶晶地看着许骋,「怎么样?」 许骋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他在何烯年充满希冀的注视下给了能让他满意的答案。 他笑着说:「何烯年,你超棒的。」 何烯年笑开了花,眼睛都眯起来了。 无论是喜欢还是赞扬都是非常主观的感受,那么多人里面,许骋只夸了他,这非常的不客观且不可信,何烯年在这明目张胆的偏心里品到了丝丝缕缕的甜蜜。 何烯年从许骋手上接过水,边喝边跟他聊天,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许骋,许骋也垂眸看他,认真听他说话,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从眼角眉梢的柔和弧度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不错。 李瑜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互动,愈发觉得不对劲。 这两人之间也太黏糊了,他和何烯年认识这么些年,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额,这么全心全意地看一个人。 第65页 虽然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想法,起初以为只自己的错觉,但是现在李瑜越来越怀疑自己的错觉才是错觉。 他转头看其他人,其他人对他们的行为好像置若罔闻,陈昊朗在很认真地敲锣,江南洲在给关笙揉肩,时不时低声说两句话,剩下的人要么喝水要么去了洗手间。 李瑜一言难尽看了看关笙和江南洲,又看了看何烯年和许骋,觉得他们之间的磁场有种微妙的相似。 他喝了口水,总觉得之后得找个时间跟何烯年聊聊。 休息完之后何烯年和李瑜就换下了刚刚的那套狮头狮被,上了一套新的。 这一套比刚刚那套尺寸稍微大了点,主要是狮头部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狮被和狮头的细节几乎是一模一样。 因为最后一场会两头狮子一起表演,为了更加生动地营造出成年狮子和小狮子的区别,何烯年在狮头上花了不少心思。 何烯年他们重新戴上狮头,只是这次不再是在展厅内开始,他们走到了展厅外的桩阵旁。 鼓声响起,这次的鼓声明显比方才的沉闷不少。 匍匐在地的狮子听到了鼓声倏地睁开了眼睛。 这次没有了刚才的慵懒和调皮,它睁开眼睛后就站了起来左右警惕观望着,在水池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也不惊奇,只是迈着步伐左右游走,最后后退一步,前脚抬起,狮头高昂,四周张望了一下才落地。 狮子走了两步,大开大合腾跃了几下,最后飞身上腿,前腿张开了一百八十度,狮头抬起,狮眼眨动,「看」了最高的高桩一眼,随后落地。 落地后先是猛地退了一步,又快速跨步上前,狮头昂起,快速眨了眼盯着前方,狮耳也立了起来,它就这么盯着眼前的「高山」,丝毫不见试探和惊疑,尽显兽王威严。 鼓乐变动,狮子没有从最低的那根高桩上桩,反而选了立在池边一根一米多高的高桩凌空飞跃上桩。 上桩后又马上前腿抬起,狮头高昂,做了个金鸡独立的架势,很快又再次落到桩台上,脚尖一点前脚再次跃起,狮身前倾,狮子在高桩上钳腰饮水。 鼓点变动,狮子前脚落地,随后开始在高桩上大步跳跃,跨过了一根根高桩。 突然鼓点一顿,腾跃的狮子也随着停下了动作,惊醒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立即转身,警惕地张望着。 转身后狮子后脚立在桩台上,前腿却跳下了桩台,攀在桩柱上,狮头低着静静观看了水中片刻,鼓乐声此刻也停了下来。 待鼓乐再次响起,狮子一个跳跃腾挪,调转方向的同时前脚重新落在桩台上。 狮子小心翼翼地左右观望着,后腿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桩台,前后晃荡着。 鼓乐又再次急了起来,狮子确认了情况后前脚高高抬起,然后跨越了几跟高桩,如同在山间跨越峭壁悬崖,湍急流水,它最后进入了展厅,稳稳落在桩台上。 狮子往前跳跃几步,跳到了最高点,后脚站定,前脚倏地落在了桩柱上,狮尾高高翘起,前脚稳稳攀附在桩柱上,狮头抬着,再次警惕看着周围的事物。 随后它又一个腾跃,前脚和狮头同时抬起,狮子再次直立起来,狮头左右慢看,狮眼眨动,「看」着周围的东西。 就着这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狮子在桩台上转了半个圈后后腿往前一跨步,同时前脚落在桩台上。 狮子又岔开了步子,换了个姿势观察周围。 它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走过的路,又低头看看「山下」悬崖,鼓乐再次变得欢快,狮子在它周边的高桩腾跃,调头,不断地腾挪着自己的位置,终于去到了展厅内最高的高桩上。 那里高高立着一根竹竿,竹竿的尽头是那颗它寻找了很久的青。 鼓乐慢了下来,它抬头「看」那个高高挂着的青,头左右摇摆,似乎在思索怎么。 突然,它跳跃着调转了方向,连跨几个高桩,在几乎出去展厅的时候猛地停下,前脚抬起,狮身再次前倾,又来了一个钳腰饮水。 饮水后前脚再次抬起踏上后脚,直立起身子,狮头「看着」那颗高高的青,歪头眨眼,思索片刻。 然后又踏着鼓点重新往前。 它在最高的桩台上站立着,此刻正好和青一般高,鼓乐激昂,狮头抖动,眼睛眨了眨,倏地就把青再次吞下! 狮子就这这个动作在桩台上转了半圈,又「看」向了许骋的位置,青被它揉碎落到地面,狮子眨眨眼,口中吐出了绑着的对联。 它就这么叼着对联左右晃动,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 展示完毕之后它又收了起来,往前跳跃几步,前脚刚站定后脚就离开桩台,狮子旋转着身体来了个漂移下桩。 下了桩后它迈着四平步,大马金刀走到了许骋面前,再次把对联吐了给他,这次狮子不再撒娇,昂首把对联「吐出来」边再次扬着头迈步离开了。 狮子如同巡视领地般又围着桩阵走了一圈,最后才慢慢行了礼,结束了表演。 这次的动作显然比刚才利落不少,少了些许灵动,却多了一丝稳重。 何烯年重新从狮头下出来的时候,许骋才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刚刚他看到那几个壁虎功,就是何烯年落下桩台的时候他多紧张,冷汗都出来了。 好看是好看,危险也是真的危险。 第66页 第34章 男生外向 因为第二个套路很多挺举的动作,无论对功架还是体力都是极大的考验,考虑到他们的体力,最后一个套路放到了下午展示。 许骋中午有个应酬,让孙铭把他们带了去吃午饭。 吃完午饭他们重新回到展厅,许骋还没有回来,关笙就找何烯年聊天。 「哎,我今天把我们公司的一些文创带出来了,你等会儿帮我搭句嘴呗,我好跟他许总自卖自夸。」 何烯年笑了,这人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自己有求于他,所以哪怕有点不爽,何烯年还是说:「等会儿展示完了我就跟骋哥说。」 关笙听到他的称呼瞬间就阴阳怪气起来了,「哦哟哟,骋哥,我看他就算今天不是你对象,明天也得是,自家人的生意他必须给我关照了。」 李瑜本来仔细听他们说话,但是听到对象俩字,猛地打了个激灵,还没等何烯年呛回去,他就失声道:「什么对象?谁是谁对象??!!」 他一脸惊讶看着何烯年,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何烯年的表情有点微妙,不知道怎么跟李瑜解释自己从生下来就是gay。 关笙嘘了他一下,「小孩子别听这些,大人在说话呢,插什么嘴。」 何烯年觉得脑壳有点疼,李瑜一把拽过他,问他:「老何,你老老实实跟我说。。。」 他话还没说完,何烯年就看到许骋走进来了,他一把挣开李瑜攥着他的手,低声说:「之后再说。」 李瑜就眼睁睁看着何烯年又走到了许骋身边,跟他说下午的安排。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感觉,偏偏关笙这时候悠悠在他旁边嘆了口气说,「男生外向吶。」 李瑜本来就心烦,回头瞪了他一眼,刚想沖江南洲吼,让他管好自己对象,谁知江南洲脾气极好地抢先说,「不好意思,我让他闭嘴。」 搞得他一肚子气在肚子里无声无息地灭了。 很快就要开始上桩,李瑜也收起了自己的疑惑,和关笙他们一起准备了。 第三场表演难度也不小,因为两头狮子同时在高桩上表演,非常考验他们配合,这需要大量的练习。 他们做好准备之后就各自披上了狮头和狮被。 何烯年他们披的是大一号的狮头,关笙披的是小一号的。 何烯年他们将继续扮演成年的狮子,而关笙他们则是扮演开场时那只小狮子。 鼓乐声再次响起,映入眼帘的是展厅内那只刚甦醒的小狮子,它优哉游哉地给自己挠头擦嘴,时不时看看周围,当发现自己在山下,也就是高桩下时,它一下子就跳了上去,然后就随着欢快的鼓点前后蹦跶。 时而一个低头回首,时而又在高桩上悠闲地晃荡着双腿,就这么腾跃至展厅外的高桩。 小狮子出来后就看到了桩阵末尾最高端的地方,端坐在另一头和它毛色一模一样的狮子,那狮子看起来比自己更强壮,气场也更足。 它小心翼翼往前两步,又后退两步,就这么试探着走到了另一头狮子的身前,那头大狮子闭着眼睛假寐,小狮子试探着探出一只腿,又歪头打量了它一下,最后甚至用脑袋拱了拱熟睡中的狮子。 这次大狮子终于醒过来了,它看到眼前好奇的小狮子并未惊讶,依旧懒懒地趴着,抬起前脚轻轻推了它的脑袋一下。 小狮子看到大狮子醒了,兴奋地原地腾跃了几下,甚至转了个身,又跳回去看大狮子。 大狮子终于站了起来,和小狮子面对面,它们眨眼歪头打量对方,最后大狮子低头拱了拱小狮子的脑袋,小狮子狮尾摇摆,后脚不自觉晃荡了起来。 小狮子转过身,回头看了大狮子一眼,然后摆摆头,似乎是让大狮子跟上。 大狮子原地跳跃几步后跟上了,它们前后重新进入了展厅内的桩阵,此时鼓点密集起来了,小狮子转头看了看大狮子,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路,最后一个转身正对着大狮子。 大狮子后腿两步,前腿抬起,狮头微微低垂,看向小狮子和它身后走过的路,随后前脚落地,原地垫步。 小狮子也在原地来回切换脚下的高桩,看起来就像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跑,而大狮子则站在后面看着它,等它玩够了,小狮子停下来面对着大狮子,倏地抬起了前脚,狮头也高高昂起,站在桩台上的后腿在后腿几步后抬起的狮头缓缓垂下。 大狮子也抬起了前腿和狮头,狮头也低了下来,大小两头狮子互相行了个礼。 大狮子率先落在桩台上,往前走了两步,小狮子紧随其后稳稳落在桩台上,他们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跳了两步,然后转身面向桩下的人,做着一样的动作。 不停地左右前后腾挪跳跃、钳腰饮水、壁虎功,最后则是叠起了罗汉同时朝着前面拜了一拜。 中间缓缓升起一根竹竿,竹竿顶端挂着青,两头狮子同时看向中间,大狮子却一动不动,小狮子猛地跳跃过去,一个跃起採到了青。 只是它又把青从嘴里吐了出来,那个绑着红包对联的青被它抛到了几步外的大狮子头顶,大狮子似乎早就知道了小狮子会给他抛青,跳了起来接住了青。 小狮子高兴地原地打转,鼓点也慢慢从欢快慢了下来,小狮子一步一步往桩阵最开始的地方走,大狮子也跟在它身后。 第67页 到了展厅内桩阵最开始的地方,小狮子猛地转身俯下身子,狮头乖巧地偏在一边,大狮子在它身前更高的高桩上停下,同时前脚跳下桩台,攀附在桩柱上,这样它就和小狮子一般高了。 大狮子的尾巴高高翘起,头却低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狮子,他们额角相触,小狮子眼睛眨了眨,耳朵立起来后又乖巧地耷拉了下去。 大狮子安抚了小狮子一阵,然后又抬脚重上桩台,小狮子也同时直起身,在桩台上拜了拜,最后退两步转身,跳下了高桩。 而大狮子一直端坐在它身后看着它退离。 鼓点愈发沉重,大狮子重新站了起来,狮眼灵巧地眨动,嘴巴开合,左右观望了许久。 最后抬着前脚,高昂着狮头越过了层层高桩,冲出了展厅,中间前脚落地几次后又迅速抬起,继续往前沖,到了最高点,狮子停了下来,前脚越过桩台踩在桩柱上,转头「看」了几眼,随后站上桩台,狮头微低,缓慢转动着狮头,眼睛眨了眨,傲视一切。 鼓点再次缓慢下来,此刻含在狮子嘴里的青终于被揉碎落到水池上,红联紧接着被吐出来。 狮子灵巧的把红联挂在了高桩上,最后又朝后看了看那只已经重新陷入沉睡的狮子才跳到了下一根高桩,漂移下桩。 狮子下桩后再行三拜礼也退下了。 整场表演至此结束,何烯年喘着气摘下了狮头,其他几个人也从狮头和狮被下出来。 何烯年笑着逐一和他们击掌拥抱庆祝。 第一次彩排就圆满成功了,他们都很开心,说着晚上得提前庆祝。 许骋走到他身后,说:「那今晚我做东吧,大家准时到,稍后孙铭会把地址发给大家。」 他顿了顿,视线又转移到何烯年脸上,「何总,赏脸吗?」 何烯年低头轻笑,「必须赏脸。」 说完他想起了关笙刚刚说的话,他给两人做起了介绍,「骋哥,这是关笙,德胜狮馆的老闆,他们狮馆也有做文创,之前有和你提过,画廊这次展览如果需要文创的话可以找他们聊一下。」 关笙非常上道地自我介绍,顺便把自家狮馆能做的东西全部背书一样说了出来。 许骋听得认真,邀他去办公室继续聊。 关笙倒是笑了笑,说:「麻烦许总稍等我片刻,我先去换身衣服。」 许骋点点头,让孙铭顺便把几个人都带去了更衣室。 何烯年落了在最后,前面几个人边走路边说话一时半会也没有在意他。 走了没两步,何烯年就被握住了手腕,他回头,看到了许骋正看着他笑得蔫坏,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何烯年使了个眼神。 那双被镜片遮住的桃花眼朝他眨眨,灵动且无声说:走,跟我来。 就这么一个眼神,何烯年就心甘情愿地被拐走了,等到李瑜他们反应过来何烯年不见了,何烯年已经呆在许总专属的休息室了。 「那里只有两个浴室,你就别跟着去凑热闹了,这么多人,排多久才到你。」许骋关上门说。 说是专属休息室,其实也不大,里面有个小小的储物柜用来放衣服,旁边是一张一米宽的单人床,床头旁边是一张床头桌,再往里门关着的估计就是浴室。 突然和许骋在这小小的空间独处,何烯年有些紧张,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布袋。 许骋递给他一瓶水他才反应过来道了谢。 许骋把他的表情和紧张尽收眼底,戏嚯道,「很热吗,脸有点红。」 何烯年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小声说:「有点。」 许骋朝他抬抬下巴,「喝口水缓缓,坐一下再去洗澡。」 光坐着不聊天还是有点尴尬,何烯年主动挑起话题问许骋觉得刚刚的表演怎么样。 许骋思索片刻,何烯年看着他,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像是小时候很努力准备一门考试,等待考试结果揭晓的那种心情。 终于许骋说:「很好,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我能看出来你们在表达什么,观赏性也不错,互动感觉还能再强一点,不过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第一次见你们舞狮的那天你们的即兴互动非常棒。」 他转头看着何烯年继续缓缓道:「我都能想像到开幕那天大家见到这场表演现场气氛会有多热烈。」 何烯年听到自己满意的答覆,并且是超出自己期望的正面点评,他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又实在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和激动,终究是忍不住抿嘴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苹果肌显得很饱满,很好捏的样子,许骋抬起手轻轻掐住了他的一边脸颊。 何烯年转头疑惑看着他。 许骋低声说:「好久之前就想捏一下了,果然手感很好啊。」 说完掐着他脸的手指还动了动,揉了一把他的脸。 何烯年噗嗤一声笑出来,「幼稚。」 许骋依依不捨地收回手说:「是有点儿。」 第35章 你看他的眼神就不清白 怕他们等久了,何烯年拿起手边的衣服准备去洗澡,然后又想到了许骋,他转头看许骋,支支吾吾,「我要去洗澡了,要不你。。。」 何烯年想让他回避一下,但是又想到这是人家的地方,自己鸠占鹊巢怎么还好意思赶人走,于是后半句话半天没说出来。 第68页 许骋很体贴地给他补充完了后半句话,「我去外面等你。」 说完他就离开了休息室,虽然他也非常想留在现场,但是这司马昭之心未免也太直白了,何烯年说过让他等,那他就再等等,反正以后有大把机会。 何烯年火速洗完澡就回去刚刚的展厅了,许骋也回了办公室,展厅里只有李瑜一个人在发呆,看到何烯年来了火速上前一把捞住他的脖子往角落位置带。 何烯年被他勒得难受,一直拍打他的手臂让他放手,李瑜却不管不顾,低声问,「你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其实李瑜也一头雾水,他只是觉得何烯年对许骋有点奇怪,和对其他人不一样,但是也有可能是错觉,毕竟如果何烯年真的喜欢男人,那他怎么这么多年不和他说呢? 他急出一脑门汗,何烯年终于从他的铁臂下挣脱,明知故问,「交代什么?」 李瑜想不出该怎么问,心里烦得要死,扔下一句,「你自己清楚。」 。。。 何烯年坐在他身边,犹豫再三还是打算跟他坦白,他确认自己喜欢许骋,他想和许骋拥有一个未来,如果未来某一天他真的和许骋在一起了,他希望能大大方方给所有人介绍,许骋是他男朋友。 他不期望可以得到很多祝福,但是也不想隐瞒身边的人。 他直切正题,也不想再试探了,「李瑜,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告诉你,我是同性恋。」 李瑜刚刚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已经猜测良多,这会儿听何烯年亲自承认,也没有很惊讶,他沉默了一会儿,嘆了口气,最后只是说:「走,我们出去抽根烟。」 何烯年没说什么,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李瑜从兜里掏了烟盒出来先递了一支给他,何烯年摆摆手拒绝了,李瑜挑眉看他,「戒了?」 何烯年摇头,「还没有,在努力。」 李瑜笑笑,「当时好像还是你带我抽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带坏你了,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 何烯年也笑了,「什么我带你抽的,明明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李瑜点了烟,想了想,实在不太记得这么久远之前的事儿,「反正差不多,是你先抽的烟。」 何烯年也没否认,只是看着不远处的一棵黑松出神。 李瑜继续道:「他们都说你乖,但是我从来不这么觉得,你看,抽菸还是你先带的头,那会我们才多大?初中还是高一来着?我妈知道了差点把我腿打断,说我自己学坏就算了,还带上你一起学坏。」 何烯年补充道:「高一。」 李瑜点点头,又抽了一口,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候李瑜终于有点师兄的模样,他脸上没有笑意,只是一口一口抽着烟,抽完了还想再来一口却被何烯年制止了,「你也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李瑜点点头,收起了烟,又问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个,额,同性恋的。」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么说何烯年,说到一半就打了个磕绊。 何烯年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是高一那会儿?大概这前前后后吧。」说到这他笑了一下,「就是那年你们疯狂带我看片子的时候发现的。」 李瑜回想了一下,骂了一声,「靠,那会啊。」 感嘆完他又沉默了,「所以当时学抽菸也是因为这个?」 何烯年点点头,又说:「原因之一吧,不全是,当时好多事堆在一起了,我爸让我别画画了,我学习又烂,还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烦死了,就去买了包烟。」 李瑜嘆了口气,「为什么不跟我说?至少多一个人替你分担。」 何烯年笑了,开玩笑道,「你以为什么都能分担?我知道的时候自己都吓个半死,当时被你知道了那还得了?你估计能吓尿了。」 李瑜笑骂一声,「去你的。」不过现在想想,如果真的是当时的自己知道了,肯定不会像何烯年一样能忍这么多年,估计他早就抖露出来了。 只是现在回过头看,何烯年当年也才多大,猛地知道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取向,是不是也惊惶无助过?那时候他不说,是不是也正经期望过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能察觉到他的彷徨,站在他身后? 一定想过的吧,李瑜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师兄当得真的不太称职。 他有点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你别紧张,也别有压力,我不歧视这个,就是突然知道了有点惊讶。」 他皱着眉看何烯年,轻声抱怨道:「你说你,怎么就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忍了这么多年,好歹也跟我说一下啊,有个聊聊天的人也挺好。」 何烯年其实没敢想过身边的人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会作何反应,这十多年来,他也曾幻想过,但是所有的幻想都让他掉入更黑暗的深渊,带来无尽的后怕,此刻李瑜有点心疼的抱怨让他感动到鼻子有点发酸,刚想说点什么李瑜就又说话了。 「当然,我只是听你说说话,不要对我动心,我笔直笔直的。」 何烯年那点感动瞬间转换成脏话,在喉咙里盘旋了好久才勉强咽下了肚子,冷笑道:「你放心,我是喜欢男人,但也不见得什么男人都喜欢。」 说完他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瑜,带着点嫌弃的语气开口,「你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第69页 李瑜一听就炸了,抬起无情铁手又箍住了他的脖子。 李瑜的臂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能轻而易举托举起一个何烯年加一个狮头。 李瑜没有因此就心疼他,收起力度,被他这么箍着何烯年气都喘不上来,和以往每一次玩闹一样,何烯年拍着他的手臂示意自己说错话了,李瑜才收回手。 他还有一点疑问需要何烯年解答,李瑜鬼鬼祟祟看了一下周边,确认没有人后才小声问:「你不会是看上了许骋吧。」 何烯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李瑜还神神叨叨的,「你别不承认了,我看你看他的眼神就不清白,正常哪会这么看人啊,分明是对人家有意思。」 何烯年本人也没想要否认,只是没想到李瑜这心如碗大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其他人,甚至是许骋本人呢,肯定也能看出来吧。 这事儿闹的。 他刚想大大方方承认,没想到李瑜又展开了他的神发言,「我跟你说啊,你喜欢谁不好,喜欢许骋,人家那许总是我们能高攀上的?虽说你算是有几分姿色,姑且不说人家是不是喜欢男人,但是就算他瞎了眼看上你了,人家男男女女的见那么多,能有几分心思放你身上啊。你没经验,听哥一句劝,算了吧,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李瑜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看到何烯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他一把甩开李瑜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没好气地说:「起开,我看上谁关你什么事,少在那儿给我阴阳怪气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李瑜在他身后追着说:「你别不听啊,哥说的句句肺腑之言啊。」 何烯年当然知道这是肺腑之言,他自己也想过这些非常现实的问题,但是喜欢就喜欢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现在被情感操控着,不愿意用这么大的恶意揣测许骋,也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以后,当下,他无法抑制地被许骋吸引。 何烯年一行人整个下午都在展厅排练,直到黄昏的时候,许骋过来跟他们说去吃饭,于是他们又一起去了吃饭的地方。 许骋定了个包厢,包厢外面是个小型门廊,连着个庭院,庭院种着些四季常青的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陈昊朗跟在何烯年身后小声说话,「年哥,这里我知道,消费水平还挺高呢。」 他不说何烯年也看出来了,何烯年总觉得不太好意思,他们一大帮子人来蹭饭,还被带来了这么高档的地方,这一顿不知道要花许骋多少钱。 何烯年暗自提醒自己等会不要喝太多,要记得先出去买个单。 点完单之后服务生拿了些红酒上来,醒好酒后每人给倒了一杯,除了陈昊朗,陈昊朗面前的是一杯橙汁。 关笙下午从许骋办公室出来就很开心,一直笑嘻嘻的,估计是生意谈拢了,酒一斟好就起身敬了许骋一杯,他很豪迈地干了,让许骋随意。 何烯年以为他只会意思意思,没想到许骋一仰头就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光了。 关笙哈哈大笑,「许总好酒量,我再干一杯。」 边说边伸手给自己倒酒,何烯年眼都直了,连忙朝着江南洲使眼色,让他按住关笙。 开玩笑,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能喝,让许骋跟关笙拼酒?关笙能把五个许骋干趴下。 所幸江南洲及时按住了关笙倒酒的手,冷静道:「明天许总还要上班,我们也要上桩,今天就喝一点助助兴,不要喝多了。」 关笙乖巧地笑了笑,脸上酒窝都露出来了,「好吧,听你的。」 何烯年也转头低声劝许骋,「你别和他们拼酒,意思意思就得了,真的拼起来能把你喝到不省人事。」 许骋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觉得有趣,也小声问道:「你也很能喝吗?」 何烯年不明所以,老实说,「还行,把你喝倒应该不成问题。」许骋意味深长笑了笑,拉成声音哦了一声,然后又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酒,转头轻声说:「好傲啊。」 何烯年离得近,几乎能嗅到红酒淡淡的香味,他扭过头清咳一声,没有说话了。 对面的李瑜把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气得牙疼,感情这师弟丝毫没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他郁闷地干了杯子里的酒。 经过江南洲的提醒,桌上的人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个人劝酒敬酒,一桌人都正正经经吃饭,自己爱喝的就多喝点。 酒饱饭足后,陈昊朗走到旁边的点歌台点了首歌,鬼哭狼嚎地唱了起来,冯子文和小朱他们也过去点歌了。 何烯年被他们吵得脑壳疼,端着红酒凑到许骋耳边说:「我们出去坐坐吧,他们太闹腾了!」 许骋欣然答应,也端着一杯红酒跟在他身后出了包厢外面的门廊。 第36章 「怀着勇气至爱得永久」 玻璃门一关上,何烯年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何烯年抱歉笑了笑,「对不起啊,他们闹惯了,斯文不了多久,让你见笑了。」 许骋晃了晃高脚杯里的酒液,不甚在意道:「没关系,热热闹闹挺好的。」 许骋突然说,「我这儿好像有点风,有点冷。」 何烯年没觉得有风但还是说,「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 许骋摇摇头抬手把两人中间的木质小茶几移开,拉着坐垫贴着何烯年坐下,「这里好多了。」 第70页 何烯年不知道这风是不是空穴来风,他此时也不想追究,只是笑着喝了口酒。 他们几乎是肩靠着肩席地而坐,何烯年很快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他后仰靠在身后的墙上,看着眼前许骋的背影。 他看得几乎有点出神的时候,许骋突然转过身来,何烯年痴痴的注视被许骋尽收眼底,许骋摘下了眼镜,何烯年能看到他的眼眸漆黑得深沉。 何烯年被撞破了也不一开视线,依旧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许骋才迎着他的目光问:「看什么。」 喝了酒的何烯年比平时还要乖巧上几分,他笑了笑,承认他是在看许骋,轻声说:「看你啊。」 许骋的目光更加幽深,何烯年清楚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何烯年呼吸都放轻了,喝过酒后的眼睛在夜里尤其亮,他也迎着许骋幽深的目光,软软地看着他。 许骋觉得自己呼吸都变重了,重新开口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喝醉了?」 何烯年依旧看他,摇摇头,笑着说:「你怎么总是喜欢问我有没有醉,我很难醉的。」 许骋放下手里的杯子,玻璃杯放到木质地板上发出喀哒的声音,何烯年眼珠转动,看他撑在地板上的手。 何烯年想到了在北京那个晚上,自己只敢趁许骋睡着了碰一碰他的指尖。 而现在,他看着许骋的手,居然动了想牵一下的心思。 何烯年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与其说酒精影响了他的判断力,倒不如说酒精是让他能直面自己内心欲望的良药。 何烯年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一寸寸地靠近,指尖触碰到许骋的手的一剎那,何烯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发麻。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的上移,划过了许骋无名指的指节,然后是中指、食指,直到整只手都笼住了许骋的手指。 许骋的手微凉,带着冬夜的温度,何烯年的体温偏高,滚烫的手心无比贪恋这温度。 许骋一直看着何烯年的动作,一动不动,任由他试探着伸出手触碰他、握住他。 许骋能感觉得到,从在北京的那个晚上,或许更早之前,他从北京去南城那个凌晨,何烯年就变了,他慢慢打开自己,然后试探着接近,他越来越主动。 许骋乐于看见这种变化,也享受着被何烯年一点点靠近的感觉。 何烯年终于再次动作,他握住了许骋的手,那只手比他的大一点,同样蕴含着男性的力量。 何烯年的心脏怦怦跳,一半是激动的,一半是紧张的,握住许骋的手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定住了动作。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骋低哑的声音响起,「烯年。」 何烯年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抬头,许骋继续缓缓说道:「你问我为什么总是问你有没有喝醉。」 何烯年顺着他的话思考,许骋的低语像是黑夜里的塞壬嗓音,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因为你必须清醒地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上一次是表白。」许骋的另一只手抚上何烯年的脸,他依旧低垂着眼眸看他,眼睑敛去了他眸中半数翻腾着的欲望。 何烯年的理智被他的嗓音蛊惑,身体被他的双眼封印,他无从挣扎,也不想挣扎,只渴望着清醒地与他沉沦。 他们呼吸交缠,鼻尖萦绕着彼此的酒味,周围的空气变得黏腻,包裹着他们。 「这一次,我要吻你,你可以拒绝。」 何烯年闭上了双眼,屏住呼吸,唇间的触感被无限放大,许骋要吻下来了。 突然,身后的玻璃门刷的一声被拉开,伴随着李瑜拖长了声音的「老~何~」 包间里鬼哭狼嚎的声音也同时穿出,何烯年猛地睁开双眼,手也收了回去,偏过头,屁股同时往后挪了半米。 许骋动作也定住了,面前的热源倏地远离,只剩下一阵凉风卷过,他的素质此时还是占了下风,许骋皱起了眉,何烯年听到他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吞了口口水,默默站了起来,跨过了许骋伸直的腿,边走边应了李瑜一声,「别喊了,催命吗,来了。」 玻璃门被关上,只留了许骋一个人在外面,他无奈地笑了笑,长舒一口气,把剩下的酒都喝完了。 被李瑜这么一喊,何烯年倒是想起了正事了,他得先去结帐。 走去前台的时候,他一直回味着刚刚那个差点就成功了的吻,心里除了激动和紧张,居然还有点被打断的不爽,以及早知道就不带李瑜过来的懊恼。 何烯年边想边走去前台,被前台的工作人员告知,许骋是这里的vip,他在这里消费一般都是月结挂帐的方式。 何烯年道了谢,心下郁闷,转头打算回包间的时候却看见了许骋站在他身后。 许骋朝他笑了笑,揽着他的肩带他走了几步,说:「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请我。」 没有了黑暗的掩护,亮堂堂的灯光下何烯年被他揽着肩膀,僵硬得差点同手同脚,还好许骋没搂多久就松手了。 他们一起回到包间时,江南洲正在拿着麦唱歌,是一首粤语歌,《天梯》。 江南洲刚好唱到「几多对持续爱到几多岁,当生命仍能为你豁出去。」 包间关了灯,只留了氛围灯,何烯年能看到关笙看着江南洲,双眼不正常地反着光。 第71页 「千夫所指里,谁理登不登对,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几多对能悟到几多精髓,能撑下去,竭力也要为爱尽瘁,抱紧一生未觉累。」 何烯年不是第一次听这首歌,以往只觉得好听,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江南洲唱,关笙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他突然之间感慨良多。 这首歌唱的每一句歌词都太苦了。 他们是不是也像歌里唱的那样,为了对方能豁出生命,经历千夫所指?苦了好久好久才到了今天这般。 何烯年怔愣着站在原地,听江南洲唱歌,突然间手心一暖,许骋握住了他的手。 准确来说是把一个小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然后就松开手了。 何烯年握紧了手不让那个小东西掉出来,然后转头看许骋。 许骋朝他眨眨眼,让他自己看。 何烯年抬起手,打开掌心,里面躺着一颗薄荷糖,估计是在前台顺手拿的。 他没忍住低头笑了。 何烯年撕开包装把糖果放进嘴里,甜味不重,入口是很清凉的薄荷味,却并不辛辣。 何烯年抬头,凑到许骋耳边说:「糖很好吃!」 薄荷的味道混着红酒的酒香喷洒在许骋的侧脸,许骋笑得很开心。 江南洲刚好唱到了「牵着走,怀着勇气至爱得永久。」 这个晚上他们呆得不久,十点不到就散了,大家酒喝得不多,离开的时候都能直立行走。 第二天一早,何烯年把手机扔在狮馆就去晨跑了,晨跑完回来拿手机看的时候,发现许骋发了两条微信又打了通电话给他。 他以为许骋有什么急事,气还没喘顺就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许骋。 电话一接通,何烯年就说:「骋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骋那边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何烯年又问了一遍,许骋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说:「没什么事,你刚干什么去了?怎么没接电话?」 「我晨跑,不习惯拿电话就放下了。」 许骋像是自言自语:「怪不得。」 何烯年其实听清楚他说什么了,但还是觉得奇怪,下意识问:「什么?「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你忙去吧。」许骋又说。 何烯年一头雾水,挂电话前又问了一嘴,「真没事?」 许骋低声笑了,「有,其实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又躲着我。」 何烯年更懵了,「我躲你干什么?」 「谁知道呢?」许骋意味深长的反问让何烯年终于想起来了上一次许骋表白完两人之间长长的尴尬期,无话可说,仿佛从未认识过对方。 如果后来不是许骋主动找他,以他自己的性格估计真的能躲一辈子。 何烯年自知理亏,小声道:「这次不躲了。」说完像是怕许骋不信,又补充道:「我保证不躲。」 「好,我信你。」 许骋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有点失真,但还是能听出来他语气里带着的笑意,何烯年觉得有点脸热,耳朵也发烫,匆忙说: 「那你先忙,我挂了,下午见。」他没等许骋回答就挂了电话,喝了半杯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开展日定在旧历十二月二十,离开展没多少天了,这段时间,何烯年他们每天都要去画廊排练,排练的时间孙铭安排,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 其实每次排练都很成功,他们都没有出错,只是舞狮也讲究熟能生巧,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每一场成功的表演都是靠观众看不见的反覆练习堆积出来的,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技巧。 开幕仪式是在下午,何烯年他们上午就到了,这个上午他们也没有排练什么的,主要是提前准备准备。 何烯年他们来的时候,许骋只来得及匆匆打声招呼,然后就忙去了,直到中午在休息室吃饭也没见他身影,只听画廊的员工说他估计只来得及啃几口面包。 何烯年也没什么心思吃饭,扒了几口就熘达去了许骋的办公室,但是他办公室没有人,展厅和户外园林绕得七七八八了也没见到人后只好回去休息室。 他慢悠悠熘达回去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许骋低头看着手机,何烯年无声笑了笑,走到他身前,轻声说:「找到你了。」 许骋抬起头,看到何烯年的瞬间也笑了,「好巧,我也在找你。」 第37章 生日愿望 许骋收起手机,问何烯年:「吃完饭了?」 何烯年点点头,「你呢,我听他们说你饭都没空吃。」 「没那么夸张,我吃了。」许骋也没说谎,就是简单对付了一下。 他说完两人就沉默了片刻,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去见对方一面。 其实这世界上巧合只占少数,更多的人是在双向奔赴的路上相遇的。 「紧张吗?」许骋问他。 何烯年摇摇头,「练习好多遍了,我们可以的。」 许骋点点头,过了会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单手搂住了何烯年把他往自己怀里带,搂住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一个类似鼓励和安慰的拥抱,松开手之前许骋在他耳边低声说:「加油。」 何烯年再次见到许骋的时候正单膝跪在桩阵前。 和初见时一样,他戴着狮头等许骋点睛,从狮嘴处往外看。点睛完之后,何烯年能感觉到许骋轻轻拍了拍狮头。 第72页 何烯年轻轻闭了眼,鼓点响起的时候他慢慢睁开眼睛,周遭鼎沸的人声褪去,何烯年只能听到鼓乐声和自己的呼,可能是错觉吧,他能察觉到许骋的视线一直一直落在他身上。 这种感觉像是有了后盾和支撑,何烯年心底无比踏实。 举臂、拉动机关、起身、迈步。 每一个动作都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他甚至闭着眼睛也知道下一步该踩在哪个位置,要跳上哪个桩台。 鼓舞递进,何烯年和李瑜在高桩上来回跳跃,引得台下观众的阵阵喝彩和掌声,几位外国友人一直举着手机录像。 但是何烯年和李瑜都听不到这些,他们耳中只有鼓锣的节奏,跟着节奏不断跳跃推进,无论是壁虎功还是钳腰都做得干净利落。 采青后他们跳落高桩,把手上的对联交了给易总和许骋,又和观众互动了一轮才退场。 退场的时候,何烯年终于听到观众们的赞美。 有说可爱的有说厉害的,还有的在问这是哪个表演公司。 孙铭带着他们退回了小房间,关上门,所有声音和视线被隔绝在外,何烯年和李瑜从狮头狮被下钻出来,还没站稳就被孙铭一手搂住了。 孙铭左手一个何烯年,右手一个李瑜,哈哈大笑,「你们没看见,刚刚一多半的人都在举着手机,所有人都在夸你们,夸我们画廊。」 「易总笑到眼睛都眯起来了,今年我们的预算稳了!」 何烯年悬着好多天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孙铭还在笑眯眯的念叨,李瑜则非常给面子地捧哏,何烯年笑着摇摇头抽了条毛巾给自己擦擦汗。 接下来其实没他们什么事了,何烯年等孙铭没这么激动了,就说先走了。 毕竟开幕式除了他们这个环节,肯定还有很多事情,孙铭在这里留太久不合适,许骋那边肯定需要他。 孙铭后面确实也有安排,他就没有留他们,直说后面再让自己老闆请吃饭。 何烯年离开前给许骋留了个言,就拉着自家的崽子们回去了。 一路上陈昊朗激动的嘴就没停过,吵得何烯年又想笑又想骂人,最后还是心情很好地放过他了。 毕竟是嘚瑟的好年纪,过了这几年想嘚瑟也会变得内敛了,今天看着他还觉得怪可爱的。 晚饭何烯年和他们一起吃完了才回家,到家的时候许骋还是没有回覆他的信息。 他心里有点失落,不过又觉得许骋估计忙着应酬,抽不出空来回覆信息。 洗漱完准备睡觉的时候,许骋终于回覆信息了。 他问:睡了吗。 何烯年立马回复:还没。 「你在哪个单元?我刚进了你们小区。」 何烯年愣了愣,随后是莫大的狂喜,他快步走到阳台往下看,但这只是激动之下的无脑之举,阳台下根本没有人,因为许骋也找不到他住哪一栋。 他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回复自己在哪个单元,又问要不要下去接他,许骋回覆说自己就在隔壁那栋楼下,不需要。 何烯年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家收拾了一下,想再烧一壶水的时候门铃就响了。 何烯年把水壶放下,穿着拖鞋去开门。 门一打开,许骋就笑着看何烯年说:「这么快?」 何烯年有点不好意思,握着门把手侧过身让许骋进门,许骋走进门的时候何烯年看到他手里拎着一个纸盒子,看起来像是蛋糕盒。 何烯年边拿拖鞋给许骋换边说:「来就来了,怎么大晚上的还带个蛋糕?」 许骋把蛋糕给何烯年拿着,自己弯腰换鞋,换好鞋之后直起腰转头看他,「今天我生日。」 何烯年缓慢地眨眨眼,以为他在开玩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许骋刚以自己是寿星的藉口拒绝了易叔的敬酒,所以今天能自己开车来找何烯年。 他一晚上下来总想再来看看他,不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只是想和何烯年再说一说话。 但是就这么来好像有点奇怪,所以自己的生日就变成了一个绝佳的藉口。 「真的,你可以看看我的身份证。」 看着何烯年惊讶的表情,许骋笑着说:「想找你一起庆祝,何总赏脸一起吃个蛋糕吗?」 何烯年终于反应过来,「你早点说我就能给你准备份礼物什么的,现在蛋糕都得你自己买。」 「我不在乎什么礼物,我只是想找个藉口来见一下你。」许骋说得直接,听得何烯年心跳漏了一拍。 何烯年带他走进客厅,照顾许骋坐下之后又很忙碌地想去烧水泡茶,刚转身就被许骋抓住了手腕,他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不用忙了,我就上来和你吃口蛋糕,你再走来走去就该明天了。」许骋没有戴眼镜,坐在沙发上抬着头看他。 许骋脆弱的脖颈裸露在灯光下,头微微仰着,手还握着他的手腕。 何烯年觉得他这个姿势像是在索吻。 何烯年怔愣地着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错开了视线,直接坐了在茶几旁。 「那我们额,先切蛋糕吧。」 何烯年把蛋糕盒子拆开,拿到了里面的蜡烛才想起来要去关灯点蜡烛,又去把灯关了。 关灯后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了过去,直接席地坐了在许骋腿边,拿出打火机点了蜡烛,把蜡烛插在蛋糕上。 第73页 「骋哥,许愿吧。」 许骋隔着摇曳的烛光看他,眼神晦暗不明,何烯年的心跳也失控了,和在北京那个早上一样,迫切地想做点什么。 许骋最后错开了视线,闭上了眼睛。 何烯年看着许骋的侧脸,心跳依旧很快,但是脑子却非常清醒,他知道自己接下来想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代表着什么。 何烯年单手撑着茶几,在许骋许完愿睁开眼睛前,探身吻了许骋。 不是似是而非落在嘴角或者其他地方的吻,何烯年的唇精准无误地落在许骋的唇上。 许骋的唇温凉柔软,像初冬枝头的一簇梅花,带着冷冽的清香,让人生出无端的怜爱,何烯年只敢轻轻地贴着,覆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指节却用力得发白。 许骋在何烯年凑上来的时候就睁开了眼,只是何烯年的动作太快了,电光火石间,他震惊得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何烯年贴着他,生怕惊醒了何烯年,也怕这是自己爱而不得催生的幻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是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 何烯年终于退开了一点距离,但是他们依旧近得呼吸可闻。 咫尺之间,何烯年借着微弱的烛光直直看进许骋的双眼,迎着他错愕的视线,缓缓说:「我猜你的生日愿望里会有我。」 许骋终于回过神并且确定这不是梦境或者幻想,何烯年真真切切地吻了他。 昏暗的客厅里,何烯年笑着,对他说:「许骋,生日快乐。」 许骋抬手抚上他的侧脸,边靠近何烯年边轻声说:「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的愿望实现得的一次。」 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人的唇再次贴近。 这次不再只是纯情的厮磨,许骋反客为主,占据了上风,顷刻便侵占了何烯年的唇舌,霸道地肆虐在另一片陌生的领地。 何烯年纯情得要命,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第一次亲吻,他不得章法,只是凭藉本能张着嘴,一只手攀着他的许骋的手臂,容纳着他的侵略。 何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被带到了沙发上,蜡烛早已燃尽,客厅愈发昏暗,许骋覆在他身上,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扶在他的颈侧,拇指时不时拂过他的耳廓,带起另一种刺激。 黑暗中响起暧昧的水声,唇舌纠缠,许骋越吻越深,何烯年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忍不住偏开了头,错开和许骋相接的唇。 何烯年呼吸急促,许骋覆在他身上能感觉到他胸膛起伏的频率。 今晚的月光很亮。 月华照进客厅,许骋能看见何烯年的嘴唇上覆盖着一层水光,半敛着的眼也波光粼粼泛着欲盖弥彰的情,欲。 许骋看着他的侧脸,喉结滚动,开口的声音沙哑低沉,性感得要命。 「怎么不喊哥了?」他说。 何烯年转过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许骋看他迷茫的表情和眼神,呼吸几乎瞬间就变得粗重了,抓着何烯年手腕的手不自觉收紧,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升腾叫嚣着占有的欲、望。 何烯年终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他勾了勾嘴角,满足许骋。 「骋哥,生日快。。。」 乐字还没说完,就被许骋堵了回去。 这次亲吻许骋像发了狠,吻里夹杂着啃噬,何烯年好几次忍不住的呜咽都被含糊着堵在了喉咙口,变成了愈发勾人的呻!吟。 他仰着头承受着许骋的攻城略地,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许骋的后颈,拉着他贴近自己。 哪怕两人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了还不够,要近一点,再近一点,即便被掠夺了所有呼吸和心跳也没关系。 满腔的爱意不必诉说,在每一个清醒或沉沦的瞬间,睁开眼能看到,闭上眼也能感觉得到。 退缩过、也迟疑过,但好在有人愿意在原地看着他、等着他,今天的举动并非无奈之举,也不是偷欢半晌,是给那场迟到的钟情一个应有的答覆。 第38章 我图你啊 失控是在哪一个瞬间,谁也说不清楚。 何烯年的手滑落到许骋的后腰,撩起了他的西装外套,隔着薄薄的衬衫感受他的体温。 而许骋的手探进了何烯年的睡衣下,终于握住了那把梦寐以求的劲腰。 房间里没有暖气,但是他们都出了一身薄汗。 理智陷落的前一刻,许骋稍稍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分开的一剎那,何烯年迷濛地睁开眼,微张着嘴唇凭本能追逐上去。 月光下,许骋被他这副模样烧红了眼,理智和欲。望交锋,最终他还是抬起手轻轻盖住何烯年的眼睛。 看不见他懵懂又沉迷的目光,许骋的理智总算占据了上风,他趴在何烯年身上一点点平复呼吸,却发现被他温暖的体温烘着,他的努力根本无济于事,但是也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他分毫。许骋就在这甜蜜的纠结中苦苦挣扎。 两人都是男人,都能察觉对方身上的变化。 何烯年在一片漆黑里缓慢眨眼,心如擂鼓,丝丝缕缕的甜蜜萦绕心头,他第一次经历这么特别的快乐和满足。 何烯年搭在许骋后腰的手不自觉收紧,把他搂住,在黑暗中缓缓勾起嘴角。 可是许骋却被他抱得呼吸一滞,他脑袋埋在何烯年颈窝,苦笑了一声,「别抱我了。」 第74页 何烯年忍不住笑了出声,收回了手,声音沙哑地问他:「你要不要洗个澡?」 许骋沉默了片刻,鼻尖轻轻擦过何烯年的耳廓,终于把自己从他身上拔了起来,黑暗里他低声说:「要。」 何烯年从沙发上坐起来,摸黑去了房间找了套运动服,想了想,又给许骋拿了条新的内裤裹在衣服里面,出去之后一股脑扔了给他。 他自己也有点难受,只是大冬天的这么几步路走过来,虽然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但是这么冷却了一阵他自己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许骋洗澡的空档,何烯年把灯开了,把蛋糕上的烛泪铲走,自己切了一块蛋糕吃。 虽然这蛋糕只是幌子,现在也早已过了十二点,但是既然许骋带来了,那还是多少吃几口。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冷静下来后脑子里闪过很多事情。 他的生活和工作依旧是一团乱麻,说等一等的是他,等不及的也是他。 何烯年被自己的感情玩弄在鼓掌之间,根本无力反抗,他根本按捺不住心动,但是至少许骋有知情权,他需要知道自己的一摊子事儿。 许骋洗好澡出来的时候何烯年已经吃了半个蛋糕了,他还在出神地在碟子上叉了一大块蛋糕往嘴里送。 许骋被他的架势吓到,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大晚上的吃半个蛋糕,你受得住吗,别吃坏肚子了。」 何烯年转头看他,牛头不搭马嘴地说:「这蛋糕挺好吃的,不吃浪费了。」 「再好吃也不用一晚上吃完。」 何烯年把手里叉着的蛋糕递到许骋嘴边,浅浅笑着,「那寿星你吃,自己的生日蛋糕总得尝一口。」 许骋的生活一般情况下很规律,晚上八点后就不吃东西,每周健身,这种高糖分的东西更是能不碰就不碰。 只是此时此刻,他没办法拒绝眼前言笑晏晏的何烯年,哪怕他现在想要黑夜变成白天,许骋也是会想尽办法完成,何况只是吃一块蛋糕。 许骋就着他的手一口把蛋糕咬下,奶油在嘴里化开,他嚼了几口咽下肚子,又抽了张纸巾擦嘴,「剩下的别吃了,放冰箱明天也能吃。」 何烯年放下叉子点头说好,然后就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看他。 过了一会儿,他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何烯年终于缓缓开口,「骋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许骋也靠着他坐下了,他心里忐忑,但是面上不显,还开玩笑说:「怎么,耍完流氓想赖帐吗。」 何烯年转头认真看着他,看着他的神色,许骋强撑出来的笑容也渐渐收回去了。 他开始害怕是不是自己又在自作多情,怕何烯年转头就走。 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是一会儿,何烯年摇摇头,说:「我想给你一个赖帐的机会。」 许骋有点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沉默着看他。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我胆小懦弱,甚至连下定决心喜欢你都花了好长时间,话说得不漂亮,事办得不好看。」 「工作也一塌糊涂,不知道那天丰年狮馆就倒闭了,我也就失业了。」 「而且我身边没多少人知道我的性取向,包括我爸,这事我瞒了好久,一直没敢说出来,我爸有高血压,我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可能就这样瞒一辈子了,和我在一起的人估计也得偷偷摸摸的。」 何烯年一点点剖析自己,像是撕开了已经结痂但是尚未癒合的伤口,把最难看的、血淋淋的一面展露给许骋看。 短短的几句话中,他品味到了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他知道自己并不讨喜,但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袒露这一点还是很难堪、也很难受。 「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想过要不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完这辈子,但是你说喜欢我。」 何烯年痴迷地看着许骋,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许骋,你说你喜欢我。」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这样的人,我真的想不明白有哪里值得你喜欢的。」 何烯年看着许骋,双眸盛满了柔情蜜意,眼角眉梢都诉说着钟情,姿态却放低到了尘埃里,「所以你想清楚了吗,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可能会很累。」 许骋在他的注视里、在他的自轻自贱里,全都明白了,最开始的对不起,后面的等一等,还有现在。 何烯年总是在说自己不配、不值得,这么多年来,他活得比许骋想的还要累。 明明他那么好,好到许骋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的想不明白,其实许骋也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何第一次见面就被何烯年吸引,然后是接近和理所当然的倾心。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一个答案。 和许骋最开始想的一样,他们来日方长,最初的心动在日后的相处中总会找到合理的解释,如果找不到,那么以后和何烯年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喜欢和爱的理由。 他想用好长好长的以后去回答何烯年的问题。 许骋侧过身抱住何烯年,贴着他的耳边说,「我觉得喜欢并不是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你问我原因,我也回答不出来。」 「但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所有时间里,我们也许可以一起找到。」 第75页 许骋低声笑了,笑声全部收入了何烯年的耳朵里,他的耳廓发红。 「可能是因为你是个温暖的人,也可能是因为你笑起来太过好看,但这些解释都是因为你,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可能也是答案本身。」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情话,何烯年甚至都不确认这是不是情话。 深夜里许骋的低声耳语和拥抱,让他眼眶发酸,他抖着手搂着许骋,喉间溢出点哽咽。 许骋耐心地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没关系,你说的都不是什么问题,狮馆以后会被更多人看见,你不会失业。」 「来日方长,现在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可以交给时间,你不要拿你父亲困住自己一辈子,这是最糟糕的解决办法,我相信他也不会乐意自己的儿子一直这么孤独,你什么时候想和你父亲坦白了,我会陪着你,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该让我分担一些。」 何烯年听到这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出声了,他沙哑着声音问:「你图什么啊。」 图什么?他图何烯年能毫无顾虑地喜欢他,喜欢是很美好的感情,不应该背负这么多的痛苦和自责。 他知道国内并没有国外那么开放,他的父母在外国生活了很多年,当时也花了一点时间去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更别提何烯年的父亲了,他还有高血压,这个病可大可小,许骋理解何烯年的顾虑,也因为爱他,所以愿意陪他面对那些困难。 等到何烯年不再抽泣,许骋五指插入他的发丝,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说:「我图你啊。」 何烯年刚收起的眼泪好像又要决堤,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哭得这么猛了。 何烯年在许骋的怀里平复好了情绪,许骋适时开玩笑,「你这感觉不是找了个男朋友,看着像是失恋的高中生,哭这么惨。」 说完抽了张纸巾给何烯年擤鼻涕。 何烯年没有接,也没有回话,哭得有点不好意思,招呼也不打就去了浴室,等洗好脸出来才看到自己刚刚把许骋的衣服哭湿了。 衣服是灰色的,上面的水印格外清晰。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再找一件衣服给你换吧。」 说完就就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给他找上衣,许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何烯年弯腰在衣柜里翻找的时候他就靠在门边饶有兴味地打量他的房间,还有他露在衣服外面的后颈和手腕。 何烯年终于从柜子底下翻出了因为过于宽松而没怎么穿过的卫衣,递给许骋。 许骋没有伸手接,只是一手揪着自己衣服的后领,然后往前一扯,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何烯年抬着手,看着他利落地脱下衣服,露出白皙细腻的皮肤,与之并不匹配的是他的上半身精壮的肌肉,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宽肩窄腰的身材怪不得穿西装的时候那么好看。 何烯年忘记了非礼勿视,不似上次在许骋家隔着浴巾匆匆一撇,现在他直视着许骋,只觉得这具身体和他想像中不一样,比想像中好看太多了。 许骋接过他手里的卫衣,笑着说:「好看吗?」 何烯年老实点点头。 许骋本以为何烯年会挣扎一下,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于是起了玩心。 他没有马上套上衣服,大冬天的顶着十度不到的温度裸着上半身走到何烯年身前说:「我猜你的也不错。」 边说视线下移,游走在他的胸腹位置,看了一遍后还非常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真的不错。」说得跟他真的见到过似的。 何烯年撇开视线,匆忙说:「大冬天的你也不嫌冷,赶紧穿上衣服吧!」 说完就快步走出自己的房间去了隔壁的客房给许骋铺床。 许骋穿上衣服,没有跟出去,他坐了在何烯年的床边,打量着他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衣柜和落地衣架,上面零散地搭着几件衣服,到处都充斥着生活的气息。 许骋其实累极了,这几天一直在筹备开展,没有来得好好睡一觉。 床铺被褥软和,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许骋没忍住躺下,睡着了。 第39章 等我下班 何烯年铺好床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许骋已经以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躺在床上睡得挺香。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许骋的半边脸埋进了被褥里,眉头皱着,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 何烯年无声地笑了笑,从床头拿过枕头,小心地把枕头垫到许骋的后脑勺,然后又给他盖好了被子才关灯离开。 第二天一早,何烯年很早就醒了,他过去看许骋的时候许骋还熟睡着,于是也没有叫醒他,只是自己先去洗漱好。 洗漱好又他想了想又去厨房打算先熬好一锅粥,免得许骋等会儿饿着肚子离开。 他把米淘好放进电饭锅的时候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转头看过去,许骋正好从浴室向他走过来。 许骋看起来很困,下巴和额发都挂着水滴,眼睛半睁着,迷迷糊糊地朝着何烯年走过来,走到他身前的时候直接把头一低,埋到了何烯年的肩膀上。 何烯年被他的动作逗笑,心脏软得一塌糊涂,站稳后抬手捏捏他的后颈,问道:「没睡醒?」 第76页 许骋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了。 「那再睡一会儿?」 这次过了一阵怀里的人才缓慢地摇摇头,然后开口,「要上班。」 「困成这样能工作吗?」何烯年继续小声问,「今天翘个班?」 许骋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笑着说:「怎么在一起第一天就怂恿我不上班?」 何烯年看着许骋睡眼惺忪,嘴角挂着笑,发丝柔软又凌乱地垂着,终于真实地感觉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了,从今天开始,许骋是他男朋友。 这个认知让他快乐得有点飘飘然,他笑着说:「那怎么办,好歹也是老闆,一天不上班也不能怎么样吧。」 许骋抬手捏捏他的脸,纠正他,「严格来说我只是个打工的,你才是老闆。」 何烯年的脸被他捏得变形,但还是很乖地抬眼看他,许骋心下一动。 四目相对里,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许骋松开了手,改为捧着何烯年的侧脸,慢慢地低下头,何烯年也闭上了眼睛。 怕又把火给撩起来,他们吻得很克制,许骋先是轻轻地吮着何烯年的下唇,然后舌尖轻挑开他的齿关,没有受到多少阻碍就缠绕着他的舌尖,温柔地追逐着。 直到彼此的呼吸开始急促,他们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何烯年睁开双眼,眸子里已经覆盖了一层水雾,许骋发现他的泪腺很敏感,受到一点刺激就会分泌泪水,有种和他性格不符合的脆弱。 许骋的拇指颳了刮他的眼皮,声音带着早起的沙哑,「怎么好像哭了。」 「没哭,刺激大发了。」何烯年说。 许骋挑眉,问:「怎么就刺激,我还没干什么呢。」 「不知道,一大早看到你就心跳好快。」 何烯年没谈过恋爱,但好像天生会哄许骋开心,用最直白的语言说着让许骋心动得不得了的话。 许骋重复道:「我还要上班呢,别勾我。」后半句含含糊糊的,因为他又吻了下去。 最后折腾到电饭锅里面的粥熟了,他们都吃了早餐才各自出发。 何烯年到狮馆的时候李瑜已经在早训了,何坚刚好打完一套拳,他心情很好地给两个人都道了早安。 何坚有点疑惑看着他,李瑜则反问他:「心情挺好,捡着钱了?」 何烯年点点头,「捡到一个大宝贝了。」 李瑜也没当真,就只是起闹了几句让他请吃饭,何烯年也脾气很好地答应了。 许骋这几天都很忙,年前要走动的关系,年后的工作安排都挤在了这几天,有时候何烯年在电话里听到他疲惫的声音无能为力,只能劝他早点休息,许骋电话里答应得挺好,但何烯年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 一个星期后,何烯年他们继续去山涧画廊表演,今天表演完,画廊就会休息一周,赶在年前过来看表演的人不少。 何烯年那天把狮队的人都抛下,赶在画廊开门前去了。 正门的保安早就认识他了,乐呵呵就放了他进去,何烯年顺便还套了话,知道许总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他熟门熟路找到了许骋的办公室,规规矩矩地敲了一下门,等了会儿也没有人应门,于是又敲了一下。 还是没有人应门,他忍不住把耳朵贴到门边想仔细听听动静,但不知道是门隔音太好还是里面没有人,贴了一阵愣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何烯年退后半步,打算给许骋打个电话的时候,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精准直击他手里的手机,嗖一下就抽走了他手机。 何烯年被这偷袭打得猝不及防,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转身找罪魁祸首。 一转身,许骋一手拎着他的手机,一手拎着外卖盒,垂眸笑眯眯看着他。 何烯年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连忙问:「你刚从楼下上来?我怎么没见到你?」 许骋朝旁边努努下巴,「我走楼梯上来的。」 何烯年是坐电梯上来的,估计就这么错过了。 许骋把手机递给他,然后上前一步开门,他的办公室门是密码锁,他也没有顾忌何烯年,边按密码边说:「密码是画廊开业的日期,0730。」 密码锁滴一声,锁打开了,许骋推开门,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何烯年,笑着说:「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何烯年跟在他身后,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头笑了。 他转身关好门,许骋已经坐在沙发上,从袋子里拿出早餐,何烯年站着看他,他眼下的青黑很明显。 何烯年在他身前弯下腰,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黑眼圈,小声说:「今晚好好睡一觉吧,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许骋抓着他的手说好,说完脸上就浮现出了抱歉的神色,「对不起,这几天都没好好陪陪你。」 何烯年不甚在意,坐下帮他打开外卖盒子,「我又不是什么小女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有这个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睡一觉。」 何烯年转头看他,用之前苏杞跟他说的那番话教训他,「不要以为自己还年轻就不当回事,以后有得你受的。」 许骋失笑,喝了口咖啡,悠悠道:「你最好记住今天自己说了什么。」 何烯年觉得后颈一凉,讪讪笑了,没说话,随手拿起许骋之前放在一边的书翻了起来。 第77页 许骋在吃早餐,何烯年在看书。 那本书是许骋做这个展之前买的,是一些南狮传承人一起写得回忆录,也记载了南狮的发展,何烯年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神。 许骋看着旁边安静翻书的何烯年,莫名品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许骋本来想吃完早饭处理一下工作的,但是何烯年来了他就没什么心思了,他懒懒靠在沙发上,听着他翻书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何烯年看着书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身后没有了动静,他转头看过去,许骋已经靠着沙发靠背闭上眼睛。 睡着的许骋比手上的书更有吸引力,何烯年看他微蹙的眉还有紧闭着的双眼,看他笔挺的鼻樑,看他抿着的薄唇,怎么看怎么喜欢。 看着看着又有点心疼,坐着都能睡着,这是有多累啊。 何烯年看他手里还拿着咖啡,于是小心走到他身边,动作很轻地握住了杯子,想把咖啡杯取下来,但是还是惊动了许骋。 许骋迷迷濛蒙地睁开眼睛,垂眸看着面前蹲着的何烯年,哑着嗓音说:「我睡着了?」 何烯年终于顺利把那杯咖啡拿了出来,他捂着咖啡,杯壁带着许骋手心的温度。 「嗯,你能睡多久,我帮你看着时间,等会儿叫醒你。」 何烯年声音放得很轻,不想打破清晨的宁静,也想许骋能多休息一会儿。 许骋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最终说:「半个小时后叫醒我。」 说完就抬手攥着何烯年的手腕,一个用力让他重新坐在沙发上,何烯年手里拿着杯咖啡,不敢跟他挣扎,怕洒出来了,只能被他带着坐下。 许骋贴得很近,何烯年一坐下他就重新靠着沙发靠背,头歪到一边,一手扣着何烯年的手闭上了眼睛。 何烯年探身放好咖啡,看两人虚虚交握着的手,最终还是掏出手机对准两人的手拍了张照片。 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甚至只能把这张照片设置成私密,但他还是很开心。 那个曾经以为可望不可及的人就牵着他的手,这是何烯年梦里都不敢奢望的美好。 半个小时过得很快,何烯年晃了晃许骋的手,没能把人晃醒,只能又叫了他几声。 许骋终于皱着眉醒了过来了,估计是因为休息不好,眼睛的上眼皮从好看的外双变成了好多重眼皮,看着还怪呆萌的。 许骋一醒过来就握紧了何烯年的手,然后揉了揉眼睛,感嘆:「我真的睡过去了。」 何烯年拇指摩挲他的虎口,说:「太累了吧,后面几天多休息。」 许骋嗯了一声,直起身,何烯年以为他要站起来,刚想松开手许骋就倒在他怀里,额头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 「想继续睡,没睡够。」许骋刚醒,声音还哑着带着点鼻音,配上他的动作,何烯年心都萌化了。 双手不停使唤就搭上他的背,拍了拍,非常昏庸地说:「那就继续睡,什么班还得劳动许总亲自去上。」 许骋闷闷笑了,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我得去洗把脸太困了。」说完就一口把桌上的美式干了,去了办公室连着的休息室。 洗完脸出来又是精神翼翼的许总,何烯年看时间差不多了,李瑜他们也要快到了,就打算离开。 开门前许骋叫住了他,然后趁他回头的时候低头给了他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趁着何烯年还愣神的时候打开了门和他一起走了出办公室。 进电梯的时候许骋说:「今天表演完你别跟他走,等我下班好不好。」 第40章 当年校草 何烯年怎么说得出不好,他答应之后刚想说点什么,电梯门就开了,孙铭站在外面,手里拿着杯咖啡。 何烯年把话咽到肚子里,朝他打了个招呼,径直往外走了。 许骋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孙铭本来就想找老闆去,这会儿都看见许骋了就屁颠屁颠跟着出去了。 这天来的客人更多了,和上次都是些媒体和画廊经纪人、艺术家不一样,这次有老人有小孩儿,看起来都是普通人。 上次的表演在许骋的推波助澜之下算是在这个地方火了一把,上了本地的电视台,还有些自媒体大v也拍了视频放在自己的公众号或者微博,甚至还上了国外的一些艺术类网站,这当然离不开许骋的助力。 但是后续的一些转发播放的数据却是实打实的,画廊没有这么多钱买水军,许骋顶多能给何烯年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 如果不是内容足够吸引人、足够好,热度也不会持续。 李瑜他们来的时候停车场甚至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让保安带着走后门去到员工的停车场和他们挤一挤。 和上次一样,在舞台后的小房间候场的时候,外面展厅连带着展厅外已经人头涌动了,为了让他们能有足够的空间顺利表演甚至上了在桩阵前上了一米栏。 李瑜惊嘆连连,问孙铭:「这些十有八九都是沖我们来的?」 孙铭点点头,「对,还陆续在进来呢,后面估计得看看是让你们加场表演还是以预约方式进入了。」 「画廊开业以来还没试过这么大客流。」 李瑜还在给孙铭添油加醋宣传丰年狮馆,何烯年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搞砸。 第78页 这天来看表演的多数都是南城本地人,何烯年他们走完高桩舞着狮和观众互动的时候一个小朋友抬着胖嘟嘟的小手给狮子递红包,何烯年笑了笑举着狮头接过去了。 南城春节有个习俗,当地的狮馆会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出狮,这种出狮,游走在村里的大街小巷,路上遇到行人会热情地上去打招呼,路人只需要一个红包就能把狮子引回家,狮子会在对方家门口或者一楼走一圈,以求这一年一帆风顺,无病无痛。 红包金额有大有小,但大多数都只有五块十块的。 这一天他们出狮不求赚多赚少,只图给大家带个好意头,新年喜庆一点。 但是这些年好多人都住上了商品房,村里的独立栋好多租了出去,过年了租户也回家了。 以往大年初一出狮,每家每户走下来一天都不带重复的,只能挑着街道走,现在不到半天就走完了,村里人不多,也没意思。 他们现在更多是初一那天应村委邀请在祠堂门口表演,来看的大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叔叔或者年纪更大的老人。 何烯年收到这一封红包心下动容,隔着一米栏给小朋友鞠躬,又把狮头凑过去给他摸,逗得小朋友哈哈笑。 何烯年边给他摸摸头边拆开了红包,看见红包里面只是五块钱之后松了口气。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递出了手里的红包。 但是何烯年只收了这么一封红包,其余人一律略过,只是给大家又鞠了几个躬。 虽说大家的红包估计只是小心意,但是在他们都是买了票进来看展的,再收钱实在不合适,被有心人炒作了就该偏离初衷了。 今天因为这个小插曲,何烯年他们多表演了将近半小时。 退场前,何烯年重新走到桩阵旁边,低声和李瑜商量后,李瑜把他重新抱上了桩台,自己也跳了上去。 大家都以为有彩蛋的时候,何烯年走到刚刚放对联的位置,控制着狮头「叼」起了对联。 狮子叼着对联翻身下桩,走到刚刚那个小朋友前面,把手里的对联递给了他才退场。 这个下午,山涧画廊官微和官博的评论达到了历史高值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热评第一是一张因为手抖而糊出天际的照片。 照片是一个叠罗汉的动作,李瑜把何烯年高高举起一瞬间。 何烯年踩在李瑜大腿上,遮住了李瑜的脸,他把狮头高高举起,狮头下巴处的髯须把何烯年的上半张脸遮住了,只露出他的下半张脸还有上半身,黑色短袖把他的常年锻鍊的身材勾勒出来。 模糊的像素拍出来的人像不知道为何另有一种吸引力。 可能是因为模糊产生美,也可能是因为何烯年本来就有着不俗的魅力,毕竟少年时也当过几年校草。 这条图片评论还带着一句「哥哥好帅」,后面跟随了一串「老公」和「哥哥」。 神通广大的网友顺着官微扒拉到了之前的一则先导片,里面剪了何烯年一小段只有背影的扎马步视频,画外音是刘佳欣给他的採访。 刘佳欣问他:上高桩怕不怕。 他用粤语回答:惯了。 何烯年记得,当时他是用普通话回答的刘佳欣,但是刘佳欣后来让他又用粤语再说一遍,后来好多採访都是用粤语回答。 这条视频的评论正在持续增长,这次除了刷哥哥老公的,还有的说他讲粤语的声音好听。甚至有眼尖的网友截图作了个对比,言之凿凿证明这个背影和那个糊出天际的正脸是同一个人。 何烯年因为要留在这里等许骋,顺带着围观了自己小火一把的过程。 刘佳欣兴沖沖地和他一起看评论,看到激动还抓着他胳膊疯狂摇晃,「我是不是把你拍得很帅,我就知道总有人会发现你的颜值。」 何烯年无奈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许骋进了办公区,他一过来何烯年就看向他,朝他笑了笑,许骋也递给他一个眼神。 这个突如其来的热度许骋不可能放过,他把品牌部的所有人组织起来开了个临时会议。 主要是趁着面前这一波热度,再推出一些视频或者採访,之前刘佳欣拍的片子所有人都得重新全部过一遍争取把汤渣也捞出来给大家看。 许骋知道他们都加了一轮班,都很累,今天本来他也想早点放员工走,但是有这么一个契机估计全员都得加班到深夜。 他安抚了一下大家,并且直接表示今天的晚饭和宵夜自己都包了,同时也透了个底,让他们好好期待新年红包。 打工人无非就为了钱,钱到位了一切好说,听到老闆这么说都鼓足了干劲,各自分头干活。 许骋出来后看了何烯年一眼就转身走去自己的办公室了,何烯年心领神会,跟在他身后也进了他办公室。 关上门后许骋有点不好意思朝他笑笑,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说:「今晚估计我得加班了,你要不先回去?」 何烯年摇摇头,「我回去也没什么事了,我跟他们说了,这几天放假,让他们回家准备过年了。」 许骋看起来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何烯年以为他还在纠结早上跟他说好的约。 于是有意逗笑他,「早知道我能靠脸吃饭,这些年哪用混得这么辛苦啊。」 许骋挑挑眉,抚在他脸侧的手下滑到他的下巴,浪荡公子一般挑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他,说:「怎么,以后想走花瓶路线?」 第79页 「好像也不是不行?」何烯年接话,刚说完就被自己逗笑了,许骋也笑了。 笑够了,许骋才说:「那你想出镜吗?佳欣挺多镜头都有拍你。」 何烯年想了想,「随缘吧,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该出镜就出镜。小年轻的热情来得快去得快,这我还是拎得清的。」 许骋也看到那些评论了,他第一次切身体会网友们的热情,虽然对象不是他但也是他男朋友,隔着网线哥哥老公叫得好听,看得他嘴里泛酸。 所以刚刚开会他还传达了这个思想,不要用何烯年的外貌做营销,还是把主题集中在南狮和传承上。 听到何烯年这么说他心里终于没那么堵了,但嘴上还在试探,「这么多小姑娘这么叫你,你就不上头?」 何烯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疑惑地看着他,反问道:「小姑娘怎么叫我也不关我事啊,我喜欢男人。」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许骋该不是吃醋了? 这种感觉过于新鲜,以至于他这个恋爱新手交锋了好几个来回才后知后觉许骋溢出来的酸味。 何烯年抬起头,饶有兴味看着许骋,带着笑意说:「许骋,你是不是吃醋了,因为他们那么喊我?」 许骋居然没有否认,大大方方承认道:「对,他们觊觎别人男朋友算什么事儿。」 何烯年噗嗤一声笑了,成熟稳重的许总在他面前抱怨着子虚乌有的东西,太可爱了。 「你怎么和他们比啊,他们就只能说着玩。」 何烯年说完还牵着许骋的手晃了晃,他笑得眯起了眼,上挑的眼尾弯弯的,眼睛里面装着许骋的倒影。 「他们能说着玩儿,那我呢?我能怎么样。」许骋看着他问。 办公室安静了片刻,两人的视线焦灼在一起,玩笑褪去之后,暧昧的情愫在缠绕,空气在升温。 何烯年眼睛还是弯着的,眼里和心里装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眨眨眼,踮起脚极快地亲了一下许骋,然后退后靠着门,笑眯眯看着他说:「你还能这样。」 许骋被他亲得心痒痒,往前一步把人堵在自己身前和门后的一点空间里,何烯年被迫仰起头才能看到人。 许骋低头看着他,低声道:「再亲一下好不好。」 他说完居然就很矜持地维持着这么呼吸可闻的近距离,仅仅把视线落在何烯年的唇上,没有进一步动作,看起来真的是非常绅士地等到肯定答覆才敢有下一步动作。 何烯年微微仰着头看他,等了可能有十来秒,也可能只是几秒钟,许骋依旧没有动作,于是他就抬头重新亲了上去。 贴上去的时候,他能听到许骋喉咙里溢出来的一声轻笑,随后就被夺去了主动权。 第41章 男狐狸精 这天下午和晚上,山涧画廊的品牌部加急推出了两篇採访推文和一条视频。 採访主角是丰年狮馆的每一个人,甚至陈昊朗都占了两条回答。基本都是围绕丰年狮馆和南狮的採访。 视频则做成了纪录片形式,这是先导片,这也是下午紧急讨论出来的。 这一期基本是丰年狮馆介绍,镜头最开始定位在狮馆那一角缺了的屋檐,然后慢慢推进到墙角长出的青苔和堆积的木凳、锣鼓、狮头。 拍摄的时间应该是清晨还未日出的时候,天刚亮,却还未透亮,导致画面色调看起来有点凄冷,苍凉。 随后各种画面闪过,何烯年他们的早训,在狮馆跳桩练习,何烯年纠正陈昊朗动作的背影,李瑜抱着他一下一下跳桩,何烯年和李瑜练习凳狮。。。 很多何烯年熟悉的画面闪过,被剪辑过放上屏幕之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他第一次看到镜头下的丰年狮馆和自己,当时的他们都透着种风烛残年的破败感。 锣鼓声愈发激烈,画面一帧帧闪过,最后画面一转,去到了山涧画廊,通体金黄的狮子威风凛凛得从高桩上翻身下桩,狮头一昂,盯着屏幕外的每一个人。 这个画面定格了一会儿,鼓声也低沉下来直到完全安静,镜头再次一转,画面变成了黄昏落日下的丰年狮馆。 一半是被夕阳渲染成橙红色的天空,一半是坐在高桩上高低错落的背影。 何烯年能依次认出每一个人,人也不多,李瑜、陈昊朗、阿文、小达、小朱、康鹏。 他记得那天的晚霞很好看,在狮馆的人都出来看了。 此刻的画外音是刘佳欣的提问:「你为什么舞狮?」 各种各样的回答一闪而过,最后以何烯年的回答作结尾,当时他回答:因为总要有人做。 视频和採访文章发布后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乘着白天的热度,数据依旧很好,阅读量上涨得很快。 发布一个多小时后微博被德胜狮馆的官博转发,过了不久又被南城的龙狮协会转发。 评论基本都是正向积极的,也有问怎么买票的。 画廊的公众号同时公布了加开演出的信息。 这次的评论也有叫哥哥老公的,但是更多的是在好奇南狮到底是什么,有南城本地人在评论科普。 再晚一点的时候何烯年甚至看到有同行在朋友圈分享了推文还有视频。 这个晚上许骋并不是一直在办公室待着,经常被叫出去讨论,何烯年不好意思先离开,就一直待在许骋的办公室。 第80页 等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了。 何烯年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没抗住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本来就没睡熟,许骋进来站在他身前的时候就醒了。 许骋看他醒了朝他笑笑,「我送你回家?」 何烯年摇摇头拒绝,「太折腾了,从这儿去我家你再回来再快都要一个小时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这么晚了你也打不到车了。」说完许骋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想让你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 何烯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个时间估计真的打不到车。 他犹豫片刻,开口:「那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我不嫌弃。」他话都没说完许骋就来了这么一句。 何烯年失笑,「我话都没说完,怎么就不嫌弃了。」 「不管是来我家还是一起睡我都不嫌弃。」许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何烯年笑着抬手推开许骋越靠越近的脑袋,「那你多少有点不要脸了,我是说你要是不嫌弃就送送我回家。」 许骋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往外走,边说:「走啊,回我家去。」 许骋家离画廊不远,开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两个人又累又困,到家就各自洗漱去了,何烯年洗完澡后穿着许骋稍大的家居服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安排自己。 没等多久许骋就穿着睡衣出来了,吹风机给何烯年用了,他自己的头发发梢还滴着水,脑袋顶着一条毛巾。 何烯年见他这样子连忙催他先去吹干头发,许骋边答应边往客厅的浴室,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跟何烯年说:「你要是困了先去睡觉。」 说完朝他身后指了指,「客房就在那里,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何烯年站了起来但是没去客房,反而在许骋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说:「辛苦了骋哥,也谢谢你。」 许骋无所谓地笑了笑,「谢什么,我也不光是为了你们狮馆,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公众号和微博涨了多少粉丝。」 何烯年没有反驳,许骋说得确实没错,这是双赢,对双方都有利的事。 但严格来说,何烯年他们还是占到了便宜,今天他看到那个先导片就知道了,许骋大可把视频的大头放在展厅或者展览筹备上,但是他没有,几乎整个先导片都是围绕丰年狮馆展开,这也就决定了这个小纪录片的基调,后面估计重点内容都会在狮馆或者他们。 何烯年也笑了,「总觉得占你便宜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占一下便宜?」许骋边说边抬手撩了下何烯年的刘海。 何烯年眨眨眼,后退了一步,利落转身,留下一句「再说吧」就去了客房。 许骋举在半空中的手还没放下,无奈笑笑,跟何烯年道了晚安。 一夜无梦。 何烯年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了,他轻手轻脚起床洗漱,打算去晨跑顺便给许骋带个早餐,谁知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许骋房间的门开了,许骋在门后睡眼惺忪看着他。 何烯年脚步顿了顿,脚尖转了个方向走去许骋那边。 许骋也不说话,等他到了自己面前才用刚起床还有点沙哑的声音问:「你要走了?」 「不走,我去晨跑,等下给你带早餐,想吃什么?」 许骋站着半闭着眼睛,一时半会儿没有回答,他看起来真的是困极了,何烯年觉得好笑又心痛。 他刚想让许骋上床继续睡的时候,许骋低下头,慢慢向何烯年倾斜上半身,直到头靠在何烯年的肩膀上,然后就这么靠着,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蹭了蹭,一只手也抓住了何烯年的手。 何烯年站得稳稳噹噹,下意识抬手扶着许骋的侧腰,总觉得许骋在向他撒娇。 不过这个词用在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身上好像非常不妥,用在许骋身上更加不妥。 但是许骋接下来说的话,让何烯年确定了他就是在撒娇。 许骋拖着声音说:「我不吃早餐了,你陪我再睡一会儿吧。」 何烯年觉得此时此刻的许骋只有三岁,可爱得有点太超过了,让他瞬间就放弃了晨跑的念头。 早训什么的晚点补上也不是不行,早餐吃少一顿也没事。 大冬天的,当然是抱着男朋友睡觉比较重要。 何烯年拍拍许骋的侧腰,小声说:「好,陪你睡觉,」 说完就着这个姿势往前走,许骋倒是非常配合地后退着,直到退到床边时,许骋像是被抽了嵴梁骨似的,直接往后倒下,倒下的时候还握着何烯年的手。 何烯年没有防备,就这么被他拉着一起倒在了床上。 倒下的时候,何烯年着急忙慌地一手撑在床上才没有把许骋当作人肉垫子,不然他这么砸下去,能把人砸坏。 何烯年低头看紧闭着眼的许骋,哭笑不得,「你到底醒没醒?」 许骋闭着眼睛在他身下挣扎了一下,何烯年也没想着得到回答,只能艰难地用单手把他安置好、盖好被子。 等把许骋规规矩矩地「放好」,何烯年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而他的左手依旧被许骋抓着,并且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 何烯年给自己扯了点被子盖着,躺到了许骋身边,自言自语道:「男狐狸精。」 第81页 男狐狸精睡得挺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何烯年抿抿嘴笑了,靠着许骋也闭上眼睛,他都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睡过回笼觉了,幸福来得好突然。 被窝被许骋的体温烘得暖洋洋的,何烯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莫名让人安心何烯年很快就睡过去了。 听着旁边渐渐缓下来的呼吸声,许骋闭着眼睛无声地笑了。 何烯年这一个回笼觉一觉睡过了午饭时间,后面他是被饿醒的。 他醒的时候能感觉到许骋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抬眼就是许骋的脖子。 许骋不知道醒了多久,怀里的人一动就问:「醒了?」 何烯年没回答,迷濛着眨眨眼,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睡糊涂了,看着这白皙无暇皮肤上起伏的弧度,心下一动,他在许骋怀里动了动,贴近许骋。 然后抬起下巴,嘴唇微张,亲了亲许骋,然后跟猫似的伸出舌尖舔了舔。 温热的唇舌贴上来的时候,许骋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之后一个翻身和他面对面。 许骋看身下的何烯年,眸色深沉,低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何烯年已经完全醒过来了,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被许骋气势汹汹地堵住了嘴。他也没有扭捏直接迎了上去。 何烯年闭着眼吻得动情,本来放在许骋后腰的手一寸寸游移。 许骋瞬间反应过来,反手抓住了何烯年的手腕,两只手在暗暗较劲,谁也不让步。 何烯年偏过头,睁开眼目光灼灼盯着许骋,没想到许骋力量居然可以和他抗衡。 许骋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迎着何烯年的目光,挑挑眉,挑衅他,「反了你。」 何烯年被他一句话激得久违地热血沸腾,他双腿用力,另一只手也推上他的肩膀,企图把他掀翻。 许骋本来就占据优势位置,而且那一身腱子肉也是实打实练出来的,不是花架子,两个人在被窝里较劲较出了一身汗。 最后何烯年肚子「咕」的一声结束了他们的战斗。 第42章 真他妈好看啊 鑑于两人不甚精湛的厨艺,许骋点了外卖。 吃完午饭,何烯年看了眼时间,还是想去狮馆一趟,许骋没什么事情,就打算和他一起去。 他们一起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电梯门开的时候遇到了苏杞。 何烯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但还是打了个招呼。 苏杞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脚步虚浮,但还是朝着何烯年扯了个笑容,然后看许骋,问他:「得手了?」 许骋忍住翻他一个白眼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说:「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苏杞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视线转移到何烯年身上,说:「所以是你得手了?」 何烯年愣了愣,不知道回他什么好,心说,我倒是想。 许骋上前一步,把何烯年挡在身后,嫌弃道:「昨晚又去哪里浪了,虚成这样还在这赖赖唧唧的,赶紧回去睡吧。」 苏杞脸上表情有点精彩,难得被人堵得回不了嘴,憋了半晌才闷声说:「反正是你体会不到的快乐。」 说完没理他们俩自顾自电梯了。 何烯年边走边说:「苏医生也住这儿啊。」 「对,当时就是他帮我找的房子。」许骋回答他。 何烯年暗自感嘆,怪不得当时自己什么情况许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人家多年好友兼现任邻居,亲疏关系高下立见。 去到狮馆的时候,陈昊朗戴着狮头在练凳狮,李瑜在下面看着,时不时纠正他的动作。 看他何烯年进门的时候就扫了他一眼,注意力又放到了陈昊朗身上。 等到他坐到自己身边才偏头跟他说:「你别说,这小子悟性还挺高。」 小声夸完又高声喊:「哎哎哎,肩膀怎么又怂下去了,手臂抬高。」 陈昊朗闻声又把肩膀打开,抬起了手臂。 李瑜又随口问了何烯年一句为什么早上没来,何烯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看着陈昊朗装作听不见。 没一会儿许骋就停好车进来了,他走到何烯年旁边坐下,何烯年转头看看他,弯了弯嘴角,眼尾也不甚明显地往下压了压。 许骋被他的表情表情甜得心尖抽搐,终究还是抬起手遮住脸上的笑意,飘飘乎地走到他身后。 晚上何烯年把狮馆的几个人和许骋一起带去吃饭了。 何烯年坐在许骋身侧,他们时不时就偏头和对方说话,有种别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其他几个师弟都调侃何烯年什么时候和许骋混得这么熟了,何烯年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倒是李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散了之后直接上了何烯年的车,让他送自己回家。 何烯年应下了,跟许骋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离开了饭店。 车子刚启动,李瑜就没忍住直切正题问,「老何,你们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何烯年笑了,也不知道是说他迟钝还是敏锐好,他点点头承认,「我们在一起了。」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车厢里足足安静了好几分钟,李瑜眼睛瞪得熘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我去!」。 何烯年疑惑道:「你怎么好像比知道我喜欢男人的时候还要惊讶?」 李瑜支支吾吾道:「我想不明白。」 第82页 何烯年想,这个问题,他们自己都想不明白。 原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更迷。 他看着路,缓缓说:「我也不明白,许骋怎么就看上我了。」 李瑜嘆了一口气,「老何,这是好事,我知道我不该泼你冷水,但是许骋和我们相差太大了,他和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怕你以后难过。」 「或许吧,但是以后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错过他了我会遗憾一辈子。」 李瑜点到为止,他并不是不想祝福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只是害怕他受伤。 他这个师弟明明长得挺好,性格也不错,却一直孤家寡人了这么多年,自己守着一个秘密一年又一年,他都替何烯年觉得苦。 起初以为他撑着狮馆太累没心思找女朋友,李瑜常常调侃他让他找个温柔的萌妹子当女朋友,否则以他的性格找个强势的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 李瑜知道了他这么多年单身的原因后只有心疼,他希望何烯年能够幸福,至少可以快乐点。 「那师父那边怎么办?」李瑜突然想到了何坚。 何坚的性格他们都知道,严厉、保守,李瑜都能想到师父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会多么生气,更何况他还有高血压,气不得。 李瑜想说,要不就算了,瞒着吧,为了师父他老人家身体着想。 但是他也知道这对许骋来说并不公平,于是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过了一会儿,何烯年却说,「我总得告诉他。」 李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长嘆一口气,一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烯年笑了,稳住方向盘,「你幼不幼稚,开车呢,少动手动脚。」 李瑜却认认真真说:「有事来找我,别自己硬抗。」 何烯年笑笑不答话,直到去到李瑜家了,李瑜下车前才说:「谢谢师兄。」 李瑜开玩笑,「有事才喊师兄,没事就直呼其名。」说完头也不回就进了家门。 何烯年无奈笑笑,随后开车回家了。 过年前的几天何烯年都得去狮馆教陈昊朗,过几天大年初一陈昊朗第一次上桩表演,小孩这几天紧张得不行。 大年廿九,何烯年上午去完狮馆,中午就去了找许骋。 吃午饭的时候聊到吃饺子,南城没有这个习俗,但许骋在北方长大,但凡在国内过年都会吃顿饺子。 何烯年大年夜肯定要在家过,这天过来算是和许骋一起跨个年,只是吃饺子这么一个习俗,他还是很想满足许骋的。 于是两个一时兴起的人就去了超市买包饺子的食材。 他们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买了饺子皮和肉馅还有一些蔬菜,回去切一切拌一拌就好。 回到许骋家,两个人就钻进厨房撸起袖子干活,一个洗菜一个切菜,还挺和谐。 因为饺子皮粘不上,他们中间还停下来查了查怎么封口,查了一圈,封口的花样实在太复杂,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直接在边缘处沾点水封口。 这样做出来的饺子居然还挺牢固,一锅饺子只是散了几个。 吃之前,许骋煞有介事地拍了个照片,边摆弄边说:「我要让我那个同学看看我的厨艺。」 何烯年噗嗤一声笑了。 离开前何烯年还有点闷闷不乐,倚在玄关处看他,「明天你真的要自己一个人过年吗?」 许骋看起来不甚在意,抬手撩着何烯年的刘海玩儿,无所谓地说:「这么多年习惯了,可能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吧,但是不知道他们接不接。」 许骋是真的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过来也并不觉得孤独。 从小到大他都在足够的关爱和自由中长大,他并不会因为跨年夜一个人度过而产生什么怨恨或者孤独的情绪。 但是这话听在何烯年耳朵里就变得凄悽惨惨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家吃饭?」 许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不合适,大过年的不会有人带普通朋友回家吃年夜饭的。」 他点到即止,听得何烯年心里不是滋味,最后苦着脸走了。 第二天从早上一起床何烯年就把何坚从狮馆接去了他们的祖屋,到的时候姑姑叔叔婶婶都到了,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年夜饭。 几个小辈也在帮忙,何烯年也不好袖手旁观,也加入了备菜大军。 一整天忙碌下来,他只在傍晚的时候抽空给许骋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许骋有点困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何烯年无声笑了,问他:「睡到现在?」 许骋嗯了一声,何烯年能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翻了个身,许骋继续说:「也没有,中午吃了午饭才继续睡的,不知不觉就睡到这个时间了。」 何烯年知道他前段时间累坏了,有点心疼。 「那你晚上吃什么?今天估计你想叫外卖都叫不了。」说到这何烯年的心疼又加重了几分。 许骋好像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过了会儿才说:「昨天还剩了点饺子,我煮了吃就好。」 何烯年没有说话了,倒是许骋察觉了他的低落,开了个玩笑,「放心,就是加水加饺子,我不会失手的。」 何烯年闷闷地嗯了一声,想说点什么,身后的二婶喊了他一声让他过去帮忙。 第83页 他本来想拒绝,但是许骋那边却说,「去吧,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新年快乐,烯年。」 二婶又催促了一遍,何烯年没有办法,只能边往回走边跟他说:「新年快乐。」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等会儿再给你打电话。」然后就匆忙挂了电话。 去到二婶那边,她把手里滴着水的碗递过去,揶揄地看了眼何烯年,小声问:「和女朋友打电话呢,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何烯年失笑,刚想否认,想想还是什么也没说,把手里的碗端了出去。 许骋挂了电话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等到天擦黑了才磨磨蹭蹭起来煮饺子。 其实他还是高估自己了,往锅里加水和加饺子这么简单的动作还是能让他把手烫到,不过最后还是把饺子煮好了。 他把煮好的饺子拍了照片给何烯年,何烯年过了会儿才看到那张照片。 许骋的手拿着勺子,舀起了一个饺子,看起来还行。 但是何烯年完全不关心这饺子,他看着照片边上许骋握着勺子的指尖,指甲修得圆润整齐,指尖泛着健康的粉红色泽。 真他妈好看啊。 他看得出了神,直到被三叔叫了几声才回神,他看过去,三叔拿着杯白酒正要敬他,他刚想拿起酒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抱歉笑笑,「三叔,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吃了感冒药,就不喝酒了,以茶代酒敬您。」 说完拿起了茶杯喝光了里面的茶。 毕竟只是家里吃饭,三叔也不在乎,还关心了他几句,让他吃完饭早点睡,就不要跟着一起守岁了。 何烯年笑着说好。 他不能喝酒,因为他想去见一见许骋,这一整天他的心都被吊着,总能想到许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吃着不知道煮没煮熟的饺子,凄悽惨惨跨年的样子,把自己难受死了。 第43章 孔雀开屏 何烯年还是规规矩矩陪着大家吃完了晚饭,然后又提前给叔伯们道了歉,最后还跟何坚打了声招呼。 何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让他好好休息,明天下午记得去祠堂看陈昊朗舞狮。 何烯年一一应下,驱车离开了祖宅。 年夜饭吃得晚,离开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路上有点堵车,何烯年开车去到许骋住的小区,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何烯年想给许骋一个惊喜,就没有跟他提前说,前几天许骋给他拿了电梯卡,让他可以自由进出自己家。 当时何烯年还觉得没什么用,总觉得没有打过招呼就上他家有点不合适。 当时许骋只说:「谁知道呢,万一你想给个惊喜给我,我总不能让几道门把你给拦了。」 何烯年笑了笑,这打脸来得太快。 他一路畅通无阻去到了许骋家门口,站在他门口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被接起来了,许骋的声音带着笑意,「吃完年夜饭了。」 何烯年嗯了一声。 许骋说:「我也刚吃完,找了部电影打算看到困就去睡,你们今晚是不是还要守岁?」 「本来是要的。」何烯年说。 许骋敏锐察觉到他话里有话,本来是要的就是现在又不用了? 没等他问,何烯年就继续说:「但是我熘出来了。」 许骋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门口的位置,心跳一点点加速。他有点体会到那种快乐在心里滋滋冒泡的感觉了。 何烯年帮他彻底把汽水瓶儿盖拧开了,声音带着笑意,说:「骋哥,最后一道门你给我开?」 许骋回过神来,快步走到门口,按下门把手一把把门拉开。 何烯年在看到许骋那一刻就笑开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没挂线的电话,他看着许骋,勾着嘴角,笑着说:「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声新年快乐。」 许骋还拿着手机贴着自己耳朵,手机里的声音和眼前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传到他耳朵里几乎带起了一阵酥麻和战慄。 他一手把何烯年拉了进屋子,随后勾起脚尖把门带上,门砰的一声关上同时,何烯年被拽着手腕转了半圈,然后被抵在了门后,后脑勺磕在许骋温热的掌心上。 两部手机因为他们的动作先后落在了地毯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许骋低着头目光灼灼看着他,眼睛亮得骇人。 何烯年迎着他的目光,眨眨眼,笑得有点坏,「希望是惊喜不是惊吓。」 许骋没理他这话,攥着他手腕的手滑下,两人指尖随即缠绕,掌心相贴,许骋说话嗓音低沉,「今晚还走吗。」 何烯年收起了笑,轻轻摇摇头,给出了答覆,许骋低头吻住了他。 都是成年人,都知道这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 两人亲得凶狠,谁也不让谁,何烯年甚至在唇舌缠绕时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许骋的。 他们互相抱着从门廊走到了沙发,又先后跌落在沙发上。 电视上正在播一部电影,听音效好像是战争片。 但是没有人在意,,, 许骋住的小区在市郊,烟花爆竹查得没这么严。 时针分针重合在12的位置时,屋外响起了烟花爆竹声,而何烯年泪眼汪汪地躺着看许骋,牙关紧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第84页 许骋停下动作,把何烯年凌乱的额发拨开,抬手描绘他的眉眼、鼻尖、嘴唇,最后在他眉心落了个吻。 他抬起头,桃花眼蒙了一层水光,笑起来眼尾层层叠叠,好看到摄人心魄。 那双那么好看的眼睛里,此时此刻只装着何烯年。 许骋看着何烯年,说:「年年,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何烯年眼里蕴了好久的水雾终于突破最后的障碍,顺着眼尾滑落,然后被许骋一点点吻了去。 何烯年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的,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酸痛,比第一次被拉开筋的时候还要难受。 但是身上是干燥清爽的,除了腰酸屁股痛也没什么。 比起身体的酸爽,心灵的创伤更为剧烈,何烯年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悲哀地发现自己并非在体力上落后,而是输给了欲往。可恶啊! 谁知道许总表面清风霁月、禁慾自持,背地里玩这么花,顶着这么魅惑人心的一张脸,为什么要做1呢?? 何烯年不理解,只能扶着自己的老腰活动活动。 只是一动就许骋搭在他腰间的手就收紧了,许骋的鼻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蹭了蹭,含糊说:「别动了。」 何烯年就不敢动了,因为两人贴得严丝合缝,他能感觉到许骋抵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 何烯年只能安安分分闭上眼睛,在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热醒的,醒了之后同时感觉到有只手放在他后腰揉揉按按。 何烯年睁开眼,看到许骋看着他,不知道醒了多久了。 他突然之间有了包袱,自己睡着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傻,刚刚有没有流口水,有没有口呼吸,他到底看了多久?? 一连串疑问在心里闪过,何烯年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点,才问:「你醒了很久?」 许骋漫不经心地玩他的耳垂,边玩边说:「一会儿吧,下午要出去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何烯年才想起来,下午得去看陈昊朗表演,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表演,怎么着也得去看看。 他刚想跟许骋说,就被许骋堵住了嘴,边亲还边含含糊糊说:「再躺一会儿,不着急。」 最后两人在床上折腾到下午两点多才起床。 许骋神清气爽地起床,打算下厨煮个面,何烯年本来想去洗个澡,听他说煮面又顿住了脚步,看着他欲言又止。 许骋知道他想说什么,说:「你放心,就煮个面,肯定能吃。」 何烯年还是不放心,叮嘱他,「你水开了就放面,煮到面条变软就捞出来就好了,不用放其他东西。」 许骋点点头,推了他进浴室。 在浴室,何烯年把睡衣脱下了,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折腾得多离谱,上半身全是青红交杂的痕迹,大腿也有。 这人是属狗的? 还好这会冬天,不然这一身痕迹,谁都知道自己昨晚干什么去了。 何烯年洗好澡出来的时候许骋居然已经把面条煮好盛出来了,何烯年走到饭桌边坐下,才发现他居然很贴心地给自己椅子放了坐垫。 他嘴角抽了下,皮笑肉不笑说:「我谢谢你啊。」 许骋摆摆手,示意不用谢,然后笑眯眯说:「尝尝,我试过,能吃。」 何烯年看面前的一盘面条,白花花的,什么都没有,虽然没有食慾,但是至少也没毒。 最后两个人把许骋煮的一锅面条都吃光了。 吃完面条许骋就载着何烯年去了祠堂,陈昊朗在那儿表演。 去到现场的时候,陈昊朗他们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在台上排练,他远远看到何烯年和许骋就一下从一米多高的舞台上蹦下来,朝他们跑过来。 许骋看他动作,低头问何烯年:「你们练舞狮的人身手都这么矫健的吗?」 何烯年也小声回他,「还好,毕竟从小练到大,工作需要。」 许骋笑了,一手不着痕迹地放在他后腰,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继续说:「那挺好,经得住折腾。」 何烯年几乎瞬间就炸了,往旁边走一步,刚想骂他陈昊朗就跑到他们身前,他把脏话吞到肚子里,跟他打了个招呼。 陈昊朗远远看他们好像有说有笑的,走近了又不像在说笑,何烯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都炸毛了。 陈昊朗不敢多问,说已经预留了位置给他们,让他们往前面坐,说完又屁颠屁颠上了台。 陈昊朗转身后,他没好气地看了许骋一眼,小声说:「你收敛一点。」从早上到现在,何烯年觉得许骋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 许骋压抑着笑意说:「我尽量吧。」 等何烯年又走了几步,他才加快步伐跟上去,继续补充道:「所以以后我们都要勤加锻鍊,你说是不是?」 何烯年彻底不想理他,忍着双腿间不适,越走越快。 第44章 过日子嘛 陈昊朗这天的表演顺顺噹噹地完成了,小孩激动得挥霍自己的红包请何烯年他们吃饭,连许骋也沾了光。 一晚上陈昊朗都很喝上头似的,嘴巴一直咧着,笑嘻嘻扯东扯西,还拿着橙汁敬了桌上每一个人。 狮馆的几个人看着这小孩从刚开始扎马步都能红眼睛,到现在能完成一场表演,何烯年他们都挺欣慰的,桌上每个人都亲手教过这个小孩,丰年狮馆好久没有新鲜血液进来了,每个哥哥或多或少都吼过他,倒也是实打实地从心底喜欢他。 第85页 他们能从陈昊朗身上看到十多年前的自己,看到当年的初心和憧憬,有时候甚至能看到从他身上看到值得期待的未来。 青黄不接的这几年,陈昊朗点燃了星星点点希望,哪怕这火苗摇摇欲坠,起码现在能照亮一程前路。 第二天何烯年要和何坚一起走亲戚,他就没有跟许骋走,打算让李瑜把他载回家。 于是李瑜就坐在驾驶座上眼睁睁看着许骋凑到何烯年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笑了,何烯年也看着他说了句话,然后也笑了。 大晚上的吃了满满的狗粮当宵夜。 何烯年上车后,李瑜没忍住跟他说:「你们俩好歹收敛点,大庭广众的。」 何烯年愣了愣,反驳他:「我们也没做什么吧。」顿了顿又继续补充,「我也没想过瞒谁。」 过年这几天,何烯年不用走亲戚就去了许骋家和他厮混,许骋家里也慢慢多了些日用品和他的衣服。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画廊开门那天何烯年他们也表演了一次,这天客流依旧不小,观众里面年轻女孩多了不少,都拿着手机拍他们。 他们表演完回狮馆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几个探头探脑的姑娘,见到他下车了好像还很激动。 何烯年以为他们找错地方了,上去问了一嘴。 没想到几个女孩儿看到他之后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刚在山涧画廊表演完。 敢情这几个女孩是冲着他们来的,她们当着何烯年光明正大地说悄悄话,「他真的很帅,救命!!」 听得一清二楚的何烯年尴尬笑笑,又和她们合照,好不容易熬到了李瑜来了,他把社交任务交给李瑜,自己头也不回走了。 当天晚上,许骋给何烯年转发了一则微博,有几百的转发,点赞堪堪过千。 微博是照片九宫格,配文:本人真的很帅!!!爱了。 何烯年认出来这是今天下午他刚回到狮馆那会儿还有几张今天表演的现场图,合照被她用可爱贴图挡了脸。 何烯年有点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特地上门就为了一睹自己真容。 展览和表演都在按计划推进,有点不同的是舞狮的现场表演从一周一场增加到一周三场,而南狮的微纪录片也在按期推出,表演和纪录片的数据都很好。 这段时间去狮馆的订单有所增加,还多了一些人来狮馆,大多是好奇的游客,有些是同行来拜访。 陈昊朗倒是把几位同学带过来了,有两个是熟面孔,之前陈昊朗带着他们来过狮馆训练过几天,后来撑不住离开了。 总共就四个小孩,都和陈昊朗一样大。 何烯年让四个小孩排排坐,然后和陈昊朗李瑜一起坐在他们对面,几个小孩有点紧张,眼珠子滴熘熘转,手放大腿上搓裤子。 现在还是正月,何烯年给他们每人一封红包,让几个小朋友不要太紧张,又拿了些糖果给他们吃。 等他们笑嘻嘻吃巧克力的时候,何烯年才开始问他们为什么想过来练舞狮。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陈昊朗。 何烯年也看他,陈昊朗尴尬笑笑,「我就是在年级群上面分享了我们的採访视频还有公採访,也没做什么。哈哈哈。」 何烯年笑了声,其实他也就这么一问,他不指望这些小朋友对南狮有多大的兴趣,也不敢奢望他们能坚持很久。 但是学徒多一些总是好的,十个学徒里面没能留下一个,那一百个呢,总有人愿意留下来,他们现在缺的是人。 何烯年问了他们各自住哪儿,然后又说等他们熬过练基本功的这几天再上门拜访他们的父母,之后大手一挥就把人交给陈昊朗。 陈昊朗在这儿大半年时间基本摸熟了流程,把自己的小同学拉到一边就教他们扎马步。 何烯年看着一群小孩一会儿嘻嘻哈哈,一会儿龇牙咧嘴,有种恰逢其时的生动。 何烯年把眼前的一幕幕分享给许骋,许骋这次消息居然回得挺快,他回: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何烯年一看就笑开了,回复道:没他们这么傻,我在他们这个年纪,都拿过几个第一了。 第一次在男朋友面前嘚瑟,隔着屏幕脸皮也厚了不少,丝毫不觉得害臊。 第二幕表演上了之后的没几天,一位父亲带着比陈昊朗还要小两岁的儿子去到了丰年狮馆说要拜师。 何烯年都记不起来多久没听过这个词了,乍一听还反应了好一会儿。 这位父亲和小朋友都有点拘谨。还好李瑜和陈昊朗他们一个赛一个话多,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了。 「我小时候也喜欢舞狮,那时候比我儿子还小呢,看着那大狮子特别威武,总想着自己也要舞一舞,但是我爸嫌我没有个定性,总说我三分钟热度,不愿意送我去学,后来慢慢也就不执着了。」 「那天我带着轩仔去看你们表演,你们把对联给了那个小朋友,我们就站在他身后,明明他也是第一次看现场舞狮,他看着你们都傻了。」 说到这里他把手放在儿子头上抚了抚,目光落在儿子身上,温柔又宠溺,既是看儿子,也在看自己褪色的童年。 轩仔留下来了,拜师什么的为时尚早,待熬过最初三个月再说。 何烯年每次在画廊表演完都会在画廊等到许骋下班才一起去吃饭。 第86页 何烯年自己对吃的没什么研究于是特地问了李瑜南城好吃的地方,李瑜给他列了个清单,清单还在持续更新,何烯年就带着许骋去这些地方。 很多地方都是大排档或者路边摊,卫生堪忧,却很地道,何烯年一开始还挺有包袱,怕许骋不习惯,但是几次下来,许骋没有表现出丝毫嫌弃,甚至比他这个本地人更加适应,他也就不纠结了。 吃完饭之后不一定住在谁家,一般哪儿离得近就去哪里。 他们各自的家里也越来越多对方生活的痕迹,何烯年家的衣柜挂着许骋的衬衫和睡衣了,许骋家里有何烯年带过去的各种植物盆栽,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多了起来。 他嫌弃许骋家没有生活气息,每次跟他回家都像和中介去看样板间。 茉莉、茶花、多肉等等都是些好养活的植物,只要定期浇水晒晒太阳,就能长好,许骋的阳台变得绿意盎然,至少多了点生气。 在和许骋接触的每一天里,何烯年都更加意识到他之前说的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是什么意思。 他睡不够也会有起床气,气不会发出来,只是脸色不好看,眉头紧蹙,一言不发地洗漱,等吃完早饭了才能消得差不多。 在家完全放松的时候也不怎么顾及形象,也会躺着玩手机或者葛优瘫。 许骋的书房一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画室,里面是各种颜料和画架,何烯年喜欢这里。 第一次被许骋带进来的时候许骋对他说,「本来这里没有设画室,但是那天第一次见你之后我总是回忆你从狮头里看我的场景。」 「想着想着就画了下来,但总是不满意,我画不出那个时候的你。」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笑得很温柔,「你看着我笑得那么好看。」 何烯年看到了很多张素描和油彩,画的都是舞狮,有的能从狮头下看到自己,他是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明晃晃的爱意。 也没有那么抽象,这是能被记录下来的,是能看得到的。 何烯年很少会画画,更多时候他会看着许骋画展厅布置的草图,他喜欢许骋每次落笔时的果决,他不在意自己画得好还是坏,只是任由着思想在画纸上信马由缰,何烯年看着他常常想到过去的自己。 他有时也会坐在许骋旁边一起画,许骋喜欢素描,而他偏爱油彩,他喜欢大片颜料浸染画布的感觉。 只是无论再怎么画,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恣意畅快了。 南城的冬天很短,转眼间春天就来了,狮馆门口的木棉花开了,红艷艷的一片煞是好看。 陈昊朗带来的四个小孩有两个走了,留下的两个已经能坚持扎十五分钟的马步了,小轩也留下来了,是狮馆最小的小师弟。 狮馆每天傍晚都热热闹闹,几个半大孩子放学之后结伴过来待一会儿,周末就在这训练一整天。 他们有时候会把作业带过来写,说是写,其实互相抄,你做一点我做一点的,何烯年每次见了都会罚他们做伏地挺身,但是这段时间的锻鍊下来,没人在乎这几十个伏地挺身。 何烯年管不住,也懒得管了,只是把已经发暗的灯管换了,还给他们添置了书桌和檯灯。 第三幕表演也上了,同日,山涧画廊把三幕表演剪接了在一起并把视频放出来。 那些看过之前任意一幕表演观众终于在看到所有表演之后知道了主题,纷纷留言要再次打卡。 画廊一到周末人头攒动,工作日客流也不小。 丰年狮馆接到的商演订单越来越多,何烯年一直在跑演出的路上,许骋倒是闲下来了。 那段时间许骋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去狮馆接何烯年下班,狮馆的人都认识许总了,还总是调侃两人关系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何烯年只是笑笑不说话,许骋也跟着他笑笑不说话。 许骋给足了他尊重和自由,和当时说的一样,他并不在乎名分,只在乎何烯年这个人。 在其他人面前,他们可以只是朋友。 第45章 距离 山涧画廊南狮主题的展览因为观众反响过于热烈,延展了半个月,展览的最后一天,画廊有个小小的内部酒会。 许骋请了一些媒体还有同行以及自己的朋友参加,也邀请了丰年狮馆的人参加,让他们有空就过去。 但是那天不巧他们刚好要出商演,就拒绝了。 何烯年跟着李瑜他们去表演完,看了下时间,估摸着去到画廊许骋那边也差不多散了,于是就让李瑜捎了他过去。 没想到去到的时候酒会还没有结束。 何烯年站在玻璃门后看到里面所有人都穿着套装,男帅女靓。 他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见到许骋,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一手随意插兜,一手拿着香槟杯,和旁边的一位男士相聊甚欢。 其实许骋并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一幅矜贵自持的模样,听着旁边人说话,只是时不时点点头说几句,只是旁边的男士笑眯眯地,看着心情不错,两人之间的氛围看起来也是熟人。 何烯年看看自己身上的卫衣牛仔裤,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退后两步,转身走了。 他其实很少会这么直观地感觉到自己和许骋之间的差距,尤其是在一起之后,许骋的一举一动把他们之间的客观差距掩饰得天衣无缝,他几乎以为许骋和他就是一类人。 第87页 但此刻突然之间闯进了杯光酒影的名利场,闯进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他想到了李瑜对许骋的评价。 许骋和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知道许骋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平日的生活里,何烯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他的委屈求全,许骋在他身边的时候只是一个有脾气的普通人,外加长得不错。 他忽略了许骋耀眼的学历和经历,以及不可限量的前途。 今天何烯年见到的他,是人群里最瞩目的存在。 他爱着的是一个多优秀的人啊。 何烯年回家的时候买了几瓶啤酒,饭也没吃就喝空了两罐。 就这么一个人喝着酒等天黑,他其实并不难过,只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一直知道许骋的优秀。 是许骋让他忽略了。 这些天来,何烯年并没有变得多好,他依旧是何烯年需要仰望的存在,他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适应,是因为是许骋弯下腰来爱他。 何烯年有点心疼。 所有啤酒都喝光的时候许骋打了电话过来。 接通后何烯年没有说话,最后是许骋先开口,「吃饭了吗?」 何烯年下意识摇头,做完动作才想起来他看不见,又说:「还没。」 「喝酒了?」 何烯年简直怀疑许骋在他家装了摄像头,失笑道:「对,你在我家装摄像头了吗。」 「你喝酒了语气会变。」 「变成怎么样?」 许骋那边顿了顿,像在认真思考,过了会儿才说:「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他轻笑了一声,「反正挺勾人的。」 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变得有点旖旎,何烯年拿着电话也笑了出来,两个人就隔着电话笑了一会儿。 许骋又说:「今天下午怎么不进来找我?」 何烯年丝毫不奇怪他会知道,毕竟那是许骋的地盘。 「你看起来好忙的样子,应该没空招呼我。」 「才几天没见,就把自己当客人了?」许骋幽幽道。 何烯年难得矫情一次,有点气闷地说:「这不是怕衣衫不整,禁止入内吗。」 许骋却低声说:「没有吧,我倒觉得衣衫不整才好入内,你说是不是。」 何烯年喝了酒脑子转得慢,起初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在许骋短暂的沉默里,何烯年慢慢反应过来了。 许骋居然是跟他开了个黄腔! 何烯年反应过来之后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平时在床上说点荤话助兴没什么,毕竟大家都爽到了。 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在电话里听到许骋嘴里吐出来这么一句话,他一时半会儿真的不知道作何反应,后面只能憋出一句,「卧槽,骋哥你说什么呢。」 许骋笑得开心,笑够了之后才说:「我要开门进来了,检查一下你现在是不是衣衫不整。」 何烯年本来在沙发上摊着,客厅连灯都没开,一听他这么说,立马弹起来先把灯开了,刚走到玄关附近,许骋就开门进来了,手里还提着外卖。 许骋一边自觉换鞋,一边调侃他,「别客气,不用在门口接我。」 换好鞋就搂着人进去了。 「你怎么来了,今晚不用应酬?」 许骋放下外卖去洗手,在水流声里扬声说:「不想去了,应酬一下午了都,嘴都说干了,还不如早点回家睡觉。」 回家这个词狠狠取悦了何烯年,他没有再沉浸在自己的弯弯绕绕里面。 这个晚上他们一起吃了顿饭,然后早早洗漱,许骋用行动证明了衣衫不整更好入内。 何烯年的睡衣只有一个扣子摇摇欲坠地扣着,半边肩膀露出来,剩下半边隐没在衣服里面,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然后和以往每一次一样泪眼朦胧抬眼看着许骋。 等一切荒唐结束后相拥而眠,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下午的事,浸在欢愉里,搂着爱人温热的身体,当做一切并未发生。 展览闭幕,何烯年没有了正当理由去山涧画廊,但是还是会时不时就拿着一兜子下午茶去探班,把画廊的员工都哄得开心。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大家也察觉出来不对劲。 许总平日对他们严厉、不苟言笑,但是何烯年过来的时候却总是笑眯眯地。 都是年轻人,思想开放,他们之间的氛围就不对劲,仔细一想也就猜到了两人是什么关系,只是正主不发话,他们也不敢随便嚼舌根。 何烯年并不在他们面前避讳和许骋的关系,每次有人隐晦问到了他就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让他们自己猜测。 除了何坚,何烯年并不畏惧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和许骋在谈恋爱。 许骋身边的人就不必说了,都是学艺术留过学,什么没见过,而狮馆的师弟们,一个个榆木脑袋,明明许骋常常出现在他们视线里面,他们还只当两人是好兄弟。 当然这也离不开李瑜的助攻,但凡许骋出现在狮馆,何烯年和许骋出现的地方必有他,大家见他们三个人待在一起,也就少了很多猜测。 李瑜常常笑着说要他们两个请吃饭,但是每次许骋真的要请他吃饭的时候他倒是用了各种藉口和理由推脱。 何烯年问他原因,他也支支吾吾不肯回答,问了几次何烯年也不想费劲巴拉地套话了,便也就由得他别别扭扭的。 第88页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不紧不慢地过下去,绵绵的阴雨把南城洗涤得一干二净,何烯年的生日也到了。 他的生日在初夏,许骋早早就排好了时间要和他再去一次北京。上一次去总归是遗憾的,何烯年几乎什么都没看到。 出发的那天刚好是何烯年的农历生日,刚下飞机,许骋就带着何烯年回了自己北京的家,也是他生活过很久的地方。 其实也只是很普通的居民区,甚至能从外墙装修看出来这个小区也是有一定年头了,并非何烯年想像的那种大平层。 上楼的时候,许骋告诉他这里早就没人住了,他父母现在移居海外,一年也不回来一次。 何烯年这才放心上门。 虽然久无人住,但是里面还是很干净,应该是许骋定期找人来打扫的缘故。 许骋带他把屋子走了一遍,最后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陈设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人动过,甚至衣柜里还挂着中学时代的校服,角落放着滑板和篮球。 何烯年觉得新奇,拿起他桌面的一张家庭合照看了会,终于知道许骋那双眼睛是遗传自他母亲。 照片有点旧,但是依旧能把当年一家人最幸福也最美好的样子记录下来。 里面的许骋应该在读中学,对别人而言宽松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刚刚好,他一手搭着父亲一手搭着母亲,冲着镜头笑得开朗。 那掩盖不住的意气几乎要冲破照片扑倒何烯年的脸上,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少年郎。 何烯年隔着相框戳了戳许骋的脸,感嘆道:「基因果然很重要。」 他企图从房间的陈设中想窥探许骋是怎么长大的,少年时的他喜欢什么,只是房间不大,能让他获取的信息不多。 于是他只能指着墙角的篮球和滑板问,「你读书那会儿还玩滑板呢」 许骋坦然承认,「因为帅,小时候不懂事,净喜欢耍帅装酷了。」 然后又随口说何烯年,「你那个年纪肯定也和我差不多。」 何烯年想了想,自己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实在没有哪个瞬间能称得上张扬,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阴郁的,只想把自己还有那些曾经的秘密也封闭起来,拒绝任何人的窥视,也把所有的关心锁在了门外。 于是他摇摇头说:「还真没有,那时候我刚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不敢张扬,每天除了去学校就是回狮馆,成绩不好,还学会了抽菸。」 许骋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每天都在怨天尤人,不是讨厌这就是厌恶那,天天都没个好脸色,跟个怨妇似的。」 那一年多的时间是何烯年最灰暗的时刻,天塌了不至于,只是回想起来还是很苦涩。 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自己的苦恼,只能独自排解,何坚又逼他放弃自己已经小有成绩的画画。 他记忆中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明媚的笑容的。 如果那时候遇到许骋会怎么样呢? 也不会怎么样吧,在一个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时候遇到这么好的人,除了错过还会又什么样的结果呢?还好不是那时候就遇到他。 何烯年这么想的时候许骋却突然开口了。 他抬手勾起何烯年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跟电视里浪荡公子调戏两家妇女一样的动作,何烯年被他的动作搞得迷糊,却也没有推拒,只是顺势抬起眼睛看他。 许骋微微勾着嘴角,低头打量了他几眼,说:「如果可以,我倒想回到那时候看看,哪家的怨妇长了一张校草脸。」 第46章 男朋友 何烯年被他的话逗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泪花都冒出来了,许骋屈起食指抚了抚他的眼角,问:「就这么好笑?」 他点点头,「好笑,你从哪儿知道我是校草的,李瑜?」毕竟除了他应该也没有人既知道这一段往事,还这么多管闲事了。 许骋点点头,继续说:「他还说那时候好多女生给你送情书。」 何烯年摇摇头,「没有很多,就那么几个,但是性别这块卡得挺死的。」 他们又在房间里有的没的都扯了一些,直到差不多到了吃饭时间了,才一起出门吃饭,吃完饭又一起取了蛋糕才慢悠悠回家。 自从何烯年妈妈过世时候他就很少会过生日,每年的生日狮馆的兄弟们记得的时候就一起吃顿饭意思意思,记不得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更别提蛋糕了。 他都记不太清自己多久没有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认认真真吹蜡烛切蛋糕了。 现在许骋坐在他面前,把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并点了蜡烛催促他许愿,何烯年几乎有点无所适从。 在许骋迫切的目光下,他闭上眼睛,双手合拢,开始许愿。 他许了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身边的人都健康平安,另一个关于许骋,他希望往后的每一年生日都能和许骋一起度过,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许骋都陪在他身边。 这是他的生日,他理应任性。 等切好蛋糕,许骋才问他生日愿望是什么,何烯年反问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万一我能帮你实现呢?像上次你帮我实现愿望一样。」 何烯年摇摇头讳莫如深地笑笑,只是叉了一块蛋糕吃。 第二天许骋带着何烯年去了自己的大学母校,学校很大,他们逛了一早上都逛不完,最后坐在篮球场边看学生们打篮球。 第89页 何烯年晒太阳晒得懒洋洋,他眯着眼睛看着男大学生们在阳光下挥洒汗水,问许骋:「你以前也常打球?」 阳光有点刺眼,何烯年看着前面微微眯起眼,许骋把自己带上的鸭舌帽摘下来扣在何烯年头上,说:「嗯。」 「年轻真好啊。」何烯年感嘆。 「我记得你比我年轻?」 何烯年转头,把鸭舌帽的帽沿顶了顶,让许骋能看到自己,然后说,「我说的是他们。」 许骋失笑,抬手搭在何烯年后颈捏了捏,何烯年被他捏得发笑,刚想说点什么,他们身前就站了个人。 何烯年逆着光朝那人看去,实在看不清他的样貌,倒是那人开口喊了声「学长」。 何烯年知道这人不是找自己的,是找许骋的。 许骋也终于认出眼前的人了,他站了起来,何烯年也跟着站了起来,这次何烯年终于看清楚眼前这个人长什么样了,居然还是个熟面孔。 就是展览闭幕那天何烯年远远看过去站在许骋身边笑着说话的人。 今天他没有穿西装,只是穿着普通的休闲服,手上抱着几本书,看年纪不像是学生,估计是大学老师。 那人还是看着许骋笑,说:「又见面了。」 许骋点点头,说:「好巧。」 「我在后面远远看着你都不敢认,看了好久才敢上来打招呼。」 许骋笑了笑没有答这话,而是转头对何烯年说:「这是我大学的学弟,赵嘉沛。」 何烯年朝他点点头,说:「你好。」 「嘉沛,这是何烯年,是我的。。。」许骋跟赵嘉沛介绍何烯年的时候卡了壳,不知道何烯年介不介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公布给自己的朋友。 倒是何烯年反应很快,他接话,「我是许骋男朋友,你好。」 许骋颇为惊讶地看了一眼何烯年,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挡住了压不下去的嘴角。 一个欲盖弥彰的动作。 何烯年说了之后赵嘉沛其实有点惊讶,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把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问咽回肚子,然后他又看到了许骋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那些疑问也无需说出口了。 他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从这短暂的互动里面咂摸出了许多信息,最后他只是很淡地笑笑,礼貌地对何烯年说:「很高兴认识你。」 赵嘉沛说要另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两人吃饭,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两人就答应了。 许骋有车,于是就自己开了车去,上车的时候许骋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何烯年,把刚刚他说的那几个字又一字一顿重复,「男、朋、友?」 这是何烯年第一次当着其他人面承认两人的关系,许骋本来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这种虚头巴脑的称号,但他不得不承认,哪怕装得再云淡风轻,自己还是个俗人,刚刚何烯年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开心并不掺假。 何烯年理直气壮看过去,反问他:「不是吗?」 许骋笑得眼睛都弯了,「当然是了,谁说不是呢。」说完顿了顿,带着笑意重复「男朋友」。 何烯年听得耳朵热,脸也热,连忙催促他开车。 去到餐厅,赵嘉沛已经在包厢等他们了,等上菜的时候赵嘉沛和许骋聊了起来。 赵嘉沛确实是大学老师,他想要和山涧画廊合作,把画廊作为学生们的实践基地,这个话题他们应该上次也有聊过,只是听起来好像还没谈拢。 许骋觉得学校在北京,基地在南方,这么远的距离,实在没必要折腾学生。 赵嘉沛却话锋一转,「我今年暑假就不在北京教书了,我跟学校申请了调去独立学院当老师,独立学院刚好在南城临市,距离倒是挺适合的。」 许骋听了问道:「你家人不都在北京,他们能同意你去那么远?」 赵嘉沛喝了口茶,然后看着茶杯里的茶水,说:「从小到大都在北京,早就腻了,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许骋只是淡淡点点头,听他这么说也没追问,他向来这样,和别人永远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感,不好奇不追问,说白了就是不在乎。 当然,这个别人在他心里是有清楚定义的。 包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赵嘉沛才继续说:「那学长,我们这个合作还能谈吗?」 许骋想了一会,这对画廊是好事,只要不瞎折腾学生就好。「之后你正式调任了我们可以再聊细节。」 赵嘉沛答好,刚好服务生也上菜了。 吃饭他们一边讨论每一道菜的味道,赵嘉沛又说到了许骋之前念大学的事迹,席间氛围也不显得尴尬。 从他们的聊天里,何烯年听出来,许骋和赵嘉沛是同专业,不过许骋比他大一届,许骋当年也是他们学校的传奇人物,算是学院校草。 何烯年听得津津有味,那些他没参与的过往,现在从别人口中听到,遗憾也少了一点。 吃完饭,赵嘉沛和两人道别就离开了,离开前还提醒许骋别忘了他们之间的合作,许骋笑着答应,然后很自然地牵起了何烯年的手走去停车场。 遇到许骋的学弟是个小插曲,后面的行程基本都是按照他们规划的来,许骋带着何烯年走遍了所有北京着名景点,算是弥补了上次来了却病了一场的遗憾。 回程的飞机上,何烯年感嘆,「好像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训练。」 第90页 毕竟以往除了受伤动不了,何烯年都不会一整天训练。 许骋倒是不以为意,「偶尔一次两次当放松了,二十年的功夫不会因为你一个星期没有练习就荒废的,明天继续训练就好。」 何烯年觉得他是蓝颜祸水,也是溺爱孩子的家长,他是被祸害的也是被溺爱的。 回到南城他们就彻底忙起来了。 许骋开始了频繁的出差参加各种拍卖会和学术交流会,何烯年也在不停地带着狮队跑商演,得了空还得教狮馆的几个小孩。 两人有时候一个星期都见不上一面,只能发发信息打打电话。 转眼间,天气越来越热,夏天也来了,狮馆的几个小孩放了假,何烯年每天回狮馆都热热闹闹的,虽然很吵,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包括何坚。 何坚还挺喜欢小轩的,小孩儿是狮馆年纪最小的小师弟,有点腼腆,但是练习的时候格外认真,哪怕陈昊朗他们在旁边怂恿他出去玩,他也会认认真真完成所有训练才去玩。 也许是因为这,何坚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更多,他常常会戴着狮头教他控制狮头,看得出来小轩有点憷何坚,但他还是学得认真。 小师弟都能这么认真练习,慢慢也带得几个稍大的师兄更加认真,他们也会在旁边听讲训练。 李瑜说小轩很像小时候的何烯年,话少,只会闷头训练,何烯年觉得像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总是逗他,也让陈昊朗逗他,本就是孩子心性,来了一段时间,小轩其实开朗了不少,也乐意和大他几岁的师兄们玩。 何烯年估摸陈昊朗的练习水平和实力,觉得也差不多能上桩了,于是这天他跟在练凳狮的陈昊朗说带他上桩。 陈昊朗一听快乐到原地蹦了起来,何烯年看他一蹦老高,心说这孩子弹跳力还行。 做好准备何烯年先跳上了高桩,让陈昊朗在下面看着,刚开始练习没有什么步法动作可言,需要让他先习惯了在两米多高的高桩、一个脚掌宽的桩台上站立和跳跃,直到做到在桩台上行走如履平地才可以开始下一步教学。 何烯年边在高桩上跨步行走一边跟陈昊朗说:「这段时间你先习惯在这里走路,有的桩台离得太远跳不过去无所谓,你先习惯这个高度。」 「在上面走的时候不要害怕,越害怕人越慌,越慌越容易出错,一出错容易掉下来。」 「不过掉下来也没关系,都得摔,摔多了就好了,而且下面还有垫子,别怕。」 陈昊朗天真地安慰自己,「也对,刚开始肯定摔,后面就好了。」 何烯年站得高高的,他听陈昊朗这么说挑挑眉,直接在两米多高的桩台上稳稳蹲下,两条手臂搭着膝盖自然的垂下,姿势像一只慵懒的大猫。何烯年懒洋洋乜了他一眼,勾着嘴角说:「摔多了就习惯了,痛多了也习惯了,是这个意思。」 人的疼痛阈值并不是恒定的,这么多年来,狮馆的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身体验证了这一点。 陈昊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怕了?」何烯年问他。 陈昊朗没有答话,走到最矮子一根高桩边上然后跨步上去,然后从这高桩跨上了另一根稍高的高桩,故作镇静的声音能听出一丝恐惧,但还是用故意提高的声音鼓励自己,「怕什么,上就上,大男人,谁还没摔过了!?」 何烯年蹲在高处,远远看他还有点笨拙的动作,给他鼓了个掌,然后就从两米多高的地方利落地跳了下来。 第47章 坦白从宽 何烯年起初就站在高桩边上看着陈昊朗适应,陈昊朗一开始有点发抖,慢慢地也就好了,等到他适应了,何烯年跳上高桩,站在他身后说:「现在我要抱着你跳过那些你过不去的地方,别害怕。」 说完也没等陈昊朗回答,拎着他腰带就用力把人举了起来往前面的高桩上送,眨眼间,陈昊朗就稳稳站在了下一根高桩的桩台上。 陈昊朗还没好好品味到那一剎那凌空的感觉,就听到何烯年在他身后问他,「怎么样,吓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昊朗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刺激。」 何烯年笑了,抬手抓住他的腰带,说:「等下记得抬起脚。」然后就一下子拎起他,又往前越过了几根高桩,最后落在最高的高桩上。 这次腾空的时间长了点,陈昊朗也没有初次的恐惧,终于体会到凌空飞跃的感觉,除了腰上何烯年抓着他的手,他全身没有任何其他的着力点,风声短暂地掠过耳畔,心跳倏地攀升。刺激!! 何烯年把他抱上了最高的高桩后就站在他身后稍矮一点的桩上,说:「好了在这待一会儿,这是最高点了,适应一下,等会儿抱你下去。」 说完他就在桩台上坐下,一条腿随意搭在旁边的一根高桩桩台上,另一条腿就在半空中晃荡。 倒是陈昊朗,短短一瞬间的刺激后就只能呆呆站在直径只有一只脚掌长的圆形桩台上,动是不敢动的,只能尽量把双脚併拢,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不要摔下去。 保持平衡站立,在平地上不难,但是两米多的地方却是有难度的,主要是脚下还只有那么丁点大的地方,四周无所依,陈昊朗站了不到一分钟,就觉得有点腿软,身形不稳。 他只能尽量强迫自己不要看脚下,集中精神紧绷着身体,直视前方。 第91页 何烯年看出他的恐惧和紧张,第一次上高桩也不想给他留下心里阴影,于是就站起身,说:「差不多了,先到这里吧。」说完也没等他答应,抱着他跳了几步,脚尖点了两次桩台,转眼间就把他送到了稍矮一点的高桩,自己顺势跳了下桩之后又把陈昊朗拎了下桩。 陈昊朗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现在地面上了,何烯年就对他说: 「今天就先这样,你大概知道这是种怎么样的感觉就好,别着急,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先别上桩了,玩其他去吧。」 说完何烯年拍拍屁股,就走到狮馆里面沖了个澡。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是出了岔子,他洗完澡出来后发现陈昊朗自己又上了桩,还有不知怎地跳过了几根高桩。 看到何烯年出来,他还兴沖沖地朝他挥手,何烯年心想,还挺大胆,本来以为这小孩要被吓得几天缓不过来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陈昊朗似乎是被风沙眯了眼睛,收回手低头揉眼睛。 看他的动作,何烯年觉得不妥,快步走过去,后面几步几乎是用跑的。他边走还边扬声说:「你快点睁开眼。。。」 闭着眼睛容易保持不了平衡。。。 只是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何烯年就看到陈昊朗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很明显已经失了重心站不太稳了,何烯年去到桩阵下时,陈昊朗同时失声尖叫,从一米多的高桩上仰面后摔。 何烯年往前一扑,同时陈昊朗也几乎摔到软垫上,何烯年情急之下伸出手,在陈昊朗身体彻底摔下的前一瞬垫了一下他的后腰位置,给他缓冲了一下,陈昊朗身体才跌落到软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何烯年的手一下子就麻了,几乎分不出疼还是不疼,有没有受伤,只来得及连忙爬起来,把仰面躺着的陈昊朗扶起来,问他有没有事。 陈昊朗摔得有点蒙,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肩膀脖子,最后说:「没事。」 然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声说:「吓死我了。」 何烯年被他吓到心脏都跳得有点疼,那只给他垫了一下的手除了发麻还后知后觉有点胀痛的感觉。 何烯年觉得有点不妙,忍着痛说:「我有事。。。」 陈昊朗在何烯年的指挥下打车把他送去了医院,一路挂号拍片子,他都一言不发,只是站在何烯年那只伤了的手一侧,紧紧护住他,不让任何人碰到,时不时就用一种欲说还休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何烯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烯年知道他在自责,等拍片子的时候他用另一只没有伤到的手戳了戳他的脸,说:「别哭丧着一张脸,我还没查出伤得怎么样,你这么看着我,让我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呸呸呸,赶紧重新说过,说什么晦气话啊你。」陈昊朗看着何烯年,一双眼睛蕴着泪水,一眨眼就要掉下来了,可怜巴巴的。 这孩子当时自己抽他都笑嘻嘻的,这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挺不习惯的。 到底是因为自责加担心自己,何烯年还是宽慰他,「别担心,估计是扭到了,问题不大,这我有经验,我们这里谁没有受过伤。」 陈昊朗还是不说话,何烯年就只能继续说,「以前我也扭伤过,和这次的感觉差不多,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你信我。」 陈昊朗还是低着头,身子侧着对着何烯年那一边,何烯年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干巴巴地重复着,让他别担心了。 终于,陈昊朗抬头看着他,脸上都是泪痕,挂着半截鼻涕,哭着说:「年哥,你要是再也舞不了狮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啊,呜呜呜。」 陈昊朗哭得旁若无人,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听着可伤心了,周围几个排队等照片子的都看过来他们这边。 何烯年有点尴尬,用没有伤到的左手笨拙地给他擦眼泪,小声哄他,「你可别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小孩了,我真的只是扭伤。」 陈昊朗完全听不进去,只是呜呜地哭着,还不停地打哭嗝,何烯年心说祖宗你可别哭了,我还要脸呢,再这样我也哭了。 最后旁边一个女孩儿递了张纸巾给何烯年,何烯年接过纸巾道了谢,继续给陈昊朗擦眼泪。 等叫到何烯年的号时,陈昊朗短暂地止住了眼泪,抽抽噎噎地说,「年哥,你,嗝,进去吧,嗝,我没事的,嗝,你快去照片子嗝。」 何烯年看着哭得脸都花了的陈昊朗还是有点担心,再三叮嘱他,「千万别乱跑,就在这儿等我。」 陈昊朗抽抽着点头,旁边递纸巾给他的女孩儿也说:「我帮你看着他,你快去照片子吧。」 何烯年再次道谢,匆忙走了过去。 重新出来的时候陈昊朗终于止住了眼泪,只是嘴角还耷拉着,手上的纸巾都被他绞烂了。 何烯年先是跟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儿到了写,然后站在他身前,说:「走吧,我们找医生处理去。」 走了几步,陈昊朗忐忑问他,「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就是扭伤,上了药回去静养就好。」 陈昊朗终于松了一口气,撇撇嘴刚想哭,何烯年就指着他说:「别哭,再哭我就把你逐出师门。」陈昊朗这才把眼泪憋了回去,憋得脸色涨红。 第92页 何烯年看他眼角泛着泪,脸蛋上挂着泪痕,嘴角耷拉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还是不忍心,说:「这事儿不赖你,是我不小心抻到了,你也别自责了。」说完还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只是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伺候我了,毕竟我也行动不便,也不用贴身伺候,就端茶倒水买下早餐就行。」 陈昊朗听他开玩笑,终于没那么沮丧了,闷闷不乐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疼吗?」 何烯年笑笑没说话,怎么不疼,疼死了,疼得他脑子都木了,但总不能在小朋友面前哭丧着嘴脸吧,关键是旁边的小朋友哭得比伤员本人更难受,他都不好意思哭了。 何烯年的手就是扭到了,没什么大碍,但也还是要静养,这段时间舞狮是别想了,伤到了右手,平常生活还是挺不方便的,他也不在意,实在不行让李瑜搬过来和他住几天也可以。 然后他又想,许骋过几天就出完差了,到时候该怎么交代,他现在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他几乎能想像到许骋看到他的手扎着绷带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 在医院处理完之后何烯年把陈昊朗送回了狮馆,然后才自己回家,回家的路上他仔细想了想,与其等着许骋自己发现,倒不如他提前承认了,卖个惨,讨个心疼,许骋就不忍心骂他了。 这么想着,他给许骋打了个电话。 许骋很快就听电话了,何烯年先是寒暄了几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许骋说后天。 得到答案后何烯年暗自庆幸自己的机智,还好提前说了,不然许骋提前回来看到他伤了手,肯定又要挨骂。 于是他支支吾吾地把自己扭到手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 说完之后,许骋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何烯年心下忐忑,叫了他一声。 然后许骋长长嘆了一口气,问他:「现在还疼吗?」 疼倒是不是很疼,刚刚打了止痛药,药效还没过,「现在不疼了,刚上完药。」何烯年乖巧道。 「打了止痛药,现在不疼,晚上药效过了就该疼得你睡不着了。」许骋缓缓说。 然后又说:「有人照顾你吗,伤到了右手,你吃饭都不方便。」 「我等下叫李瑜过来我家给我带点吃的就好,这个不用担心。」 许骋好不容易才把已经到嘴边的责备收回肚子里,他想说不担心就有鬼了,也想说,你想让我不担心你就注意一点,不要动不动就伤到这里伤到那里。 但是想到何烯年受伤了,一个人孤零零在家还没有人陪着,吃饭都成问题,估计晚上睡觉还会被疼醒,他还是不忍心说半句重话。 最后他只是说:「我改签今晚的机票飞回来吧这里的工作收尾了,我也没什么要做了。」 何烯年听了有点着急,怕自己耽误许骋工作,连忙说:「没事,我把李瑜喊过来就好,你先处理工作,只是扭到了,我没什么事的。」 「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就别劝我了,好好待在家,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不接就随便打给谁,不要逞强,知道吗?」 何烯年还想说什么,许骋像是知道他要反驳,又说了句,「你乖一点,听话。」 语气有点无奈,何烯年几乎能想像得到许骋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他被这句哄小孩的话哄得耳朵都红了,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挂了电话。 何烯年最后还是没有麻烦李瑜,自己叫了个外卖,然后很艰难地脱下了衣服,用塑胶袋裹住自己不能沾水的手,囫囵洗了个澡。 吃完饭之后手开始隐隐作痛,止疼药药效过了,何烯年连忙吃了药,但右手伤了的地方还是发麻发痛,痛得他干啥都没心思,索性早早就睡下了。 睡着之前还想着,醒了就能看到许骋了,真好。 第48章 谁心疼谁 不知道是心里挂念着许骋晚上会回来,还是因为手腕隐隐作痛,何烯年睡着了也朦朦胧胧不得安生,后半夜的时候,他听到了客厅处传来的细微响动,于是便醒了,迷糊着坐起身,想,该是许骋回来了。 这么想着,房间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何烯年在一片黑暗中望过去,隐约看到个人影。 门边的人影似乎也没有想到房间里的人醒了,于是他轻声发问,「吵醒你了?」是许骋略带疲惫的声音。 何烯年抬手打开床头灯,眯着眼睛看许骋,也问他,「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许骋走道床边,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低头看着他,回答道:「吃了飞机餐。」 何烯年听了皱皱眉,抱怨道:「那个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能吃饱?」 「随便填填肚子就算了,不指望吃饱。」 深更半夜的对话稀松平常,一个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一个带着睡意朦胧的恍惚,却都在这昏暗的灯光里,简单的对话中,品味出倦鸟归巢的温情,他们已经二十多天没有见面了。 许骋离开的时候南城还没有这么热,他回来的时候正值盛夏。 不在彼此身边,他们都没有照顾好自己,一个伤了,一个瘦了。 许骋轻轻握住了何烯年伤到的右手手臂,小心抬起来,打量了片刻,问他:「还疼吗?」 何烯年下意识摇头,但是看着许骋轻轻蹙着的眉头,又换了主意,老老实实说道:「有点,刚刚疼得睡不好。」 第93页 「没办法,只能受着了。」许骋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在了床边,给他的手臂没有包扎的地方轻轻按摩。 何烯年这只右手一晚上都不舒服,酸麻胀痛四种感觉一晚上品尝了个遍,这会儿有人捧着他的手,轻轻地热乎乎地按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整条手臂连带着伤处都舒服了不少,连手腕处的伤也缓解了疼痛,心脏被熨帖得暖洋洋的。 按了一阵,何烯年就催促许骋先去洗漱,许骋通宵赶回来,肯定累坏了。 许骋嘴上答应,又给他按了十来分钟才起身拿衣服洗漱,离开房间之前还让他先睡,不用等他。 何烯年也没有等他,但是却把床头的小灯留着,自觉往旁边挪了挪腾出许骋睡的另外班半边床。 等到许骋洗好澡重新走进房间,关了灯躺在他身边,他蹭过去一只手搭着他的小腹,才踏踏实实睡过去。 这次睡得安稳,梦里一直有人轻轻给他的手臂按摩,何烯年在梦里不知不觉越贴越近。 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叫醒何烯年的时候,何烯年不着急着起床,手受伤了去到狮馆什么也做不了,索性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许骋睡得很熟,一只手握着他的右手手臂,温温热热的触感让何烯年觉得很舒服,也很安心,一个回笼觉就睡到了大中午。 重新醒过来的时候许骋还没醒,看起来真的是累坏了,何烯年没有吵醒他,默默拿起手机点外卖,点完外卖又回复陈昊朗他们的信息,跟他们说今天自己不去狮馆了。 何烯年想起床,握着许骋的手腕,打算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的时候,许骋眼皮动了动,醒了。 何烯年于是停下了动作,侧过身看他,轻声问,「醒了?」 许骋缓慢眨眨眼,没有回答他,只是避开他受了伤的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把人抱住了又把脑袋埋进了何烯年的颈窝,好半天才说:「没醒。」 温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耳畔,何烯年被弄得有点痒,没忍住笑了,被他类似撒娇的动作弄得心里软蹋塌的,又一阵心猿意马。 最终还是又在床上赖了半小时才起床,两人穿着同款睡衣挤在窄小的浴室里洗漱,许骋先是给何烯年挤好了牙膏,何烯年看着镜子里睡眼惺忪的样子,有种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明明他们才在一起半年时间。 他们今天哪儿也没去,就一直窝在家里了,吃完饭就找了部电影看。 其实在一起之后很多空闲的时间里,他们都是这样宅在家,有时是许骋家有时是何烯年家。 比起去外面凑热闹,他们都更喜欢这样安安静静在家里待着,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看会电影,或者打理阳台的花花草草,到了饭点一起做一顿尚且过得去的饭,晚饭后下楼散散步,然后回家休息。 就这么在一起几天也不腻味,也不嫌无聊。 何烯年就这么也在家里和许骋呆了三天,这三天两人已经同吃同住同睡了,许骋对他寸步不离的,恨不得饭也餵到他嘴边。 早上一起起床,黏黏糊糊地一起洗漱,吃饭的时候许骋给他开好外卖盖子,口渴了刚站起来,许骋就问他是不是想喝水,得到肯定答覆之后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就送到手边了。 晚上洗澡前许骋会仔仔细细给他缠好保鲜膜和塑胶袋,再三检查密封性,保证不漏水之后才放他进浴室。 何烯年低头看着许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捧着自己的手臂,一圈一圈绕保鲜膜,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好像个老头子,受伤也挺好的,能提前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 许骋看了他一眼,又转移视线看他的手,冷冷说:「会不会说话。」 何烯年眨眨眼,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飞快地认了个错,「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别生气,骋哥。」 许骋抽空扫了他一眼的时候又讨好地朝他笑了笑。许骋没有和他一般见识,也没有回应他的笑,专心地继续给他绕保鲜膜,说:「你少来这套了,才多少天没见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换做是我你好受吗?」 何烯年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这几天许骋都待他温情脉脉,险些让他以为这事就这么翻篇了,许骋也不跟他计较了。 何烯年抿抿嘴,心说,当然难受。 他的手指没有被医生包扎住,许骋正托着他的手做最后检查,此时何烯年的指尖正好搭在了许骋的小臂。 何烯年有心卖乖,指尖微动,猫儿似的挠了挠许骋的手臂,许骋终于抽空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只着一眼就移不开目光了。 何烯年软着眼神看他,就只是乖巧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指尖时不时抓一下他的手臂,被他这么看着,多大的气都撒不出来。 况且本来就没多大的气,只是心疼又着急还无奈。 二十来天没见就受了伤,许骋也难受得不行。但是他也知道,除了这种不得不去医院看的「大伤」,何烯年身上还有很多很多小伤和各种淤青。 而这些小伤口,他以往都很少说,甚至完全不当一回事,每次被许骋看见了,才像是刚意识到一样,还得想好久才想到这是怎么弄的。 许骋知道何烯年肯定不是故意瞒他,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他会受太多大大小小的伤,伤多了他自己也就不以为意了,只要不是像这次一样要去医院处理,他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第94页 在经年累月一次又一次的受伤里,何烯年自己都忘了心疼自己。 直到遇到许骋,才终于又有人会心疼他,哪怕只是一块小小的淤青都会刨根问底,然后露出责怪和心疼的表情,无奈地看着他,看得何烯年自己心虚,保证下次会注意。 但是注意了又能怎么办呢,还是会磕磕碰碰,这就像职业病,坐在办公桌前的打工族会有颈椎毛病,舞狮的他也会受各种伤。 很难避免,除非撂挑子了。 但是何烯年不可能会撂挑子,哪怕真的有一天他不舞狮了,也绝对不会是他自己放弃,只可能是他实在舞不动了。 不会不做,只有不能。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许骋每次都只能说他两句,再多了也就没有了,所有的担忧和关心都浓缩在了看着何烯年时无奈又心疼的眼神里。 何烯年不是傻子,他能看得懂。 所以现在每次训练的时候都会避免磕到自己,这次伤得重了也告诉了许骋,他渐渐知道,有人会比何烯年本人还要心疼何烯年。 何烯年不希望他疼,所以变得娇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了。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呵护,也为了许骋。 最终,许骋在他的目光下开口,「怎么,撒娇吗?少来了,不管用。」 何烯年也不着急,依旧看了他一阵,然后突然俯下身,亲了一下许骋的嘴唇,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触即分。 许骋挑挑眉看他,不说话,但是眼角眉梢分明是柔和的,带着笑意的。 何烯年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于是继续弯腰亲他,用细细密密的吻描摹着他嘴唇的轮廓,亲够了才伸出舌尖挑开他的唇齿,和他湿软的舌尖纠缠在一块。 许骋坐在地上,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推拒。 何烯年也不着急,耐心地游走在他的领域,使出浑身解数勾缠许骋的唇舌。 吻了一会儿,何烯年稍稍退后,看许骋的薄唇,心跳慢慢加速。 他喃喃道:「骋哥,别生气了。」 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依赖和讨好。 在和许骋恋爱的第六个月,他无师自通了撒娇这门技术,哪怕他自己也察觉不出来。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自己爱人极尽心机的挑逗,谁还能把持。 许骋在他凑上来的一瞬间就想把人扛到床上,弥补这一个月以来的思念。 天知道许骋多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马上把人扑倒,因为眼前这个主动的何烯年过于新鲜,他很想看看他下一步还能做出些什么。 奈何何烯年业务实在不熟练,勾引了一半就已经没招了,加上还残了右手,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见许骋依旧无动于衷,他只能再次贴上许骋的唇。 只是这次,没等他主动,许骋在他贴上来的瞬间就强势突入,占据了一切主动权,和刚刚何烯年春风和煦的舔吻不同,许骋的架势和力道几乎让何烯年以为他要将自己活生生吃了。 中途好几次,他似乎感觉到许骋的舌尖几乎抵到了他的喉咙,何烯年终究还是没忍住喉咙深处压抑着的声音。 许骋在他的声音中红了眼,他发了狠似的抚弄着何烯年劲瘦的腰,又探到他身后起伏柔软的地方。 却在这狂热中还残存一丝理智护着他受伤的右手,许骋一手抓住他的右手,俯身在他耳边说:「没有受伤我也会伺候你。」何烯年眯着眼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回应自己刚刚的话。 在事态彻底滑向失控前一刻,何烯年喘着气低声含糊着说:「回房间。」 许骋终于如愿,把人扛到床上,暴戾却又极尽温柔地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地方。 第49章 爱情使人娇气 何烯年手上缠好的保鲜膜终究还是散了,因为出了一身汗,缠绕手腕的绷带还有些潮湿,许骋盘算着第二天要带人去医院换药了。 何烯年几乎被折腾得散了架,也忘了自己中途喊停了多少次,只是每一次都被许骋堵了回去,用嘴,用手或者其他。 到最后他几乎筋疲力尽,连指尖都酸软,一动也不想动,身上各种痕迹也懒得清洗就迷迷糊糊睡了。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他想,男人果然是不能忍太久的,会出事的,不是许骋出事,是他出事! 温存完之后何烯年彻底睡死过去了,许骋把人抱进了浴室,给他沖洗干净又把他在床上安置好才收拾自己。 因为各种意义的睡好,许骋第二天起了个早,神清气爽地给何烯年做了卖相和味道都一般的早饭。 何烯年还是吃完了,虽然味道不得怎么样,但这在许骋的水平来说已经是巅峰之作了。 何烯年受伤了去了狮馆什么也做不了,但想了想还是让许骋把他载去狮馆了,不然陈昊朗这小子又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打电话给他。 上车的时候,因为前一天晚上太疯了,何烯年跨步时扯到了腰腹位置,连着后方一片酸软,不疼,但是感觉怪异得他表情有点失控。 他用手扶着后腰,缓了片刻。 许骋坐在驾驶座上看了全程,笑得有点微妙,想笑出声,但是身为罪魁祸首又自知理亏,他忍着笑意说:「你这样有点像怀了。」 何烯年转头瞪他一眼,冷飕飕说:「你看起来很好奇,要不试试?我觉得我也可以。」 第95页 许骋只是笑不答话,探身过去给他系安全带,答非所问:「我昨晚看了下也没伤到,就是有点肿,我还给你上药了呢。」 何烯年看着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许骋,被他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刚想发作,许骋就抬起头了,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继续说道:「没办法,硬体设施摆在这儿了,下次我注意点,别生气了宝贝儿。」 说完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退了回去,给自己系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何烯年被他的那声「宝贝儿」迷得七荤八素,完全忘了自己该气什么,思绪被带到了昨晚许骋在他耳边「年年」、「宝贝儿」反覆念着,臊得他夹着许骋的腰卸了货。 等到终于自己本来是要骂人的,才干巴巴地来了一句,「不要脸」。 许骋笑了,空出来的右手越过中控握了握何烯年的左手,何烯年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窗外快速掠到身后的绿化带,嘴角无声无息勾了起来,手指也轻轻收紧了。 何烯年和许骋在狮馆呆了一下午,何烯年没办法上桩,于是李瑜就亲自带他。 李瑜知道这死小孩昨天下午没人看着自己上桩,还摔了下来,气了个半死,一大早就把人叫来狮馆,训话训了一早上。 陈昊朗到下午都是臊眉耷眼的,既不敢看李瑜,也不敢看何烯年,蔫巴巴地,好不可怜。 何烯年看着好笑,过去撸了他的脑袋一把,笑着骂他,「臭小子,做错了骂你两句还摆脸色了?做错了不该骂?骂你都算轻的,放在我们那会儿,我爸能把我们再送去医院。」 陈昊朗挨骂,旁边的小轩和他同学陈继明都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听训。 何烯年和李瑜的话是说给陈昊朗听的,也是说给这些小师弟们听的,他们都知道师兄们是为了他们好,虚心受教。 陈昊朗闷声闷气说:「我没摆脸色,也没有生气,就是觉得挺没脸的,我以为我不会摔下来的。」 「我们这一行,最忌讳我以为。」 「我以为能过去,我以为能撑住,我以为能做好。」何烯年顿了顿继续说,「这都是你以为,都不作数的,轻则像我这样一点小伤,重则你可能就赔上一辈子了知道吗?」何烯年说到这里语气特别认真。 「有时候你的自负或者一个误判会带给你自己和你队友后悔一辈子,万一那天你从两米那根杆上摔下来,你现在连摔都不会摔,把腰椎伤了,你这辈子就完了你知不知道?」 何烯年的语气并不凶狠,相反很平静,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相比其他行业,他们这一行实在过于危险,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受伤。 何烯年不得不重视,眼前的几个小孩还那么年轻,人生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偏偏他们选了一条很难很难走的路,他走过,所以知道。 也是因为他走过,所以恨不得把所有的弯路都拉直了,把所有的石头和障碍都扫除了,让他们走一条尽可能平坦的康庄大道。 哪怕中途他们就离开了,何烯年也还是希望,他们的离开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乃至只是因为不喜欢了,他也不希望以后他们的离开是因为无法继续的遗憾。 何烯年扫了他们一眼,十多岁,朝气蓬勃的年纪,他真的很怕,他们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让他们留下遗憾。 几个小孩眼观鼻、鼻观心,拿自己的发旋对着何烯年,一言不发。 何烯年看他们这副样子,知道不可以训得太多,于是一人赏了一个爆栗子,说:「所以接下来你们要学的是,怎么摔不疼。」 小轩抬头看他,轻声问:「摔还能不疼?」 何烯年老神在在说:「当然,学会了就能继续摔倒了。」他说完李瑜就接话了,「今天就教会你们怎么摔能保护自己,你们就偷笑吧,还有人手把手教你们,以前我们都是自己摔多了悟出来的。」 然后一手搂着一直不说话的陈昊朗说,「今天我们定个小目标,先摔他个一百遍。」陈昊朗转头看他,对着一脸坏笑的李瑜露出了「你是不是智障」的表情。 何烯年则笑眯眯坐在许骋旁边看李瑜训小孩。 刚刚何烯年说话的时候许骋一直默默在他身后听着,何烯年背对着他,背挺得很值,头却是低着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许骋觉得,很多年前,何烯年是站在面前的孩子,很多年后,当年的孩子长大了,于是对着现在的孩子,恨不得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东西倾囊相授。 所谓的老将不死,薪火相传1,不过如是。 这么多年,何烯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应该不止,他只会吃更多的苦,摔更多的跤,跌跌撞撞地长这么大。 许骋偏过头看他,何烯年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他,问:「怎么了?」 许骋抬起手,很轻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说:「辛苦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何烯年愣是在许骋低垂的目光中知道了他在说什么。 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无论是疼痛还是狮馆愈发萧条的每一天。 何烯年是个情感细腻的人,但那是是对别人,对自己,他苛刻地禁止自己流泪和抱怨,活得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现在他求的人,给他带来欲望和悲喜的人,也让他隔着长长的岁月,终于品味到了委屈的滋味。 第96页 委屈过后还有那么一点扭曲的幸福。 本来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因为从小到大,何坚都这么告诉他,他也这么以为。 一个摔倒的小孩,你不管他,他可能只会安安静静坐着回家找妈妈,但是有人上去问他怎么了,他会突然之间哭出来,止都止不住。 何烯年现在就是那个摔倒的小孩。 那个在医院的夜晚,许骋还只是个他遥不可及的梦,当时他也风尘僕僕跟他说辛苦了,现在,许骋是他最亲密的爱人,他们耳鬓厮磨,诉说过最浓烈的爱意。 许骋以两种身份,不厌其烦地给当年那个摔倒了的小孩安慰。 何烯年突然娇气了,明明不久前在北京,他还庆幸他们相遇得恰到好处,他现在只想抱怨许骋,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在我最迷茫的那几年,在没人懂我的那几年,如果当时他的身边就有一个许骋那该多好。 他可能还是会自卑得不敢靠近,但是对象是许骋啊。 许骋一定会走到他身边的,何烯年此时此刻无比笃信,然后他们会用更长的时间去相爱,何烯年会更早开始变好。 许骋眼睁睁看着何烯年红了眼眶,明明昨晚被欺负得那么狠了,也只是湿了眼角,许骋知道那是爽出来的。 但是现在何烯年是真的要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简简单单三个字就让何烯年晴转阴,突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多做什么,只能轻声问他怎么了。 何烯年摇摇头,起身走到了里间。 许骋最后在换衣服的小房间找到了何烯年,就是当年他们偷偷摸摸看片的那个小房间。 何烯年此刻已经平复好心情了,正在发呆。 许骋走过去,单膝跪在何烯年身前,抬起头看他,说:「怎么还躲起来了?」 语气听起来有点像在哄小朋友。 何烯年低头看他,配合道:「等你来找我呢。」 「我找到了,有没有奖励。」 何烯年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如果我把我自己奖励给你,你要还是不要呢。 何烯年最后没有说话,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抬手捧着许骋的脸,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许骋抬起手,握住了何烯年那只捧着自己脸的手,回应着何烯年的吻。 何烯年想,许骋这个姿势真像在和他求婚。 他又想,如果许骋这个时候求婚,他是真的会答应,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也不管何坚同意不同意,他只想长长久久地和许骋在一起。 何烯年难得任性,今天被许骋勾起了小情绪,于是也放任自己的想法信马由缰。 当然,许骋最后没有对他求婚,何烯年的想法就只是想法。 第50章 不至于吧 何烯年彻底住进了许骋的家。 许骋以他一个人生活不方便为藉口,连人带行李直接拉去了自己家。 何烯年每天的生活就是半天呆在狮馆做些用不到手的训练,然后就回许骋家等他下班。 每天都过得悠悠闲闲的。 许骋家很多各种各样的书,每次不同的展览都会涉及到不同的知识,他就积累了挺多书,民俗志怪、人物传记、怪诞小说,应有尽有。 何烯年在家就看看书打发时间,等许骋下班了就陪他一起出去吃,或者做饭。 经过何烯年这些天的手把手教学,许骋的水平突飞猛进,虽然还是不好吃,但是总归还能入口,也不算难吃。 但也只是他们两人这么觉得,有一次苏杞上来蹭饭,吃完一顿饭之后一点也不留情面地说:「以后和你们吃饭还是出去吃吧,我请客。」 苏杞噎死人不偿命的功夫似乎是退化了一点,起码何烯年听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人请吃饭岂不美哉,于是当晚就约了下一顿饭。 何烯年的手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去拆了纱布,日常生活没什么大碍了,医生叮嘱他还是小心不要碰撞还有注意不要提重物就好。 只是谁也没有再提搬回去的事情,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了下去。 画廊有个新展要开,许骋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加班,每天就睡几个三四个小时,以往这样许骋干脆就在画廊休息了,还能睡久一点。 但是何烯年住在他家,他就有点能体会为什么老人总是劝年轻人成家。 其实成不成家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在家等着,有一盏灯为你亮着。 被守候着的人有了期待,日复一日的疲惫也有了价值。 许骋每天回到家,看到何烯年有时候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有时候在规矩地占着一边床睡觉,留下旁边的一半给他。 而无论在哪儿睡着,客厅总会亮着一盏灯,他看着何烯年安静的睡颜,奇蹟般地觉得一天下来的不顺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那个被他住了好久都冰冰冷冷的样板间有了人气,锅里会热着糖水或者粥,阳台种着生命力顽强的植物,被窝里躺着热乎乎的爱人。 何烯年总是起得早,会安静地给他做好早饭,然后闹钟响了再叫他起床,那段时间可能一整天下来他们只能早上的时候一起吃一顿饭,然后许骋就回画廊,剩下两顿都是随便对付一口。 在他特别特别累的那几天里,许骋很喜欢什么也不说就默默抱着何烯年,人可以从拥抱中获得力量。 第97页 许骋能在何烯年的拥抱中找到忙碌的意义和忙碌后的归宿。 许骋以前也谈过恋爱,但是没有一场恋爱能让他体会到这种感觉,是一种哪怕就这么白了头也无所谓的踏实,如果身边的人是何烯年,他不会觉得无趣。 他珍惜和何烯年在一起的每一天,他不在意他们的岁月是瞬间永恒还是匆匆流逝,只要陪他经历这一切的是何烯年就好。 南城不知不觉又开始了降温,何烯年的手恢复得挺好,中西医双管齐下,在得到医生的许可之后终于重新拿起了狮头,许骋也没这么忙了。 许骋这段时间开始着手和赵嘉沛的学校做合作,把画廊作为学生的实践基地,主要是给他们学校美术系的学生提供一个实习的基地,画廊也会提供平台给学生,无论是他们作品的出售还是展览,画廊都会尽可能给他们方便。 赵嘉沛这段时间老是往画廊跑,何烯年几次去画廊接许骋下班都能见到他,见到了也就大大方方打个招呼,除此之外也没了,毕竟赵嘉沛真真是和他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也没什么能聊。 而且何烯年总觉得赵嘉沛对自己有种敌意,这种敌意在北京的时候还不明显,但是到了南城却时不时地展露,何烯年能猜到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敌意,但赵嘉沛表面没说什么,他也不好挑破。 直到有一次他去画廊找许骋,他向来都是直接进许骋的办公室,这次来也一样,只是这次进去的时候他没看见许骋,却看到了赵嘉沛。 何烯年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随即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办公室有人。」说完就准备关门退出去。 只是赵嘉沛却叫住了他,「没事,你进来等学长吧,我们聊得差不多了,我也准备走了。」 他这么说了,何烯年不好说什么于是进去了。 进去之后顺门熟路给自己倒了杯水,赵嘉沛看着他的动作,终于知道了以前来的时候看到许骋办公室里这只一直闲置着的杯子是谁的。 原来是有主人的,赵嘉沛不动神色移开了眼神,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 何烯年坐在他对面,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也只能呆呆坐着,喝完了一杯水。 后来赵嘉沛主动说话,「我来找学长聊一下实习基地的事情,基本已经聊完了,估计这个星期就能把协议定下来。」 何烯年点点头,说:「挺好的。」说完又觉得干巴巴的,于是继续问他,「来南城习惯吗?」 赵嘉沛笑了笑摇摇头说:「不习惯,这里太热了,北京这个时候都该穿棉袄了。」 「确实,我们这里没有秋天,冬天也很短。」何烯年也附和道。 「不知道学长怎么坚持下来的,明明他也一直在北方长大,之后留学的地方也没这么热。」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笑了,「他倒是跟我说挺喜欢南城的。」 听他这么说,赵嘉沛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过了会儿才说:「也许是这里有其他更吸引他的地方。」 何烯年总觉得他说得落寞,有点于心不忍,于是继续说:「这里除了天气热一点,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这里不少,有空可以让骋哥带你去试试。」 赵嘉沛听了这话终于抬头看他,反问道:「他带我去?我们俩?」 「你要是不介意我带你去也好,只是怕你嫌我不会聊天。」 赵嘉沛看着何烯年,想要从他放松的表情里读出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他放弃了,只是问何烯年,「你们还好?」 「我们很好。」何烯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回答道。 赵嘉沛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摇摇头笑了,他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太苦了,他不喜欢苦的,只是因为许骋喜欢,他才跟着喜欢,只是喝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办法习惯。 这一番对话还有赵嘉沛的表情,他终于确认,赵嘉沛对他的敌意来自哪里,他喜欢许骋,所以是该讨厌自己的。 何烯年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但是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好像都并不合适。 相互沉默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再一次推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同时望过去。 是许骋。 于是赵嘉沛眼睁睁看着许骋的视线扫过自己,落在了旁边何烯年的身上,然后不着痕迹地笑了,许骋径直走到何烯年身边,轻声问他怎么突然来了。 算了吧,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对自己说。 可能是因为自己真的老了,也累了。 也可能是因为许骋真的很爱何烯年,爱到他能看出来,许骋看着何烯年时候的那种专注,赵嘉沛认识他将近十年都没能从他眼睛中看到过这种专注,无论是对他还是其他人,他一个局外人甚至都能感觉到那种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亲密。 赵嘉沛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许骋和何烯年。 何烯年回过神来,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问了许骋他和赵嘉沛是怎么认识的。 「同一个系的师弟,当时我俩都是学生会的,就这么一来二去就熟了吧,后来他校内保研,我出国留学,也就慢慢联繫少了,不过我回国还是会和当时学生会的同学聚一聚。」 许骋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和赵嘉沛认识的十年,坦坦荡荡。 第98页 何烯年听完之后确实觉得换做是他,他甚至会连着许骋一起讨厌。 「怎么了?」许骋有点奇怪,为什么何烯年突然之间就对赵嘉沛好奇起来了。 何烯年摇摇头,不答反问,「你大学谈过恋爱吗?」 许骋笑了,牵着他的手晃了晃,「这会儿才问我的情史是不是迟了啊?」 「心虚了啊?」 「有什么好虚的,你男朋友还是有点魅力的,那肯定谈过,本科的时候一段,不到半年就分了,研究生的时候一段,好像也是不到半年?」 许骋实在记不太清了,太久远了。 何烯年突然觉得有点堵,好像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别数了,听得我堵得慌。」 许骋笑着说:「吃醋了?」 「对对对,酸死我了。」何烯年半真半假回答他。 许骋觉得他简直可爱死了,继续说:「别酸了,两段我都是被甩的那个。」 何烯年这会儿真的惊讶了,转过头双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阵,有点不可置信地说:「不至于吧许骋。」说完又看了会儿,又重复了一次,「不至于吧,为什么啊?」 许骋怕他碰到自己刚好的手,于是握着他的小臂小心拿开,拿开之后也没有松手就一直握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何烯年沉默了一会儿,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才说:「是有点,特别是在一起之后。」 「那你行行好,别欺负我了。」 何烯年笑得眼睛都弯了,平时上翘的眼尾被压低了弧度,显得乖巧极了。 他单手捧着许骋的脸,笑眯眯又浪荡地说:「好啊,哥哥疼疼你。」 说完就踮了一下脚,在他唇边留下一个吻,离开之前还舔了一下他的嘴角,随后立刻推开,继续笑着看许骋,只是这次笑得有点坏。 许骋挑挑眉,缓慢地重复了那个叠词,「哥--哥--」 何烯年笑得肩膀都有点抖,但还是没忘记占这个便宜,「哎」了一声应得爽快。 应完之后又自顾自岔开了话题,问他今晚吃什么,许骋说已经定好了餐厅,吃完再回家,他回答得自然,何烯年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只是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何烯年才觉得自己太天真,男人计较起来真的是很讨厌。 第51章 见家长 这个晚上许骋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都叫他哥哥。何烯年只能拼命咬着牙,偏偏许骋还使坏,何烯年眼睛都红了,没一会儿就一行泪滑进了鬓角。 许骋俯下身吻走了他的眼泪,嘴上还不饶人地说:「哥哥怎么哭了?」 许骋咬了他的耳廓一口,又开始哄骗他开口,「年年,谁是哥哥?」 何烯年明明睁着眼睛,却感觉自己看不到东西。 其实还是看得到的,只是他的视线全部被身上的许骋挡住了,他只能看许骋黑沉沉的眼珠子、还有坠在发梢和鼻尖的汗滴。 何烯年脑子发蒙,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泪眼朦胧看着许骋的脸,然后鬼使神差吻住了许骋的鼻尖,舌尖一卷,舔去了那一滴摇摇欲坠的汗。 何烯年单手搭在他后颈,嘴唇也贴着他的鼻尖,含含糊糊地叫他,「哥哥。」 。。。。。。 第二天直接睡到了下午,何烯年才被饿醒了,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已经空了,他躺着看了房间一眼,看到许骋正捧着手提电脑在阳台那里办公。 最近降温降得厉害,许骋穿着白色的毛衣和灰色的家居裤,头发软软地垂在额前,戴着眼睛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时不时打几个字。 天气阴沉沉的,何烯年看着许骋只觉得暖呼呼的,他抬手把自己的手机捞了过来,打开照相机,隔着阳台的玻璃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拍完之后又感嘆,长得好就是有资本,就他这个垃圾摄影技术和角度,都能把许骋拍得这么好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他才从坐了起来,然后穿上拖鞋走去阳台。 阳台门打开的时候许骋就转头看他了,在他迈出去之前说:「别出来了,外面冷,先穿衣服。」 何烯年嘴上答应着,实际却穿着单薄的睡衣直接走出阳台,出去的时候被冷风一吹,冻得一激灵。 许骋无奈看了他一眼,突然就开口了,「没什么。」 何烯年觉得奇怪,这话好像不是对他说的,于是他俯下身看许骋的,不出声只是用嘴型说:在打电话? 许骋没说话,点点头,何烯年这才看到他另一边的耳朵戴着蓝牙耳机,何烯年不想打扰他,打算默默离开,只是正打算直起腰的时候,后腰一阵酸软,他险些站不稳,手忙脚乱扶着许骋的肩膀才堪堪站定。 许骋看他这样也连忙伸手扶他,等他站稳了才关切问道:「怎么了?」 何烯年忍住翻他一个白眼的冲动,一手撑着他肩膀,一手扶着腰站了起来,然后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许骋一看就明白了,他看着何烯年背影闷声笑了会儿,然后在何烯年转身关门的时候勾着嘴角看着他,缓缓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没事,我男朋友差点摔倒了,扶了他一把。」 何烯年关门动作僵住了,猛地转身盯着许骋看。蓝牙耳机隔音太好,何烯年听不清那头的人说什么,但是许骋那一脸坏笑的表情却被他尽收眼底。 第99页 他用眼神询问许骋,想知道对面那人是谁。 过了会儿,许骋终于才重新开口,他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说:「我问问他。」 然后抬眼看着隔着几步远的何烯年,一点也不避讳电话对面的人,慢慢开口,「我爸妈下周来南城,说想见见你。」 何烯年直接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骋,满脸写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见他不说话,许骋继续问,「见吗?」 何烯年眼睛都瞪圆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骋此刻又回电话那边的人了,「我没吓他,他害羞呢,我再问问他,等会儿回你们,挂了。」 何烯年重新走出阳台,取下他的蓝牙耳机,放到耳边听了一会儿,确认电话已经挂了,随手把耳机扔到一边,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我这是要见家长了?」 「没呢,这不和你商量吗?」 「你都把我卖了,这叫和我商量,和我商量卖多少钱合适吗?」 许骋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其实他一开始真没打算让自己父母见何烯年,他知道何烯年心思重,不想给他负担,只是看见何烯年了就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他刚和何烯年在一起的时候就跟父母坦白了,他父母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没有当面见过,何烯年也知道许骋早就跟他父母说了,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他父母在国外,一时半会人也回不来。 现在许骋说要见面,他并不反感,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许骋抬手搂着何烯年,说:「我就这么一说,你别紧张,不见就不见,我爸妈特别好说话。」 何烯年不这么想,既然许骋父母都来到南城了,估计除了见自己儿子,另一部分原因是想见自己,他于情于理都该见一面,带他们好好逛一下这里。 而且他也想给许骋父母一个好印象,第一次见面就拒绝了实在不妥当。 何烯年没犹豫多久就下定决心说:「见吧,到时候你也别上班了,我们好好陪陪伯父伯母。」 许骋有点讶异他这么快就答应了,「真的?」 何烯年点点头回答,「真的,来都来了,总不能躲着。」 许骋笑着站起来,捧着何烯年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老大声了,然后就这么抱着人推着他走进了卧室,「走走走,外面冷死了,哥哥给你坐点吃的。」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没忍住骂了声,「闭嘴许骋。」 许骋三十多的人了,被骂了也不害臊,还是笑着问何烯年想吃什么,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让何烯年绷不住也笑了。 第二天有场商演,难度不大,只是普通的开业庆贺,何烯年和李瑜都不打算上,他们想把机会让给小辈们,最后定了陈昊朗和冯子文。 虽然何烯年不用上,但是下午还是去了趟狮馆看他们排练,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了,许骋又把人载去了苏杞的中医馆,让他再给何烯年看看手。 其实早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许骋还是担心会不会落下后遗症,尤其是何烯年还经常举重物之类的,总怕他以后颳风下雨手疼。 苏杞对着个挺好的人也没法儿开药什么的,只能捧着许骋的手教他一套按摩手法,让他有空多给何烯年按按,反正多按按也有好处,也给某人一个心理安慰。 何烯年憋着笑把许骋带走了,临走前还给苏杞道了谢,苏杞摆摆手,让他赶紧把这瘟神收走。 许骋的父母是下周二的飞机,何烯年打算周末的时候跟许骋先去买个见面礼之类的,周六那天何烯年和以往同一个时间起床,打算早上去一趟狮馆。 洗漱的时候门铃响了,何烯年有点疑惑,擦干净脸走到门边,从可视对讲的屏幕看,是一对男女,大概五十岁左右的模样。 何烯年以为他们走错了,于是接通对讲,「您好,请问找谁?」 那对男女听到声音后明显很激动,对着对讲机说:「呀,是烯年吗?」 何烯年满心疑惑,心说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刚想说话,女人就继续说道:「我是许骋妈妈,我们没有门禁卡,可以下来接一下我们吗?」 何烯年人都傻了。 第52章 谈心 女人声音温柔,但是何烯年却听出了一身冷汗,不是说下周二才来!怎么突然就到门口了,他穿越了?今天难道已经是周二了!? 但是屏幕右上角分明写着星期六,对面见何烯年不说话,又说:「是信号不好吗?烯年能听到吗?」 何烯年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说道:「阿姨,您等,稍等下。」 说完也没顾得上挂电话,直接冲进卧室,把许骋挖了起来,许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何烯年之后抬手搂了他一下,含糊着说道:「我再睡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再来做早餐。」 何烯年着急得晃了晃许骋的肩膀,「醒醒,别来了,你妈来了。」 许骋终于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定定看着他,何烯年以为他醒了,谁知道这人突然说了一句,「你怎么骂人呢?」 何烯年这次真的想骂人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三次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许骋,你爸妈来了,在楼下等你开门,你清醒一点!」 许骋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今天不是周六?他们不是周二才来?」 第100页 何烯年都要哭了,「祖宗,你问我我问谁啊,起来吧,他们还等着呢。」 许骋起床,下床的时候还揉了揉他的脑袋,「别紧张,我妈喜欢搞惊喜,你先接他们上来,我洗把脸。」 何烯年只能硬着头皮下楼把风尘僕僕的两位接了上楼,坐电梯的时候许妈妈一直在道歉,问是不是太早打扰到他们休息了。 何烯年笑着说没关系,自己也是这个时间起的床。 许妈妈看起来很高兴,进了电梯就一直说话,到最后许爸爸实在没忍住说:「你消停会儿吧,小何笑得脸都僵了。」 何烯年这次真的笑了出来了,连忙说:「没有没有,阿姨很幽默。」 电梯里的三个人都笑了,电梯门开了,许骋正等在门口,看着他们笑得这么开心,边问边接过了行李箱:「什么事儿呢,大早上这么乐。」 许妈妈抱了抱许骋,说:「见到我的宝贝儿子和他男朋友,高兴呗。」 许骋早就习惯了他妈舒梦芝女士的热情,敷衍地拍拍她的后背,之后就退到何烯年旁边,等两位老人都进门了才轻声问何烯年,「没吓着你吧。」 何烯年摇摇头,「你妈妈真可爱。」 「你可真行,夸一位年近60的女士可爱。」 「你可别让阿姨听见了,肯定得跟你急,况且阿姨是真的挺可爱的。」何烯年反驳道。 这个早上何烯年到底还是没去成狮馆,把两位连夜坐飞机的老人安顿好之后又和许骋出门给他们买点日用品。 何烯年坐在车上还纠结需不需要补一份礼物给许骋父母,许骋看他不买礼物估计这几天都坐立难安,于是主动告诉他舒梦芝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他爸也就是许立喜欢喝茶。 最后何烯年买了一条嵌着碎钻的铂金手鍊,又回家拿了自家珍藏差不多十年的陈年普洱。 许骋看着手鍊的价格都觉得心痛,有点酸地说:「你都没送过我什么像样的礼物呢。」 何烯年正坐在副驾小心翼翼地把茶饼的包装揭开,听他这么说,愣了愣,承认道:「好像真的没送过什么给你。」 随后又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想要什么,我们现在一起买了。」 许骋看他这幅模样觉得有点好笑,「我就这么一说,我现在挺好的,什么都不缺。」 「缺不缺和送不送是两回事,趁我的良心上线,你赶紧想一想。」 许骋笑了,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来什么,他慢条斯理地点火,入档,打方向盘,车子平稳地驶了上路,在遇到第一个红灯的时候,许骋终于想到了。 他转头看着何烯年,表情还挺认真,「我想到了。」 何烯年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许骋薄唇轻启,缓缓说道,「我想要脐橙。」 何烯年眨眨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问他,「什么东西?」 许骋又重复了一遍,「脐橙。」 何烯年普通话水平一般,满脑子搜索这俩字,什么橙,许骋想吃橙子,他看着许骋,许骋嘴唇抿着,嘴角勾着一点笑意,何烯年太熟悉这个表情了,通常许骋露出这个表情就是在憋着坏。 何烯年在他这个表情里突然无师自通了,跨越了语言障碍,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他嘴角抽搐,白了许骋一眼,冷冷道:「我就多余问你。」 老色鬼本鬼被骂了也不生气,此时刚好亮了绿灯,他挂好档松开手剎,车子平稳地开出去同时幽幽道:「又说送礼物,男人的话果然不可信,唉。」 「闭嘴吧许骋!」 等快到家了,许骋才握了握他的手说,「送不送都无所谓,我确实什么都不缺,但是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何烯年想,这人嘴还怪甜的,想着想着又忘了刚刚气什么了。 礼物送出去之后许妈妈都笑开了花,立马就戴上了,还拍照发了朋友圈,许爸爸也笑呵呵拆了茶饼泡了茶。 许骋父母在南城呆了三天,这三天何烯年带他们走遍了南城大大小小的景点,带他们吃遍了所有街头巷尾的饭店。 两位老人都是好相处的,每天都笑眯眯的,又带着进退得当的礼貌。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但是两位老人唯独没有提及要去一趟狮馆,何烯年知道许骋一定跟两位老人提前打过招呼,哪怕他没跟自己说过。 他终于知道许骋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是从哪里来的,得益于他的家庭,父母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 只是他们越是不提,何烯年越是愧疚,总觉得亏欠了许骋好多好多。 许骋可以大大方方把自己介绍给他的家人朋友,然而到了自己这里,他只能藏着掖着,还要两位老人家费尽心思地避讳。 离开前的一顿饭,他们在家里吃,何烯年和许骋亲自下厨,坐了五菜一汤,虽然卖相都一般,但是吃起来倒也还行。 许妈妈动筷子之前拍了好多照片,感嘆这是自己儿子为父母做的第一顿饭。 许骋没好气地说,「之前不是做过吗?」 舒梦芝听了白了他一眼,「你那叫饭?大黄都不吃呢!」大黄就是许骋家那条狗,前几年老得寿终正寝了。 「您多吃点吧,少说话。」说完他也没理舒梦芝拍没拍完,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何烯年看他们的互动抿嘴偷笑。 第101页 许立看了一眼何烯年,说:「你们丢人现眼了,烯年都笑你们了,一把年纪的,稳重一点行不行。」 许立也不叫小何了,因为舒梦芝嫌弃这称呼跟叫下属一样。 两个人这才消停吃饭了,吃完饭许骋去洗碗,许立泡茶,舒梦芝走到阳台给阳台的花花草草浇水,何烯年看她穿得单薄,随手拿了一件她搭在沙发上的披肩出去。 舒梦芝看到何烯年出来,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披肩披上,半真半假抱怨道,「我们家俩男的加起来都没有你细心。」 何烯年站在她身边笑笑不答话,舒梦芝继续说,「去年年初的时候我们也来过这里,当时这屋子可没这些东西,冷冰冰的,像个样板间,明明都住了大半年了还不给自己添置点东西,死气沉沉的,可不比现在,他居然还会养花,在家的时候他什么都养不活。」 舒梦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他,眼神温柔,何烯年这才发现,许骋的双眼生得随妈妈,眼神也是,如果ta们愿意,看人的时候眼睛里面可以流淌一池春水,或者漫天银河。 她说:「我能看出来,你们很好,以后也要好好的。」 何烯年鼻子有点发酸,郑重地点点头,「我们会的。」 舒梦芝笑了,转头继续浇水,「许骋跟我说过你家里的情况。」何烯年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紧张。 「你别着急,在这点上,我还有许立都和许骋一样的态度,你爸爸的身体比较重要,你不必因为许骋把你介绍给我们就觉得需要给他同等的对待。」 「他分得清轻重,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他既然知道了你的情况还选择和你在一起,就是做好了和你一起面对往后所有风浪的准备,我希望我们的到来不会给你增加压力,你也不要觉得愧疚。」 舒梦芝看着他,继续说道:「你和许骋不一样,无论是家庭还是成长的经历,他都比你轻松太多,所以有些事情,他能义无反顾地去做,但是你不可以,你需要瞻前顾后,你需要考虑很多,这没有对错,只是你们的经历决定了你们做的选择。」 「他知道你对他的好,所以有些事情不用着急,我相信你们可以一起慢慢解决这些问题的。」 何烯年听到一半就转开了头,他的母亲去世得太早,自那以后,何烯年就再也没有体会过来自妈妈的关怀,此刻舒梦芝对他说的这些,她把自己儿子排在了何烯年的前面,她知道何烯年的难处并且告诉他不要紧的,像他真正的母亲一样,包容着他。 何烯年知道自己的事情是由许骋告诉舒梦芝的,也许许骋也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跟自己母亲促膝长谈,只为了让何烯年不那么愧疚。 也可能是舒梦芝向来宽容体谅,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番谈话。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何烯年都为自己爱上了许骋而感到庆幸。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愿意和许骋还有他的父母成为一家人,和所有新组建的家庭一样,何烯年愿意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 当时,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他们家庭的一份子。 最后还是许骋出来把两人迎了进去,他握了握何烯年的手,轻声说:「手这么冰。」 舒梦芝在前面听到了,打趣道:「哦哟哟,就只会心疼男朋友,不心疼我这个当妈的。」 说完转头嗔骂了正在独自品茶的许立,「看你生的好儿子。」 许骋呛她,「妈,您看您穿得这么厚,肯定不冷,他就穿了件毛衣。」 舒梦芝柳眉轻挑,绕住了何烯年的手臂,说:「年年给我送的,你有意见?」 许骋举手投降,「没有。」 第53章 剖白 送许立和舒梦芝离开的时候何烯年跟着一起去了,在车上,舒梦芝让许骋今年回北京过年,说好久没有一家人起过年了。 许骋答应了,又随口问了何烯年要不要也去北京过年,何烯年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何坚那边他不知道怎么交代。 好在舒梦芝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以后大把机会,何烯年笑笑点头。 回程的时候,何烯年让许骋先去了一个地方,许骋什么也没问,打开导航就去了。 去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有一个墓园。 何烯年坐在车上,神色平静,并没有过多的伤感,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难过已经沖得很淡很淡了,剩下的全部都是思念。 许骋看到来了墓园就知道何烯年要做什么,他说:「我要去买一束花。」 何烯年想说不用这么隆重,只是来看看。 但是许骋的表情很认真,他最终只是说了声「好」。 他们重新开车去买了一束白色雏菊,站在墓碑前,许骋知道了何烯年妈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林以乐。 当初这个女孩儿出生的时候她的家人一定很开心。 何烯年用纸巾擦着墓碑上的灰尘,缓缓说道:「我妈是家里的独生女,我外公外婆老来的女,把她宠上天了,所以我妈走了没多久,他们也离开了。」 「我那时还小,其实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记得当时所有人都在哭,当着我面哭,背着我哭,然后去了一个又一个的葬礼,跪着给来往的人磕头。」 「我妈走了一个多月后我才反应过来她真的彻底离开我了,我哭了三天,最后把自己哭进了医院。」他笑了笑说:「我爸说当时我都休克了,一直在鬼门关前打转,我住院一个多月他都不敢闭眼,我出院那天他哭了,这么多年来,那好像是他唯一一次哭。」 第102页 「那之后我也就习惯了,我很少会说想妈妈了,因为想妈妈的不止我一个,我想,我爸只会比我更想。」 「后来大了一点,我也劝过他,说我不介意多一个后妈,我说一次他骂我一次,骂我没良心。」何烯年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缓了会儿才继续说:「我知道他很爱我妈,哪怕她已经走了好多年了也还是很爱很爱。」 「骋哥,我爸可能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但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丈夫。」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妈妈的照片,「但是他又有什么错呢,他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他只是做得不够好,在这点上我和他其实是半斤八两。」 他转头看着许骋,继续说:「那天晚上,阿姨跟我说,让我不用着急,我确实不能着急,我不能不管我爸,他是我爸,也是我妈的老公,我得顾着他,顾着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们以前吵过多少次,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是他一手一脚带大的,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所以我不能任性。」 「如果我把我爸气到了,我妈估计能下来把我收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坚定地看着许骋,继续说道: 「所以骋哥,今天我先把你介绍给我妈,至于我爸,我们慢慢来,我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你信我。」 许骋长嘆一口气,也蹲下了,直视着他泛红的双眼,说:「原来这几天晚上睡觉翻来覆去是因为这个。」 「我让我爸妈见你不是给你压力,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也不是逼你,我妈应该也跟你说了,何烯年,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其实不是何烯年死脑筋,只是因为太喜欢了,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骋给了他足够的爱和所有的宽容,何烯年一下子接住了还是有点慌,于是只能笨拙地模仿着他,只是模仿也拙劣得很,因为他面前有一座大山,他翻不过去,也铲不平,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有的、能做的捧给许骋,滚烫的一颗真心剖了出来放在许骋面前,也不管他收不收,只是义无反顾地给了出去。 许骋心疼得不行,他把手里的花小心地放在墓前,然后一把抱住了何烯年,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说:「看来我上次还是说得不够清楚,我说了会陪你面对,那就会等到你愿意面对、有条件面对的那天,我不着急,我们也有很多时间一起等,你别着急也别害怕,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何烯年深吸一口气,从他怀里退出来,扯了个笑说:「当着我妈的面说这些,你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那阿姨在天有灵监督我。」许骋后半句还没说就被何烯年打断了,「哎哎哎,算了,你可别给我发誓,把我妈吓到了。」 许骋收起了笑,站起身对着墓碑鞠了躬,说:「阿姨,您好,我是许骋,是烯年的男朋友,今天来得仓促,只带了一束花,您见谅,下次我问问年年你喜欢什么我再带过来。」 「刚刚说的话我是认真考虑过的,我喜欢烯年,也是真的把他当做日后的伴侣,我想和他相伴一生。」 说到这里,他握紧了何烯年的手,如同握住了自己的后半生。 「今天我们先来见您,希望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之后去见伯父的时候顺顺利利。」说要他又鞠了一躬。 扫完墓之后何烯年去了趟狮馆,许骋则去了画廊。 许立和舒梦芝走了之后他们的生活也回归了正轨,一个上班出差,一个出表演,每天都挺忙的,但也踏实。 面前的时候何烯年和何坚去了一场婚宴,是何烯年一个表姐的婚宴,比他还大了几岁。 席间何烯年难以避免又被问到了终身大事,他想了想回答道,「我有对象了。」 桌上的亲戚七嘴八舌问他对象是哪里的,多大了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带过来看看。 何烯年都打了个哈哈过去,等到都不问了,何坚才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年初了。」 何坚皱着眉头一直不搭话,最后只是说:「过年可以带回来看看。」 「再说吧,他过年也要回家过年。」何坚听了之后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 何坚也没有再问了。 年尾狮馆特别忙,何烯年他们甚至赶了几场其他市的表演,去了一场邀请赛,拿了个第三名,邀请赛德胜狮馆也去了,他们是第一,第二是南城另一家狮馆。 跨年那天许骋出完差回到南城,何烯年去接了机,他们一起去买了菜做饭,然后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农历新年前许骋没什么要忙了,他把时间都空了出来陪何烯年,然后过年前再去北京陪父母跨年。 许骋每天就负责接何烯年去狮馆,有时会在那里看一会儿,有时放下人就走了,等到下班了才来接他。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何烯年觉得自己还来得及好好和许骋吃几顿饭他就得去北京了,许骋离开前一天,他们在家一起做了顿饭,中餐还没做明白就挑战煎牛排, 许骋站在灶台前,拿着锅铲,牛排在锅里滋啦作响,不断嘣油星子。 何烯年站在他身边笑着说:「要不放弃吧,我们捞出来切一切炖牛肉得了。」 他话音未落,锅里的牛扒啪一声又爆了油,这次爆得厉害,直接溅到许骋了,许骋倒吸一口凉气,何烯年连忙把火关了,转头看他,一手抬着他的下巴,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一边说:「溅到哪儿了?我看看。」 第103页 许骋偏了偏头,把自己左边脖子给他看,「好像溅脖子上了。」 何烯年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到他脖子皮肤上有一个红点,看起来烫得不轻,过会儿就该起水泡了。 他用拇指轻轻抹了一下旁边的油星,说:「等着,我给你上药。」说完就出了客厅找医药箱,许骋也跟了出来蹲在他旁边,等他找烫伤膏。 等何烯年找到了,刚想给他上药,许骋却不配合了,懒懒地说:「我不想做饭了。」 「我来做。」何烯年举着沾了药膏的棉签脾气很好地说。 「我也不想上药了。」 何烯年有点无奈地看着他,不说话了。许骋耷拉着脑袋继续说,「我不想去北京。」 何烯年险些被他逗笑,一副苦瓜相,何烯年觉得他像是被抢了糖的小朋友,委屈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丧什么。」 许骋一屁股坐地上,闷闷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不踏实,这段时间不是你忙就是我忙,好像都没好好待一起,明天我又走了。」 他幽幽嘆了口气,「我把你打包一起带走吧。」 何烯年还是忍不住笑了,抽了张纸包好手里的棉签,也坐在他旁边,说:「打包带走不行。」 说完他转头看着许骋,眼睛弯弯地看着他,说道:「明年好不好,明年我们一起去北京和叔叔阿姨一起过年。」 今天的阳光不错,阳光照进来,金黄铺了半个客厅,空气中微小漂浮的尘埃也能见得一清二楚。 何烯年就刚好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他的身后铺开了一片明媚,人却隐没在了暗色里。 许骋不喜欢这样,所以他猛地往前探身,把何烯年扑倒。 他终于也跌落在了冬日温暖的阳光里,光撒了他一身,给他渡了一层柔和的滤镜,让他眉眼间的笑意更加明朗。 许骋覆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身下的爱人,每一眼都用力得像是要把他刻进骨血里。 何烯年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许骋,也任由他看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骋终于说话了,「饿吗?」 何烯年摇摇头,只是抬手搭住他的后颈,借力起身,吻住了许骋。 最后这一顿饭到底没有做成,不过也没有人介意了,牛排半生不熟地躺在锅里,他们不着寸缕地纠缠在被窝里。 开始的时候日头正好,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他们坠着汗的身上,结束的时候月光已经能微微照亮一室黑暗。 许骋完全卸了力,趴在何烯年身上喘气,温热的气流洒在颈侧有点痒痒的。 何烯年反手抱住他,轻声问:「许骋,你是在撒娇吗?」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许骋默默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第54章 爆发 等两人重新洗好澡已经将近十点了,何烯年看到时间吸了口凉气,他们在床上厮混了整整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 他心想,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容易气血两虚,以后还是要好好和许骋说一下,苏医生说的,不能因为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他们最后还是把牛排切吧切吧扔高压锅里炖了,因为第二天许骋还要坐飞机,他们简单吃了点就睡了。 第二天把许骋送了去机场之后,何烯年就回了自己家,早些天他就把许骋那套闲置的画具搬回自己家,趁着许骋出差的时候就自己窝在家里画画。 刚开始很生疏,实在是太久没有动笔了,画废了好多张后才慢慢得心应手。 他的房间已经挂着好几张画了,上面画的都是许骋。 初遇那天的许骋,站在人群里默默看着他的许骋,黑夜里踏着车灯走来的许骋,每一幅画的主人公都是他,而何烯年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背影,有时候甚至没有他。 许骋什么都不缺,何烯年想要花多点心思,和在北京的那个晚上一样,他想要记录下自己眼里的许骋,每次落笔的时候他都会重新回忆一次那时候的许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而说的这些话,他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因为自己。 何烯年爱惨了这种重温美好瞬间的感觉,所以哪怕有时候画到凌晨他依旧很精神也不累,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放松方式。 除了画,他其实还偷偷买了一对对戒。 只是短时间内他没打算送出去,他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郑重地送出去,不就求个婚,他也可以。 这天他又画到了凌晨,完成最后一笔之后他在右下角留下了今天的日期。 除夕那天何烯年一大早给许骋打了个电话,就和往年一样接了何坚去祖屋和亲戚们准备年夜饭,一整天忙碌下来他觉得比比赛还要累。 晚上坐在饭桌旁边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有叔伯敬酒的时候把杯子里的酒喝光然后又满上,时不时就和许骋发信息聊天。 一位叔叔似乎是看到他看着手机笑眯眯的表情,于是问他,「啊年,是不是和女朋友聊天啊,对着手机笑得哟。」 何烯年还是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关键是女朋友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心里又咂摸了一下这个称呼,女朋友,他倒是想许骋给他当女朋友,关键是人家不乐意。 大家看他一脸高深莫测,于是也做实了自己的猜测,纷纷让他记得有空带来吃饭。 第104页 另一位婶婶倒是有点可惜地说:「哎还挺可惜,我跳广场舞一个姐妹说他女儿还没有男朋友呢,也是二十来岁,我一想这不和阿年般配吗,还想着介绍给你呢,没想到晚了一步,。」 何烯年笑着说,「谢谢婶,以后也不用想着给我介绍了。」 一晚上很少说话的何坚这时候倒是开口了,「我也没见过他对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阿淑你要是有介绍的话也可以介绍一下。」 阿淑就是刚刚说话的那位婶婶,他听到何坚这么说有点讶异,转头看何烯年脸色,不看还好,一看把她给尴尬住了,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说刚刚那话。 何烯年一听何坚这么说,笑容就褪得一干二净,眼神也有点冷,他对着婶婶说话,却也没看她,只是看着手里的杯子,「婶,我确实有对象了,以后也不用给我介绍了,您别听我爸胡说。」 婶婶尴尬笑笑,同桌的其他亲戚也打了个哈哈,把这事翻了篇。 只是何烯年一晚上都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守岁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坐在一边,不说话,只是看手机。 十二点的时候,何烯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许骋打了个电话,他能听出来许骋喝了酒,听起来还挺开心的。 许骋在电话那头祝他新年快乐,祝他新的一年平安顺遂,说回来给他发红包。 何烯年听着他说话,一晚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得窝心。 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挂了电话一会儿,微信就收到了一笔转帐,还挺吉利的数字,6666. 许是怕他不收,许骋很快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大过年的退回来不吉利 何烯年终于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把钱收了,然后打字:你回来送份新年礼物给你。 虽然还没有准备好,但是先送一部分出去也不是不行。 正想收回手机的时候,许骋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是一个动画表情,何烯年点开一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 许骋发了一个橙子过来。。。 何烯年嘴角抽出,脐橙这个梗到底还能不能过去了!!! 他回了个微笑再见的小黄脸表情,收起了手机往回走,走回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再冷漠,反而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祖屋就在狮馆附近,何烯年和何坚都喝了酒,于是他们就一起走回家。 一路走回去还能听到鞭炮声,让他们之间的沉默也没这么难熬了。 到了狮馆,何烯年打算就在这儿睡一夜,反正第二天还得过来,只是关上门他正打算上楼的时候何坚叫住了他。 「你那个对象什么时候处的?」 何烯年愣了愣,老实说:「去年年初的时候。」 「都一年了,为什么不带回来我见见?」 看着何坚的表情,何烯年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 他想像过很多次被何坚发现的场景,在他的想像里,他总觉得自己会很慌。 但是当此刻即将东窗事发了,他反而不怎么慌张或害怕,甚至有点痛快,就这么暴露了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何烯年的沉默和态度回答了一切,也彻底激怒了何坚,何坚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后吼道:「给我跪下。」 何烯年如释重负,什么也没说就屈膝跪下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只是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他实在没有头绪。 在何坚的震怒之下,何烯年还能保持理智,他跪在冰冷的水泥地面垂着视线,说:「爸,你别生气,小心身体,先吃了药吧。」 「你给我闭嘴!」何坚抖着手指他,何烯年低下头,乖乖闭上嘴了。 其实何坚也是无意之间碰到的,那天他遛弯回来,看见狮馆门口停了一辆车,副驾坐着何烯年,驾驶座上是之前去医院给他探病,也来过狮馆,他见过很多次的许骋。 何坚本来不以为意,只当何烯年真的和他是合作伙伴,更进一步也不只是朋友。 直到那男人抬手摸了摸何烯年的脸,何烯年也回握住他,两个人都笑得挺开心地在说些什么。 何坚这才发觉出不对劲。 自那天以后,何坚总是在留意那辆车,一留意了才发现,这车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狮馆门口,有时候是何烯年开车有时候是许骋开车,他们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他们之间的氛围实在不是普通朋友应该有的。 何坚心里愈发怀疑,却也不敢和儿子摊牌,说他是个变态。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不相信何烯年好端端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这股怀疑在他心里一点点发酵,直到今天终于爆发,何烯年一言不发的态度正是对他猜测的默认。 何坚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心底无限悲凉,做单亲父亲的这么些年来,他真的尽力了,哪怕他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但是他真的尽力了。 他也肩负着自己父亲的厚望,要把丰年狮馆传承下去,肩负着去世妻子的期望,要把儿子好好抚养长大。 他没想过这二者这么难兼顾,到最后他一件事也做不好。 儿子对怨恨于他的严厉和独断专行,他不知道何烯年喜欢做的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何烯年跪在地上,时刻关注着何坚的状态,还好,他看起来身体还行。 第105页 何坚坐着,何烯年跪着,他们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何坚重新开口,「你能不能改。」 何烯年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咬咬牙抬眼看他,开口的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他说:「改不了。」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一只陶瓷杯子「砰」一声被摔在地上,何坚力道太大,碎了的陶瓷片反弹,堪堪擦着何烯年的左眼眼尾划过,他的眼尾瞬间就渗出了血,血流了下来,在他脸颊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个碎瓷片再挪一寸,他就瞎了。 何坚手抖着,被那刺目的红色慌了心神,想上前查看,却又踟蹰了,既是怕真的伤到了他,也是碍于面子。 何烯年知道他爸的心思,他抬手擦了一下眼尾和脸颊,那片红从眼尾横着延伸,血迹几乎入了鬓,血迹划过了脸颊,他淡淡道:「爸没事,我没瞎。」 何坚看他这态度,更加生气了,他吼道:「何烯年,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这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你就忍心让狮馆后继无人!你让他的心血毁在我们这一代,毁在你手上,你百年之后你好意思下去见列祖列宗吗?啊!?」 「还有你妈,你和个男人厮混在一起,你妈九泉之下能安心吗?」 何烯年终于抬眼看何坚,血迹好像渗进了他的左眼,他的左眼眼白红了一片,衬得瞳孔异常黑亮,哪怕是跪着,他也跪得笔直,从小的训练让他的嵴樑从不曾因为什么而塌下。 他没错,所以他不认,这是他从小就培养起来的骨气,也是他爷爷、他爸爸,还有那些他不认识的,却代代传承着南狮的老前辈们教给他的。 何烯年语气平静,心里也平静,只要何坚还有精力打他骂他,他就什么都不怕,甚至脑子清醒极了,他不疾不徐地说:「爸,丰年狮馆不姓何依旧是丰年狮馆,您接手的和我接手的都不是何家的私产,我们要传下去的不过是南狮的精神和技艺,它不必被冠以私姓,狮馆的当家人应该能者居之。」 「有任何比我做得更好的人,我理应退位让贤,以后也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而我妈,她只希望我开开心心过完这辈子。」 何坚听他说完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生气了。 他三两步走到何烯年面前,冷冷地说:「你不要给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只问你一句话。」 「能不能改!」何坚每一个字都说得用力至极,像是紧咬着牙关吐出来。 第55章 糟糕 何烯年跪着抬起头直视何坚的双眼,同样坚定地说:「改不了。」 何烯年刚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响起,何坚扇了他一巴掌。 何坚也是舞狮出身,狮头狮尾都擅长,哪怕已经长时间不接触了,手臂力量依旧不容小觑,这一巴掌下来,何烯年头都被打得偏向一边,脸颊一开始是麻的,后面才有一阵阵的刺痛,口腔里有血腥味在蔓延,应该是口腔的黏膜被牙齿磕到了。 何坚扔下一句「改不了就跪到能改为止。」就上楼了,留何烯年一个人跪着。 他嘴里都是血腥味,脸上也火辣辣地疼,眼角的伤口好像被那一巴掌又撕裂了,血顺着脸颊留下来痒痒的,何烯年抬手擦了一把脸,擦了满手血。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就这么点小伤口,没两天就癒合了,就是伤得有点尴尬,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呢,还有要怎么跟许骋交代,这个伤想遮掩都遮不住。 这么想着想着,周围的鞭炮声也渐渐消退了,空气中有过年独有淡淡的火药燃烧后的硝烟味,伤口结痂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只是今晚降温,何烯年被带着刀子的北风颳得脸疼,膝盖也硌得生疼,寒气丝丝缕缕透过牛仔裤渗透进每一寸骨肉,接触地板的膝盖率先体会到刺骨的寒意。 饶是何烯年再能忍痛,也难受得皱紧了眉。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以后怎么办,他不指望何坚今晚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能突然想开。 何烯年跪了一晚上,也想了一宿,但还是想不出什么妥善解决的方法,直到天微微亮了,周围又响起了鞭炮声,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晚上已经过去了。 身后传来动静,何烯年转头看过去,是李瑜。 李瑜今天只是过来给他们拜个年,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了触目惊心的场面。 他开门就见到一个跪着的背影,心里就咯噔一下,走过去还看到何烯年脸上没擦干净的血迹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回事,怎么跪着,还一脸血!?」李瑜边想扶他起来边说话,紧张到破了音。 何烯年扯下他的手,说话的声音沙哑,像吞了一把沙子,「别管我了,我不能起来,你帮我去看看我爸起了没。」 李瑜又拉了他一下,「你先起来吧,跪多久了,手冷得跟块冰似的。」 何烯年跟个秤砣似的拉不动,李瑜只好蹲在他面前,脑子难得灵光了一次,他犹豫着问:「师父发现你和许骋的事了?」 何烯年点点头,说:「对,他发现了,我承认了。」 李瑜站起身跺了跺脚,然后又指指他,恨其不争地说:「你怎么能承认呢,你不能承认啊傻孩子。」 何烯年抬头有点茫然地看他,反驳道:「我总不能瞒一辈子。」 第106页 李瑜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何烯年一向乖巧,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但是今天李瑜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小时候偷偷抽菸的许骋,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明白读懂过自己这个小师弟。 他嘆了口气,转身去找何坚去了。 何烯年跪在原地默不作声揉了揉腰和腿,揉了没一会儿,楼上的李瑜喊道:「何烯年!快上来!」 何烯年动作顿了顿,心跳都漏了一拍,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撑着地面踉跄着站起来,跪了一晚上膝盖早就僵硬了,他撑着地面又撑着自己的大腿都站不起来,反而又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面发出「咚」一声,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没敢耽搁,顶着钻心的疼痛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撑着桌椅站了起来,就这么硬着头皮忍着疼痛走了几步,适应后上了楼梯。 爬上楼梯之后他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顾不得这么多,直接跌跌撞撞冲进了何坚的房间,李瑜一直喊何坚,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何烯年凑过去看,何坚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边挂着涎水,已经干了,在嘴边形成一道白渍。 何烯年脑子有一瞬间空白,随即掏出了手机打通了120,打完急救电话之后打算把人背下楼,还是李瑜让他等一等,怕不正当移动会对何坚造成二次伤害。 何烯年坐在地上,满头冷汗,何坚看起来像是中风了,但是昨晚他离开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不是因为他们凌晨的那场争吵? 他的脑子混乱,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膝盖还一阵阵刺痛,难受得要命。 直到李瑜把温热的毛巾放在他脸上给他擦脸,他才慢慢回过神自己接过来擦干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救护车来了之后又跟着救护人员一起把何坚送了上车,李瑜没有跟上车,自己开了车去,总归是开辆车会比较方便。 车上何烯年一五一十交代了何坚昨晚的情况还有他的病史,车上的医护人员训练有素,直说疑似脑梗,何烯年的心凉了半截。 到了医院何坚就被推进了抢救室,他被隔离在外面,李瑜很快也来了,两人一起坐在抢救室门口等着。 等了没多久,一封封病危通知和手术通知就接连递到了何烯年面前,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听清楚医生说的病情和手术风险,然后在那些文件上签字。 签完字后他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着,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位护士过来给他上药,清创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本来以为已经过了挺久了,结果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护士走了之后,何烯年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插入了发间,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中间李瑜拿了些吃的给他他也没有动。 等了不知道多久,手术室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何烯年立马迎了上去。 医生简单说了下手术过程,虽然错过了溶栓的最佳时间,最后需要取栓,但手术还算成功,何坚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家属暂时不给探视,何烯年只能在外面等着何坚恢复意识。 李瑜一直在旁边陪着,何烯年让他回家过年他也不走,他也就没有再劝了。 他愣愣地坐在监护室外,脑子乱糟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何坚问他的时候他是不是该否认,如果他当时说了没有,何坚是不是就不会中风脑梗。 想到这里的时候有止不住想许骋,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念头都是许骋对他的好,那些等待和付出,都是因为自己。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拉扯,让何烯年头疼欲裂,额角连着左眼眼尾一整片都在阵阵刺痛,他就这么从白天熬到了夜晚。 晚上的时候囫囵吃了个面包又继续熬着,直到护士让他走他才浑浑噩噩被李瑜拉回家。 一路上李瑜好像说了很多话,下车前,他把何烯年叫住,问他:「你知道我刚说什么了吗?」 何烯年迷茫看了他片刻,点点头说好。 李瑜嘆了口气,「我问你我能做什么。」 何烯年反应过来,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回家过年吧,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你明天也不用过来了。」 说完就转头进了小区,李瑜在他后面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回头。 何烯年到家简单洗漱了一番,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做了几个梦,醒了之后头更痛了,看了眼手机才三点多。 何烯年洗了把脸醒了神后去狮馆收了些何坚的生活用品就去了医院,万一今天就能醒过来转去普通病房呢? 去到医院还太早,重症监护室只有两位护士在前台值班,看到有家属来了也不赶人走,何烯年就拎着东西现在监护室门口,隔着玻璃看何坚的床位。 何坚还和昨天一样无知无觉地躺着,旁边的体徵监护器亮着灯,何烯年也看不懂上面的数值和波动。 李瑜到的时候看着何烯年站在重症监护室一动不动的身影,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就愣愣地看着玻璃那侧的病房,他几乎立马就做了个决定,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许骋。 许骋来到医院的时候是初三晚上,他一接到李瑜的电话就订机票过来了,李瑜只说了何坚住院了,何烯年状态不好,问他能不能过来陪一下。 许骋听电话的时候刚起床,一听到李瑜说的内容心凉了半截,了解了大概情况后就订了机票,他知道找何烯年没用,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过来,所以也没有跟他打招呼。 第107页 回来的路上许骋总觉得心神不宁,等辗转到了医院,见到何烯年蜷缩着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抓成一团,痛得他呼吸都困难。 李瑜只说何烯年状态不好,但是没说他伤了。 许骋出了电梯口就看到了何烯年,医院惨白的灯光笼罩着何烯年佝偻着的身影,许骋的角度能看到他贴着纱布的左边脸颊。 许骋每走近一步,就看得越清楚,看得越清楚就越心痛。 直到走到何烯年面前,看到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到他泛着红血丝的双眼,看到他灰败的脸色,许骋垂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喉结滚动着,终究什么也没说,抬手很轻很轻地抱住了他,像是把一件易碎的、冰冷的瓷器拥入了怀里。 何烯年被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许骋来了,他用力地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僵硬了的双手才缓慢地环上了许骋的腰间。 几天以来积累的疲惫和压力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何烯年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 许骋把在医院呆了两天的何烯年带走了,何烯年全程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回去。 到了许骋家,何烯年熟门熟路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热水打在身上的时候,他才对许骋的到来有了真切的感受。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李瑜做的,而他根本无力追究什么了。 他看到许骋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飘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什么都不想管,让许骋把他带走。 许骋见到他之后一直留意着他,他总觉得何烯年不对劲。 上车的时候何烯年明显踉跄了一下,坐下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了,许骋能看得出来他在忍耐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没什么精神地闭上了眼。 许骋想了想,还是推开了浴室的门。浴室里蒸腾着浓重的水雾,水声掩盖住了许骋进来的动静,直到许骋走到何烯年身边了,何烯年才发觉。 何烯年隔着水雾看他,想问他怎么了,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许骋没有看他,只是视线低垂着,何烯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水雾打湿了许骋的衣服和头发,许骋在一片水声中慢慢单膝跪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指尖很轻地落在何烯年淤青了一整片的膝盖上。 护士和李瑜只能看到他渗血的眼角,他不说,没人知道衣衫之下有着这么狰狞的伤口,好在有一个许骋。 「疼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何烯年总觉得许骋的声音有点颤抖,双眼也在泛红。 第56章 清醒 疼吗? 那自然是疼的,何烯年的两个膝盖青紫了一整片,看着触目惊心。 刚开始尤其疼,后面是麻木,再到后面,何烯年就习惯了,也没心情顾着小小的伤了。 现在被许骋这么轻轻触碰着,他的指尖甚至没有没有落在淤青上,但是那些被何烯年刻意忽略的疼痛全部涌了上来,疼得他胸口泛酸。 许骋站了起来,用抱小孩的手法捞住何烯年的膝弯,一个用力把他抱了上旁边的洗手台,说:「等会儿,我给你放热水,用浴缸洗,别站着了。」说完还随手开了浴霸,给他披上浴巾。 许骋转身的时候,何烯年隔着水雾看到了他通红的双眼。 他疼,许骋只会比他更疼,一向如此。 放热水的时间里,许骋只是默默蹲在浴缸旁边,一言不发,头低垂着,于是何烯年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暴戾,和泡在水里紧紧握着的拳头。 许骋看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时,深重的无力和自责笼罩着他,他想问问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他们只是相爱了,和世界上每一对情侣一样,凭什么自己捧在手里放在心上的人转眼就受到了这种伤害?是不是他不离开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而他甚至没办法去怨恨那个施加伤害的人。 浴缸的水差不多放好的时候,许骋无声地深呼吸,重新转身的时候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把戾气全部收了起来,甚至还扯了个不明显的笑容。 他沉默着走到何烯年身前,再次把他抱起来,何烯年抬手环住他的后颈,下巴颏搁在他的肩膀,等许骋慢慢把他放进温热的水里的时候,何烯年搂得紧了些没有让他退开,伏在他耳边说:「骋哥,别难受了,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说完还还用湿漉漉的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了一下他。 许骋闭了下眼,长嘆一口气,「我不该走的。」 何烯年想,就算你在我也不会让你和我一起跪的,傻子。 这个晚上,许骋把楼下熟睡中的苏杞拉了上来,苏杞边感嘆着触目惊心的淤青边给何烯年开了外敷的药,他能看出这个伤是怎么弄的,结合许骋的表情,大概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许骋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差,苏杞只是嘴贱,不是真的没眼力见,所以他也没怎么说话。 这个晚上何烯年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中间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何烯年能感觉到许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他在梦里被很好地安抚下来,又重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一早醒过来。 醒的时候何烯年整个人都被许骋抱着,他在许骋怀里动了动,许骋就睁开眼睛了,同时还拍了拍他的背。 第108页 何烯年闭着眼笑了,问他:「怎么觉得你在带小孩?」 「小孩应该比你好带多了。」许骋也笑着说。 何烯年奇蹟般地安心了许多,虽然话还是不多、看起来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也能和许骋说说笑了。 今天何坚被允许探视,何烯年穿好防护服进了监护室陪了半小时。 这一天何坚依旧没有恢复意识,六点多许骋就把何烯年带回家了。这天何坚依旧没有恢复意识,晚上许骋把何烯年带了回家,仔仔细细地给他的膝盖和眼角上药。 许骋盘腿坐在何烯年面前,小心地揭开他眼角的纱布。 其实伤口不算深,已经在癒合了,半个指节长的伤口,从眼尾延伸开来,血水已经清洗干净了,现在看着没那天那么吓人。 许骋拿着棉签小心地在伤口边上消毒,动作轻得跟羽毛抚在脸上似的,何烯年痛倒是不痛,反而有点痒。 但何烯年只是垂着眼皮,一动不动,睫毛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很乖。 许骋看他这副模样,没忍住捧着他的脸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何烯年抬眼看他,目光带着点疑问,并没有挣扎或者反抗,看他任由自己欺负的模样,许骋没忍住又亲了他一下,何烯年被亲得笑了,有点无奈地问他,「怎么了?」 许骋小心地给他贴上纱布,笑说:「亲一下我男朋友怎么了?」说完又捧着他的脸「吧唧」亲出了响。 何烯年笑了,抬手抱住了他,脑袋搁在他颈窝猫似的蹭了蹭,许骋也回抱了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何烯年觉得自己被治癒了不少。 过了两天,何坚终于恢复意识了,不过只清醒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剩下的也没多说了,说要等何坚彻底清醒了才好判断情况。 何烯年听他这么心冷了半截,直觉觉得医生要对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这个猜测在几天后何坚彻底清醒时得到了应验。 何坚偏瘫了。 那天正好是探视时间,何烯年看着他睁开一只眼,另一只眼睛眼皮睁开了一半就不受控制似的半耷拉着。 何烯年轻声喊他,何坚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把能活动的那只眼睛艰难转动过去,看向他,眼珠浑浊,视线晃动着。 何烯年终于发现,他的右半边脸不正常地僵硬,嘴巴也合不上了。 那天何烯年跟医生聊了很久,何坚送医时间还是耽搁了,手术虽然成功但是还是落下了后遗症,两父子之后将要面对漫长的复健。 医生安慰了何烯年一阵,跟他说了很多复健成功的案例,说何坚年纪不算大,好好复健日后的生存质量还是能保证的,还说无论是家属和病人都要保持良好的心态。 和医生聊完他又去了看何坚,何坚又睡过去了,他在病床旁边坐了会儿,探视时间到了之后他又做在走廊查了很多偏瘫病人复健的资料。 确实和医生说的一样,有些病人恢复得很好,半年不到就能从卧床恢复到独立行走,但是也有的病人直到去世也没能再站起来。 但是起码还是有希望的,何坚身体底子不错而且也有按时吃药,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直到手机电量不足,何烯年才收好了手机长舒一口气,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没有时间唉声嘆气悔不当初了。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要想何坚康复,他自己必须撑住,他不能垮。 离开医院之前何烯年去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好点,只是用处不大。 回到家的时候许骋已经做好饭了。何烯年很努力地扯了个笑脸走到他身边,状似轻松地问:「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许骋转头看他,视线在何烯年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他,「不是什么好吃的,但是刚刚尝了一下,还算能吃。」 说完夹了一片牛肉递到他嘴边,何烯年很配合地张嘴叼走了那块肉。 味道一般,肉也煮得有点老了,但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个时候哪怕是给山珍海味给他吃他都品不出个所以然。 何烯年嚼吧嚼吧把肉吞了,然后朝着许骋比了个大拇指,「好吃。」 吃完饭,何烯年把今天医生和他说的挑挑拣拣跟许骋说了,他每天和许骋朝夕相处,也根本瞒不住,索性早点说开也免得许骋担心。 许骋听完之后抱住了何烯年,在他耳边低声说:「会好的,我陪着你呢。」 何烯年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的味道是他们用惯了的洗涤剂的味道,很淡的柠檬味混合着许骋身上冷冽的古龙水味道,让何烯年觉得很安心。 直到这个时候,何烯年都很庆幸许骋陪在自己身边,也觉得未来还是很有希望的,何坚也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们的问题会解决的,他能说服何坚。 何坚的情况也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了,起初他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后来慢慢地清醒时间变长了,只是人还是有点迷糊,何烯年和医生在边上叫他也没什么反应。 何烯年每天都在给何坚擦身体和活动他的四肢,慢慢地何坚能看着何烯年咿咿呀呀地说一些话,只是说得含糊不清。 刚开始何烯年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照例在给何坚擦手的时候,何坚的手指突然有了反应,很轻地攥住了何烯年的几根手指。 第109页 何烯年立马握住了他的手,叫了他几声,「爸,能听到我说话吗?」 何坚的嘴巴张张合合,发出了一点声音,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何烯年。 这是这些天来何坚做出过的最大的反应,以往无论何烯年说什么,怎么给他活动手脚,何坚都只是睁着眼睛,一边脸的肌肉抖动着。 今天何坚轻轻地握着何烯年的手,眼珠转动看着他,何坚有这样的反应太让何烯年激动了。 他站起身凑到床头,继续说道:「爸,你感觉怎么样?能感觉到我握住你的手吗?」 何坚依旧在含糊不清地说话,何烯年听不真切,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说的话。 「你。。你。。。」 何烯年听得费劲,但还是很耐心,「我怎么了?」 何坚很艰难地重复,眼珠子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何烯年,盯得何烯年一阵心慌,不自觉地错开了视线。 何坚依旧不放弃继续含糊着说,「你。。你。。改。。。。」 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何坚只说清楚了两个字,但何烯年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改了吗?」 何烯年刚刚的激动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希望破灭,握着何坚的手指尖慢慢冷却,明明病房开着足够的暖气,听懂何坚在说什么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一只手推下了一个无底的冰窟。 他的身体变得僵硬且冰冷,何坚依旧执着地重复着那两个字,含糊的声音砸在何烯年的耳朵和心上,他甚至不敢直视何坚直勾勾的目光。 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退开几步,低头继续给何坚擦手,装作听不清何坚在说什么。 这一整天何烯年都浑浑噩噩地,以往在病房他都会时不时跟何坚说两句话,哪怕没有回应,因为医生说他能听到别人说话,跟病人说说话也有助于康复。 但是这一天,直到何坚精神不支睡过去、他离开医院了,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甚至都不敢看何坚的脸。 回家的路上,他抽了整整一包烟。 用那种不要命的抽法,深深吸一口,烟雾进入了肺部然后再吐出来,这样抽菸几分钟就能抽完一根。 其实从很久之前,和许骋在一起之后他就几乎不抽菸了。 只是这个晚上他急需一些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或者说带走他的负罪感。 随着最后一根香菸的燃尽,何烯年悲哀地发现,尼古丁不仅不是个好东西,而且没有丝毫用处,像极了他自己。 第57章 争执 何烯年在楼下呆了很久才敢上楼,只是这一身的烟味还是没能瞒过许骋。 他心虚得要命,所以一进门也没有跟许骋打招呼,埋头快步走进了浴室,于是也没看见许骋紧紧跟他身后、欲言又止的目光。 许骋跟着他看着他进了浴室,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淅沥的水声。 但是许骋听了很久,还是没能分辨出何烯年有没有在里面哭。 等何烯年洗完澡出来,他们沉默地吃了晚饭,谁也没说话。 许骋一个晚上都在等何烯年跟他说点什么,只是他一个晚上都没有开口,早早就进了房间躺进了被窝。 许骋洗完澡进房间,看到他给自己留的灯,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何烯年埋在被窝里的上半身,他蜷缩在床的另一边,背对着房门。 许骋站在门口看了他的背影很久,最终轻不可闻地嘆了一口气。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跪坐在何烯年给他留的另一边床上,他一手绕过了侧躺着的何烯年,然后俯下身,在他的颈侧很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许骋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颤了一下,于是他就着这个姿势,收紧了怀抱。 何烯年背对着许骋,紧紧闭着眼睛,喉结颤抖,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让哽咽溢出喉咙。 只是,许骋一句话就让他轻易破防了。 许骋在他头顶说:「还有我呢。」 何烯年终究还是忍不住,泪水从他紧闭着的双眼缓缓留下,很快就打湿了他的侧脸和枕头,房间里时不时就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噎。 断续的哭声传进许骋的耳里,听得他心都碎了。 何烯年最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窝在许骋怀里,脑袋搁在了他的颈侧,鼻尖被他的碎发刺得有点痒。 他一动许骋就几乎是条件反射,搭在他后背的手拍了两下,然后就睁了眼,迷濛地看着怀里的人,看了会儿才确认何烯年真的醒了,哑着声音说,「醒了?」 何烯年往他怀里钻了钻,搂紧了他的腰,他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哭过了,崩溃完了,天亮之后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困境依旧让他左右为难。 他没办法面对何坚的质问,也松不开攥着许骋的手。 脆弱和失魂落魄仅仅出现了一个晚上就被何烯年藏了起来,他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虽然心事重重,但是会主动和许骋说话,会汇报一天的行程和何坚的情况,会在出门时候给许骋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吻。 但是许骋还是能察觉出他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好多个晚上何烯年都没睡着,或者睡着了又做噩梦醒了。 许骋怀疑过是不是何坚的情况不好,他也私下找医生问过,何坚的情况其实一直在好转,不久之后就能转去康复机构。 第110页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担忧愈发浓重。 他隐隐猜到何烯年自己扛着什么事儿没有跟他说,他旁敲侧击问过,但何烯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何坚的确实在一天天好起来,他从刚开始只能断断续续说几个字,慢慢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了,然后一边的手能动了,手臂也能抬起来了。 只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马上,分手。」 做的第一个动作是把温热的粥全部打翻到何烯年身上。 而对这些,何烯年都报之以沉默。 主治医生似乎也察觉了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于是也委婉地和何烯年说,保持稳定积极的情绪有助于病人康复。 何烯年都一一应下,说知道了。 这天何烯年揣着一肚子心事从医院门口出来,一拐弯就迎面而来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 电动车开进了人行道,速度很快,何烯年也没有留意路面情况,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电动车的前轮已经擦着他边上过去,他的右手肘被电动车的后视镜狠狠一撞,整个人被剎不住车的电动车带倒了,身体重重地朝后倒下。 冬天衣服穿得厚,何烯年倒下的一瞬间不觉得痛,过了会儿才察觉到掌心和小臂火辣辣地疼。 他踉跄着站起身看向旁边的外卖小哥,小哥被倒下的电动车压倒了腿,正艰难地挪动着身体。 何烯年走到他身边,帮他把倒下的电动车扶起来,停好。 这时候医院门口的保安和路人也围了过来,纷纷问两人有没有事。 外卖小哥看起来伤的比何烯年要重,蓝色的牛仔裤已经被血染红了,不知道伤得怎样。 「你去医院挂个急诊看看吧。」何烯年忍着疼对他说。 小哥坐在地上,看着撒了一地的汤汤水水,有点手足无措地拿起了已经摔得碎了屏的手机,颤抖着点击屏幕。 这时候医院保安过来问何烯年,「要帮您叫交警吗,电动车走了人行道,还是逆行,肯定电动车全责,而且这车速度也太快了,估计还改装过。」 坐地上的小哥一听,放下手机跌跌撞撞站起来,瘸着一条腿跳到何烯年身边,紧紧抓着他的手,刚好抓到他擦伤的位置,疼得何烯年皱紧了眉头,从他手里抽出了手。 小哥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于是连连道歉,朝着何烯年边鞠躬边说:「对不起,您别报警成吗,我实在没办法了,今天已经超时两单了,再超时我一天就白干了。」 「我看您伤得也不重,我们私了了成吗,我赔您三百。」 保安一听就不乐意了,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是你开太快撞到人了,人家好端端走着路呢,三百还不够拍个片子,我看还是交警来划分责任最公平。」 小哥听到他这么说眼眶都红了,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和尊严了,他跪在一地的食物上,攥着何烯年的衣袖不断地道歉求他放过自己。 越来越多人围观,何烯年只觉得累。 他抬手把小哥的手拉下,说:「我没什么事,不用你赔钱,你先去处理伤口吧。」 小哥听了又要给他磕头,何烯年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保安见当事人没有追究,于是也帮忙扶着人走进了医院。 一路上,小哥还侷促地说自己不用去医院,说自己没有医保,伤口自己处理就好了。 何烯年没有听他的,进了急诊给他挂了个号,自己也跟着护士去处理伤口。 何烯年伤得不严重,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可以离开了,离开之前他想了想还是把外卖小哥的医药费给付了。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算多善良,只是觉得如果就这么不管那位外卖小哥了,自己会惦记很久,反正也不是很多钱,给了就给了。 他看起来活得比自己辛苦多了,没办法帮他活得轻松一点,那至少不再增加他的负担吧。 只是今天耽搁的时间还是长了点,距离和许骋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何烯年虽然提前跟他说了会晚点到,但许骋还是说要来接他。 何烯年走出急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许骋刚好急匆匆地从停车场走了过来,远远看到了他垂在身旁裹着纱布的手,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何烯年面前,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气还喘着。 何烯年连忙老实交代,「没什么事,就是擦伤了一点,只是上了药,都不用缝针。」 不知道是因为一路跑过来还是因为被何烯年的样子吓到了,许骋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很快很快,速度快到他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冰冷的手抚上了何烯年的脸颊,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确认他真的没什么事了才嘆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上了车,许骋替他扣好安全带之后跟他说:「以后我接送你来医院。」 许骋实在是怕了,何烯年最近的状态愈发不对,今天是不小心被电动车带倒了,那下次呢,下次还会这么幸运吗? 他不敢细想,他不能再接受何烯年再受一点伤了。 许骋要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底下,时时刻刻守着才能放心。 只是何烯年几乎马上就拒绝了,他不能接受,许骋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他不能只是围绕着自己转。 「不用了,今天就是不小心加上那个外卖小哥不守交通规则,以后我小心点,没有下次了,你每天接送我太麻烦了。」 第111页 许骋没有看他,向来温和的声音此刻也显得有点冷硬,「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其他事情都好说,但是以后必须让我接你,再来这么一次我真的会被你吓死。」 何烯年听了他的话有点心酸,他深吸一口气,企图好好和许骋再说一下,刚想说什么,许骋就继续说,「不用劝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何烯年用力眨眨眼,很努力地把烦躁压了下去,尽可能地和他商量,「这样太麻烦了,你最近不是还有展览要筹备吗,你没这么多精力的。」 「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许骋用着最冰冷的表情说着最动人的情话,何烯年听了只觉得难过又束手无策。 那种一切事情都因自己而起但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的烦躁更甚,他想不到用什么理由能让许骋打消这个念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了,现在继续说下去就只能吵架了,他不想和许骋吵架。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停好车的时候许骋轻声说:「你不要把我越推越远了啊,烯年。」 何烯年听了这话愣了愣,憋在心里的烦躁和无可奈何突然间散了,指尖的温度慢慢褪去,手心一片冰冷。 第58章 算了吧 接送何烯年去医院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们每天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明明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但是他们说的话却越来越少。 他们之间很多事情没说开,也没办法说开,两人之间横亘着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解决不了就只能任由它堆积着。 有些创口他们都没有勇气触碰,一动就是伤筋动骨。 两人之间就这么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小心翼翼地绕过所有问题。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短暂,在一个并不是很冷的日子里何坚正式出院了,出院了之后何烯年就把人带去了康复医院办理入院。 何烯年怕自己一个人搞不定于是找了李瑜和他一起,去康复医院的路上李瑜一直在和何坚说话,虽然回应得很少,但他还是锲而不捨地说了很多,何烯年很庆幸自己把李瑜带上了,否则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只有他和何坚两个人在窄小的车厢里,全程无话,那该有多窒息。 等所有事情安顿好已经天黑了,何烯年和李瑜一起去吃了顿晚饭。 吃饭的时候李瑜问何烯年他之后打算怎么办,何烯年沉默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不能不管何坚,也狠不下心离开许骋。 李瑜也嘆了一口气,让他别担心狮馆,何烯年笑了笑和他碰了个杯,他们已经熟到不用说「谢谢」和「麻烦了」之类的话客套,杯子里的茶水一口干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因为李瑜陪着,许骋今天就没有去接送他,在画廊加班处理之前落下的工作,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 许骋轻手轻脚走进卧室,蹲在床头看何烯年。 何烯年睡得不踏实,睡着了眉头也皱着,还时不时嘟囔着几句梦话。 许骋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就这么憋憋屈屈地蹲在床头看着何烯年看了好久,最后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很轻的吻,然后才洗漱睡觉。 康复医院离许骋家还有画廊都挺远,许骋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没多久闹钟就响了,他没有赖床,迅速起床洗漱完毕,一大早什么也没吃就干了一杯冰美式。 何烯年找出家里剩下的两片吐司递到他嘴边,「别空腹喝咖啡,好歹吃点。」 许骋勾了勾嘴角,很自然地弯腰亲了亲何烯年的嘴角说:「谢谢」,然后就着他抬起的手三两口吃完了吐司。 他们很久没有过比拥抱更加亲密的行为了,何烯年被他亲得愣了愣,随即脸颊和耳朵有点发烫。 许骋很自然地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擦手,随意问道:「那你吃什么?」 「等会儿给我爸买早餐的时候顺便吃点就好。」何烯年的手还被他攥着,有点心不在焉,因此也显得语气很轻松,没有了之前紧紧绷着的神态。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他们之间的相处短暂地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模样,很轻松很自然的氛围。 哪怕许骋每天接送何烯年,何烯年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烦躁了。 只是这种氛围并没能持续很久。 何坚转院之后虽然情况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再好转了。 他半边身体依旧不受自己控制,他说话还是说不清楚,日复一日的康复训练没有起色,也让他越来越烦躁,脾气越来越差,对何烯年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他口齿不清地追问何烯年能不能改,分手没有。 何烯年总是报之以沉默,他不敢说话刺激何坚,也没办法说谎和说出违心的话。 渐渐地何坚也不吃他这一套了,他虽然说不清楚话,动得也艰难,但是何坚有自己的方式来对抗何烯年的不作为。 何坚开始拒绝理疗,甚至拒绝吃东西。 这个时候,许骋能察觉到何烯年的状态又迅速回落,甚至比何坚在医院那会儿还要糟糕。 他身上的烟味越来越重,每次许骋问他的时候何烯年都说没事,说还好,问多了何烯年就会开始找各种理由和藉口躲开许骋。 第112页 许骋觉得何烯年积攒了很多很多的压力,像一个炸药桶,一个火星就能引爆,他对着何烯年也愈发小心翼翼。 本来画廊就在筹备新展,工作压力加上担心何烯年,许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能看出来脸色憔悴。 何烯年看在眼里,心疼之余有一个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只是每每触及这个念头何烯年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成一团,疼得连呼吸都难受。 他被两个念头拉扯着,煎熬地度过每一分钟。 在何坚拒绝训练的第三天,医生找了何烯年谈话。 这位医生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位医生都要严厉,病人为大,何坚的复健需要静养,也需要坚持不懈的训练。 医生语重心长地跟何烯年说,让他和何坚有什么矛盾都先放一放,再这么下去,何坚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他不是第一次听这些话,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大差不差,每次听到何烯年都觉得自己在被凌迟,钝刀子一刀又一刀剐着肉,带来深重长远的折磨。 何烯年被训完话之后魂不守舍地回到病房,何坚病了之后瘦了很多,他靠在床上,被子盖在下半身几乎见不到起伏,双眼盯着眼前的电视出神。 何烯年在门口站了很久,还是没敢进门。 后来他浑浑噩噩走到康复医院的庭院里坐了很久很久,脑子乱糟糟地闪过很多念头,每个念头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这天许骋路上堵车,迟了点过来接他,他就在庭院里面坐着,揣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坐到了天黑。 一上车许骋就朝他解释,「抱歉,走的时候有点事被绊住了,过来的时候又碰上晚高峰还有事故,晚了点,等很久了吧。」 何烯年摇摇头,说:「没有。」 他话音刚落,许骋的手机就响了,何烯年瞄到了来电显示,是孙秘。 许骋挂了一次,电话紧接着又响起来了,他不得已只能先听了,那边说了一会儿,许骋的眉头皱着,等听完了才简单地说了句,「先放一放,明天再说。」 孙秘好像还想说什么,许骋继续说,「先这样,我有点事儿,挂了。」 「要是有事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你先去忙。」何烯年说。 许骋探身从后座拿了个面包放在何烯年膝上,边拿边说,「不是什么急事,明天处理也可以,先吃点垫垫,看看想吃什么,今晚也来不及做饭了。」 何烯年捏着手里的面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鼻子有点发酸。 他不喜欢吃太甜的,果酱还是奶油面包都不太吃,许骋知道之后给他准备的吃的都是这种最普通的没有夹心的面包。 许骋总是知道他的习惯的。 何烯年三两口吃完把包装纸叠好说:「回家吧,我们叫外卖,不想在外面吃。」 许骋向来听他说,于是就直接回了家。 两人一到家,门刚关上何烯年就贴上了许骋。 何烯年在室外坐了一下午,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但还是捂不暖他的身体。 他的嘴唇是冰凉的,抚上许骋腰的手心也是冷的,冷冰冰的人撞到许骋怀里,许骋愣了愣,随即就迎上了他的生涩的唇舌,想让他热起来。 何烯年接吻技术很烂的,一年多以来都没什么提升,只会笨拙地撬开许骋的唇缝,然后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了。 许骋总是取笑他,何烯年每次都红着耳朵说:「没关系,接吻这种事有一个人会就好。」 因为有点着急,何烯年的牙齿磕到了许骋的嘴唇,许骋也没在乎这点小插曲,卷着他的舌头加深了这个吻。 素了太久,两个人的火都被轻而易举地撩了起来。 他们推搡着进了卧室,顺便散落了一地的衣服。 此时此刻,他们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的人,束手无策的为难、小心翼翼的试探、强颜欢笑的迎合,全部都蒸发在肌肤相触的温度里。 这一刻他们和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亲密无间,何烯年真的想过一辈子的,和许骋一起。 他想过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有许骋陪伴,他们会吵架然后和好,然后商量着这个晚上吃什么,他们会和普通的夫妻一样,一日三餐,人生四季。 只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最后的时刻,何烯年咬着枕头流下了眼泪,许骋一点点吻去他的泪水,然后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外卖已经在门口放凉了,许骋趁着何烯年洗澡的时候把饭菜热了一下。 何烯年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把东西收拾好之后对许骋说:「我们聊聊吧。」 许骋听到他说这话手上倒水的动作一顿,放下了杯子转头看他,「聊什么。」 何烯年心虚得甚至不敢看他,视线躲闪,酝酿了一个下午的话堵在喉咙迟迟说不出来,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字,他却像个丧失了语言功能的病人。 何烯年什么都还没说说,什么也还没做,但是许骋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近乎哀求地看着何烯年,只是何烯年甚至吝于施捨他一个对视。 这些天来他不是没想过何烯年会跟他分手,但是他总是觉得他们的关系和何坚的康复并非不可调解的矛盾。 他想过很多方法,无论是摊开来好好说,还是当何烯年见不得光的恋人,他都可以接受,也并不觉得委屈。 第113页 许骋尝试过和何烯年沟通,但是换来的是沉默和回避,每次何烯年摆出这种态度的时候他都觉得下一秒钟分手两个字就要从他口中说出来。 但是他又没有真正说出口,许骋想的一箩筐劝他的话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有时候真的以为何烯年自己想开了,就像前些天他们之间莫名就轻松了好多。就像这天,何烯年吻上来的时候。 许骋这些天以来像在坐跳楼机,被慢慢地、高高地吊起来,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去所有依靠,狠狠地坠落,然后粉身碎骨。 今天何烯年终于要把他推下来了。 许骋拿起刚放下的水杯,喝了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还没来得及兑热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食道,进了胃里,冰得许骋一个激灵。 这杯水本来是打算给何烯年喝的,因为他那一句聊聊他还没来得及把水兑成温水,想到这里许骋不知怎么就被呛了一下,然后咳了个天昏地暗,眼泪都咳出来了。 何烯年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儿。 等到许骋终于顺过气,他抬手握着何烯年的手,扭过头,红着眼问他:「你要聊什么。」 何烯年仓皇地错开了视线,想收回手,却被许骋死死握着,许骋不给他躲开的机会,重复道:「你要聊什么?」 何烯年低垂着视线,不敢看他,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还是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说:「骋哥,要不我们。。。」 他又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就算了吧。」 第59章 分手两字 许骋还是被何烯年一把推了下去。 他像一个绝望的病人,始终不肯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判了死刑。 「什么算了,说清楚。」 许骋咳嗽过的喉咙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像是一张砂纸摩擦何烯年的心脏和耳朵,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无论是骨头断了的时候,还是摔得血肉模糊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在生生把身体的一部分割开来,刽子手是自己。 何烯年一寸寸地抬起自己另一只手,搭在许骋的手腕上,一点点用力把他握着自己的手拉开。 「我们分手吧,我真的好累。」 最后一刀,何烯年还是杀死了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他想了好久好久,如同许骋了解他的所有喜好一样,他对许骋的性格也一清二楚。 许骋会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是赔上自己的前程,他甚至不会觉得累或者辛苦。 至少目前来说,自己是许骋的优先级,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所以何烯年只能累了,他必须累了。 许骋死死地和他绑在一起,他不会愿意解开死结,于是何烯年只能狠下心斩断自己这个累赘,让许骋重新飞得高高的,远远的,重新去喜欢一个只会给他很多很多爱而不会给他带去负担的人。 何烯年到底还是了解许骋的,许骋想了之前想过无数或反驳或劝导的话,在面对何烯年这一句「好累」上都毫无用武之地。 他们的感情于何烯年来说是个负担,许骋不愿意相信,但是这些天何烯年反覆无常的态度,越来越憔悴的神色,欲言又止的每一个瞬间,都让这句话愈发可信。 他不明白,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糟糕得一发不可收拾的。 许骋紧紧盯着何烯年,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轻声说道:「烯年,我说过,如果是因为叔叔的事情我们可以再谈,我。。。」 「可我不想谈了。」何烯年垂着头打断了许骋的话,「我不想谈了,骋哥。」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对所有人都好。」 许骋的难过在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时突然变成了满腔的怒火,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对我好?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在许骋盛怒的目光里,何烯年又低下了头。 何烯年真的瘦了很多很多,这么低着头,从许骋的角度能看到他后颈椎,几乎算得上瘦骨嶙峋了,那一节颈椎骨像是要戳破薄薄的皮肉。 直到此时此刻,许骋还是在心疼眼前的人。 「会好的。」何烯年说完慢慢抬起头,终于肯直视着许骋。 「好不了!」许骋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几个字,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许骋从未有过这么失控的瞬间。 「以后会好的。」何烯年说,他的嘴角是咧着的,可是看着许骋的双眼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 决绝和豁达只成功伪装了一半,这让他看起来冷漠得不伦不类。 会好的,可能是一年两年,但许骋总能走出来,忘记他,继续自己的人生轨迹。 何烯年知道怎么做能让许骋放手,他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场惨澹的胜利,只是这场较量里根本没有赢家。 许骋红着眼看他,沉默了很久。 沉默的时间里,他把所有极度伤人的话全部咽下了肚子,那些本来朝着何烯年的利刃把许骋的五脏六腑伤了个遍。 最终他只是说:「我突然想起来画廊有点事,我得回去看一趟,我们都冷静冷静。」 家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何烯年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水喝完,然后默默蹲下身,把头迈进了臂弯里面,任由眼泪浸湿衣袖。 第114页 许骋没有去画廊,他去了苏杞家。 苏杞和他家同一个小区,他按响门铃的时候苏杞已经躺被窝里了,起床开门的时候怨气冲天。 但是他看到门外的许骋大冷天的穿着一件单衣,神不守舍地站在门口的时候,到底还是没忍心把脏话骂出口。 苏杞披着毛毯问他,「大晚上的,和男朋友吵架被赶出来了?」 「他要和我分手。」许骋双手撑着额头疲惫地说。 苏杞愣了愣,想问原因,但是又怕冒犯,让许骋心情更加不好。 况且看他这个样子两人十成十是不欢而散。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句不算安慰的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睡醒起来还能找。」 许骋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反正没有回答他。 苏杞有点尴尬,于是自顾自说:「客房可以睡,你自便吧。」 说完就走进了房间,把客厅留了给许骋。 许骋呆呆坐在客厅坐了一晚上,他拿着手机,反覆调出何烯年的微信对话框,一次次点进去又一次次退出,反覆输入了很多文字,然后又一一删掉。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又暗自骂自己犯贱,然后继续看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苏杞上班的时候,发现许骋还是坐在昨晚坐的位置,他有点讶异。 心说这次情伤好像有点严重。 他走过去看了眼许骋的脸色,习惯使然又抓起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把了一会儿苏杞拍拍他的肩膀说,「别太难过了,伤身体,实在不行你就发泄出来,哭一场也好过这么憋着。」说完就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给他。 许骋眼珠子转了转,说:「谢谢。」苏杞摆摆手出门上班去了。 苏杞离开不久,许骋就离开他家了,他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眼。哪怕还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何烯年,用什么样的话能让他留下来。 何烯年一句累了杀伤力太大了,瞬间就让他溃不成军,连挽留都显得他自私,放手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解。 许骋站在门口,酝酿了很久才开了门。 只是开门的瞬间,他所有的忐忑瞬间变成了失落。 屋内其实是有地暖的,但是此刻从屋内传来的冰冷从许骋的毛孔渗进血液,他如坠冰窟。 何烯年走了,他甚至贴心地带走了自己所有的存在痕迹。 衣服、洗漱用品,他用惯了的毛毯和锻鍊器材,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带走了。 这个屋子好像又回到很久之前那个冰冷的样板间,这里仿佛从来都只有许骋一个人住过。 除了阳台的植物,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何烯年在这里住了大半年。 意识到何烯年用一个晚上就离开了自己的这个事实之后,许骋没忍住冷笑了一声,随即止不住地笑。 笑到后面眼泪都出来了。 何烯年其实在许骋离开没多久就收拾东西了,他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离开许骋家的时候天刚亮,他打了辆车离开了。 这一天他都过得浑浑噩噩地,每天枯燥重复的生活让他不动脑子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去狮馆早训、去康复医院伺候何坚吃东西和训练,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一去到病房,他就跟何坚说了一句话,「我们分了,我改了,以后不会再和男人在一起了。」 于是乎今天一整天,何烯年伺候何坚都显得格外顺利。 何坚很配合地吃东西,做训练,哪怕做不来的动作也很努力地完成,没有再朝任何人发脾气。 何烯年很轻松地度过了这一天,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只是离开医院的时候,何烯年一个人在医院的庭院里坐了很久很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 因为以往他也是在这里等许骋来接他。 意识到自己在等许骋的时候,他才对他们真的分了手有了实感,胸口细细密密地痛,疼痛蔓延到胃里,一抽一抽地散发着烧灼的痛感,他突然想起来好像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怎么办,分手的第一天,他好像已经受不住了。 何烯年每天都过着家、狮馆、医院三点一线的生活,那个晚上的脆弱也仅仅维持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亮,他又变得能扛事儿、能吃苦。 何坚的情况一点点地变好,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何烯年还是能感觉出来,医生也说这个进度比预想中要好。 何烯年听到医生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挺高兴的,只是他笑不出来。 天气慢慢回暖了,何坚能不靠任何辅助自己重新走路那天,毫无预兆的,何烯年收到了许骋的消息。 看到微信提示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点进去聊天界面的时候,他的手指都在发抖。 他知道自己在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许骋发来了一张图片,何烯年不用点开也知道是什么。 那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送给许骋的一瓶药酒。 放了在电视柜下面,离开的时候他没有留意,也就落下了。 很快许骋的文字信息就发过来了,「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来拿一下」。 冷冰冰的一句话彻底把何烯年打回原形。 第115页 他到底凭什么会觉得许骋会在听了那么残忍的话之后还对他余情未了,真是被惯坏了,连自己几斤几两都忘记了。 长痛不如短痛,分手也没必要去别人面前讨人嫌了。 他回复道:扔了吧。 正想收起手机的时候,许骋很快就发信息过来了,「我不喜欢浪费」。 随即又马上来了一句,「我今晚出差,你没什么事下午过来一趟吧」。 何烯年看着紧紧挨在一起的两条微信,心跳慢慢加速,然后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字,「好」。 第60章 戒断反应 何烯年站在电梯门前才产生了退缩的念头,迟迟不敢用门前的门禁系统联繫许骋。 他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就走的时候,电话响了。 许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他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怎么,还要我下去接你?」 他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开了,应该是许骋远程遥控的。 何烯年硬着头皮进了电梯,看着显示屏的数字快速跳动,转眼就到了许骋住的那一层。 他走到门前,想按门铃的时候才发现,门没有锁,留着一条缝。 何烯年深呼吸一口,颤抖着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他快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还是和他走之前一样,连位置都没有变过,触目的一切都熟悉得刺眼,连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的姿势他闭着眼都能勾勒出来。 许骋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着一部自然纪录片。 听到动静他既没有吭声,也没有站起身,甚至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何烯年看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发苦发酸,明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场面,现在难受到底算什么?他在心里把自己嘲讽了个遍,然后深呼吸一口,换好鞋子走了进客厅。 他一言不发走到电视柜前面,凭藉自己的记忆翻找那瓶药酒。 何烯年背对着许骋蹲着,于是也就看不到许骋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既贪婪又难过。 何烯年翻遍了所有的抽屉和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那一瓶药酒,他手上动作没有停,心里和脑子都乱糟糟嗯,想着要不要问一下许骋药酒在哪里,脑子拐了八十个弯但是嘴巴还是闭得死紧。 许骋把他的侷促和不安都看在眼里,一言不发,看起来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地坐着,好像真的仅仅只是把人喊过来拿一瓶药酒就罢了。 等何烯年终于下定决心要和转身问许骋的时候,许骋终于说话了,开口说的话却让何烯年直直楞在原地。 他说:「何烯年,不分手好不好,我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话本来是那天早上许骋回到家的时候想对何烯年说的话,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何烯年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他找了很久,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何烯年落下的这一瓶药酒,然后又留足了时间给何烯年冷静,也给自己时间想明白到底要不要开口挽留。 他从来都觉得分手就该干净利落,感情很美好,所以结束的时候也该留个美好的结局,死缠烂打太难看了。 许骋向来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并不是不想放手,只是他们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明明他们还那么爱着对方,何烯年看他的眼神和他说的话完全是两回事,凭什么要这个时候结局。 一直到今天上午,许骋终于下定决心,把信息发出去约人上来,跟何烯年说出迟来的那一句话。 何烯年听到这句话几乎整个人都被震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背对着许骋僵硬地蹲着,一动不动。 许骋的声音喑哑低沉,何烯年甚至听出了些许乞求的味道。 他从来没有听过许骋这么说话,一次也没有。 许骋向来是自信的从容的,他不会这么说话,也不会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何烯年震惊之余只剩心痛了,内心深处的欲望疯长,有个声音一直在怂恿他,别放手,你根本不捨得分手。 另一个声音在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何烯年按在桌上的手指用力得甲床都发白。他用右手攥着自己右手手腕,让自己的手不再抖动,也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何烯年听到自己说:「算了吧。」 他依旧在蹲着,腿有点麻,眼前也阵阵发黑,按在电视柜上的手也还在颤抖。 客厅里只有纪录片放映的声音,直到这一集播完了,开始播gg了,许骋终于说话了。 「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随后「叮」一声脆响,像是玻璃相触的声音,许骋站起身离开了客厅,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烯年又蹲了一会儿才站起来,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才不那么晕,他转头看见,茶几上放着一瓶药酒,正是上午才出现在许骋镜头里的那瓶。 离开的时候,何烯年终究还是没把药酒带走,许骋也没再出来。 - 这天以后,何烯年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许骋。 这个世界上谁离开了谁都能活着,不过是回到了以往的生活,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烯年也根本没有时间伤感,每天大部分时间留给何坚,陪着他复健,其他的时间几乎都耗在狮馆,给狮馆几个年轻的训练,和李瑜他们出狮赚钱。 第116页 刚开始何坚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没几个月就能正常说话了,只是说得很慢,还有点不清晰,也能慢慢自己走几步了。 但是后来他的恢复就慢了下来,又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维持在这种状态里面。 一直没有进展,何坚也开始着急了,一着急就会沖何烯年发脾气。 何烯年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受着,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也理应受着。 后来医生建议何坚回家休养,医院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与其每个月给出这么一大笔开销,还不如每天在家好好疗养,还有利于病人的康复。 于是何烯年把何坚接了回狮馆,他也搬回了狮馆的二楼。 两人时隔很多年又重新住在一起。 也是这个时候开始,何烯年的精神状态变得很糟糕。 何坚总是会半夜醒来,然后在房间里念叨着什么,越念越大声,最后就开始骂骂咧咧。 何烯年本来就觉轻,他一听见响动就会醒,然后走去何坚房间看他怎么了。 有时候他是腿痛,有时候是手痛,有时候只是单纯的半夜醒了睡不着。 何烯年总是过去他的房间帮他捏捏手捏捏脚,等到人真的睡着了,他的睡意早就消了,也怕何坚突然又醒了,往往就这么坐在他床边,从深夜坐到凌晨。 每一个等待天亮的漫长黑夜里,他都会想起许骋,会想他们的过去,这会让无声的黑夜没这么难熬,也会想现在的他过得好不好,会点进他的朋友圈和微博,看他的动态,只是没有一次能刷新出东西。 总是这么熬着,铁打的人也会出现问题的。 何烯年发现自己的睡眠障碍之后,去了医院开了些安眠药。 一开始只是一天吃半片,刚开始吃的那个星期睡眠好了不少,至少不会睁着眼睛到天亮了,但是很快就没有用了,没有药的话他还是睡不着。 所以他又去了开药,这次他需要吃一片才能睡着。 。。。。。。 何烯年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出现了一些问题,只是他总觉得只是小问题。 只是睡不着,吃些安眠药就好。 只是分手而已,谁一辈子还没分过几次手。 都是小问题,很快就会好的。 直到某一天早上,何烯年在沉沉的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喊他,他依稀听得并不真切,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身体和眼皮好像都不受自己控制,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泥潭里面,动也动不得。 他听到那人喊得急切,于是自己也很着急想要睁开眼睛。 不知道努力了多久,他才终于昏昏沉沉地醒了,何烯年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凑在他面前几乎要贴上来的李瑜,他看起来要哭了。 李瑜身后,何坚坐在轮椅上,探着身体朝他这边看。 他迷濛着问怎么了。 李瑜跌坐在床边,大口地呼吸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吓死我了何烯年,喊你半天了都没醒,你没事吃那么多安眠药干嘛,啊!想。。」 最后那个字嘴型都做出来了,发出声音的前一刻被收进了嘴里,李瑜没好气地别过头去没有继续看他。 何烯年看向旁白你的床头柜,那里赫然放着一片已经空了的铝箔盒。 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晚睡不着,一连吃了好几片安眠药。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并没有想不开,更加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他不能死。 也是因为这一次,何烯年终于正视自己的问题,他开始去找心理医生。 医生没有着急给他做什么测试,只是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睡眠障碍的,问他为什么。 何烯年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陌生人,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向他倾诉,他们谁也不认识谁,说出来也没关系的。 于是他断断续续地,有点艰难地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医生从头到尾没有打断他,哪怕中途说到很艰难的部分,也只是沉默地等着何烯年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再听他说话。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医生没有给他确诊任何病状,也没有给他开药。 只是在他离开医院跟他说,让他尝试着不靠药物入睡,睡不着也没关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好,顺便约了复诊的时间。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晚饭吃少点,别撑着了。 当晚何烯年依旧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他也没有干躺着,找出了之前自己堆起来的画纸和画笔,随心所欲地画画。 画着画着他还真的就困了,于是就趴在桌上眯了会儿,虽然才眯了没多久楼下就传来李瑜开门开始早训的声响。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得到了久违的休息,转头去看自己昨晚画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突然就愣住了。 他画了一个背影,一个他很熟悉很熟悉的背影。 何烯年在这儿整整咨询了五年的时间,从这位姜医生在公立医院出诊到他自立门户开了个心理诊所。 何烯年时不时就去找他聊一聊。 中间还停过一段时间,因为他发现这位姜医生是苏医生的旧识。 那天他坐在姜医生诊室前等他的时候,苏杞突然走过来,然后站他面前喊他,他还愣了好一会儿才打招呼。 苏杞不蠢,何烯年知道的。那会儿何烯年和许骋刚分手半年时间,许骋刚辞去画廊的工作,不知道在那个角落飘荡着,他大致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对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肯定也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第117页 何烯年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甚至也忘了有没有好好和苏医生打个招呼。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何烯年大概有大半年时间没有再姜医生那了。 他心虚得要命,也怕得要命。 他怕许骋知道自己过得不好,他怕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也怕自己忍不住打探许骋的消息,饮鸩止渴。 于是,何烯年刚有起色的睡眠质量又被莫须有的焦虑狠狠打了下谷底,甚至比之前更糟糕。 他每个晚上都抽很多烟,到了早上,阳台的菸灰盅塞满了菸头。 所以哪怕当时何坚的脾气有所收敛,情况也越来越好,何烯年的状态还是一天一天地衰败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瘦。 有时候李瑜和他说着说着话他都能走神,久久地发着呆。 何烯年知道自己很糟糕,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找过另外的心理医生,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出来了,生怕这又是哪个许骋认识的人。 有好几次,在熬过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迎来清晨的时候,何烯年站在二楼的阳台,往下看着,很久很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何烯年有时候往回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61章 恢复 后来,何烯年接到了姜医生的电话。 姜医生有点无奈地说:「你到底是对我的医德多没信心,见到一个熟人,大半年没有过来复诊。」 何烯年犹豫着说:「不是我对你没有信心,我是怕苏医生会看出来什么。」 姜医生隔着电话嘆了口气,说:「苏杞好歹也是个医生,虽然他嘴贱,但是嘴风还是很严的,我保证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你的情况。」 姜医生保证了好多次何烯年才重新去了复诊,复诊那天,他一见何烯年脸色就知道他们之前的咨询白做了。 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之前苏杞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啊,搞到你现在这么怕他。」 何烯年想了想,笑了。 这是姜医生第一次见他笑,虽然只是很淡很淡的笑容,但是何烯年确确实实是笑了。 转瞬即逝的笑容之后,何烯年说:「对啊,苏医生还真的干过这种事儿。」 何烯年又开始了定期的复查,这次复查姜医生开了些药给他,他都按照医嘱定量定期吃了,偶尔他会碰上苏杞。 可能是因为有了姜医生的保证,也可能是何烯年突然绕过弯来了。 苏杞确实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他能好好跟人打招呼了,后来甚至能聊上几句。 苏杞对他态度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都是那种吊儿郎当,不着四六的模样,见到了姜医生还会和姜医生呛嘴,只是每次都被姜医生三两拨千斤地怼回去。 听他们聊天还挺好玩儿的。 苏杞其实嘴真的很严,他没有把何烯年的情况告诉许骋,何烯年也没能从他这里听到关于许骋的消息。 只有那么一次,苏杞说漏嘴了。 但是也不算是说漏嘴了,他们三人聊天说到了捷克,苏杞跟姜医生说他有个朋友在捷克办个展,问姜医生有没有空请个年假一起去赏个脸。 其实苏杞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再转话题显得太生硬,于是也就这么硬着头皮说完了,反正也没有指名道姓。 但是何烯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知道苏杞在说许骋,他当天晚上回去到底还是没忍住上网搜了一下捷克在办个人展览的中国艺术家。 果不其然是许骋,他从一张高糊的照片角落里看到了许骋的侧脸。 许骋哪怕和很多身材高大的欧洲人站在一块儿也是瞩目的,至少何烯年能一眼看到他,认出他。 还好,许骋真的在循着他的期望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 从这天起,何烯年每天都在盼望着苏杞的出现,希望他再次说漏嘴。 但是没有,苏杞依旧常常去找姜医生,只是再也没有说漏嘴了。 姜医生的治疗起了效果,加上何坚逐渐稳定的情况和脾气,何烯年的情况终于慢慢好转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何烯年确信,自己在慢慢走出来。 等到何坚终于能利索说话,拄着拐走路的时候,何烯年已经和许骋分手三年了。 这几年,何烯年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何坚身上,狮馆几乎是李瑜一个人撑起来的。 这几年里面,陈昊朗和他几个一起练舞狮的同学都已经初中毕业了,陈昊朗和陈继明上了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剩下的都去了职中,虽然书念得不怎么样,但是几个人的舞狮技巧和套路倒是都学得不错,小轩也在读初中了。 何烯年看着几个小豆丁居然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每个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他突然觉得这几年自己真的是错过太多了。 何烯年也是这个时候决定,要把这些孩子带到更大的舞台。 他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掏出来了,起初只是和李瑜带着狮馆几个年轻的小孩儿去省内几个市的狮馆取经。 关笙和江南洲以及狮馆的老前辈都帮他们牵线搭桥,李瑜见何烯年终于不再一幅为情所困的样子也松了一口气,也很配合何烯年。 除了去其他狮馆交流学习,他们也参加了不少比赛,有输有赢,但何烯年也不在乎,年轻就该多去看看,结果固然重要,但是努力的过程会是他们一辈子的财富。 第118页 这些赛事多数都不在南城本地举办,有的主办方大气会出差旅费,但是有的就是自己解决了,每次要掏钱何烯年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所以当何烯年说想带这群孩子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的时候,李瑜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在省内还好说,开个面包车就能把人拉去,但是何烯年说想去马来西亚,想去旧金山的唐人街,李瑜人都傻了。 「你疯了,你知道出躺国多少钱吗?大白天的梦话怎么张口就来!?」 何烯年喝了口茶,慢悠悠说:「算算不就知道了,也没多少个人,我你,加上几个小孩儿。」 「不就五六个人。」 李瑜翻了个白眼,「去趟美国,五六个人的往返机票都小十万了吧,你以为是以前坐三个月的船偷渡过去呢。」 何烯年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于是说:「那倒是,美国我们确实去不起,马来应该可以。」 「今年的国际赛又是他们拿冠军,你也看到了,他们的高桩狮无论是技术难度还是套路编排都比我们好挺多的。」 李瑜真的要哭出来了,「哥,去马来也不少钱啊,你想啥呢。」 何烯年嘆了口气,「总得去看看啊,不然我怕他们和我一样,慢慢就被消磨完了所有的热情了。」 「每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赚那么一点钱,够不着梦想,也过不好生活,是个人都会跑的。」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李瑜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还没跑吗?」 何烯年看向他,笑了,「你不也是。」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何烯年转头看向屋檐下面的燕子窝,怔愣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师兄,做好这一行太难了,我好怕狮馆就这么砸我手里了。」 何烯年极少叫李瑜师兄的,他们俩一般都是直呼对方姓名,听他这么一喊,李瑜有点感慨,好像看到了当年举着狮头哇哇哭的自己和何烯年。 一晃眼,他们也奔三了。 三十而立,他们好像都没能做出什么成绩,何烯年之前对他说他在混日子,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别的干不好,他也只会舞狮了。 很小的时候也想过一战成名,扬名立万,但是年纪上去了,就很少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了,何烯年只希望丰年狮馆能被更多人看见,这样狮馆能存在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哪怕有一天,他和李瑜百年归老,丰年狮馆仍然屹立不倒。 这是他很多年前从何坚手里接过狮馆的时候就该有的想法,或者说是野心。 迟到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何烯年想起来了。 如果没有许骋教他对自己被安排好的人生轨迹释怀,他可能还困在对何坚的抱怨里面。 何烯年这辈子绝不会娶妻,也不会再那么伤筋动骨地爱一个人。 如果幸运的话,他这辈子应该还有挺多的时间去做些他本就该做的事。 他们商量了很久,果然出国的话,把两人都掏空了也是不够的,于是这个计划暂时搁置。 何烯年想,过两个月就是暑假了,几个小崽子都放假了。 何烯年可以和他们走远一点,邻省的狮队其实也不错,算是南城舞狮的分支,其实都可以去看看,学习学习。 李瑜甚至还找隔壁列印店做了一条横幅,老闆听他们要做的事瞬间就乐了,说什么也不收他们的钱。 只是在横幅——丰年狮馆暑假游学班,下面署名了自家列印店的名字。 出发前他们还在狮馆门口像模像样地合了影,然后就开着狮馆的面包车出发了。 他们先去了邻省的一个狮馆,这边擅长的是地狮,很少藉助高桩和板凳,直接在平地上表演。 这对狮人舞狮时有极大的考验,因为看点全在狮子的神态上了。 出来这么一趟,何烯年只觉得人外有人,看几个小辈之间的切磋也能看出来互相学了不少东西。 那段时间短视频刚刚兴起,李瑜註册了一个帐号,就叫丰年,几个小孩儿在那舞狮的时候就拍几个短视频发上去,刚开始也没什么人看,李瑜也只是用来打发时间。 暑假结束了把人拉回南城的时候,几个小孩都一脸意犹未尽,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个假期要去哪里了。 虽说人不多,但是五六个人一起走这么一遭还是个不小的花销。 何烯年和李瑜在他们上学的时候则拼命接单,尽可能多挣钱。 除了狮馆的必要开销和给几个师弟的分成,很多都被他们存了下来当做下一次研学的基金。 忙忙碌碌的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年忙着赚钱,何烯年很少想起许骋,只是某个睡不着的夜晚,他会不自觉地上网搜许骋的名字,企图窥探他最近的动态。 但是许骋到底不是什么明星,何烯年更换了无数个词条,都没有再搜到过他的信息。 除夕那天,何坚难得精神不错,喝了两口小酒,何烯年见他这段时间状态不错,也很久没有喝酒了,就纵了他这么一回。 两父子坐在狮馆的天井,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都很平和。 许是气氛过于融洽,何坚也喝了点酒,有点上头。 他喝了口茶,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啊。」 第119页 何烯年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一句话也没说,又坐了一会儿就一个人上楼了。 他不想给出虚伪的承诺,他知道何坚从来都没有理解过他,他也不再企图让他明白,性取向这个东西不是他说改就改的。 何烯年也不想大过年的扫何坚兴,就只能选择沉默。 第62章 五年 李瑜拍的东西渐渐有了人气,狮馆接到很多外地狮队的邀约,说邀请他们去交流,商演的单也比前几年多了不少。 每到寒暑假,何烯年和李瑜就会开着那一辆陈年面包车拉一车人出去,有时候是去外地的某个狮馆,有时候是去比赛,有时候只是途径一个城市,就在小公园里面舞一次狮。 何烯年就这么忙碌着过了一年又一年,这些年何坚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狮馆变成他人生的全部。 他把所有的时间、金钱和精力都放在丰年狮馆上。 这年除夕夜的时候,何烯年和何坚吃完饭回家,何坚自己拄着拐也能走得挺好的,何烯年就在他身后跟着。 走到半路,何坚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何烯年,何烯年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爸。」 何坚病了之后矮了不少,以前能直视何烯年,现在只能佝偻着背抬头看他。 何坚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最近还失眠吗?」 何烯年愣了愣,他失眠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以为何坚没有察觉的,所以也从来没有说出来,现在看来,何坚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发现了。 「没,最近都睡挺好的。」何烯年说道,其实如果白天想多了晚上也容易睡不着,但是他听姜医生的,睡不着就不睡了,起来找点别的事儿做。 有时候会整夜都睡不着,也有的时候做着做着就困了。 但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让何坚操心了,比起五年前他刚失眠那会儿可好多了。 何坚听完点点头,转身继续走着,何烯年也插着兜慢慢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会儿,何坚又冷不丁地说:「你怪我么?」 何烯年连忙说:「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怪你,别胡思乱想了。」这是实话,他从来没有怪过何坚,他和许骋分手也不完全因为何坚,更多的原因在他自己。 而且如果不是自己太激进太着急,何坚也不会中风。 何坚没有继续说话了,只是沉默着跟在何烯年身后走回家。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何坚一大早就被江涛还有关笙、江南洲他们一起带着去海南岛旅游了。 自从何坚病了之后,德胜狮馆的老一辈年轻一辈都来探望过他,江涛也就是江南洲他爸来得特别勤,隔三差五就把人拉出去遛弯旅游,起初何坚因为自己拄着拐杖不方便也好面子死活不去,后来关笙出马,一张嘴就哄得老头乐呵呵的,渐渐的何坚也乐意常常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玩了。 李瑜和何烯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天井给小辈们包红包,顺便商量下一个假期带他们去哪里,何烯年有点心不在焉,想何坚昨晚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他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去了何坚房间看了他几次,生怕自己一个错眼何坚又发病了。 还好直到今天早上起床,何坚都没什么事,离开狮馆的时候精神还挺足,何烯年还是把江涛拉倒一边,拜託江叔把时刻留意好何坚的状态,有什么就第一时间通知他。 江涛笑眯眯地让他放心,还神秘兮兮地对他说,「阿年,你就放心交给我吧,保证给你带回来一个脱胎换骨的爹。」 何烯年哭笑不得,有点不是很懂江涛在说什么,最后还是叮嘱了几句。 关笙也拍拍他肩膀,让他放心。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关笙和江南洲都跟着,何坚也定时复诊吃药,上次去复诊医生也说他状态挺好的。 是何烯年有点太过敏感了。 何坚离开后,何烯年和李瑜在狮馆等陈昊朗他们出狮回来,顺便包几个红包。 何烯年还是有点心不在焉,问了一嘴李瑜,「你有没有觉得我爸最近有点奇怪。」 李瑜想了想,摇摇头说:「没啊,这不精神挺好,一大早就给我包了封大利是。」 何烯年无话可说,继续沉默着包红包。 他包了没几个,狮馆正门就响起了敲门声,附近街坊邻居都熟了,不会敲门,看见门开了都会直接进来,狮馆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何烯年转头望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赵嘉沛,许骋的师弟,赵嘉沛身后还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笑眯眯地打量着狮馆,最后视线落到了狮馆唯二两个活人身上。 何烯年虽然有点疑问,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打了个招呼,「您好,请问找哪位。」 赵嘉沛说:「好久不见了,何烯年,我们找你。」 说完就引着老先生进了门,何烯年有点懵,他和赵嘉沛只有几面之缘,到底是什么风把人吹到这里了。 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把人领了进屋,泡好茶给两位客人。 赵嘉沛道了谢之后就表明了来意。 被他带来的老先生是易氏聘请回来的教授,研究了南狮文化很多年了,是赵嘉沛的爷爷。 赵嘉沛说易氏想要做一部南狮+粤剧主题的舞台剧,现在正在筹备阶段,老教授就是易氏请回来的学术顾问。 第120页 老教授早就退休了,这次接受易氏的邀请完全是因为孙子开了口求他帮个忙,加上这个领域刚好是他感兴趣的。 他们已经找好了舞台剧的团队,排练地点什么的也都找好了。 除此之外,易氏还指名了丰年狮馆和德胜狮馆出演,今天刚好两人来了南城,就代替易氏先过来接触一下,之后签合同还有报酬什么的都是易氏的人过来聊。 德胜狮馆当家的都跑了,于是爷孙俩就辗转来了丰年狮馆。 何烯年总觉得不对劲,他能理解易氏为什么要做这些,也理解易氏为什么找丰年狮馆,但是不理解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是赵嘉沛。 赵嘉沛和许骋刚好是师兄弟。 五年过去了,何烯年还是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承认,他还是忘不了许骋,他还是爱着他,家里床底的那一箱被他藏起来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解释。 但是现在和五年前没什么不一样的,何烯年还是没办法好好爱许骋,他还是很懦弱。 赵嘉沛见他半天没说话,于是温声提醒,「何总,想什么呢?」 何烯年摇摇头,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给他们倒了茶。 赵老想要到处看看,被李瑜带着参观狮馆了,茶桌旁就剩他们两人。 赵嘉沛看着他把茶沫过滤掉然后给自己倒茶,直接问他,「你在犹豫什么?这一单的收入估计比你们一整年的收入都要多,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因为我是许骋的师弟?」 何烯年很大方承认了,「对。」 赵嘉沛惊讶于他的坦诚,愣了愣才继续说,「如果是因为我之前跟你说的话,我觉得你可以放心,我已经放下了,不管你信不信,哪怕你们分手了,我也对师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而且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繫了。」 何烯年自嘲地笑了笑,喝了口茶,摇摇头低声说:「我是怕我自己有非分之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外面刚好有人放鞭炮,赵嘉沛听不清他说什么,于是追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我听不清。」 何烯年摇摇头,说没什么。 听到赵嘉沛说他和许骋已经很久没有联繫了他还有点失望。 何烯年通过各种社交渠道都看不到许骋的动态,苏杞嘴也严实得很,除了那次说漏嘴之外,何烯年再也没能从他的嘴里听过半句许骋的消息。 赵嘉沛看他低头不说话,也没打算答应的模样,试探着问:「你是怕遇到师兄吗?」 何烯年被说中了心事,躲闪着赵嘉沛的视线,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嘉沛却继续说:「别担心,我听易氏说他们本来也是打算找师兄做美术指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又不了了之了,估计是师兄有别的项目走不开,反正现在美术指导另有其人。」 赵嘉沛看他有点动摇了,继续说:「这次易氏也不是通过师兄找的我,是找到我爷爷,我爷爷不答应才再找到我,之前易氏给我们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总得给个面子。」 何烯年沉默着喝了口茶,想了想,问:「整场下来能给多少?」 「这个我说不准,但是易氏一向大方,你也知道。」赵嘉沛实话实说。 最终何烯年还是答应下来了,他们确实缺钱,本来也就什么活都接,这次肯定也不想错过,一开始他犹豫的原因也是怕碰到许骋,毕竟许骋和易氏关系不错,易氏肯定会找他。 听到赵嘉沛说许骋不会来,他也说不准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但是倒是能没有心理负担地接活了。 赵嘉沛目的达到了,后面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烯年聊天,等赵老终于巡视完狮馆就离开了。 易氏的人在年后带着合同来了丰年狮馆,和赵嘉沛说的一样,易氏带来一个诚意满满的合作金额,除了固定出场费以外,他们还有门票收入和周边销售收入的提成。 自从那天赵嘉沛和赵老来过狮馆之后,赵老就经常一个人来狮馆这里晃悠,一来二去的就和何坚混熟了。 两人其实还差了一辈,但是沟通起来也没什么障碍,赵老问了很多丰年狮馆从成立至今的事情,他们俩有时候聊着聊着,就不只是聊狮馆了,聊很多,聊几十年前,电子设备和娱乐设施都不那么完善的时候,几乎一到舞狮,全村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出来看。 聊更久之前,战乱时期漂洋过海谋生的、把南狮带去世界每一个有华人角落的狮人。 聊那些战火里面催生的,淬入南狮灵魂的不屈气节。 被传承下来的东西,不只是一门技艺,还有百年来支撑着很多人走下去的信念。 何烯年看着两位老人眼里迸发的光芒,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其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本来是他舞狮第一天起就该刻在骨子里的认知,他在过程里走了太多弯路,所幸最终还是没有偏航。 正月过了之后项目就正式启动了,项目启动前,何烯年和李瑜去易氏开了很多次会,关笙他们也去了,会议上除了赵老还有德胜狮馆的人,更多的是他们没见过的。 粤剧和南狮的主演团队、幕后制作团队、导演编剧、主办方还有场地方等等,一群人一起开了好几次会之后终于把舞台剧的大致框架给梳理好了。 本来一开始的去参会的时候何烯年还有点惴惴不安,怕遇到许骋。 第121页 其实也不仅仅是怕,还有更深一层的复杂情绪。 但是几次下来都没有见到,何烯年也不想去深究自己为什么居然会觉得失落了。 第63章 油盐不进 舞台剧的排练在易氏大楼里面的大型汇报厅进行,汇报厅规模比剧场要小一点,但是作为排练场地也绰绰有余了。 何烯年他们的南狮团队没什么表演戏份,主要都是披着狮头狮尾在舞台上表演,粤剧团队则需要跟着副导演排练,所以两边的训练一开始是分开的,两边走顺了才一起排练。 因为舞狮对场地要求比较高,所以他们先用了舞台排练,粤剧的老师和副导演则找了隔壁稍小点的会议室排练。 整场表演的形式其实有点类似于歌剧,不过唱和演的部分都交给粤剧演员演绎了,舞狮则穿插在整段演出里面。 跟何烯年他们这部分的是总导演,总导演姓王,大名王荼,是个酷哥,话特别少,除了需要指导之外几乎不怎么说话,能一句话说完绝不分两句,要么就让助手给他们传达,喜欢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每天都是一身黑,除了吃饭的时候摘下口罩得以窥见他有点硬朗的长相,他们其他时间都见不到王导的真容。 除了何烯年和李瑜,丰年狮馆还有两头狮子会上台表演,另外的五头狮子则是德胜狮馆的。 因为陈昊朗和小轩几个人白天要上课,他们的排练时间几乎都排在下午或者晚上,晚上的排练时间紧张,强度也大,何烯年之前落下病根的膝盖又隐隐作痛了,练习的时候就贴着膏药,回家就搓药酒,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几天的排练下来,何烯年发现王导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知道他膝盖不好,带了些药膏给他,他休息时间和频率也多了。 何烯年休息的时候就坐在王荼旁边,看着台上的陈昊朗和小轩的舞狮时的走位和狮头的神态,时不时就在台下说他们动作不对,下盘不稳,定位不准,好像他才是那个导演。 有一次,王荼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他们现在这个动作和刚刚有什么区别?」 何烯年有点讶异地看着他,没想到王荼会好奇这个,也没想到王荼居然在问和排练关系不大的事。 王荼迎着他的目光有点好笑地说:「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多新鲜啊。」 何烯年也笑了,「我以为你不关心舞台剧以外的事呢。」 「严格来说这也和舞台剧相关,我得知道哪个动作呈现出来更专业更加具备观赏性。」王荼挺严肃地说。 何烯年点点头,表示理解,台上的鼓乐都在进行,两人中间本来隔着一个空位,为了让他能听清自己说话,何烯年坐过了一个位置,靠近王荼指着台上的陈昊朗说:「你看,现在他自己注意之后他的下盘明显扎实了,刚刚他的下盘是虚的,撑不住他自己的上半身还有狮头,所以狮头都是朝前偏的,重心是不稳的,这样你稍微上去一撞或者他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能摔。」 「虽然整体看起来差别不大,估计观众也看不出来区别,但是我们从小就这么练的,无论是身体动作还是双眼都习惯了,这么看着难受,一看就能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就没法忍着不说,而且这种坏习惯得趁早改,否则以后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何烯年说着自己擅长的东西的时候整个人是自信轻松的,他靠着椅背,目光落在台上几头跃动的狮子身上,嘴角勾着轻微的弧度,抬手随意指着前方,边比划边说话,姿态随意,有种落拓洒脱的味道,说不出来地吸引人,看得王荼有点走神。 何烯年说完转过头看王荼,笑着说:「怎么样,王导,分出来了吗?」 王荼这才回过神,仓皇地转移了视线,手握成拳头挡住嘴角轻咳了一声,说:「嗯,我再看看。」王荼其实根本没看出来什么。 何烯年也理解,于是说:「看不出来正常,得多看几次多对比才能看出来这么细微的差别。」 王荼点头,然后就一直看着台上的表演,也忘了要告诉何烯年,项目总这几天要过来看看情况,所以这几天的排练得上点心。 何烯年看王导又变成高冷的多说一句都怕吃亏的模样,眨眨眼,没有说话,有点尴尬地也一起看向舞台。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身后汇报厅的后门,站着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不太适合南城现在温度的厚羽绒的人,那个人一直看着他们,看了很久才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这天排练结束已经是九点多了,王荼也没有多留他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离开接了个电话,何烯年过去朝他无声道别的时候听到王荼说什么排练进度的,估计是在汇报些什么。 呆在汇报厅里面开了暖气,穿得单薄,何烯年穿着短袖就下楼出外面了,一到楼外被冷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没等他穿上外套,又打了一个。 他默默感嘆自己年纪真的上去了,不比十来二十的身子骨了,这会儿都奔三的人了,还是得注意保暖。 边想边经过易氏大楼门前的大花坛的时候,何烯年见到隔着一整个花坛有个人背对着他们坐着,膝盖上放着电脑,一只手还拿着手机。 他看着那个背影有点愣神,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因为大晚上的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而且那人还穿着挺厚的衣服,他看着只觉得熟悉,却也没想起来在哪里看过这个背影。 第122页 走在他身后的陈昊朗和李瑜也跟上来了,说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对面的人,陈昊朗感嘆道:「以后我会不会也是那种可怜的打工人,刚出公司门口就被领导叫着在公司楼下改方案。」 说完打了个冷战,然后搭上何烯年肩膀,「哥,你可得好好罩着我,我舞一辈子狮也不要当打工的。」 李瑜笑了,说:「你这不是在给我们打工,上完学还得加班排练。」 陈昊朗这才反应过来,满脸写着「对哦我怎么没有意识到我还没毕业就在给人加班!」。 李瑜薅了一把他的脑袋,说:「放心,不白压榨你的。」 何烯年没心思听他们胡扯,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却又直觉不可能,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李瑜喊他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他转头问,「怎么了?」 「喊你半天了没反应,我问你今天跟王导聊什么呢,好像还聊得挺开心的。」 何烯年心不在焉地回答,「没聊什么。」说完转头看回刚刚那个位置,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里已经空荡荡了,刚刚还坐在那儿的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何烯年四处张望着,也没有发现刚刚那个背影。 他嘆了口气跟上了其他人,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把几个小的送回家后,李瑜开着车把何烯年也送回狮馆,回去的路上,李瑜继续了上车前和何烯年聊的话题。 「我总觉得王导今晚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奇奇怪怪的。」 何烯年满脑子都是刚刚花坛边的背影,敷衍地回他,「什么不对劲。」 车上只有李瑜和何烯年,李瑜也就不避讳了,直接说:「直勾勾的,好像看上你了。」 何烯年终于回过神来,转头震惊地看着他,「说什么呢你,口无遮拦的。」 李瑜看着前方说:「说真的,我打听过,王导也交过男朋友,他也喜欢男人。」 何烯年的性取向李瑜早几年就知道了,他和许骋分手的事李瑜也清楚,这几年来,李瑜没少给他当媒人,何烯年每次都敷衍过去。 这次也一样,他打了个哈哈,说:「人家交过男朋友你也知道,你也太八卦了点吧。」 「你就别管了,反正这消息绝对保真,我看他看你眼神就不清白,这么些年了,你也该找个人了。」 李瑜说得真心实意,这些年何烯年的状态他看在眼里,冷冷清清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钱流水一样花出去,酒水一样喝下肚子,每天都过得好像没有以后一样。 他看着是真的觉得不安心,一辈子还很长,何烯年总不能就这么过下去,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只是何烯年这次依旧不领情,他反驳道:「别管我的事了,你未来岳父岳母不为难你了?」 李瑜皱皱眉,说:「又岔开话题。」 何烯年看着车外,懒洋洋地说:「没岔开,你也得给阿晴一个交代,都几年了,总不能一直拖着。」 阿晴是李瑜的女朋友,交往4年多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只是阿晴是临市的又是独生女,她父母总是有顾虑,怕唯一的女儿所託非人,不在自己身边怕女儿被人欺负了。 「差不多了,他们已经松口了,我们打算今年就先订了婚,明年领证。」 何烯年笑了,真心实意地道了声恭喜。 李瑜继续说:「所以你才要多想想自己啊,我都结婚了,你以后怎么办呢,孤家寡人的。」 「孤家寡人不也挺好的?自由自在的,多快乐啊。」何烯年漫不经心地说。 李瑜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呛了他一句,「关键是你也不快乐啊。」 何烯年也没有反驳,只是说,「我真觉得现在挺好的,有精力打理打理狮馆。」 车停了在狮馆门口,李瑜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何烯年抢先开了门,下了车,朝他挥挥手,说:「明天记得来接我。」边说边头也不回地进了狮馆。 何坚这个时候已经睡了,他把动作放得很轻,洗漱好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于是还是起了床,打开灯,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面输入了那个很熟悉的名字。 词条显示的内容和之前搜索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更新,何烯年对着页面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晚上花坛旁坐着的背影。 何烯年就这么在房间里呆到了天亮,一整夜没有再闭眼。 早上他在楼下边早训边等李瑜来接他过去排练,因为昨晚一晚上没睡整个人都有点打不起精神,何坚下楼的时候他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就继续训练了。 两人一起吃早餐的时候,何烯年总感觉何坚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直到吃完饭,他也没有说什么,何烯年也没时间好奇了,等到李瑜来载他的时候叮嘱他记得吃药就匆匆走了。 去易氏大楼的路上何烯年还是买了杯冰美式醒神,之前一段时间都睡得挺好的,突然这么一晚上睡不着还怪不习惯的,总感觉脑子发晕。 等到了汇报厅,关笙他们已经到了,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王荼居然也在里面。 他们上前打了个招呼,王荼扫了一行人一眼,最后又看了眼何烯年才说,「今天项目总会过来看看排练情况,咱们不用紧张,照常练就好,昨天我已经汇报过大概情况了,我们现在的进度也是计划一致,不用担心。」 第123页 说完又问何烯年,「你的膝盖怎么样,好点了吗?」 何烯年点点头,「没什么事,休息一晚上好多了,不用在意,不影响排练。」 「不行不要勉强,身体重要,不舒服第一时间和我说。」王荼又叮嘱了一句。 何烯年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于是看着他认真回答道:「好,谢王导关心。」 王荼视线有点不自在地飘走,摆摆手说:「应该的。」说完就转头和旁边的助手聊了起来。 何烯年也打算去后台准备准备。 走过去后台的时候,李瑜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压低声音说:「我说什么来着,王导肯定对你有意思,你看他有多问我们一嘴,多看我们一眼吗?」 何烯年抖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你要是有个旧伤,隔三差五就疼,他也会关心你的。」 李瑜嘆了口气,看着他的侧脸感嘆道:「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第64章 好久不见 除了王荼早上提的那一嘴,现场所有人都没把项目总过来检查这件事放在心上,都是该怎么练就怎么练。 直到下午,关笙才开玩笑似的问了句,项目总是不是贵人事忙,忘了犄角旮旯的南城还有个待视察的项目。 王荼翻了翻手机,过了会才说,「估计快来了,半小时前他秘书说堵他们路上了,这会儿也快到了吧。」 「刚刚那一节再来一次吧,小陈那边走位错了。」 陈昊朗吐吐舌头道了个歉,又套上了狮头,准备重来一次。 何烯年也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套上狮头准备和他们再来一次。 锣鼓声重新响起来,何烯年举着狮头迈着四方步,然后和之前排练一样,走到正确的点位,然后做动作。 跳跃,探身,上桩,跨步,转身,每一个动作都和排练的丝毫不差。 王荼专心地看着台上,再次感嘆以何烯年为首的几位年长狮人的能力,同样的动作,上百次的重复,肉眼难以辨别的偏差,还有狮子每一次都活灵活现的神情,这背后付出的一切一定超乎他的想像。 他看得入了迷,等身边站了个人了,才反应过来。 那位塞车塞了半天的项目总,终于姗姗来迟,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就站了在他身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估计就是和他联络的秘书。 王荼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的时候,连忙转身,一转身就看到了之前只在视频上见过的人。 他打了个招呼,说:「许总,您来了。」 许骋的注意力稍稍从台上转移,转头看王荼,说:「王导,久仰,终于见面了。」 明明说说着恭维的客套话,听起来却不难受,王荼反而觉得挺受用,很难得地也和他客套了起来,他笑了笑说:「许总客气了,我才是久仰大名。」 「您昨天才到南城?」 许骋点点头,「昨晚的飞机到的。」说完就转头继续看台上的表演。 王荼知道两人的寒暄就到此结束了,也很识相地没有再说话,转头和他一起看台上的舞狮,只是他有时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得许骋的神情好像有点奇怪,不像是在欣赏表演或者检查进度。 更像是聚焦在台上的某一个点,视线透过架在鼻樑的眼镜跟着那一点转移着注意力,或者说被那一点深深吸引着。 其实许骋从后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从台上的8头狮子里面认出何烯年在哪儿了。 他看过那么多次何烯年的舞狮,他当然能一眼认出来。 似乎是仗着何烯年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许骋看着何烯年的方向,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 何烯年在台上走的每一步,跳过的每一根高桩,都映在他的眼底。 如果此刻何烯年能看到他眼神,就能发现,他的注视和五年前的如出一辙。 台上的锣鼓节奏慢慢低沉下来,在高桩上的何烯年也踩着鼓点去到了桩阵的最末尾,他踮了踮脚,然后鼓点霎时变化,李瑜几乎是同时翻身下了桩,转眼间何烯年也一个后空翻下了桩。 按照原来的编排,他们翻身下桩后是需要往舞台的另一边走,去和在另一边下桩的一头狮子会合,然后一起在舞台中央表演。 但是这次翻身下桩后,有一头狮子却停在了原地。 王荼在台下看着,眉头皱了起来,那是何烯年和李瑜,是忘记走位了吗?之前的任何一次排练都没有出过这种岔子。 所幸台上的锣鼓手以及另一边的关笙和江南洲都是老手,锣鼓手看到何烯年停在原地,于是很识相地变动鼓点,把节奏放缓,另一边的关笙他们也听到了鼓点的变化,于是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原地踱步。 只是那头停顿着的狮子还是过于突兀了,它就干巴巴地停在原地,后脚虽然有在挪动,但是前脚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定着的,哪怕慢下来的鼓点维持着极慢的节奏,它的前半身还是在原地无动于衷,这让这头狮子看起来违和极了。 王荼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快速扫了旁边的许骋一眼,许骋表情和刚刚没有什么区别,依旧定定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这次王荼终于看出来了,许骋是在看何烯年那边。 表演是进行不下去了,王荼正想喊停的时候,余光瞄到舞台上,那头定着不动的狮子不再是狮子了。 第124页 狮头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狮头,何烯年就那么原原本本地站在一束光里面,看着台下。 不用喊停,台上所有的鼓乐声都停下来了,汇报厅里有那么一瞬间是静悄悄的,大家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何烯年。 而何烯年只是站在原地,一手拎着狮头,看着台下。 何烯年是在翻身下桩的那一瞬间看到许骋的,尽管隔着不短的距离,但还是仅仅那么一眼,他就认出他了。 和初见一样,他从狮舌处看向许骋。 那时候他和许骋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楚看到许骋眼底的惊讶。今天他们中间隔着好远的距离,还隔着长长的五年,他认出了许骋,却看得不真切了。 台下的许骋隐没在黑暗里,何烯年被舞台的灯光刺得眼前有点模糊,看所有东西都不太清晰,但他知道,许骋也在看自己。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 何烯年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但是此时此刻,当所有压抑的思念喷涌而出,他才惊觉,放不下的程度到底还是太轻了一点了,他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渴望着许骋。 他还那么爱着许骋,时间于他而言只是毒药,日复一日的思念不过是饮鸩止渴,不知不觉间,何烯年早已病入膏肓。 最后还是王荼出声打破诡异的沉默,他转头跟许骋说:「许总,抱歉,可能我们的狮队队员身体不太舒服,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等下再来一次?刚好开头那儿您也没看到。」 许骋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直定定地看着舞台。 王荼等了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于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次。 这次许骋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低声问:「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王荼:...... 于是向来话少的王导第三次重复了那句话。 等王荼说完,许骋终于转移了视线,不再看舞台,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转头跟孙铭确认了自己的行程才回答王荼,「不好意思,我得马上离开了,不打扰你们排练了,你们继续,我下次再过来看。」 王荼愣了愣,说:「但是您才刚来?」 孙铭马上接话,「真的抱歉王导,本来我们能在这儿呆一个小时,但是路上来的时候堵得厉害,许总已经尽量抽时间过来看一眼了,接下来许总得和易总开会,实在是来不及了,我们下次再来看。」 王荼瞭然,也没有多留。 许骋临走前又往舞台上深深地看了眼才转身离开,王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愣在原地的何烯年。 王荼把人送出了汇报厅回来,何烯年还在台上发愣,他身边站着李瑜他们,都在问他怎么了。 但是何烯年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单手拎着狮头。 何烯年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唯一一个念头,许骋回来了,许骋就站在他面前。 直到被李瑜用力摇晃,他才木木地回过来神来,迷茫地看了眼台下的位置,这才反应过来,许骋已经走了。 何烯年四处张望,看不见许骋的身影,他一下子抓住面前李瑜的肩膀,几乎是吼着问他:「许骋人呢!」 李瑜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顿了顿才指了指后门的位置,「走了有一会儿了,刚刚我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 何烯年没等他说完就拨开他,三两步走到舞台边上,弯下腰单手撑着舞台,双腿一蹦,一气呵成地跳下了一米多高的舞台,然后连个停顿也没有就往前跑,没一会儿也跑出了汇报厅。 除了李瑜和关笙,现场所有人都没搞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何烯年居然和项目总认识,看起来关系还不一般,王荼第一次见何烯年这么激动,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看着两人离开的地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李瑜看何烯年状态不对头,在他离开汇报厅的时候就想跟着他出去,但是被关笙一把拽住了,关笙一脸意味深长地说:「给他们两个一点空间吧,这么多年没见了,估计挺多话说的,你就别凑热闹了。」 李瑜看着关笙一脸震惊,「你又知道了!?」 关笙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去了。 何烯年冲出门外之后就按了个电梯直达负二层的停车场,他现在其实已经没什么理智了,一切都是凭藉着本能,驱使着他的本能的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许骋离开。 他去到停车场,漫无目的地四处跑动,企图能留住许骋。 何烯年跑过每一个停车区域,急切地扫过每一辆车,同时也在留意着有什么车即将驶出车库。 他快步跑过每一辆空车,每经过一辆车就飞快地扫一眼,确认里面没有人了才继续跑去下一辆。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一路跑过来,何烯年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得不像话,他听得见自己的粗喘,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但他不敢停下来,也停不下来,生怕又错过了许骋。 等他找到不知道第几辆车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身后车子发动的声音。 如同应激反应一般,何烯年马上转身,然后用二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那个位置。 车子隔着几排停着的车辆,在另一边的车道上行驶,速度虽然不快,但是何烯年还是落下了一段距离。 第125页 车辆转弯的时候,他穿过旁边的停车区,绕过停在那儿的几辆车,终于赶得及在转角处冲到了行驶中的车子的车前。 司机怎么也没想到转角会突然有个人冲出来,还好车子的速度不快,车子在将要撞上人的时候堪堪停了下来,发出了刺耳的剎车声。 何烯年也被车头生生逼退了几步才站稳了。 他双臂撑着车前盖,望向挡风玻璃后面的人,那个人嘴巴一张一合,神情生气,似乎在骂人,但他不是许骋。 何烯年上头的热血猛地就冷了下来了,他朝着司机鞠了个躬,车子还没开走就累得直接滑座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因为剧烈运动过,他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点血腥味,眼睛也干涩得想要流泪。 只差一点点,他想。 但是够上了这一点点又能怎么样呢,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耳边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因为刚刚的冲刺,他喘气儿的时候带得整个胸腔都有点发疼。 空旷的停车场里他只能听到自己嘶呵嘶呵的呼吸声。 在他很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和心情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何烯年,你他妈到底在干嘛!」 何烯年瞬间僵住,低垂着的头一点点抬起来,然后不可置信地转过去。 是许骋。 视线里最先出现的是一对黑色的皮鞋,何烯年缓缓抬起眼皮,将站在不远处的许骋一点点收入眼里。 这次他们中间的距离霎时缩短,许骋就近在眼前,何烯年往前走两步就能碰到他。 许骋看起来和五年前一样,一尘不染的皮鞋,裁剪得当的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鼻樑上的金丝眼镜,从头到脚都那么恰到好处。 何烯年想,还好,他看起来比自己过得好得多。 何烯年觉得自己眼前愈发模糊了,他用力眨眨眼,企图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想要把这些年来错过的许骋刻入脑子里。 可是眼睛像是不听使唤,眼眶里堆积的泪水越来越多。 在眼泪掉下来的前一刻,他别过头去,狠狠地抹了一把双眼,被抹开的泪水糊在眼睫毛上,何烯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许骋走到自己身前,但是他没有勇气抬头看,只能一直蹲着,用手挡着自己的双眼,不让许骋看到他在哭。 许骋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何烯年,看他颤抖的肩膀,和因为消瘦而支棱得分外明显的肩胛骨,紧紧握住了拳头。 天知道刚刚他在车上看到差点被撞的何烯年的时候有多害怕,直到现在他的心脏都还在剧烈地跳动,甚至有点隐隐作痛。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 后面的孙铭坐在车上,隔着玻璃看那两人,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下车把许骋下车时忘记关上的门给关上。 刚刚许骋在后座吼的那一声停车吼得他心有余悸,他从来没有见过许骋这么失控的模样,无论是五年前跟他的时候还是现在。 他在车上静静看着他们,一个站着,一个蹲着,脑补了一段一百万字的狗血小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骋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冷冷地对还在蹲着不敢看他的何烯年说:「站起来,别装死了。」 何烯年依旧无动于衷。 许骋睨着他,再次冷冷说道:「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何烯年。」 第65章 活该 「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何烯年。」 冰冷的话在头顶响起,那句话如有实质,仿佛一盆带着冰碴的冰水都头淋下,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刚刚跑得厉害,加上一剧烈运动完就猛地蹲下身,他本来隐隐作痛的膝盖彻底罢工,一动作就钻心地疼。 何烯年疼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默不作声地抬手撑住身后的柱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慢慢站直身体然后看向许骋。 许骋彻底平静下来了,他没什么感情地打量了几眼何烯年,确认他的状态,冷静得似乎刚刚狠狠骂人的不是他。 何烯年在他的目光里有点拘谨地拽了拽衣服下摆,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不好看,一整夜没睡,黑眼圈很重,整个人都很憔悴。 最后许骋说:「站在这别动。」说完也没等他回答,自己转身走到车旁,上了车。 何烯年听话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上了车,然后孙铭缓缓启动车辆,车子慢慢行驶到了他的身边,车子停下的时候,后座的车门正好对着何烯年。 何烯年正疑惑的时候,车门从里面打开了,何烯年下意识后退一步,车门打开后,许骋微微弯腰,从车里看出去,对他说:「上车,载你去医院。」 何烯年看着车里的许骋,他能感觉到许骋现在很生气。 经过这么一个波折,何烯年终于从与许骋重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许骋冷硬的表情,他居然诡异的有点开心。 所以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上了车。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何烯年几次试图搭话,但是许骋全程都闭着眼睛休息,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哪怕他闭着眼,何烯年都能从他紧蹙着的眉头里感到他的怒气,生气也是好的,他想,至少又能见到许骋了。 许骋上车后就一直闭着眼,给了何烯年肆无忌惮看他的机会。 他好像换了一副眼镜,原来那副眼镜坏了吗,还是度数加深了?但许骋好像说过,远视的度数没那么容易加深。仔细看过去,眼尾好像有几条不是很明显的细纹,他突然反应过来,许骋这一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第126页 他们都不年轻了。 何烯年转移目光看他搭在腿上的手,他的双手明显多了很多疤痕,都是很细很细的一条,伤痕癒合后的比旁边的肤色稍微白一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他想不明白许骋手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伤口,明明他的手只需要敲键盘和拿笔。 他低垂着视线看那双比五年前不知道粗糙了多少倍的手,然后就看到了许骋内侧手腕有一条竖着的疤痕,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疤痕的尾端,剩下的就被衣袖遮住了,但是这是这么看着都能猜到这条疤不会小到哪里去,这看起来比他手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要严重,何烯年知道,那种痕迹是缝合伤口后会留下来的。 何烯年不自觉伸出手,想要把他的衣袖撸上去,看看他被衣服掩盖的伤疤。 他的手一点点靠近,等到终于覆盖在他手腕上方的时候,车子停下来了。 何烯年抬头看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医院了,他重新转过头去看许骋,许骋已经睁开眼睛了,双眼毫无波澜地看着他抬到半空中的手臂,无声地质问他的举动。 何烯年侷促地收回手,明知故问,「你醒了。」毫不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答覆。 许骋拿出了手提电脑,戴上蓝牙耳机打开电脑,就开始敲键盘。 孙铭很有眼力见下了车,绕道后排给何烯年开了门,然后说:「何总,我带您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摔伤,许总有个视频会议,这会儿已经要开始了。」 何烯年看了一心沉浸在工作里面的许骋,有点不甘心地下了车。 关上车门的前一刻,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重新猛地拉开了车门,带起了一阵风,吹进了车厢里,引得许骋转头看过去。 车外的何烯年俯下身,难得地直视着许骋,问:「你什么时候会再来看。。」说到这他打了个磕绊,顿了顿才继续说:「过来看我们。」 许骋迎着他闪烁的目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何烯年,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 他问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蔑视语气,只是认真地看着何烯年,然后平静地问了出来,想要一个答案。 声音不大,但何烯年听得一清二楚,身后的孙铭也听得一清二楚。 何烯年瞬间就愣住了,扶着车门的手用力得发白。 不知道的人听到这话肯定以为许骋只是在高高在上地羞辱人,但是何烯年听懂了,他知道许骋在问什么。 是什么身份?前男友还是乙方? 作为前者,他没有资格,而作为后者,许骋没有必要回答。 何烯年没有回答许骋的这个问题,自然也没能从许骋哪里获得任何回答。 后来,他被上前和稀泥的孙铭带走了,然后带进了医院,一进门就有护士在门口等着他们,他浑浑噩噩地跟着护士做各种检查,等到全套检查下来,已经傍晚了。 他出了医院门口就直奔停车场,也没有理会后面一直叫他的孙铭,只是哪怕他走得再快,等他找到了孙铭的车,车上已经没有人了,孙铭终于在后面追了上来,说,「许总稍后有个晚宴要出席,吩咐我接您回去。」 何烯年瞬间就被巨大的失落笼罩了,自嘲笑笑,时至今日他到底为什么还会觉得,许骋还会愿意等他? 孙铭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问,「何总,要不我先送您回家?」 何烯年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不用了,你去接骋,许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孙铭有点为难,「这不好吧,这会儿晚高峰,很难打车的。」 「不打车,前面走几百米就是地铁站,你去接许总吧,他估计今晚得喝酒,得有个人陪着。」 孙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何烯年就转头走了,孙铭连忙跟过去,还想继续劝人上车,但是何烯年还是无动于衷。 跟着人到医院门口,何烯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孙铭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刚想让人在这儿等着,自己去开车过来。 何烯年却突然问他,「孙秘,这些年,你有跟着许总吗?」 孙铭突然被这么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呢,许总离开画廊后我就回易氏工作了,最近他回来了我才又重新跟他。」 何烯年点点头,说:「回去吧,别跟着我了,我不回家。」说完就继续往前走,那孙铭也不知道许骋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了。 孙铭一个愣神,何烯年已经走出挺远了,没办法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许骋晚宴的会所。 他一个人坐地铁回到狮馆附近,没直接回狮馆,在附近买了几瓶啤酒,在狮馆前面的池塘边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着,一个人喝啤酒。 这一天过得太跌宕了,他得缓缓。 先是见到了五年没见的前男友,然后还发疯似的追人,这就算了,居然还追错了人,还差点撞车,还被前男友目睹了全过程。 很疯,很丢脸。 但也很好,终于见到了许骋了,见不着的时候觉得靠着回忆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见到之后才觉得,见面了真好。 何烯年不敢奢求更多了,这么些年过去,他依旧是一个累赘,他没想过重蹈覆辙。 但是比起天各一方,看着许骋重新回到这里,回到他的眼前,这样真的很好。 哪怕要听他的冷言冷语,哪怕要看着他和别人如胶似漆。 第127页 但这不是他活该吗? 今天只是突然见到了许骋,有点激动,控制不住自己,下次应该就会好了,下次可以好好打个招呼,做一个任劳任怨的乙方,说不定还能好好聊上几句。 酒喝完了,何烯年也终于把自己开导好了。 回家的时候何坚居然还没有睡,就坐在天井里喝茶。 何烯年带着一身酒气,不想凑过去,于是站在门边问他:「怎么还没睡?」 何坚说:「等你。」 何烯年绕到楼梯旁,边走边说,「下次就别等我了,天黑了冷。」 「喝酒了?」何坚问他。 他没有否认,「就喝了点,没喝多。」说完就自己上楼了,何坚又自己一个人在楼下坐了挺久才上楼。 何烯年这个晚上又没能睡着,拿着笔写写画画不知不觉就天亮了。 坐在门口等李瑜来接他的时候,何烯年幻想着今天会不会遇到许骋,想到等会儿可能能见到许骋,说不激动是假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今天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但是今天一整天的排练,许骋都没有出现。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一整个星期,何烯年都没有再见到许骋。 何烯年的希望一点点落空,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不想再见到自己,许骋宁可放弃这个项目。 他这几天的状态差到王荼都看不过眼了,直接把人拉到一边问他话。 「你最近这几天怎么了,膝盖实在受不住就回家休息几天再过来,不然总是摔下来也不是个事儿啊。」 何烯年坐在楼梯上给自己的膝盖缠运动绷带,说:「没事,这几个晚上没睡好,走神了,下一场我好好走。」 说完他抬起头看站在面前的王荼,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王导,耽误进度,让你费心了。」 王荼看他这个样子,什么气也发不出来,没忍住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然后说:「我不是怕耽误进度。」说完又啧了一声,继续说道:「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他问的时候其实隐隐能猜到何烯年在想什么,肯定是和许骋有关系,那天许骋过来的时候他的状态太奇怪了,这两人一定有什么事儿。 但是他不敢直接问出口,这太过隐私了,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问这个不合适。 不出所料,何烯年没有回答他这话,只是默默地缠好绷带对他说:「再来一次吧,这次保证顺顺利利的。」 王荼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天晚上,王荼把许骋拉了进他们整个项目的微信群,何烯年的微信开了免提醒,因此等他一个多小时后点进群,已经有几十条消息了,内容大差不差,都是欢迎许总之类的话。 何烯年愣了愣,看着前面几十条的欢迎许总。 他默默在聊天框里面输入了同样的四个字,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最后的两个字上删掉了,只是发了孤零零的「欢迎」出去,和上面带着颜文字表情包小黄脸的信息格格不入。 许骋进群后一直没有说话,何烯年捧着手机,点进了他的头像,然后又点击进入了和他的聊天页面。 页面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他们五年前的对话。 因为怕不能同步聊天记录,他甚至不敢换手机,本来也不是多好的手机,用了五年早就卡得不像话了。 但他还是很耐心地等着页面把之前的聊天记录加载出来,然后一点点翻上去看。 看了很久,他才退出了和许骋的聊天界面,回到刚刚的大群。 这么一会儿,大群里面又有几十条信息了,何烯年拉上去,看到了在他发出那句「欢迎」的四分钟之后,许骋发了句,「辛苦大家,明天带下午茶来探班。」 后面则是大家的谢谢。 何烯年的心跳慢慢加速,低迷了一个星期的心情突然之间就好了起来,像是南城湿漉漉的梅雨季节里突然出了太阳。 第66章 回头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太久了,这个晚上,失眠了一周多的何烯年终于在天亮前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下午,许骋真的带着一兜子下午茶来探班了,一大伙人簇拥着他,何烯年站在人群外,默不作声地看着许骋。 身旁的李瑜轻声问他,「不上去和他说几句话吗?」 何烯年倒是想,但是想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反问李瑜,「我要和他说什么?」 这么些天来他也始终没有想到合适的开场白,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去说什么都不会合适的。 李瑜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前任见面已经够尴尬了,更别提他们当年还算不上和平分手。 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人群散开的时候,何烯年也准备跟着人群悄无声息地走开。 何烯年转身走了没两步,身后却突然一阵骚动,有个男生惊呼了一声,然后一直在道歉。 他转身看过去,看到许骋低着头,身上的西装浸透了奶茶,挂在西装上的奶茶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旁边的男生是德胜狮馆的一个小师弟,这会儿脸上通红,不断地朝着许骋鞠躬道歉。 周围的人都围着他,倒是没有一个递纸巾的,何烯年马上拿了包纸巾,快步走过去递给了许骋。 许骋看了他一眼,随即接过了他手里的纸巾,然后低声道谢,顺便还安慰了那个男生说没关系。 第128页 此时站在男生身后的关笙开口了,「呀,许总,这衣服都湿透了,要不去换一身吧,不然黏糊糊的也难受。」 「您这有替换衣服吗,没有的话我记得烯年那边放了一身在更衣室,你俩身形差不了多少,您不介意的话让他带您去换一身?」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总觉得关笙这个提醒有点刻意,他看过去,只见关笙朝他眨眨眼,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何烯年:。。。。。。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关笙这么热心。 许骋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低头擦着自己的西装,倒是孙铭说:「车上有替换的衣服,我去拿一下。」说完转头就走了。 关笙依旧不死心地说:「那也还是去后台先清理一下吧,烯年,你有空的吧,带一下许总过去呀。」 许骋背对着他,关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侷促地看着何烯年,,一直催促着何烯年带人过去清理。 所有人都看着他,何烯年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许骋身前,说:「我先带你去后台吧。」 许骋看着他,点点头,礼貌回道:「劳驾了。」 客气疏离的语气,比前几天许骋在停车场朝着他破口大骂还要让何烯年觉得难过。 何烯年低声说:「不客气。」然后就往前走了,许骋则在身后跟着他。 何烯年带着人走到后台的更衣室,找了一些湿纸巾递给他,让他先处理一下。 许骋默不作声地接过纸巾,低头擦衣服,他抬起手臂的时候,何烯年再次看到了那条手腕上的疤痕,看见了之后视线就移不开了,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许骋的动作停住了,他把手里的湿巾揉成一团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随意地靠在身后的桌子边上,垂眸看着何烯年,冷冷道:「这应该不关你事吧。」 何烯年被他的话狠狠地刺了一下,别过头去,下意识就想避开他嘲讽的目光,许骋说得对,他的事情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但彻底死心之前,他脑子又划过了他手腕那条很深的疤,何烯年最终还是弱弱地问道,「就,就当做是朋友间的关心可以吗?」 许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嗤笑出声,撑在桌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何烯年觉得每一声都似乎在催促着自己离开,提醒着他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打脸,提醒着他自己当年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愚蠢。 但是他的担心和好奇还是战胜了羞耻和难堪,他就僵硬地站在许骋面前,等待着他的回答。 最后许骋终于开口了,他重复着何烯年的话,「当做朋友。」 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表情和眼神,何烯年,没有人会这么看着朋友,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何烯年能感觉到许骋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看着他,所以他根本不敢抬头看过去。 许骋说出这话相当于把何烯年的心思赤裸裸地摆到了檯面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巴掌打在何烯年的脸上。 何烯年张了张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混乱之中甚至想要不就直接上手把许骋的衣袖给撸上去,他看一眼伤口到底是怎么弄的。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了,何烯年也回过神来,但是他不想去开门,他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对抗着许骋。 许骋别过视线没有继续看他,等到门再次被敲响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地站直走过去开门,经过何烯年身边的时候,他说:「想清楚你到底要什么,我不缺朋友,也不缺关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何烯年耳朵里,把他之前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推翻。 什么好好当一个乙方,什么好好相处,什么当成朋友,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终于想起来,当年明明是自己的决绝切断了所有的后路,他现在不过是自作自受。 他们早就走进了死胡同,死胡同里面没有岔路。 「喀嗒」门被打开了,何烯年听到许骋客客气气地说:「麻烦何总回避一下,我换件衣服。」 孙铭再次成了炮灰,他拎着手里的衣服,尴尬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自家老闆依旧是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帅脸,另外一位则苦哈哈地神不守舍。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几分钟前,他宁可在在楼外吹风也不想在这儿当观众,天知道老闆会不会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杀人灭口。 何烯年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更衣室,重新回到了舞台。 这天许骋离开后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过来看排练了,何烯年很多次混去了隔壁粤剧团的排练室都没有见到他。 他的睡眠又变成了之前的鬼样子,睡着了也做各种各样的噩梦,要么梦到许骋各种受伤的场景,要么就又回到了当年冬天他跪在天井冰冷的水泥地上,把一切在梦里重新经历了个遍,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这几年好不容易恢复了的睡眠又糟糕起来,最后还是重新找了姜医生。 姜医生和何烯年已经挺熟了,何烯年一见他都不用开场白,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姜医生,我又失眠了。」 第129页 姜医生说:「看出来了。怎么,是他回来了还是有消息了?」 何烯年有点诧异地看着他问:「你还真的会读心啊?」 「这两年你情况都挺好的,突然之间又失眠了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因为心病回来了呗,说说吧。」 何烯年想了想,慢慢把自己这几天和许骋见面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他说:「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是他不说,我也问不出来。」 姜医生温声道:「他不愿意告诉你也正常,这不是你早就预料到了的吗?」 何烯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回答,姜医生继续说:「而且他不说反而是对你好,你总要让自己走出来,或者把这当做这是你走出来的第一步不好吗?从戒断你对他的好奇心开始。」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突然觉得很难受,眉头紧紧走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姜榆说的时候默默地关注着他的表情和反应,安静地等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何烯年才艰难地说:「我怕他,怕他因为我做了什么傻事。他不应该会受这种伤的。」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人,说出了自己重遇许骋以来最担心的一件事。 那个伤口位置太过敏感,加上何烯年自己的这种情况,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然后陷入自己营造出来的可怕情景里面。 姜榆抬手轻轻搭着他的肩膀晃了晃,直视着他的双眼说:「烯年看着我,停下来,不要胡思乱想。」 这句话何烯年在过去五年里听了无数遍,他和以往一样,看着姜榆平静的双眼,慢慢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姜榆一直拍他的背安抚他。 等何烯年的状态终于不那么焦虑之后,姜榆继续说:「他现在还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就说明他并没有像你想的那么糟糕,那可能只是一次意外导致的伤口,只不过恰好伤了在手腕上。」 何烯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紧绷着的肩膀慢慢放松,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 姜榆继续安静地等他平复自己的情绪,等他把水杯里的水喝完了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下水杯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你是不是还不想放下?」 何烯年被说中了心事,猛地抬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震惊,还有些显而易见的希冀,随即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希望他过得好。」 姜瑜看他的反应,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他说:「你真的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吗,我觉得你并不仅仅满足于此,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不会这么痛苦的,烯年,诚实一点面对自己的欲望,你只是个有正常感情的人。」 何烯年听了他这话沉默了很久,过了好一阵才说,「姜医生,我真的不能再奢求更多了,你知道我爸的情况的,他受不了刺激的。」 他整个人蜷缩着,头垂得很低,姜瑜说:「这些年你有好好跟他聊过吗,有了解过他的想法吗,人是会变的。他和你朝夕相处,肯定能察觉得到你的状态,这个世界上最强硬的人是父母,最软弱的人也是父母,无论怎样,你父亲都希望你好,或者你父亲已经变了,只是在等一个和你坦诚布公的契机。」 何烯年抬头迷茫地看着姜瑜,姜瑜温声说着他曾经以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奇怪的是,经过他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来,何坚那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和表情,还有年初那会儿,关笙和江涛对他说的话。 他们说,会让何坚脱胎换骨。 何烯年眼里一点点焕发出神采,像是在最黑的夜里划亮了一根火柴,如果呢,如果真的有这个可能呢? 姜瑜看着他继续加码,「去试一试吧,问问你父亲现在是怎么想的,说开了你才知道你接下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对他和对你心里的那个人,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去面对吧,无论面对他的结果是再续前缘还是报应不爽,都给当年那个不得已的自己一个交代,这样你才能真正放过自己,姜瑜在心里说。 何烯年是个容易自责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对自己有一套超高的道德标准,所以他有常常容易有负罪感。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何坚,也对不起许骋,他对全世界感到抱歉,却不曾在意自己被亏欠了多少。 说得好听就是善良,说得难听,就是圣母。 但他不愿意这么形容何烯年,这些年来他的不容易和挣扎姜榆都看在眼里,他一直很积极努力地自救,也真真实实收到了效果,如果许骋不出现,他估计真的能维持这种不怎么开心也不怎么难过的状态到老到死。 但是他的心结重新出现了,那么一切问题都暴露了出来。 这些年来姜瑜不是没有试过引导他走出来,但是每次做这种引导的时候何烯年都表现得非常抗拒,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一些应激反应,就像刚才。所以姜榆选择对他循循善诱,让他先自己走出自我责备的怪圈,然后回过头去试一下另一条路,只要走出了这第一步,剩下的都好说,他之后也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 「我开导过很多对同性恋抱有牴触态度的人,各种年龄阶段的都有,你父亲这个年龄的也开导过,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找我。」姜瑜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让他自己慢慢想一想。 何烯年想了很久,最终长嘆一口气,说:「我想试试。」 第130页 自从何坚中风,何烯年和许骋分手后,他们两父子都没有再聊何烯年喜欢男人的问题了,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一点。 刚开始的两三年,何坚还会提一提让他去相亲的事,何烯年都推搪过去了,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子,这两年何坚也没有再提了,他想,或许这是何坚态度软化的信号。 五年来他终于愿意给自己一点点希望了。 第67章 谈心 何烯年从诊所回到家,先是把何坚的病历和复查情况都看了一遍,然后又和医生约了下周的复诊时间,如果复诊情况依旧良好,他想和何坚好好谈一次。 大家一起排练的时候,何烯年趁着休息的时间找上了关笙,他突然之间很在意,年初那会儿他跟自己说的那句放心,还有江涛跟他说给他带回一个脱胎换骨的爹是什么意思。 据他所知,当年关笙和江南洲出柜都很艰难,江南洲被江涛打得就剩半条命了,但是看他们现在其乐融融的样子,何烯年完全想不到当年他们能闹得那么大。 关笙把他拉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从他那儿要了一根烟,两人边抽菸边聊天。 关笙说:「其实江南洲他爸和你爸都是一种人,死犟死犟的,自己想不通谁劝都没有,我不过就是跟江叔提了一嘴,让他有空也跟坚叔分享一下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 何烯年问他,「当初你们俩怎样让家里同意的?」 「我家里倒是同意得快,我爸妈都挺开明的,没用多长时间就接受了,就是江叔比较难搞,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几年了,我叫了他十年师父,刚开始知道我俩这事儿的时候江叔连门都没让我进,后来我就爬墙进去,搬个梯子爬去他房间看他,他当时肋骨都被打折了两根,腿也骨折了,躺了好久才恢复。」 「后来被发现了江南洲就被换了个房间了,那边爬不上去,我就半夜爬墙进院里然后熘进去看他,后来也被发现了,江叔就把他送去乡下了,我整整花了一个月才找到他,他瘸着腿想跑都跑不了,后来他跟我说,每次想跑还没到村口就被拎回去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最难,江叔一发现江南洲偷偷见我就打他,打到后来,江南洲都不怕挨打了,江叔也没办法了,我就软硬兼施,每天都去磨他,再后来,江叔不知道怎么就想开了。」 关笙说完笑了笑,那段经历只有熬过来了才知道有多苦,关笙经历过,所以他希望帮一帮何烯年。 「烯年,当年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但是这些年你为你爸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你爸也看在眼里的,他未必就不愿意为你改变,而且过年那段时间我们一起去旅游,江叔跟你爸聊了挺多的,这么些天过去了,坚叔不也好好的吗?」 关笙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爸这关没这么难过,可以开始好好想想怎么哄人了。」 何烯年深深抽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问:「你们当年就没想过分开么?」 关笙愣了愣,然后像是陷入了回忆里,想了很久,最终很认真地对何烯年说:「没有,我们从来没想过。」 - 复诊的情况挺好,医生的医嘱和以往一样,还问何坚最近是不是心情好了,比之前胖了几斤。 回到家,吃完饭,何烯年坐到了茶桌后面,正打算泡壶茶,想着边喝茶边聊气氛也不至于太僵硬。 谁知何坚率先打断了他,「大晚上的别喝茶了,你都多少天睡不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何烯年觉得好笑道:「你天天晚上不睡觉过来看我睡没睡啊?」 何坚说:「每晚起来上厕所你房间都亮着灯,还有你那脸色,难看死了。」 说完又顿了顿,声音小了点,「你之前不都睡挺好的?最近怎么又失眠了。」 何烯年这回真的觉得有点惊讶了,何坚居然知道他前段时间睡眠质量还行?难道他每个晚上都特地起夜来看他? 于是他问:「你每个晚上都特地看我睡没睡吗?」 何坚连忙否认,「我就是起来上厕所的,而且也不是每个晚上都起来,就是最近睡前水喝多了,起夜的次数也多了。」 「年纪轻轻地怎么就有那么多事要愁呢?」何坚低声吐槽道。 何烯年装作没听见,问他:「你这段时间怎么没有催我相亲了。」 何坚有点古怪地看看他,过了一阵子才说:「催你有用吗,有用我就催。」 何烯年还是把泡好的茶杯递给他,看他拿着茶杯的手腕稳稳噹噹地,才继续说:「没有用。」 「那我干嘛做那无用功。」 何烯年哦了一声,不知道回什么好,然后又泡了一壶茶,他三根手指捏着功夫茶杯,感受着指腹的温度慢慢上升。 何烯年看着何坚缓缓说道:「爸,以后也别给我安排相亲了,我不想耽误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儿。」 何坚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喜欢男人呢。」 看他精神似乎还好,也没有来脾气,只是心平气和的样子,何烯年稍稍松了口气,这么些年来他们第一次认真讨论这个事情。 何烯年说:「这不是能想就能明白的事,我读书那时候天天想,都没想明白,后来发现想不想明白其实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了,就不去想了。。」 第131页 何坚听他说完,沉默了很久,最终嘆了口气,「那你以后怎么办呢,我还能活多少年,我死了你怎么办呢。」 「爸,别说这些。」何烯年皱着眉打断他,「你才多大岁数,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人老了,迟早会面对的,我只怕你,到时候我走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就算你真的找了个你男人,安安稳稳过了一辈子,你们老了之后怎么办呢,谁照顾你?你让我怎么能够放下心来。」 何坚说得慢,语气缓了下来,也没有了以前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气势,他的背不再和以前一样挺直,一直佝偻着,何烯年发现,何坚真的老了。 「但是看着你现在这样,我也放不下心。」何坚继续说:「这几年你过得很不开心,我知道,我之前总觉得你也就不开心这几年,以后你改了,娶老婆了生孩子了就会好了。」 「这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我现在只害怕你这辈子就这么过完了。」 何坚的眼里似乎闪着泪光,哀哀地看着何烯年,看得何烯年鼻子发酸,「爸,我没想让你这么担心的,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我。。。」 何烯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他不是不体谅何坚,别人家稀松平常的天伦之乐到他们家却难于登天,只是他真的做不到随便找个女人形婚,这是毁了另一个无辜的人,甚至是毁了一个家庭。 何坚自己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何烯年倒了杯茶,边倒茶边说道:「啊年,我真的老了,命好的话还有十来年,命不好估计也就几年的时间,但是你不同,你还有好几十年,还有大半辈子还没过。」 我想了好久了,「别说后面几十年咯,如果因为我,你这几年或者十几年都只能这么没滋没味地过着,甚至半死不过地过着,我下去了,你妈肯定不放过我。」 何烯年听到这,猛地抬头看向何坚,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心跳一点点加速,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面呼之欲出,他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68章 0521 何坚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边说还边喝着茶,好像只是和何烯年在聊一些很平常的话题。 「这些年辛苦你忍着我的臭脾气了,接下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在意别人的怎么看你,也不用在意我,人老了就会看开一点。」 何烯年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紧紧盯着何坚。 「之前老江跟我说,他们家那俩也都十几年了,而且到现在也挺好的,普通的夫妻都不一不一定有他们那么好。」 说到这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才继续说: 「我确实想不明白,两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不过吧,他们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也没碍着别人。」 「太久之后的事我说不准,你也说不准,我们都得活在当下,你如果觉得一个人很好那就一个人,你想要找个人陪陪也行,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你放宽心,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以前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了,那时候确实是接受不了,以后你怎么就怎么地吧,你也别担心我生气犯病,我现在跟你说这么多血压也没上来,不信你等会查查。」 何烯年被他这话逗笑了,总觉得眼前这个在平和和他聊天,还能开玩笑的人不像他爸。 何坚听他笑了转头看他,继续说:「对啊,多笑笑,别整天苦着脸,好似下一秒就要出家一样,以后别想那么多,到点了就睡觉,够钟了就起床。」 说到这,何坚站了起来,走动了两步,最后走到何烯年身前,何烯年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出不来,有点莫名地看着何坚,却从他躲闪的神情里觉察出了一点不好意思? 下一秒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何坚生硬地撸了他的后脑勺一把,力道控制的不太好,何烯年觉得自己被他扇了一下后脑勺,何坚别别扭扭地说:「生病了也别瞒着我,我再老也是你爸。」 说完他也没有停顿就转过身,背着手边走边说:「走了,睡觉了。」 何烯年的伤感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打回去了,何坚从来就不是一位慈父,这个晚上他对何烯年说的话估计比几个月加起来的都要多,但是何烯年能听出来,这些话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可能何坚还酝酿了很久很久才说出来的。 何坚不知道从哪里察觉了自己的失眠和在看心理医生的事情。 不管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何坚真的想开了,何烯年此刻只觉得如释重负。 何烯年快步走到何坚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搂着他一起走上楼,「刚说了,去测个血压再睡。」 何坚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何烯年现在轻轻松松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今天吃药了吗?」 「早吃了,你不是刚看着我吃了,傻了?」何坚没好气地说。 何烯年笑了起来说:「好像真的是傻了,怎么办,你生了个傻儿子。」 何坚也笑了,只是笑得不明显,语气里却也带着笑意,「扔掉,不要了,再捡一个。」 这个晚上何烯年还是没怎么睡好,是不是就走去何坚的房间,看他呼吸平稳,睡得挺好的,才又安心回了房间,一晚上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却没有以往那种彻夜难眠的焦虑了,甚至隐隐期待着什么。 第132页 快要天亮的时候,何烯年起床洗漱,然后再次点开了那个置顶的聊天框。 他想了一晚上,熬了一晚上,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敢在聊天框里输入文字,甚至在看着聊天框的字一个一个一个出现的时候,有种多年夙愿得以实现的感动。 哪怕输入的三个字只是索然无味的:早上好。 点击发送的时候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他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见过许骋发朋友圈,他害怕许骋会把他拉黑或者删除了,怕简单的几个字后面出现红色的感嘆号。 他颤抖着手指,犹豫了许久终于按下了发送键,然后看着那个屏幕上卡了一阵,最新的绿色聊天框重新出现在页面底端,时间显示05:21。 何烯年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机。 时隔五年,他和许骋的聊天记录终于更新了,在一个天还没亮起来的清晨,以一句拙劣的问好为开始。 这一天,何烯年像是一个早恋的高中生,时不时就要看手机一眼,看到没有信息,就会失落好一阵,手机响了,以为是许骋回了他信息,兴沖沖又惴惴不安地跑过去看,结果发现只是卖保险的工作人员给他发信息又失落一阵。 一整天的心情都跟坐过山车似的,晚上收工回家的时候都把自己折腾累了,但是许骋还是没有回覆任何信息。 准备睡觉的时候,何烯年又发了一条晚安过去,等了半小时,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嘆了口气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迷迷糊糊地就入睡了。 何烯年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早晚给许骋发消息,然而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是群里面如果王荼@他,无论多晚都会回消息。 有一次王荼在群里直接@他汇报进度,许骋第二天凌晨三点才回的消息,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好的,谢谢」。 很显然他只是挑人回复,想回的信息无论多晚收到许骋都会回复的。 那天何烯年看他三点多还没睡,在回复消息的时候,没忍住在早上好后面加了一句,「怎么这么晚还在处理工作,注意休息」。 理所当然的,这则消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就这么自说自话了一段时间,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何烯年甚至找到了孙铭,只是孙铭很显然不是站自己这边的,每次不是说许骋在出差就是在开会。 何烯年最后把主意打到了王荼身上,王荼需要定期汇报工作,因此也加了许骋微信,何烯年没有犹豫多久就开了口了,要是几年前的自己一定不会干这事儿,现在何烯年觉得自己的脸面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趁着中场调整时间,凑到了王荼身边,开门见山地问:「王导,你知道许总什么时候过来吗?」 王荼本来在看着手机,闻言,转头看了何烯年一眼,不经意问道:「你们也没排多好,怎么就盼着人来检查呢?」 「那收钱办事嘛,收了钱人家也不行使权力我也于心不安。」 何烯年一本正经扯谎,王荼瞥了他一眼,惜字如金地说:「少来。」 王荼看起来冷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何烯年想了想还是说:「王导,实话告诉你吧,我和许总之前认识,但是因为我的问题,我们2个几年前闹了个矛盾,然后就一直没有联繫了,最近重新见面,我还是想跟他好好道个歉。」 何烯年半遮半掩把自己和许骋之间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只希望王荼能大发善心,帮他问句话。 谁知王荼下一句话就把他特意打了码的重点给划出来了,王荼说:「你俩好过?」 何烯年瞪大眼睛看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感嘆,不愧是导演,对人物感情的把握程度真真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他们之间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王荼败下阵来,扭过头说:「我就随便一说,别当。。。」 「真」字还没说出口,何烯年就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嗯,好过。」 这下换成王荼目瞪口呆了,他对许骋和何烯年之间的关系很好奇,所以才无意说出了刚刚那句话,他没想到何烯年就这么大剌剌说出来了。 何烯年承认得坦坦荡荡,只是眉眼间的失落难掩,王荼在很多张脸上见过这种落寞,也会要求很多演员去呈现这种情绪。 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此时无比清楚,何烯年脸上的落寞是一个怎样的铺垫。 接下来的结果无非就两个,要么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怨侣重蹈覆辙。 王荼想到了自己之前莫名其妙的悸动,觉得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不喜欢,但是看何烯年的神情,很显然他和许骋之间只会走向其中一种结局。 最终王荼重新解锁了手里的手机,说:「我问问吧,他不一定回复我的。」 何烯年笑着道了谢,「好,谢王导,之后请你吃饭。」王荼无所谓地摆摆手。 然而像是专门和王荼说的话作对一样,一直以来忙得没空回消息的许骋居然在王荼发出消息没多久就回了过来。 王荼觉得自己就像所有爱情片里面的炮灰助攻,心里又酸涩又别扭,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手机屏幕转到何烯年眼前,说:「他说明天下午就能来。」 何烯年定睛看清了许骋的消息,脸上的落寞瞬间就被欣喜取代了,瞳仁里面反射着手机的光,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第133页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抬手拍了拍王荼的肩膀,说:「多谢王导了,那我们赶紧排练吧,明天整场顺一遍给骋。。」他打了个顿,才继续说:「给许总看。」 王荼没什么表情地收起了手机,点点头,让他继续去排练。 这天排练结束,何烯年找了个理发店好好拾掇拾掇了自己,把过长的刘海和发尾修了,发型变成了五年前清清爽爽的模样。 这个晚上,除了常规的那一句「晚安」,何烯年没忍住欣喜,又发了一条,「明天见」,许骋照例没有回覆信息。 他就继续翻看上面的聊天记录,边看边想了很久,想何坚和姜榆对他说的话,想重逢后许骋问他的那一句「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最终他咬咬牙,发出今天最后的一条微信:你上次问我的,我想清楚了,我可以当面告诉你吗? 也许是因为第二天就能见到了,又或者是因为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哪怕三条信息依旧没有得到一个字回复,何烯年还是没太觉得失落,反而看着眼前的绿色聊天框,眼皮愈发沉重,很快就闭上了眼,彻底睡着了。 于是何烯年也就没有看到,屏幕彻底暗下来的前一刻,聊天页面的最上方显示着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第69章 沖! 这天下午,许骋果然如约来到了排练现场,只是今天孙铭没有跟着他了,他没有穿正装,穿着一套休闲服,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抓了几下,看起来有种随性的帅气,惹得现场的一些小姑娘都交头接耳地讨论,还偷偷看过去。 许骋来了之后,何烯年他们把舞狮部分的表演从头走了一次,这一次过得挺顺的,没有任何疏漏。 但是何烯年状态不是很好,膝盖一直在隐隐作痛,估计是这几天天气不好的原因,时不时就下一场毛毛雨,他的旧伤一遇潮湿天气就疼,更别提这种又湿又冷的天气了、 所幸疼得不厉害还能忍,就是刚刚有几个动作没有到位,被他简化了。 何烯年他们在台上表演的时候,许骋就默默在台下看着,没怎么说话。 表演结束的时候,何烯年摘下狮头后第一眼就看向台下的许骋,许骋正在跟王荼说什么,此刻并没有看上台,很快王荼就站起身说:「这次不错,大家先休息一下。」 李瑜察觉到何烯年状态不太好,低声问他,「是不是膝盖又疼了?」 何烯年点点头承认,「还好,不是很厉害,我回去找苏医生拿点药膏贴一下就好了。」 这是这几年的老毛病了,李瑜也习惯了,也只是提了这么一嘴就去后台了。 他走下舞台,朝许骋那边走过去,因为他和王荼在说话,他就停在了两人身后的位置,没有再靠近。 但是王荼却一眼看到了他,然后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何烯年下意识走过去,然后站在了许骋身旁,问站在对面的王荼,「王导,怎么了?」 王荼低头打量了他的膝盖几眼,然后问:「你是不是膝盖又疼了?」 何烯年刚想说没什么事,但是扫了一眼许骋后,转念一想,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是有点,最近天气不好,不太舒服。」 说完转头就看许骋,许骋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看起来自己的苦肉计没什么用。 王荼看起来有点担心,于是继续说:「年纪轻轻老是这样也不行啊,我给你介绍几个中医师?」 「不用,我有相熟的中医师,等下结束了我去找他开两副药贴贴就好了。」 何烯年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许骋突然间就说话了,「苏杞今天早上的飞机去了北京了。」 何烯年转头看过去,问:「你怎么知道我找的苏杞?」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许骋是不是还在意他,还在通过别人口中了解他。 「猜的,难不成你还认识别的中医师?」许骋坦坦荡荡看着他,回答道。 何烯年却依旧不死心地看着许骋,想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一丝破绽来证实自己的猜测,但是他看了好久都没看出来什么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最后他只能说:「好的,我回去自己上点药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王荼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尴尬,他自己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站着也有点尴尬,看着何烯年憋憋屈屈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于是他开口打破沉默,「那烯年,你今天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实在是不舒服的话明天也休息一下好了,我也问下我朋友那边有没有什么好使的药明天下班了捎点儿给你。」 何烯年朝他笑了笑,道了个谢,然后还是站在许骋身边一动不动。 王荼知道自己留在这儿有点碍眼了,于是随便找了个藉口离开了观众席,观众席上就剩下了何烯年和许骋两个人沉默地站着。 站了没一会儿,许骋率先坐下了,边坐边说:「不是膝盖痛,坐下吧,别站着了。」 何烯年看许骋没有转头离开,还邀请自己坐下,突然间又有了信心,坐下了之后就小心翼翼地问,「我这几天发的信息你收到了吗。」 许骋这次倒是不回答了。 何烯年等了会儿没等到答覆,自顾自地说:「那就是收到了,也看到了。」 许骋轻笑出声,「何烯年,这么几年没见,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第134页 何烯年大方承认:「嗯,总不能好几年过去了还是没什么长进。」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值得这么骄傲吗?」许骋说。 何烯年想了想,转头看着他答道:「对我来说挺好的,不然也不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 许骋这回倒是不答话了,但也没有看他,这是他们重逢以来最平静的谈话,虽然一直被嘲讽,但是最起码他们还能坐在一块聊聊天,何烯年苦中作乐地想到。 在何烯年默默地享受着这时候的平静时,许骋突然开口了,「苏杞留下了一些药你知道吗?」 「什么,他留了药给我吗?苏医生没有和我说。」何烯年迷惑道,「你怎么知道他留下了药给我?」 许骋并没有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早上他送人去机场,在车上,苏杞非常突兀且刻意地说,「我诊室里面有些跌打药酒和药膏,就在办公桌上,记住了啊。」 许骋当时还很迷惑,反问他,「我又没有跌打损伤,你告诉我干嘛。」 苏杞却不回答了,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手机,许骋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下午过来看到何烯年在台上些许僵硬和不自然的动作,听到王荼说他的膝盖有旧伤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苏杞在给他们牵线搭桥。 许骋对着拙劣的招数有点无语,但是不得不说,是有用的。 许骋跳过了何烯年的提问,直接说:「药酒和药膏都在苏杞诊室的办公桌上,你过去就能看到了,应该是留给你的,等会去拿一下吧。」 何烯年也察觉到了这是苏杞的手笔,向来不灵光的脑子这时候突然就转了起来,他有点抱歉地看着许骋,说道:「我的车要留给李瑜他们,李瑜等下要把几个小朋友送回家。」 许骋听了他这话,冷冷道:「那打车。」 何烯年掏出兜里刚关机的手机,朝着他那边扬了扬,「手机没电了。」 许骋看了眼何烯年手里拿着的手机,半信半疑又看了他一眼,何烯年只是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起来单纯无害,真的只是个手机没电的倒霉蛋。 许骋不再深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说:「我给你打车。」 何烯年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臂,说:「不方便的,我等下过去那边也没办法回家的。」 许骋有点不明白,才五年没见,何烯年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死缠烂打的模样,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说真的,许骋被他这幅模样逗得有点想笑,但是又碍于自己这些天来冷面前任的形象,他又把笑意憋了回去,刚想说,给你去借个移动充。 话还没说出口,何烯年按在他手臂上的手紧了紧,轻轻地握住他的小臂,抬眼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要不麻烦你送我过去一趟,不远的。」 何烯年指腹的温度好像透过外套传递到许骋的手臂,许骋嘴角绷得紧紧地,垂眸看着他,何烯年迎着他的视线回望过去。 许骋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飘着雪的北京,满街阑珊的灯火里,何烯年好像也是这样看着他,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但是何烯年连眼睛都在说着我愿意。 于是许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们一起离开了汇报厅,坐电梯,去到停车场,上了车,等到何烯年上了副驾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这些年来,何烯年确实是长本事了,但是他好像还是那个样子,还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路上沉默无话,去到了医馆,两人一起下了车,何烯年对这里早就熟门熟路了,进了门就跟好几个人打了招呼,然后跟在许骋身边走去苏杞的诊室。 诊室的门没有锁,何烯年一推门就开了,一开门就见到了放在桌面的药酒和药膏,他走了进去,许骋似乎是不想多留,没有跟着他,只是站在门外等着他。 从门口到桌边就几步路的距离,何烯年走得很慢,膝盖倒不是很痛,只是他希望一切都慢慢来,这样他就有多一点点时间和许骋待在一起。 他慢吞吞地挪到桌边,手已经搭上了药酒。 何烯年握着冰冷的玻璃瓶子,深呼吸一口,扶着药酒瓶的手收了回来,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许骋,说:「那个,我膝盖有点痛,能不能先等我上个药?」 何烯年不知道自己这突发奇想的谎言能不能骗过许骋,他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真诚,但其实他根本不用花费多少心思,只要把自己原原本本的心思袒露出来就好,只要这样,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在说谎,只是在挽留心碎过的爱人。 最后,何烯年果然成功了,许骋听他说完,就看着他的膝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没一会儿就自己走了进诊室,两三步走到何烯年身边,把他身旁的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 「来都来了,实在不行挂个号,给其他医师先看一下,别死忍着。」 何烯年想也没想就拒摇摇头绝了,他只想和许骋独处,不希望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个医师提醒他注意给膝盖保暖。 「没事的,老毛病了,给我点时间,我揉一下药酒再贴个药膏就好了。」说完他抬起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许骋说:「麻烦你再等我一会了,你要不也坐一下?」 许骋依旧皱着眉,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冷冷的,「不用管我,你先好好上药,不行的话我出去找人帮你。」 何烯年生怕他真的把外面坐诊的其他医师拉进来了,连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第135页 说完弯下腰一节节地叠着自己的长裤,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慢慢露出来,许骋看了两眼,然后转移开了视线,有点不自然地退后两步,一手拎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坐得比何烯年稍微前一点,不扭过头去看不到何烯年。 许骋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有点心神不宁,一开始是靠着椅背坐着的,很快又不靠着了,双肘抵着自己的膝盖,上半身向前倾。 没一会儿又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漫无目的地点着桌面的app。 药酒味慢慢飘散开来,诊室里面静悄悄的。 何烯年默不作声地把药酒焐热,然后按压上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按摩,实则视线落在身前的许骋身上。 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后,白皙的后颈没入衣领里,然后是他微微弯曲的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外套,柔软的羊毛衫把他背部的轮廓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回忆里和梦里的人出现在眼前,每一个都是许骋。 何烯年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曾经最大的阻碍被时间一点点磨平,不知是苍天有眼还是因为许骋对他也有那么一丝眷念,在一个刚刚好的时间,他们刚刚好的重新遇见,此刻他只觉得在挽回许骋的路上一片坦途。 只要再努努力,只要再伸一伸手,他就能拥抱许骋。 「骋哥。」何烯年沉沉地叫着许骋,再见以来,他终于敢清清楚楚地叫出这个称呼,五年里,这个称呼被他反反覆覆地放在心里和梦里,每念一次都带着一丝甜蜜的救赎以及十足痛苦的挣扎。 许骋没有回头,于是也给了何烯年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我昨晚说的是真,我想明白了我要什么了,你愿意听吗?」 许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不作出任何的反应。 但是肢体不正常的僵硬还有定在黑了屏手机上的拇指,都在出卖着他的紧张和在意。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何烯年轻声说。 「我现在能好好地去爱你了,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何烯年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轻,生怕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和。 他话音落下,诊室陷入了一片寂静,过了不知道多久,许骋才说:「我给过你机会的,你没要。」 何烯年知道许骋在说什么,当年他提出分手后,许骋确实给过他机会,用一瓶藏起来的药酒,想让自己回心转意。 何烯年想起了当年的许骋,心脏刺痛,皱缩成一团,急切地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那样伤害你了。」 他抬起了手,伸手想去碰一碰眼前的许骋,但是指尖还没离许骋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他却停下了。 明明近在眼前的人,明明曾经那么亲密的人,现在连触碰都不敢。 许骋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动作,沉默了好久,他用很沙哑,透着浓重疲惫的声音说道: 「何烯年,你让我有点害怕。」 何烯年听到这,抬在半空中的手猛地缩回去,他震惊又不可置信的看着许骋的背影,想问为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有时想起那个决定回来南城的自己,还有现在坐在这里陪你的自己,我都不敢承认这是我了。」许骋的头低垂着,何烯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颓丧。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许骋,落寞得根本不像是他。 而许骋还在继续说:「烯年,喜欢你让我不像我自己了。」 何烯年如愿地再一次从许骋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预想中失而复得的狂喜却没有出现,许骋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子,扎得何烯年猝不及防,来不及痛苦就如坠深渊。 第70章 起起落落又起起 认识何烯年之前的许骋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所有稍微了解他一点的人都会由衷地夸他一句,「好酷。」 许骋从来不畏惧轰轰烈烈地去喜欢一个人、全身心地沉浸在一段感情里,所以当初他见到何烯年的时候,不知道是乍见之欢还是一见钟情,总之就是动心了,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去试探、追求,然后坠入爱河。 说不清楚沉沦是在哪一刻,也许是在某一个客厅的灯还亮着的深夜,也许是在某一次他们十指紧扣的时候,也许是在一切的开始,他高高抬起头,撞进了何烯年带着笑的眼睛里,从此天高路远的一生被他预设了一个伴侣。 等许骋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和以往一样体面地接受一段关系结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拿得起,却放不下了。 和何烯年分开的这五年来,从前的潇洒似乎一夜之间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许骋不停地回头看,不停地回想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五年来他走过无数的地方,从不去深究自己是否到底真的放下了,假装自己还是和从前一样潇洒。 直到不久前一个突兀的邀请摆在他眼前,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排除万难地回到了这个小小的城市。 但是踏出机场的那一刻,许骋就知道了,这么些年来,他走的路都不算数了,他一直在原地踏步,每一步脚尖都朝着过去的方向,他还是想回到他和何烯年相爱的那时。 他一边暗地里渴望着重来,理智却又不断提醒他该放下。 第136页 这些天许骋一直被两种矛盾的念头撕扯着,他迷茫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丧失了面对自己和面对何烯年的能力了。 那些冲着何烯年的质问,又何尝不是在问他自己。 许骋慢慢张开自己的手掌,然后合上握拳,重复了几次之后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手上的疤怎么弄的。」 许骋慢慢站起身,然后转过去面对着何烯年站着,看着他,然后挽起自己的衣袖。 何烯年僵硬地抬头,转移目光,看着许骋手臂上逐渐露出来的伤痕,他从未觉得时间有这么难熬,他等着许骋一点点把自己的衣袖撸起,那条疤一点点地完整地暴露在空气中。 等许骋停下动作,把手臂伸过去的时候,何烯年终于看清楚了。 那条疤从手腕内侧一直向上延伸,斜长的蜿蜒在他的整条手臂上,最后在手肘处戛然而止。 那么长的一条疤,何烯年看清楚的时候,呼吸都停滞了,只是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他眨了眨眼,两行眼泪瞬间滑落。 这样的伤口,痊癒前许骋到底流了多少血,痛了多久,何烯年想想都难受得喘不过气。 许骋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他默默地把袖子放下来,继续说:「我不知道这五年对你来说怎么样,但是对我来说很难捱,烯年。」 「和你分开之后我沉迷上了各种极限运动,蹦极、攀岩、越野,哪种刺激我就玩哪种,它们能让我短暂地忘记你和我自己。」 何烯年听着许骋说话,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的哽咽声溢出来 「然后在一次登山里,我和我的队友滑到山沟沟里面了,这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当时我们都躺在那儿等救援,从天亮等到天黑,血流的我眼前发黑,神志不清,当时我在想,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许骋说到这里居然低头看着何烯年扯了个笑,幅度不大,只是微微勾起了嘴角,何烯年隔着朦胧的视线看他,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得到许骋落下来的视线是那么的温柔,和五年前如出一辙。 他用平淡无波的语气述说着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听得何烯年心都碎了,眼泪止都止不住,不断地从脸庞划过,然后滴落在他的手背。 「如果我和你分手后死了,你会不会活不下去?」 说完,许骋抬起手给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然后看着他的双眼瞬间又被眼泪覆盖,心里密密麻麻的抽痛。 那时候,在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的眩晕和寒冷里,何烯年确实是许骋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的支柱,事后许骋自己都觉得荒唐,死到临头了还在留念前男友,真是没救了。 何烯年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好像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厉害,无论是何坚倒下了还是和许骋说分手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得这么狼狈过。 何烯年抖着手握住了许骋给他擦眼泪的手,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骋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最起码那个时候你没有对不起我,那只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不用太在意这个了,我和你说这个只是因为想告诉你,也想告诉自己一件事。」 许骋抽回被何烯年握着的手,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垂眸看着何烯年泪眼朦胧的模样,深呼吸一口,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何烯年,我承认我还是爱你,但是我不敢再继续了,我真的很害怕自己又回到那时候,只能靠回忆活着,活得那么糟糕,活得一点都不像我自己。」 何烯年哭得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摇头,企图通过动作告诉许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许骋的双眼也通红着,他看着何烯年说道: 「所以这次轮到我说算了吧,我们都放过彼此,你们结束表演我就走了,这次就当做是我们俩之间好好道个别。」说完许骋就转身出了诊室。 何烯年猛地反应过来许骋又走了,他什么也顾不得想了,裤腿也没来得及撸下来,脸上还糊着鼻涕眼泪没有收拾。 他站起身就冲出了诊室,拨开眼前的每一个人,在熙攘的人群里寻找许骋的身影,附近有人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何烯年也不在意,只是不断地在人群里搜索着许骋,终于何烯年在一楼的大堂看到了他。 他快步下了扶手梯,然后跑到到许骋身后,但是却在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 何烯年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许骋刚刚带着落寞说的那句,「你让我有点害怕。」 他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变得沉重,没办法再往前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骋一点点走远,最后走出了医馆,消失在何烯年的眼里。 何烯年一直停在原地,没有追上去,也没有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露在外面的小腿都透着丝丝凉意了,脸上被风干的泪水绷得他脸颊有点痛,他才慢慢地蹲下身去,把脑袋埋在膝盖上,鼻尖都是药酒的味道,熏得他眼睛都痛了。 他想,苏杞这次调的药酒可真是够呛的,呛得人呼吸困难。 最后,是医馆的一个护士找到了他,护士把人扶起来的时候有点惊讶,何烯年的双眼通红,站起来的时候脚步踉跄。 良好的职业素养把护士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给压下去了,她尽职尽责地问何烯年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第137页 何烯年只是摇摇头,轻轻地推开了护士,然后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小护士连忙追上去,刚刚有另外一位帅哥给这位帅哥打了个车,司机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也亏得是专车才没投诉。 她跟在何烯年身后,说:「刚刚有位帅哥给你打了辆车,司机到了,我扶你出去吧。」 她话音刚落,一直低头走着的何烯年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小护士这才看出来,何烯年脸色很憔悴,也很疲惫。 何烯年问:「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护士回过神来,连忙重复:「刚刚有位先生过来说给你打了车,车这会已经到了,司机就在门口等着,我送你出去吧。」 何烯年听她说完,脑子里面纷杂的念头瞬间一扫而空,突然就轻笑出声,许骋到底还是在意他的,不是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许骋的眷念比决绝要多一点,那是不是他还有机会,他还能再试一试? 电光火石之间,何烯年匆匆下了个决定,或许多少有点意气用事的成分在,但是何烯年这次不想再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 许骋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何烯年听他轻描淡写的叙述都受不住,那许骋作为亲身经历的人,怎么就不能说他几句了。 何烯年这次不想再逃避了,他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也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何烯年上了车就给孙铭打了个电话,单刀直入地问他许骋现在住在哪里。 孙铭知道是何烯年在问,于是有点支支吾吾。 何烯年嘆了口气,「孙秘,我今天必须知道他住哪儿,你不说我就找能告诉我的,山涧画廊的每一个人,我都会去找,他们可能最后还是会找会你。」 「所以你还是告诉我吧,你知道许骋的性格,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怪你的。」 孙铭还在纠结,何烯年笑了笑,继续说,「我俩复合之后我让你们许总给你包个大红包。」 孙铭听到这彻底绷不住笑了,说:「那何总赶紧的,我等着给孩子买奶粉呢。」 何烯年有点惊讶,问他:「你都当爸爸啦。」 「对啊,孩子都五岁啦,有空你过来看看,特可爱。」 孙铭的孩子都五岁了,何烯年想,自己和许骋在一起的时候,孙铭都还没结婚了,转眼间孩子都五岁了,时间真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挂了电话后,孙铭老老实实把地址发了过去,心里还在嘀咕何烯年以前好像也没这么勇啊。 何烯年点开孙铭发来的定位,点开之后他愣住了。 那个定位,离自己原来住的小区,仅仅一公里的距离,何烯年连忙问孙铭,「这个小区你帮他找的吗?」 孙铭:不是,当时我还在易氏,好像是苏医生帮许总找的。 谁找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何烯年就不信,许骋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地址的时候不知道,这是他住的小区,许骋曾经每天都回到那里,那里曾是他们的家。 何烯年捧着手机没忍住笑出来了,越笑越大声,笑得肩膀都在抖动,甚至前面专心开车的司机都没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 估计他也没见过上车的时候失魂落魄,没多久又笑得跟个颠公一样的客人。 等到何烯年终于笑够了,他跟司机说:「师傅,换个地址。」说完就把手机的地址给了司机,司机什么也没问,只说知道了,然后就继续沉默着开车。 车窗外飞速掠过熟悉的风景,其实这几年南城真的没怎么变,不过是路修好了,路旁的绿化更新了一批。 那些路旁的店铺矮房还是当年的模样,五年来,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发展更新,但是这个小小的城市好像有自己的步调,不急不缓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何烯年想通了,许骋说他害怕,他不敢,那这次追逐的人就换成是他好了,许骋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原地就好了。 既然他们都还在念念不忘,凭什么就要算了。 五年前他做错了选择,导致他们都度过了这么痛苦又漫长的时光,如果那么难熬的日子他们都能挺过来了,那为什么,他们在没有任何阻碍的当下还要放手。 何烯年想为他们勇敢一次,他懦弱了半辈子,少数的几次鼓起勇气好像都和许骋有关。 其实何烯年早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相遇之后,他们都在自己的生命里活出了对方的影子。 车子在许骋现在住的地方停了下来,小区正门的门禁还好进一点,只要报上住户名字和房号就好了。 何烯年一栋栋找过去,终于按照地址来到了许骋住的那一栋楼,他看准时机,借着给一位老太太顶着玻璃门的机会熘了进去。 这里不像许骋之前住的大平层,只是普通的商品房,一梯几户那种,他轻而易举地坐电梯去到了对应楼层,然后站在了许骋家门口。 何烯年深吸一口气,然后按响了门铃。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咔哒」门开了,几个小时之前才见过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次吃惊的轮到许骋了,他站在门内,看着眼前的何烯年久久回不过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烯年趁着他还在发蒙,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抬起手臂搂住了许骋。 第138页 怀里霎时被填满,许骋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按着门把的手用力得骨节都在泛白。 何烯年就在他耳边说:「无论你说什么,我这次都不会再离开了。」 第71章 再沖! 何烯年仅仅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手,趁着许骋的愣神劲儿还没过去,他顺势走进了屋内,然后勾勾脚尖把门给关了。 何烯年看着他说:「我们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先跑了?」 许骋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许骋,我不跟你绕,你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那你住在这里算什么?」何烯年往前走了一步,仰头看着许骋说。 许骋眼神闪烁,脸上闪过一丝侷促,被何烯年很好地捕捉到了,他试探着问:「你搬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想过,在楼下的某一条街能碰上我?」 许骋一言不发,撇过了视线不再看何烯年,「你不是有话要说,那就长话短说,我想休息了。」 何烯年这才发现,许骋只是穿了件浴袍,腰间系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活结,头发还是湿的,在往下滴水。 何烯年轻咳一声,说:「你要不要先擦干头发,不然等会感冒了。」 许骋钻过身去走进了客厅,边走边说:「不劳费心了。」 何烯年这段时间听多了冷言冷语,加上刚刚自己想通了,已经不会那么容易被许骋的话伤到了,他很自觉地换了鞋,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间公寓,面积不大,只是一居室,进了玄关就能看到最里面的床铺,床上的被子有点凌乱,沙发上也搭着衣服,茶几上放着一罐已经开了的啤酒,看样子已经被喝过了。 许骋粗略收拾了一下沙发,给他腾出空地儿坐下,弯下腰的时候,浴袍的下摆被稍稍扯了上去,何烯年不经意扫过了他的小腿,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绮念,就又看到了一条和许骋小臂那一处的疤痕差不多的另一条疤。 不过小腿上的疤并没有那么触目惊心,至少没那么长。 何烯年的心脏紧紧皱缩成了一团,他慢慢走到许骋身后,然后蹲下身。 许骋察觉到后面有人,于是也转过身去,一转过去,就被眼前的何烯年吓了一跳,他蹲着,脑袋的位置正对着自己小腹下方,许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忘记了身后就是沙发,退无可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哪怕许骋弄出了这动静,何烯年似乎并没有察觉许骋的慌乱和尴尬,只是蹲着,眼睛盯着他的小腿。 许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何烯年沙哑着开口问他,「这也是当时伤到的吗?」 「嗯。」许骋犹豫了一会还是承认了。 怪不得许骋说自己当时动不了,只能躺着,原来是因为这里的伤口。 何烯年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他抬起手,慢慢地靠近许骋的小腿,然后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不敢碰这一道伤疤,怕很多年过去了许骋还是会疼,于是手指悬在上方,一点点地划过疤痕的表面。 何烯年就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空隙里面,靠得太近了,哪怕他的手没有触碰到许骋,许骋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颤抖着的呼吸打在自己的皮肤上。 他的指尖虽然没有碰到自己,但是许骋有一种错觉,何烯年的手落在他的腿上,一寸寸地抚摸。 这当然是错觉,但是许骋的战慄感却是真的。 何烯年蹲在他身前,脸上的神色除了心疼,许骋还看出来了点别的。 他好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跪在自己的信仰面前,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所求。 许骋最后还是没忍住拉了他一把,清了清嗓子说:「站起来吧,别蹲着了,等会儿膝盖又疼了我不会送你回去的。」 何烯年就势坐在他身边,视线却不停地往许骋身上瞟,许骋一开始还没留意,只是后来何烯年愈发肆无忌惮,身子直接侧了过去,面对着他,然后还越坐越近,最后许骋忍无可忍,往旁边挪了一点,直接坐到了沙发边上,有点无奈地说:「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何烯年抬眼看他,用一种委屈又心疼的语气说:「我想知道当时你还伤到哪里了。」说完还看了一眼许骋敞开着的衣襟,直勾勾地盯着,似乎要把那件薄薄的浴袍盯出洞来,好窥视许骋衣服下的身躯。 许骋实在是忍受不了他近乎火热的视线了,他抬手拢了拢自己的浴袍,没好气地说:「没有了,真没有了,就这俩,你把我盯出花儿来也看不出别的伤了。」 何烯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判断着许骋有没有撒谎。 看了一阵,何烯年姑且信了他的说辞,终于转过身去,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经过这么一闹腾,他们之间本来挺沉重的气氛被打散了不少,何烯年终于能仔细打量许骋现在住的地方了。 说实话,许骋过得也太潦草了,行李箱就打开着放在床尾地地板上,旁边有个衣架挂着好几套西装,西装还套着防尘袋。 这几套西装是这不大的房子里面最规整的东西了。 桌上零落着一些车钥匙之类的小物件,何烯年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一板药,铝箔纸已经破了两个孔了,应该是已经吃过了,他探身过去拿了在手里打量,问道:「你不会吃了药还喝酒吧?」 第139页 许骋抽过他手里的那一板药,说:「这是昨天吃的。」 何烯年舒了一口气,继续问他,「你为什么要吃药?」 许骋刚好扔下那一板药,探身想要去拿桌上的啤酒,被他这么一问,随口说道,「没什么。」 手刚碰到啤酒罐,何烯年继续质问道:「你还喝酒了,你不是不喜欢喝酒?」 许骋挑挑眉,看着何烯年,然后挑衅似的喝了一大口啤酒,喝完之后把啤酒罐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发出「怦」的一声脆响。 「何烯年,你到底干嘛来了,来视察我的生活吗?」 何烯年被他吼得一阵心虚,也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说:「我认错来的。」 许骋听他这么说,轻笑了一声,随即说道:「我说过了,没必要,算了吧,我不想再折腾了。」 许骋话音刚落,何烯年就急切地掰住他的肩膀,一个用力把人捞到了自己面前,让许骋看自己。 去他妈的不敢触碰,何烯年觉得自己现在处于一种濒临失控的边缘,什么理智、脸面他全都无暇顾及了,现在他只想仅仅攀着身边唯一的救命稻草——许骋。 「不能再算了,骋哥。」何烯年直勾勾地看着许骋的双眼,红血丝又爬上了眼白,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偏执的变态。 「如果五年前我知道我和你分手你会经历这些,我绝不会和你分手,我做错了,当时我说我累了,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怕你累了,我怕你一辈子都被我捆着,你本来不必背负这些的。」何烯年说道后面声线有点颤抖,但是他忍住了没有落泪。 许骋的喉结不断滚动着,两颊的肌肉不自然地紧绷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重重地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时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何烯年,当年你问也没问我就替我做了决定,现在你又跑过来说你错了,让我给你一个机会,那之后呢?之后你又真的觉得累了呢,你又要用什么冠冕堂皇的藉口离开?」 许骋边说,何烯年边摇头,他话音刚落,何烯年马上说,「不会的,我不会再离开了,真的,我现在能没有负担地去爱你了,你再信我一次。」他甚至急切地抓住了许骋放在沙发上的手。 只是许骋一下子就抽开了,继续质问道:「你现在能来找我是因为你爸同意了是吧。我告诉你你之后还会面对什么。」 许骋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愿错过何烯年脸上的一丝表情,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别扭过。 他既不希望从何烯年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退缩,又想如果何烯年真的退缩了,那正好给自己干净利落的一刀,把所有的念想都断了,一了百了,自己也不用再犯贱。 他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如果之后你的亲人朋友,所有人都因为你是个同性恋而歧视你,对你冷嘲热讽,孤立你甚至孤立你父亲,你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理解你,因为和我在一起,你被众叛亲离。」 「那时候呢,你敢保证你还是不会再离开我吗?」 许骋激动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胸腔一收一张,眼底通红地看着何烯年。 狭小的公寓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两人沉默的对峙,他们的神情如出一辙的倔强,像困在同一个笼子里的困兽,都带着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偏执。 许骋看着眼前沉默了的何烯年,心想,看,就是这样的许骋,不要再作无意义的幻想了,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那个他最容易就放弃的人。 这次真的就算了吧。 许骋别过了头,不再看何烯年,其实也不用看了,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吗。 第72章 土味情话 许骋自嘲笑笑,刚转过头,脸突然就被何烯年捧住,然后就有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的脑袋一点点掰了过去。 是何烯年,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个手劲。 许骋被捧着脑袋,莫名其妙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何烯年,何烯年眼神坚定,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就只能委屈你了。」 许骋刚刚被吊起的心又被狠狠摔到地上,眼中刚亮起的光芒也霎时间褪去。 只是还没等他推开何烯年,何烯年却继续说道:「委屈你陪我一起去面对了。」 许骋听他这么说道,刚刚暗淡下去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皱着眉,心跳一点点加速,看着何烯年,连反问都很轻很轻,「你说什么?」 「我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再放手了,我不会再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所以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面对众叛亲离了。」 何烯年用温和确坚定的声音重复了自己说的话, 许骋听他说完,一种委屈的酸涩后知后觉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这是五年前他想听到的那句话。 何烯年终于在五年后重新给出了那个他一直等待着的答案。 许骋其实从来不害怕累或者苦,他只是害怕失去。 何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上了沙发,桎梏在许骋下巴上的手慢慢抚到他的脸上,捧着他的脸,说道: 「所以,不要再害怕我了,骋哥,这次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我就好了,我会重新追上你,去到你的身边。」 许骋觉得何烯年的瞳仁里好像蕴含着一片漩涡,把自己吸引了进去,糟糕的是,他根本不想挣扎,他看着何烯年愈发靠近的脸,也看着自己再次一点点陷进去,心跳一直很快,双手撑在沙发上,明明没有任何束缚,却无法完成推开他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第140页 最后,一个温热的吻落到了他的额头上,然后是鼻樑,鼻尖。。。 何烯年闭着眼,在许骋脸落下一个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这么做,于是就去做了。 从收到许骋的家庭住址起,他觉得自己就像喝大了一样,身子轻飘飘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许骋,何烯年像是在云端,他做什么都只是随心所所欲,也不想去思考后果到底会带来什么,反正不会比现在和那五年更糟糕了不是吗? 当他的嘴唇划过许骋鼻尖的时候,何烯年停了下来,稍稍退开了一点距离。 何烯年垂眸看着许骋近在咫尺的脸,和他呼吸交错,一呼一吸间都好似带着火花,两个人的身体和渴望都在交缠的鼻息中被点燃。 何烯年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的目光流连在许骋的薄唇上,那双唇依旧带着何烯年熟悉的、微微上翘的弧度,他还记得吻上去是多么的温暖和柔软。 对了,许骋还会附赠一个拥抱。 就这么想着,何烯年重新把刚刚拉开的距离一点点的缩短,愈靠愈进,只差一点点了。 只差一点点了。 在最后仅剩一丝距离时,何烯年甚至微微张开了嘴唇…… 「嗡、嗡、嗡」 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声猛地惊醒了沙发上的两个人,他们同时顿住了动作,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不合时宜的吻戛然而止,一切暧昧模糊的情愫被打断。 何烯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整个人趴在了许骋身上。 他抵在沙发上的膝盖连忙往后挪,却低估了那张沙发的面积,动了没两下膝盖一下子跪空了,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就要往后跌。 何烯年吓得挥舞着手臂想捞点什么东西支撑住自己,可他前面就只有一个许骋,所以那双挥舞着的手不出意料地就扒拉住了许骋。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关键是许骋现在正穿着宽松的浴袍。 何烯年抓住的不是许骋本人,是他的浴袍。 于是平衡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剎那,随后那脆弱的平衡就随着许骋滑落的浴袍一起,失衡了,何烯年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后跌的趋势。 电光火石间,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相反他的手腕被一双有点凉的手抓住了,随即后腰也被一只手臂拦住了,一个反方向的力把他猛地拽了回去。 何烯年从后仰被一把拉向前,在撞上许骋的鼻樑之前堪堪抬手抵住沙发的靠背,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刚刚的短暂的失重感让何烯年的心跳异常地快,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许骋,愣愣地说:「好险。」 许骋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过头说:「自己站好了。」 何烯年这才匆忙从沙发上下来,然后小心地抬起跨坐在另一边的一条腿,绕过许骋的双腿。 许骋在沙发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一接通就是英文的问候。 何烯年既听不懂是什么腔也听不懂许骋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许骋说英文还挺好听的,听了一会儿,许骋丝毫没有结束的打算,甚至单手掏出了自己的平板,在上面写写画画,看起来一时会儿结束不了,何烯年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在上面输入了几个字:我先走了。然后拿着手机走到许骋面前。 许骋察觉到他走过来,抬头看过去,何烯年把手机屏幕对着他,让能看到上面的字。 许骋扫了一眼,挑挑眉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何烯年总觉得这个表情带着点戏嚯,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他又无声地对着许骋做口型,「我先走了。」 许骋点点头,何烯年朝他挥挥手然后就走到玄关处换鞋,小心地关上门走了。 在何烯年离开公寓不久后,许骋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处,边接电话边靠在围栏上往下看。 他住的公寓不高,十五楼,这个高度能看到楼下遛狗的小年轻,散步的叔叔阿姨,还有几分钟后,从公寓楼内走出来的何烯年。 从许骋的角度看下去,能看到何烯年低着头,边走边看手机。 许骋就这么看着何烯年走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没有察觉自己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最后还是电话那头的合作商一直在叫他他才反应过来,他笑着给对方道了个歉。 对方则开他玩笑问是不是被女朋友缠着了。 许骋被对方的话逗笑了,他回避了这个问题继续和对方聊工作上的事情。 许骋的公寓离狮馆还是有点距离的,何烯年打了车回家,回到家,他点开和许骋的聊天框,跟他汇报自己已经到家了。 等了十分钟许骋没有回覆,何烯年捧着手机,想许骋是还在聊电话还是不想回复他的消息。 就这么忐忑着又等了半小时,许骋还是没有回覆,何烯年只能先去洗漱。 何烯年洗漱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充电的手机。 他点凉屏幕,锁屏上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何烯年马上给自己的手机解了锁,解锁后就直接是微信的app页面,置顶第一条就是许骋的聊天框。 锁屏一解开,何烯年就看到许骋的头像旁边,有一个醒目的、红色的1。 他几乎是马上就点了进去,许骋发来了一条文字信息,白色的聊天框写着一句话: 第141页 手机不是没电了? 何烯年看着这简短的一句话,一时间想不明白许骋这是什么意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汇报厅那里为了骗许骋送他而说的那个拙劣的藉口。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他都差点忘记了这个最开始的藉口。 反应过来后,何烯年就没忍住笑了,笑得直接倒了在床上,他已经好久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等终于笑完了,他揩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然后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句土味情话:看见你就来电了。 他输入完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也没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直接点击发送就把消息发出去了,发完消息之后就像是手机烫手一样,刷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随手拿了个枕头埋住自己的头。 没等何烯年自己缓过来,手机居然就震动了一下,他的好奇心到底更胜一筹,没挣扎多久他就伸手把手机捞了回来。 手机这会儿还没有到自动息屏的时间,于是何烯年一眼就看到了,许骋发的那一串省略号,他愣了愣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光是想想许骋那个被雷到了的表情他就笑得停不下来。 等笑完之后,他捧着手机,和以往一样,给许骋发了一条「晚安」才睡觉。 第二天何烯年起了个大早,他洗漱好然后骑着摩托去买了个早餐,又去了许骋住的小区用同样的方法混了进公寓楼,然后把早餐放在了许骋的门口,拍了个照发给他,然后配文,早上好。 他其实丝毫没有追人的经验,被人追的经验正正经经也就那么一回,他摸不准许骋喜欢哪种样式的,以何烯年仅有的常识,反正多出现在许骋面前,对他好点总是对的。 而且他了解许骋,他知道许骋爱吃什么,也知道许骋很少会浪费食物,所以送过去的早餐是他喜欢吃的,并且已经送上门了,他绝不会扔掉。 他想得很简单,反正先找个藉口接近许骋,之后怎么着都能聊起来,能聊起来就好办多了。 第73章 愈败愈勇 何烯年美滋滋地放下了早餐就去了排练,排练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能粤剧和舞狮一起排练,到时候也会转场到剧院那里,何烯年他们最近都只是在顺整个表演流程。 直到将近吃午饭的时间,何烯年才收到了许骋发来的信息,他兴沖沖地点开,却看到许骋那条冷冰冰的信息:以后别做这些了。 何烯年的兴头在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刷的下去了一半,他想了想,回复道:刚起床?多少吃点先垫垫。 等了将近半小时,许骋才回覆:不了,我最近在控糖控碳水。 何烯年看到信息,瞬间没了胃口,他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去天台抽菸了,虽然不至于被这么一条信息打击到,但是开局就摔个大跟头还是很难不失落。 抽完一整根烟,何烯年重振旗鼓,开始搜索附近的轻食店,何烯年一整个中国胃,一向不太爱吃这些,只能把评分4.5以上的全部收藏,顺便加了老闆微信。 抽到一半的时候王荼也上来抽菸了,何烯年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找轻食店,王荼见了问他「你身材这么好也要找减脂餐吃?」 何烯年边看手机边漫不经心地回他:「没,我不吃,但我朋友喜欢吃这些。」 王荼说:「我给你推荐一家吧,他们家还行,食材都挺新鲜的。」 说完就叼着烟,单手抽走何烯年的手机,在他搜索框里面输入了轻食店的名字,边输入边含糊不清地吐槽,「你这手机也太慢了,换一部吧。」 何烯年不是第一次被吐槽了,他笑了笑没有回答,等王荼把手机递过去的时候道了谢,然后就专心看评价和找老闆的联繫方式去了。 王荼就在旁边边抽菸边看他几眼,王荼不是什么特能聊天的人,就这么呆着也不觉得尴尬,抽完烟也不着急走,就静静地坐在何烯年身边。 何烯年看手机看得入神,等到差不多时间开始排练了,他收回手机,转头才发现王荼居然还在,惊讶道:「王导,你怎么还在。」 王荼承认这一刻自己有被伤害到,「我坐这半天了,你才发现我在?」 何烯年尴尬笑了笑,「我没留意,光顾着看手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分析股票投资,这么入迷。」王荼笑着说。 何烯年只是跟在他身旁,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想的是,明天不送高油高糖的,送减脂餐,看许骋还能用什么藉口。 王荼见何烯年心思都不在聊天上,说了两句也就没再自讨没趣了。 王荼推荐的那家轻食店七点才开门,何烯年为了能赶在许骋出门前把早餐送到,跟老闆磨了半天,终于说动老闆早一个小时给他准备,不过加收百分之三十就是了。 轻食店离狮馆有点距离,所以他早起了一些过去取餐,这天照旧是拍了照片发给许骋就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骋今天不休息,回复消息早了很多,八点多就回了,何烯年那时候刚到排练的地方。 他点开消息,许骋回道:我自己会做早餐,别买了。 何烯年:买都买了,别浪费了。 许骋:没浪费,给孙铭了,他刚好没吃早餐。 何烯年看到许骋冰冷的文字的时候一口气梗在了喉咙不上不下,他咬牙切齿噼里啪啦在聊天框里输入了半天,然后还是逐字删除,最后发了一句「明天别做早餐了,多睡会。」 第142页 发完之后,何烯年切换到和孙铭的聊天框,发:早餐好吃吗? 何烯年微笑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愈战愈败,愈败愈勇。 第二天出现在许骋门口的早餐,多了一模一样的一份,何烯年贴心地配文到:你和孙秘一人一份。 他就不信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才哪儿到哪儿。 送早餐的路上,何烯年迎着冷风想,当年他读书那会儿要是有这毅力和这脑筋,说不定就能上个重本,成为学霸里面最会舞狮的,舞狮里最会念书的。 何烯年送完早餐之后就去了排练的地方,王荼说今年最后一天分开排练,明天就得直接去剧场现场排练了,半个月后就是正式演出。 他到的时候舞狮这边人已经到齐了,何烯年连忙把衣服换了然后开始了排练。 他们的戏份整场走下来大概四十多分钟,虽然不是每一个动作都是那种高难度的跳桩和翻腾,但是四十多分钟走下来不可能不累,何烯年走完一场衣服都湿了,摘下头套的时候舞台上所有人发梢都滴着水。 何烯年坐舞台边上给自己缠肌肉绷带的时候,汇报厅尽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何烯年拽着绷带看过去,看到来人的时候没留意手上的力道,一个愣神儿,手上的绷带就松开了,之前扯紧了的绷带也跟着松开了,简而言之白搞了。 进来的人是许骋。 何烯年把绷带三两下从腿上摘下来,然后跳下了舞台,快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去,走到最后几乎是跑过去的。 许骋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舞台边上的何烯年了,也看到他从舞台上跳了下来然后朝着自己走过来。 何烯年走过来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走下去。 两个人一个向上走,一个向下走,至少物理意义上他们是在双向奔赴。 何烯年走到许骋面前站定,然后仰头看他,惊喜地问道:「骋哥,你怎么来了。」 许骋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然后看向台上,说:「检查工作来了。」 说完就继续往下走,经过何烯年的时候侧过了身,何烯年还沉浸在惊喜里面,并没有被这冷淡的回答打击到,跟在许骋身后边走边问,「今天给你带的早餐吃了吗?」 许骋:「没吃。」 「啊,没吃啊。」何烯年重复道,语气里的失落丝毫没有掩盖,随即他说:「那你自己吃了东西了吗?别又饿到胃痛了。」 许骋其实没有胃病,那时候他们在一起了一阵子,何烯年才发现他晚吃饭或者胃里没东西就极容易反酸,厉害的话胃就会烧着痛。 许骋去检查过,没什么大碍,医生只让他按时吃饭,少吃刺激的食物就好。 知道之后无论何烯年在不在他身边,都会提醒他准点吃饭。 何烯年刚问完话,王荼就走过来跟许骋打了招呼,许骋自然地跟王荼聊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何烯年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孙铭,「你们许总今天吃早餐了吗?」 孙铭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看了眼前面正在和王荼说话的许骋,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何烯年,一手嘴巴,然后极快又含糊地说:「吃了,吃了俩,昨天的也吃了。」 说完就欲盖弥彰地走开了。 何烯年眨眨眼,消化了孙铭说的话,然后慢慢转过头去看一本正经在说话的许骋,只觉得许骋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可爱到爆炸了。 也许是何烯年的视线过于灼热,前面低声说话的许骋和王荼都停下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何烯年。 何烯年这才说:「没事,你们继续。」说完就直接坐下在了台阶上,边捋顺自己手头上的绷带,边借着前排凳子的遮掩,嘴越咧越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开始了第二次排练。 这次依旧是按照台本的要求一丝不差地走了下来,只是完成之后许骋却看着台上的人若有所思的模样。 停顿了一会儿,他说:「第一个小高潮那里,狮队的人远赴重洋,第一次正正经经当着外国人的面前表演,刚刚领头的两头狮子气势好像有点不够。」说完他走了上台,走到刚刚何烯年和关笙站的位置对面,继续说:「你们俩刚刚被人辱骂了一顿,他们骂你们的国家,你们的民族,你们的同伴,还有你们引以为豪的精神支柱。」 「你们应该是愤怒的,不甘心的,这里不需要太多的技巧,但是需要你们把愤怒呈现出来,得让观众知道你们在爆发。」 王荼也在旁边听着,许骋说完他想了想,说:「这里鼓声再重一点。」 鼓手很醒目地来一遍这一段的鼓点节奏,能听出来比之前更沉、更重。 许骋拿着麦克风在鼓声中说:「还不够,鼓声再急促一点。」 汇报厅里环绕着「咚咚咚」的闷响,听得每个人都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这一遍结束后,许骋的表情还是不太满意,他总觉得还能再更好,只是又说不出来哪里能更好。 过了会儿,何烯年说:「锣镲声一起,低一点,密一点。」 后台的乐手闻言随即敲响了锣镲,这次明显感觉到紧迫感进一步增强了,许骋蹙着的眉头也松开了。 第143页 许骋和王荼下了台,王荼则示意台上的几人重新来一遍这一段。 何烯年和关笙重新套上狮头,在锣鼓声中起头并进,每迈一步都如同复制粘贴一般,狮头的表情和眨眼、抖动的动作也极度相似。 许骋盯着台上的两头狮子,在隆隆的鼓声中拿着麦克风说:「气势还能再多一点,你们现在很生气,狮子也很生气。」 话音刚落,何烯年控着狮头一个跳步,同时把狮头猛地向前伸然后立马定住,狮头上的绒球和璎珞随着动作不断地抖动,狮眼一眨,炯炯有神地盯着前方,狮舌煽动,下方的髯须也随之晃动。看起来就如同狮子做出了怒发冲冠的表情。 旁边的关笙和江南洲则控制狮子灵动的往前走了两步,似是前方有人一般,绕着走了半圈,然后一把凑了前方的虚空中。 狮头侧着仰头,然后做出了打量一般的动作,随即立刻后退,关笙被江南洲高高举起,狮头也同时被高高举起,狮子的前腿挠痒一般动了几下后立刻落地。 此刻另一头狮子也两步走了上来,两头狮子就围绕着虚空中的某一个或几个人踱步,每一步都如同一只真正的、活生生的大型猫科动物。 在经过王荼的几次调整后许骋终于满意了,台上的几个人在经历过高强度的运动后也都气喘吁吁。 舞狮的几个人都各自席地坐在舞台上各自休息,何烯年和李瑜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第74章 人是会变的 李瑜靠在旁边小声跟何烯年说:「你是不是没把他哄好啊,他心情不好就整蛊我们。」 何烯年这些天都没让李瑜载他过来排练,昨天李瑜问了一嘴,何烯年就老实交代了自己想让许骋回心转意。本来企图能得到一点指导,哪怕一丁点也好,但是现在看来是妄想。 何烯年一把搡开他的脑袋,说:「自己不够优秀还怪别人头上,少说两句吧。」 李瑜继续没脸没皮地说:「你真的还没把他哄好啊,我看骋哥回来之后都没什么好脸色。」 「哄人好难,要怎么哄。」何烯年遥遥地看着许骋,长嘆一口气,「我怎么觉得他油盐不进呢。」 李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台下打着电话的许骋也看了过来,何烯年连忙把自己塌下去的腰挺直了,本来搭着李瑜的一条手臂也收了起来,然后朝着看过来的许骋笑了笑。 许骋只是扫了他一眼,然后又冷淡地转过头去了。 许骋转开头之后,何烯年嘴角的笑容瞬间就垮下去了,挺直的腰板也塌了下来。 然后有点丧地跟李瑜说:「你看,他不理我。」李瑜本来就被他条件反射般的动作逗得想笑,还憋着呢,听着他有点憋屈的语气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抖,边笑还边扇何烯年的肩膀。 扇了没两下,何烯年就烦躁地给了他一肘子,李瑜这才消停点。 李瑜顺过气,才说:「都是男人,别心疼了啊,软的不行那你就来硬的,上去扑倒他,我就不信了,他的力量能比你强。」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有点精彩,想到了他和许骋较量的那回,他们只能说旗鼓相当,但最终还是何烯年因为技不如人而略输一筹。 何烯年扶额无奈道:「要不你还是闭嘴吧。」 说完看向台下背对着他打电话的许骋,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想抱许骋,那天在许骋公寓门口的那个拥抱太仓促,他都没来得及感受怀里的人是瘦了还是胖了,只是凭着一腔上头的爱意,去跨越五年的鸿沟,去触碰梦寐以求的人。 现在想想还是有点着急了,但是何烯年不后悔。 他向许骋预支了一个未来的拥抱,去作为他们旧情复燃的火花,还挺浪漫的,不是吗? 许骋打完了电话,许骋转过身来,许骋看了过来。 何烯年所有的表情和眼神都来不及收拾,于是就这么坦诚地撞入了许骋的眼里。 这次许骋没有再冷漠地转身和撇开视线,他似乎是被何烯年毫不遮掩的赤诚爱意给震慑住了,就这么愣愣地盯着何烯年。 在许骋的注视下,何烯年的心跳慢慢加速,那种强烈的、想拥抱他的欲望不断升温。 何烯年不蠢也不傻,只是有点笨拙,但是这不是挺奏效的。 从这并不漫长的对视里,何烯年感觉得到许骋动摇了。 许骋说害怕,不想再重蹈覆辙是真的,但是他做不到也是真的,那些口是心非的桩桩件件就是证据。 许骋永远把最柔软的底线留给了他。 何烯年此刻笃定,许骋根本就放不下他。 如果不是时间和场地不合适,何烯年或许真的会像李瑜说的那样,冲过去,把他扑倒,但是现在还不行,还要等等,再等等。 何烯年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不再看他,免得真的忍不住。在他转移目光的同时,许骋也转移了目光。 许骋离开了汇报厅一会儿了,何烯年才微信问他去哪里,这次居然是秒回的,许骋回覆说去楼下开会了。 何烯年怕他下一秒就收起手机开会了,于是连忙问他: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这次许骋没有秒回,但是聊天页面顶端那里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何烯年一直捧着手机等待着他的回覆,等了估计有几分钟,许骋终于发消息来了,他说: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第144页 明明同样是拒绝,只不过是婉拒,何烯年愣是能把这句话抽丝剥茧,然后阅读理解给自己打鸡血,好歹不是只有俩字「不去」,最起码不是不想去,只是因为客观因素导致不能去,四捨五入就是想去了。 于是他连忙打字:没事,我等你,晚饭吃不成宵夜也可以的。 发完这一条后,怕许骋再推拒,于是再加上了一条:多晚我都能等的。 几乎是这条信息发出去的同时,许骋的下一条信息就过来了:别等了,真的会很晚。 何烯年:那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许骋收到这条信息瞄一眼就被叫走了,何烯年一直等着,也没等到回复,估计他已经去开会了。 哪怕没有收到许骋的肯定答覆,何烯年还是开始选待会儿和他吃饭的店。 大家离开的时候,何烯年打了个招呼就自己留在了汇报厅等许骋。 等到九点多的时候,许骋也还没回消息,何烯年的手机电量已经快要见底了,但是他又不是很敢离开这里,怕自己离开了许骋就来了,然后他们两个就会像电视里面的苦情男女主角一样擦肩而过。 见鬼,他才不要呢。 何烯年也不敢玩手机了,就这么呆呆坐着,甚至还眯了一觉,后来是楼层保安来叫醒他,说要锁门了,何烯年才睡眼惺忪地离开了汇报厅,坐在了外面的凳子上继续等,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不禁怀疑许骋是不是真的离开了,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发信息给他,把自己纠结得抓心挠肺的,又郁闷又烦躁,最后还是没忍住去吸菸区抽了根烟冷静冷静。 抽完烟回来,汇报厅门口还是空无一人,只有走廊的一盏灯亮着,看着还挺瘆人的。 何烯年没忍住打了个冷战,他嘆了口气正打算继续等,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了「叮」的一声轻响,何烯年吓得打了个激灵,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电梯到达的声音? 难道是,许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几乎是拔腿狂奔过去,因为跑得太快,转角的时候还差点把自己甩了出去,最终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他边喊:「等会。」边跑到了电梯处,直接伸手掰住了即将合併的电梯门。 电梯门终于缓缓打开,何烯年抬头看过去,里面站着的人果然是许骋。 他扶着电梯门,朝着许骋露出一个笑容,说:「骋哥,你来了。」 许骋一手按着电梯厢里面的开门键,一边错愕地看着他,过了一阵他问:「你手没事儿吧?」 何烯年收回扶着电梯门的手,张开手掌又握拳,重复了几次,说:「没事。」 说完试探着问:「你吃了吗?」 不知道是因为被突然出现的何烯年吓了一跳,还是因为深夜的戒备心降低了,许骋收起了他的冷言冷语和一身刺,摇摇头老实说道:「还没,刚开完会。」 何烯年立马说:「那我们去吃个宵夜吧,就在隔壁,很快的,粥粉面饭都有,都挺清淡的,应该合你口味。」 等待回答的短暂时间里,何烯年紧张得手不停地搓自己的裤缝,生怕许骋拒绝了,所幸许骋最后点了头。 何烯年松了一口气,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后,窄小的空间里很安静,何烯年给许骋解释道:「我一直都在汇报厅门口坐着的,就是刚走开了一小会,没想到你这时候来了。」 许骋淡淡「嗯」了一声说:「抽菸去了吧。」 何烯年心里咯噔一下,既没敢撒谎,也不敢承认,他知道许骋肯定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烟味,他刚抽完烟,烟味都还没散呢,就站人身边了,怎么肯能闻不到。 他正思考着怎么回答,许骋就继续说:「别紧张,就是问一嘴,现在我也管不着你了。」 何烯年猛地回头看过去,说:「不是的,我...」他话还没说完,电梯「叮」的一声已经到了一楼了,电梯门缓缓开启,许骋大步走了出去。 何烯年硬着头皮跟上,他老老实实认错:「你别说这些话,我以后不抽了,刚刚就是太困了没忍住抽了一根。」 许骋没有接他这话,只是问他:「去哪儿吃?」 何烯年指了个方向,「这边,你跟我来。」 何烯年和许骋并肩走在深夜的街道上,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一路去到酒楼他们都没再说什么。 这家酒楼是专门做夜茶生意的,简单来说就是深夜乃至凌晨也能吃到早茶的茶点,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来过这里,只不过这家酒楼前两年刚装修过,里面的装潢都变了不少。 何烯年提前定了个包厢,一进门就有服务员领着他们去了包厢。 何烯年记着许骋最近吃减脂餐,问他:「这里可能没有沙拉之类的,点个粥或者素面可以吗?」 许骋点点头,「没关系,你决定就好。」 最后何烯年点了一碗素面还有几笼点心,大晚上的吃清淡点好了,一把年纪了,消化能力早就没有当年那么好了。 等上菜的时候,许骋打量了周围一阵,说:「这儿装修过。」 「对,前两年重新装修的,好像说是换了老闆,不过我也好久没来这里吃过了,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 许骋喝了口茶,淡淡道:「肯定变了吧,都这么多年了。」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觉得他话里有话,想说些什么让气氛不那么沉闷,但是又怕自己说错话,搞砸这顿好不容易才约成的饭。 第145页 很快许骋继续说:「你也变了很多。」 何烯年抬头看他,然后笑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对,老了。」 「我不是说这个。」许骋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以前不会这么...」他顿了顿,似乎实在措辞,「你以前不会这么主动。」 其实许骋想说的是粘人,以前何烯年是一个很敏感很有分寸感的人,尤其是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以及刚在一起的时候。 有时候许骋甚至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何烯年就能察觉到他的轻微的反感和拒绝,然后就会主动放弃些什么。 有时候是去哪里吃饭,有时候是买什么东西,其实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只要许骋表现出哪怕一点点为难,何烯年都会说「算了」「没关系」、「都行」、「就这样吧」、「你先走」。 诸如此类的情况太多了,在一起之后,许骋总是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但也是在一起一段时间后,何烯年在许骋面前的敏感才稍稍收敛,变得愿意表达自己的欲望,愿意去索取一些什么。 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子,许骋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了那么多次了,他还是会一直尝试,会表现出失落和受伤,却还是一个劲地想靠近自己。 这样的何烯年让许骋感到很新鲜也很陌生。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有点烦到你了?」 许骋没有说话,却在心里想,他还是这么敏感,以前的他这会就该道歉了,然后说,以后不会了。 在许骋的注视下,何烯年继续说:「对不起啊。」 直到这里,何烯年的反应都和许骋猜测的一样。 何烯年继续说道:「但是你始终也是要吃饭的,你就当多了个免费给你送外卖的,或者请你吃饭的人,早上多睡会也好。」 何烯年说的这句话,着实出乎了许骋的意料了,挑着眉看他,但是他还是没说什么,面上也波澜不惊的。 何烯年继续说:「当然,不止是早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三餐都能送过去给你吃。」 说到这里,何烯年目光灼灼地看着许骋问:「骋哥,你介意吗?」 第75章 成年人不睡觉的晚上 何烯年目光灼灼地看着许骋,问他,「骋哥,你介意吗?」 可爱这个词用在三十岁的男人身上不太妥当,但是许骋当下除了可爱找不出任何一个形容词形容眼前的何烯年了。 他的双眼蹬得圆圆的,嘴角带着点笑意,身体微微往前倾,像一个要糖吃的小朋友。 许骋看他这样子险些笑出来,他连忙端起桌面的茶水喝了一口,顺便挡住自己的表情,这时候包厢门也被敲响了,服务员刚好进来上菜。 何烯年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等到服务员上完菜离开包厢,许骋才说:「先吃饭吧。」 许骋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于是何烯年也没有再搭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顶多就是问他够不够吃,需不需要再加点。 他们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吃饭也不怎么说话,所以一顿饭下来也不怎么尴尬。 吃完饭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离开酒楼外面几乎见不到什么人了。 何烯年站在酒楼门口问许骋,「骋哥,你怎么回家?」 许骋说:「打车吧。」 「这个时间点了估计挺难打得到车了,要不我载你回去吧。」何烯年紧接着说,其实不仅仅是出自私心想和许骋多待会儿,确实也是因为这个时间估计都没什么司机接单了。 许骋没有立刻拒绝,何烯年继续说道:「反正也刚好顺路,送完你我刚好回去狮馆了。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坐我车的话我就在这等着你打到车为止再回家,我不放心。」 许骋听他这么说短促地笑了一下,「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姑娘。」 「大晚上的,谁知道有没有喝多的拦路打劫的,不行,你要打车我得送你上车我才走。」何烯年嘟嘟囔囔地说道。 许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无奈地嘆了口气,「怕了你了,那就麻烦何总送我回家了。」 何烯年一听他这么说,立马转身,边走边说:「那我去取车,你在这等着我啊。」还没说完人就跑起来了,跑得还挺快,生怕许骋一个反悔说不用送了。 许骋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勾了勾嘴角,喃喃道:「就不知道叫我一起去拿车。」 但是何烯年没让他等多久,许骋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酒楼门口看手机,本来还在处理工作邮件,听到一声喇叭响他转头看了眼,发现是远处开来的摩托车,远远扫了一眼就继续处理邮件了。 直到摩托车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前,与此同时,何烯年的声音传了过来,「上车了骋哥。」 许骋一手拿着手机,错愕地抬头,看着眼前坐在摩托车上的何烯年。 何烯年带着头盔,笑眯眯地看着他。 许骋难以置信道:「这就是你要载我的车?」 许骋没有任何一点看不起摩托车的意思,只不过他确实是有点惊讶到了,他这辈子坐过小三轮、自行车、小轿车,甚至坐过九米六的大货车,但就是没有坐过摩托车。何烯年说载他,他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何烯年说的车起码是四个轮子的,而不是这种两个轮子的、敞篷的机动车,这甚至不是那种拉风的机车,只是最普通的女式摩托车。 第146页 何烯年见他一脸震惊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我有驾照的,而且我们这里又不禁摩。」 许骋依旧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何烯年腾出一只手拍拍摩托车的后座,继续说:「放心,我技术很好的,来,戴个头盔上车,我们兜个晚风。」说完就递了个头盔过去。 许骋看着何烯年理所当然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忍住,转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许骋第一次在何烯年面前露出这样肆意的、爽朗的笑容。何烯年终于从这个的笑容里依稀看到了当年许骋的模样。 何烯年看得走了神,他会为许骋的笑容心动一万次。 等许骋笑完了,接过他手里的头盔,何烯年才回过神来。 头盔有点小了,许骋只能先摘下自己的眼睛放兜里,然后再生疏地把头盔套到头上。 何烯年把摩托熄了火,然后双脚踩地,撑着摩托车,抬手帮许骋把头盔套到头上,等许骋套好头盔之后,他隔着头盔捧着许骋的头,让他的头稍稍抬高点,露出下巴之后给他调节头盔的松紧带。 边调边问,「这样会太紧吗?」 许骋微微仰着头,回答他:「有点儿。」何烯年闻言调松了系带,继续问他:「这样呢?」 许骋动了动脖子,然后说:「这样可以了。」 为了让何烯年够得着自己,许骋站得很近,何烯年不用抬头,视线就直直地对着他的喉结,黑色的系带绕过他白皙的脖颈,刚好悬在喉结上方,于是何烯年把许骋喉结震动的频率尽收眼底。 何烯年扣个扣子把自己扣得口干舌燥的。 等终于扣好了,何烯年清了清嗓子说:「好了,上车吧,腿跨过座椅坐上来就好。」 许骋站在摩托车旁边,嘟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看起来像是第一次坐摩托车。」 「是第一次坐,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许骋的声音由远及近,话音落下,他已经跨坐上车了,何烯年能感觉到许骋离自己很近很近,刚刚许骋上车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扫过自己的后颈,激起他后颈一片小小的鸡皮疙瘩。 何烯年默不作声地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大晚上的可别一车两命,得专心开车。 等做好了心理建设,他说:「坐好了,出发咯。」话音右手就拧油门,车子「嗖」地一下就开出去了。 惯性让许骋突然后仰,他下意识抬手抓着何烯年的肩膀才堪堪稳住身形。 何烯年的声音隔着头盔和风声传来,「抓紧了骋哥。」说完,许骋明显感觉车子的速度加快了,他的上半身因为惯性微微后仰。 许骋没忍住说道:「你开慢点儿。」 风声呼呼地吹过耳边,加上带着头盔,何烯年实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到许骋在说话,于是他微微侧过头,吼道:「你说什么?」 许骋提高了音量重复道:「你慢点儿!」 何烯年这回听清了,慢慢收油门降低了速度。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凉意,何烯年慢悠悠地开着摩托,他这辈子就没有试过以二十迈的速度开摩托,这回真的有了兜风的意思。 其实这样还挺好的,何烯年希望回家的这条路能一直延伸下去,他们永远不要停下来,许骋就在他身后,他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路上遇到的都是绿灯,何烯年一路畅通无阻地开着车。 在最后一个路口,他们终于遇上了一个红灯,何烯年平稳地把车剎停等灯,这个红灯持续时间还挺长,一分多钟。 整个路口没有行人,也没有其他车,就只有他们坐着摩托停在斑马线前。 红灯倒数剩下最后三十秒的时候,许骋突然说话了,「何烯年,你困吗?」 何烯年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马上回答道:「不困,怎么了?」 红灯倒数20秒了,许骋说:「要不要陪我喝酒?」 「什么!?」许骋说的话何烯年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还是下意识反问了,边问边转过身去看身后的人,但是角度原因,他看不清许骋现在是什么表情。 许骋不喜欢一切致瘾的东西,无论是酒精还是尼古丁,他其实抽菸喝酒都会,就是能不碰就不碰。 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许骋几乎不抽菸,酒也很少喝,实在有应酬了推不掉才喝。 所以何烯年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许骋,他怎么可能邀请自己一起喝酒。 许骋抬手把他的身体一点点凹正,然后重复道:「我说,要不要陪我喝点儿。」 这回何烯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看着眼前没有一个人的路口,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红灯已经倒数完跳转成绿灯了,何烯年没有拧油门。 许骋提醒他,「绿灯了,可以...」 许骋话都没说完,何烯年立刻转身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打断许骋说道:「要,去哪儿?」 许骋轻笑了一声,「随便,右转有个24小时便利店,就那里也可以。」 何烯年边说好,边在绿灯最后几秒给油把车开了出去,他的速度不再像刚刚那样慢悠悠的,摩托车在深夜无人的公路上飞驰,他们的衣袂翻飞,在狂风中触碰后又迅速分离,循环往复。 第147页 何烯年的心跳很快,头脑有点发热,昏黄的路灯飞快向身后退去,触目所及的世界里没有其他人,他也看不见许骋,只能感觉到他在身后。 恍惚间,他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许骋相互依靠,在荒芜的世界里亡命天涯。 路上没车也没红灯,他们很快就到了便利店,何烯年把车停下,然后把自己的头盔脱下来,身后的许骋也长腿一抬下了车,摸索着解开扣子脱了头盔。 何烯年坐在车上,许骋站在车旁,两人无声对视着,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稍显憔悴的身影。 许骋的邀请是一个很临时的决定,临时到在何烯年车子停在红灯前才做出来的一个决定。 也不知道是因为黑夜降低了人的戒备心,还是因为想到何烯年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里等了一晚上而心软,总之,他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个晚上,所以他就那样说出来了。 可能时间倒流,再重来一次,或者他们没有遇上那个红灯,许骋都不会发出这个邀请。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何烯年熠熠发亮的眼神,他由衷地觉得开心,他就知道,他并不为自己冲动之下说出来的话而后悔。 他们进便利店随便买了几罐啤酒,等收银小哥打着哈欠结完帐时候就出了便利店,在便利店门口的桌旁坐了下来。 许骋仔仔细细地用消毒湿巾把几个易拉罐的顶部擦干净,然后才开了一罐递给何烯年,自己又开了一罐。 何烯年接过啤酒没有喝,说:「你以前不喜欢喝酒。」 许骋喝了口说:「现在也不喜欢。又苦又涩,喝多了肝脏的负担很重,脑子也迷糊。」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但是有时候也不是很想那么清醒,清醒了我又该纠结了。」 说完他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明明只是喝了两口啤酒,看起来却像是醉了。 第76章 你活该 许骋没有戴眼镜,姿态放松地窝在凳子里,看着不远处的路灯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思考什么。 何烯年没有接话,安静地抿了一口啤酒。 两人坐在便利店门口,一人拿着一罐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也不说话,仿佛真的只是凌晨约了顿酒,他们的目的也仅仅只是喝酒。 直到两人都喝了一罐啤酒,许骋顺手捏瘪了手里的易拉罐,安静的夜里发出「嘎拉」的声响,何烯年转头看过去。 许骋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易拉罐,眯着眼睛看他。 许骋的发型早就乱了,几缕碎发搭在他的眼睛上,加上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点颓丧。 何烯年也学他的姿势,撑着下巴问他,「醉了?」他知道许骋的酒量不至于这么点儿,但是还是这么问了。 何烯年在明知故问,他赌许骋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骋眨眨眼,然后慢慢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何烯年也笑了,许骋刚喝过酒,他的嘴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看起来很好亲,或者说,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 何烯年喝了口冰镇的啤酒压下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冷静,但是酒精在下肚子之后很快就发挥了它本来的作用。 明明只是半罐啤酒,何烯年看着许骋觉得自己有点上头,真是奇了怪了。 就在这时候,许骋冷不丁叫了何烯年的名字,「何烯年。」何烯年看过去,许骋还是刚刚那个姿势,也还是在看着他。 「这几年过得好吗?」 有些话得借着外力才能说出来,酒精和黑夜能放大一个人的脆弱,这是许骋在过去五年里的切身体会。 但有时候,同样的东西能放大一个人的勇气,这是此时此刻,许骋的想法。 许骋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何烯年任何躲避的眼神和动作都逃不过许骋的双眼,最终他把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干了,然后也捏瘪了罐子,摇摇头说:「不好。」 他直视着许骋,一字一顿地说,「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会难过。」 许骋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说:「你活该。」 许骋明明在骂他,但是何烯年却丝毫不觉得难堪,反而笑了,点点头承认,「对,我活该。」 「那你呢,你过得好吗?」何烯年问许骋。 许骋又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然后就盯着自己手里啤酒罐出神,过了一阵才说道:「刚跟你分手那会儿,我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之前想去做但是没有做成的事情。」 许骋讲述着过去五年,没有何烯年参与的生活,他说他去最贫困的村庄呆了几个月,那里有的人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手机。 他说去过的荒漠和山林,说那些或有趣或惊险的经历。 何烯年安安静静地听着许骋说话,那些与他无关的故事听得他心底泛酸,他矛盾地想,还好许骋没有被困住,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经历,一边又想,是不是如果当初自己可以勇敢一点,他就不会缺席许骋这五年的人生。 酒精在慢慢上头,何烯年落在许骋身上的每一寸目光都带着藏匿不住的爱意与怜惜。 「我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和值得去看的风景。」许骋说到这停了下来,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天边,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了风声。 第148页 何烯年垂下视线,有点难过地想到:是啊,许骋有那么广阔的人生,不该困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不应该困在自己的身边。 只是还没等来得及伤春悲秋多久,许骋冷不丁地说:「但是我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在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开始做这些,是因为我自己想去做还是因为这件事本身的价值。」 「每次这么追根溯源地去想,我都会想起你。」 许骋平静说着,说到这里,何烯年猛地抬起头看他,喃喃道:「骋哥,我...」边说着边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握着近在眼前的、许骋的手。 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许骋放在桌面的手却突然收了回去,何烯年愣愣地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不解。 许骋看他这样子,摇摇头轻笑了一声,「何烯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心软。」 说完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和漫不经心,眼底迷濛的醉意也一扫而空,继续说:「我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你。」 「我承认我没有办法对你的一举一动无动于衷,但是我也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重新和你在一起。我看着你总是能想到当年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不管里面有几成是真,有几成是假,结果都是你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我。」 「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处境有多难,但是我还是没办法释怀。」许骋皱了皱眉,看着何烯年的眼神说不出的难过,「我总是觉得,这段感情,在乎的人只有我,你要想离开,连问我一下都没必要。」 何烯年听着许骋用最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语气控诉自己,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凌迟着自己。 许骋受过的伤害加倍反噬到何烯年的身上,何烯年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眼前一片模糊,他哑着声音说:「不是的,我错了,对不起骋哥,我真的错了,我当时觉得那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不能接受你和我过一样的日子,那都不是你要吃的苦,我不想你和我分担这些,一点都不想。」 何烯年缓缓地长舒一口气,让自己的哽咽能不那么明显,他抬起头看许骋,扯出了一个笑容。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比以前好上那么一点了,至少没那么懦弱了,也少了很多负担,你什么都不用做,换我来追你。」 何烯年话音刚落,许骋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他质问何烯年,「追我?何烯年,你追过人吗?」 何烯年对他的反应不明所以,于是摇摇头,老老实实说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许骋怔愣了一瞬,没想到他这么老实,何烯年用最认真的语气说着情话,许骋被这一记直球打得忘记了要说什么,就这么和他对视了十来秒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 许骋点点头,深呼吸一口继续说:「你说你追我,那你该擦亮双眼好好看看我在做什么,我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对我的好,既不拒绝也不回避,让你觉得我也许会回心转意,但是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许骋越说越激动,双臂撑着桌子微微探前,酒精加上彻夜未眠让他的眼睛泛红。 「我现在在衡量要不要对你的感情和行为做出回应,最后的答案我不能保证你满意。我说过别把我想的太高尚,我只是一个自私的普通人,我现在只是在吊着你,你懂吗?」 许骋赌气似的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进退两难,这段时间看着何烯年一次又一次地靠近,跟他说对不起,说重新开始,说那些赤露而真挚的情话。 他不得不承认,他动摇得厉害。 本来想着只是回来见一面,看他过得好不好,然后自己也该放下所有的前尘往事向前走,但是越接近何烯年他就越发现,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软。 何烯年看着许骋几乎算得上气急败坏的样子,心如擂鼓,他慢慢朝着许骋探身,眼睛微微睁大,黑色的瞳仁映着许骋错愕的脸庞。 他轻轻说道:「没关系的,吊着我也可以。」说完他看着许骋笑了,这个笑容许骋很熟悉,笑得眉眼弯弯,眼尾压着愉悦的弧度,他见过很多次。 在相爱时近在咫尺的距离中,在分开时虚无缥缈的美梦里。 「不过我早就上钩了,你没发现吗?」 五年来积累的思念如同漫山遍野的枯藤,何烯年就是那一点火星。 仅仅一瞬间,许骋所有理智和纠结燃烧殆尽。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眼神和双手同时攥住了何烯年。 许骋一把把何烯年拽到身前,然后对着他的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各位亲爱的漂亮的可爱宝宝们,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过年期间废柴作者更不了啦,但是可以预告一波,后面都是甜掉牙的糖(嘻嘻 番外一 自从何烯年他们的舞台剧火了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和许骋一起度过一个完整的周末了。 刚好这个周末两人都没有安排,两人都想好好在家休息两天,毕竟下个礼拜何烯年又得跟着团队出差一个月,看安排估计得过完年后才能回来了。 何烯年醒的时候许骋的脑袋窝在他的颈窝睡得正香,头发刺得他有点痒,何烯年翻身看了一会儿才起来。 起来的时候许骋迷濛着醒了,他长臂一拦,把刚坐起来的何烯年重新捞回被窝里,半梦半醒地说:「再眯五分钟,等会我送你去狮馆早训。」话都没说完眼睛就又闭上了。 第149页 何烯年觉得好笑,窝在他怀里看了他一会,问:「睡着了?」 过了估计有半分钟,许骋才嘟囔道:「没呢,醒了。」 何烯年看他赖床的样子觉得好笑,轻轻拨弄他的头发,小声说:「今天不去狮馆了,我就绕着小区晨跑,你不用送我,早餐想吃什么,我买回来。」 许骋估计只听到了前半句,半睁着眼睛说:「那你去,我再睡会儿,记得带手机。」 说完凑过去胡乱亲了下何烯年的鼻尖,然后就没声儿了。 何烯年看着他无声笑了一阵,才轻手轻脚起床去晨跑。 何烯年跑完步回来许骋正站在浴室镜子前,叼着牙刷,嘴角还有泡沫,他低着头,一手撩起睡衣,一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时不时抬头看看镜子。 何烯年靠在门口,不知道他在干嘛,笑着问:「大早上的就开始臭美了?」 许骋没有看他,只是说道:「我怎么觉得我的腹肌好像萎缩了?」边说边叼着牙刷转过身朝着何烯年走过去,「你看看是不是?」 何烯年没忍住笑了出声,许骋走到他身边说:「你别笑。快看看。」边说边握住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摸。 何烯年边笑边抽回手,「你让我洗个手,我刚回来。」 许骋没有松手,牵着他走到了洗手台边上,「洗吧。」说完自己也继续刷牙漱口。 等两人都洗完了,许骋不依不饶地拽起他的手,又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你摸摸。」 何烯年不得已半弯下腰,凑近又摸又看了一会才说:「好像是有点儿,轮廓没之前那么明显了,没事,最近冬天吃多了才这样,最近你勤一点去健身房好了。」 他说完刚想直起腰,就发现许骋裤腰下面一团...... 何烯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许骋没脸没皮地说:「大早上的,你凑这么近还摸着我,还对我吹气儿,我也是正常男人好不好。」 何烯年翻了个白眼,说:「谁让我摸的?」 「不重要。」许骋边说边对着何烯年的腰下手,「我看看你的。」 何烯年一个不留神被他偷袭了,伸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一个摸,一个边躲边打人,不知道怎么就又去到了床上。 等结束了已经中午了,何烯年趴在许骋身上喘着气儿说:「早餐都冷了。」 许骋亲了亲他的耳垂和颈窝,又摸摸他的背,懒洋洋地说:「没事儿,少吃一顿当减肥好了。」 何烯年有气无力地说:「再叫个外卖吧,就那点儿不够吃。」 许骋蹭蹭他,被窝下的手又开始不规矩了,「再说吧。」 何烯年抓住他的乱摸的手,问他:「想吃什么,我好饿,先吃饭。」 许骋突然抓了下他的痒痒肉,何烯年噗嗤一声笑出来,卸了力,就被他一个翻身压住了。 何烯年看着他微微眯着的双眼,里面闪烁着自己熟悉的光芒,他笑着别过头去,「别来了吧,我真的好饿。」 许骋俯下身亲着他,含糊着说:「我也好饿,都叫你别对着我吹气儿了。」 何烯年笑着边躲他的吻边说:「我没对你吹气。」 「行行好吧,我俩都多久没做了,这段时间不是你累就是我累,昨晚亲几下你就睡过去了,又不管我死活。」 何烯年还是被他勾得没忍住,没躲几下就又和他唇舌勾缠着,回应他的吻,边亲边说,「我不也憋着,也没你这么…啊?」 许骋听他这么说,突然直起腰看他,何烯年被他看得有点莫名。 然后就听到他一本正经地说:「难道这就是男人四十如狼虎。」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何烯年哭笑不得。 「你离四十还有几年吧,饿傻了?」 许骋又凑过来亲他,「虚一虚就四十了,可怜可怜老年人吧。」 何烯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反手抱住了他。 最后早餐还是变成了下午茶。 何烯年觉得自己走去洗澡和餐桌的那几步都是飘着的,他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许骋煮好一碗面走出来,他几乎已经把桌上的早餐都扫光了。 许骋抽了张纸巾给他,说:「慢点儿,不跟你抢,都是你的。」 何烯年接过他手里的那碗面,说:「那怪谁,瞧你把孩子饿的。」 许骋给他擦擦嘴角,勾着嘴角说:「我看着孩子挺饱的呢。」 何烯年嗦了口面,面无表情回答,「吃饭时间禁止有色话题。」说完就继续嗦面了。 何烯年终于吃饱了,打了个饱嗝儿满足地躺在沙发上消食。 许骋洗好碗出来拍拍他,「吃完就躺要发胖的,起来走走。」 「我不,我每天都锻鍊,不会胖的,倒是你得注意点儿。」 「要不我每天早上跟你一起早训好了。」许骋说道。 「你起不来。」 「你扒拉我起来就好了。」 何烯年想了想还是说:「不想,你赖床的样子怪可爱的,不想扒拉你起来。」 许骋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整理抽屉里的东西,何烯年翻了个身看他收拾。 时不时说几句话,碰碰对方,眼神对上了就亲一会儿,要多腻歪有多腻歪。 收拾到最后的时候,许骋从抽屉下面翻出了一张照片。 第150页 何烯年凑过去看,发现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许骋,另一个是穿着学士服的赵嘉沛。 他记得赵嘉沛是许骋的师弟,这应该是赵嘉沛毕业的时候许骋和他的合照。 关系还挺好呢,人家毕业还特地去合照,何烯年酸熘熘地想到,于是他说:「你俩感情还挺好呢,师弟毕业了还特地过去拍毕业照。」 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这语气听着就不对劲,引言怪气,酸不熘秋的。 许骋转头看他,揶揄他说:「吃醋了?」 「一把年纪了都,吃不动了,就问问。」 许骋看他的样子来劲了,非常非常想要逗他,于是说:「我记得他好像还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呢,拍照前他刚上台发完言。」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人以群分,你们都优秀。」何烯年转了个身不看他了,「我能毕业都偷摸笑了。」 许骋放下照片,凑到他的后脑勺旁,扒拉了他一下,没拉动,于是笑着说:「真吃醋啦。」 「没有。」 「吃了。」 「没有。」 许骋笑了出声,说:「何烯年,你真可爱。」 「许骋,你情商真低,学习好有什么用。」何烯年说。 「我那次是受学校邀请回去的,刚好九十周年校庆,他跟我说合照我就照了,就这样。」 ...... 何烯年背对着许骋偷偷笑了,然后「哦」了一声。 腻歪了两天之后,周一许骋和何烯年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工作,过年前事儿多,每天两人都是八点不到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回到家,每天都累到倒头就睡。 很快就到了何烯年出差的前一晚,何烯年坐在地上给自己收拾行李,许骋坐在旁边和他一起收拾。 收着收着不知怎么又亲到了一起,亲了一会许骋就捧着他的脸稍稍退后,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不亲了,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今晚早点睡。」 何烯年眨眨眼问他:「能忍?」 许骋嘆了口气,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奈道:「忍不住也得忍,怎么我俩都这么忙啊,今年都不能一起过年了。」 何烯年也不捨得他,他抬手搂住许骋,一只手插进他的发间轻轻给他按摩头皮。 「何烯年,要不我辞职,你把我带走吧。」许骋埋头瓮声瓮气说。 「好啊,哥养你。」 「好窝囊。」 「没事,我不嫌弃你。」 最后两个人磨磨蹭蹭了俩小时才收拾好行李。 第二天早上何烯年一起床许骋也跟着起床了,难得的是今天许骋只赖了几分钟床就利利索索地起来了。 许骋把人送到了机场,和何烯年吃了个早餐,吃早餐的时候,团队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了,许骋给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又叮嘱了何烯年几句才离开。 团队里有个负责化妆的小姑娘看了羡慕地说:「我男朋友也和我住一块儿,但是今天早上让他送我来机场死活起不来。」 「何老师,许老师对你真好。」 这个行业,基本碰上人就叫老师,指定不会出错。 何烯年抿嘴笑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却承认得大方,「对,许老师对我是挺好的。」 团队里面的几个年轻的都揶揄了他几句,何烯年都笑眯眯地,也不反驳。 最后还是王荼打断了众人的聊天,让他们赶紧去安检。 这次巡演去的是北方城市,过年期间也不停演,而且年后还有演出,他们也得呆到年后才回来。 何烯年还怪捨不得许骋的,有点心疼他,怕他大年三十自己一个人在家吃剩饭剩菜,但是到底是工作,没办法任性。 何烯年飞机准点到达,他一落地就给许骋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到了。 很快许骋的电话就过来了,何烯年放慢脚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接通了电话。 许骋估计一个人在家,电话那头除了他的声音还挺安静的,他说:「到了?」 「嗯,刚落地。」 「下飞机前有穿上羽绒吗,那边挺冷的,和南城不一样。」 何烯年笑了笑,说:「穿了,二十四小时不到,你都提醒我三回了。」 「有吗?」 「有,昨晚收拾行李,刚刚在机场,还有现在。」 许骋低沉的笑声通过话筒传了过来,「没办法,上了年纪是啰嗦点的,忍着点吧。」 何烯年也笑了,不经意抬眼看到王荼停下来看他这边,他对电话那头说:「好了,不聊了,他们都在等我,等下到酒店再给你打电话,挂了啊。」 得到许骋的回答后何烯年挂了电话跟上了队伍,笑着说:「抱歉啊,接了个电话走得慢了点。」 王荼摇摇头说没关系,然后跟在何烯年身边往前走。 他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看了眼何烯年,发现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嘴角甚至是微微勾起的。 其实刚认识那会儿,他总觉得何烯年比自己还要闷还要独,那会儿大多时候何烯年都只是排练、休息的时候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很少说话,几乎不笑。 看起来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王荼能从他的放空的眼神和表情里面看得出来他并不快乐。 后来许骋出现了,何烯年才慢慢有了喜怒哀乐,准确来说,是喜和乐。 第151页 王荼才知道,何烯年真心实意地笑着的时候是那么动人,比他合作过的、最漂亮的、演技最好的演员还要明艷。 不过那张笑脸不是因为自己,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番外二 何烯年到了酒店之后就给许骋打了个电话。 其实电话内容也没什么,都是东扯西扯些有的没的,但是他们就是谁也不挂电话,大多数时间都是开着免提自己做自己的事,时不时说两句。 后来许骋那边有个电话进来了,他们才道了别挂了电话。 何烯年看着他们两个的通话时间,3小时48分钟,心里暗暗吃惊,不知不觉怎么就通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但是仔细回想又想不到自己说了什么。 恋爱还真的是能让人改头换面,以前的他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恋人煲电话粥。 读书那会儿李瑜早恋,他还很纳闷李瑜谈个恋爱怎么能有那么多话说呢,不腻吗。 十多年后风水轮流转到了自己,这脸打得啪啪响。 何烯年也就这天能喘口气,第二天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看场地,没日没夜地排练,、演出,回到酒店跟许骋有气无力地抱怨主办方定的饭菜太油腻,自己吃不习惯。 这边有吐槽的,那边就有心疼的。 许骋边哄他边给他点了个粤式茶餐厅的外卖,何烯年迷迷瞪瞪地跟他说话,都要睡着了的时候许骋电话里叫他去开门,门铃就同时响起了,打开门门外站着外卖小哥。 就这么过了最开始的一个星期,每个晚上何烯年都能开小灶。 有一个晚上,何烯年边吃着虾饺边跟许骋说这天表演完有几个小姑娘不知道怎么的混了去后台找他和关笙要签名。 吃到一半的时候房间门铃响了,何烯年纳闷道:「你还给我点了别的?」 许骋说:「没有,就这家,去看看是不是客房服务。」 何烯年说:「我也没叫客房服务。」边说边走去门口打算开门。 蓝牙耳机传来许骋打趣他的声音,「如果是一些年轻小迷妹小迷弟敲门你可别开啊,你可是有夫之夫。」 何烯年噗嗤一声笑了,「放心,我不喜欢年轻的。」 说完,他从猫眼看了出去,门外站着王荼。 何烯年有点做作地嘆了口气,轻声说:「唉,有点失望,是王导。」说完就开了门。 他估摸着王荼也是找他聊演出的事情,没什么许骋不能知道的,于是他也没挂电话,开门之后直接问门外的王荼,「王导,怎么了,是明天安排有变动吗?」 王荼摇摇头,抬起手里拎着的外卖盒,说:「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估计是你吃不惯这里的,给你定了点别的,多少吃点儿。」 何烯年看了眼他手里的外卖,和许骋点的是同一家店。 他「啊」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身后,有点抱歉地说:「我吃了,刚刚骋哥给我点的外卖。」 王荼瞟了他身后一眼,收回了手,哦了一声,没什么所谓地说:「没事,吃了就好,我就怕你饿着对身体不好,影响明天上台,那我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何烯年连忙说:「没打扰,谢谢王导,这些给李瑜关笙他们做宵夜吧,他们都挺能吃的。」 王荼没什么所谓地点点头,说:「行,我自己看着办,你休息吧,我走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何烯年房间门口。 何烯年关了门朝电话那头的许骋说:「唉,怪不好意思的,王导大晚上地特地给我带了吃的,你说我是不是多少该意思意思吃两口?」 那头的许骋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没回答,多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了。 何烯年还在被良心责备,没有留意他的语气,继续说道:「你说我要不要下次请回他吃饭啊,人家也是一片心意。」 许骋问非所答,「他还挺关心你,这么多人能留意到你没吃多少东西。」 「我们坐一桌,刚好又是同一批吃饭,你别说,王导看起来挺高冷,但是对我们都挺好的,好几次自掏腰包请我们下午茶吃饭什么的。」 许骋幽幽道:「何烯年,你有没有想过,他自掏腰包的钱是从我这个项目总这儿分出去的,归根到底不还是你老公我的钱?再说了,我请你们请少了?」 何烯年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说:「许总说得有道理。」 后面何烯年多少也吃惯了这里的饭菜了,偶尔几天实在没吃饱许骋才给他开小灶。 临近年末,何烯年白天赶场表演,每天都过得很忙。 这天晚上回到酒店,何烯年知道许骋有饭局,也就没打算等他的电话,洗漱完就准备睡觉了。 没想到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许骋的电话就来了。 何烯年看了看时间,刚过十一点,结束得挺早的,他接通电话,问许骋:「到家了?」 许骋「嗯」了一声,然后何烯年能听到那边关门的声音,然后他说:「刚到家。你睡了吗?」 「还没,刚躺下。」 「这两天能休息吧,我看你们没排演出了。」 「对啊,打算在酒店狠狠睡上两天,太困了。」何烯年说。 许骋轻笑了一声,那边的声音突然有点嘈杂,还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许骋开了免提。 何烯年继续问他,「今晚喝酒了?」 第152页 「喝了,不多,应该就半瓶红酒。」许骋的声音有点闷闷地,估计是已经躺下了。 何烯年等了一会儿,许骋也没说话,猜想他应该累了,打算结束这通电话,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许骋却突然拖长了声音,懒懒地说:「年年,想你了。」 手机贴着何烯年的耳朵,许骋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钻进他的耳朵里,听得何烯年耳朵都发烫,半边身子都麻了。 何烯年躺在被窝里扭得跟蛆一样,扭了半天,才把头埋在被窝里,做贼似的小声说:「我也想你了。」 许骋的低沉的笑声传过来,何烯年听得心跳加速。 「那怎么办,我来找你?」许骋笑着说道。 何烯年本能地想说好,但是想了想,还是说:「别了,你年末不也挺多事的,多麻烦。」 许骋似乎要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才回,「不麻烦,但我这两天确实走不开。」 何烯年在被窝里轻声说:「嗯,没关系的,过两个星期我就回去了。」 可能因为声音闷在被窝里,加上他故意放低音量,总之这句话通过电波传到两千公里外的城市,传到许骋的耳朵里的时候,温柔得不像话。 许骋听得四肢百骸都涌上了一股暖意,全身都好像泡在春天的温泉里,连心脏也泡得酸酸的、软软的,舒服得睡意也涌了上来。 何烯年听着那边许骋不再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他绵长的呼吸声。 他安安静静地听了一阵,然后很轻很轻地说:「骋哥,晚安。」 这两天,他们一个在南方忙的脚不沾地,一个在北方睡成一头猪。 年廿九那天,剧场人格外多,何烯年他们表演完今年最后一场演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他们回到后台,何烯年望向窗外才发现,下雪了,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然后掏出手机给许骋拍了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视频传出去一会儿,不知道哪个人的手机「叮咚」一声轻响。 何烯年心说怎么这么巧,前边就有个工作人员喊了他一声,他收起手机应了声。 工作人员说:「何老师,刚刚有人找你,还捧着花儿呢。」 李瑜在旁边阴阳怪气道:「时不时又有小迷妹托关系进后台给你送花啦,真羡慕,怎么我就没有呢。」 何烯年笑着说:「给你给你,把你酸的。」然后又问工作人员,「怎么又有混进来的了,人在哪?下次还是跟他们说一声吧,老是让他们破费怪不好意思的。」 工作人员指指他身后笑着说,「喏,这次不是混进来的,正正经经出示了工作证进来的。」 何烯年疑惑地转头看向工作人员指过去的方向。 许骋捧着一束何烯年叫不出名字的花,笑着看他,身后是何烯年刚刚才拍给他的雪景。 何烯年愣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许骋捧着花一步步走到他身前,说:「这束花还是得你收,不能给别人。」 在南城那会儿,何烯年那么明显的追求许骋,团队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事儿,但是这么高调的示爱还是头一回。 有几个小女生捂着嘴小声哇塞,还有的在拍照。 许骋把花递给到何烯年怀里,何烯年迟钝地反应过来,木木地接过花,然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许骋笑了笑,「陪你过年来了,应该不算太晚吧。」 何烯年捧着花,他能闻到花香,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许骋真的来了,他笑着说:「不晚。」 两人黏黏糊糊甜甜蜜蜜地对视,丝毫不管周围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有人小声说:「你看他们的对戒。」 「看到了看到了!呜呜呜,磕到真的了。」 李瑜适时起闹,「许总请吃宵夜吧!」大家都挺熟的,李瑜说了之后挺多人都跟着起闹。 许骋握着何烯年的手,转头跟李瑜说:「辛苦大家了,今晚大家宵夜、k歌都我买单,大家吃好喝好。」 关笙问:「许总你不去吗?」 「我不了,我在你们不尽兴。」许骋笑着说。 关笙继续贱兮兮地问:「那何老师呢,何老师去吗?」 许骋依旧笑着,好脾气地回答,「何老师要陪我,他也不去了。」 周围又是一阵起闹声,何烯年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和许骋十指紧握着不说话。 唉,一把年纪了突然这么浪漫,脸皮再厚也遭不住。 何烯年看看花、看看窗外,就是不和任何人对视,直接装死。 许骋突然说:「王导,今晚我不在,麻烦你照顾一下大家,到时候帐单直接转给我就好。」 王荼有点心不在焉,被他cue到,顿了顿才说好。 众人收拾了一会就散了,许骋牵着何烯年走在最后。 何烯年看着前面勾肩搭背蹦蹦跶跶的陈昊朗和轩仔这些小朋友,说是小朋友其实一个个都十多岁了,他们青春最好的几年都在舞狮里面度过了,也在这个年纪吃了很多其他小孩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 但是这几年来何烯年没见过他们因为训练流过一滴泪,哪怕摔得全身青青紫紫都没有。 陈昊朗唯一一次哭还是因为不小心让何烯年受伤了。 现在想想,他们好像一直是笑着的。 何烯年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生生不息的美好,那是何坚乃至他爷爷希望他能拥有、传承的。 第153页 许骋问,「笑什么?」 何烯年朝前面抬抬下巴,说:「年轻真好。」 许骋牵着他,看着前面的一行人,说:「你也有过这么好的时候。」 何烯年摇摇头,「没有,没他们那么好,他们能让自己和南狮有更好的未来,我不行。」 许骋握了握他的手说:「你也是薪火相传里的其中一环,没有你也没有他们,不要妄自菲薄,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只要你愿意去做,就已经是意义本身,能坚持下来,就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就像你过去做的和现在做的,以及未来他们要做的事。」 「你在守护,也在传承,所以他们也会去守护,也会去传承,这是很伟大的事,不要轻易否定自己,和他们。」 「啊,你好会说话,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何烯年低头笑了笑感嘆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许骋停下脚步,转身给他紧了紧围巾,然后把自己戴着的毛线帽取下来给他戴上,何烯年只剩了一对眼睛笑眯眯地露在外头。 许骋隔着帽子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优秀还不给表扬吗?」 何烯年点点头,重新牵住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羽绒服兜里,边走边说「好好,回酒店了。」 异乡的雪夜里,他们并肩走着,雪落在他们的肩上和头上,似乎这么走着就能一路走到白头。 第77章 八字第一撇 许骋一把把何烯年拽到身前,然后对着他的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这更像是在打架过程中的肉体触碰, 两人的牙齿磕到了一起,嘴唇也磕到了,在极近的距离里,何烯年愣愣地忘了闭眼,他能看到许骋近在咫尺的眼睫毛,因为闭眼太过用力而在微微颤抖,很快,两人都在这个吻中后知后觉地品尝到一丝血腥味。 只是还没等何烯年作出回应,许骋就猛地退开了,只是攥着何烯年衣领的手还没收回来,勒着何烯年,他们的脸还是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 何烯年呆愣着,微微张着嘴看着许骋,一副予取予求,人畜无害的模样。 许骋揪着他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吊着你的意思是,哪怕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还是可以亲你,哪怕我今天亲了你,明天就可以和别人在一起,我不需要负责,也没有任何负罪感,因为你说吊着你也没关系!」 许骋看起来很生气,因为他的眼睑泛着红,胸腔也急促地起伏着。 何烯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他那句听起来自轻自贱的话吗? 他抬起手,轻轻搭在许骋抓住自己的冰冷的手上,轻声说:「你不会的。」 他握紧了许骋的手,继续说:「不要和别人在一起,不要喜欢别人。」 夜阑人静处,何烯年的眼角眉梢都在诉说着倾慕,热切的、坦荡的。 许骋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如当年,心动得不像话。 何烯年能感觉得许骋的手动了动,不知道是想更进一步还是想推开他,何烯年怕把人逼急了,适得其反。于是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说:「我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慢慢来。」 许骋从他的这句话中猛地回过神来,仓促地避开了视线,也终于松开了何烯年的衣领,转过身去端端正正地坐着。 只是这个坐姿就是一整个大写的坐立难安。尤其是在他又开了桌面最后一瓶啤酒然后又几口喝完了之后。 何烯年扭过头抿嘴笑了。 几口冰凉的啤酒喝下去并没有让许骋冷静下来,他的心跳还是很快,脸上也有点发烫。 许骋在任何一段感情都处于主导地位,哪怕是在他追何烯年的时候。 这样完全被另一个人牵引着自己的思绪和理智的经历还是第一次,这种失控感觉很新鲜,也很刺激而且他完全不反感,反而很享受。 真是要命了。刺激得他想躲起来了,再这样下去他保不准自己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 关于自己和何烯年之后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心里还有一股劲拗不过来,他不想因为一时上头把所有问题抛诸脑后稀里糊涂地复合。 许骋喝完最后一口酒,捏瘪了手里的易拉罐然后一下子站起身体,说:「走了,回家了。」 何烯年应声,把桌面的垃圾都收拾干净。 这里离许骋的公寓距离不远,许骋打算自己走回家,他问何烯年,「我走路回去就行,你喝了酒不能开车,你怎么办?」 何烯年想了想,「我跟你一起走回去就好了。」 「你不是住在狮馆?离这里挺远吧。」许骋疑惑道。 「我回自己家,不回狮馆。」何烯年说,他在许骋公寓附近有一套房子,本来就一直自己住了那里,之前许骋也常常过去住。 其实那里何烯年很久没有住过了,之前过去发现热水器坏了,洗澡是不可能的了,而且也没什么换洗衣服在那里。 何烯年只是想和许骋待久一点罢了。 许骋听他这么说也没有继续追问,可能是因为酒精又或者是那个吻,他现在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他丧失了思考能力了,于是他只是点点头,说:「那走吧。」 何烯年应声跟在他身后。 第154页 他们一左一右地走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的影子时不时就融合在一起,然后分开,然后又慢慢变短,循环往复,直到他们走到了许骋家楼下。 许骋站在小区门口,对着何烯年说:「我到了。」 何烯年转头看了眼岗亭里面正在打盹的保安大哥,然后又看许骋,过了会儿才点点头,说道:「嗯,早点休息骋哥。」 许骋说:「你也是,快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了。」 何烯年点点头,说好,但是却没有动作。 许骋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何烯年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的不严谨,于是补充道:「我什么时候能过来找你。」 许骋说:「别麻烦了。」 何烯年忐忑的表情瞬间被失落取代,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许骋,既不离开,也不说话。 许骋被他看了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我之后都去看你们排练,你没必要特地来找我。」 何烯年眼睛就倏地就亮了,他反问道:「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许骋说。 何烯年笑了笑,说:「你骗我我就找上门好了。」 许骋也笑了,「何烯年,你这几年真的不光长年纪,脸皮也长厚了不少啊。快回去吧,明天...」他顿了顿,继续说:「应该是今天了,今天下午才排练,多少睡一会儿。」 何烯年应下之后道别就走了。 他还是去到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这个时间打车着实为难人,反正没地方呆着,只能去那儿待一阵,天亮了再回狮馆好了。 这边他挺久没有来过了,所幸电费每个月都是自动扣费的,所以没有断电。 何烯年完全没有睡意,他走进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 纸箱表面有一层薄薄的尘,何烯年把箱子的盖子打开,画布随意放着,摞满了整整一箱,最上面是两个小巧的方形盒子。 何烯年坐在地上,把最上面的盒子拿起来打开。 里面是一只戒指,是最普通款式的铂金素圈,这戒指是五年前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何烯年买的对戒。 本来是想在许骋那年过年从北京回来之后给他的,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这戒指就一直送不出去,也就被他一直放着。 何烯年看着本来会属于许骋的那只戒指,看了好久才把合上放到一边。 然后他又开始看箱子里堆积着的画布。 这些画都是他过去那几年里面,一个个他无法入睡的深夜画的,有的是他想像出来的,有的是许骋真实呈现过在他眼前的场景。 何烯年一张张拿出来看,仿佛重新审视了过去的那几年的自己。 这些画不只有一箱,床底还有两箱,狮馆也还有一些。 不看不知道,一看何烯年才发现有这么多,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还有画画这件事可以做,先不论好坏。 至少这能让那些焦虑的夜晚有事可做,不那么难熬。 等到何烯年坐在地上把箱子里的画一张张全部看完,天已经微微亮了。他抬头微微眯着眼睛看向阳台。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了卧室,很多个彻夜未眠的清晨,何烯年都是这样看着天边一点点变亮,阳光一点点穿透云层。 那时候他总是想,啊,又一天开始了。 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觉得新的一天是那么值得期待,而不是过去每一天的简单重复。 他看着天光大亮,看着太阳升起,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那么确定,许骋是来拯救他的。 每次许骋的出现,都会让他变得更好,让他觉得自己吃过的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许骋就像今天的日出,耀眼的、温暖的、让人留恋。 何烯年从身边的一个戒指盒里面取出了一只戒指,把那只戒指放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了又看,最后握了在掌心。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把门带上,「喀哒」一声,所有的晨光被关在房间里面。 何烯年打车回到了狮馆,进门的时候何坚正好在浇花。 他看着走进门的何烯年,冷哼了一声,说:「一晚上都去哪了,家也不回。」 何烯年昨晚微信跟何坚说过有点事不回家了,何坚后来发了条信息过来追问,他没看到,早上才看到的。 他这会儿还是有点心虚,不是很敢实话实说,于是含糊着说自己去了朋友家喝酒,喝多了就留下过夜了。 何坚边浇花边听他狡辩,瞄了他好几眼,最终只是说:「三十多岁的男人了,爱去哪里去哪里,不用和我交代。」 何烯年也不知道他信没信,打了个哈哈就上楼去了. 上楼之后他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条红绳,他把兜里的戒指拿出来,三两下绑好,然后又比了一下自己的头围,最后才打了个结套到脖子上。 搞定这个了才火速去洗漱,洗漱完眯了一会儿饭都没来得及吃又火急火燎赶去排练了。 因为没多少天就正式演出了,他们这些天都会在剧场排练,道具什么的也陆续入场了。 何烯年到了剧场等了好一会都没看到许骋人,于是没忍住微信问他:今天来看我们排练吗? 许骋很快回复了:今天过不去了,临时要去开个会。 第155页 何烯年有点失望,但还是回他:没事,你忙去,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 -明天来吗? 何烯年捧着手机,这次等了会儿许骋才回覆:来。 仅仅一个字,何烯年的心又被高高抛了起来,他笑着回复许骋「好的」,然后才收起手机,跳了上舞台做热身。 关笙看他上来了特地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问,「黑眼圈挺重,但是笑得挺妙。」 「是好事将近了还是已经好事发生了?」 何烯年摸了摸自己的脸,失笑道:「这么明显吗?」 关笙点点头,说:「就差瞎子看不到了。」 何烯年伸了个懒腰神神在在地说:「八字有一撇了。」 第78章 一杯好茶 第二天许骋真的去了剧院,他们在排练的时候,许骋就在台下看着,时不时打开笔记本电脑办公。 中场休息的时候,何烯年刚放下狮头就打算过去找他聊天。 何烯年满心满眼都是许骋,因此王荼从旁边走过来叫住他问他抽不抽菸的时候,何烯年还是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之前排练的空档王荼也时不时找他抽菸,一般他都去的,但是今天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王荼挑挑眉问:「不舒服?」 何烯年摇摇头说:「我想戒菸。」 「这么突然?」 何烯年随口应了声,然后转头看了眼许骋,许骋正好抬起了头看向他的方向,于是何烯年朝他挥了挥手。 「就,不想抽了呗。」何烯年回答道。 王荼很轻易就看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于是也不再挽留,何烯年快步走到许骋面前打了个响指,然后才叫他,「骋哥!」 许骋抬起头看他,因为长时间低头办公,鼻樑上的眼镜有点滑落。 何烯年看了他一会,很自然地伸手到他的脸侧,给他抬了抬眼镜,许骋也没有动,任由他动作,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何烯年也常常帮他扶眼镜。 刚刚他看到了,于是也就顺手这么做了。 只是等到何烯年收回手,隔着镜片和许骋对视的时候,两人都蓦地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了。 何烯年侷促地收回了手,许骋则低下头继续无意义地敲击键盘。 过了会儿,何烯年问许骋,「今天有吃早餐吗?」 「吃了。」 「哦,好的。」 一阵沉默后,许骋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他说:「以后别送了,太麻烦了。」 何烯年立马说:「不麻烦,反正我也得早起。」 许骋还想说点什么,何烯年赶在他开口前继续说道:「那或者之后我就直接带早餐来这里,我们一起吃,反正之后你也每天在这里。」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问他:「这样可以吗?」 许骋没有答话,又开始了敲键盘,何烯年弯腰看了他一阵,说:「不说话那就是可以,就这么说定了哈。」 说完何烯年就一熘烟似的跑了,生怕许骋又说「不麻烦了」。 这一整天,何烯年只要不在舞狮注意力都集中在许骋身上,要么就在他身边待着,要么就远远地看着他。 收工的时候,何烯年又殷勤地去凑到许骋边上,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的呀,我载你?反正也是顺路。」 许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开车来了,不用你送我。」 何烯年哦了一声,继续说:「那你送我吧,我车还在便利店呢,那天回去后一直没有开回来。」 许骋听了,挑挑眉说:「那你说载我就说说而已的?」 何烯年揉揉鼻子,小声说:「开你车,我做司机也算载你了。」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许骋笑了笑说。 何烯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嘲讽,只是说:「那你送我行吗,我去取一下我的摩托车。」 说完这句他继续很大度地说:「不行也没关系的,虽然李瑜他们的车满员了,这里公交过去也很近的。」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次,「真的没关系的。」 他们俩本来并排走着,许骋听到他这么说停下了脚步,转头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何烯年几眼,然后说:「你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何烯年眨眨眼,然后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你说什么?」 许骋看了他一阵,还是对他毫无办法,嘆了口气说:「走吧,还能怎样。」 他的语气无奈至极,但是眉眼中分明带着笑意。 何烯年爽快地说,「好嘞」,脚步不停地跟上了许骋。 其实他心里都盘算好了,李瑜的车虽然还有位置,但是里面还装了很多舞狮用的道具什么的,再坐人虽然不是不行,但是确实有点勉强,自己找许骋送简直合情合理。 以后他也不开车来了,早上就坐个公交好了,这样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 何烯年如愿以偿地蹭上了车,到的时候,他本来想再接再厉把晚饭也约了,却被许骋拒绝了,他说晚上还有个视频会议,何烯年听他这么说就没敢东扯西扯再耽误他时间,道了别就利落地下车了。 他下车后许骋却没有立刻开走,只是微微附身,透过车窗看他,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何烯年也弯下腰,趴在副驾驶位上的车窗看他,问:「怎么了?」 第156页 许骋和他对视几秒,摇摇头说:「没事,回家吧。」 何烯年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退后了几步,让许骋启动车子,这次许骋很快就开车离开了。 到家后,何烯年才发现许骋给自己发了条微信,让他到家了说一声,看了眼时间,估计是自己走没多久发的。 何烯年看到消息后乐了,心想许骋刚刚十有八九是想说这个吧?是不是不好意思当面问,还怪可爱的呢。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家了,发完又提了一嘴,「我订好早餐了,明天你直接来剧院就好,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 这条发出去之后何烯年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复,怕错过了许骋的信息。何烯年这晚连洗澡都带着手机,吃饭的时候也是吃两口就看看手机,还被何坚骂骂咧咧了几句。 只是直到十一点多他都要睡了,许骋还没有回覆。 何烯年躺在床上看手机,自言自语道:「怎么又不回了呢。」他漫无目的地浏览手机里各个app,看了没几眼又回到了微信界面,不厌其烦地刷新着聊天界面。 他心里揣着事就容易睡不着,他总觉得许骋只要看到了他的信息就一定会回复。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眼睛痛得不行了何烯年才放下手机休息一阵,休息完了又继续捧着手机等信息。 他觉得自己就像青春期等着女朋友回简讯的小屁孩,因为一条不知道有没有回覆的简讯辗转难眠。 等到十二点多的时候,何烯年刷着刷着手机,页面上方突然弹出了许骋的聊天框,同时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叮咚」一声。 何烯年几乎是立刻就点击进入聊天页面,许骋回复了一个「好」。 聊天页面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何烯年于是捧着手机等着许骋发下一条信息过来。 果然,很快许骋的信息就过来了:明天你怎么过去? 何烯年看了一眼,连忙打字:我坐公交…… 只是还没打完一句话,许骋的这条信息就撤回了。 何烯年有点疑惑,他把聊天框的字删除,发了个问号,随后又发:我看见了,我应该当做没看见吗? 许骋:当作没看见 何烯年:我看见了 何烯年:明天我坐公交 何烯年:你要载我过去吗? 许骋:…… 何烯年:不行吗?那我早点起床坐公交就好,没关系的 许骋:…… 许骋在那头都要被气笑了,不知道何烯年从哪儿学过来的这么茶里茶气的发言。 何烯年:刚结束会议? 许骋:嗯 何烯年有点心疼,这会儿都快要一点了,许骋洗漱完估计都要两点多了,他想让许骋早点休息,于是也不再和他扯了,直接发: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许骋这次发了张照片过来,何烯年点开大图。 图片上是氤氲的雾气,锅里的水沸腾着,里面煮着面。 何烯年心疼得难受,早知道刚刚在便利店就顺便买点吃的给他了,他问许骋:现在才空下来做饭? 可能是不方便打字,许骋直接发了语音过来,他说:「对,刚结束。」 何烯年听完这一条语音,许骋又发了一条过来:「不是故意不回你信息,刚刚没来得及看。」 许骋低沉的嗓音听得何烯年心底暖暖的,明明他可以什么都不说的,但是偏偏他解释了,何烯年觉得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心动了一下,他打字回覆:我知道的。 许骋说:「别熬了,早点睡吧。」 何烯年突然不想结束聊天了,他随便扯了个谎:没有特地熬夜,刚看完了一部电影你就回我了。 许骋这次的语音没这么快过来,等了大概一分钟左右他才说:「以前不是挺早睡的?」 何烯年:年纪大了,觉少。 许骋:......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到许骋吃完了晚饭,说要去洗漱了,何烯年才再次道了晚安。 最后许骋还是说早上载他过去,何烯年一见他这么说,连忙发了个谢谢,生怕他又撤回了。 这个晚上,何烯年幸福得直到入睡前他都是笑着的。 第二天早上,何烯年早起了一点,让自己早训完还能洗个澡,他不想一身汗臭地坐许骋的车。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试过,但是这时候到底身份不一样了。 许骋比约定时间早了十来分钟到狮馆,许骋许骋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十有八九是因为睡眠不足。 何烯年看了眼他的脸色,问:「要不我来开?」 许骋拒绝了,并让他系好安全带。 车子等红灯的时候,何烯年问他,「最近怎么没见到孙秘?」 许骋说:「他有别的工作在忙,不能天天跟着我跑。」 何烯年点点头说好,然后提前找了个跑腿让人把早餐送去剧院。 两人到了剧院的时候早餐已经到了,何烯年和许骋一起吃了早餐,美滋滋地去排练了。晚上离开的时候何烯年又厚着脸皮找许骋送他回家。 几天下来两人几乎算得上是出双入对,就差上洗手间没有一起去了。 何烯年找许骋的时候也没有避讳其他人,几天这么下来,所有人明里暗里都在传,看不出来那个能挺举两百斤的何烯年是个同性恋,居然还胆肥到追项目总。 第157页 直到内情的几个人尤其是李瑜和关笙也没少揶揄他,何烯年都一笑置之。 怎么说呢,大家也不是在传谣,顶多就算说八卦罢了,只要不影响到许骋,何烯年自己倒是都没什么所谓,他倒是希望有一天大家都能传,何烯年把许骋给拿下了! 第79章 旧梦重温 离正式演出时间越来越近了,何烯年他们排练也愈发紧张,孙铭最近也时不时跟着许骋过来帮忙了。 何烯年已经能从很多渠道看到了他们的演出通稿,传统纸媒和新媒体都有。 最近许骋空下来就在打电话,估计也是为了演出的事,排练的空档何烯年也不太敢找他聊天了,只是随手给了些喉片和凉茶给他,让他空了就能吃,他嗓子听起来哑哑的,能少说一句是一句吧。 他们这齣舞台剧主要背景是上个世纪初,那时候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经济相对落后,而且战火不断,很多华人迫于生计不惜背井离乡、漂洋过海。 那些离开故乡的人们也带走了本土的乡愁,舞狮就是其中一种。 何烯年他们演绎的就是这些华人,他们在异乡落地生根,起初因为祖国的落后不得不仰人鼻息、艰苦度日,温饱尚且无法顾及,于是曾经引以为傲的腾跃挪移也只能在卑躬屈膝的生活里蒙尘。 舞台剧的表演形式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先抑后扬,前半段最压抑的部分,比如离乡、被外国人小看、侮辱这些情节都是靠粤剧演绎的。 全剧的第一个小高潮就是他们被欺压得忍无可忍,套上狮头给所有看不起他们的人来了一段即兴表演。 这段主要通过狮子的神态呈现情绪,动作虽然不算难,但是对狮头是个很大的考验。 从这里开始,后半段就是大量的舞狮表演,单狮表演、群狮表演交替着上。 何烯年他们要通过狮子的神态和动作把整场表演的气氛炒热,要用层层递进的情绪把前面所有的憋屈劲儿都发泄出来,这样才有看点。 为了增加观赏性,他们的舞狮部分有很多高难度的动作,侧翻下桩、后翻上桩、高桩倒步、钳腰饮水,几乎所有动作都有涉及,而且每次表演至少两头狮子同时表演一样的动作,这不仅考验技术,还考验两头狮子的默契,和台上所有人的体力。 考虑到故事的背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肯定是华侨,所以许骋这段时间都一直在联繫各地的华侨商会,乃至国外的华侨商会,期望能得到他们的宣传和支持。 许骋这天提前跟何烯年说晚上有饭局不能送他。 这个饭局许骋之前和何烯年提过,是通过赵嘉沛的爷爷赵老牵线搭桥才找到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华侨,都是些名成利就的成功人士,要想他们帮忙,估计单靠金钱是无法打动他们的,那就只能酒桌上见真章了。 何烯年分得清轻重缓急,许骋的应酬都是为了这齣剧,所以许骋让他今天自己回去的时候何烯年爽快地答应了,也没有整之前弯弯绕绕的东西。 因为许骋还要去把赵嘉沛和赵老给给接上,所以今天提前离开了剧院,结束排练之后何烯年就自己回家了。 他回到家之后总是在担心许骋,今天晚上的饭局说白了许骋就是个乙方商务,得求着别人帮他们宣传,肯定要喝不少。 孙秘不在许骋身边,喝多了也不知道找谁照顾。 何烯年回到家焦虑了一晚上,也纠结了一晚上要不要去接许骋,终究在将近九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出门了,出门前还特地跟何坚打了招呼说自己去接个喝醉的朋友,今晚可能挺晚回甚至不回了。 何坚躺在摇椅上看都没看他,只是朝他摆摆手,「走吧走吧,男大不中留。」 何烯年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狮馆,顺便去找李瑜借了车,毕竟许骋有可能醉得不省人事了,还是开个小车比较方便。 何烯年就一声不吭开车去到了许骋他们吃饭的地方,还好他们吃饭的地方是私房菜馆,给客人进出的正门就一个,没有后门,何烯年停好车就在门边的马路牙子上坐着,等人出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许骋到底离开没有,只是在家也实在是放心不下,睡是睡不着了,就当出来散心了,而且这种饭局一般都没这么早结束的。 何烯年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看着饭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大人小孩,清醒的、不清醒的,一拨又一拨人离开,等了差不多一小时,门口突然吵吵嚷嚷起来了。 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互相搀扶着走出来,明显喝高了,五个人搭着彼此的肩膀,晃晃荡荡地一起走出了门口,还嚷嚷着,「再来一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五个大叔后面又跟着三三两两搭着肩膀的大叔,同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嘴里放着最狠的话。 何烯年站了起来,终于看到了那几个大叔后面的,站得笔直的许骋,而许骋身旁跟着赵嘉沛和赵老,赵嘉沛抬手虚虚地扶着许骋,似乎是怕他摔了。 离得太远,而且前面有零星的几个人挡着,何烯年分辨不出许骋是不是还清醒着,许骋喝多不上脸,而且行为举止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会很难受,但他表面倒是忍得挺好的,轻易看不出来。 何烯年隔着马路看过去,看许骋跟前面的几个大叔握手,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几个大叔轮流拍着许骋肩膀,许骋比他们高出了一个头,还微微弯着腰迁就他们。 第158页 很快门口就陆续来了车,许骋和赵嘉沛一一把他们送上车,没有了人群的遮挡,何烯年终于得以看清许骋。 赵嘉沛这时走到他身边似乎说了句什么,许骋只是摆摆手,然后就这么站着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才从兜里拿出手机。 何烯年这会终于确认了,许骋确实是喝多了,而且状态非常非常不好。 因为那个并不明显的停顿,还有他虚弱无力的摆手。 意识到许骋喝多了之后,何烯年什么也没想,也没有犹豫,他径直走过了马路,去到了饭店门口。 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刚开始都没意识到何烯年正在靠近,依旧在说着话,何烯年越走近越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了。 赵老说:「嘉沛,你别听他的,你得得送送许总,许总喝太多了,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就好了。」 许骋说:「赵老,我没事儿,我叫个车送你和嘉沛回家,我再自己叫车就好。」 赵嘉沛说:「不行,我送送你吧,你喝太多了,我看着你脸色都不对劲。」 说完赵嘉沛想扶一把许骋,许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的搀扶就是这个时候,何烯年就已经走到了许骋身边。 何烯年不顾许骋错愕的目光,很自然地一手扶着许骋,一手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说:「我来打车,我来送许骋,别担心。」 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何烯年身上,赵嘉沛和赵老的视线多少带着试探的意味,何烯年不甚在意,而许骋的目光尤其灼热,他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何烯年,被何烯年托着的臂弯也没有抽走。 许骋整个人似乎被下了定身咒,只知道看着何烯年一动不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嘉沛,他朝何烯年笑了笑,说:「那太好了,我没喝多少,我自己能打车,我和爷爷就先走了,麻烦你照顾好学长,他今晚喝挺多的。」 何烯年点点头,「辛苦两位为我们组这个局了,下次一定再请赵老和你吃饭。」 赵老笑眯眯摆摆手,「你们花了这么多心思,这齣戏排得这么好,没人看到那多可惜,要更多的关注,更多的人看到才好嘞。」 赵嘉沛也说:「对啊,你就别客气了,当初还是我们拉你参加,组个饭局什么的只是举手之劳,一句话的功夫,何况今晚最拼命的是学长,我们倒是没做什么。」 何烯年看着赵嘉沛很诚恳说:「两位太谦虚了,我真的很感谢当初你们能邀请我参加这个表演,真心的。」 赵嘉沛笑笑,心领神会。 说话的功夫,他们打的车已经到了,何烯年送赵老和赵嘉沛上了车,叮嘱司机开慢点,司机应下之后平稳地起步,然后驶离了饭店。 在何烯年送赵嘉沛和赵老上车的时候,许骋一直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站着,看起来完全不像喝醉酒的人,只是飘忽着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何烯年。 何烯年每次不放心回头看他,都能和许骋对上视线。 安顿好一切之后,何烯年走到许骋身前,问他:「难受吗?」 许骋微微低着头,脸色有点发表白,过了一会儿只是看着何烯年点点头,不说话。 何烯年帮他把眼镜取下来,随手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温声说:「我们进去先坐一阵再回家好不好,喝点热水缓一缓。」 许骋还是点点头。 何烯年于是扶着他重新进了饭店。 这一幕似曾相识,几年前,他也曾经在这么一个夜晚,陪着喝多了的许骋。 何烯年一手扶着许骋的后腰带着他往前走,明知道许骋这会儿不在状态,但还是没忍住问他:「你记不记得,我之前也是这么照顾你的。」 许骋没有回答。 何烯年就继续自说自话,「现在回想一下,好像你比我容易醉,我都没怎么醉过。」 「以后还是少喝点吧,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了。」 何烯年扶着许骋坐下之后问服务员要了杯温水,估计是耽误他们下班了,服务员只是随手取了一个玻璃杯,拿了一个装着滚烫热水的茶壶给他。 何烯年不想这个时候起争执,只是又去收银台买了瓶矿泉水,然后回到许骋身边自己兑温水。 许骋估计是胃有点难受,坐姿有点别扭,上半身前倾,双手手肘撑着膝盖,就这么俯着身子。 何烯年连忙兑好一杯温水,然后动作很轻地扶他,许骋倒是没怎么挣扎,任由何烯年把他拉起来。 「骋哥,先喝杯水,喝点水没这么难受。」边说何烯年边把水杯递到了许骋嘴边。 许骋眼神已经明显不对焦了,迷迷糊糊看了一下何烯年和他手里的水杯,他没有喝水,但是也没有推开杯子。 许骋醉眼朦胧地看着何烯年,缓慢地眨眨眼,然后一字一顿地喊了何烯年的名字。 「何、烯、年。」 何烯年不知怎么地听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应了许骋。 许骋却不依不挠了起来了,又叫了一次何烯年。 何烯年依旧好脾气地回应他。 就这么重复了四五次,何烯年都一直很耐心地回答许骋。 第五次喊完何烯年之后,许骋顿了顿,终于换了一句话了,他说:「不是做梦,梦里你没有理我,我叫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没有回头。」 第159页 许骋喝过酒的嗓子有点哑哑的,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到何烯年的耳朵里,落到他的心里,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要碎了。 何烯年很轻地握着他有点凉的手,不敢用力,像是轻轻抚摸着什么无价之宝,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叫一次不回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傻,叫那么多次?」 「因为我总觉得下一声你就会回头了,你看,这次你就回头了。」 第80章 洗洗睡 「因为我总觉得下一声你就会回头了,你看,这次你就回头了。」 许骋说得很慢,说完还对着何烯年笑了笑。 他就这么安静而执着地注视着何烯年,何烯年觉得他的双眼里装了很多很多的感情,心疼、喜欢、眷念、满足,各种各样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变成了满腔的温柔,里头唯独看不出一丝责备和怨恨。 仿佛酒后吐真言,那些清醒时刻维护的面子和立场都被粉碎了,许骋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袒露了给何烯年。 何烯年听着许骋的话,看着许骋的表情,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他低着头,不忍再看许骋。握着许骋手的指尖都在颤抖,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重逢以来说了很多很多次对不起,何烯年每次道歉都是真心实意的,却还是觉得不够。 何烯年深呼吸一口,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扯了个笑容面对许骋,温声说:「喝点水,没这么难受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许骋这回没说什么,就这何烯年的捧着杯子的手喝完了一杯水。 何烯年不敢让他喝太多,怕他胃胀得更难受,喝完水陪着许骋坐了一会就扶他上了车。 怕许骋不舒服,何烯年一路上都开得很慢,边开车还边留意着他的状态,看他有没有想吐。 还好许骋似乎已经好多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上,转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去到许骋住的小区,何烯年用许骋刷了个脸过了门禁,然后把车开到他住的单元楼下,停好了车。 一停好车,许骋就睁开眼睛了,他从下车,到坐电梯,到在自家门口输入密码全程都挺正常的,虽然脚步有点虚浮,但是起码按电梯和按密码都没有出错。 何烯年就默默跟在他身边,时刻留意着他的状态。 等到他进了门,何烯年也站在门外看着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打算进去给他泡一杯蜂蜜水就离开了。 许骋进门之后站了在玄关处一阵,也没有开灯,何烯年在他身后反手关上了门,顺便摸索着把玄关的灯给开了。 谁知房间亮起来的那一刻,许骋却突然软了身子,靠着玄关旁的鞋柜就要倒下。 何烯年眼前一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扑了出去,手也已经伸出去捞住了许骋的腰。 只是喝醉酒的人太重了,何烯年被他带着也要扑倒,两人同时倒下之前,何烯年一手撑着许骋,一手攀着鞋柜稳住身形,两人堪堪稳住之后何烯年才慢慢卸力让许骋靠着鞋柜坐到地上。 许骋屁股一粘地就要躺下,何烯年连忙继续蹲下身靠近许骋,许骋就这么顺其自然地靠到了他的怀里。 何烯年单膝跪在地上,看着怀里半躺着的许骋,他的眉头皱着,嘴唇也紧抿着,脑门有一点冷汗。 何烯年小声地叫他,叫了几声,许骋双眼才挣扎着睁开了一条缝看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又闭上眼睛了,闭上眼睛后又嘟囔着说:「难受。」 边说还边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自己靠得舒服一点。 何烯年被他蹭得整个人都难受起来了,他双手艰难地扶着许骋,自己又换了个姿势直接坐在地上。 他看了许骋一会儿,有点庆幸自己今天晚上来找他了。 他不敢想像,如果今晚没来,许骋将会在所有人面前装得云淡风轻地,似乎丝毫不受酒精的影响,然后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家,回到家了才终于卸下所有的防备,一进门就倒下了,运气好的话没被磕到碰到,运气不好的话估计都能见血。 他抱着许骋坐了一会儿,许骋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再这么睡下去不是办法,这会天气还挺凉的,他自己倒是没所谓,许骋喝醉了,又这么躺地板睡一晚上,肯定得感冒发烧。 何烯年怕了拍许骋的背,然后轻声喊他的名字,喊了几声许骋也没有醒来,只是长腿不舒服地蹬了蹬。 见他这幅模样,何烯年放弃了叫醒他的打算,他小心地托着许骋的背,然后慢慢腾出自己被他压着的身体,调整着他的姿势,让他靠在后面的鞋柜上。 确认他靠稳了之后,他才绕到许骋的脚边给他脱了鞋。 给许骋脱完鞋子他已经折腾得出了一点汗了,何烯年叉着腰,看了会儿眼前的许骋,他委屈地缩在玄关处,手脚都缩着,伸展不开,明明闭着眼睛,看起来却好像在生气。 何烯年看了一会,无声笑了笑,还是觉得很稀奇,于是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他拍了个照才开始盘算怎么把他搬到床上。 他心里盘算着,从玄关到床上大概是四五步的距离,一鼓作气应该能把人搬过去,只要许骋不发酒疯。 说干就干,他走到许骋身前,然后蹲下,捞起他的两条手臂绕到自己身前,双手捞住了他的膝弯,边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骋哥,你给我老老实实啊,不然我们加起来六十多岁,摔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160页 何烯年趁着他不闹腾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他缓了缓,许骋不知道是睡得太死还是听到了他的念叨,一直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呼吸绵长,打在他颈侧。 何烯年此刻非常庆幸自己多年来坚持锻鍊身体,否则许骋这个体格他还真搞不定,现在背着都有点吃力了。 他背着人走到床边,小心地许骋放到床上,这整个过程许骋都没有挣扎,像何烯年他爸说的,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许骋还穿着西服西裤,何烯年站在床边纠结了半天,最终只是帮他脱了袜子,解了两颗衬衫的纽扣。 他有色心没色胆,归根到底,骨子里还是怂,那些花里胡哨婊里婊气的话可以张口就来,但是落到实际行动还是个矮子。 何烯年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就走去冰箱那里,想翻翻有没有蜂蜜或者牛奶之类的东西。 只是他一打开冰箱,别说蜂蜜牛奶了,连个鸡蛋也没有,冰箱空荡荡的,只有两排矿泉水。 何烯年看着空荡荡的冰箱,突然觉得有点生气,气他为什么这么大人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过得这么随便? 五年过去了,一点长进也没有,至少刚认识那会儿,许骋虽然也过得糙,但是起码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冰箱里面也不至于连个鸡蛋也没有。 何烯年嘆了口气,拿了几瓶矿泉水出来倒进水壶里,给他烧热水喝。 毕竟这个时间点了,叫跑腿都不一定能叫到。 等待水烧开的时候,何烯年随手给他收拾了一下公寓。 水烧开之后,他兑了杯温水端过去给许骋喝,没有解酒的,多少多喝点水促进代谢。 何烯年捧着水杯走到床边,随手把水杯放到了床头柜,打算先把人扶起来再给他喝水,谁知一转头,许骋居然已经醒了,一手搭在额头,双眼微微眯着看他。 何烯年愣了愣,问了句挺多余的话,「你醒了?」 许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沉默着看他。 何烯年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拿过那杯水,继续说:「醒了就喝点水吧,你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给你烧了壶水。」 许骋还是沉默着仰视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翻了个身,面对着何烯年那边,何烯年以为他要继续睡,没想到许骋却慢慢在被子里往另一个方向挪动了身体。 目测有一米八的大床在许骋的努力下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何烯年站在床边不知道他想干嘛,直到许骋从被子里抬出手臂,然后拍了拍身边那个空位。 看着这个动作,何烯年终于明白了许骋在做什么。 他的心跳一点点加速,夜里太安静了,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骋哥,你这是在干什么?」何烯年听到自己生涩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没有人回答他,许骋只是抬着眼皮看他,重复了那个拍拍床的动作。 「你醒着吗,还是在做梦?」何烯年弯下腰,双手撑着床直视着许骋继续问。 许骋依旧没有回答。 何烯年觉得自己也喝大了,他在许骋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杯子,然后蹬掉了鞋子,掀开了被子,然后躺进了被窝。 被窝被许骋捂得暖暖的,带着点酒味和许骋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混合起来有点醉人又很好闻。 何烯年侧过身和许骋对视,轻声自言自语道:「你又睡了我了。」 许骋没说话,只是把身上的被子往何烯年那边扯了扯,然后又朝着何烯年的方向缩了缩,看了他一阵,慢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随后呼吸变得绵长。 何烯年隔着极近的距离看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他知道许骋喝醉了,现在做的事、说的话可能天亮之后都不作数,但还是觉得很满足。 这是那些年他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场景。 何烯年看了许骋很久很久,直到睡意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他才轻声说:「晚安。」 第二天早上,何烯年是被浴室的水声吵醒的。 眼睛睁开了,但是脑子还没有上线,他迷迷瞪瞪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从床上鲤鱼打挺似的猛地弹了起来,然后摸了摸旁边的空位,还是温温的,许骋应该刚起床不久。 昨晚光顾着幸福了,完全没想过早上起来碰见许骋会多尴尬。 何烯年想,要不趁着许骋还没有出来,自己先跑得了,但是现在不见,等会在剧院不也要见面,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 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行,横竖许骋都起床了,总不可能眼瞎到看不见旁边的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何烯年风中凌乱了好一阵。 在他还混乱之际,浴室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何烯年愣愣地转头看过去,浴室门被打开,许骋从氤氲的水雾中披着睡袍走了出来,边走还边繫着腰间的腰带。 何烯年一大早上被一幅美人出浴图冲击得脑子宕机,只能木木地看着许骋走到自己身前,问:「你要不要洗个澡?」 何烯年仰头看着许骋,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天杀的,他在邀请我洗澡! 第161页 第81章 演出 也许是何烯年呆愣太长时间了,许骋微微弯腰直视着何烯年的双眼重复道:「你要不要洗个澡?」 何烯年这才清醒过来,想到自己一大早蓬头垢面的,他连忙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回避着许骋的视线,顺便抹了一把脸,确认自己的鼻子和嘴巴没有流出奇怪的东西。 何烯年磕磕盼盼地说:「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啊,也不是,我想回趟家。」 说完就着急忙慌地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却又坐在床边找了好半天自己的鞋子在哪里,越找越着急,越着急又越找不着,把他生生急出了一脑门汗。 最后许骋看不过眼了,去拿了双拖鞋放到他脚边放下,然后朝他笑了笑说,「慌什么,我们昨晚又没做什么。」 何烯年穿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许骋,既觉得许骋对他的态度好像有点微妙的转变,又想说你怎么这么渣。 等他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昨天晚上他和许骋确确实实真的没做什么,顶多就是盖着同一张被子纯睡觉。 何烯年不由得懊悔,早知道就做点什么了,反正许骋喝大了,做什么都赖到他身上就好了,现在这么一想还挺亏。 他穿好鞋,然后站了起来走去浴室,边走装作挺自然地说说:「对啊,本来就没干什么,我只是刚起床脑子还没有醒过来。」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完全散开,何烯年能闻到很清新的沐浴乳的味道。 想到许骋刚刚在这里洗澡,他有点脸热,深呼吸了一口想冷静一下,但是起了反作用,他觉得这些水雾都被自己吸到脑子里了。 何烯年自嘲笑笑,反手关上门,然后走到洗漱台边上,抬手擦了擦镜子上的水雾,然后凑向前照镜子。 昨天晚上睡得晚,脸色一般,眼底青黑,看起来有点憔悴,只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泛红。他又看了几眼镜子里的自己,从镜子里看到那一枚红绳繫着的戒指不知道为什么从领口掉了出来,估计是睡得太死了翻身的时候弄出来的。 何烯年没有多想,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洗脸,洗完脸就看到了旁边准备了新的牙具和一次性剃鬚刀。 还没来得及感嘆许骋的细心,浴室门被敲响了,许骋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开一下门,拿一套换洗衣服给你。」 何烯年开了门,许骋捧着一叠衣服站在门口,在他开门后递了过去。 何烯年接过衣服之后许骋说:「内裤没穿过的,但是上衣和裤子都穿过一次,别介意,我没多少休闲服,衬衣西裤你又穿不舒服。」 何烯年忙不迭说没关系,许骋点点头就离开了。 他哪里会介意,之前他和许骋的家居服都是换着穿的,许骋的码数比他大一码,何烯年穿着会有点宽松,但也还好,宽松点穿着反而舒服。 关上门之后,何烯年一头埋进了衣服里,有点变态地吸了一口气。 浴室里雾气还没有散尽,鼻尖萦绕着洗涤剂和古龙水混合的淡淡香味,何烯年光是想想都有点难受,他连忙放下衣服开始洗澡。 洗完澡后出来许骋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餐桌边看手机了,餐桌上放着一锅冒着热气的东西。 何烯年走过去看了眼,是一锅面条,清水煮面条。 不愧是你! 也许是看到了何烯年一言难尽的表情,许骋难得有点不自然地放下了手机,说:「家里没什么食材,将就着吃点吧。」 何烯年连忙坐下说:「不将就不将就。」说完就很不客气地拿起碗给许骋盛了一碗面条,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面条煮得有点过了火候,有点坨,味道也很淡,但是何烯年一连吃了三碗。 吃到第三碗的时候,许骋说:「别勉强了,吃不完就算了,等会撑到你了。」 何烯年很自然地说:「昨晚折腾到半夜,早饿了,我得多吃点。」 说完他看了眼许骋,许骋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有点一言难尽,看起来就不对劲,何烯年这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点歧义。 他连忙放下碗筷解释,「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字面意思,昨晚带你回来然后背你上床什么的。」 不对这么说也不行,听起来像是抱怨。 于是何烯年连忙改口,「也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你麻烦的意思,唉,就是...」何烯年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最后嘆了口气,「你觉得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吧。」 许骋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等到何烯年自暴自弃没时候他轻笑一声,说:「我也没想什么,你慌什么慌。」 何烯年埋头吃面,心说,你这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没想什么啊。 两人匆匆解决了早餐就赶去剧院了,去到的时候正好碰上我李瑜他们也来了,面包车上的陈昊朗他们鱼贯而出,看见了许骋和何烯年也都打了招呼。 这段时间天天见他们同进同出都习惯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李瑜走到何烯年身边,和他并排着往前走,边走边问他,「你买新裤子了?没见过你穿这裤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烯年心虚地瞟了前面的许骋一眼,压低声音说:「我穿什么裤子关你什么事,别瞎打听,一天天的能不能别这么八卦,当心你女朋友嫌弃你!」 第162页 李瑜有点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事吧,吃炸药了,这么凶?我就问了一句你就破防了??」 何烯年没理他,快步跟上了许骋,留下李瑜在他身后骂骂咧咧,「有男人就不要兄弟了。」 这几天排练都很紧张,里正式表演没多少天了,他们都在紧锣密鼓做最后的准备,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何烯年也累得没心思再想其他的了,每天晚上回家倒头就睡。 有一个晚上十点不到的时候他的心理医生姜医生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这段时间没去复诊睡眠怎么样,何烯年听了两次才想明白他在问什么,迷迷糊糊地回答挺好的,还说要请他过来看表演。 姜医生听他口齿不清的声音就知道他最近情况应该不错,于是也没再寒暄很快就挂了电话了。 何烯年就随手把电话往旁边一扔就又重新睡着了。 日子过得又累又快,正式表演前的最后一次排练之后,许骋请大家吃下午茶,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聊后面演出的事情,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几个能闹的一直在起闹王荼和许骋两人,让他们说几句话。 最后王荼遭不住,举起手里的奶茶,酷酷地说了一句,「祝顺利。」 王荼说完之后所有人都不满意,都在在「切」他,但是王荼无论大家怎么起闹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于是所有人的战火又转移到了许骋身上。 许骋笑了笑,扫了众人一眼,然后举起手里的咖啡,说:「那就祝我们旗开得胜,祝南狮走向世界,祝你们每一次出狮都顺顺利利。」 说完就举起了手里的咖啡,继续说:「敬所有人,辛苦了,无论结果怎么样表演结束之后我都给大家包个大红包。」 大家终于听到了想听到的,都在互相说好。 何烯年率先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碰,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又错开,其他人也随之纷纷举杯碰杯。 前期的宣传做得不错,正式表演前几天,上线的门票已经售罄了,少量的票会在当天现场出售。 表演当天,何烯年他们紧锣密鼓在后台准备,王荼则和孙铭一起接待重要来宾,许骋早早就去接上了易总,表演正式开始前顺便在vip室商量事情。 何烯年在后台有看到现场的上座率还可以,简单的画外音介绍背景之后,舞台剧正式开始。 哀戚婉转的粤剧唱腔响起,唱尽了战火纷飞年代的动荡不安,家国破碎,民不聊生,逼得人只能背井离乡。 屈辱和不甘日益累积,生存和温饱岌岌可危,然而,哪怕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不知道是因为骨子里的倔强还是血脉中的气节,南狮的手艺还是在耳濡目染中传给了下一代,孩童在街道上举着个简易的狮头跳动,却冲撞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冲突一触即发,压抑了许久的青年们从破败的房子里找到了那个保存完好的狮头,戴上狮头的那一刻,狮子和狮人融为一体。 舞台上几头狮子灵活地摇头摆尾,跳跃过比人还要高的重重障碍,翻身、腾挪,每个动作都利落坚定,隐隐透露着威严。 几个嘲弄他们的外国人被吓退,也让大家意识到舞狮这门手艺并非累赘,哪怕这里除了这些一起漂洋过海的同伴再无其他人懂得南狮,他们依旧重新开始了舞狮,甚至重新过起了那些疏忽了的节日,中秋、春节,他们也都重新团聚在一起,虽然并无血脉联繫,但是身边一同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就是乡愁最好的寄託。 他们一起,在地球的另一边一起去见证祖国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抗战胜利、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的胜利... 团聚的人越来越多,有那些最初到这里的,也有之后到来的,有迫于无奈的,也有想来闯一番事业的,有青葱少年,也有耳顺老人。 跨越大洋彼岸传来的喜讯尽管带着时差,但是他们由衷的热情和自豪却丝毫不掺假,他们总是在延迟很久之后送上遥远的祝福。 舞台剧最后的一幕,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曾经学艺的狮馆门口。 他佝偻着呗,头却高高扬起看那红底金字的招牌。 不知何处传来熟悉的锣鼓乐声,那头曾经他舞动着的狮子突然出现在狮馆内,一如他当年,生疏又新奇地迈动着步伐,摇头晃脑地看这个世界。 老人的身旁慢慢走出来了所有表演的狮子,门内的狮子一点点离开所有人的视野,给其他狮子留下了整个舞台。 老人缓缓转身,看向身前并列舞动的群狮,幕布随之缓缓落下,全剧终,观众席上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经久而热烈,幕前幕后全体人员在掌声中上台朝着观众们深深鞠躬。 抬头时,哪怕双眼蒙上了汗水,灯光让他视线模糊,何烯年还是一眼看到了台下第一排站着为他鼓掌的许骋。 许骋似乎是在笑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他,何烯年看得不太真切。 但是,看着观众们的反应,在盛大如潮的掌声和欢呼声里,何烯年觉得,许骋或多或少,有在为自己感到骄傲吧,好在这一次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就够了。 第82章 深夜来电 观众陆陆续续都散了,后台还挺热闹的。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陈昊朗抱着小轩说:「好险,我刚差点踩空还好轩仔抓得紧,不然丢脸丢大发了。」 第163页 有人再说,「有看到观众的反应吗,鼓掌鼓了好久。我看到有几位老华侨都哭了,感觉我们要火啊。」 何烯年边喝水边听大家说话,顺便到处看看许骋来了没有,表演结束之后就没见过他。 找了一会也没找到,何烯年正打算给他留言的时候,李瑜朝着何烯年喊,「有人找你」。 他看过去,是苏杞和姜医生过来了,苏杞居然还捧着花。 何烯年笑着迎了过去,苏杞顺势递了怀里的那束花过来,说:「演出很好看,谢谢你送的门票。」 何烯年打趣他说:「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只送给我多不合适。」 「没办法,穷医生是这样的了,这束花还是我俩一起买的呢。」苏杞边说边指了下身旁站着的姜医生。 姜医生笑着说:「蹭你的票还挺不好意思的,我送花怕你觉得不舒服,就拉上他一起了,见谅。」 何烯年摇摇头,说:「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这也太客气了。」 姜医生回避了这个话题,只是温声说:「你现在挺好的。」 他没有明说是哪一方面,但是另两人都心知肚明,而且姜医生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何烯年会心一笑,点点头说:「对,托你的福。」 「和我关系不大,是你自己争气,什么时候有空再来我这里做个回访吧,简单聊聊。」姜医生继续说。 何烯年笑着答应了,说之后没这么忙了一定过去。 他们聊了没几句,何烯年就看到了许骋和王荼还有几位易氏的高层来了后台。 许骋一进门,何烯年就看到他了,一手捧着花,越过面前的姜医生和苏杞朝他挥手打招呼。 苏杞和姜医生也被他的动作吸引,同时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许骋。 许骋朝他们三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苏杞和何烯年倒是熟悉,只是姜医生他没见过,许骋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得久了一点,然后就忙着和旁边的人说话了。 据说是易总对今晚上的表演非常满意,特地来后台看看,还说包圆了今晚所有工作人员的夜宵。 后台化妆室瞬间就沸腾了,所有人都在欢呼,说谢谢易总。 很快许骋一行人就离开了,他们待的时间很短,许骋也一直跟在领导身边,何烯年没找着机会和他说话。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从谢幕那一刻起,何烯年就疯狂地想见许骋一面,和他聊聊天,聊什么好像也不太重要。 许骋走了之后,何烯年有点失落,他们喊去吃宵夜也没什么心情了,加上这段时间确实挺累的,好不容易公演还听成功的,他只想回家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家何烯年晚饭也没吃,随便洗漱一下就躺下了。 刚躺下他就睡着了,睡到半夜他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摸了摸床头,没摸着自己的手机。 大晚上的,不知道谁打电话过来,本来犯懒打算等对方挂电话的,但是铃声停了一会儿,就又响了起来了,何烯年怕不知道谁找他有急事,于是开了灯起床找手机。 最后他在第二通电话挂断前,在自己的外套兜里找到了手机。 一掏出来,何烯年就被来电显示吓得一个机灵,手机屏幕显示着「许骋」。 他手比脑子快,咻的一声就接通了电话,电话顺手就放到了耳边。 许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喂,烯年,听得到吗?」 何烯年刚睡醒,嗓子有点哑,他说:「嗯,听到了,骋哥,我在。」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怎么了?」 许骋问他,「没什么事,不用紧张,我到家了。」 许骋似乎知道何烯年在担心什么,马上就说了这句话。 说完之后他又问,「睡了?」 何烯年回答他,「没,刚躺下一会儿,还没睡着。」 许骋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何烯年听得不太真切,就听到他说:「瞎说,听这声音,被我吵醒了吧。」 何烯年被拆穿了也不恼,他笑了声,说:「没事,重新睡就好了,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你没和他们一起去吃宵夜?」许骋问他。 何烯年闭着眼睛笑了笑,「你查岗吗?」 许骋:「我挂了。」 何烯年连忙叫住他,「哎,别别别,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我没和他们一起去,我有点累,先回来睡觉了。」 他说完许骋就说:「好,那继续睡吧,我挂了。」 何烯年有点哭笑不得,「你真的就打个电话问我睡没睡?」 许骋故作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来,「还你上次送我回家的人情罢了,怕你在ktv醉得走不动道。」 何烯年厚着脸皮说,「那就是关心我咯。」 许骋这次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了,他说:「少嘚瑟了,早点睡吧,挂了。」 何烯年连忙叫住他,「哎哎哎,别挂,再聊聊呗,你什么时候脸皮变得比我还薄了?」 何烯年边说边觉得自己真是不要脸啊,他几乎没有跟别人这么说过话,之前他们俩还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许骋说的比较多,他自己很少这么求着聊天的,还是这么肉麻兮兮的聊天,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到底还是业务不熟练,虽然隔着电话,何烯年还是觉得臊得慌,脚指头在被窝里抠三室一厅的时候,许骋慢悠悠说道:「也没你脸皮厚,借我衣服穿了也不知道主动还回来。」 第164页 何烯年听到他这么说,愣了愣,随即没忍住笑了出来,「许总还差一套衣服吗!?」 许骋一本正经地说:「差,怎么不差了。」 「好啊,我去还给你,你什么时间有空?为表诚意我亲自上门。」何烯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随便,我不在你放门口也行。」 何烯年:「那不行,我想趁机见见你。」 何烯年说完这句话,许骋那边陷入了诡异但短暂的沉默。 因为许骋今晚主动打过来的电话,还有他话里话外的关心,何烯年恶向胆边生,他问,「骋哥你是不是在偷笑?」 这次倒是回复得很快,「没有,我没笑,少在那编排我。」 很好,否认三连,何烯年想。 「没编排你,你什么时候在,我过去找你。」 「今明两天都挺晚下班的。」 「那我后天过去,后天晚上?顺便请你吃顿饭。」 「怎么老是要请我吃饭。」 何烯年想了想,还是说道: 「因为我厚脸皮,想请前男友吃饭,吃多了说不准就变回现男友了。」 许骋今晚心情好像挺不错的,这通深夜电话气氛也很好,许骋听起来心情不错,不管是因为他真的态度软化了还是因为他们的演出成功了所以心情这么好。 于是,何烯年还是没忍住了更进一步。 何烯年忐忑地等着许骋回话,明明只过了几秒钟,他觉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电光火石间,他甚至坐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被阴阳怪气嘲讽一顿,然后挂电话。 何烯年觉得自己都要被自己吓得心律不齐了,许骋终于说:「到时再说吧,也有可能到时候我不在,你就放下衣服离开就好了。」 「没事,那我就当没去过好了。」何烯年脑子转得很快,随口说。 这次许骋的笑声从话筒传过来,何烯年听到他低沉的笑声,居然有种久违的感觉,他握着已经发烫了的电话,也笑了。 他们就隔着电话互相笑着,那五年的隔阂和心狠手辣的一刀似乎全部蒸发了,何烯年有个错觉,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也一直在相爱。 最后,许骋说:「随便你吧,真挂了,早点休息。」 何烯年轻声说:「嗯,晚安,骋哥。」 挂了电话之后,何烯年微信给之前加的跑腿小哥留言,让他帮忙取一下早餐送过去许骋那里,本来打算自己过去的,但是许骋似乎之后有安排。 比起匆匆吃个早餐,何烯年还是习惯把大餐留在最后,毕竟还约了一顿晚饭呢。 明早过去见了人又不带衣服就太过分了,万一许骋明天早上脑子清醒了要追究责任那可怎么办。 等折腾完所有事情后,他突然就觉得饿得睡不着了,于是又起来煮了个面。 半夜起床上厕所的何坚看到他一个人窝在厨房吃面,说:「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原来是进老鼠了。」 吃着面的老鼠:…… 安排好所有事情,吃饱之后,何烯年终于重新躺下,一夜好眠。 这两天何烯年都是掰着手指头过的,本来这两天没有排演出就挺闲的,何烯年在狮馆也无心练狮,练一会就找许骋说几句话。 大多时候都是何烯年一个人自问自答,许骋空了才回一两句。 等到了约定的那天,何烯年一大早就给许骋问好,顺便问了他晚上是不是能一起吃饭。 得到了许骋的肯定答覆之后,何烯年转头就定好了一家高端私房菜的包厢,美滋滋地等着晚上的饭。 第83章 再进一步 何烯年一整天都无心工作,于是就带上许骋借他穿的那一套衣服,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先去了吃饭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泡茶,自斟自饮。 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许骋到了。 进门看到了何烯年,问他,「来很早?」 何烯年说:「比你早来一会。」 许骋没说什么就落座了,不知道信没信。 两人点好菜之后菜很快就上齐了,他们边吃边聊几句这里的出品,或者是舞台剧的反响,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想到哪儿聊到哪儿,倒也不尴尬。 吃得差不多,何烯年拿着茶壶给许骋续茶水,他的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了手腕。 何烯年倒茶的时候,许骋一言不发,就看着他的手腕。 何烯年其实比五年前瘦了不少,是肉眼可见的消瘦,许骋重新见他的第一面就察觉到了。 现在,他手腕的腕骨随着他的动作明显地突出,几乎能算得上是皮包骨了,许骋看着他的手腕有点出神。 那天晚上在后台看到的那位站在苏杞怕旁边的陌生男人,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应该是苏杞的朋友,但他看起来和何烯年认识。 这还不是最可疑的地方,关键是,苏杞是医生,苏杞的朋友十有八九也是医生。 何烯年为什么会和那位疑似医生的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这两天空下来的时候他都在想这个问题,今天来吃饭之前,他打了个电话问苏杞,苏杞的回答是,「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你住得这么近,走两步就到了,当面问清楚。」 苏杞什么都没说,许骋却隐隐猜到了什么。 何烯年说过,这几年他过得不好,也许不仅仅是不好,而是很糟糕。 第165页 许骋本来一直逃避深究这个问题,他怕自己一心软就又回到了何烯年身边。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还爱着何烯年,只是当年留下的创伤过于深刻,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偶尔梦到那个场景还是锥心刺骨地痛,他也是普通人,他也怕受伤。 痛得多了,哪怕再极致忘我的爱情也会生出怨恨和不甘。 直到那天早上醒过来,看到躺在自己旁边睡得很熟的何烯年宽松的衣领下露着瘦削的锁骨,锁骨上有一条红绳,半枚戒指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许骋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把那一枚戒指拿了出来,然后慢慢地戴上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戒指刚刚好是他的尺寸。 那个早上,许骋看着指根的戒指,他激动得手都有点抖。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何烯年想过给他们的感情一个交代。 那一刻,许骋突然就忘了他们分开了五年,他觉得他们之间本就应该这样,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对方。 从那天开始,那些负面情绪像是被扎了一个口子的气球,一点点地泄了,他越来越端不住了。 许骋犹豫了这么久,还是给了自己一个心软的机会,他还是想去问问,这些年来,何烯年是怎么过来的。 何烯年没留意到许骋一直看着他,自顾自倒好茶放下茶壶后才看到许骋视线低垂,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手,他问:「怎么了?」 许骋过了会儿才看着他反问道:「还没问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何烯年听他这么问,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有吗?我没怎么觉得。」 「有,很明显。」许骋直视着他说。 何烯年没有立刻回答,包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许骋耐心地等着,没有说算了,也没有催促他回答。 过了不知道多久,何烯年终于开口了,他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这些年我睡眠不太好,总是失眠,睡不好会影响食慾也会影响吸收,所以瘦了点。」 他笑了笑继续说:「不过最近好多了,每天晚上都能睡着,睡眠时间也足够。」 许骋一直看着他,放在桌底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他继续问:「失眠多久了。」 何烯年回想了一下,说:「挺久的,有几年了,一直反反覆覆的。」 「有看过医生吗?」 「看过几个了,最后一个医生看得最久,就是那天晚上在后台你看见的,苏杞旁边的那位,我一直是...」何烯年顿了顿,才继续说:「我一直在他那里治疗。」 许骋没有继续追问了,他低下头,闭了闭眼,何烯年也没有说话,包厢里的气氛变得很沉重。 沉默了一阵,许骋才继续问,「是因为和我分手吗?」 「不,不是的。」何烯年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许骋抬眼看他,何烯年的气势瞬间就弱了,说:「不全是,真的。」 「那段时间我爸在复健,刚开始复健效果很不好,他心情不怎么好,总是半夜醒,醒了就闹脾气,我也被吵醒了,一个晚上得起床好多次,久而久之就很难睡得好了,真的和你关系不大。」 许骋用力闭了闭眼,尽可能地维持着平静的嗓音,继续问他:「现在呢,叔叔现在好点了吗?」 何烯年一手捧着茶杯,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继续说道:「好多了,他现在自己照顾自己基本没什么问题,定期复查就好,心态也平和了不少。」 「那你呢,你现在好点了吗,晚上还失眠吗?」许骋问。 「不怎么失眠了,就是偶尔几天事多起来的话比较难睡着,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姜医生说我就是思虑过重,脑子里少想点东西人就能放松点,放松了就容易睡着了。」 听他这么说,许骋只是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心脏还是后知后觉地抽痛起来。 他做不到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前男友痛苦身上,听到何烯年说已经失眠了好几年,还是很难受,这么剧烈的反应让许骋彻彻底底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法再继续装模作样地说要忘记,要重新开始。 何烯年见许骋不说话,他抬头认真地看着许骋继续说:「他现在已经接受我喜欢男人的事实了,骋哥,五年前我做错了,我知道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是我能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次,以后你就看我的实际行动,无论是谁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了,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许骋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敲响了,他们俩都同时看向门口的方向。 服务生进来说他们要准备打烊了。 何烯年这才反应过来,已经这个时间点了,他们边吃边聊,都没有留意时间。 何烯年跟服务生到道了歉,说马上离开,服务生道谢后退出了包厢。 许骋已经站起身穿外套了,何烯年的话没有得到回覆就被断了,看许骋的样子也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他也沉默着收拾东西。 因为提前买好单,他们直接离开了。 他们都开了车,也都没喝酒,何烯年想找个理由再和许骋多呆一会都找不到。 两人在饭店门口分别就各回各家了。 何烯年这个晚上失眠了,他不断地回想着许骋今晚的神情举止,复盘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说太过,有没有让许骋有负担。 第166页 想着想着就到了起床的时间了。 何烯年早训完还是决定去送个早餐,他害怕他们好不容易有丁点温度的感情因为昨晚的聊天又冷却下来了。 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哥都认识他了,何烯年和他唠嗑了几句,登记好就进了门。 去到许骋家门前,何烯年忐忑着按响了门铃,等了一会也没有人应门。 何烯年估计许骋还没有醒,想了想,决定再按一次,如果这次都没有人应门的话...要走吗? 还是再等等吧。 但是这次门铃按了没多久,何烯年就听到了门内有声音传过来,随后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许骋头顶着一条毛巾,边擦头发边给他开门。 许骋给他开了门就转过身走去客厅那边了,边走边说:「密码是654321,下次你要来就直接进来吧。」 何烯年提着早餐,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但是表面还是忍得挺好的,矜持道:「不好吧。」 许骋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好不好的,孙铭也知道。」 听他说完,何烯年「哦」了一声,语气里有难掩的失落,闷闷不乐地坐到了沙发上。 许骋擦完头发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才继续说:「明天开始你就别来了。」何烯年猛地转头看他。 许骋继续说:「我等会儿就要坐飞机了,这个月都要出差,你过来了我也不在。」 何烯年更加失落了,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估计都能看到他尾巴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出差多久啊,怎么这么突然?」 许骋抬抬下巴示意何烯年坐过来,何烯年慢腾腾地挪过去坐下之后许骋才说,「本来就是刚定下来的计划,你们舞台剧反响不错,我想去接触一下其他城市,让你们去做巡演。」 这是个好消息,但是何烯年还是不怎么能高兴得起来,这就意味着无论是他还是许骋,他们留在南城的时间都会变少,能见面的时间也大大缩减了。 何烯年问他:「那我能不能去探班。」 许骋还没有说话,他就继续自言自语道:「应该是不可以的,接下来每周都排了三四场演出,我抽不出时间。」 许骋笑了笑说:「对,你没这么多时间。」 何烯年嘆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嘟囔道:「请点一首歌送给我,歌名叫《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何烯年完全放下了所有的小心翼翼和试探,经过昨天晚上的坦白还有这段时间许骋对他态度的软化,以及今天早上许骋也没有抗拒他的靠近和提问。 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成功哄好许骋,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渴望两人能回到以前的亲密,也享受这样慢慢靠近,重新了解和接纳对方的过程。 只要是许骋,他都可以。 许骋边拆三文治的包装居然就边漫不经心地哼唱了起来:「是我自己愿意承受,这样的输赢结果,依然无怨无悔,期待你的出现,天色已黄昏,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何烯年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在emo什么,转过头去,一脸震惊地看着许骋。 第84章 升温 许骋哼了两句就没有继续唱了,他淡定地咬了一口三明治说:「忘词儿了。」 何烯年转过头干巴巴地笑了声,「哈哈,挺好听的。」说完还是没忍住,无声笑了会儿。 笑够了才问:「你什么时候要出发去机场,我送你?」 许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吃完早餐换个衣服就得出门了,孙铭开车来送我,你别折腾了,等会儿还要过来开车回你自己家。」 何烯年没说话了,就靠在沙发看着许骋起身扔垃圾,去房间拿东西,去厨房喝水,他去到哪里,何烯年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许骋终于没忍住转身看着他无奈道:「能不能别用一种有今天没有明天的眼神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何烯年一听他这么说,马上炸了,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说:「呸呸呸,赶紧重新说过,出门前说这些话?」 许骋无动于衷,何烯年着急地走到他身边,又是拍拍他背,又是在他面前使劲儿摆手,「快点呸,重新说过。」 许骋无奈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何烯年说:「你还笑,快点的。」 许骋终于呸了一声,何烯年连忙朝着虚空拜拜,嘴里念念有词,「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我能去换衣服了吗?」许骋忍着笑意说。 何烯年说:「去吧去吧,别耽误了飞机。」 两人是一起出门的,何烯年把许骋送到了小区门口等孙铭的车,孙铭的车很快就开过来停在路边了,许骋和他道了别就要上车。 在他上车前的一刻,何烯年叫住了他,许骋转过头来看他。 何烯年直视着他说:「骋哥,昨晚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的答覆,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我能等的。」 许骋开了个玩笑,说:「要是我要想到八十岁怎么办?」 何烯年双手插兜从容道:「那我就等到八十岁好了,我们来个夕阳红。」 许骋笑了笑朝他摆摆手,「知道了,在想呢,快回去吧。」 何烯年应声,然后又目送着他上车,车子开到路尽头转弯了才转身离开。 第167页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忙碌,何烯年每天除了演出还要接待狮馆爆满的游客,以及其中一小部分想要学舞狮的小朋友。 除了这些,本地的两所小学和一所初中都在咨询狮馆能不能给他们开个舞狮兴趣班,周六日和寒暑假开班。 何坚也不能和以往一样悠悠闲闲遛弯儿了,他得在狮馆帮忙接待,后来何烯年怕他太累,请了个大学生兼职过来帮忙。 何烯年几乎每天都能和许骋聊上两句。 他会和许骋分享这一天的演出,以及狮馆又进来了多少人,说接到了电视台的访问邀请,除了工作,他有时给许骋分享一些无厘头的笑话。 许骋不是时时都能及时回复,也不是每一句都能回复。 他没有追问许骋考虑得怎么样,他说过,他等得起,他并非空口说大话。 何烯年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再漫长的等待,只要那个人是许骋,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许骋并没有让他无望地等待,某一个晚上,何烯年翻着聊天记录,发现白色的聊天框似乎一天比一天多,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登山,现在已经要到沖顶的阶段了。 在忙碌和有目标、有奔头的日子里,南城的入夏了。 何烯年难得有一天空下来,他和狮馆的几个小孩儿坐在门槛边上吃西瓜,看李瑜和何坚给新来的一批小孩训练。 何烯年边看边想,最近何坚的脾气真的好了不少。 换做是十几年前的自己和李瑜,如果训练扎马步这么懒散的话,何坚已经拿着鸡毛掸子追出二里地了。 现在何坚还说每四十分钟要给他们休息一次,让他们喝喝水,缓一缓。 转眼又到了休息的时间,小孩们一闹而散,有的原地就躺下了,有的跑过来拿西瓜吃。 李瑜在后面笑得挺大声,指着他们说:刚刚还说没力气了,现在吃西瓜一个个就挺精神了。」 何烯年转头跟何坚说:「爸,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训我们的。」 何坚边摇手里的大蒲扇边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们皮糙肉厚,现在的小朋友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你们哪儿能比。」 「你也知道我们皮糙肉厚啊,也不知道是谁练出来的。」 何坚:「最近你怎么这么多话,吃西瓜都堵不住你的嘴。」 何烯年耸耸肩,继续啃西瓜。 啃完一块,他又拿起了一块继续啃,远处有辆商务车缓缓开了过来,何烯年没怎么在意,只是看着车子慢慢降速度,开到了狮馆门口停了下来。 何烯年现在对这些都见怪不怪了,最近常常有过来找他们做商务洽谈的,也有过来参观的人。 他三两口吃完,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嘴,站起身准备过去看看是不是找自己的。 还没走到一半,商务车的车门就开了,何烯年朝思暮想的人出现了在眼前。 何烯年走过去的脚步顿了顿,短暂的停顿之后,他跑了过去。 两三步跑到许骋面前,何烯年脸上的惊喜丝毫没有遮掩,「你怎么回来了?」 许骋说:「很快就走了,今晚在临市转机,看还有时间,回来看看。」 现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虽然许骋留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能抽出时间过来见自己,何烯年还是觉得很高兴。 「差不多饭点了,我换个衣服和你出去吃饭?」 许骋点点头说好,然后视线越过了何烯年看向何坚的方向,说:「我去跟叔叔打个招呼吧,来都来了,不打招呼不太好。」 何烯年也转头看过去,何坚刚好也在看他们,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他摸不准何坚见到许骋会是什么反应,毕竟何坚之前已经撞破过他和许骋了,但是何坚自己说已经想开了,那他们迟早要经历这么一回。 何烯年领着许骋走到何坚和李瑜面前,李瑜站在何坚旁边,使劲朝着何烯年挤眉弄眼的,何烯年给了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他们走到何坚面前,何坚杵着拐杖站了起来,许骋连忙伸出手虚虚扶住他。 何坚摆摆手说:「我自己就可以。」 许骋点点头收回手。 何烯年说:「爸,这是许骋,许总,你之前见过的,有印象吗?」 何坚打量了许骋几眼,说:「有印象,许总好像没怎么变。」 许骋点点头,「对,这几年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长进。」 何坚继续说:「谦虚了,丰年狮馆没有你帮一把,现在还是死气沉沉的,我们都该谢谢你。」 许骋说:「何叔,您言重了。」 「来都来了,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何烯年连忙站出来拒绝,「爸,不用麻烦了,我和骋哥出去吃就好。」 何坚冷哼了一声说:「家里又不是没饭吃,干嘛出去花那个冤枉钱!」 何烯年还想说什么,却被许骋拽了拽手腕阻止了,他说:「那就打扰你们了。」 何坚摆摆手,进了门准备去做饭了。 何烯年有点忐忑,不知道何坚等下吃饭的时候会说什么,保险起见,他生拉硬拽地把李瑜留下了。 虽然何坚现在看起来没怎么样,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的吃着吃着气拔弩张了,留下李瑜还能打个圆场。 等吃饭的时间,何坚不给他们进厨房添乱,许骋又接了个挺长时间的电话,趁着这空档,李瑜问何烯年,「你爸看起来还好,没什么大反应啊。」 第168页 「看起来是的,但我就怕他憋着气,我有点慌。」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最近师父脾气都挺好,别瞎操没用的心。」 何烯年心不在焉地看看许骋的背影,又看了看厨房里忙活的何坚,说:「希望吧。」 事实证明,何烯年确实是多虑了,整顿饭吃得非常舒服,甚至都不用他和李瑜找话题。 何坚和许骋从舞狮技巧说到国际局势,从南城说到旧金山,从十九世纪说到二十世纪,直到何烯年洗完碗出来,他们的话头就没断过。 许骋是一个很棒的倾听者和输出者,他能适时地抛出话题和自己的想法,然后留下给别人说话的话口,尊重对方的立场和见解,也不会对此诸多意见和指点。 何烯年还是第一次以第三方的角度听他和别人这么长时间的说话和聊天,他听着都觉得很舒服。 何坚就边泡茶边和他聊天,茶水烧了一壶又一壶,他们从中午聊到了下午,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许骋才礼貌地站了起来,去拿了准备好的养生补品给了何坚。 何坚也没过多地推拒就接下了,只是叮嘱他下次过来不用这么客气,带个人就好。 何烯年送许骋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魔幻,又有点飘飘然,何坚和许骋聊得来他当然开心,何坚的态度这么温和就更开心了。 他们俩在门口逗留了一阵,许骋说,那些补品托人买的,据说对老人家腿脚保养挺好的,让何烯年监督何坚按时服用。 何烯年一一记住也应下了,许骋交代完就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何烯年依依不捨地看着许骋有点惋惜地说:「到头来都没跟你说几句话你就要走了。」 许骋说:「平时又不是没有聊。」 「还是不一样的,平时对着手机,今天好不容易对着真人了,机会难得。」 这话有点过于暧昧了,许骋没回这话,只是说:「下个月你们就要开始巡演了,好好准备准备。」 何烯年点点头,「你跟着我们一起吗?」 许骋说:「看情况吧,不一定能每一场都跟着。」 何烯年笑笑说:「没关系的,我尽量抽时间见缝插针去找你。」 第85章 见一面吧,就现在 何烯年笑笑说:「没关系的,我尽量抽时间见缝插针去找你。」 许骋挑挑眉看他,「我也不一定有空见你。」 何烯年继续厚着脸皮说:「挤一挤就有空了,时间就想海绵里的水,你看你今天不是挤出时间来了。」 许骋失笑,「说不过你,我要走了。」 何烯年点点头,看着许骋双眼,说最后一句话,「骋哥,谢谢你今天过来,我真的特别高兴。」 许骋也认真道:「我知道,真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何烯年朝他挥手道别,许骋上了车之后也摇下了车窗道别。 回到狮馆,何坚在洗杯子,何烯年凑了过去,打算探探口风,问问何坚对许骋的看法。 他磨磨蹭蹭地在旁边帮忙擦杯子,说:「没想到你们还挺多共同话题的。」 何坚说:「还可以吧,算是个醒目仔。」 何烯年:「什么叫算是,你要求也太高了。」说完就继续擦手里的杯子。 擦了一会儿,何坚终于忍不住了,「你好歹也换个杯子擦,这杯子都快被你二次抛光了。」 何烯年尴尬地换了个杯子继续擦。 何坚瞥了他一眼,说:「有话就说,我看着你都憋。」 何烯年就等他这句话,他顺坡下驴问何坚,「你觉得许骋人怎么样。」 何坚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说:「你是想问我能不能接受他是吧。」 何烯年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意思,那你能接受吗?」 「我没什么接不接受的,我说了,都看你,你喜欢的话我没什么意见。」何坚平静道。 他说话的时候何烯年一直在观察何坚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在勉强说大话的感觉,他心里吊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那就是能接受的意思咯。」何烯年连忙说。 他说完,何坚突然停下手里头的动作,问他:「这还是当年那个?」 何烯年点点头说是。 何坚哦了一声,过了会儿才闷闷地说:「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变心。」 何烯年回他,「爸,他变心了今天就不会来狮馆了。」 「他真的等了你这么多年?」何坚问他。 这句话听起来有种莫名的杀伤力,光是想想他就受不住了,简直是一个构建在他自己想像上的甜蜜陷阱。 何烯年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等我,但是我始终没有喜欢过别人,爸,我这辈子就认定这么一个了。」 何坚终于洗完杯子了,他甩了甩手里的水珠,说:「那就和人家好好过,把当年的事都说清楚,告诉他,是我老古董,才耽误了你们这么些年。」 「爸,你别这么说,当年的事我也有错,不全是你的原因。」 「不管是谁的原因,都是我们错了,错了就认,认了之后才好翻篇,你们才能好好过日子。」 何烯年搂了搂何坚的肩膀说:「我知道,早认错了,这不是在努力把人哄回来。」 何坚还是不习惯掏心窝子和儿子说话,他侧了侧肩膀抖落了何烯年搭在他肩膀的手,说:「这么大个人了,反正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第169页 何烯年看着何坚的反应觉得有点好笑,笑完之后就拿起手机问许骋到了机场没有。 许骋很快就回复他了,说已经到了。 何烯年让他落地之后也说一声,许骋也答应了。 就如同许骋说的那样,何烯年他们很快就接到了通知要先去临市巡演。 托许骋的福,何烯年提前了一点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天许骋跟他说的时候,他就问许骋现在在哪个城市,他们有没有机会见个面。 许骋当时没说去不了,就说看行程,空的话会去看一下。 许骋这么说了,何烯年也就抱了一点点希望能见到他,但是直到他们在临市的演出结束了,何烯年也没能见到许骋。 回到南城不久,他们下一个巡演的城市就定下来了。 定好航班之后,何烯年跟许骋说了,许骋那天深夜了才回复消息,何烯年是第二天早上才看到的。 他说,他刚好前一天在那里开会,第二天就会离开,他离开的那天刚好是何烯年到的那一天,和何烯年在同一个机场登机,只是他航班的时间和何烯年的到达时间错开了。 何烯年那天下午一点多才到,许骋早上九点多就得在机场转机。 何烯年算了算时间,距离上一次他们见面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两人都很忙,何烯年不知道许骋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真的很想很想见许骋一面。 他先是回复了许骋的消息,说没关系,下次时间碰上了再说,转头就去查航班信息。 何烯年不想因为这区区四个小时白白浪费了见许骋一面的机会,虽然见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很匆忙,但还是想要看一眼许骋。 他运气不错,抢到了前一个晚上的红眼航班,能在当天六点多到机场。 何烯年想也不想就订了票,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跟许骋说,他不想因为自己打乱了许骋的计划,他想得很简单,他到了之后直接在许骋值机口等他就好了。 见得到最好,见不到,顶多也就是早到了几个小时,不会让他有负担,问题也不大,不会影响后面的安排。 他把自己的安排和王荼说了之后,王荼看了他很久没说话,何烯年险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是他确实也没做错什么。 王荼最后问他,「你这么着急见许总是有什么事儿吗?」 何烯年老实道:「没什么事。」 「就只是为了见见他?这么折腾?」 何烯年笑了笑,「还好,不怎么折腾,反正也是要过去的,我早点去而已,到时候在机场等你们就好了。」 最后王荼还是答应了,他也没理由不答应。 几个小时的飞机坐得何烯年腰酸背痛,到机场的时候天还黑着,他拖着行李箱找到了许骋航班的值机口,然后找了个地方坐着数人头。 好久之前他也做过这种事,那时候比起期待,更多的是忐忑。 现在何烯年看着眼前形色匆匆的每一个人,并不觉得有多难熬或者多忐忑,他还挺平静的,也许是已经预设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哪怕最后真的只是自我感动的戏码,何烯年也并不后悔。 毕竟你想要得到什么,总得做点什么。 天慢慢开始亮了,越来越多人过来办理值机,何烯年从坐着变成了站着,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找许骋的身影。 人走过了一拨又一拨,都没有许骋。 何烯年的视线快速掠过每一张脸,然后又看下一张脸,重复到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他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到了那个很熟悉的身影。 许骋正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拿着电话,边走边看手机,并没有留意到何烯年。 何烯年拉上自己的行李,逆着人群朝着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快步走过去。 许骋没有看到他,但是确确实实是迎着何烯年的方向走着的。 看起来他们像是在双向奔赴,都在为了更进一步而努力着。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何烯年走到了许骋身前站住,许骋终于抬起了头,看到了他。 从错愕到惊喜的转变仅仅在一剎那,因为何烯年始终注视着许骋,这稍纵即逝的瞬间被他捕抓到了。 何烯年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骋哥,早,希望这是惊喜不是惊吓。」 许骋看着何烯年的双眼好像在发光,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 许骋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何烯年,足足半分钟之后才说:「你不是中午才来吗,我不是认错人了吧。」 何烯年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背,然后说:「没认错,我改签了,提前了一点过来。」他大大方方地看着许骋,承认自己提前过来的目的,「我太久没见你了,想见见你。」 许骋一言不发,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有点用力,指节都微微泛白了。 他只是垂眸盯着何烯年,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似乎突然之间丧失了技能,一直不说话。 何烯年有点哭笑不得,「看来还是吓到你了,话都不会说了。」 许骋点点头说:「对,吓到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完许骋继续看着何烯年。 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只能遵循本能目不转睛地看着何烯年。 他们好久没见了,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当何烯年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许骋才发现,他原来那么想何烯年,那一刻,他被巨大的喜悦沖昏了头脑。 第170页 那么具象的快乐,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面屈指可数。 许骋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有一瓶放了曼妥思的可乐,可乐现在在不停地冒泡,碳酸溢了出来,泡得他的心脏有种飘飘乎的甜腻。 何烯年看了眼时间,手很轻地搭在他的后背,推着他走向值机台,边走边说:「先排队值机吧,得去登机了。」 许骋一言不发地被他推着往前走,何烯年就跟在他身边一起排队。 排队的时候许骋问他,「你怎么不早点说,你早点说我就早点过来了,还能一起吃个早餐。」 「就是不想你早点过来,你能多睡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何烯年说。 许骋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排到他了,他只能先办理了值机和行李託运,何烯年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等许骋託运好行李,何烯年说:「我送你到安检口。」 说完,两人就并肩走向了安检口。 这一路并不长,转眼就走到了,安检口附近有几对准备分别的情侣,要么牵着手,要么抱着。 何烯年也想牵一牵许骋的手,或者抱一抱他,但是现在他名不正言不顺的,于是只能跟许骋说:「你去安检吧,我找个地方吃早餐等他们过来。」 许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 何烯年也不说话了,重新见到许骋之后,他都没怎么说话,除了一开始的惊喜,之后他好像也没有很开心,何烯年看着许骋,突然就不自信起来了。 今天突然出现,许骋是不是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开心?只是碍于情面没有说出来,给他递了个台阶? 只是来都来了,见也见了,何烯年没有办法当作今天没有见过许骋。 他压下心里的猜测,又温声催促了许骋一遍,「骋哥,该去安检了。」 许骋垂眸专注地看何烯年,过了会儿才低声说:「何烯年,我不想走了。」 第86章 然后见面,成千上万次 何烯年听得一清二楚,许骋说:「何烯年,我不想走了。」 正因为听清楚了,他才格外惊讶。 不想走的意思是,想要因为他而留下吗? 何烯年错愕地看着许骋,张了张嘴说:「我...」只是我了一会儿却说不出别的话。 风水是会轮流转的,现在失语的轮到何烯年了。 许骋用力闭了闭双眼,让自己冷静下来,刚刚说的这句话没过脑子,几乎是因为一腔冲动就脱口而出了。 既没有考虑客观可行性,也没有衡量该与不该。 但这确确实实是他的真实想法,看到何烯年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想离开了,或者说,是理智在思念面前败得片甲不留。 现在许骋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行程,发现他说的话根本没法儿实现,他必须得登上这一班飞机,也必须按时赶到下一个城市。 许骋重新睁开眼,重重地嘆了一口气,颓丧道:「对不起,你当我没说过。」 许骋半垂着眼睫,看着何烯年的眼神几乎有点哀怨,「我得走。」 何烯年迟钝地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许骋确确实实是因为他而想要留下。 不管最终行不行、可不可以,他只要知道,许骋动过这个念头,哪怕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都开心得要爆炸。 他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惊喜只是一厢情愿的给予。 但是许骋那句话告诉他,这是两相欢喜的奔赴。 何烯年坚定地说:「没关系的,我还是会去见你的,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我们总有不忙的时候。」 何烯年看着他,缓缓地笑了,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是立春的一场雨,终结了凛冬的肃杀,此后,是一片明媚和无限的生机与可能。 「只要你愿意,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去见你的。」 许骋觉得自己要沦陷在他的目光里面了,何烯年说的话句句戳着他的心窝,他的心跳一点点加速,他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许骋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在何烯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何烯年。 何烯年猝不及防地被他拥进怀里,鼻息间都是许骋身上冷冽的味道。 何烯年能感觉到许骋的手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腰,隔着单薄的衣服,他能感觉到许骋的体温传递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起了手臂回抱住了他。 这是重逢以来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没有酒精作祟,也不是迫不得已。 周围或许有人在看着他们,或许没有。 但是何烯年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了,他满心满眼满怀都是许骋。 那么多年之后,他们终于再次毫无阻隔地紧紧相拥,失而复得的喜悦淹没了他,何烯年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环抱着许骋的手用力得在颤抖。 他听见许骋在自己耳边很轻很轻地说:「记住你说了什么,不要再骗我了,何烯年。」 说话间,许骋的嘴唇开开合合,似有若无地擦过何烯年的颈侧,何烯年有种错觉,许骋在亲吻自己。 还没等他回话,许骋已经收回了手,后退一步,说:「我走了。」说完就结束了这个拥抱,转身快步走开。 在何烯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去安检了。 第171页 何烯年站在原地,看着许骋头也不回地过了安检,他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给许骋打了个电话。 他有话要说,已经等不及下一次见面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何烯年没等许骋说话就立刻说道:「骋哥,我不会再骗你了,一辈子很长,你可以慢慢看。」 何烯年顿了顿,继续说:「我一直、一直都爱着你,从来没变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将来也不会变的,你信我。」 许骋沉默了很久,何烯年觉得自己的手机已经在发热的时候,许骋终于说:「好。」 何烯年悬着的心重重落地,他依稀觉得,那座看起来很高很高的山似乎并不难征服,不知不觉间,他已然登顶。 挂了电话之后,因为要等王荼和李瑜他们过来,何烯年在机场随便找了个凳子坐着就打瞌睡了。 李瑜他们来了之后,何烯年迷迷糊糊跟着去了酒店,又睡了个昏天暗地。 晚上他是饿醒的,醒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拿起了手机看信息,许骋说已经到了目的地了,何烯年回了他然后才起床给自己找吃的。 到了酒店之后,李瑜和他住一间房,这会不知道去哪里了,何烯年看了眼房间,里面只有两桶免费的泡面,他索性打了个电话给李瑜,让他浪完给自己带点吃的回来。 李瑜那边还挺安静的,估计在坐车,他说:「带了,带了,我多贴心吶,出来玩都惦记着你。」 何烯年笑骂了他一句,然后挂了电话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没多久,李瑜就刷卡进来了,何烯年看过去,发现王荼居然跟在他后面。 何烯年远远朝王荼打了个招呼,王荼点点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一起递给李瑜,就跟两人道别走了。 他走了之后,何烯年纳闷道:「怎么王导还跟你一块?」 李瑜边打开手里的餐盒,边说:「楼下大堂碰到的,聊了几句,我提了一嘴你还没吃东西,他就非得打包些东西说给你吃。」 「我都说你吃不完了,他还是给我,搞得我都挺不好意思的。」 何烯年看着他捡了块三文鱼吃,乐了,「你会不好意思?」 李瑜吃着三文鱼,含糊着说:「不吃不就浪费了吗,你又不喜欢吃生的。」说完就自顾自地吃起了王荼给他的餐点,何烯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也打开了他给自己带的粥,吃了。 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忙了起来,熟悉新场地、排练,然后就是正式表演。 一开始是一周排了三场,场场爆满,后来这里的主办方给许骋打了个电话,说加钱,让加开两场,如果能每场加点新鲜东西,比如彩蛋和特别表演,那还能继续加钱。 许骋这时候已经在英国了,顶着八个小时的时差和他们开会,商量接不接这临时加塞的活儿,他们这里下午,许骋那边刚天亮。 这个时间已经尽可能地推迟了,晚上他们还有演出,他们这边不能太晚,还要预留时间热身和准备。 他们没有开视频,何烯年只能听到许骋的声音,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设备问题,何烯年总觉得许骋的声音有点哑哑的,许骋没说一句话他都心疼得不行。 许骋说什么都说,我觉得可以、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吧。 听得李瑜和关笙中途都忍不住使劲给他使眼色,导演都没说话,你在这瞎起什么哄! 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前在南城的时候,何烯年追许骋就没避讳他们,大家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他俩的事儿。 所以何烯年在应和许骋的时候,大家都捂着嘴巴心照不宣地偷笑。 何烯年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太妥当,但是他现在只想早点结束,让许骋能多休息一会儿,哪怕是眯一眯也好。 大家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何烯年带头说了好,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能接受,顶多就是晚上加练几次的事。 王荼没有计较何烯年的行为,徵集了大家的意见后跟许骋说大家都同意,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这通电话很快也结束了。 结束了通话,何烯年私下微信问了许骋,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信息刚发出去没几分钟,许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了,何烯年快步走开,找了个角落接听了他的电话。 许骋一接通电话,就说:「没有不舒服,但好像总是不够睡,我好睏。」 他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刚刚电话会议时的清冷端庄,懒懒的,还带着点鼻音,闷闷的。 何烯年听过很多次他的这种声音,那是许骋刚醒,躺在床上,没有睡够时说话的嗓音。 何烯年听他这么说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小声说:「那你还能睡吗?」 许骋说:「还能睡一个小时左右。」 何烯年连忙说:「那你赶紧睡,我先挂了。」说完这句话他就不说话了,等着许骋挂他电话。 只是许骋那边沉默了好一阵,都没有挂电话。 何烯年等了估计有几分钟时间才小声问他,「骋哥,睡着了?」电话那头很安静,他估摸着许骋应该是睡着了,他没有立刻挂电话,电话贴在耳边,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何烯年觉得自己魔怔了,又觉得有点变态,就这么听着电流声和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听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何烯年边收起手机边打算过去和大家会合,只是转角的时候,冷不丁地碰到了关笙。 第172页 关笙正在靠着墙玩手机,看到何烯年过来了也不惊讶,淡淡打了个招呼,然后似乎憋着笑意说:「这边门开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上了。」 何烯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问:「这边门开不了,那你是从正门进来的?」 关笙点点头,眼睛带了点笑意,「不好意思啊,我也来打电话,只是刚挂电话你就进来打电话了,我这又出不去,只能等你那边结束了。」 说完还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我看手机了。」 何烯年有点脸热,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这地方也不是他家,况且还是关笙先来的,他啥也不能说,只能默默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 关笙憋着笑看他几乎算得上精彩的脸上,终于开口了,「走吧走吧,够钟换衣服了。」 说完上前几步揽着何烯年的肩膀走了。 何烯年任由他带着,尽量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关笙突然开口了,「你搞定他了?」 何烯年好不容易把臊意压下去了一点,关笙着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刚做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 他干笑了几声,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不是说什么都没看到吗?」 关笙哈哈哈地笑了几声,「是啊,聊天嘛,聊聊呗,哥好歹是过来人,说不定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说到这关笙都乐了,「没想到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佛得要命,谈起恋爱还挺贴心,是个暖男呢。」 何烯年被他调侃得有点脸热,又有点气不过。 关笙说的是真事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没搞定许骋啊,于是尴尬之余又有点气闷,过了一阵才说,「还没搞定。」 关笙啧了几声,才神神在在地说:「当局者迷,就算今天没搞定,听哥一句,你离攻城拔寨也不远了。」 何烯年哭笑不得,「你什么比喻,我又不是去打土匪。」 「这你就不懂了,谈恋爱就像是打土匪。」关笙幽幽道。 「打下来了,人和钱都是你的,打不下来,命都没有咯。」 「哪儿有这么夸张。」何烯年摇摇头失笑说道。 关笙斜乜了他一眼,说:「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这么夸张,你也经历过。」 何烯年渐渐收敛了笑容,才缓缓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的命在遇到他之前分文不值,他如果想要,给他也不是不行。」 关笙听他说完,用一种我果然料事如神火眼精金的语气说:「吶吶吶,我都话啦。」 第87章 关于习惯 因为大家同意了增加演出场次,何烯年他们变得忙了起来,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地连轴转。 下了演出就是排练,要么就增练新套路。 由于一下子练习强度增大了,何烯年的膝盖有点受不住,哪怕没有下雨也有点隐隐作痛,从南城带的药油和药膏不要钱地用,很快就见底了。 为了不影响演出,中途何烯年也去了当地的医院看了几次,但是效果都一般。何烯年不得已让苏杞寄了点药过来。 苏杞收到了消息打了个电话给他,语气不太好,说的都是车轱辘话,何烯年听过无数次。 无非就是让他劳逸结合,说他身体不像十几二十的小年轻,甚至比不上他们医馆的老中医,最后就是放狠话,再不退休,不到五十就得坐轮椅。 何烯年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这些唠叨,但他自知理亏,也知道苏杞是关心她,于是他也不敢辩驳,只能不断地说好的,知道了,没有下次。 挂电话前何烯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遵守患者隐私,不要告诉许骋,磨了好久苏杞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他,然后数落了一顿他和许骋到现在还磨磨唧唧地,最后才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何烯年挂了电话之后嘆了口气,心说我倒是想拉进度条啊,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何烯年这段时间一直敷着药,让自己好歹能正常做动作,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始终是治标不治本,本来当初伤到的时候就每当一回事,才落下病根,最好的调理方法总归是静养,但现在也确实没办法。 不知不觉他们都在这个城市呆了将近一个月,不知不觉,已经从夏天入了秋。 最后一场演出结束,何烯年几乎一结束就回到后台瘫倒在沙发上了,其他几个人脸色也不太好,都是累的,几个年轻点的倒是好一点,脸上虽然也是疲倦不堪,但是好歹还能跑能跳,已经在商量着等会儿去哪里玩。 何烯年葛优瘫在沙发上看手机,他的旧手机真的太旧了,运行都有点吃力,打开个微信都打开了半天。 何烯年已经习惯了,耐心地看着页面顶端的圈圈加载聊天记录,看着看着居然就有点困了,周围有人在说话,因为睡意上头他也没有留心听,只能听到嗡嗡嗡的说话声。 眼前的手机屏幕渐渐出现了重影,光在发散,何烯年觉得自己的意识慢慢离开了。 在他眼睛彻底闭上的前一刻,手里蓦的一空,手机被抽走了,他吓得一个激灵,重新睁开眼睛。 在他意识清醒的第一刻,他看见了许骋。 许骋弯着腰,俯视着他。 何烯年的眼睛慢慢睁大,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许骋,话都不会说了。 第173页 许骋好像笑了一下,何烯年不太确定,因为他很快就转过身,不再看自己了。 何烯年看着他的背影,听他说话,说辛苦大家了,请大家吃宵夜。 后台除了何烯年,所有人都在欢呼。 许骋说:「那大家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把餐厅定位发上群,就在附近,我们走过去就好。」 何烯年好似还没有彻底清醒,耳朵好像蒙了一层膜,连许骋说话都听不太清,依旧瘫在沙发上呆呆愣愣的。 等许骋说完这句话,他嘴唇开合,自言自语,「我靠。」 他声音很小,几乎是气声,本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了,谁知话音刚落,许骋就转过来神色不虞地看着他。 何烯年被他盯得有点发毛,根据他的过往经验,许骋十有八九要生气了。 何烯年有点莫名其妙地回看他。 一阵沉默后,许骋终于开口了,并且惜字如金,他说:「别说脏话。」 何烯年:...... 何烯年彻底醒过来了,不困也不累了,让他上台再演一遍也没有问题。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厚着脸皮问:「骋哥,你是特地过来...的吗?」 见我两个字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何烯年没能说出来。 许骋把手机递过去随口说:「顺道过来的,后天正好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听他这么说何烯年也并不失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衷心道:「那太好了,后天我们一起回去。」 许骋不甚热情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了。 于是何烯年也就没有看到,转过身后,许骋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许骋并不顺道,他本来明天直接回到南城就好,那就不用折腾到这里,再转机回去,但是他还是把昨天和今天的工作安排提前了,然后坐了这一班飞机过来。 他其实很清楚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他还是这么做了。 其实那天见到了何烯年之后,许骋在飞机上就一直在看自己的日程,他把工作排了又排,时间挤了又挤,直到广播提醒,飞机即将降落了,他看着自己的日历失笑,才发现自己一路上做了什么。 很多问题和矛盾或许暂时无解,受过的伤害也落下了伤疤,疼痛几乎刻在记忆里。 许骋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原谅了当年何烯年的放弃,他还是没办法轻易说出一句「没关系」。 但那确实已经过去了,无论是他还是何烯年,都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要度过。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释怀,但那也算不上恨,一辈子都恨着一个人太累了,他做不到。 那天何烯年隔着电话说「我一直爱着你」的时候,何烯年永远不会知道,许骋坐在候机区,拿着手机,眼眶通红,他忍了又忍,才没有流下眼泪。 那时候,许骋就明白了,他耿耿于怀的从来都只是这么一个人。 所以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还是会回到南城、租下那一个离何烯年很近很近的公寓,接一个能碰上何烯年的项目。 然后,要么靠近他,要么被他靠近,结果都是殊途同归。 爱也好、恨也罢,终归都是捨不得、放不下。 许骋活了三十五年,终于信了一次命。 所以他来了,像何烯年给他惊喜那样,也给了个惊喜给他。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隔壁的烧烤店,这还不是普通的烤肉店,起码和他们平时去的撸串店不一样。 何烯年一坐下,看到菜单眼睛都直了。 什么牛肉要388一份,随后他扫了一眼菜单上其他菜品,素菜几乎都是牛肉的各种部位,而且都不便宜。 何烯年都想和许骋说要不换一家,这家看菜单都看得我心里滴血。 谁知道许骋说:「大家别客气,随便点,听说这里的牛肉都挺新鲜的。」 本来大家看到菜单价格都有点被吓住了不敢动,听到许骋这么一说,大家就无所顾忌了,开玩笑,老闆的羊毛此刻不薅更待何时。 李瑜笑得最大声回答得最欢,「那就先谢谢许总了,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许骋大度地微微一笑,「不谢,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应该的,都多吃点。」 大家纷纷谢谢许总,边谢眼睛就没离开菜单,手上一刻不停地勾选。 何烯年无声地瞪着李瑜,只可惜李瑜快乐地埋头点菜,丝毫不受他的怨念影响。 许骋碰了碰他的手背,何烯年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许骋示意他看菜单,问:「你不点吗?」 何烯年摇摇头,「他们点就好,我不挑,都能吃。」说完他抱歉地笑笑,「让你破费了。」 许骋正在用热水烫碗筷,说:「这还不至于破费。」 说完又很自然地帮何烯年烫碗筷。 何烯年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许骋算是北方人,没有用热水烫碗筷的习惯,这还是后来被何烯年一点点带出来的。 刚开始许骋还问他为什么要烫,碗筷上桌之前应该都消毒过。 何烯年给他一通解释,许骋还是不太能理解。 何烯年也没有非得许骋接受他的习惯,只是后来每次一起出去吃饭,只要不是西餐,许骋都会给自觉给他烫碗筷。 第一次看许骋生疏地倒水,然后烫碗,然后烫筷子和勺子。 第174页 何烯年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甚至不算事儿,说感动不至于,但是说没有一点点触动是假的。 他们的生活习惯和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许骋或许不理解,但是他给足了尊重。 无论这是出于许骋的教养还是只是俗套的因为爱情,何烯年都很庆幸自己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现在看着熟悉的情景再现,何烯年重新回忆起了那些点点滴滴的瞬间,熟悉得如同没有那五年的分开,每一个场景都好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 那都是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小到当时何烯年都需要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许骋做了什么。 他们在一起之后似乎也不存在什么特别明显的磨合期,好像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很熟悉彼此生活的恋人。 现在回头看,他们生活习惯明明相差那么大,他能轻而易举地感到舒适,其实不过是有人在迁就。 何烯年看他烫碗筷的动作已早就没有了当年的生疏,和南城本地人没什么两样了。 许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手,不经意扫了何烯年一眼,有点被他的目光镇住,他看起来要哭了。 「怎么了?不舒服?」许骋压低声音问他。 何烯年摇摇头,转过头没看他,故作轻松地说:「没,看你好像完全被我们同化了,完全看不出来是北方人。」 许骋笑了笑轻声说:「早就习惯了。」 第88章 捨不得 何烯年听他这句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酸酸涩涩的又有点甜蜜。 按理说他一个三十多的男人了,总不该还在为这点小事心动,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但丝丝缕缕的甜蜜萦绕心头,让他胸腔似是有股暖流在晃动,随着心脏的搏动流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泛着酥酥麻麻的暖意。 何烯年连忙拿起那个刚刚涮好,还有点烫手的杯子,手心的热度好歹让他清醒了一点了。 这里上菜速度还挺快,很快桌面就满满当当放了各种食材。 何烯年看着服务员还在不停地给他们挪位置放菜,暗自咋舌,等服务员离开后,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吃不完就别走了,这一桌子菜。」 李瑜哈哈大笑,「又不是花你钱,别心疼了,也不多嘛,几口就能吃完。」说完就很不客气地把肉放到烤盘上,大家见他已经动筷子了也纷纷开始烤肉。 何烯年知道许骋不喜欢太油腻的,于是挑了几块牛里嵴烤,他们一起吃过太多顿饭了,何烯年记性不差,他记得许骋牛肉喜欢吃几成熟的,烤肉喜欢蘸什么料。 于是他沉默且专注地看着眼前烤盘上的烤肉,时不时给肉翻面,留意着烤肉的熟度,以及提防着那些投胎的饿死鬼,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肉抢了。 他过于专注了,以至于身旁有一道同样专注且炙热的目光一直一直地落在他身上,他也毫不觉察。 何烯年把熟了的肉夹起来放到许骋碗里,说:「试试,好久没烤肉了,估计有点生疏了,看着好像有点老。」 说完他抬头看许骋,于是就撞进了许骋带着笑的目光里,何烯年瞬间就被他的神情蛊惑了,出了神地看着他,其实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许骋的笑容里还酝酿点蔫坏蔫坏的东西。 许骋没有看碗里的肉只是拖着腮看着何烯年说:「我不想吃里嵴,想吃牛舌,能烤给我吗?」 何烯年想都没想就说,「当然可以,我给你烤。」说完就准备拿一碟牛舌放在自己身前烤,反正那么多碟呢。 只是许骋在他站起来之前扯了扯他衣服下摆,何烯年看了过去,只见她朝自己的碗抬抬下巴,说:「这些你吃了吧,别浪费了。」 何烯年点点头,拿起筷子很自然地夹过了他碗里的肉三两口吃了。 果然是过了火候了,而且胡椒放多了,有点呛。 何烯年边吃边觉得还好许骋没吃,等会重新烤好点。 他边想边站了起来准备越过桌子中间的烤盘去拿放在对面的牛舌。 王荼正好坐他斜对面,看他探身过来,主动问:「想吃什么,我帮你烤?」 何烯年朝他淡淡一笑,然后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王导你吃,别这么客气。」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拿到了那一碟牛舌了。 王荼点点头不再多数,喝了口茶又吃了几口菜。 不经意间抬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桌子对面,何烯年正在换专心地拿着夹子给烤盘上的肉翻面,他微微撸起了袖子,露出了结实修长的小臂,手腕翻转的时候肌肉随之起伏,在蜜色的灯光下照得格外好看。 王荼看了两眼就没多看了,移开视线的时候,不经意扫过了何烯年身边坐着的许骋,却冷不丁撞到了许骋的冷冷的目光。 许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看着他了,隔着寥寥烟雾,他神色似是不虞,很快,许骋又转过了视线,看着眼前的烤肉。 王荼兀自哂笑,招来了服务生,下单了几打啤酒。 冰镇啤酒上来了,大多数人除了几个还没成年的都开了啤酒喝,一口啤酒一口肉,个个都红光满面,丝毫没有几小时前的半死不活。 何烯年的牛舌差不多也好了,他拿不准熟没熟,于是切开了一小片看肉里面熟了没有。 确认之后他又把东西夹上许骋的碗里,「熟了,尝尝。」 第175页 许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人喊了何烯年一声,何烯年应声回望,关笙说:「别顾着给别人烤啊,喝两口。」 说完他也看向了许骋:「许总,谢谢今天的大餐,我干了,你随意。」说完就要干了整瓶刚开的啤酒。 何烯年刚想叫住他,江南洲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啤酒,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干了,喝完之后整桌人都在叫好。 江南洲擦擦嘴说:「小孩子不懂事,他喝不了多少,我替他赔罪,许总。」 许骋无所谓地笑了,「别客气,也都别敬我了,该吃吃该喝喝,当我不存在就好。」 关笙却还是不饶人,看着何烯年说,「何老师,那你得敬我一杯吧。」说完揶揄地看着他,眼底压着笑意。 何烯年被他看得发毛,随手拿了瓶酒准备随便应付应付他。 刚拿起酒瓶,身旁就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何烯年半瞎了都能认出这是谁的手。 他忍住心中的窃喜,抬眸看他,许骋依旧是笑着的,春风和煦地说:「何老师身体好像不太好,他也得少喝,大家想喝的喝,想喝的管够,不喝的我们也不劝了。」 他说得妥帖周到,拒绝的话也听得人舒心,于是关笙也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眼何烯年。 何烯年几乎能读出他在说什么。 「你看,哥说得没错吧。」 何烯年装作看不到关笙的挤眉弄眼,转头打算催许骋吃东西,然后就看到自己的手腕还在许骋手里攥着,他看着许骋的手,突然间就不想说话了。 吃什么吃,少吃一两块肉又不会怎样。 只是他还没有偷摸享受多久,许骋就回过神来了,他很自然地松开了何烯年的手。 何烯年轻咳一声,说:「牛舌好了,快点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许骋看了看碗里的牛舌,表皮微焦,色泽油亮,面上还撒了几颗白芝麻和孜然,汁水丰盈得都微微渗出来了。 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看何烯年,拿出了大少爷的脾气,骄纵道:「我又不想吃了,腻得慌。」 他就是存了坏心眼,想逗一逗何烯年,看他委屈,看他无奈,看他失落。 听他这么说,何烯年眼底果然闪过了一丝失落,只是很快他又重振旗鼓,兴致勃勃地看着许骋轻声说:「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点,这里没有我们就自己出去吃。」 许骋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默默嘆了口气。 算了,捨不得。 无论是看他委屈也好失落无奈也罢,都捨不得。 最终许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夹起了牛舌,吃了,细嚼慢咽后,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好吃。」 何烯年眼睛笑得弯弯的,说:「那我再烤几片。」 何烯年一边烤肉一边和许骋说话,时不时许骋就从自己碗里拨几块肉给何烯年,何烯年也顺从地吃了。 周边人都吵吵嚷嚷,唯有他们这个角落小声地说话,吃吃喝喝,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等到他们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其他人似乎还不尽兴,有人还在吃,有人在划拳喝酒,看架势不知道还有多久能结束。 何烯年低声问许骋,「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他们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许骋也很累了,想了想也同意了。 离席前许骋道了歉,让大家继续玩,又说不够就尽管加菜,大家都纷纷道谢和道别。 离开饭店前,许骋还特地找了服务生提前签单,叮嘱后面如果还有加菜的直接跟他说就好了,他结帐。 何烯年则在门外打了辆车,虽说这里离酒店也不远,走路也能到的距离,但是他猜想许骋坐了这么久飞机,一定没好好休息,于是也就不想省这个钱了,对许骋他向来大方。 上车的时候,何烯年让许骋先上,自己帮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了。 放好之后他也上了车,坐在了许骋的旁边,他一手扶着腰,好像脸色不太好。 何烯年问他,「怎么了,不舒服?」 许骋摇摇头说:「没,飞机坐久了,有点累,不碍事的。」 何烯年见他似乎真的挺累,虽然心里头有疑问,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了。 车速不快,但是距离确实也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入住的酒店,何烯年陪着许骋在前台办理入住。 前台小妹办理入住的时候,何烯年有种腌臜念头在脑子里弹幕似的疯狂划过,他希望前台小妹说:「不好意思,没房了。」 那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房间里的李瑜赶走,让他自己找地儿住,自己就能和许骋住一个房间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何烯年心念流转的时候,前台已经开好了房间,把房卡递给许骋了。 何烯年视力好,瞄了一眼房卡。两人隔得还挺远,一个在七楼,一个在三楼。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去按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 何烯年从电梯门的倒影能看到身后的许骋,脸色依旧不太好,眉头皱着,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他想再问问,电梯门已经叮地一声开了,许骋推着行李箱走出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道了别。 何烯年也错过了问他的时机,看着他一步步走出电梯,直到电梯门慢慢合上了,他也没能叫住许骋问出口,就这么搭着电梯上了自己住的楼层。 第176页 第89章 我腰疼 回到房间,何烯年满脑子都还是许骋皱着的眉头和车上他有点难看的脸色。 当时他好像是扶着腰,电梯上也是,难道是伤到腰了,还是只是吃撑了。 何烯年脑子乱糟糟的,后悔刚刚在车上、电梯里为什么不叫住许骋问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现在人家都回房间了,总不可能大晚上贸贸然地上门找人问他你腰怎么了。 这也有点过于尴尬了。 他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好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妥当的藉口,过了会儿还是直接微信问了许骋,你腰是不是抻到了?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回覆,三分钟过去了没有回覆。 十分钟都过去了,还是没有回覆。 何烯年焦躁到极点,心想,许骋不会是一个人洗澡摔倒在浴室了吧。 这个画面他想想都脸红耳热的,脸热之余又心惊胆战的。 又在床上煎熬了十分钟,许骋还是没有回覆,何烯年咬咬牙,从行李箱翻出了自己随身带的那瓶药酒,离开了房间,然后坐电梯去到了三楼,敲响了许骋的房门。 第一次敲门,没人应门,于是他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应门。 他按响了门铃等了会儿,还是没人应门。 何烯年急上头了,踮起脚尖跟个变态似的凑到猫眼前,明知绝不可能看出什么,但还是这么做了。 他趴在门上没几秒钟,门那边就响起了脚步声,他连忙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许骋就从里面拉开了门。 许骋看起来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没来得及吹干,浴袍松松垮垮穿着。 何烯年看了两眼,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自己怎么总能准确地蒙到许骋的出浴时间,这不是第一次了。 何烯年自觉地移开视线,逼迫自己只能看着许骋的脸,非礼勿视,不该看的地方不能看。 他朝着许骋示意手里的药酒,说:「我看你好像腰不太舒服,给你送点药酒。」 许骋视线下移,看了眼他手里的药酒,过了会轻笑了一声,低声道:「药酒。」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件事,分手的时候,许骋拿药酒当幌子,给自己和何烯年都递了台阶,但是何烯年没有要。 何烯年想到这里心脏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刺痛蔓延开来。 他撑着笑意说:「效果挺好,你试试?」 许骋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背着光何烯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两人互相沉默着,没有说话,何烯年仰头能看到许骋,遮住眉眼的额发凝着很多水珠,有一滴几乎要滴下来,落到他的眼睛里或者脸上。 何烯年看着他的发丝,在水珠滴下来的前一刻,抬手用手背轻轻地蹭走了那滴水。 也就是这个动作,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许骋抬眸看他,黑瞳仁在黑夜和灯光里熠熠发亮,他说:「我够不着。」 何烯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什么?」 许骋耐心地重复道:「我够不着我的腰,上不了药。」 何烯年愣了愣,随即脑子「轰」的一声。 似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干燥的谷堆上被扔下了一个火种,然后烧出了铺天盖地的气势,一鼓作气地把他的理智烧了,烧得他脑子里心里都是热的、烫的。 许骋这是在邀请他上药,这么敏感的时间和地点,还有那么敏感的部位。 他一腔的热血上了头,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你不嫌弃的话,我帮你?」 许骋淡淡地点点头,说:「劳驾了。」说完就侧过身,腾出空位给何烯年进门。何烯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就走进了许骋的房间。 经过许骋的时候,还能闻到他身上蒸腾出来的浴液的味道。 何烯年心想,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这神仙也把持不住啊。 他走在前面,听到许骋在他身后关了门,还给门上了门链,然后慢悠悠地走过来。 何烯年站在他床边,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好,只能侷促地站着,眼睛乱瞟。 这时候,许骋越过了他,从床上拿了条毛巾随口说:「先坐一会儿吧,我把头发先吹干。」 何烯年叠着声说好,许骋经过他的时候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紧张什么,我腰疼,做不了什么。」 说完就自顾自去了浴室吹头发。 何烯年在风筒的嗡嗡声中想到的是:谁说腰疼就做不了什么的。 许骋吹头发的功夫,何烯年不断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告诉自己别多想,别想歪了,只是上个药,就当给李瑜上药好了。 许骋吹好头发出来,何烯年循声望过去,许骋依旧穿着浴袍,一手拨弄着自己刚吹干的头发,一边走过来。 何烯年刚还坐在床沿,看他走出来,连忙站了起来给他腾位置。 许骋走到床边坐下,双臂后撑住身体,仰头看何烯年说:「来吧,怎么弄。」 何烯年刚刚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绪险些被许骋的一句话打回原形,他想到了很久之前,也是在床上。 他们两人一个仰躺着,一个面朝下,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极近的距离里,许骋潮湿沙哑的声音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你想怎么弄。」 何烯年记得自己回了什么,于是如同回应他的回答一般,汹涌又热烈的吻落下,他们重新落入了滚烫的海浪里。 第177页 如今许骋这么看着他,说着同样的话,何烯年根本没办法冷静,他觉得自己脑子烧成了一团浆糊,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喉结滑动,开口的声音还是暗哑得不像话,「你趴着,把浴袍拉下来。」 许骋依言照做,他把上半身的浴袍褪到腰间,何烯年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到了他的身上,于是便再也无法移开。 许骋的身体几乎没变过,和他记忆中一样,对于他而言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他听话地趴在床上,头埋到了自己的臂弯里,后背的肌肉如同山峦起伏,然后蔓延到低洼盆地。 房间不知道有没有开空调,何烯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的,他拎着自己的t恤领子抖了抖,权当扇风,只是收效甚微。 何烯年慢慢踱步到床边,跪坐在许骋身侧,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我开始了。」 回复他的是许骋闷闷的一声「嗯」。 何烯年把药酒倒在自己的掌心搓热,然后一点点的靠近了许骋的腰间。 他的掌心按上去的时候,他明显能感觉得到,许骋的肌肉瞬间就僵硬绷直了。 原来紧张的不止有他一个人,何烯年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反而像一个手艺醇熟的老师傅一样,说:「别紧张,放松,等会我会用点力,不然药酒渗不进去,你受不住了就告诉我。」 许骋说:「好。」这声好何烯年听起来总觉得不对劲,低沉的、沙哑的,闷在臂弯里,听得人浮想联翩。 何烯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绮念,专注地给许骋推拿,他不是专业推拿的,也没学过中医,只是久病成医,用着平时给李瑜按摩的手法给他推。 感受着自己掌心下的肌肉温度慢慢升高,他问许骋,「还行吗,受得住吗?」 许骋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了。 房间里很安静,甚至连电视声都没有,只有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喇叭声。 按了差不多有十分钟,何烯年停了手,说:「先停一下,我怕我手劲太大,你受不住。」 他刚想收回手,许骋的手却背过来,精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说:「继续,我没事。」 许骋的手心也很烫,和何烯年搓了药酒的手心相比不遑多让,何烯年愣了愣,末了还是说:「好,那我继续,你疼了就说。」 说完他就倒多了点药酒在自己的手心,重新搓热,然后按上了许骋的后腰。 何烯年看着许骋的后腰在自己的揉搓下慢慢泛红,他的皮肤白,衬得这红色更加显眼,药酒在上面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好看的色泽,他的皮肤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光。 何烯年觉得自己眼睛发烫,呼吸也发烫,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儿,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他觉得要被自己煮熟了。 他所有的理智几乎都在克制着自己的脑子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信马由缰地跑偏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于是按在许骋腰上的手力度也把持不好了,时轻时重的,不像在推拿按摩,倒像是在调情。 何烯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直到他的手腕再次被许骋攥住,他才猛然惊醒,后知后觉问许骋,「怎么了?疼了?」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何烯年都被自己几乎称得上是嘶哑的嗓音吓到了。 他闭上嘴,没有说话了。 许骋似乎很轻地嘆了一口,他的声音也是哑哑的,几乎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何烯年,你到底在干嘛。」 何烯年清了清嗓子才回答他,「在给你按摩,不舒服吗?」 许骋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从自己的臂弯中抬头,然后转过去看他,这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许骋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的,眼尾红了一片,眼睛里泛着水光,顶灯打下来,映在他的眼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霎是好看,哪怕是仲夏夜的晴空也逊色一筹。 他看着何烯年的眼神不像生气也不似责备,许是眼尾的那一片红和眼睛里的光造成的错觉,何烯年觉得许骋这一眼含嗔带怨,撩得他脑子里面的那根紧紧绷着的弦「啪」的一下,断了。 第90章 结局上 何烯年被许骋那一眼看得理智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许骋,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几乎能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 安静的房间里,濒临失控的不仅仅只有何烯年一人。 许骋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本来就被何烯年半路出家的按摩手法揉搓得心头火起,那火一直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他,让他心神不定。 这会许骋迎着何烯年丝毫不躲闪的、灼热得几乎要蹦出火花的视线,喉结动了动。 在许骋的角度,何烯年在他面前,没有一点防备,像一只养熟了的小猫,把自己最柔软的地方都展露了出来。 没有人能在这么直白且热切的眼神里无动于衷,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许骋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心上人。 说不清楚是那一刻,何烯年反应过来的时候,许骋已经凑到自己的身前,隔着极近的距离盯着何烯年。 何烯年被他看了一会,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就是这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许骋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随即,他的手按上了何烯年的后颈,温热的掌心贴着他,两人在咫尺间望进对方的眼睛里,都只在对方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第178页 此刻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 何烯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型。 但是许骋看明白了,他在喊:骋哥。 这无声的呼唤让许骋的理智率先崩盘,他一手搂着何烯年的后颈,一个用力把他往自己身前带,另一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脸颊。 与此同时,在何烯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滚烫的嘴唇贴上了他同样带着炽热温度的唇。 那个瞬间,何烯年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来得及想。 何烯年眼睛倏地睁大了,他下意识就抬手搂住了许骋的的腰,隔着衣服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肉时候指尖似是触电般回缩,很快又重新搂了上去,随后彻底地合上双眼,沉浸在许骋的吻里。 好似焚山的野火,也像滔天的巨浪,一发不可收拾的爱意铺天盖地袭来,他引火烧身,理智湮没,却也甘之如饴。 和深夜便利店门口那个仓促凶狠的吻不一样。 这个吻虽然同样带着凶狠的肆虐,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情缱绻。 何烯年能感觉到许骋的舌头掠过自己口腔的每一处地方,他的牙齿狠狠地撕咬着他的嘴唇,哪怕带着丝丝缕缕的疼痛,何烯年依旧竭尽所能地回应着他,放下所有的防备任由他追逐,也追逐着他。 何烯年用力地搂着许骋,鼻息间都是许骋的气息。 他被巨大的幸福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淹没了,抱着许骋的手都在颤抖,他在许骋的怀里也同样颤抖着,紧闭着的双眼溢出了眼泪,划过了脸颊。 何烯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也许是终于得偿所愿,开心过头了,喜怒哀乐都在这个夜晚因为许骋的这个吻紊乱了。 许骋察觉了怀里的人抖得厉害,他微微后撤,睁开眼睛看何烯年。 何烯年也睁开了朦胧的泪眼,隔着模糊的水光看着许骋,他不想哭的,但是他控制不住,许骋抱着他,温柔地注视着他,捧着他的脸,他反而哭得愈发厉害,眼泪跟开闸放水一般,止都止不住。 许骋捧着他的脸,耐心地给他擦眼泪,用手指,也用嘴唇。 他的吻落在何烯年的眼皮和脸颊上,泪水被吻了去,却很快又有新的泪水涌出来。 许骋就这么不厌其烦地给他擦眼泪,等他平复情绪。 何烯年堪堪止住了自己眼泪的时候,许骋问他:「哭什么?」 何烯年摇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许骋说:「我不知道,我好心疼。」 何烯年不是会心疼自己的主,他说心疼是疼谁,答案很显然。 他心疼许骋被自己推开的那里几年,心疼许骋走不出来的那几年。 许骋看着眼前这个哭得乱七八糟的人,说着心疼,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又重新吻了下去。 这次没有刚刚的狠劲了,只是温柔的唇齿相依,他们难分难捨地缠绵着,要把失去的那几年全部补回来。 他们就这么亲一会儿,停一会儿,开始时坐着亲,后来就变成躺着亲,窝在被子里亲。 亲到后面,他们都有意识收敛了,怕擦枪走火。 何烯年躺在许骋的怀里,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他问许骋,「骋哥,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许骋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没有。」 何烯年猛地抬起头看他,眼神里都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和惊讶,没办法,刚吃了颗糖,随后就是一棒子,这么大的落差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他垂眸沉默了一阵,试探着问,「你还生气吗。」 许骋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了,他深深地看着何烯年,何烯年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又忐忑了起来。 最终,许骋轻轻嘆了口气,低头看着他说:「气不动了,不忍心,尤其是听你说了你那几年怎么过来之后,我就不想生气了。」 许骋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揉了揉何烯年的后脑勺,继续说:「怎么就吃了那么多苦呢?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何烯年听得鼻子一酸,刚刚生出的忐忑随即烟消云散,只是几乎又要掉眼泪了。 他用力眨眨眼,想把眼泪憋回去,这个晚上他流的眼泪几乎抵得上他的活过的大半辈子了。 何烯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玩笑似的说:「可怜我吗,早知道就早点说出来了,让你早点可怜可怜我。」 许骋没有笑,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在他的注视下,何烯年强撑出来的笑意也收了回去了。 许骋看着何烯年,一字一句地说:「我忘不掉你。」 短短五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春天的第一道惊雷砸在何烯年的耳朵里,何烯年脸上最后一丝差强人意的笑容也收了回去,他用力地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往前挪动,就着侧躺的姿势抱住了许骋。 他在许骋耳边,忍着哽咽说:「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也忘不掉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一天能忘记你。」 许骋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手也环抱住他的腰,说话的语气乍一听有点凶狠,可是仔细斟酌就能辨认出他虚张声势下的无助,「何烯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再敢离开我,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一眼,我说到做到。」 何烯年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保证,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也剜出来让许骋看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掏心掏肺的话,他心里自始至终也只有许骋这么一个人。 第179页 他们就躺在床上相拥着、耳鬓厮磨着,胸膛紧紧相贴,连心跳似乎都同频了。 何烯年不断地轻轻抚摸着许骋手臂上的那一道疤,不厌其烦地问他还疼吗,许骋总是摇摇头,然后亲亲他的额头或者脸颊,一刻也不分离。 中途何烯年的手机好像响了一次,他没有理会。 手机响第二次的时候,许骋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哄小朋友入睡,他低声问:「你是不是该回去睡了?」 何烯年已经被他轻柔的手法哄得快要睡着了,听到他说话,挣扎着睁眼说:「不想回了,不回去了。」 许骋轻笑了一声,「你今晚不回去睡觉,明天全部人都知道你昨晚和我睡了。」 「知道就知道吧,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也没关系。」何烯年从被子里握住了许骋的手和他十指紧扣着说。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他们又吻到了一起。 电话什么时候挂掉的也没有人在意了,他们只是抱着对方的并不着急着做到最后一步。 失而复得的珍宝就在眼前和怀里,太过珍重了以至于他们都不捨得让一切进展得太快,只是好像两只淋了雨的小动物一样,鼻尖轻触,相互依靠着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也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何烯年在意乱情迷里突然想起来最开始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轻轻搭上许骋的后腰,问他,「腰还疼吗?」 许骋叼着他的嘴唇,含糊着说:「不疼了。」 「怎么弄伤的?」 「飞机座位挤得慌,拿行李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又抻了一下,没什么事儿。」 何烯年稍稍放了心,手还是不自觉的护着他的后腰,他突然意识到,他们都不年轻了,他们好像还有很长很长的一辈子可以在一起,但是这看似漫长的一生似乎也只是转瞬即逝,所以接下来的岁岁年年、分分秒秒,何烯年都想要好好珍惜,他要用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对许骋好。 过了一会,何烯年窝在许骋说:「我还没有洗澡,让我洗个澡。」 许骋低沉地笑了一声说:「嗯,闻着汗味儿了。」 何烯年有点不好意思,到底还是要脸,想挣脱他自己去洗个澡,许骋却不放手,一直用鼻尖蹭他的脖颈,不让他离开。 何烯年被蹭得有点痒,忍着躲开的冲动说:「别蹭了,放我去洗个澡。」 许骋的手摸到了他的肋骨,何烯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喘了口气,说:「好痒。」 许骋手上动作不停,撩起他的衣服在他身体逡巡,何烯年没有太大的挣扎动作,只是被抚过敏感地方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最后许骋在他颈侧撑着手臂,隔着半臂距离看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疼地说:「瘦了这么多,都能摸到骨头了。」 何烯年知道他心疼自己,这个问题许骋不是第一次问他了,那天晚上他们吃饭,许骋也问他,那次他把自己的失眠的事和盘托出。 今晚气氛太好,何烯年不想再看到这么落寞和懊恼的神情出现在许骋的脸上了,他逗许骋说:「完了,你不喜欢瘦的,我没吸引力了,我得开始增肥了。」 许骋不吃他这套,捏捏他的耳垂,轻声问,「你之前说睡不着的那些夜晚,是怎么过来的。」 何烯年躺着注视着许骋,一时半会也没有说话,他的双眼像是酝酿了一坛发酵失败的酒,醉人的香味里萦绕着酸涩。 就当许骋以为何烯年不会回答的时候,何烯年抬手搂住了他,俯在许骋的耳边说:「这样过来的。」 许骋一开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能凭藉本能也抬手托着他的背。 直到何烯年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处蹭了蹭,然后似是满足的轻轻地喟嘆之后,他蓦然惊醒。 他知道那些孤独难熬的漫漫长夜,何烯年是怎么过来的了。 或许是沉浸在他们尚未分手的幻想里,一遍遍地哄自己入睡。 或许是看着屋子里熟悉的陈设,然后自然而然地想起过往每一个他们相处的瞬间。 或许是看着漆黑的夜空,想着许骋在哪个远方,拥有着怎样光明的未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绕不开许骋。 所以他抱住了许骋说,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靠着许骋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在黑暗里等着第二天的破晓。 第91章 结局下 那时候,累极了的何烯年也会想,要不算了,学着去忘记,像姜医生最开始说的那样,或许忘记了会更加轻松。 何烯年不是没有试过,只是对于别人来说,忘却是解脱,对于他来说,忘记许骋好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像是生生把自己最后的寄託也从身上割离,整个人只剩下一具空壳,每个晚上对他而言都是具象化的痛苦,是钝刀割肉的凌迟。 那时候他虽然没想过去死,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所以后来他再也没想过忘记许骋和他们之间并不长久的相处,反而如同饮鸩止渴一般,不断地不断地从过去的甜蜜里汲取坚持下去的力量。 这个晚上,他们相拥而眠,这么多年来,何烯年终于彻彻底底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晚上,许骋做了一个梦,梦到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他猛地惊醒,心跳得飞快,额前也渗出了冷汗。 第180页 他刚想喊出声的时候,何烯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做噩梦了?」 许骋循声望去,看到了何烯年正坐在地面,双手撑在床沿看他。 许骋默不作声地长舒一口气,问他,「怎么不坐床上?地上凉。」 何烯年笑了笑,说:「刚醒了上厕所,怕重新上床吵醒你。」 许骋没说话,伸出手摸了摸何烯年的脸,是温热的。 摸了没几下他又双指用力,掐了掐他的脸颊,何烯年哭笑不得含糊着说:「痛,不是做梦。」 许骋这才没有继续掐他脸,只是沉默着看他。 何烯年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受不住,于是错开视线,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手指从衣领里灵活一挑,把那枚一直戴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了下来。 许骋一直看他,看到他拿出戒指也没有惊讶。 何烯年把那条红绳用力扯断,然后拿着那枚很朴素的戒指,看着戒指缓缓说:「这戒指我准备很久了,买了之后一直没有送出去,那时候总想着等等,再等等,等一个好一点的时机,等我跟我爸坦白,等我们能毫无顾忌地在一起,等着等着想送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说完他抬眼看许骋,继续说:「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送不出去了,后来重新见到了你,我才重新把它带在身上。」 「我已经等了足够久了,我不想再等了。」 「我们很特殊,没有个红本能给你保障,我现在只能给个戒指你,但是过了今天,回到南城,只要我有,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何烯年不会什么花言巧语,只能挑着最实际的说。 他想给许骋全世界最好的一切,但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只能跟许骋说,他能给他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他很笨拙地示好,也很用力地在爱。 何烯年举着手里的戒指,注视着许骋,一字一句说道: 「这辈子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是下半辈子有一天算一天,你许骋都是我唯一的爱人,终生的伴侣。」 许骋看着何烯年忍着喉头哽咽,沙哑着声音说:「何烯年,你在求婚吗?」 「对,我在求婚,那你愿意吗?」 他们之间不说嫁娶,但是一句愿意也能定终生。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秒,也许是十分钟,许骋终于抬起手,放到何烯年面前,带着笑意说:「好奇怪,本来这事应该我来做的。」 何烯年笑着眨眨眼,眼眶里蕴着的泪水掉了一滴在他的手背上,他抖着手给许骋戴上戒指。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因为眼前的模糊和双手微微颤抖而很难完成。 隔着不得已的错过和数不清的日夜,那枚戒指终于落在了它本该在的地方。 迟了许多年,但终究还是物归原主。 何烯年说:「回家之后你要给我求一次,我也想被求婚。」 许骋带着戒指的左手握住何烯年的手,想逗他笑笑,「哪有人刚求婚了就说你也要给我求一次婚的。」 何烯年眼里的雾气未干,鼻尖的酸涩也在萦绕,但是他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说:「你也让我尝点甜头啊,骋哥。」 这短短的三十年,何烯年吃过很多苦头,但还算幸运的是,最后苦尽甘来,他遇到了许骋,他们足够相爱也算幸运,兜兜转转的这么些年里,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何烯年和许骋十指紧扣着,过了会笑着说:「今天是我们的第一个求婚纪念日,你有什么愿望,我尽量满足你。」 许骋想了想,说:「好突然,都不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吗?」 「不给,你要开始习惯我的惊喜了,这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很多惊喜。」 何烯年似乎在一夜之间无师自通了好多情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看着许骋的每一个眼神都在留着蜜,甜得许骋心尖又酸又软。 许骋想了想,说:「我希望你以后都好好的,每天都过得开心平安,不要再受伤了。」 何烯年听着许骋说完,鼻子有点发酸,他说:「怎么都是我,你自己的愿望呢,你想要什么?」 许骋这次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这次他想得稍微久了一点,何烯年就安安静静地等着许骋思考。 他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到,许骋估计在构思展览方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伤脑筋过。 就这么想着,又觉得许骋可爱得有点太超过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骋终于重新开口了,他说:「那就祝我们好好在一起。」 何烯年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失笑,「就这?」 许骋点点头,「就这。第一个求婚纪念日的愿望。」许骋低垂着视线,眉眼弯弯地看着何烯年说道。 何烯年哑然,他觉得自己心里装着的各种各样感情满得要溢出来了,许骋那么好,好像给他再多的爱都不够。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那么爱一个人,爱到想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双手奉上,爱到想把他高高抱起,让他远离所有病痛苦难。 爱到觉得人生匆匆数十载过于短暂,于是他想祈求下一世,乃至生生世世的相逢与相爱。 人们常说,未经苦处不信神佛。 原来情到深处,也信神佛。 第181页 也会期盼沧海桑田,亿万斯年后,他们的爱情依旧不朽。 何烯年湿润黑亮的双眼注视着许骋,一字一句地许下承诺,「好,我答应你,我们会好好在一起,今年、明年和每一年,都会好好在一起。」 何烯年说完看着许骋,此刻笑得明媚又张扬,那些自怨自艾和灰暗不甘的自己,那些经年累月里的旧疾陈伤,都因为许骋的到来而结痂癒合,然后他的人生焕发了数不尽的生机。 许骋探身抱住了何烯年,何烯年也紧紧地回抱住他,怀里的人,是万般所求,也是念念不忘,是朝朝暮暮,也是长长久久。 此后经年,许是来日方长,漫漫人生路总有你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