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 给干隆当弟弟的那些年》 第1页 [bg同人] 《(同人)[清穿]给干隆当弟弟的那些年》作者:醉酒花间【完结+番外】 文案: * 闳曕穿了,穿成了雍正帝幼子弘曕,那个幼年颇得干隆帝喜爱、长大后深谙作死之道、最终英年早逝的果亲王弘曕。 他阿玛雍正帝逝世时他才两岁多,皇宫里要住新帝的后妃子女,他这个先皇之子直接常住圆明园。 圆明园耶,皇帝都只能抽空才能过来游玩的世界最大博物馆,那么大的园子供他撒欢傻子才回紫禁城。 然而干隆皇帝生怕半夜梦见他那冷面阿玛说他薄情寡恩,一有闲暇就去圆明园游玩、啊不、探望幼弟,只是他弟认生,见了他这个哥哥就跑。 不妥不妥,小孩子见到兄长不打招呼肯定是身边人教的不好,回去就给他找十个先生轮流教。 倒霉弟弟:??? 我才四岁啊哥! * 果亲王弘曕的人生目标天下皆知,他不想当大权在握的实权王爷,只盯着圆明园总管的位置不放。 圆明园总管的官职低没关系,内务府有正二品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圆明园为什么不能有个正一品的总管圆明园大臣? 什么护短小气视园子如命?他防的是xx联军好不好? 你们自己看看,咱家园子那么好,不赶紧发展起来你们对得起那么好的园子吗?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搞工业革命啊! -划重点- 1.主角团宠,幼崽期长,女主戏份少。 2.架空背景,剧情纯属想像,人物年龄有调整,历史事件时间线有变动,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3.无脑小白文,考据党饶了我吧,跪谢orz 内容标籤:清穿 宫廷侯爵萌娃 天选之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弘曕 ┃ 配角:干隆 ┃ 其它:专栏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在清宫当团宠的那些年 立意:少年自有凌云志。 第1章 * 干隆三年,年节刚过,空中又有小雪落下。 养心殿中铺着厚厚的毡毯,殿里的炭盆烧的旺旺的,暖洋洋令人昏昏欲睡。 烛光亮堂堂,干隆皇帝坐在御案后面,手里的奏摺久久未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侍立旁侧的总管太监李玉犹豫片刻,正要拿披风给他披上,闭目小憩的年轻帝王就睁开了眼睛。 干隆揉揉眉心,端起手边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压下那颗扑通乱跳的心,「李玉,几时了?」 李玉怕惊着主子,放轻了声音回道,「回主子,已是戌正。」 「已经那么晚了?」干隆有些恍惚,抬眼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稳下心神吩咐道,「去和亲王府上传旨,让和亲王明儿早上随朕去圆明园。」 李玉心中略有些诧异,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躬身退下出去安排。 御书房中伺候的宫人垂眸敛目不敢弄出任何动静,干隆拿起奏摺继续看,怎奈心绪杂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起身到窗边冷静冷静。 窗外雪花纷飞,今年的冬天很冷,和他们家汗阿玛驭宾天那年一样冷。 《周礼》有云:前朝后市,左祖右社。 紫禁城遵循前朝后市的规矩,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三大殿为前朝,干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后三宫为帝后所居。 哦,如今皇后不住坤宁宫,皇帝也不住干清宫。 雍正爷为了方便处理政务直接将寝宫安排在养心殿内,干隆皇帝继位后觉得这样挺好便没有搬回干清宫,而是继续住在养心殿。 今年是干隆三年,爱新觉罗·弘历当上皇帝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匆匆而过,养心殿中已经看不出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痕迹。 但是猛不丁梦见早已驾崩的雍正爷还是把他吓的够呛。 干隆打了个激灵搓搓胳膊,想起刚才小憩做的「噩梦」就头皮发麻。 他已经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又能怎么样,给他託梦的是他亲阿玛,以冷酷无情着称的雍正皇帝,他不信有人梦见雍正皇帝会不害怕。 想他登基三年宵旰忧勤从无懈怠,自认为没有让祖宗不快的地方,为何汗阿玛託梦一言不发只是冷飕飕盯着他,临到走了才皮笑肉不笑的扔下一句:「兄友弟恭?」 冷冰冰几个字蹦出来,瞬间把他给砸醒了。 兄、友、弟、恭? 他和弘昼关系好的很,那小子受了委屈不会回家告祖宗,只会横冲直撞来到他跟前讨说法。 先帝子嗣单薄,至今仅有三人,不是弘昼,那就只能是幼弟弘曕。 汗阿玛在世时长居圆明园,时隔多年又得一子甚是珍爱,小弘曕生在圆明园,之后也是住在圆明园的时间多,阖宫上下皆唤他「圆明园阿哥」。 他继位时幼弟尚不满三岁,这个年纪出宫开府为时过早,留在宫中也不太妥当,索性便让他继续住在圆明园。 难不成圆明园的奴才以为阿哥失宠开始作践主子了? 干隆皱紧眉头,意识到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宫人捧高踩低惯了,弘曕年幼,他让幼弟继续住在圆明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放到外人眼里却可能是六阿哥遭新皇厌弃。 按理说宫人不该有如此猜想,但是难保不会有人痴呆愚笨至此。 弘曕小小年纪没了阿玛,被不长眼的奴才欺负了也无处讨公道,只能晚上睡着了才能在梦里哭着喊逝去的阿玛给他做主。 第2页 他们汗阿玛生前最宠爱的就是幼子,得知他的宝贝疙瘩被这么糟践妥妥的怒火中烧,盛怒之下难保不会回到养心殿敲打他这个连幼弟都照看不好的废物儿子。 他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家事国事都压在他肩上,分不出精力去圆明园看顾幼弟情有可原。 弘昼不一样,那小子天天无所事事,不是招惹这个就是撩拨那个,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汗阿玛泉下有知非得被气活过来。 不行,汗阿玛的怒火不能他一个人承受,弘昼也是弘曕的兄长,明天得和他一起去圆明园。 那么问题来了,汗阿玛为什么只给他託梦? 干隆皇帝面色深沉,仿佛在为奏摺上的政事而烦恼,任谁都猜不到他只是在纠结一场无厘头的梦境。 月落日升,天晴雪停。 和亲王弘昼早早来到神武门外等着,马车里温暖如春,和亲王靠在车厢上昏昏欲睡,不知道皇帝老哥一大早去圆明园干什么。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圆明园空郊旷野更是冻死人,从来都是酷暑天儿去那里避暑,没见过刚过完年就往那边跑的。 各衙门年前腊月二十封印,年后正月二十开印。 他十五之前在各种宴席间忙的团团转,好不容易过了十五没到二十想舒坦几天,结果又得大早上爬起来。 皇上脑子里哪根筋不对要去圆明园挨冷风吹就自己去呗,非拉上他干什么? 和亲王满心不情愿,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那是他哥还是皇帝,他敢说不去今儿就得被硬拖出来塞进马车。 外人都说他和亲王蛮横霸道不讲理,分明最不讲理的是他那皇帝老哥,他身上的骂名至少有九成都是因为那些人不敢骂皇帝只能骂他才有的。 他那么正直良善,怎么会有人不长眼和他过不去,肯定都是迁怒。 …… 幸好这些话他只敢想想不敢说出来,不然少不了一顿胖揍等着他。 皇帝御驾出行动静不小,几十号御前侍卫身着常服策马从长道尽头出来,昨夜落的薄薄一层雪很快在马蹄下消失不见。 窝在马车里睡回笼觉的人迷迷瞪瞪揉揉眼睛,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待马车行至跟前才裹紧衣服下去换车,进去了也不老实,抱着手炉缩成一团开始抱怨,「皇上,您老人家不想着过些天的大朝会,大老远的跑圆明园干什么?」 干隆没心情和他拌嘴,敲敲车厢示意可以走了,然后面无表情开口道,「朕昨儿梦见了先帝爷。」 「先帝爷」三个字吐出来,和亲王瞬间清醒。 先帝爷的「乖乖好大儿」打了个哆嗦,连忙规规矩矩坐正身子,脸上硬生生挤出一抹笑,「皇上,先帝爷给您说什么了?」 干隆回他一个同款笑容,「先帝爷让咱们长点心,切记兄友弟恭。」 「就这啊?那没事了!」和亲王放松的瘫回去,扒拉出茶杯倒杯热茶压压惊,「还是不对,这和咱今天去圆明园有关系吗?」 虽然他经常给皇帝老哥背锅,但是他们兄弟俩关系好的很,和上一辈斗的你死我活的王叔王伯们不一样。 干隆:盯—— 此处无声胜有声。 和亲王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去,电光火石间想起他们还有个弟弟住在圆明园,茶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险些呛出个好歹。 干隆嫌弃的往旁边挪挪,想起梦里见到的冷面阿玛,直接给糟心弟弟来了个同款讽刺,「兄友弟恭?」 和亲王手忙脚乱,睁大眼睛震惊道,「弘弘弘弘弘弘曕?!」 夭寿啊,好好的怎么牵扯到那小子了? 和亲王抱紧手炉瑟瑟发抖,先帝爷猛不丁回来託梦,难不成弘曕那儿出了事情,老爷子火气上头给心肝么儿出气来了? 「皇上,咱家小六……人没事儿吧?」 言外之意:人还活着吧? 干隆捏紧拳头,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抬手赏糟心弟弟一个脑瓜崩,「瞎想什么?」 下人再怎么奴大欺主也不能拿主子的性命不当回事,圆明园那么多人守着,怎么可能悄无声息人就没了? 「还好还好,人没事儿就好。」和亲王脱力的瘫回去,也不敢再喝水压惊,生怕皇帝老哥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难不成小六在圆明园被欺负了?」 干隆将被弄乱的矮桌整理好,懒得搭理脑子被吓到离家出走的糟心弟弟。 他和弘昼同年出生,都是康熙五十年生人,六阿哥弘曕却是雍正十一年生人。 小弘曕出生的时候他和弘昼已经被封为亲王,府上孩子都好几个了,他们兄弟间年龄足足相差二十二岁,关系自然不如同龄兄弟那般亲密。 但这不代表他没把幼弟放在心上。 干隆皇帝危险的眯起眼睛,呵,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在欺负他弟。 昨天刚下过雪,马车速度不快,御驾行至圆明园时已经巳时末。 圆明园总管太监刘喜刚烫好酒正要小酌几杯,听到徒弟着急忙慌的脚步声暗暗摇头,心道这些小子还是太不稳重。 小禄子喘口气儿,「师父,皇上来啦!」 刘喜:!!! 满杯美酒全部便宜了房间里的地。 眨眼的功夫刘总管也成了着急忙慌中的一员,「快快快,快去万方安和轩通知六阿哥准备接驾。」 第3页 小禄子一路小跑跟着,「师父,来不及了,皇上带人直奔万方安和轩,现在只怕已经到门口了。」 刘喜脚步一顿,僵着身子转过头,「小禄子,你说阿哥爷这会儿起了吗?」 小禄子喘了口气儿,掰着手指头回道,「昨儿晚上阿哥爷只是出去赏了会儿雪,吃了个羊肉锅子,玩了会儿冰床,还要学古人雪中垂钓,说是要找什么『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后来没钓到鱼就回去歇着了,应该、应该能起来吧?」 刘喜抹了把脸,小禄子越说心里越没底,他听着也觉得够呛能起来。 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赶紧去接驾才是正经。 大大小小的太监手忙脚乱往万方安和轩赶,不敢埋怨皇上不打招呼忽然过来,只恨自己腿短没插翅膀。 御驾亲临圆明园,园子里的侍卫太监都慌了手脚。 不是他们不能抗事,实在是皇上来的太突然,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和亲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越看越觉得他们家老么住在圆明园真是委屈大发了。 看看这些侍卫,看看这些太监,皇帝来了都手忙脚乱,平时是什么样子还用想吗? 实在不行的话,他把老么接到府上和他的儿子们养在一起,还省得小傢伙一个人在圆明园寂寞。 比起先帝爷託梦,他宁愿家里供个小祖宗。 和亲王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捨身成仁」的准备,然后他就看到了日上中天还窝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睡的正香的么弟。 倒霉哥哥:??? 合着他们火急火燎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臭小子睡懒觉? 汗阿玛!您自己看看这合适吗?!! 第2章 * 万方安和轩位于后湖西侧,东邻杏花春馆,汉白玉底座筑在水底,楼宇殿堂造型独特似孤悬水中,构思巧妙冬暖夏凉,乃是雍正皇帝生前颇为喜爱的住处。 当今圣上继位后,六阿哥弘曕依旧住在万方安和。 小主子冬日贪眠,昨天晚上又是冰床又是垂钓玩到夜半才睡下,睡前特意叮嘱奶嬷嬷不要喊他起床。 谁能想到皇上会忽然出现? 圆明园的太监侍卫手忙脚乱,万方安和轩的宫女太监更是乱成一团。 皇上不发话谁都不敢乱跑,只能眼睁睁看着神情不怎么和善的帝王带着和亲王一路闯进他们小主子的寝殿。 这这这这这、怎么了这是? 殿中四角燃着炭盆,铜丝罩笼在外头,能透出热气透不出火星。 冬日里屋门窗扇不能关死,门帘皆留出一道缝隙透气,外面的动静自然也能传进房间。 屏风后面,睡的正香的小娃听见声音皱皱眉头,没有任何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和亲王看着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甚至还翻个身继续睡觉的老么,鼻子都要气歪了,「皇上,您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汗阿玛您没事儿吧? 这小子像是被欺负的样子? 他也想一觉睡到日上中天好不好! 干隆也被气笑了,「六阿哥天天睡到日上三竿?」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乳母瑟瑟发抖硬着头皮开口,「回、回皇上的话,并非天天,只是阿哥爷昨夜睡的晚了些,这才……」 「昨夜睡的晚了些?」干隆扯扯嘴角,上前一步直接掀被子,「朕看可不只是晚了些。」 万众瞩目之下,被掀开被子的小娃终于有了动静。 小娃刚睡醒还不太清醒,一边揉眼睛一边坐起来,圆嘟嘟的脸蛋微微鼓起,一看就是没睡饱不高兴,「嬷嬷,不是说好睡到自然醒的吗?怎么这么热闹?」 地上跪着的乳母太监们都快吓哭了,小主子诶,您快睁开眼睛看看谁来了! 干隆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他要关起门来教训弟弟,闲杂人等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李玉赶紧把跪了一地的宫人带出去,不敢让这些人打扰主子办事儿。 别说地上跪着的这些,他自己都还懵着呢。 弘曕迷迷糊糊弄不清状况,只觉得「嬷嬷」今天擦脸的力道有点大,不像是给他醒神更像要揍他,「嬷嬷,今天有客人吗?」 和亲王随便拿件斗篷把人裹住,「恶狠狠」的捏捏臭小子的脸蛋儿,「你小子睁开眼睛看看给你擦脸的是谁。」 皇帝擦脸亲王穿衣,瞧把他厉害的。 弘曕:??? 弘曕:!!! 「肿么肥四?」小傢伙的嘴巴被无良哥哥捏成鸭子嘴,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两个人,眼中的惊恐多的快要溢出来,「汗汗汗汗汗汗阿玛!」 「叫阿玛也没有用。」干隆黑着脸把帕子扔回水盆,咬牙切齿的原地打转,「身为皇子竟然惫懒至此,不像话!」 和亲王狐假虎威,「就是就是,不像话。」 干隆继续原地打转,「圣祖爷八岁登极,五更即起诵读,病至咳血尚手不释卷,你看看你!」 和亲王继续鹦鹉学舌,「就是就是,你看看你!」 …… 弘曕小心翼翼换个姿势,裹着斗篷只露出脑袋,看着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两位兄长,满眼茫然。 啥情况? 他没睡糊涂的话现在应该是冬天,皇帝安安生生住在紫禁城,再过小半年才会率领前朝后宫浩浩荡荡来圆明园避暑。 第4页 难不成睡迷糊了? 不对啊,他就算做梦也是做美梦,怎么可能梦见俩哥哥骂他不知上进?他和「上进」俩字有关系吗? 不是,他才四岁,妥妥的学龄前儿童,这时候谈上进是不是为时过早? 和亲王狐假虎威叭叭的非常开心,平时挨骂都是他,难得有机会陪皇帝老哥一起骂别人,心里别说有多痛快。 只是痛快完了再看看他们家老么那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又摸摸鼻子觉得刚才说的有点过分。 他家里的几个臭小子比幼弟还大,平日里上蹿下跳猫嫌狗厌烦人的不行,小孩子都贪玩,不能太苛刻。 「皇上,皇上您喝口热茶消消气,别把身子气坏了。」和亲王殷勤的给皇帝老哥端茶递水,然后把吓懵了的小老弟从斗篷里挖出来给他穿衣服拿鞋袜,「看把咱家小六吓的,都不会说话了。」 弘曕:…… 什么叫他吓的都不会说话了?分明是没给他留说话的机会! 干隆冷笑一声,「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最后只有朕落下恶名,你就不怕先帝爷半夜拐去找你?」 和亲王打了个哆嗦,险些把手里的扣子给拽掉,「别别别,不敢劳烦先帝爷,他老人家下次有事还是回养心殿吧。」 冬天养心殿夏天圆明园,只要不去找他一切都好说。 干隆手心发痒,打弟弟的欲望空前高涨,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朕觉得汗阿玛不是因为这臭小子过的不好,相反,正是这臭小子过的太好,汗阿玛担心他将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坏了天家名声才特意託梦。」 和亲王笨手笨脚的给小老弟穿好鞋袜,又从床尾的紫檀木帽架上取下顶貂皮暖帽给他扣上,然后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皇上言之有理。」 他就说这小子不可能受欺负。 万方安和,殿名寓意天下太平,足足三十三间东西南北室室曲折相连的宫殿,风景秀丽四时皆宜,先帝爷生前除了九州清晏就这儿住的最多。 臭小子住着那么好的地方,底下人再眼瞎也不至于不拿他当回事儿。 真是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大孙子在先帝爷心里分量怎么样他们不清楚,反正这小儿子的分量是够重的。 过的不好不行,过的太好也不行,他们家老爷子也是难伺候。 和亲王只敢在心里吐槽,好不容易给小老弟穿戴整齐、咳、也不怎么整齐,扭头看到旁边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牙粉、手巾等东西头都大了,索性直接往床上一躺等下人进来伺候。 不干了不干了,亲儿子他都没有这么伺候过。 弘曕眨眨眼睛,整个人困在厚厚的衣服里动弹不得,依旧不敢确定俩哥哥为什么大冬天的跑到圆明园。 总不能真是先帝爷託梦吧? 小豆丁眼巴巴的看着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哥哥,别管为什么来,先让他把衣服穿好行不行? 干隆一通输出终于冷静下来,放乳母嬷嬷进屋给臭小子梳洗整齐,看样子似乎还在准备下一轮输出。 倒霉弟弟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感觉他这纯粹是无妄之灾。 别说什么先帝爷託梦,就算先帝爷真的託梦了那也和他没关系,百分之两百的没关系。 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娃,哪里有权倾天下干隆皇帝惹眼。 他们汗阿玛在雍正十三年八月去世,当年九月刚登基的皇帝老哥就打着「宽仁」的旗号给雍正一朝被圈禁或者开除出宗籍的宗室翻案,还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依着他们汗阿玛生前的意思,他只是奉命行事。 如果他们家汗阿玛真的被气活过来,罪魁祸首绝对是皇帝老哥而不是他。 小豆丁心里意见很大,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没办法,现在爹没了哥当家,当然老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凭空给他扣一口黑锅他也只能受着。 委屈.jpg 汗阿玛,您泉下有知一定要给儿子做主,真能託梦的话最好把话说明白,免得皇帝老哥梦醒了不认帐净会推锅。 和亲王看着小老弟脱了衣服重新穿好,看着看着把自己给看乐了,「大好的日子睡到现在,我还没委屈呢你倒先委屈上了,难怪汗阿玛给皇上託梦,这事儿不管不行。」 干隆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你觉得你能好哪儿去?弘曕将来要是不上进肯定都是被你带坏的!」 和亲王:??? 皇上也不能不讲道理,他们兄弟差了二十多岁,别说小傢伙现在还小,就算将来真的不上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他哪儿不上进了?他管着内务府、御书处,还有满洲正黄旗的旗务要管,天天忙着呢好吧! 干隆懒得和他掰扯,将梳洗完毕过来给他行礼的小弟提熘到跟前,「说说昨天都干什么了?」 小豆丁眼神飘忽,「没干什么,只是玩了会儿冰床,又钓了会儿鱼,其他没有了。」 弘昼揣着手在旁边坐下,「大冷天冰厚的能玩冰床,你上哪儿钓的鱼?钓着多少?」 小豆丁低头看脚尖,戳着手指声音细若蚊吶,「在门口凿了个冰洞。一条都没钓上来。」 「凿冰洞你都钓不上来?」和亲王表情夸张,肆无忌惮的嘲笑连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的小老弟,「你小子用的是直钩吗?」 小豆丁撇撇嘴,反驳起来也没多少底气,「这次没有经验,下次、下次一定能钓上来。」 第5页 干隆揉揉眉心,直接打断他们一锤定音,「别下次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朕回宫。」 弘曕有些傻眼,「啊?」 他在圆明园住的好好的,回宫干什么? 和亲王晃着脑袋幸灾乐祸,「咱四哥心里挂念你,特意带你回宫小住几个月,也好让你在皇额娘跟前尽尽孝。」 小豆丁想想紫禁城的住宿条件,再看看圆明园的住宿环境,水汪汪的大眼睛泛出泪花。 和亲王尤嫌刺激不够,「尽完孝再让你和侄子们一起去上书房,省得天天睡到大中午才起床。」 小豆丁身体动作比脑子快,抱住皇帝老哥的大腿泫然欲泣,不敢相信这个噩耗,「真的要去上书房吗?」 他还是个孩子!不要啊! 第3章 * 小豆丁可怜巴巴的抱着皇帝老哥的大腿,大有老哥一点头他就开哭的架势。 别看他们兄弟三个见面的次数不多,关键时刻撒起泼打起滚来绝对不会生疏。 笑话,这是从他们家汗阿玛身上历练出来的本事,没道理雍正爷的大腿他敢抱,换成干隆皇帝他就不敢了。 干隆皇帝显然很清楚小老弟的杀伤力,把人从腿上撕下来暂且安抚住,「你听你五哥瞎说。」 小豆丁松了口气,眼里要落不落的泪珠瞬间消失。 他就说皇帝老哥再不干人事儿也不至于欺负他玩儿。 康熙年间对皇子管教严格,四书五经是必备课程,弓马骑射不能放松,满蒙汉三种语言也都要学。 在康熙爷的鸡娃式教育之下,底下的皇子各个文武双全,由此衍生出风云变幻的九子夺嫡。 他们汗阿玛身为九子夺嫡的最终胜利者,登基之后对那些年的经历依旧心有余悸,教育自家孩子的时候就格外注意。 孩子可以聪明,但是坚决不能过早接触政事,俩哥哥在他们家汗阿玛去世之前连六部尚书都认不全,完全杜绝了他们夺嫡的可能。 在他们家汗阿玛的教育方案里,八九岁才能开始读书,不像康熙爷那会儿皇子连路都走不稳当就开始督促着上进。 他们家汗阿玛好着呢。 不像皇帝老哥,突击检查不带打招呼的。 和亲王遗憾不已,他现在终于不用天天去上书房受罪,就喜欢看别的小孩儿对着四书五经愁眉苦脸。 可惜这小子年纪太小,还得再过几年才能去上书房。 皇帝一声令下,乳母嬷嬷很快收拾好他们阿哥爷惯用的物件儿,低着头安安静静站在廊下等着吩咐。 廊檐下,圆明园的侍卫太监也排成排战战兢兢的等待传唤。 弘曕依依不捨的看着他的湖景大宫殿,抹着不存在的眼泪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嘴巴还没张开就被扛了起来。 小豆丁:??? 干什么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和亲王轻轻松松单手扛娃,「皇上,我带小六去马车里等着。」 干隆摆摆手让他们出去,然后让李玉将圆明园的太监总管和侍卫首领传来问话。 他们大老远跑过来,不能抢个娃就走。 弘曕鼓着脸看着他的湖景大宫殿越来越远,被塞进马车后一骨碌爬起来,「五哥,你们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 和亲王拉好帘子往旁边一窝,很像那么回事儿的说道,「皇上说了,汗阿玛昨儿给他託梦,让咱们兄弟三个切记兄友弟恭。」 小豆丁扯扯斗篷,和他哥一样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真的?」 他只是小不是傻,哄三岁小孩儿的话骗不过四岁的他。 和亲王探头出去,看侍卫太监还在万方安和守着皇帝,呼噜呼噜小老弟的脑袋瓜开始兄友弟恭,「小六,听哥一句劝,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和他较真才是自讨苦吃。」 小豆丁:阿巴阿巴.jpg 和亲王:…… 「得,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总之乖乖听话准没错。」和亲王把小老弟歪了的帽子扶好,很是羡慕天真无知的小娃娃,「什么都听不懂多好,哥哥我就是太聪明了只能装傻。」 弘曕:…… 咱哥儿仨的自信真是一脉相承。 和亲王往斗篷里一缩,摇头晃脑感慨不已。 说实话,先帝爷託梦的事儿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以他们家汗阿玛那脾气,真要託梦指定先把皇帝老哥骂个狗血淋头,骂完不省心的糟心儿子,夸夸省心的听话儿子,最后才会叮嘱他们照看他的宝贝么儿。 哪像现在,朝政上的事情半点不提,反倒把被窝里睡的正香的小傢伙给挖了出来。 他们汗阿玛在世的时候都捨不得折腾小儿子,没道理託梦的时候就捨得了。 大概率是他们皇帝老哥做梦被先帝爷臭骂一顿,前朝那些政令他不想改,于是跑圆明园折腾老么来自欺欺人。 他懂他懂他都懂。 反正梦里挨骂的不是他。 嘿嘿嘿。 和亲王是个心大的,怕小老弟被他们这一通折腾给吓着,于是坐起来给他讲宫里的趣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小傢伙逢年过节都会紫禁城陪太后太妃们,这次才回圆明园没几天,说来说去还是过年的那些事儿。 干隆皇帝敲打完圆明园的总管太监,掀开车帘看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颗脑袋没忍住一人赏他们一个脑瓜崩,「坐好。」 第6页 俩弟弟龇牙咧嘴捂着脑袋,腾出地方给皇帝老哥坐下。 和亲王坐在最外边,把车帘关严实了才小声嘟囔,「皇上,臭小子起来还没吃东西呢。」 不说还好,一说紧接着就是肚子咕咕叫。 干隆从暗格里端出两碟点心,「先吃两口垫垫。」 弘曕一觉睡到现在,昨天晚上吃的锅子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幸好他年纪小饭量也小,不然这两碟点心还真不够他吃。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紫禁城,没在外面多做停留,穿过长道直接停在寿康宫门口。 弘曕掀开车帘探头探脑,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之后直接跳下去往里跑,「皇额娘,弘曕又又又又回来啦!」 当今圣上继位之后尊生母熹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加徽号崇庆,移居寿康宫。 比起崇庆皇太后这个名号,后世的人应该更熟悉熹贵妃,而熹贵妃之名能家喻户晓,电视剧居功甚伟。 不过电视剧中演出来是什么样子对穿越过来的小豆丁没什么影响,他出生的时候后宫已经是熹贵妃打理,之后没几年熹贵妃便升职为皇太后,所以电视剧里的情节他丁点儿都没感受到,不管是熹贵妃还是崇庆皇太后在他记忆中永远都是慈祥和蔼的长辈。 雍正爷后宫里位份高的女人不多,活到干隆朝的更是寥寥无几,妃位之上的除了皇帝生母崇庆皇太后,和亲王生母裕贵太妃,就只有他的母亲谦太妃。 康熙朝的时候有儿子的妃嫔可以去儿子府上颐养天年,本朝情况特殊,一来是先帝子嗣少,二来是在世的高位嫔妃一共只有三位,一个是皇帝的生母,一个曾经抚养过皇帝,皇帝尽孝不能只孝顺一个,奉养两个的话剩下的那个又有点尴尬,索性都留在宫里别出去了。 小豆丁一嗓子喊出来,屋里的太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桂嬷嬷,我怎么听见弘曕的声音了?」 桂嬷嬷笑吟吟奉上茶碗,「主子没听错,真是六阿哥来了。」 太后放下手里的佛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小傢伙刚走没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您瞧,皇上跟和亲王也来了。」桂嬷嬷招呼着小宫女出去迎接,免得门帘厚重挡住小祖宗的路。 「皇额娘,弘曕又又又又来看您啦!」小豆丁一路小跑钻进屋里,小孩子冬天穿的厚,头上带着毛茸茸的帽子,远远看着跟一路滚进来一样。 太后被他这人未到声先至的架势逗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张开手臂接住毛茸茸的小糰子,「什么风把咱们六阿哥吹过来了?」 先帝爷子嗣单薄,宫里好些年没有过喜讯,谁都没想到还能有皇子降生,还是个健健康康看上去能长大成人的皇子。 刚出生的小娃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没有任何威胁,宫里的女人能养个孩子是天大的福分,即便孩子将来没有多大出息,能养在身边也是好的。 宫里的日子太过无趣,不拘是皇子还是皇女,主要是为了解闷,所以说是个孩子就行。 他们弘曕打小就跟个小甜豆儿似的,谁见了能不喜欢? 太后给小傢伙摘掉帽子脱掉斗篷,一边找手炉一边笑道,「几天不见,咱们弘曕瞧着又圆润了。」 小豆丁眉眼弯弯,转头眼巴巴的看向旁边的桂嬷嬷,「桂嬷嬷,弘曕饿了。」 太后身边的嬷嬷叫桂嬷嬷,幸好皇后身边的嬷嬷不叫容嬷嬷,不然他还以为这是《还珠格格》的世界。 当然,他到现在也不确定大明湖畔到底有没有夏雨荷。 和亲王慢了一步,听到小傢伙一进屋就喊饿自己也跟着喊,「皇额娘,儿子也饿着呢。」 小豆丁紧跟着加上一句,「四哥应该也没吃饭。」 落在最后面的干隆踱着步子进来,听见这话瞥了旁边的老五一眼,「你看看弘曕,再看看你。」 和亲王:??? 和亲王锅从天上来,揣着手愤愤不平的跑门口蹲着,吃到正经饭菜之前谁都不想搭理。 太后笑的合不拢嘴,连忙吩咐桂嬷嬷去小厨房准备饭菜。 哪个孩子都是宝,一个都不能饿着,顺便还让人去把裕贵太妃和谦太妃请来,孩子们都在,她们两个当额娘的自然也要在。 小豆丁在寿康宫和在圆明园一样自在,他年纪小,正是可以随意撒欢的时候,再长大几岁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弘曕跑去门口和倒霉哥哥一起蹲着等额娘,一大一小很快又开始嘀嘀咕咕。 太后笑着随他们去,然后询问皇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儿子什么性子他清楚,干什么都得有理由。 干隆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模样看的太后心里都有点不踏实,「皇额娘,儿子昨天梦见先帝爷了。」 太后心头一紧,「先帝爷说什么了?」 她信佛,不只她,宫里的女人基本上都信佛。先帝爷託梦肯定不是简单的託梦,其中必定另有深意。 干隆皇帝抿了口茶,肃着脸回道,「先帝爷说要对弘曕加紧管教,不能让他长成纨绔子弟。」 太后:??? 啊?啊?啊? 太后看看已经长成纨绔子弟的和亲王,再看看怎么看怎么乖巧的小豆丁。 欲言又止。 第4章 * 太后拿起刚刚放在一边的佛珠,默念佛号平复心情,不知道该和她的皇帝儿子说什么好。 第7页 先帝爷託梦这话她信,先帝爷託梦让皇帝对幼弟严加管教这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小傢伙才多大点儿? 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怎么严加管教? 没道理前头那个混不吝的不说管教只盯着小的管。 太后实在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个结果,行吧,皇帝的事情她不管,她只管把孩子好吃好喝照顾好就行,「弘曕这次能在宫里住多久?难不成真让他早早去上书房?」 皇帝虽不像先帝爷那样子嗣单薄,但是他毕竟年轻,因此宫里也没有几个孩子。 和亲王听见他们的话连忙提熘着小老弟换个地方蹲,「皇额娘,小六还小,让他跟儿子回和亲王府,省得在上书房打扰先生们讲课。」 大阿哥永璜比小豆丁大五岁,二阿哥永琏比小豆丁大三岁,三阿哥永璋比小豆丁小两岁,两个大点的要去上书房,小点的永璋连路都走不稳,哪个都不适合陪玩。 他家不一样,他儿子和弟弟只差两天,完全可以放在一起养。 干隆撇撇嘴,「皇额娘您听听,弘曕还没去上书房这小子就说他去上书房会打扰先生们讲课,真要和他一起待久了那还得了?」 和亲王很不服气,「和我待久怎么了?我现在能干着呢!」 他是皇帝的亲弟弟,出门能办差回家能挨骂,谁有他能干? 小豆丁不掺和俩哥哥之间的拌嘴,他眼尖的看到外面,正扑腾着要从罗汉床上下去,一边扑腾一边喊,「额娘,裕额娘,弘曕又又又又来看你们啦~」 小尾音九转十八弯,满脑子都是额娘额娘额娘,根本不管接下来要住哪儿。 太后:…… 干隆:…… 和亲王:…… 得,白操心一场。 听这一连串的「又又又又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关了禁闭不能出门见人呢。 谦太妃和裕贵太妃结伴过来,见着儿子都面上带笑,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行过礼然后才安然落座。 太后和裕贵太妃年龄相仿,她们俩在雍亲王府时就一路扶持,儿子也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比寻常人家的亲姐妹都好。 谦太妃年轻,不过她性子软和,从来没和人闹过红脸,又有弘曕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儿子,太后和裕贵太妃平日里都会照顾着,几乎就把她当闺女来养了。 先帝爷已经殡天,宫里没有值得她们发生冲突的事情,也没什么事儿要她们忙活,平日里除了烧香拜佛就是出门赏花,这种日子过久了再有稜角也能给磨平。 小豆丁手短脚短,和亲王坏心思的按住他的身子,任由小傢伙和池子里的乌龟一样扒拉来扒拉去也动弹不得。 裕贵太妃见不得儿子仗着力气大欺负幼弟,毫不留情的将儿子作怪的手打开,然后稀罕的将小娃揽个满怀,「弘曕来让额娘看看,过年时额娘不在宫里,都没来得及看看咱们弘曕阿哥。」 宫里过年宴席多,各家有诰命的夫人要来拜见太后皇后,她只是个贵太妃不用跟着忙活,于是年前就去和亲王府住着去了。 当今圣上新订的规矩,有子嗣的太妃逢年过节可以出宫跟儿子小住几天,过完节之后再回宫。 太妃们难得有机会出宫,不只和亲王第一时间把生母接到自己家,上一辈的庄亲王、果亲王他们也都把生母给接走了。 裕贵太妃过了十五才回来,原以为要等到夏天搬去圆明园才能见着小宝贝蛋,没想到小傢伙自己回来了。 小豆丁揉揉脸抬起头,挺直腰杆中气十足,「额娘看,是不是比上次见面更好看了?」 这话说出来,满屋子都跟着笑,只有和亲王委委屈屈揉着手,「唉,只闻新儿笑,不见旧儿哭。」 分明他才是亲生的。 啪——脑门上又挨了个脑瓜崩。 小豆丁天生懂得哄长辈开心,哄完一圈之后窝回亲额娘怀里撒娇,要不是饭菜很快做好端上桌,他能叭叭叭说到天黑。 干隆今天耽误了整个上午,下午没空在寿康宫陪太后闲聊,吃完饭就得回养心殿处理政务,走的时候顺手连着和亲王一起带走,免得他在这儿打扰人家母慈子孝。 和亲王:…… 就离谱。 「话说回来,皇上您准备让小六在紫禁城住多久?」和亲王边走边问,「我刚才没有开玩笑,那小子在宫里住不习惯,不回圆明园的话就让他跟我住,您放心,肯定带不坏他。」 那小祖宗记事起就住在圆明园,秋冬时节御驾回宫,先帝爷怕小孩儿受不住来回颠簸也没怎么折腾过,后来就直接常住圆明园了。 圆明园地方大景色好,紫禁城名头再响也比不过园子住起来舒坦。 臭小子年纪小不用读书也不用办差,正是到处玩闹的时候,住惯了宽敞的园子再回到紫禁城肯定不习惯。 虽然他的王府也没多大,但是住在外头比宫里自由,隔三差五还能带小子们出去耍耍,比闷在宫里逛花园有意思多了。 再说了,现在这天寒地冻的慈宁宫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在外面站久了还要担心会不会冻出病,稳妥起见只能天天待在屋里。 不妥不妥,不如跟着他。 他不说还好,越说皇帝越不放心,「住在紫禁城还能委屈着他?先让他在阿哥所住几天,之后住哪儿再说。」 第8页 和亲王耸耸肩,凑近一些贱兮兮的问道,「四哥,您是不是要等汗阿玛再托一次梦才好安排小六?」 干隆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回养心殿,「恨铁不成钢」几个字他已经说累了。 和亲王等来等去没等到回应,看着皇帝老哥越走越快很是摸不着头脑。 咋啦,他问的不对吗? 汗阿玛要是不託梦训话,他们大老远把小六从圆明园接回来岂不是白折腾了。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进养心殿,李玉侍奉完茶水便很有眼力见的退到门外守着。 干隆揉揉眉心,看着吊儿郎当的糟心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太医院那边前几天回话说十七叔的身子不大好。」 弘昼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不太好?那十七叔还能撑多久?」 干隆嘆了口气,「也就这几天了。」 弘昼沉默了一会儿,想想他们十七叔家里的情况,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皇上想把小六过继到十七叔名下?」 他们十七叔的身体向来不好,仅有的一儿一女也都没养活,家里连个能继承爵位的孩子都没有。 把小六过继出去的确能直接得个王位,但是即便不过继,等那小子长大也少不得要封个王爷噹噹。 他们是亲兄弟,皇帝老哥不能在这上头吝啬。 干隆抿了口茶,心中也是拿不准主意,「十六叔前两天提了一句,十七叔那里肯定要从宗室过继个孩子继承香火,过继别家孩子的话,十七叔那边就降等袭爵,要是弘曕过去,朕想着现在十七叔怎样就依旧怎样。」 爵位依旧是亲王,亲王双俸也会恢复,那是他们亲弟弟,怎么着都不会让他吃亏。 先帝爷临终前给他留下四个顾命大臣,一个张廷玉一个鄂尔泰,还有就是庄亲王允禄和果亲王允礼这两个叔叔。 遗诏中还特意叮嘱说:果亲王平日气体清弱,不耐劳瘁,倘遇大事,诸王大臣当体之,勿使伤损其身。 在十七叔的身体面前朝堂大事都得往后排,再重要的事情也不能累着他。 只是十七叔的身体实在不好,先帝爷去世不久他又患了足疾,在家休养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弘昼不正经的时候非常不正经,正经起来却也有几分亲王的气势,「四哥,宗人府那里怎么说?」 干隆顿了一下,只想撬开糟心弟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水,「十七叔只是病重还没病逝,你想让宗人府说什么?」 二十多岁的人了长点脑子行不行? 和亲王刚刚撑起来的正经瞬间散的一干二净,连忙双手合十给他们十七叔赔不是,「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诸天神佛千万别当真。」 干隆:…… 诸天神佛和这混不吝的傢伙较真才是真掉价。 和亲王以「童言无忌」为由撤回刚才那句话,然后才一脸后怕的继续问,「四哥,您是怎么想的?」 以他对皇帝老哥的了解,如果他自己没有动过继的心思,没影儿的事情这会儿根本不会提。 现在既然提了,就算看上去再纠结,十有八九也是已经拿定主意了。 果不其然,干隆的确更偏向将弟弟过继出去。 他弟年纪太小,直接以皇子的身份封王太出格。 上一辈的叔伯弟兄都是从贝子贝勒慢慢升上来的,也就他们家兄弟少,封爵的时候就他和弘昼两个,所以出宫开府就直接是亲王。 出继的话就不用等那么多年,过去就能继承果亲王的爵位。 光头阿哥和亲王差远了,就算有他照看着也还是亲王身份过的更舒坦。 弘曕是先帝爷的儿子,过继到十七叔名下虽说是得了不少好处,但是仔细算来还是有点吃亏,有事的话宗室的叔伯兄弟肯定得让着他。 不管怎么说,有他这个皇帝哥哥护着,就算弟弟过继出去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和亲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看看皇帝老哥苦心积虑的模样很想问一句:先帝爷昨天真的託梦了吗? 要是真的有託梦这回事,他怎么敢昨儿先帝爷託梦今儿就要把他的宝贝疙瘩过继出去? 别说什么直接以皇子的身份封王太出格,当年他们么叔諴亲王允祕和他们哥儿俩一起从光头阿哥变成亲王时也才十七八岁。 光看册封诏书,他们这两个当儿子的甚至是占了么叔的光。 先帝爷封弟弟态度异常明确,他弟哪哪儿都好,当哥哥的心中甚慰,那就直接封个亲王吧,省得以后慢慢升到亲王还要浪费几道圣旨。 哦,儿子也二十多了,顺便也一起册封吧。 虽然他们家老么的年纪的确太小了点儿,但是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以他们家汗阿玛为例,皇帝要加恩弟弟从来不需要理由。 可惜和好奇心相比显然还是小命更重要,这话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问出来。 第5章 * 在寿康宫撒欢的小豆丁不知道俩哥哥在商量什么,只顾得和许久未见的裕贵太妃联络感情。 他过年的时候回来住了几天,当时裕贵太妃去了和亲王府没见着,正好把上次在太后和谦太妃跟前没说完的趣事儿再讲一遍。 圆明园空旷,那是避暑的地方,冬天很少有人过去,但是空旷有空旷的好处,下雪之后玩起来别有一番趣味。 第9页 紫禁城的冬天不好玩,下雪之后哪儿都去不了,不像圆明园,只要不怕冷怎么都能玩。 他前两年太小没有驯化四肢没法到处玩,随着胳膊腿儿越来越给力更不耐烦待在房间里,现在万方安和轩就没有他没去过的角落。 年前还有人给他送了一竹篮的小鸡崽,竹篮里舖着厚厚的棉被,小鸡崽被放出来的时候叽叽喳喳活蹦乱跳,要不是提前给他们做了个小圈怕是一晚上过去一只都找不回来。 可惜那窝小鸡没养几天就去了膳房,不知道是平平安安的长大还是小小年纪就上了餐桌。 他觉着大概率直接上餐桌了,冬天的小鸡崽不好养,稍不留心就会一命呜呼,膳房那儿估计没耐心伺候那群娇贵的小鸡崽。 太后:…… 裕贵太妃:…… 谦太妃:…… 这孩子就不觉得「活蹦乱跳的小鸡崽」和「上餐桌」放到一起有点怪怪的吗? 长辈们的表情古怪,看的小豆丁很是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嘛?小鸡崽送过去不是为了吃吗?」 万方安和是住人的宫殿,隔壁杏花春馆才是仿田园野趣的园子,就算养鸡养鸭也要等到开春暖和了才会养,送他那儿去的没有宠物只有食材。 满屋子人:…… 小傢伙人不大,歪理还挺多。 有小豆丁活跃气氛,寿康宫一整个下午都充满欢声笑语,直到傍晚又留了顿饭才散去。 弘曕挥挥手告别三位额娘,轻车熟路来到阿哥所,还不忘绕到侄子们的小院儿热情的打招呼。 阿哥所一排小院整整齐齐,因为宫里孩子少所以空着的院落居多,小豆丁回到紫禁城根本不愁没有地方住。 第一间小院儿住着大阿哥永璜,大阿哥已经上了好几年的学,不到十岁的小少年正儿八经的摇头背书还挺像那么回事,就是听见外边有动静立刻竖起耳朵,倒是恢复几分少年本性。 第二间小院儿住着二阿哥永琏,二阿哥去年正式进上书房,小小少年生来聪慧,启蒙的那点功课难不倒他,依旧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第三间小院儿住着三阿哥永璋,小傢伙走路还走不稳,摇摇晃晃跑出来,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毛茸茸圆滚滚和他有一拼。 弘曕不住这边,他住另一边的小院儿,和这边隔着御花园。 那边平时没人住,好在他距离他上次回宫也没几天,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现在天还没黑,完全可以过来和侄子们联络感情。 四个小傢伙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比小鸡崽还要闹腾。 永璜作为年龄最大的那个负责照顾年龄最小的永璋,同时不忘询问小叔这次能在宫里待几天。 皇子们住在宫里很是无趣,需要习文练武的皇子更是无趣,大阿哥过了两三年的学生生活,比几个小的更期待每年夏天的圆明园之旅。 小叔年纪小不假,但是他自小在圆明园长大,比他们这些平时被拘着没法出门的会玩多了。 叔侄几个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相处起来却丝毫不见生疏。 现在离夏天还有小半年,他们早在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把夏天去圆明园要玩什么都给安排好了。 弘曕大手一挥应的非常爽快,放心,他已经把万方安和附近的几处景点踩完了,今年夏天过去肯定不愁没地方玩。 等他再长大几岁,活动范围扩大到整座圆明园,到时候他就是圆明园存在史上第一任导游,免费白给的那种。 谁敢动他们家的大园子他就和谁拼命! 凶残.jpg 小豆丁内心自导自演一出动画片,卡通小人咔咔咔咔一通乱杀,然后以一个帅气的收刀收尾,颇有些「平生未尝一败」的萧瑟寂寥。 永琏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小叔?」 小豆丁结束丰富的内心戏,拍拍胸脯让侄子们安心,「我也不知道这次要在宫里住多久,反正不管住多久入夏肯定要回圆明园,不耽误咱们到时候一起玩。」 皇帝老哥想一出是一出,他能怎么办,只能听安排咯。 话说回来,他连他为什么被拎回来都不知道,反正肯定不会是因为先帝爷託梦。 叔侄几个在小院里说了几句,约定好明天在御花园碰面后就各回各院休息。 戌时末各宫落钥,阿哥所也不例外,再晚就要被关在外面进不去了。 弘曕以为在宫里住几天之后皇帝老哥就该把他送回圆明园,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老哥就是不开口。 皇帝老哥不开口,太后谦太妃她们更不会提。 阿哥们有自己的额娘疼,祖母辈的关心太多容易让他们自己的额娘心生芥蒂。 大阿哥生母早逝,可他要忙着习文练武学本事,能毫无顾虑的陪在她们身边的只剩下他自己。 上书房一年只有五天的假,永璜和永琏白天都得背着小书包去上学,完成学习任务之前没空玩。 弘曕闲着没事儿干,天天早上送俩侄子去上书房,然后领着小永璋去御花园玩,边边角角都让他们霍霍了个遍儿。 只是很快他就没空玩了。 二月二龙抬头,春雷始鸣,正是万物复甦的时节,果亲王允礼逝世。 允礼没有子嗣,逝世后爵位悬虚,大阿哥永璜奉命过去穿孝,当天干隆皇帝就召集王公大臣开会商量果亲王的爵位怎么处理。 第10页 庄亲王允禄代表全体宗室出来发言,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大傢伙儿一致建议推举六阿哥弘曕继承老十七的爵位。 因为这是大家的意见,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事人弘曕:??? 要不你们烧柱香问问地底下的先帝爷? 他是看过《后宫·xx传》的人,就算电视剧里的剧情和现实很有出入,他也知道迟早会有过继这回事儿。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那么迅速,王府丧事还没结束,这边下一任果亲王就要上任。 要不是他穿过来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十有八九得以为这是皇帝老哥看他不顺眼迫不及待把他赶出家门。 事实上确实有人这么想。 不说别人,谦太妃就是其一。 她一辈子温顺没脾气,得知儿子要被过继出去也不敢说什么,伤心也只会在私底下哭几场。 幸好太后和裕贵太妃都了解她,特意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清楚其中内情,这才让她稍稍放宽心。 小豆丁要继承果亲王的爵位,接下来的披麻戴孝自然少不了他。 他什么都不懂,让怎么穿怎么穿让怎么跪怎么跪,小小一团越看越可怜。 允礼的丧礼由履亲王允裪和庄亲王允禄一起主持,两个叔叔升级成伯伯,春寒料峭的也不敢折腾小孩儿,能让他在屋里就不让他往外出,免得小傢伙的前任阿玛和现任阿玛在地底下团聚之后一起骂他们。 棺木入陵,这齣丧事便告一段落。 果亲王允礼的身体向来病弱,身边只有嫡福晋钮祜禄氏和侧福晋孟氏,钮祜禄氏和孟氏去世之后他没有再往府里添人,因此果亲王府只有他一个主子。 如今旧主病逝,弘曕没有降等袭爵直接继承果亲王的爵位,王府只需要简单收拾一下就能入住。 干隆刚登基的时候对他阿玛雍正爷留给他的辅政大臣很是尊敬,庄亲王、果亲王这两位王室宗亲都是「永赐与亲王双俸」。 然而没过多久,果亲王的亲王双俸就被他找理由给停了。 现在果亲王府换了主人,干隆皇帝自认为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过继弟弟的时候顺便又把果亲王府的亲王双俸还了回来。 王室宗亲们:…… 行吧,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能和他呛声咋滴。 以前觉得先帝爷冷酷无情,现在才知道冷酷无情也有冷酷无情的好,至少比阴晴不定来的安心。 弘曕年纪小,府上的事情都由内务府派人来管。 他平时花不着钱,对俸禄完全没什么概念,翻不翻倍都只是个数字。 不得了不得了,他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真是人不可貌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以年龄论短啊! 那么问题来了,他还能回圆明园吗? 小豆丁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是光头阿哥的时候长住皇宫不太合适,现在天上掉下来个亲王爵位,还附带一座王府,王爷住在王府是天经地义,看情况似乎不用再让他一直住在圆明园。 他冬暖夏凉的湖景大宫殿呜呜呜,他能申请继续常住圆明园吗?。 莺飞草长,花红柳绿,风和日丽,春深似海。 小豆丁哀哀戚戚找到他们家皇帝老哥,可怜巴巴的询问他可不可以回圆明园。 和亲王笑的开心,「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待不了几天肯定闹着要回去。四哥,您看库房里那对胭脂红釉瓷瓶?」 「拿走拿走。」干隆白了糟心弟弟一眼,摆摆手把人打发出去,换到小豆丁的时候就成了温声细语春风拂面,「小孩子家家不用瞻前顾后,想去哪儿和四哥说一声就行。」 已经走到门口的和亲王:??? 「四哥?」 干隆抬头,面无表情,「你是小孩儿?」 和亲王捏紧拳头,骂骂咧咧去库房扫荡。 到底谁和谁是一起长大的啊? 汗阿玛你管管你儿子! 第6章 * 和亲王板着脸离开养心殿,心情恶劣到见到天上飞过的鸟都想射下来扇两巴掌。 感情淡了呗,嫌他烦了呗,没感情了呗,有新欢了呗。 有本事下次遇见糟心事儿别找他抱怨。 弘曕趴在窗子上看着倒霉哥哥虎步生风的背影,真心为皇帝老哥的库房捏了把汗。 干隆倒是不担心他的库房,老五有多大胆子他清楚的很,不敢拿库房里的东西撒气。 捣乱的傢伙走了,接下来就是正事儿。 干隆把小老弟拎到跟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朕给你找了个启蒙先生。」 小豆丁茫然,「啊?」 什么先生? 他们刚才不是在说回圆明园的事情吗?和启蒙先生有什么关系? 干隆自诩是个好哥哥,对上弟弟茫然的双眼也不着急,而是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为什么要找启蒙先生。 他们家的孩子不需要寒窗苦读考状元,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懂。 朝中学问深厚的才子数不胜数,但是那些大臣都有正经差事,到上书房当差都是抽空来,不能让他们放着差事不干来给一个小娃当启蒙先生。 虽然他弟已经是亲王,但是毕竟年龄在这儿摆着,他还没到去上书房的年纪。 小傢伙玩心重,现在找个启蒙先生适应适应,学的不好也没什么,主要还是玩儿。 第11页 弘曕所有所思的点点头,「四哥,启蒙先生是谁呀?」 他就说他还不到上进的年纪,主要还是玩儿那就没事了。 干隆被他这假装自己很懂的反应给逗笑了,「是你四嫂的弟弟傅恒,明天让你见见就认识了。」 傅恒今年十六七岁,这个年纪当差太稚嫩,他原本想着过几年让傅恒和富察氏的适龄儿郎一起进宫当侍卫,现在想想那孩子进退有度举止端方,还是个温和耐心的好脾性,用来带孩子真是再适合不过。 皇后平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傅恒这个幼弟,现在让傅恒给他们小果亲王当启蒙先生,既解决了他的问题又解决了皇后的问题。 一举两得,甚是可行。 弘曕:!!! 傅恒啊!十六七岁的傅恒啊!还没开始起飞的傅恒啊!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嫩生生的傅恒来陪他玩过家家? 小豆丁眼睛亮晶晶,他能记住的这个时代的名人不多,傅恒就是其中之一。 二十三岁官至一品,四十八岁为国捐躯,堪称一代传奇人物。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四哥,明天就去见吗?」 干隆揉揉小傢伙的脑袋瓜,「你在王府安心等着,朕明日带傅恒去见你,然后让他和你一起去圆明园。」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不会太安稳,宗亲不老实,朝中大臣也不老实,小傢伙回圆明园住正好,免得撞上他发火再给吓着。 富察氏是皇后的母族,正经的上三旗满洲大族。 皇后是个温柔和气好皇后,在宝亲王府时一丝不苟的打理王府,进宫后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在后宫从来不和人起冲突,却也没有人能糊弄她。 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事情皇后从不过问,也不会在皇帝耳边为富察一族的男儿说好话。 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皇帝心中有她自然会照看富察一族,不需要她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干隆和富察皇后商量这事儿的时候非常有考量,傅恒如今才十六七岁,四书五经学的好,弓马骑射练的好,最重要的是脾气好,先让他在果亲王府和小果亲王一起玩两年,进宫当侍卫就不必从蓝翎侍卫慢吞吞的往上升。 上战场打仗是功劳,在朝中理政是功劳,照顾年纪尚小的亲王也是功劳,两年的资历已是不短,足够给他官升两级。 富察皇后:??? 虽然她不管朝政,但是她也能听出来这个「官升两级」有点不对劲。 让傅恒去果亲王府带小果亲王玩是好事,至于后面的升官就不用了,她觉得弟弟还是随大流从蓝翎侍卫往上升比较好,特立独行对年轻人没好处。 富察皇后心里有点意见,但是却不好说出口。 这事儿可以说是家事,也可以说是政事,皇帝看着是和她商量,其实心里已经拿定注意,她有意见也没用。 行吧,她找机会叮嘱傅恒便是。 于是乎,夫妻俩完美达成共识。 富察氏的名头在京城非常响亮,如今有了皇后更是锦上添花。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皇帝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皇后的父亲李荣保曾官至察哈尔总管,大伯父马思哈曾任内大臣、都统,二伯父马齐封二等伯,任大学士,三伯父马武任过都统、领侍卫内大臣,官居一品位极人臣。 上一辈中各个都是能臣,马齐马武兄弟俩官职最高,同样的,这俩人也最不干净。 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他不翻旧帐,但也不会对富察氏的子弟有太多加恩,皇后那么多兄弟,也只有一个傅恒能入他的眼。 玉不琢不成器,傅恒需要历练,但不是现在。 朝堂上各个都是老狐狸,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派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朝政的半大孩子去受罪。 小豆丁来皇宫的目的已经达到,还得到一个意外之喜,出宫的时候都是蹦着出去的。 和亲王在皇帝面前遭到打击,但是皇帝私库里的好东西完全可以弥补他受到的伤害,因此出宫的时候心情也非常不错。 二月初十七叔病逝,傻弟弟懵头懵脑被过继出去,又是丧事又是守孝忙的晕头转向,好在这小祖宗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关键时候很听话,愣是稳稳噹噹到了现在。 他私底下没少和皇帝老哥感慨小老弟的乖巧懂事,他们俩这么大的时候别说乖乖站在那儿让干什么干什么,就算坐的时间长了都得偷偷熘出去。 傻弟弟是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还不会走路就先学会跑,平时也是个坐不住的,难得这回给面子,他们两个当哥哥的更不能亏着他。 说实话,他怀疑这小祖宗那么听话纯属是被过继这事给吓的不敢不听话。这不,缓过来之后立刻又支棱起来了。 宗室的几位王叔也都这么觉得,孩子老实纯粹是给吓的了。但是只他们这么觉得不算,因为皇帝不这么觉得。 他们家四哥自信的很,长兄如父,上头三个哥哥都没了,他这个四哥就是如父的长兄,幼弟这么听话当然是他这个哥哥教的好。 小孩儿乖巧是一回事儿,他的功劳也不能忽视。 因为这事儿,他们家四哥还特意召集近枝的宗亲开了个小会。 他们叔伯兄弟都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弘曕虽然过继出去了,但还是他的亲弟弟,只要他这个皇帝哥哥在一天就不会看着亲弟弟被欺负,所以叔伯兄弟们都上点心,别弄得外人看他们家老么年纪小就过来欺负人。 第12页 宗室王亲们:…… 这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要点脸行吗?还欺负人?最欺负人的难道不是你皇帝本人吗? 一群人神色复杂的离开养心殿,很想知道地底下的雍正爷现在心情如何。 也就是当事人小果亲王也不知道,不然为了凑热闹也要随大流给他们家汗阿玛上香。 幸好他不知道。 弘曕牵着老哥的手蹦跶,喜笑颜开嘚瑟的不能行,「五哥,四哥给我找了个启蒙先生,是富察氏的傅恒哦。」 和亲王挑了挑眉,很给面子的回道,「是吗?咱们四哥真偏心,我小时候都没有。」 小豆丁摇头晃脑,正要继续嘚瑟,忽然反应过来这傢伙小时候的事儿应该去找他们家汗阿玛而不是四哥。 幸好他反应的快,不然就真的被绕进去了。 和亲王眉眼弯弯,「傅恒脾气很好,你们俩应该能处的来。」 小豆丁骄傲的扬起下巴,「那是,小爷我最讨人喜欢了。」 和亲王笑着摇摇头,不跟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屁孩较真。 臭小子又不是只有一个哥哥,皇帝老哥想干什么肯定会和他商量,他会不知道启蒙老师是傅恒? 不过是哄着小屁孩玩罢了。 都说天家不讲感情,他看他们家四哥四嫂的感情好的不得了。 也是傅恒自己争气入了皇帝老哥的眼,如果没有意外,那小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富察氏家大业大,傅恒是李荣保的幼子,按理说应该在锦绣富贵中长大,然而现实却和锦绣富贵有很大的差距。 李荣保早在康熙六十年就去世了,当时傅恒才刚满周岁,而且他上头足足有九个哥哥。 家里孩子多,他们也不讲究年纪小就要多受照顾,自然年龄越大越有利。傅恒刚满周岁就失去父亲,虽然不至于被欺负到活不下去,但是日子过的也是异常惨澹。 宫规森严,后宫不得干政,后妃只有在皇上下旨的情况下才能和家人见面,皇后的情况好一点,但是也好不太多。 因此就算四嫂知道幼弟在家中过的不好,也只能偶尔将弟弟唤至宫中说说话,做的太多反而会令族人觉得她对家族不放心以至于心生不满。 皇帝老哥知道皇后时常发愁小舅子,早先就说好让小舅子到了年纪就进宫当侍卫, 八旗子弟晋升不必像汉人那样挤破头,多是走进宫当几年侍卫然后再外放做官的路子。 但是当侍卫得长大了才能当,富察氏那么多年轻儿郎,让族里报人数肯定轮不到傅恒,皇帝老哥单点傅恒进宫对傅恒而言也不是好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傅恒和其他富察氏的儿郎一起进宫当侍卫。 泯然众人矣,这样才不会招人记恨。 和亲王想起皇帝老哥当时的模样就起鸡皮疙瘩,亲弟弟都没见他那么操心过,一个小舅子而已,瞧把他给难为的。 第7章 * 和亲王亲自送傻弟弟回家,目送小屁孩跑远才招呼王府的总管太监到跟前回话。 皇子到开蒙的年纪身边就得换一批人,乳母嬷嬷减到两位,再由内务府分配小太监伺候,没有意外的话,这些和皇子一起长大的小太监在主子爷出宫开府的时候都会跟着。 各王府的总管太监都是从小跟在主子爷身边的,对主子爷的喜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毕竟关系不亲近也当不了总管。 但是他弟这儿情况不一样,他还没到开蒙的年纪,身边只有一群乳母嬷嬷,连内务府分配的小太监都没有,更不用说能打理整座府邸的总管太监。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换了主人那些要紧的位置都得换一波人,王府换了主人以前的总管自然也得找个清闲的地方养老。 像果亲王府这种情况,上任果亲王英年早逝,要是老总管依旧把持府邸,但凡他有一点坏心思,小屁孩受了欺负都说不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心经不起考验,他们可不敢冒着幼弟受欺负的风险乱来。 再说了,宫里的敬事房大总管该退都得退,没道理王府的总管太监退不得。 唉,为了这个弟弟他也是操碎了心。 和亲王敲打完新上任的王府管家,吹着傍晚的小风骑马回家,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的好。 几十年后他们父子兄弟在泉下相逢,挨骂受训的肯定是皇帝老哥而不是他,到时候老哥挨训他听着,老哥跪着他站着,光是想想就期待的不得了。 傻哥哥开开心心回自己府上,甚至有些期待晚上睡觉能梦见他们家汗阿玛。 可惜先帝爷不给面子,直到天亮也没等到他老人家的现身。 「听话的好儿子」遗憾的敲敲脑袋,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穿衣裳,福晋前不久查出来有喜,他早起干活不能吵着福晋休息。 谁家王爷明明没啥要紧的差事还得天天早起啊?是他自己啊,那没事了。 和亲王慢条斯理用了早饭,心血来潮去府上的小佛堂上了柱香,然后才慢悠悠的进宫点卯。 皇帝老哥要先处理要紧的摺子,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再和总理王大臣们商量,几商量几不商量一上午就过去了,所以他不着急去养心殿当摆设。 怎么说呢,他哥是真的适合当皇帝。 他们兄弟俩接受的教育和上一辈不一样,上一辈的叔伯十几岁就能办差,各个拎出来都称得上文武双全。 第13页 要不是他们都有本事,争皇位的时候也不至于出那么多事。 极则必反,为了防止出现上一辈那样的皇位之争,他们家汗阿玛直接从源头掐断朝臣站队的可能。 这不,他们兄弟俩都二十岁了依旧只能在上书房学习,直到封王开府才开始慢慢接触政事。 问题是他们俩封亲王是雍正十一年的事,他们家汗阿玛去世是雍正十三年的事,满打满算接触朝政还不到两年,当时的皇帝老哥甚至连朝中大臣的脸都没认全。 他哥胆子大,前脚刚登基后脚就把以「前朝败政」为藉口把军机处撤了,转而以总理事务处取而代之。 先帝遗诏中给继任的皇帝留下四位辅政大臣,新帝登基自然事事依仗辅政大臣,虽然不至于像圣祖爷刚登基时那样只能坐在龙椅上当摆设,但是也没差多少。 他连朝臣都没认全,处理政事只能靠几个辅政大臣,不过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皇帝嘛,没点自己的想法才要坏事儿。 军机处改成总理事务处,四位辅政大臣也都变成总理事务王大臣,至于原军机处中的其他大臣则是一个都没有留。 等到服丧期满,皇帝老哥开始亲自主理朝政,总理事务处的四位总理事务王大臣识相的主动请辞,总理事务王大臣都走了,总理事务处自然也没了。 可是总理事务处裁撤掉,皇帝身边总得有个商量政务的地方,于是乎,军机处死而复生,甚至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都还是之前裁撤掉的那些人。 好像什么都一样,偏偏又什么都不一样。 那些个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们如果一直都是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他们也许不会觉得换个皇帝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但是新帝刚登基就把军机处给撤了,除服之后才重设军机处,中间足足二十七个月的时间,能重回军机处必得对新帝感恩戴德。 不愧是他哥,就是厉害。 和亲王一路慢悠悠来到养心殿,以为今天和往常一样就是来点个卯,万万没想到还能有意外发生。 干隆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在御案后面,眼下的青黑藏都藏不住。 和亲王下意识绷紧神经,左看右看发现殿中只剩下他自己心里更慌,「皇上?」 干隆放下许久未动的硃笔,「朕昨夜又梦到了汗阿玛。」 和亲王浑身一震险些平地摔,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汗阿玛这次怎么说?」 难怪他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原来汗阿玛又跑皇帝老哥这里来了。 干隆幽幽嘆息,「汗阿玛这次什么都没说。」 就那么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坐着,比发火骂他一顿还要吓人。 和亲王有些腿软,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扶住椅子,怂的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兄弟俩相顾无言,最终还是皇帝陛下率先打破沉默,「太后太妃她们担心弘曕在果亲王府无人照看,朕想将苏培盛召回来,你感觉怎么样?」 和亲王:??? 「皇上,苏培盛今年……六十多了吧?」 虽然弘曕是汗阿玛的宝贝疙瘩,但是有没有可能,您老人家梦见汗阿玛并不是因为弘曕。 小傢伙已经被折腾蔫儿了,就放过他吧。 和亲王笑容满面的走进紫禁城,不到一刻钟就只剩下面无表情。 老哥是不是疯了?就不能承认自己心虚才会梦到先帝爷吗?老拿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挡着算什么? 他既然敢以「宽仁治国」的名义推翻他看不惯的雍正朝政策,还把那些旧案都翻出来重新判,为什么不敢梦见逝去的汗阿玛?他也知道汗阿玛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是什么反应啊! 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没道理他在前朝搞事儿一扭脸全归到「弟弟受委屈了」上。 没错,他们小弟是受委屈了,可是重点是这个吗? 弘曕身边的确没有能扛事儿的亲信,但是怎么想也不至于苏培盛召回来,他到底是对弟弟好还是看弟弟过的太好? 他们汗阿玛生前重用的太监不多,苏培盛是近侍太监,从贝勒府到雍亲王府再到紫禁城,他能一直跟在他们家汗阿玛身边也不容易,进宫之后的官位也是升的飞快。 雍正元年苏培盛在懋勤殿当首领太监,懋勤殿的首领太监是七品,到雍正五年他就升到宫殿监副侍的位子,也就是五品的敬事房副总管,平时都跟在皇上跟前伺候,如此干了几年又升为宫殿监领侍,也就是四品的敬事房大总管,太监中的最高品级,整个京城的太监都归他管。 他们家汗阿玛眼里容不得沙子,苏培盛从潜邸时就跟在他身旁伺候,按理说应该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是兴许当上敬事房大总管后太过风光,风光的让他忘了礼法尊卑。 和亲王小时候是个心大的阿哥,长大后是个心大的王爷,有些事情在他眼里不算事儿,但是落到他们小心眼的四哥眼里就是不行。 按规矩内臣宦官见到宗室王亲要双膝跪地叩头行礼,不过有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培盛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宗亲王爷见了他也不真的会让他行大礼。 但是他哥就看不顺眼,他觉得尊卑有别,偏偏苏培盛每次见了他们就亲亲热热的拉手以长辈自居,那时候就能看出来俩人处不来。 前几年他们哥儿俩刚封亲王,有一次去圆明园九州清晏见驾,苏培盛正和宗室众阿哥坐在一起推杯交盏,见到他们进来不仅不回避反而更加放肆,气的他哥发誓再也不在九州清晏吃饭。 第14页 不过这个誓言最后也不了了之,他当亲王的时候可以不在九州清晏吃饭,登基后但凡去圆明园就得住在九州清晏,总不能到吃饭的点儿就跑出去吃,吃完之后再回去处理政务。 后来他们家汗阿玛驾崩,十六叔不光是四位辅政大臣之一还兼管内务府,可以说是当时宗室中地位最高的王爷。 也是苏培盛倒霉,皇帝老哥刚登基就看到他和庄亲王排排坐着唠嗑,气的他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下谕内务府重定尊卑有序。 说是杜绝宦官干政,其实就是让内廷太监认清自己的地位,让他们在宗亲和大臣面前别狗仗人势摆架子拿乔。 苏培盛身为反面例子被皇帝好一顿臭骂,骂完之后直接革职逐出宫禁,按皇帝老哥的说法这还是看在他伺候过先帝爷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真要让他来定罪苏培盛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家好好的四品敬事房大总管被革职赶出皇宫心里能高兴吗? 尤其之前的敬事房副总管陈福、张保都奉旨去寿康宫太后身边伺候,他堂堂大总管被一撸到底扫地出门,心里没有怨气才怪。 这时候把他召回来送到果亲王府,他们小弟还有命长大吗? 平时看上去挺聪明的一个皇帝,怎么这个时候脑子跟进水了一样,以前的聪明劲都哪儿去了? 幸好今天有他在,不然他们家小六十有八九得提前去地府找汗阿玛哭诉皇帝老哥虐待弟弟。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8章 * 和亲王抹了把脸,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为什么不能让苏培盛跟着他们小弟,苦口婆心给皇帝老哥讲道理。 好歹那么的人了,能不能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啊! 干隆麻木的撑着脸听他说,等他说完才慢吞吞开口,「你在和朕说话?」 和亲王:…… 和亲王的表情逐渐空白,紧接着就是无能狂怒。 汗阿玛,您下次回来直接把儿子带走吧。 三个儿子带走哪个都行,少了哪个都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干隆吓唬完倒霉弟弟后神清气爽,起身去隔间洗把脸再换件衣裳,再亮相时还是那个万事不愁的干隆皇帝,「今儿要带傅恒去果亲王府,你也一起。」 和亲王露出假笑,「您不怕汗阿玛再託梦?」 干隆义正言辞,「汗阿玛深明大义,定能明白朕的苦衷。」 和亲王顿了一下,越发觉得他哥不要脸。 刚还一副好哥哥的模样为幼弟考虑,转头就他有他的苦衷,前言不搭后语亏他说得出来。 如果当皇帝必须要这么厚脸皮,他承认他输的彻底。 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兄弟俩的心情发生神奇的「置换反应」,干隆皇帝心情大好,想骂人的变成了和亲王。 倒霉弟弟直到坐上马车才意识到他又被无良哥哥给涮了一通,一时间恨不得以头抢地,下次再真情实感的觉得皇帝老哥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眼前这位是谁?他们大清的干隆皇帝! 这可是刚继位就敢和先帝爷对着干的主儿,他会在乎先帝爷有没有託梦吗? 他肯定又在想怎么搞事情!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和亲王直接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他心里在想干隆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实话,搞事归搞事,他还真怕先帝爷託梦。 苏培盛回不回宫不重要,当然,最好还是不要回来,老五说的对,现在让苏培盛到果亲王府伺候他们幼弟无异于把小傢伙往火坑里推,为了安全着想还是让他哪儿凉快继续哪儿待着吧。 果亲王府那边内务府会看着,等老么长大再让他自己安排人手,他们就不插手太多了,免得臭小子以后不高兴再伤了兄弟情分。 和亲王:??? 哥,你真的是我哥吗? 马车慢慢悠悠离开紫禁城,顺路接上傅恒然后去果亲王府。 皇帝便衣出行阵势不大,马车里只坐了他们三个,和亲王一脸苦大仇深的不说话,干隆煞有其事的品茶,弄得傅恒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出现在马车里就是多余的。 平日里都是富察皇后传唤他进宫叙话,前些天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去家里传话的时候他还是懵的,虽然他姐姐是皇后,但是他和皇帝真的不熟。 远远的见着皇帝已经很不自在,现在共处一马车更是紧张的不行。 总之就是一个字:慌。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强作镇定,但是拘谨的反应还是将他的慌张暴露的干干净净。 偏偏皇帝是个恶趣味的皇帝,看着人家慌还非将人拘在车里不让走。 幸好他们的目的地果亲王府并不远,坐立不安的傅恒很快就迎来曙光。 弘曕早早在门口等着,等啊等啊等都快要等睡着了,远远看见马车就要往外沖,要不是门口的侍卫眼疾手快把他捞住,他能从门槛上一路滚到台阶底下。 和亲王放下帘子,单手扶额摇头表示这场面实在没眼看。 上有大权在握为所欲为的哥哥,下有无知无畏傻不愣登的弟弟,他真是太难了。 干隆率先下车,指着门口的小豆丁笑道,「这就是小果亲王。」 上一任果亲王允礼去世还没多久,傻弟弟年纪又小,所以宫里宫外都喜欢在称呼前面加个「小」字来区分先后两任果亲王。 第15页 傅恒双脚落地刚松了口气,听到皇帝给他介绍立刻又开始紧张。 弘曕蹿下台阶跑到皇帝老哥跟前,一口气没缓过来又被拎回大门里。 小豆丁:??? 怎么肥四怎么肥四?他无师自通学会飞了吗? 和亲王再次扶额,拍拍傅恒的肩膀嘆道,「习惯就好。」 他弟的机灵劲儿时有时无,且大部分时间处在没有的状态,这种小孩儿最难带,他有经验听他的。 傅恒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不停的在心中默念「有差事了」「发俸禄的那种」「只需要看小孩就行」「这种好事儿一定不能放过」。 默念了好几遍之后,看在俸禄的份儿上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 很好,还是俸禄面子大。 弘曕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扑腾着手脚想要下来。 奈何他哥力气大,他再怎么扑腾也逃不出干隆皇帝的手掌心。 小豆丁蔫儿了吧唧的抬起头,「四哥,这样很丢人。」 干隆自顾自往前走,「傅恒腼腆,早些看清你的性子才能更好的教你。」 小豆丁:…… 所以傅恒才是你亲弟弟,对吧? 弘曕瘪瘪嘴,委屈巴巴的说道,「四哥要是觉得我不好的话,就让他陪五哥去玩吧。」 干隆哼了一声,「呦,还有小脾气?」 弘曕置若罔闻,垂头丧气继续说,将生无可恋表现的淋漓尽致,「五哥不愿意的话,让他去陪二十四叔读书也行,既然四哥觉得让傅恒来我这里是委屈他,那就给他换个不委屈的地方吧。」 唉,他好可怜,他就是那弱不禁风的小白菜,没人疼来没人爱,还要被糟心哥哥嫌弃。 他太可怜了。 听说二十一叔也很可怜,因为他太会玩,皇帝老哥特意派了两位翰林到他府上给他当师傅,还格外命他们从严劝诫,弄得二十四叔现在连出门都不敢出,生怕被皇帝老哥抓到再往他府上塞两个翰林。 太惨了,他们都好惨。 这世道老么没人权呜呜呜呜呜。 干隆走到花园亭子里坐下,抱着手臂很是感慨,「朕觉得傅恒年少有为,怎奈朕的弟弟对他避如蛇蝎,少年郎心思敏感,若是让他知道小果亲王如此反应从此之后一蹶不振,大清的损失谁来承担?」 「我没有对他避如蛇蝎!」小豆丁下意识回道,说完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他哥这是把他往沟里带赶紧反驳,「四哥说了傅恒哥哥年少有为,要是因为一两句话就一蹶不振那还叫什么年少有为,四哥你就知道吓唬小孩儿。」 别想往他身上推卸责任,他聪明着呢。 几句话的功夫,和亲王已经带着傅恒跟上来,干隆招招手示意他们自己找地方坐,顺手捏了块点心堵住弟弟的嘴。 小豆丁:??? 讲不讲武德? 弘曕吨了一整杯茶水咽下点心,悲愤不已的大喊一声,「英雄出少年!莫欺少年穷!」 傅恒:??? 干隆: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亲王耸耸肩,「我说什么来着,习惯就好。」 亭子里再一次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傅恒礼貌的露出笑容,看看笑的开心的皇上还有和亲王,再看看鼓着脸很不高兴的小果亲王,感觉自己和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什么情况? 不是说要他来照顾小果亲王吗?怎么感觉像是给皇上逗乐的。 额,小果亲王好像更像逗乐的。 罪过罪过,小果亲王千万不要怪罪。 干隆又往弟弟嘴里塞了块点心,笑够了之后才给正主介绍他的启蒙先生的情况。 皇后的弟弟少年英才,皇帝的弟弟也没差哪儿去。 这不,他弟小小年纪就能说会道,长大就算当纨绔也是个心巧嘴乖伶牙俐齿的纨绔。 他对小傢伙的要求不高,能把字认全乎就行,左右小舅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来果亲王府担个差事玩玩吧。 和亲王:…… 之前说让傅恒好好当差将来好升官,这会儿又变成随便玩玩。 还有,有说自己弟弟长大要当纨绔的吗? 和亲王觉得皇帝这想法有问题,但是不妨碍他对这说法表示贊同,「就是就是,我们弘曕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不强求。」 傅恒:???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弘曕哼哼唧唧,「我没说过要当纨绔,四哥五哥这是污衊人。」 呵,纨绔子弟算什么,皇帝老哥知道八旗子弟在后世就是纨绔子弟的代名词吗?这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吧。 吐烟圈.jpg 人已经带到,接下来就看他们俩处不处得来。 王府占地面积很大,花园里亭台水榭曲折游廊应有尽有,弘曕不乐意在俩哥哥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带上傅恒去木桥上说悄悄话。 干隆挑了挑眉,「还不让朕听?」 和亲王嘆气,「皇上,是不让我们两个听。」 责任在谁他不说,反正某人知道也不会承认。 傅恒接受的是这个时代的正统教育,弓马骑射尤为精通,四书五经的话即便比不过汉人儒生也没差哪儿去。 小豆丁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他在宫里的时候去上书房串过门,略略也算能听懂这人在说什么,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还特意给未来的大佬背了几句《千字文》。 第16页 也就是《千字文》合辙押韵,背过一遍之后一秃噜就能顺下来,换成其他文章他还真不一定能背那么顺畅。 咳咳,虽然他会背的一共也没有几篇。 繁体字难认他不会写,但是连蒙带猜也能猜对几个,在启蒙阶段肯定不会落下风。 过了启蒙阶段就算了,他有自知之明,四书五经留给原住民钻研,他努力当个不惹事不闹事乖巧听话的透明王爷就好。 比起背书,他宁愿去做数学题。 总之就是,在正式入学之前,他肯定是个一教就会一点就通的聪明学生,绝对不会让学前班老师傅恒觉得他是个榆木脑袋。 加油弘小曕,你一定是学前班里最靓的崽! 第9章 * 弘曕煞有其事的给他的启蒙先生展示他的好记性,猛不丁身后传来皇帝老哥的声音,「弘曕开始背书了?」 小傻蛋没有意识到哪儿不对劲,挺直腰杆骄傲的不得了,还很给面子的又给皇帝老哥背了一遍。 一回生二回熟,没听够的话他还可以背第三遍。 干隆对弟弟的表现很是惊喜,「不错不错,甚是不错好,如此天分浪费可惜,要不直接去上书房得了。」 弘曕:??? 小豆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忽然拐到上书房。 他只是背个《千字文》而已,何至于此? 和亲王笑的肚子疼,「就是就是,明天就去上书房,别浪费那么好的天分。」 小豆丁满眼控诉的看着两个哥哥,结果俩哥哥谁都不搭理他,反而装模作样的讨论起给他挑伴读。 干什么嘛?! 弘曕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臭哥哥们在逗他,他就可以直接去地底下找他们家汗阿玛团聚了。 什么糟心哥哥啊,差评! 古代的教育和后世完全不一样,考科举的读书人要把四书五经都读透,理解不了文章的意思就算认字也还是文盲。 儒家经典那么多,大部分人十年寒窗苦读尚且读不出名堂,他这个连认繁体字都困难的普通人绝无突然开窍的可能。 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那是对士子而言,他这辈子投胎投的好,不用苦哈哈的读书也能不缺吃不缺喝,才不去凑那个热闹。 他只当个学龄前神童就行,长大后就算了,主要是长大后他也没有出类拔萃的本事,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当场给大傢伙儿表演一个伤仲永。 反正他不怕丢人。 弘曕气哼哼不想搭理俩哥哥,拉着傅恒去另一边,谁都别打扰他和未来大佬沟通感情。 和亲王看着小豆丁气势汹汹的背影笑的更开心了,「四哥,人跑了怎么办?」 干隆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在王府能跑哪儿去,放心,侍卫跟着丢不了」 和亲王长吁短嘆,他不担心他们家老么,他担心傅恒被那小子给带歪,「傅恒哪儿都好,就是看着太乖,马齐平时是真的一点都不管他啊。」 富察氏在朝为官者众多,这一辈中身居高位的没几个,但也都不好相处,怎么狐狸群里还能出来个傅恒这样的小白兔? 啧,有意思。 亭子里有准备好的钓鱼竿,干隆随手扔了个没有挂饵的钩进水,让下人都退远点,然后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还有一件事,听说十六叔又跑郑家庄喝酒去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和亲王:…… 就知道他一大早说汗阿玛又託梦了肯定没好事。 郑家庄,理亲王的王府所在,离京城足有二十多里,去那儿比去圆明园还远。 皇帝老哥看理亲王弘皙不顺眼,和那边走的太近容易被小心眼的皇帝陛下穿小鞋,他自己和理亲王没什么交情,所以很少关注那边。 显然,老哥对那边的关注并不少。 理亲王弘皙是先理密亲王之子,理密亲王允礽在康熙朝二立二废闹的沸沸扬扬,他们家汗阿玛登基之后没再打压那一脉,那傢伙甚至是他们弘字辈里第一个封亲王的,那时候他和皇帝老哥还都是光头阿哥。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最让他们俩不开心的是弘皙竟然在他们家汗阿玛跟前也喊汗阿玛。 咋滴,自己没有阿玛?上赶着抢别人阿玛干什么? 他们家阿玛本来就不好亲近,再来个争宠的让他们两个亲儿子如何自处?那么大的人了他怎么好意思的? 和亲王看那个大他们好多岁的堂兄不顺眼主要是因为这个,他这边还好,有没有弘皙他们家汗阿玛都不会留太多精力在后院,而且汗阿玛回家问的最多的是功课,他躲着还来不及更别说主动往前凑,所以最多私底下嘀咕几句就完事儿了。 皇帝老哥不一样,他功课做的好不怕汗阿玛抽查,本来府上就他一个有出息的阿哥,猛不丁冒出来个颇得他们家阿玛看重的堂兄铁定心里不舒服。 更让他们不舒服的是,汗阿玛还拿他们作对比,提起弘皙就「朕那顽劣的儿子」「皇子皆中庸之资」「诸子中无卓越之才」。 就算知道他们家汗阿玛说的都是客气话,那也不代表他们俩想当这个「顽劣」「中庸之资」「不卓越」的儿子。 他自个儿他顽劣不聪明,勉强可以接受这个评价,他们皇帝老哥那是打小就自信的很,这话让他听见他能记一辈子。 第17页 这不,一来二去就越发看弘皙不顺眼,这两年还隐隐约约有秋后算帐的架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前那傢伙有汗阿玛护着,今后可没人护着他。 和亲王眯眯眼睛,他觉得皇帝老哥看理亲王不顺眼还因为那傢伙的身份,那是先太子之子,自幼养在圣祖爷膝下,名声好能力强偏偏又没能荣登大宝,他是皇帝他也不放心。 十六叔也真是的,他们感情好就悄悄的好,这么大张旗鼓的联络早晚得让他哥找藉口罚一顿。 和亲王捶捶脑袋,想着好歹是自家叔叔,还是得说几句好话求求情,「四哥,他们俩从小就一起玩,弘皙身上没有正经差事,十六叔又难得清闲,他们俩凑到一起多正常。」 虽然他也看理亲王不顺眼,但是十六叔那里总不能放着不管。 先帝爷点的四个辅政大臣现在只剩下三个,宗亲里只剩一个十六叔,折腾弘皙可以,折腾十六叔的时候得悠着点儿。 当然,不怕再梦见先帝爷的话另说。 如果真的有託梦这回事儿的话。 弘昼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十六叔就那么个脾气,从小到大都随便惯了,突然间让他谨慎他也谨慎不起来。 能和苏培盛一起称兄道弟喝酒的人,你想让他有多谨慎? 干隆嗤笑一声,「这次不光有十六叔,还有五叔家的弘昇、十三叔家的弘昌弘晈,十六叔去理亲王府可以说是从小的交情,弘昌弘晈也是?」 弘昌、弘晈比弘皙他们小十多岁,他们哪儿来的从小的交情? 干隆说起这事儿就停不下来,弘昼无声嘆了口气,准备好茶水点心耐着性子听他哥抱怨,谁让他们是亲兄弟呢。 说实话,他感觉老哥就是争宠失败跑他这儿倒苦水来了。 他们二伯被圣祖爷二立二废,前半辈子金尊玉贵后半辈子落魄颓靡,到死都没能走出咸安宫。 二伯身份特殊,圣祖爷对他不放心,先帝爷自然也放心不到哪里去,只是罪不及子孙,两任帝王对他的子嗣都非常宽纵。 郑家庄离京城的确有点远,但那地方也是圣祖爷精心选出来的。 他老人家晚年多病缠身,经常去城外汤泉疗养,郑家庄在京城之外,离汤泉近还有重兵把守,在那儿建造行宫既便于往来歇息,也能让他多看孙子几眼。 儿子那里见了就伤心,再不让他亲近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子还能得了? 是的,没错,虽然皇帝老哥总说他很招圣祖爷喜欢,但是自恋如他都没有说他是圣祖爷最疼爱的孙儿,可见这个「最疼爱的孙儿」肯定另有其人。 圣祖爷驾崩时郑家庄的行宫还没建好,他们家汗阿玛继位后也没亏待他的好侄子,四百多间房全分部分给当时还没有爵位的弘皙。 那傢伙搬家的时候甚至有上上千兵丁护送,排场大到轰动全京城,谁见了都得说声皇上仁厚。 他们哥俩都没有。 就弘皙那个侄子有。 还是他们亲阿玛安排的。 记仇.jpg 干隆面无表情,「朕在和你说正事,不是在说笑。」 理亲王弘皙住在城外,只需要在每月大朝会和坛庙祭祀的时候进京就行,其他时候逍遥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任帝王待弘皙亲厚归亲厚,却也把理亲王一脉排除在权利之外。 弘皙是先太子之子,自幼在圣祖爷身边长大,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情他就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圣祖爷再疼爱孙子也不会在这上面手软,临终前甚至谕旨「二阿哥允礽、大阿哥允褆断不可放出」。 先太子两立两废,弘皙这个先太子之子的地位也跟着起伏。 只是二伯最后像是认命了,偶尔还能心平气和的和汗阿玛说说话,他儿子弘皙却接受的有些困难。 想想也能理解,那傢伙又不像二伯经历了那么多,他只知道他从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孙变成寻常皇孙,伤心难过了些日子又恢复成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孙,之后没多久又从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孙变成寻常皇孙,起起落落的受不了很正常。 他是个大气的皇帝,就算心里不喜欢理亲王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宗室王亲和理亲王府那边亲近他从来没有阻拦过。 可是他不拦着不代表弘皙可以欺人太甚。 弘昼:??? 谁欺人太甚? 和亲王不喜欢读书不假,脑袋瓜还是很机灵的,一听他哥这语气就知道这次的问题有点大,「皇上,他们犯事儿了?」 皇帝老哥和理亲王积怨已久,而且俩人之间的恩怨只能只能说给他这个倒霉蛋听,其他说给谁都不合适。 每次老哥心里不痛快就来找他倒苦水,这么多来早就习惯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不受着谁受着。 干隆看看依旧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的糟心弟弟,摆摆手让李玉去外头候着,然后面无表情开口道,「宗室最近不太安稳,别说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和亲王大吃一惊,「难不成他们要……」 「谋逆」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但是不说干隆也知道后面接的是什么,「朕对宗室已经很宽仁,他们却得寸进尺,这是逼着朕不讲情面。」 弘昼:…… 刚刚吊到嗓子眼的心瞬间放回肚子里。 第18页 想搞事就直说,不用这么大喘气,吓他一跳。 第10章 * 和亲王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只是要修理宗室王亲而已,散了吧散了吧。 既然接下来宗室中太平不到哪里去,那他回家得和福晋说一声,以后各府女眷之间的往来能推就推,福晋身怀有孕不能大意,还是留在家里最安全。 修理宗亲就修理宗亲,他是亲弟弟,总不能连着他一起修理,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话说回来,皇帝老哥对理亲王的确有偏见,但是理亲王这次估计也不清白,且看他们最后能折腾到哪种地步。 真要闹的太过分,皇帝老哥的手段能比汗阿玛还狠。 可惜宗室里那么多聪明人关键时候一个都聪明的都没有,都被他这几年加恩宗亲的动作给忽悠住了,还真以为他哥是个心慈手软的活菩萨。 可能吗? 老哥刚登基的时候满脑子宽仁,一会儿释放这个一会儿释放那个,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肖似圣祖爷的仁厚皇帝。 但是那是老哥刚刚当上皇帝没经验,上头没有汗阿玛压着,他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办事儿根本不过脑子。 哦,也可能是动过脑子的,只不过他没脑子参不透其中奥秘。 他和亲王堂堂亲王怎么能没脑子呢,所以还是说皇帝老哥办事儿不过脑子吧。 总之就是,皇帝老哥这两年回过味儿来发现心慈手软坏处多多,正愁找不着机会让他大发雷霆。 都说他们家汗阿玛冷心冷面刻薄寡恩,但是冷有冷的好处,宗亲大臣都老老实实跟缩头鹌鹑一样,轻易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到老哥这里就不一样了,他上来施行仁政,宗亲大臣最开始不敢放松,时间一长发现皇上执政还是那么宽纵,各种小心思必定是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他哥是什么人?能眼睁睁的看着底下的官员阳奉阴违,宗室王亲也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吗? 这不,他心里越来越不痛快,早晚得来一下狠的立威。 嗨呀,连这都能看透,不愧是他。 弘曕不想上学不想干活好啊,今时不同往日,宗室王亲太能干容易让皇帝心生忌惮,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行。 他和么叔算是宗室里私底下和皇帝关系最亲近的两个,这不还是隔三差五就得挨顿骂? 不过比起往家里塞几个翰林时刻盯着,他更乐意被骂两句,他觉得么叔应该也是这么想。 没办法,谁让他生的晚。 和亲王摇头晃脑,想想生的更晚年纪更小的幼弟,感觉那小子将来也危险。 还好他只需要挨骂。 美滋滋.jpg 和亲王想的通透,丝毫不管其他宗亲的死活,将明哲保身四个字理解的非常彻底。 人贵有自知之明,那群人自己要作死,他说几句好话劝劝已经很够意思,总不能因为这事儿把自己搭进去。 叔伯兄弟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弘曕一概不知,他对这个朝代的了解仅限于历史课本的介绍以及电视剧的魔改,连九龙夺嫡具体是哪九龙都报不上来。 他和傅恒的初次会晤圆满结束,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此次双选非常成功。 傅恒不光讲了他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过的,还拿别人家的小孩儿做对比来让他明白上书房的课程安排的并不算紧,不用为将来感到担心。 就拿刑部侍郎刘统勛来说,他们家是正统的文人家庭,几代人都是进士出身,小辈三岁开始启蒙,接下来十数年都得苦哈哈学习,直到考中进士才能告一段落。 可惜这话非但没能让小果亲王放轻松,反而让他心中对上书房更是避而远之。 以前总觉得八旗子弟逗鸟遛狗快活的很,真到了清朝才发现快活的都是别人,皇室的阿哥们捲起来简直吓死个人。 年纪小一点的早上五点上学下午三点放学,年纪大一点该强身健体练骑射了,下午就改成骑射课,没有寒暑假没有节假日,全年只有五天休息时间,连除夕都得继续学。 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他决定有空再去找无良老哥打探打探消息,能不去上书房再好不过,如果必须要去的话,老哥曾经的逃课经验大礼包他必须得来一份。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还好他现在只是学前班。 干隆今天要倒的苦水儿已经倒完,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便拍拍衣摆起身,「行了,你在府上待着,朕带着傅恒回宫见皇后。」 和亲王恭恭敬敬的送走皇帝老哥,转过身来敲敲傻弟弟的脑袋,「唉,你什么时候能学到哥哥我的聪明呢?」 弘曕:??? 您没事儿吧? 小豆丁不知道哥哥忽然发什么疯,很自然的无视掉刚才的话,「五哥,四哥真的要让傅恒来教我吗?」 刚才傅恒在旁边站着他不好意思问,现在只有他们哥儿俩他就直接说了。 哪儿有让人家少年才俊给家里小孩当启蒙先生的啊?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顺便再强调一遍,他真的对傅恒没有意见,单纯就是觉得那么厉害的人物放他身边他有点紧张。 以前有这种先例吗? 他怎么觉得启蒙先生都是白鬍子老爷爷呢? 第19页 和亲王并不觉得他们家皇帝老哥的安排有问题,「再怎么少年才俊也是个没开始办差的半大孩子,让他来你府上是抬举他,这有什么紧张的?」 小豆丁趴在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挥动四肢当自己是只爬不动的小乌龟。 无知的哥哥呦,等过几年傅恒一飞沖天你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了。 和亲王才不管傅恒将来能有多大本事,他只知道那小子现在没啥名声,要不是有个当皇后的姐姐看护,能不能平安长大都说不准。 皇后那么多兄弟,能把傅恒放在心上至少能说明那小子没被养歪,不然她也不会放心让傅恒去果亲王府。 和亲王撇撇嘴,他对皇后嫂嫂没意见,不过不影响他看富察氏不顺眼。 小豆丁是个机灵的小豆丁,听出来他哥语气里的不耐烦后立刻扔下自己的烦恼眼睛亮晶晶的问道,「五哥,傅恒得罪过你吗?」 他哥是个好哥哥,肯定不会对他不耐烦,那就只剩下一个傅恒了。 皇上老哥说傅恒脾气好,他也觉得傅恒很好相处,如果五哥和傅恒不对付,他觉得大概率错在他哥。 幸好倒霉老哥不知道他弟心里在想什么,这才稳住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兄弟情,「傅恒一个半大孩子,他上哪儿得罪我?」 小豆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就是他家里人得罪过你?」 和亲王哼了一声,「你哥我向来与人为善,什么得罪不得罪的,瞎说。」 小豆丁:「好的,傅恒家有人得罪过你。」 和亲王:…… 兄弟俩说了一堆废话,直到外面太阳都快落山了才步入正题。 其实富察氏一族没得罪过他,或者说,他是单方面看那一家子不顺眼。 看富察氏如今的当家人马齐不顺眼,恨屋及乌直接看他一家子都不顺眼。 小豆丁坐的端正,「为什么?」 和亲王拍桌,「那个马齐简直、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小豆丁:??? 「不是,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我能听懂!」 启蒙先生都给他找来了,他当个能听懂大人话的神童怎么了? 就当!就听! 「行行行,你听你听,你是四岁的大孩儿行了吧。」和亲王白了他一眼,「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小豆丁:…… 为了吃瓜!忍! 倒霉老哥撸起袖子,不像讲故事更像要打架。 实际上他也的确想打架。 富察氏如今青黄不接,但是上一辈中大官不少,官爵最高的就是那个富察马齐。 先帝爷在位时严禁皇子和朝臣有联络,按理说他和马齐应该见面不相识,事实上也差不多,直到雍正五年他们四哥娶福晋他才知道马齐到底长什么样。 也就是那一年,马齐干了件大事。 大清北边有个俄罗斯国,因为那边的人长的像罗剎,所以民间称呼他们为罗剎国。 当年朝廷和罗剎国划定额尔古纳河以西的边界,双方使臣谈判,罗剎国那边的谈判大臣找了个传教士给马齐行贿,就为了那点贿赂,马齐把朝廷大臣的态度和底线全告诉了罗剎国那边,甚至在谈判的时候还偏向罗剎国朝廷。 康熙雍正两朝他们内忧外患不断,本就只能在贸易上限制罗剎国,分不出兵力来打那些不断南下蚕食草原的罗剎人。 那些罗剎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眼看着都快打到他们东北老家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齐为了那点贿赂竟然向着罗剎人,他对得起谁? 罗剎国那边本来趁着两国边界未定偷摸摸抢他们地盘,一直拖着不肯谈判,好不容易通过限制那边商人在这边经商的手段逼着他们谈判,结果自家谈判团里出了个叛徒。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弘曕听的一愣一愣的,他知道近代签过很多不平等条约,但是没想到雍正朝也有条约,听五哥的意思那个条约似乎也是他们吃亏,「汗阿玛知道这件事吗?」 和亲王冷哼一声,「大概率不知道,反正马齐回来后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当官当官该掌权掌权。」 小豆丁生气的鼓起脸,「和他同行的大臣们没有弹劾他吗?」 「小傻子,谁收受贿赂不知道掩人耳目?」和亲王撇撇嘴,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怎么好,「他和罗剎国那边联繫自然是偷偷的联繫,让人知道那还了得?」 当时跟去谈判的还有超勇亲王策凌,他要是知道马齐暗中通敌当场就能剁了那傢伙,绝对没有让他活着回来的可能。 当时不知道,事情尘埃落定后知道也没用了。 这事儿往小了说是贪污受贿,往大了说就是叛国,他看富察氏不顺眼有问题吗?没问题! 要不是这事儿当时没有爆出来,现在再爆出来只能扰乱民心无甚好处,他甚至想指着马齐的鼻子问他死后有没有脸见关外白山黑水中拼杀出来的祖宗。 穷死他得了! 第11章 * 和亲王越说越气,恨不得提刀冲到富察氏府上把马齐砍了来泄愤。 「怎么这样啊?」弘曕也很不高兴,他觉得听到这种消息后没人能高兴的起来,「五哥,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谈判的时候向着敌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马齐回来后能继续当官说明他藏的严实,不然以他们家汗阿玛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不可能让他继续当大官。 第20页 那么问题来了,连他们家汗阿玛都不一定知道的事情,老哥是怎么知道的? 和亲王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罗剎人给马齐的贿赂是通过商队送过去的,咱们大清和罗剎国关系不好,上书房有专门教俄罗斯语的先生,你五哥我闲着没事儿就多学了几句,没想到出门熘达的时候阴差阳错就听到了这些。」 大清和罗剎国之间一直不太平,双方交流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康熙二十四年的时候大军攻克雅克萨,当时俘虏了上百个罗剎人,那些罗剎人来到京城后被安置在东直门附近的关帝庙里。 因为里头关了罗剎人,所有民间都管那间关帝庙叫「罗剎庙」。 弘曕举手提问,「大家是不是都觉得关帝爷能镇压住罗剎鬼?」 和亲王把人摁回去,「别插嘴,听我说完。」 小豆丁捂住嘴巴,拉上不存在的拉链示意哥哥继续说。 和亲王继续,「那间罗剎庙就是后来的罗剎馆,朝廷给那些罗剎俘虏的待遇非常不错,一切和满洲旗人相等,不光分发四季衣裳,还给他们安排住处僕从,甚至将步军统领衙门收押的女犯配给他们为妻,有些表现好的甚至还能娶到大户人家的姑奶奶。」 他觉得朝廷待那些俘虏还挺好的,在此之前他就没见过谁家俘虏能这么大爷。 因为那些罗剎鬼信仰那劳什子东正教,朝廷还特意批准将关帝庙旁边的佛殿给他们改成教堂。 康熙朝的罗剎馆有两个,上面那个是北馆,还有个南馆在京城南东江米巷玉河桥西,在前朝是外藩朝贡的南会同馆的「高丽馆」,康熙朝时朝鲜的使节来朝也都安排在那儿。 后来大清和罗剎国签订《尼布楚条约》,双方往来的文书要分别用满、汉、俄还有拉丁文书写,一直让蒙古人和西方传教士从中传话不太妥当,于是罗剎国那边派人来京城学习满语汉语,京城这边也派人去学罗剎语。 那些来京城学满语汉语的罗剎人就住在南馆。 到雍正年间,南馆已经不单单是罗剎国商人和学生居住的地方,而是理藩院管辖下专门接待罗剎国人的俄罗斯馆。 当然,民间还是更习惯称那地方为罗剎馆。 南馆越来越大,还特意新建了一座教堂,原本在北馆的圣像也被挪到了新教堂,北馆的存在感趋近于无。 后来朝廷和罗剎国的来往越来越多,矛盾也越来越多,罗剎国那边贪得无厌老想抢他们的地盘,朝廷也不可能一直挨打不还手。 干隆二年,罗剎国商队的进京贸易被禁止,南馆只剩下传教士和学生,商人一个不剩全被轰回了老家。 小豆丁煞有其事的晃晃脑袋,「所以马齐私通敌方谈判团的事情四哥也知道。」 和亲王挺直腰杆,「那当然,我告诉他的。」 他和皇帝老哥关系那么亲近,好不容易听见个大秘密肯定不能藏着掖着。 可惜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当时离谈判已经过了七八年,私底下探查又是小半年的时间,等他们找到给马齐送贿赂的商队并确定当年的确有这么一出事儿的时候,他们的亲王四哥已经变成皇帝四哥。 这不,康熙雍正两朝威风赫赫的马齐在干隆皇帝继位第二个月就称病退隐,现在更是连面都不敢往外露。 他也不知道老东西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反正提心弔胆的不是他。 小豆丁皱起眉头,「还挺复杂。」 他这些年接触的人不多,还真不知道外面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再想想这个时期西方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这四面受敌的局面也很好理解。 干隆朝是个盛世,连他这个历史不太好的人都知道这个盛世在后世的评价可以说是两个极端,可见这个时候已经有隐患埋下。 都说富察氏一族在康熙雍正两朝很风光,没想到风光背后还藏着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五哥说那一大家子现在处在青黄不接的境地,如今看上去依旧风光,实际上的地位却很是尴尬。 马齐那一辈兄弟四个如今活着的只剩下他自己,下一辈的年轻人都资质平平,自从马齐称病退隐,富察氏中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大官就一个也没有了。 皇后出身富察氏又能如何,后宫不得干政,枕头风这种东西在本朝皇帝身上不管用,看当今圣上的执政手段,在他身上尤其不管用。 马齐自己贪得无厌搞出来的事情,富察氏落得如今的境地也是他活该。 如果富察氏接下来没有能让皇帝看重的人才,那一大家子就真是没落了。 无良老哥说起这个的时候很是幸灾乐祸,不过他大概率要失望了,人家富察氏接下来不光出了个傅恒还出了个福康安。 这父子俩牛逼到什么程度呢?俩人齐齐配享太庙! 「听不懂了吧?我就知道你听不懂!」无良哥哥脸色变的飞快,看着弟弟皱起来的小脸乐的不行,「傅恒是个好脾气的小孩儿,和他玩可以,富察氏的其他人就算了,要是有人凑到你跟前你就和我说,我来帮你看看能不能一起玩。」 弘曕:…… 「哥,我不是三岁小孩儿。」 这算什么,交友先过筛? 第21页 听上去怪怪的,不过好像还可以,省得他自己花心思琢磨了。 和亲王轻哼一声,「也没比三岁小孩儿聪明哪儿去。」 小豆丁的表情瞬间凶残,「我明天就去四哥那里告状!」 兄弟情——啪——碎啦—— 俩人又闹了一会儿,弘曕扯扯哥哥的衣袖问道,「五哥,上书房真的卯时开始上课申时才下课吗?真的一年到头只有五天假期吗?背书真的要背一百二十遍吗?背不出来真的要挨打吗?」 和亲王看了一眼弟弟的表情,斟酌着言辞回道,「不会打你们,你们要学不会挨打的是你们的伴读。」 此话一出,小豆丁眼里立刻泛起水花。 挨打的是伴读怎么了?伴读挨打也是挨打啊! 他们只是背不会书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 和亲王不觉得这样有什么,「背书才哪儿到哪儿,等你们开始学四书五经,那时候才是真的摸不着头脑。」 弘曕:呆滞.jpg 小豆丁愣愣的转过头,大有泪水冲倒雷峰塔的趋势。 和亲王啧了一声,怕把人吓坏了赶紧开始找补,「其实也没那么难,学不会就慢慢学,大家都是从不会过来的,上书房的先生对你们的水平有数,不会上来就难为你们。」 只是这个不难为也分情况,学《三》《百》《千》的时候能背会就行,到四书五经就开始难为了。 他们家没有满人不用学汉人的东西这一套,相反,前头几任皇帝对汉人的东西很是看重,不争馒头争口气,为了不让天下人说满人是蛮夷不会治理国家,学到吐血也得学。 所以上书房的课程才排那么满。 不满不行,他们要学汉人的东西,但是要学的不只有汉人的东西,满语、蒙语、拉丁语还有西方传教士带来的几何、音乐那些乱七八糟的都得学。 满人以骑射得天下,弓马骑射更不能放松。 一来二去,自然就忙活的脚不沾地。 当然,这些都是乖巧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小阿哥要过的日子,如果不听话想逃滑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当年上学的时候就经常逃课。 上书房人多,各家阿哥和哈哈珠子加起来得有上百号人,先生只会在课前点人,点完之后就能偷偷跑出去。 还有就是,上书房的假期虽然少,但是没说他们不能请假,只要理由找的好,那还不天天都是放假? 弘曕终于听到他想听的内容,立刻收了眼泪雨销风停。 和亲王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天色不早了,他得赶紧回家,免得走到半路撞上夜禁被抓起来送到宗人府。 小豆丁挥挥手送走哥哥,看着外面空空荡荡的大街,唉声嘆气的回去睡觉。 后世的电视剧里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真到了古代才发现全都是假的。 夜禁制度严防死守,这边敢点灯那边就敢抓人。 外城的情况他不太清楚,他没去过那边,只知道外城分五城十坊,归五城察院和巡捕五营管。 巡捕五营现在归步军统领衙门,还兼管京城九门事务,在外城遇到打架斗殴的事情时过来处理的官兵就是他们。 内城不一样,内城住的都是旗人,直接按照八旗军队的旧例来管理,听上去比外城严格的多。 内城有很多栅栏和堆子,栅栏设在大街两侧的胡同口,堆子设在闹市口,旁边还有专门的执勤房,每个栅栏和堆子处都有专人负责巡查。 顾名思义,栅栏就是栅栏,有木头做的也有铁铸的,早启晚闭防偷防盗,主要用来加强治安管理。 堆子又叫推拨,是满语的音译,意思是驻兵之所,简单点理解就是派出所和消防队的合体。 城里每条街都有特定的八旗兵看守,一旦出事直接追究旗兵所属的佐领乃至这一旗的责任。 按照规矩,起更之后街上不能有人。起更是晚上七点,这个点儿之后除非有急病或者生孩子这种紧事必须得出门,其他但凡被抓到就是违反禁令。 普通旗人不行,贝勒王公也不行。 普通旗人被抓需要挨鞭子,官员被抓是罚俸禄,贝勒王公被抓住没人敢打,就是得被扭送去宗人府处理。 宗亲被送去宗人府大概率不会挨打,但是架不住丢人,所以一般也没人敢大晚上的出门熘达。 主要是大家都守禁令,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出去不光危险还没人陪,怎么看怎么不值当,不如早睡早起身体好。 穿越有风险,选择需谨慎,他可以用亲身经历来证明清朝真的没有夜生活。 第12章 * 京城的夜禁是从一更三点钟声已静之后到五更三点钟声未动之前,三更灯火五更鸡,鸡鸣三声差不多就到了解禁的时间。 傅恒这是第一次办差,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差事,但是回家后依旧紧张的睡不着,大半夜的把自己当年启蒙用的书全翻出来,不知道天亮该带哪几本去果亲王府。 皇上说让他带小果亲王玩,他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教。 要不全都带上? 也不是不行。 傅恒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依旧精神满满,丝毫看不出整个晚上都在辗转反侧。 为了俸禄! 他可以! 王府不比圆明园,晚上回家没什么好玩的,弘曕被迫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第22页 毕竟这儿没有地方给他泛舟夜钓。 唉,还是想念他的湖景大宫殿。 小豆丁怀念了一会儿满圆明园撒欢的生活,回过神来又是活力无限的闹腾崽。 他这个年纪就该无忧无虑的玩,长大之后再想没有烦恼就难了。 然而,这边大门刚打开,新上任的启蒙先生傅恒就带着满书箱的幼童启蒙书籍出现在眼前。 弘曕:!!! 这么早的吗? 小豆丁傻傻的看着摞起来快有他高的启蒙书籍,再看看身形修长甚至有些文弱的傅恒,不敢相信那——么大一个书箱是这人扛过来的。 不是,这么猛的吗? 傅恒毕竟是接受精英教育的满洲儿郎,看上去腼腆但是不耽误人家文武双全。 启蒙先生第一天上任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是再紧张也得按部就班来上课,不能让皇上觉得他点出来的是个绣花枕头。 小果亲王很聪明,不比民间那些被视为神童的小孩儿差哪儿去,给他启蒙不能过于古板,得懂得变通。 皇上说不求小果亲王的才学有多出色,只要别不学无术就行,所以选启蒙先生的时候特意找到他这样才学俱佳又不拘泥于教条还能和小孩子玩到一起的少年人。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皇上的话大概率是现场瞎编的,才学俱佳不拘泥于教条之类的都是假,能陪小孩儿玩才是真。 果亲王府有书房,不过弘曕从来没有进去过,今天上课也不准备去书房,花园里的凉亭那么舒服,好的就它了。 今天的课依旧是从「话疗」开始。 小豆丁端正坐姿,一本正经的问道,「听说民间的小孩儿三岁启蒙四岁背完《三》《百》《千》,启蒙之后夜夜挑灯苦读一天都不能懈怠,是真的吗?」 傅恒愣了一下,语气温和解释道,「三岁启蒙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家的孩子都是六七岁才开始启蒙,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出现一个三岁能读千字文的娃娃就被传成神童。」 弘曕后怕的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三岁能背千字文的才是神童真是太好了。」 他觉得他是个年仅四岁的小崽崽,在世人眼中年龄一虚就是六岁,等他过完生辰就是七岁。 三岁能背千字文的是神童,七岁能背千字文的一抓一大把,平平无奇泯然众人,放到大街上喊他会被千字文只会被大家嘲笑的那种。 嗨呀,他连伤仲永的资格都没有呢。 小豆丁心情大好,眼睛亮晶晶的继续问,「那你小时候是怎么学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多问几句肯定没坏处。 傅恒眨眨眼,「就是正常的学习,读书习字练武强身。」 说起来轻松,学起来其实并不轻松。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的哥哥们不会管他,但是宫里的皇后姐姐对他很严格,他到了启蒙的年龄后皇后姐姐特意和伯父马齐打招呼给他找教习先生。 他年纪小但不傻,能看出来富察氏在走下坡路,长辈中只剩下一个二伯父马齐在撑着,为了家族不倒必须得培养后辈,只要后辈有一个有出息,富察氏的下坡路就能止住。 傅恒记得他小时候家里很厉害,虽然他父亲早逝,但是在世的两位伯父的官职也都很高,即便雍正四年三伯父马武病逝,局面和走投无路也不沾边。 然而二伯父马齐的反应却很是让人捉摸不透,好像再不培养出来个接班人富察氏一族就要玩儿完似的。 家里的事情他从来插不上嘴,他家孩子多,几个伯父家里孩子也多,每家都有十几个孩子,放到一起连人头都认不全。 他只知道他从六七岁开始学习后每天的课程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读书习字练武强身,为带领富察氏一族找回荣光而奋斗。 至于富察氏为什么需要他们这一代来找回荣光,他自个儿也是稀里糊涂的想不明白。 不懂。 不过不重要。 家里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干,他还没到分家娶妻的时候,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 傅恒挑挑拣拣把他小时候的安排说给弘曕听,听的小豆丁更加坚定不去上书房的想法。 正经上学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这辈子不想重来,上书房不适合他,他宁愿在家一对一。 能在圆明园一对一就更好了。 所谓「上林宜夏不宜冬,冬孟乘时返禁宫」,这是对圆明园的景色而言,里面修缮完好的宫殿时又宜夏又宜冬,什么时候住着都很舒服。 只是城里那么大一座紫禁城在那里放着,皇帝每年总得回去住上几个月,不然皇帝不住皇宫长住园子听上去多不好。 小果亲王行动力超强,说走他就走,下课后立刻进宫和皇帝老哥打招呼,再去宁寿宫和额娘们说一声,第二天早上就拖家带口的回了圆明园。 是的,拖家带口。 不知道干隆皇帝怎么想的,他自己没挪窝,却把他的儿子们一起打包送走了。 弘曕:…… 也行吧,带小孩儿而已,难不倒他。 大不了让傅恒从一对一小老师变成一对多小老师,问题不大。 弘曕带上侄子们一起回圆明园,他继续住万方安和轩,阿哥们却另有安排。 第23页 圆明园勤政亲贤殿东边专门分出来一块地方供皇子们学习,名曰洞天深处,还有福园门东四所作为皇子的居所,上起学来比在宫里还方便。 洞天深处旁边就是勤政亲贤殿,皇上处理政务累了想出去熘达熘达,多走几步就能看到他的儿子们在干什么。 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还好和他没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豆丁高兴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马车刚刚停在圆明园大门口他就蹦了下去,「刘总管——我回来啦——」 还是熟悉的院子,还是熟悉的场面。 小禄子步履匆匆跑过连廊,「师父!六阿哥、啊不、小果亲王回来啦!」 刘喜连忙整理好衣着出去迎接,「宫里不是说下个月初才来?怎么提前了?」 小禄子喘了口气儿,「师父,这次来的只有小果亲王和阿哥们。」 「来的是谁都大意不得。」刘喜脚步不停,「快快快,别让主子爷们等急了。」 小祖宗诶,回来之前好歹打声招呼,这急急忙忙的多不合适啊! 弘曕回到圆明园后就像松了绳子的哈士奇,下了马车就开始撒欢,一群太监都追不上他。 刘喜一路小跑赶到门口,先到洞天深处露个面,然后就开始和其他小太监一起追着撒欢的小祖宗跑,「王爷诶,您慢着点,小心摔着。」 小豆丁跑了一会儿也累了,眼睛亮晶晶的停在刘喜跟前,心里还惦记冬日里没钓上来的鱼,「刘总管,湖里的鱼还活着吗?」 刘喜笑的像是一朵花,「爷放心,今春刚撒的鱼苗,就等着爷回来『独钓寒江雪』呢。」 小豆丁摇头嘆气,「可惜夏天没有雪。」 刘喜脸上的褶子笑更加明显,「瞧奴才这记性,只记着爷说过『独钓寒江雪』,竟忘了现在已经是夏天。」 本朝对太监的管束非常严格,不许太监读书认字,但是能做到圆明园总管这个位子的都不是笨人,不认字没关系,脑子好使就行。 刘总管三言两语哄的小豆丁喜笑颜开,话里话外都是主子爷您走了那么久园子里的奴才心里都惦记的紧,种菜的时候想着,餵鱼的时候想着,干什么的时候都想着,绝对没有因为主子爷一走就是小半年而怠慢。 他们这边收到宫里的消息立刻准备接驾,皇上住的九州清晏、太后和皇后住的长春仙馆收拾完毕后紧接着就是万方安和轩,可见园子上下对小主子爷的心意。 当然,这话不能说的太明显,传到皇上耳朵里容易出事儿,意思表达到位了就行。 弘曕和刘喜也算是老熟人了,这人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俩人互相虚情假意了几句,彼此的心情都好极了。 万方安和轩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除了外面的景色从冬天变成夏天,房间里的摆设也从保暖变成乘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小豆丁心情好的不得了,扑到他久违的床上就开始打滚。 就算再说一万遍,王府也没圆明园住着好! 小果亲王回到万方安和轩看见什么都稀罕的不行,摸摸这里戳戳那里怎么都开心。 永璜、永琏、永璋都不是第一次来圆明园,永璋年纪小无事一身轻,永璜、永琏却闲不下来。 虽然来圆明园一样得读书,但是不耽误他们开心。 圆明园多好玩啊,下课之后他们能玩的地方比宫里多多了。 洞天深处东北边是如意馆的小院儿,那地方是画院,画师们画画都在那儿,西洋画师郎世宁也经常在如意馆画画,画院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同样是读书,在宫里是唉声嘆气,在这里就是心旷神怡,他们超爱这里的。 第13章 * 洞天深处有嬷嬷太监收拾,不需要皇子们亲自盯着,小豆丁们到了新环境都兴奋的很,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锅子,然后横七竖八的躺在凉亭里吹风。 凉亭坐落在水上,带着水汽的微风迎面吹来,没一会儿就吹的人昏昏欲睡。 大阿哥永璜伸了个懒腰,努力撑起大哥的模样,「汗阿玛说我们来了圆明园也不能懈怠,先生们以朝政为重这几天不在,谙达们却都跟着的,今天收拾收拾歇歇,明天还得继续上课。」 谙达分内谙达和外谙达,其实就是满蒙师傅,内谙达教他们满蒙文化,外谙达教他们弓马骑射,分工明确各有绝活。 他们上书房的先生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先是朝中的肱股之臣,然后才是他们的先生,朝政和教书有冲突的话自然是以朝政为重。 除此之外,汉文师傅和满蒙师傅的时间就宽裕很多,他们在哪儿谙达就得跟去哪儿。 只要没有身兼数职,去哪儿都没关系。 弘曕慢吞吞翻个身,滚啊滚啊和小永璋滚到一起。 他们不用两个不用去上书房,不和要去上书房的小倒霉蛋一起玩。 永琏懒洋洋的掀起眼皮,「小叔,汗阿玛说让你一起来。」 倒霉小叔拒绝的非常干脆,「我不,我们都去读书,谁来陪永璋玩?」 上书房圆明园分房还没有正式开课,现在要读书的只有两个阿哥,他们的伴读过些天才会跟着大部队一起来,那么紧张干什么? 哦,不对,他自己可以咸鱼,侄子们不可以,万一这里头有大清将来的继承人怎么办? 第24页 干隆后面的皇帝是嘉庆,他记性好着呢。 弘曕顿了一下,抱起手臂陷入思考,话说嘉庆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 反正永字辈的都有可能。 也不太对,他记得干隆是个非常长寿的皇帝,康熙皇帝在位六十年,他在位也是六十多年,而嘉庆皇帝继位的时候好像还挺年轻。 小豆丁的表情逐渐呆滞,看着眼前的三个侄子,张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如果没算错的话,干隆皇帝退位的时候眼前这几位都得是五六十岁的爷爷辈,哪个都和年轻不沾边。 你们怎么肥四? 难不成康熙朝的旧事在本朝重演了? 没听说干隆朝也有九龙夺嫡啊? 一个二个三个看上去都挺机灵,总不能都没活过他们阿玛吧? 指指点点.jpg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以后都跟着他养生,争取活到九十九。 其实当皇帝也没那么好,虽然是万人之上,但是肩膀上压着的担子也重,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当个快活王爷也挺不错的。 永璜和永琏感觉他们家小叔的表情有点奇怪,对视一眼后继续刚才的话往后说,「小叔,三弟可以自己玩,汗阿玛说他来圆明园会查上书房的上学记录,你得和我们一起上课。」 小豆丁理不直气也壮,「就不,我有傅恒。」 然后就哄着小永璋和他在万方安和轩住几天. 他们两个不用上学的幸运儿要好好交流交流感情,不和早上五点起下午三点才能自由活动的倒霉蛋一起玩。 小永璋正处在听见什么都说好的年纪,都不用怎么哄,只说和他一起玩就成功把人哄到了自己这边。 二比二打平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永璜幽幽嘆气,「小叔,汗阿玛真的会查上课记录。」 「查就查呗,他还能打我不成?」弘曕撇撇嘴,「你们汗阿玛日理万机,光政务都处理不过来,才不会闲着没事儿去查上书房的记录。」 再说了,他又不是上书房的学生,记录册子上没有他的名字多正常。 永琏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摇摇头,「小叔,你还是太天真了。」 他们汗阿玛日理万机也不耽误他天天去上书房转悠,他是真的会查上课记录的啊。 「反正我有傅恒。」小豆丁已经回到圆明园,天高皇帝远干什么都不慌。 在宫里的时候没和他说要和侄子们一起读书,到圆明园之后说什么都没用。 洞天深处学习氛围太好,让傅恒来万方安和就行,他们不去打扰人家正经教学。 他们说来就来,吃穿用度都有内务府准备,傅恒还要回家一趟,好在他家里也没什么事,明天一早就会过来。 在果亲王府的时候傅恒可以天天回家,圆明园有点远,再这么来回赶路就有点难为人,索性直接让他住在这里。 那是皇后的亲弟弟,皇上的小舅子,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住进圆明园完全没问题。 永璜、永琏还想再说什么,奈何小豆丁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危险,为了将来能轻松点必须尽快转移,「你们看,隔壁杏花春馆的树是不是很高。」 永璜、永琏懵了一下,「啊?」 隔壁的树不就是寻常的树吗? 倒霉小叔继续胡扯,「御花园里也有树有花,你们见过树上有蜂窝吗?」 永璜、永琏更懵了,「蜂窝?什么蜂窝?」 乳母嬷嬷们神情复杂的站在他们身后,相顾无言唯有继续沉默。 圆明园地方大什么都有,主子们兴致来了还能去林子里打个猎,万方安和挨着杏花春馆,先帝爷在时那儿被称为杏花村,矮屋疏篱纸窗木榻,鸡鸭牛羊应有尽有,树上有蜂窝也不奇怪。 但是这是在圆明园。 蜂子蜇人,宫里哪敢留那东西。 弘曕一看侄子的反应就知道他没见过蜂窝,甚至可能连听都没听过,主动权转到他这里,接下来再让这小子说一句超过十个字的话都是他输。 上过树吗?掏过鸟蛋吗?捉过蝎子吗?抓过鱼吗? 什么都没干过啊?那算什么小孩子! 他就不一样,他在圆明园上山能捉蝎子下水能抓鱼,隔壁杏花春馆的蜜蜂见了他都绕路飞。 永璜、永琏再怎么活泼也是正经的皇家阿哥,最多也就祸害御花园,上树下水之类的事情从来就没想过。 阿玛成为汗阿玛之后他们每年夏天都会到圆明园避暑,各家王府的小阿哥小格格会跟着一起去,也没听说谁玩的那么花。 小叔不愧是小叔,辈分高就是不一样。 永琏惊嘆一声,「小叔,汗阿玛知道你那么会玩吗?」 小豆丁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骄傲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当然知道。」 永琏继续惊嘆,「那汗阿玛什么反应?」 小豆丁打了个激灵,立刻摇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你们刚才听错了,小叔我没爬过树也没下过水,蝎子蜜蜂也都是侍卫们抓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永璋眨眨眼,「小叔,你不是说……」 「小叔刚才什么都没说。」弘曕大惊失色,赶紧捂住倒霉侄子的嘴巴,「我刚才是说着玩的,不信你们问嬷嬷,不许回去告状。嬷嬷,嬷嬷您快说句话啊!」 第25页 乳母嬷嬷低头忍笑,听到小主子求助才上前福了福身,「回大阿哥、二阿哥的话,圆明园中有侍卫太监看着,不会让小主子靠近危险的地方。」 小豆丁忙不迭点头,「就是就是,我还没爬上树呢就被侍卫给拽下来了,长那么大就从来没爬上去过。」 永璜:…… 永琏:…… 为了不让他们告状,小叔也是能屈能伸。 小豆丁弘曕把小小豆丁永璋留下,然后很有礼貌的请大侄子和二侄子回洞天深处。 他这儿地方小,不打扰两位阿哥爷好好学习。 永璜:…… 永琏:…… 用完就扔也是真。 倒霉侄子们摇头嘆气,让乳母嬷嬷们照看好这两个不省心的小祖宗,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万方安和。 他们怀疑汗阿玛让他们早早来圆明园有阴谋,一定是让他们盯梢来了。 问题是,圆明园是小叔的主场,他们盯不住啊。 这简直比读书还难。 弘曕开开心心送走两个侄子,然后让嬷嬷给小永璋收拾个房间出来。 这年头的住房讲究聚气,《黄帝内经》中记载,宅有五虚,令人贫耗,其中的第一虚就是宅大人少。 屋子太大,人又少,于是就人气不旺。 房间若是少了人气就会有邪气,为了聚气房间也不能太大。 圆明园修建的时候有风水大师把关不会犯低级问题,虽然各处宫殿看上去都挺大,但是进去之后住人的房间都没多大。 房间小,床自然也小。 他倒是不介意和小侄子挤一挤,就怕小侄子介意,还是分开住更妥当。 万方安和轩房间很多,给小永璋收拾一间,再给傅恒收拾一间,三个人住肯定比他自己住热闹,没准儿还能体验一下阿哥所的感觉。 时间一闪而逝,小果亲王回到圆明园后无事一身轻,晚上睡觉都能笑出来。 直到大半个月后,避暑大部队抵达圆明园。 干隆皇帝是个精力充沛的皇帝,说要查记录就一定会查记录。 两个儿子都是乖小孩,他主要查的就是他弟。 臭小子在王府安静了那么多天,回到圆明园肯定不会和在王府里一样老实。 他弟什么性子他清楚,简直就是老五的翻版,比老五还能折腾的那种,也就是那小子现在年纪小,等他长大了不知道有多难缠。 干隆皇帝面带笑意翻开上书房的上课记录,然后,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上课记录: 干隆三年,四月二十一,果亲王请假,理由:拜神。 干隆三年,四月二十二,果亲王请假,理由:下雨。 干隆三年,四月二十二,果亲王请假,理由:雨后道路泥泞未干。 干隆三年,四月二十三—四月二十九,果亲王请假,理由:无。 干隆三年,五月初一,果亲王请假,理由:准备接驾。 从他们来圆明园到现在足足小半个月,小果亲王的出勤率,竟然是零耶。 第14章 * 干隆皇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知道臭小子在圆明园不会太老实,但是没想到臭小子能那么不老实。 圆明园天高皇帝远,没人管着想上天是吧? 弘曕被御前侍卫「捉拿问罪」的时候正在林子里抓野鸡,他堂堂圆明园阿哥,回到圆明园就要解放天性,任何一只野鸡活着从他面前飞过去都是他输。 失败是成功之母,输了那么多次总得让他赢一回。 满洲儿郎英勇善战,听说以前在关外的时候各个都是打猎的好手,额,渔猎的好手,反正就都很擅长打猎。 这次他特意请教了傅恒怎么做陷阱,别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遇上他精心准备的陷阱都得认栽。 可惜在猎物栽进陷阱之前,他这个做陷阱的人先栽了。 御前侍卫奉命前来捉人,根本不给他留逃跑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带去九州清晏。 小豆丁一脸无辜,「不是刚刚见过皇上吗?怎么还要见?」 干隆把记录本扔到桌上,脸色黑的能滴水,「看你看的好事!」 小豆丁踮起脚尖瞅了一眼,挺直腰杆问道,「怎么了嘛?我有好好请假,有问题吗?」 干隆被这臭小子给气笑了,「这一天,请假理由是拜神。拜神最多就是一个早晨的事,用得着赔上一整天的功课吗?」 小豆丁振振有词,「时间太短对神仙不尊重,皇额娘拜佛的时候还特意闭关呢。」 「那你怎么不闭关?闭关耽误你玩是吧?」干隆拍桌,「还有下面,外面下雨就不去上课,让你在外面淋着上课了吗?去洞天深处有轿子,道路泥泞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豆丁据理力争,「我那是体贴下人。」 干隆深吸一口气,「那后面这些没有理由的呢?」 小豆丁无辜的眨眨眼,「能用的理由已经用光了,想不到新的理由了,只好填无。」 干隆:…… 「李玉——把朕的鸡毛掸子拿过来——」 小豆丁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赶紧往外跑。 圆明园没宫里那么多规矩,只要他跑的够快皇帝老哥就追不上他。 只是在这儿有好处也有坏处,从养心殿到慈宁宫就是穿个夹道的事儿,九州清晏和长春仙馆却隔着好一段距离,他的小短腿得进化成飞毛腿才能跑过去搬救兵。 第26页 还好皇帝老哥要脸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飞奔,不然他还真跑不过那双大长腿。 弘曕一熘烟儿跑去长春仙馆,险之又险的保住了他的屁股蛋儿。 太后那儿正热闹着,听见小娃慌里慌张又中气十足的声音都笑了起来,「呦,谁吓着咱们小果亲王了?」 小豆丁一路冲到正厅,躲到太后身后委屈巴巴,「皇额娘,四哥要打我。」 干隆跟在后面骂骂咧咧,「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还告状?要不要朕给你宣传宣传你干了什么?」 小豆丁撇撇嘴,「宣传呗,反正我不怕丢人。」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天下无敌。 太后乐呵呵平息兄弟间的战争,「弘曕还小,皇帝你让着他点。」 小豆丁煞有其事的点头。 是极是极,他还是个孩子,皇帝老哥得让着他。 干隆把记录本递到太后面前,「皇额娘您看,这臭小子不管不行。」 太后看到本子上那一长串的请假理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是她错怪皇帝了,臭小子这次确实有点过分。 干隆按住有恃无恐的小屁孩,唇角上扬比生气还吓人,「你不是嫌洞天深处离得远吗,朕想了个办法,不如你搬过去和永璜他们住。」 弘曕摇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四哥,傅恒还在万方安和呢,我有傅恒就够了,不用再去麻烦上书房的先生。」 干隆瞥了他一眼,转头和皇后说道,「朕记得傅恒到了议亲的年纪,富察氏儿郎多,成亲之后多有不便,既然他和弘曕处得来,不如在圆明园附近给他挑座宅子。」 圆明园周边空着的都是皇家的园子,其他的早在雍正年间就卖的差不多了,富察氏在这边有宅子,但是那宅子肯定不会是傅恒的。 傅恒年龄渐长,住在万方安和不是长久的法子,还是得有自己的宅院才行。 弘曕:啊? 话题怎么拐到这里的? 避暑不是皇帝一个人去避暑,九州清晏就是缩小版的朝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朝中文武官员都得跟着。 圆明园和紫禁城有一段距离,坐马车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小孩子除了上学什么都不用管,大臣却是要赶到皇帝所在的地方上早朝的。 本朝的上朝时间特别早,皇帝勤政,大臣们自然得跟着起得比鸡早,要是皇帝都批半天摺子了大臣还在家睡的正香,皇帝一个心里不平衡要把人拖出去砍了怎么办? 皇帝在宫里处理政务,大臣们要早早起来进宫上朝,皇帝在圆明园处理政务,大臣们就得早早起来圆明园上朝。 宗室王亲住在皇城内,皇帝的亲信大臣大多也都在内城有宅子,内城的路比外城好走,早起上朝不用起太早。 品级低的小官没有资格在内城买房,不过他们也没有资格上朝,只要到点去办差的衙门就好,不用受半夜起床上朝的苦。 最倒霉的就是那些有资格上朝还没钱在内城买宅子又没出彩到得到皇帝赐宅的大臣,冬天大半夜起床去紫禁城,夏天大半夜起床去圆明园,一年到头就没几天能睡好觉的时候。 夏天还好,冬天那么冷,身体不好还真撑不住这么折腾。 他们家汗阿玛雍正皇帝是个非常严格的皇帝,当然,对待亲信大臣也比较有人情味,考虑到大臣来往不便路上还容易出事,特意恩准年老的大臣不用早起上朝,还把圆明园附近的一些园林赐给亲信大臣好方便他们来上朝。 圆明园周边的宅子比紫禁城周边好买,对身份的要求也没那么多,自从雍正皇帝宣布他要长期在圆明园处理政务,大臣们为了避免舟车劳顿都开始在附近买宅子。 早买早享受,晚了想买都买不着。 正大光明殿旁边就是勤政亲贤殿,周边林木茂盛景致颇好,皇上在殿里处理政务,他们在外面等也不再是干等着,一边赏景一边等待的日子想想都开心。 虽然绝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没心情赏景就是了。 富察皇后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替弟弟拒绝这个恩典,无功不受禄,忽然给他个园子算怎么回事?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干隆就继续说道,「圆明园附近空着的宅子不少,挑出来一座赐给傅恒,好让他一心一意的教导小果亲王,小果亲王觉得如何?」 小豆丁:??? 这还需要问吗? 「我没意见,举双手双脚贊同。」 傅恒教他非常用心,毕竟他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儿,学的东西都不难,傅恒又是个非常有耐心的好先生,他本来以为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本性,没想到一直学下来还挺好玩。 在这理解不了典籍内涵就算文盲的,他没准儿真的能不当文盲。 感谢大佬。 他只是不想去上书房,不代表他讨厌学习。 学习那么有意思,他超爱学习。 好吧,他承认,他只是不想因为没用就被皇帝老哥一脚踹开。 投胎是个技术活,生的好的确领先一步,但是不代表接下来就能高枕无忧,尤其他现在上头没爹,当家做主的哥哥,平时干什么更要小心。 前不久五哥才和他说过二十叔的例子,前车之鑑后事之师,他们不能明知道前头有坑还往里跳。 身为皇弟,他们可以调皮可以捣蛋可以不学无术,但是绝对不能真是个草包。 第27页 看他们二十叔允祎,他们汗阿玛继位的时候二十叔十七岁,康熙朝的时候身上没有爵位,直到雍正四年才被封为贝子,雍正八年晋封为多罗贝勒。 用皇帝老哥的话来说就是又笨又懒还不知道上进,给他个贝子都浪费钱。 他们汗阿玛登基后其实对年纪小的兄弟们挺好,前头年龄相仿的那些是狂风暴雨,后头的小萝蔔头就是温风细雨,只要小萝蔔头们听话,他不介意花钱白养着。 划重点:只要小萝蔔头们听话。 他们二十叔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的确年纪小也没啥本事,但是他还不听话。 事情是这样的: 雍正十一年,雍正皇帝派他快三十岁的二十弟允祎去盛京祭祖,结果允祎刚出京城就称病推脱说不去盛京。 雍正皇帝:…… 当皇帝当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着接了差事又找藉口推脱的。 没办法,找事儿的是他弟弟,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这事儿就这么无风无波的过去了。 然而第二年雍正十二年,雍正皇帝又一次派他快三十岁的二十弟允祎去盛京祭祖,万万没想到允祎故技重施又说自己生病,这次是连京城都没出就开始搞事。 雍正皇帝是谁?那是史上有名的劳模卷王! 皇帝是个卷王,上行下效,朝中的大臣们也都是卷王,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卖力,整个雍正朝的朝堂都见不着几个闲人。 老十三怡亲王,雍正朝的另一个卷王,勤劳程度和雍正皇帝不相上下,腿上的鹤膝风严重到路都快走不成了还要翻山越岭勘察地形治理水患。 老十七果亲王,雍正皇帝遗诏中特意提到的「气体清弱不耐劳瘁」,用得到他的时候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去西藏那么大老远的地方都绝无二话。 结果到了这个老二十,年纪轻轻无伤无病,让他去个盛京老家祭个祖他都推三阻四不肯去,这能忍? 雍正皇帝忍了第一次,可不准备忍第二次。 于是乎,允祎两次託病抗旨,从贝勒连降三级至辅国公。 没过几年雍正皇帝去世干隆皇帝继位,干隆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对待宗室皇亲的态度和雍正皇帝是两个极端,当年九月就恢复了允祎的贝勒爵位,然后一脚把他踢去泰陵守陵去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回过京城。 小豆丁想起这些就唏嘘不已,他们家皇帝老哥太难相处了,既要彰显仁德又不肯吃亏,真把他惹急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看二十叔的下场就知道,你不是不愿意出远门去盛京老家祭祖扫陵吗,那就去泰陵守墓吧,正好帝陵清静适合养病。 有先帝爷在里面躺着,这要是再敢偷懒,先帝爷能直接託梦赏他一个大耳刮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二十叔已经为他的不听话付出了代价,守陵的日子好不好过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被打发去守陵。 他们家五哥的至理名言:可以当纨绔,但是必须得当个有用的纨绔。 不过后面还有一句:在不触及皇帝老哥底线的情况下,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综上所述,他要做的就是在不触及皇帝老哥底线的情况下当个有用的纨绔。 嗯,很有挑战性。 第15章 * 当纨绔有风险,小果亲王决定像他的纨绔前辈和亲王看齐,当个听话又有用的纨绔。 五哥说的可吓人了,今时不同往日,宗室王亲太能干容易让皇帝心生忌惮,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行。 他和么叔算是宗室里私底下和皇帝关系最亲近的两个,还是得隔三差五就挨顿骂。不过比起往家里塞几个翰林时刻盯着,他更乐意被骂两句,他觉得么叔应该也是这么想。 唉,这年头当王爷也不容易。 干隆大手一挥就要送出去一座豪华地段的三进宅院,在小果亲王的强力支持下,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速度快的富察皇后连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兄弟俩吵着架进来亲亲热热的出去,看的长春仙馆的宫人一愣一愣的。 富察皇后眉头微蹙,总觉着皇帝给傅恒的恩宠太过不是好事。 太后无奈,她这个儿媳什么都好,就是太好了反而不好。人只有那么多精力,哪儿能面面俱到。该松手的时候就松手,在意的太多反而是自寻烦恼。 太后挥挥手让桂嬷嬷等人出去候着,拉过皇后的手让她放宽心,「傅恒那孩子我见过,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皇帝要提拔他是好事,不必想太多。」 皇帝的性子她们都清楚,以前管不了以后更管不了,她们只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 富察皇后和干隆是少年夫妻,自然懂得不能逆着皇帝的意思,太后这般和她掏心窝子她不是不领情,就是有点担心弟弟被过度的恩宠沖昏了头。 此时,被姐姐担心会沖昏了头的傅恒从前来报喜的小果亲王口中知道他要有御赐房产的事情,他的表情是这样的:°д°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 他以为他住进圆明园已经是皇上加恩,怎么不声不响又要赐给他宅院? 小果亲王老气横秋的拍拍他的胳膊,「放宽心,皇上给你你就收着,没准儿他过几年又收回去了。」 他们家四哥想一出是一出,谁也不知道他心血来潮时能干出什么事情。 第28页 傅恒:…… 虽然但是,这么一说感觉好接受多了。 大部队刚刚来到圆明园,干隆要忙的事情很多,教训完弟弟就回九洲清晏处理政事,小豆丁知道皇帝老哥不会忽然从背后冒出来,想怎么胡扯就怎么胡扯。 然而背后不会忽然冒出来个皇帝老哥,却能忽然冒出来个亲王老哥。 和亲王刚从长春仙馆出来,悠哉悠哉找到弟弟,刚走到附近就听到臭小子忽悠人,「小六啊,四哥知道你在背后这么编排他吗?」 弘曕听到声音竖起耳朵,转身看到许久不见的哥哥立刻亲亲热热的扑过去,「五哥五哥,好——久不见,你想我了没?」 傅恒跟着过去行礼。 「想你干什么?想你有没有在背后编排我?」和亲王笑骂一声,伸手接住不知道轻重的小崽子,示意傅恒不用多礼,「皇上的赐宅没有犯大错轻易不会收回,别听这臭小子瞎说。」 小豆丁摸摸鼻子,小声为自己辩解,「我那不是看傅恒太紧张想要缓解气氛嘛。」 和亲王瞥了他一眼,「你是缓解气氛还是吓唬人?」 小豆丁露出「谄媚」的笑容,「当然是缓解气氛啦。」 「你就欺负人家脾气好吧。」和亲王看傅恒拘谨的站在旁边,抬手招呼他到跟前说话,「听说弘曕刚才因为来圆明园后没说上过课被皇上追着打,这事儿你知道吗?」 傅恒愣了一下,「什么?」 小果亲王被御前侍卫带走的时候他们正在林子里抓野鸡,陷阱已经布置好,只等野鸡落网。 皇上只喊小果亲王过去,他没收到传唤自然不能跟着。 小果亲王回来后只说皇上要赐给他一座宅子,其他什么都没说,所以刚才发生了什么。 弘曕两脚刚刚落地,听到他哥问这事儿赶紧过去捂他的嘴,「五哥你不要胡说八道,四哥是皇上,怎么可能追着我打,小心这话让四哥听到了他追着你打、啊不、他让御前侍卫追着你打。」 和亲王熟练的从弟弟的狡辩中摘出有用信息,「也就是说,你真的被他追着打了?」 早知道圆明园这么热闹他就不在蔚秀园磨蹭了,直接过来看戏多好。 可惜,真是可惜。 傅恒还懵着,什么被皇上追着打,他又错过了什么? 没错,又。 他以前自认是个反应灵敏的杰出少年郎,自从被派到小果亲王身边陪玩,摸不着头脑就成了家常便饭。 他觉得不是他反应慢,而是小果亲王太跳脱,谁过来谁都得懵。 就像这次,什么叫小果亲王来到圆明园之后没上过课? 他被皇上派来给小果亲王当启蒙老师,每天都有好好上课,小果亲王学的也很快,绝对没有逃课这回事。 皇上说小果亲王没上过课,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责罚他没有好好给小果亲王上课? 他真的有好好干活,何至于此啊皇上? 傅恒深吸一口气,他感觉他的启蒙先生生涯大概要告一段落了。 皇上毫无徵兆的赐给他一座宅子一定是想着先让他高兴再把他打入谷底,世上最可怕的惩罚就是这种攻心之罚,一定是这样没错。 少年郎还没学会完美的掩饰心情,心里想的都表现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情有多跌宕起伏。 和亲王看看心虚的弟弟,再看看表情丰富多彩的傅恒,戳戳小豆丁的脑袋瓜问道,「你没和傅恒说?」 小豆丁眼神飘忽,「说了,我们每天都有好好上课,不信你问傅恒。」 傅恒诚实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小果亲王的确有好好上课,并没有偷过懒。」 小豆丁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我还带着永璋一起学,可认真了。」 和亲王捏捏下巴,「在哪儿学的?」 小豆丁:…… 不愧是他万能的哥哥,一下子就点出了问题所在。 此处无声胜有声。 和亲王嘴角微抽,绕过臭小子直接和傅恒说话,「皇上让他到圆明园之后去洞天深处和阿哥们一起念书,他怎么和你说的?随便去哪儿都行?」 傅恒回想了一下他们这些天的教学地点,表情僵硬的点点头。 他们去过树上待过船上,除了洞天深处的正经皇家学堂没去过,其他哪儿都去过。 弘曕撇撇嘴,「我来的时候四哥又没说,来到之后再说的不算。我还小,去什么学堂,打扰到永璜、永琏学习怎么办?」 和亲王耸了耸肩,拍拍傅恒的肩膀让他安心,「所以说这臭小子被追着打不亏。」 傅恒沧桑的嘆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弘曕眨眨眼,「可是四哥要补偿傅恒一座宅子耶。」 和亲王挑眉,「补偿?」 小果亲王立刻改口,「赐给傅恒一座宅子。」 傅恒:…… 心累.jpg 要不您二位找个没有外人的时候再说话? 和亲王戳戳弟弟的脑袋瓜,越发怜悯被派到他身边的傅恒。 好在虽然活儿不好干但是报酬挺多,圆明园附近的园子景致都很好,就算将来可能会被内务府收回,活着的时候住上几十年也不亏。 小豆丁挂在哥哥腿上,仰头露出讨好的笑脸,顺带着转移话题,「五哥,你住哪里呀?」 第29页 和亲王动动腿,看小崽子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直接将人拎起来抗到肩上,「隔壁彩霞园。」 圆明园是离宫御园,按规矩只能皇帝后妃住,他是个成年的王爷,当然有自己的园子。 也就是这小子年纪太小,等他长大也得被赶出去自己住。 小豆丁趴在哥哥肩膀上也不安生,歪着脑袋继续问,「彩霞园在哪儿?离圆明园远吗?」 西郊这边有后世大名鼎鼎的三山五园,三山五园只是统称,万寿山、香山、玉泉山这边园林绵延二十多里,皇家离宫御苑与赐园足足近百座。 他知道圆明园附近有畅春园,玉泉山有静明园,香山有静宜园,其他的小园林就记不得了。 和亲王走到最近的亭子里把小崽子放下,丁点大的小娃除了圆明园对哪儿都不熟,他也不指望这臭小子能知道什么,「彩霞园在畅春园北边,赶明儿带你过去看看。」 自康熙二十六年圣祖爷驻跸畅春园,周边的皇家赐园陆陆续续建起来,他们这一辈儿的园子都是从上一辈儿传下来的。 圣祖爷子嗣多,最初建起来的园子都被他老人家赐出去了,直到后来他们汗阿玛雍正爷继位才空出来许多。 至于为什么空出来那么多园子就不用说了,容易吓着小孩儿。 他那彩霞园以前是他们十四叔恂郡王允禵的彩霞园,圣祖爷当时赐园子的时候十四叔风头正盛,是彩霞园周边赐园中离圣祖爷最近的一座。 后来诸子夺嫡十四叔被圈禁,园子就收归内务府管理,再后来他们皇帝老哥登基,于是就把园子给他了。 园子离的越近关系越近,弘曕住着圆明园,彩霞园给他没毛病。 不过这些旧事他知道就行,小孩子家家还是专心玩吧。 他们家汗阿玛的皇位得来不易,雍正一朝所有宗室王亲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儿得罪了他们家汗阿玛落得个被圈禁的下场。 当初被他们家汗阿玛圈禁的叔叔不少,结果皇帝老哥登基后咔咔咔全放出来了。 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他不管,皇帝对宗室王亲到底什么态度他也不在意,只要火烧不到他身上就和他没关系。 他只知道一件事,不能放老么过去和那些危险的叔叔们亲近,不然半夜被先帝爷託梦的就会变成他。 呵,汗阿玛捨不得骂么儿,还能捨不得骂他。 第16章 * 和亲王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在他们家汗阿玛心里的地位绝对比不过他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可能。 臭小子今天已经挨过教训,皇帝老哥应该不会那么快再找他,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带小崽子去他那儿逛逛。 和亲王说走就走,正说着要带傅恒一起去彩霞园就看到御前的太监过来传话让傅恒去九州清晏。 弘曕依依不捨的拽住他可怜的启蒙先生,怕他待会儿会挨骂特意提前给他打预防针,「傅恒傅恒,四哥夸你的话你就听着,要是挨骂就别放在心上,千万不要自我怀疑,天底下再没有谁比你更好了。」 上司这种生物都是会pua的,皇帝更是个个都是资深pua大师,他们要对自己有信心,千万不能被带进沟里。 傅恒艰难的救出自己的衣袖,就算再来一百次他也还是不习惯小果亲王的热情。 和亲王抱着手臂看着他弟絮叨,看他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才上前打断俩人的「生离死别」,「说两句就够了,再说天就黑了。」 说完,让前来传话的太监回去和皇帝老哥打声招呼,然后熟练的扛起弟弟就走。 弘曕:??? 「哥,我自己能走!」 和亲王拒绝,「不行,你的小短腿太慢,哥骑马带你过去。」 小豆丁拒绝,「不骑,哥哥哥哥哥——」 可惜他的拒绝没有用,侍卫很有眼力见儿的将马牵到大道上,和亲王扛着弟弟翻身上马,在傅恒等一群人的目送之下,小豆丁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一路飞奔到了彩霞园,头顶的瓜皮帽差点被吹飞,两脚再次踩到地上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多大仇啊! 泪奔.jpg 和亲王策马兜风,烦恼都跟着风吹走了,心情一好,翻身下马的姿势也格外潇洒,「怎么?这就吓哭了?」 小豆丁坚强的抹掉眼泪大声回道,「没有!」 他敢确定,五哥在家肯定不讨娃喜欢。 和亲王敷衍的呼噜呼噜小崽子的脑袋,「咱们先祖马上打下来的江山,害怕骑马怎么行,等你再长大几岁,五哥亲自教你骑马。」 小豆丁:吐魂.jpg 他对骑马没意见,但是他反对把马当交通工具,让他安安心心的当条咸鱼不好吗? 想念汽车、想念火车、想念飞机、想念高铁…… 实在不行的话,来辆自行车也行啊。 他现在年级小,活动范围也小,小小一辆自行车就能满足他的需求,等他长大了需要干活了,万一和二十叔一样被派去盛京祭祖,京城到盛京那么远,骑马赶路那是要他的命。 这年头朝廷推崇的是骑马出行,官员坐轿子都要被批评的那种。 出远门倒是可以坐马车,但是道路和「平整」两个字根本不沾边,坐马车比骑马还受罪。 生产力啊生产力,为什么不能直接跳跃到三百年后呢? 第30页 小豆丁幽幽嘆气,不行,为了以后的日子能轻松些,他必须现在就开始努力,「五哥,我可以要一辆不费力就能跑的车吗?」 和亲王停下脚步,「你说啥?」 小豆丁双手背后老气横秋,「听说康熙年间有个传教士叫南怀仁,他给圣祖爷造过一辆四轮车,不用人力也不用马拉,只需要一小块煤就能跑半个时辰。」 和亲王嘴角微抽,「你去如意馆听西洋画师讲故事了?」 小豆丁据理力争,「他们讲的不是故事,是事实。」 好吧,他承认他也觉得那几个西洋画师说的有点夸张。 用小型蒸汽锅连接轴承给车子提供动力他能理解,就是最初版本的蒸汽车呗,但是一小块煤跑半个时辰就有点胡扯了。 他上过学,知道能量守恒定律,一块煤烧一壶水就差不多了,什么煤啊这么牛逼只需要一小块就能让蒸汽车跑半个时辰? 如果不是西洋人的量词和他们这里的量词不是一个量词,一小块让蒸汽车跑半个时辰就纯属吹牛。 当然,要是西洋的一块煤和车子一样大的话那得另说。 现在一块煤能跑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蒸汽车曾经在大清出现过。 他记得蒸汽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康熙朝的传教士知不知道这玩意儿不好说,干隆朝的传教士肯定知道。 唔,干隆初年也是干隆朝,四捨五入等于他没错。 南怀仁给康熙皇帝造小车的故事的确是如意馆的西洋画师讲的,要是西方没有蒸汽机,那些西洋画师也编不出这样的故事。 由此可见,目前的生产力已经可以有小汽车的祖先。 小豆丁眼巴巴的看向他万能的哥哥,水润润的眼睛像是讨食的小狗崽,「五哥,你不想要烧煤就能跑的车子吗?」 和亲王清醒的很,「你就听那些西洋画师忽悠吧,真要有那样的车子我会没见过?」 弘曕眨眨眼睛,「那是南怀仁给圣祖爷造的车子,你没见过多正常。」 和亲王嗤笑一声,「那你让西洋画师给你造,钱我给你出。」 小豆丁摇头,「五哥,他们是画师,不是传教士。」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专业不对口。 真正的传教士大多博学多才,什么拉丁文、剑术、几何、医术、鍊金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只要对传教有益他们什么都能学。 画师不一样,人家都叫画师了,最大的本事肯定是画画,哪有让艺术生改行造汽车的道理? 他也不缺钱,他现在不光有他们家汗阿玛给他留的园林田庄铺子,还继承了果亲王府的所有遗产,真盘点起资产来倒霉哥哥未必有他有钱,这不是花不出去吗。 年龄是硬伤,他想干什么身边的下人都只当他在闹着玩,遇见事情还得找哥哥。 皇帝老哥日理万机、额、能天天检查孩子作业好像也没那么忙,总之就是这种看着不务正业的事情不能找他,找他们家五哥才对口。 和亲王对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完全没有抵抗力,反正把活儿安排下去后为难的是工匠不是他,傻弟弟都这么求他了,当哥哥的再不答应那还得了,「等着,我把内务府的人喊来,想要什么样的车直接和他们说。」 小豆丁熟练的抱住大腿,「五哥最好啦!」 内务府的人过来需要时间,和亲王拎着活蹦乱跳的弟弟去福晋面前露个脸,再顺手把只比弟弟小两天的儿子带出来一起玩,「这小子刚刚因为没去上书房被皇上教训了一顿,我带他出来散散心。」 和亲王福晋吴扎库氏怀着身孕行动不便,只是叮嘱他们玩的时候当心点,孩子小别带他们去危险的地方。 和亲王自信回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吴扎库氏:…… 就是你办事所以才不放心。 别两个娃同龄了,她看这仨人加起来都没满十岁。 弘曕和永璧其实没见过几面,架不住他们俩年龄相仿又都是自来熟,几句话的功夫就亲亲热热成了这辈子最好的好朋友。 「小叔你放心,我阿玛肯定不会送你去上书房,他之前说过要让咱们俩一起去。」永璧听到叔叔挨教训煞有其事的安抚道,「上书房里的人可多了,阿玛说你一个人没帮手可能会被欺负,让我硬气点好保护小叔,我现在每天都要写五个大字练臂力呢。」 他这个能保护叔叔的侄子没有就位,小叔率先去上书房被欺负了怎么办? 阿玛是个疼弟弟的好哥哥,经过他的缜密分析,要么他们两个都不去,要么他们两个一起去,要么他先去探路,反正不可能让孤苦伶仃的小可怜叔叔先去。 弘曕:??? 写五个大字练臂力? 不是,去上书房又不是去打群架,需要什么臂力?小崽子你确定没有被你阿玛忽悠? 永璧不知道他们家小叔心里在想什么,小孩子的想法简单的很,他也是今年开蒙,学了点东西迫不及待想要炫耀,「小叔,《三》《百》《千》我都学完了,你要不要听?」 宗室王亲家的小阿哥去上书房之前都会提前在家学两年,像他这样才学完《三》《百》《千》的已经算落后,人家有的刚进上书房就能背《论语》。 不过学的不好也不用害怕,他们满人其实更重骑射,书读的好不好不重要,弓马骑射练的好了一样能出风头。 第31页 别看他年纪小,他觉得以他的好记性就算现在去上书房也能轻轻松松拔得头筹。 弘曕搓搓胳膊,拽住昂首挺胸气沖霄汉的傻侄子,免得他说上头了自告奋勇要提前去上书房。 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何必再自讨苦吃? 和亲王和福晋说他们在门口凉亭处玩,一胳膊一个娃走的干脆,「不着急,早晚有你们去上书房的时候。」 本朝内务府掌宫廷事务,自成体系与外廷职官无相交涉,大小衙门五十多处,有品级的官足有三千多个,上三旗包衣还有宫禁事务全归内务府主管,忙碌程度不比外廷六部少多少。 园囿事务归奉宸苑管,宫廷所用兵器鞍辔归武备院管,但是臭小子要的车子和武器不搭边,找奉宸苑也不太对,和亲王左想右想,索性直接让养心殿造办处来人陪他折腾。 养心殿造办事处掌制造器作,只要主子有想法,多奇怪的东西他们都能给弄出来。 弘曕听到养心殿三个字就觉得那个地方不得了,「养心殿造办处?他们该不会干什么都要给四哥报告吧?」 「不至于,报告也是我给四哥报告。」虽说和亲王看起来不着调,但是他手里的权利并不小。 别的不说,内务府现在就归他管。 弘曕:??? 小豆丁非常震惊,不是说皇帝的弟弟为了自保最好当个纨绔吗? 你怎么肥四? 第17章 * 小豆丁的表情过于生动,和亲王想当看不懂都不行,于是耐着性子和他讲道理,「那我有没有说过当纨绔的前提是你得有用?」 「的确说了。」小豆丁委屈,「可是你说的是听话就是有用,没说是这种有用啊。」 掌管内务府哇,这还不得天天埋在公文堆里? 不对,老哥你为什么还有空陪孩子玩? 和亲王白了他一眼,「皇上都有时间检查皇子的课业,我为什么不能有时间?」 小豆丁一想也是,日理万机的皇帝都能隔三差五熘达去上书房盯梢,不算日理万机的亲王有空带孩子再正常不过。 都怪臭哥哥平时老是吓唬他,弄得他现在是草木皆兵。 和亲王一行也是今天才到园子,永璧看什么都新鲜,到了门口凉亭就挣开阿玛的手开始撒欢。 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找到蛐蛐儿,他那里有个可好看的蛐蛐罐,得有最强壮的蛐蛐儿来配才行。 和亲王看看清澈又单纯的儿子,再看看小小年纪主意就大的不行的弟弟,不由感慨人比人气死人。 他一直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娃娃能把话说清楚已经很不错,像永璧这种什么都不管满脑子只有玩的才是正常小孩儿,他弟这就聪明的过了头。 要是汗阿玛在,这小子才不需要发愁将来长大后怎么样才能不被猜忌。就算成年皇子会给皇帝带来压力,儿子带来的压力和弟弟带来的压力也不一样。 没办法,这大概就是没阿玛的孩子早当家吧。 他以后还是少吓唬这臭小子为好,万一传到皇帝老哥耳朵里八成要凉的不是小老弟而是他。 和亲王戳戳弟弟的小脸蛋,难得有些心虚。 他承认他和臭小子说的时候有些夸大其词,但是当时情况特殊,他也是怕弟弟年幼不懂事惹到皇帝老哥才那么说,谁知道臭小子听到耳朵里的比他夸张之后的还要严重。 不是,寻常小孩儿听大人说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打不听骂不改才是常态,怎么他们家这个记性那么好? 真让当哥哥的头疼。 和亲王头疼的嘆了口气,正好内务府派来的管事过来,索性让小豆丁自己去和管事说他要什么车。 小豆丁被哥哥的反应弄的莫名其妙,那是什么表情?汗阿玛也给他託梦了? 奇奇怪怪。 不管了,他先去问问管事能不能做出来蒸汽车。 小果亲王又讲了一遍西洋画师给他说的南怀仁造车的故事,他的要求并不高,不需要一小块煤就能跑半个时辰,能跑就行。 管事的神情有些为难,「王爷,西洋人的技法和咱们不一样,那些人说的事情当不得真。咱造办处有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要不您换个东西玩?」 造车不难,造不用人力马拉的车还真是难为他们。 和亲王眉头一皱,「让你们造你们就去造,哪儿那么多理由?你的意思是西洋人能造出来的东西咱们大清造不出来?」 管事以为和亲王不会管小孩子的玩闹,猛不丁一口大锅扣到头上立刻噗通一声跪下,「和亲王息怒,奴才回去就让匠人琢磨造车。」 小豆丁:…… 咋滴?欺软怕硬啊? 小果亲王不高兴的鼓起脸,他就知道会这样,都觉得他小不把他当回事儿,他年纪小怎么了,就不能当他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才吗? 差评。 还好他机智提前找好了可以镇场子的大腿,不然指不定被怎么糊弄呢。 小豆丁在心里骂骂咧咧,趁着有哥哥给他镇场子继续提要求,「蒸汽车一时半会儿造不出来的话不着急,可以先造自行车,就是那种带车把的木制两轮自行车。」 和亲王没叫起,管事也不敢起来,听着小果亲王的吩咐是越听越糊涂,压根儿就没听懂这小祖宗说的是什么。 第32页 弘曕边说边比划,看出来管事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于是扭头场内求助,「五哥,我要纸笔,画画的那种炭笔。」 和亲王挥挥手让下人给他准备,心道傻小子年纪不大会的还不少,几天不见竟然还学了画画,经常往如意馆跑可不就被那些西洋画师瞎编的故事给忽悠住了吗。 纸笔到位,小果亲王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开始画画。 身为多才多艺的新时代优秀穿越者,区区简笔画不在话下。 小豆丁唰唰唰画的飞快,不光画了自行车还画了他印象中的老式蒸汽车。 自行车的结构不难,车轮、链条、车把、车座、脚踏板,几个圈几条线就能勾勒完毕,后世随便拉个小学生出来都能画。 自行车好画,老式蒸汽车却不好画。 他会画简单的四轮小轿车,但是那样的小汽车是老式蒸汽车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老祖宗和子孙的模样相差甚远,他能画出来参考意义也不大。 和亲王本来觉得他弟在闹着玩,没想到小傢伙竟然画的有模有样,就是想法过于天马行空。 四个轮子的车子他能理解,两个轮子还是一前一后,这样的车子连站都站不住谈何去骑? 看看他们骑的马,那可是有四个蹄子的。 弟啊,别太异想天开,这样的车子不合理,改成三个轮子的还有可能,两个轮子的不行。 小豆丁被哥哥否定也不生气,直接给他加了一张简笔画三轮车。 只要匠人有本事,独轮车、二轮车、三轮车、四轮车什么车都有,只看他亲爱的哥哥能不能镇住内务府管事的官员。 和亲王的自尊心经不起弟弟那怀疑的小眼神儿的挑战,他堂堂亲王,干隆皇帝的亲弟弟,还能镇不住小小的内务府? 小豆丁小声嘀咕,「你能镇住,我镇不住啊。」 「瞧你那点出息。」和亲王扫了眼地上跪着的管事,把已经跑远的永璧喊回来,「走,直接去找做活的工匠。」 管事额前冷汗直冒,感觉自己的管事生涯要走到劲头。 天晓得他真的没有不把小果亲王放在眼里的意思,只是觉得小果亲王被西洋画师给忽悠了,世上没有的东西他怎么让底下的工匠造出来?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和亲王大手一挥直接带俩孩子去找工匠,拒绝中间人不会说话阻碍他们沟通。 别说什么世上没有的东西他们造不出来,有本事这话在皇帝面前说去,不敢在皇帝面前说那就全都是藉口。 他在旁边站着都敢敷衍他弟,他要不在这些人是不是想上天啊? 和亲王活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想当年他还是王府阿哥,因为自己资质平平,生母位份也不高,没少见识下人的捧高踩低。 傻弟弟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他这个当哥哥的是死的吗? 扛一个娃可以骑马,抗两个娃只能坐马车,养心殿造办处随行到圆明园不是彩霞园,这下可好,刚从那边出来转头还得回去,早知道就直接去那边了。 永璧在马车里打个滚坐起来,看到他们家小叔手里的简笔画很是好奇,「小叔,有五个轮子的车子吗?」 小果亲王略一思索,提笔刷刷刷在三轮车后面加个两轮的车厢。 永璧眼睛一亮,「那六个轮子的呢?」 六个轮子更加难不倒他万能的小叔,四轮车头后面加个二轮车厢就是六个轮子。 永璧掰着手指头继续问,「七个、八个、九个、十个……二十、三十……」 小傢伙会算十以内的数字,再多就只能胡乱说。 小果亲王来者不拒,加车轮而已,别说二三十,就是二三百他也能画。 后世的火车高铁没有二三百节的,这年头连自行车都没有,他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反正没人能挑出来毛病。 和亲王看的眉头皱成一团,「小六,你这画的是条长虫?」 弘曕煞有其事的解释,「这叫火车,不是长虫。」 永璧举手提问,「小叔,为什么不叫水车?」 纸上只有圈圈块块,哪里有火? 弘曕点点车头,「用马拉的车叫马车,用牛拉的车叫牛车,用驴拉的车叫驴车,这个车是烧煤的车,叫火车多合适?」 永璧托着脸想了想,摇摇头问道,「为什么不叫煤车?」 弘曕:…… 小豆丁转头看向哥哥,「五哥,如果有人说路边过了一辆煤车,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和亲王笑呵呵回道,「过了一辆拉煤的车。」 弘曕骄傲的挺直腰杆,「是吧是吧,要取个新名字才行,不然车子做出来大家会弄混的。」 永璧恍然大悟,立刻哌唧哌唧鼓掌,「原来如此,小叔真厉害。」 小豆丁扒出最前面的四轮蒸汽车,「你看,这个和火车不一样,他只有四个轮子,但是也是烧煤,西洋画师说车子是用烧出来的蒸汽推着走的,所以这个叫汽车。」 至于蒸汽怎么推着车走他就不知道了,不过不重要,他要是什么都会那还要工匠干什么? 永璧看看四个轮子的汽车,再看看连着长长车厢的火车,第二次举手提问,「小叔,他们都是烧煤的,也都要取新名字,为什么长的不叫汽车短的不叫火车呢?」 弘曕理所当然的回道,「因为先来后到,轮到哪个是哪个。它们有个新名字就得了,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 第33页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汽车不叫火车、火车不叫汽车,反正后世大家都这么叫,他们随大流准没错。 唔,玩具车应该比真正的车好造,马上六月就是他们俩的生日,那就让工匠再造两套带轨道的玩具小火车吧。 他可真是个好叔叔嚯嚯嚯嚯嚯嚯嚯。 和亲王表情古怪的听着俩小子胡说八道,在心里为造办处的工匠表示默哀。 那边要是能造出来还好,要是造不出来,他们小果亲王的眼泪怕是能淹了万方安和。 第18章 * 九州清晏,干隆和傅恒聊完,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让他安心办差,想着皇后也好些天没见过弟弟,于是让他去长春仙馆见见皇后。 这边傅恒刚走,那边侍卫就说和亲王还有小果亲王又回来了。 大部队今天才到圆明园,到处都在忙碌,对皇帝来说却是难得的清闲。 干隆本想去洞天深处看他听话的乖儿子有没有好好读书,听到俩弟弟回来脚步一转就找了过去。 他得看看两个臭小子在折腾什么。 弘曕没干坏事不怕检查,就是同一个故事连讲三遍有点腻。 干隆觉得他弟平时聪明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现在发现之前大概是错觉,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管可行不可行。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跟着胡闹。弘曕异想天开也就算了,弘昼你跟着折腾什么? 和亲王递上小老弟的「大作」,「皇上,你不觉得咱家小六画的画儿挺有意思?」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想看热闹。 干隆看完他弟画的圈圈框框,决定带他无知的弟弟去长长见识,「南怀仁当年的确给圣祖爷造过一辆车,那辆车就存放在畅春园,要不要去看看?」 他弟这画的和那辆车相比除了都是四个轮子,其他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也不知道傻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小豆丁眼睛一亮,「真有啊?!」 干隆:…… 和亲王:…… 臭小子说话不过脑子,察觉到两个哥哥都陷入可疑的沉默赶紧收回他刚才的一秃噜,「我是说,咱们赶紧去吧。」 他没把西洋画师说的当真,就是拿他们讲的故事当藉口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那辆车。 没有没关系,有了更好,让他看看这最早的蒸汽车是不是和课本上长的一样。 干隆扶额摇头,让人去把三位阿哥叫过来一起去。 畅春园离圆明园不远,坐马车一会儿就到,路上耽搁的这点时间正好让畅春园的下人把库房里的车子收拾收拾。 那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圣祖爷看过之后没放在心上,后来就一直在畅春园的库房里落灰,要不是傻弟弟提起来他都忘了还有那么一辆车。 和亲王往旁边挪了挪,压低声音发出和小老弟同样的声音,「四哥,真有啊?」 干隆:…… 合着你们一个二个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莽是吧?他怎么摊上这么两个糟心弟弟? 和亲王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撤退,坚决不往老哥枪口上撞。 不一会儿,永璜、永琏和永璋到位,参观古老蒸汽车小分队集合完毕。 皇子们在干隆面前有些拘谨,好在他们没在一辆车上,几个小孩子挤在马车里叽叽喳喳,共享完消息后开始期待待会儿的参观。 弘曕带着他刚画的简笔画给新来的三个侄子讲要让工匠造什么样的车,等工匠们的手艺练好,到时候玩具小火车人手一份,他还能骑着小三轮带着侄子们一起兜风。 侄子们:好耶! 虽然他们想不出来三轮车怎么兜风,但是给小叔捧场绝对没问题。 小豆丁非常满意侄子们的反应,小心的收好他的画,只等参观完古老原始的初代蒸汽车再去和工匠一起努力造车。 反正他的启蒙课程很轻松,上午把要学的学完,下午和傅恒一起当监工,谁敢不把他当回事儿他就告谁的状,实在不行就把地底下的汗阿玛搬出来镇场子。 小果亲王的心情超级无敌好,然后他就看到了南怀仁给康熙爷造的蒸汽车。 这叫车? 你们管这玩意儿叫车? 不是,你们没事儿吧? 弘曕看看自己圈是圈框是框的简笔画,再看看房间里和轿子没啥两样的「蒸汽车」,终于明白皇帝老哥看到他的简笔画图纸时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古怪。 南怀仁造的「蒸汽车」就是个轿子加四个轮再在里面安个大锅炉,就和茶壶烧开喷气差不多,锅炉里的水烧开后产生的水汽喷出去,后面是个连着车轮的涡轮叶片,没有人坐的位置也没有司机坐的位置,也就只能用来看看。 好在这车虽然简陋,最基础的部件却还齐全,不怕撞死的话的确能跑,就是速度和稳定性没法保证。 那几个西洋画师说一小块煤可以跑半个时辰的时候他不相信,现在看了实物更觉得那话是胡扯。 就这能量转化率,烧煤还不如他用两条腿省钱。 小果亲王吸吸鼻子,小脸皱成苦瓜。 他错了,他不应该想当然的以为蒸汽车的老祖宗和课本上长的一样,要是这辆车和之后名声大噪的蒸汽车差不多,历史课本上发明汽车的就不会是卡尔本茨而是他南怀仁。 干隆饶有兴致的看着弟弟脸色变来变去,就知道傻小子看到实物会是这个反应。 第34页 西洋人的确有些奇技淫巧,但是也都没啥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有用也不好放心的用。 南怀仁天文历法几何数算无所不通,在康熙朝的时候任职钦天监。 钦天监分天文科、漏刻科、回回科、历科。 别的官署衙门都是选拔考核上任,钦天监几科不一样,监内官员不得改任他官,子孙世世代代都得在钦天监,除非皇帝下旨,不然官职不能动弹。 掌推历法、观测天象、占定吉凶、定四时、掌刻漏、警晨昏…… 这些活儿除了钦天监没人干得了。 历法关乎农时,士农工商农是根本,自古以来帝王皆相信天象和人事息息相关,是以钦天监上下官职不高,但是地位却非常重要。 按理说这种衙门西洋人进不去,但是南怀仁就是进了。 不只南怀仁,康熙朝初年甚至连钦天监监正都是传教士,足见那些传教士是真有本事。 康熙年间平三藩用的「神威将军」炮、打罗剎人用的红衣大炮都是南怀仁督造的,可他再有本事也还是个传教士。 传教士传教士,造大炮什么的都是顺带,传教才是他的目的。 南怀仁一天到晚都琢磨着怎么让圣祖爷信他们那边那个上帝,有事儿没事儿就捣鼓些小东西来献宝,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欧洲天文学给康熙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及西洋机械给他带来的怡乐,一定会把他的目光转向科学背后的信仰。 幸好圣祖爷是个内心坚定的圣明皇帝,没有被西洋人的糖衣炮弹腐蚀,不管南怀仁怎么绞尽脑汁的试探他就是不接这茬。 进献西洋物件儿可以,传教免谈。 不愧是圣祖爷,就是清醒。 都说爷爷孙子隔代亲,放到皇家也不例外,只是康熙干隆这爷孙俩的隔代亲和正常的隔代亲不太一样。正常的隔代亲是爷爷疼孙子,他们的隔代亲是孙子把爷爷当偶像。 在他面前说雍正皇帝不好或许能逃过一劫,敢说康熙皇帝的坏话立刻脑袋搬家。 就是这么凶残。 干隆指着房间里已经生锈到动不了的小车给弟弟和儿子讲圣祖爷的英明神武,夸自家玛法的同时还不忘踩一脚那些西方来的传教士。 奇技淫巧而已,看个新鲜就够了,不能轻易被外人左右想法。 小果亲王苦大仇深的看着非常不像蒸汽车的蒸汽车,心道这就是你闭关锁国的理由吗? 皇帝要内心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他又不是皇帝,没人规定他不能沉溺于「奇技淫巧」之中。 不管,他就要画上这样式儿的车。 西洋传教士造的车不符合要求怎么了,他的图纸是给造办处的工匠看的,又不是让传教士给他造车,换言之这事儿和传教士没关系。 传教士带来的叫奇技淫巧,他们自己家的东西能叫奇技淫巧吗?这叫发扬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谁说他不好他和谁急! 小豆丁凶巴巴抬头,本色出演幼稚不懂事的熊孩子,「我要画上的这种车。」 和亲王幸灾乐祸,「不要南怀仁给圣祖爷造的车?」 小豆丁:握拳.jpg 「弘昼!」干隆皇帝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出面瞪了和亲王一眼以维护他们家可怜的小弟,还煞有其事的为傻弟弟辩护,「弘曕想要就让造办处就造,什么东西都是从无到有,西洋人造不出来的东西不代表咱们大清造不出来。」 傻小子正难过着,这时候不顺着他的意思来还嘲笑他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哪儿有这么当哥哥的? 造!让工匠造! 只要他们小果亲王高兴,就是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 和亲王:??? 哥你没事儿吧? 和亲王看着他失了智一般的皇帝老哥,再看看不争馒头争口气天塌了也得让蒸汽车长的和他画出来的一样的弟弟,一瞬间感觉他弟就是那祸国殃民的妖妃。 弟弟能要,哥哥自然也可以。 和亲王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大声道,「四哥,我也要画上的车。」 干隆皮笑肉不笑,「你多大?」 「不大,才五岁。」和亲王犯起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顺带着还把儿子侄子全部拉下水,「我要,永璧要,永璜要,永琏要,永璋要。造一辆是造,造很多辆也是造,您直接下令让造办处多造几辆得了。」 阿哥们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们兄弟俩交锋,脸上的表情将心里的想法暴露的明明白白。 他们在路上听过他们小叔讲的蒸汽车,看到南怀仁造的这个车子难免有些失望,如果造办处能造出小叔说的那样的车,就算没有他们的份儿他们也能看个新鲜。 当然,有他们的更好。 在和亲王的胡搅蛮缠之下,在场所有大朋友小朋友都得到了拥有蒸汽车的机会。 如果造办处能造出来的话。 小果亲王回到圆明园就去祸害造办处的匠人,在干隆皇帝的默许之下,造办处上上下下只能哄着这个小祖宗。 养心殿造办处平时干的活儿既多又杂,桌椅板凳能造,皇子皇女的玩具也能造,这里的工匠们各个身怀绝技,可以说是处在大清手工艺巅峰一群人。 这年头的工匠基本也都是世袭,爷爷干木工孙子也是木工,手艺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康熙年间离现在不过几十年,宫里还有不少当年的老匠人,当年南怀仁造这个大锅炉、啊不、蒸汽车动静颇大,他们到现在都还有印象。 第35页 因为南怀仁经常捣鼓新鲜东西,那些年造办处的工匠都在疯狂练习手艺,生怕他们赖以生存的本事被一个西洋人给比下去。 传教士造东西的时候不可能关起门来造,当年南怀仁不管是造大炮还是做别的小玩意儿都得和本地工匠打交道,一来二去他会的本地工匠会,他不会的本地工匠也会。 讨上头开心好处多多,他们的仿造技术可谓是登峰造极。 传教士漂洋过海带过来的西洋钟够精巧吧,因为康熙皇帝喜欢,短短几年的时间民间仿造的西洋钟就能以假乱真。 真到什么程度呢,那些传教士来了都分辨不出来孰真孰假。 第19章 * 小果亲王带来的图纸看着简单粗陋,其实车子该有的部件都没少,工匠们一眼看出其中奥妙,感觉造辆能跑的车问题不大,于是圆明园的造车大业就这么如火如荼的开展了起来。 皇帝要忙政事,和亲王要办差,皇子们要上课,有空天天盯工匠进度的只有弘曕和永璧两个。 启蒙阶段的小孩子课程不紧,叔侄俩天天睡过午觉就在造办处门口集合,工匠上工都没有那么积极。 造能坐人的蒸汽车需要时间,玩具车却没多难,工匠们为了不让小主子们盯着他们干活,连夜赶工给他们做了两辆带轨道的小火车玩。 小火车木头做的,雕工精湛小巧玲珑,轨道是一节一节拼起来的,可以随便拼成想要的形状,整体精緻的拿来玩都感觉暴殄天物。 永璧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玩具车,拿到之后爱不释手,越发期待工匠们即将造出的蒸汽车。 小豆丁珍惜的捧着他的玩具小火车,灵光一现想出来个好玩的法子。 天真的侄子呦,有兴趣来一局魔改办般的大富翁吗? 他们现在有小火车,还有足够多的木头轨道,摆个简易版的三横五纵铁路干线完全没问题。用轨道干线当棋盘,再在道路两边设置城池关卡,买地和买城差不多,还省得费脑子给地盘取名字了。 小果亲王说干就干,轨道他自己摆不成,于是喊傅恒过来帮他摆。 不知道这时候的城池和后世一不一样,稳妥期间城池的名牌交给傅恒来写。 永璧对任何新鲜东西都非常感兴趣,看他们家小叔又有了新主意,立刻自告奋勇去工匠那边要了一堆木牌回来,「小叔,匠房那边有很多漂亮的小房子,我们要小房子吗?」 弘曕立刻点头,「要要要,有城池吗?算了,我们去和匠人说,要那种雄伟壮观的城门,能安在轨道上就更好了。」 两个小娃娃风风火火来回跑,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供他们挥霍。 造办处在圆明园也有库房,里面的东西杂且乱,俩人和工匠说了要几座安在轨道上的城楼后就去库房里挑挑拣拣,很快抱着一堆小玩意儿满载而归。 住宅、旅馆、关口,还有个阴森森的小木屋可以用来当监狱。 完美。 哗啦啦一堆各式各样的房子模型堆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摆摊卖玩具。 内务府建园子的时候会先简单造个小型号的看看情况,和后世的建筑沙盘模型差不多,用完之后要么处理掉要么扔库房落灰,这次被扒出来也算废物利用了。 可惜这些模型都是亭台楼阁,城楼得等匠人做好送过来才能安上去。 傅恒和弘曕一起待那么久,现在已经可以完美的理解小傢伙的天马行空,但是听到小果亲王想把轨道摆成纵贯南北、横穿东西的模样后还是惊到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凑在一起能想到的最多就是离开家门,除了京城连大清有几个行省都说不上来,哪像他们小果亲王,玩个游戏都要有大清版图。 傅恒心中感慨,拿着木牌辨认小果亲王指的是什么地方。 中间这个毋庸置疑,肯定是京城,东北方这个应该是盛京,最南边的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广州港,西边这是到甘肃了吧? 还要往西北走,准噶尔汗国? 真是不得了。 弘曕看傅恒这般反应,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能放在这里吗?」 傅恒提笔在牌子上写下「伊犁」二字,没有说不可以,只是和他解释一下那块儿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准噶尔汗国,他们的首领噶尔丹策凌年初派遣使臣奉表至京,还进贡了不少貂皮。」 弘曕挠挠头,他知道清朝的版图和后世的版图不太一样,这时候的版图还不是公鸡,但是那么大一块鸡屁股不归他们总感觉怪怪的。 清朝版图最大是什么时候来着?难道那些地盘都是干隆朝打下来的? 哦豁,厉害了我的哥。 小果亲王虚心求教,「咱大清的地盘现在到哪儿啊?」 永璧阿哥无知无畏,「是不是从天涯到海角?」 他听戏文里唱过天涯海角,他们大清那么厉害,肯定连天涯海角都是他们的地盘。 傅恒想了想,拿根棍子蹲下来给他们画大清的疆域,「康熙年间有个叫南怀仁的传教士画过一副《坤舆全图》,我曾有幸见过一面,上面画的很清晰。」 「我知道我知道,南怀仁就是那个给圣祖爷造车子的传教士。」永璧笑的想打滚,「那个车丑的小叔差点哭出来,所以才催着造办处造他想要的蒸汽车。」 第36页 弘曕木着小脸,「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傅恒笑着等他们拌完嘴,然后有条不紊的边画边说,「关外是本朝的龙兴之地,如今有三个将军辖区,分别是奉天将军、吉林将军和黑龙江将军。」 山海关以内、长城以南的地区是内地,出了山海关就是关外,关外的白山黑水是他们的祖先世代生活的地方。 顺治年间入关之后,他们基本沿袭了明代所置的两京与十三布政使司。顺治二年改北直隶为直隶省,改南直隶为江南省。康熙三年分湖广为湖北、湖南二省,康熙六年分江南省为江苏、安徽二省,康熙七年分陕西为陕西、甘肃二省,自此形成内地十八个行省的格局。 关内有十八行省,东北有三大将军辖区,朝廷以驻防八旗留守盛京,三个将军辖区的地位等同于内地的行省。 康熙年间平定三藩、□□、三征噶尔丹,还和北方的罗剎国打了几仗,康熙二十八年的时候大清和罗剎国签订《尼布楚条约》,双方约定以外兴安岭为界。 雍正年间朝廷又和罗剎国签了《布连斯奇条约》、《恰克图条约》,以此确定朝廷漠北蒙古的主权。 准噶尔那边在噶尔丹死后消停了一段时间,因为罗剎国从中作梗,继噶尔丹之后的准噶尔首领策妄阿拉布坦派兵进攻拉萨吞併了西藏,最后还是大将军王胤禵将西藏夺了回来。 大将军王胤禵,也就是如今的恂郡王允禵。 在此之前朝廷并没有在西藏驻军,此战之后为了避免准噶尔部再作乱,康熙爷索性将藏地併入大清的版图。 雍正年间青海罗布藏丹津叛乱,叛乱被镇压之后逃到准噶尔汗国,朝廷朝准噶尔施压,策妄阿拉布坦却不愿意交出罗布藏丹津。 为了彻底断绝青海西藏等地和准噶尔勾结,雍正爷索性将青海也併入大清的版图。 至于准噶尔那边,也是雍正年间签订的条约,目前他们和准噶尔部以杭爱山为界,杭爱山外面暂时还不归大清管辖。 浅浅几笔画下,大清的疆域瞭然地上。 永璧听的两眼蚊香圈,坚持不到一半就去摆弄小火车去了,倒是弘曕听着傅恒口中「目前以杭爱山为界」「暂时还不归大清管辖」,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点不得了的意思。 暂时不归大清管辖,也就是迟早是他们大清的地盘。 小豆丁对这话深有同感,人活着谁还没有个盛世梦,别管什么地盘,能看见的最好都是他们的,治理领土那是皇帝和大臣要操心的事情,他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只需要摇旗吶喊就行。 他们的他们的都是他们的! 小果亲王遗憾的将伸到西北的轨道收回来一截,感觉铁路干线这三横五纵的布局不太合适,于是把边边角角和中间都撤掉,只留下最外面的一圈。 北边四座城从西到东:临洮府、包克图、北京城、天津卫。 西边四座城从北到南:临洮府、凤翔府、成都府、昆明府。 南边四座城从西到东:昆明府、贵阳府、杭州府、松江府。 东边四座城从北到南:天津卫、济南府、徐州府、松江府。 钱庄随便放在外头,地产税、机会卡什么的统统省略掉,怎么简单怎么来。 弘曕一边重新布置一边给永璧和傅恒讲解怎么玩。 他和永璧的荷包里都有很多金豆子金瓜子金叶子小金元宝,每个人的初始资金就是五颗金豆子一颗金瓜子四片金叶子和两颗小金元宝。 一颗小金元宝五百块,一片金叶子一百块,一颗金瓜子五十块,一颗金豆子十块,加起来正好一千五百块。 一堆金灿灿很快分成三等份,弘曕面前一小堆,永璧面前一小堆,傅恒面前一小堆。 再找来一个骰子,按照骰子所显示的点数移动相应的步数,每两座城池之间多少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落到城池就可以买房收租了。 不同的城池房价不一样,北京城肯定是最贵的,周边像临洮府、昆明府这些边疆地区就便宜点,扩建房子的价钱同理。 小果亲王强调:本游戏纯靠运气和策略,谁先把钱花光谁破产,最后留下就是赢家。 游戏规则简单明了,傅恒听一遍就懂的差不多了,永璧听的迷迷糊糊,不过听不懂没关系,玩一会儿就懂了。 半个时辰后,和亲王过来接儿子回彩霞园。 永璧阿哥眼含泪花看着最后一颗金豆子离自己远去,终于忍不住汪的一声哭出来。 和亲王:??? 他还没开口,臭小子哭什么? 小果亲王开着小火车看着自己遍布大清的房产,给哥哥留下一个独孤求败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傅恒起身给不明所以的和亲王解释情况,永璧阿哥只是玩游戏输了,不是对他的到来有意见。 和亲王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看看地上凌乱摆放的房子车子金瓜子金豆子,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以他多年的纨绔经验来判断,这玩意儿放出去肯定能赚钱,还是大钱。 第20章 * 小果亲王被哥哥那冒绿光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往傅恒身后躲了躲,「五哥,你正常点,下次玩的时候我让着永璧还不行吗?」 永璧阿哥是个硬气的小阿哥,他可以输,但是要堂堂正正的赢。 第37页 和亲王呼噜呼噜傻儿子的脑袋,示意傅恒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跟他走,然后一手儿子一手弟弟去九州清晏,「走,跟我去见皇上。」 弘曕:??? 傅恒:??? 俩人眼中如出一辙的惊恐:何至于此啊?! 他们只是玩了局游戏而已,怎么就到了面见皇帝的地步?他们以后不赢了还不行吗? 和亲王但笑不语,径直扛着俩孩子去九州清晏,留下傅恒抱着一堆玩具在风中凌乱。 不是,真去见皇上啊? 小果亲王可怜巴巴的抬起头,再蔫儿了吧唧的低下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被迫卷进来的倒霉蛋。 五哥真是的,永璧都说没什么了,他跟着较什么劲?挺大一个人怎么还输不起呢? 和亲王不用想都知道臭弟弟在心里怎么编排他,也懒得和他解释,等见到皇帝老哥他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小傢伙人不大脑子还挺活络,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玩都能比别人会玩。 九州清晏,干隆刚刚见完大臣,远远看到和亲王一行人过来下意识摇头嘆气。 虽然不知道糟心弟弟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已经做好没好事的准备。 小果亲王心中不服气,双脚落地后先发制人,连说带比划的把刚才的事情和皇帝老哥说清楚。 他可以委屈一下挨顿莫名其妙的骂,不能让傅恒跟着他挨骂,人家傅恒什么都没干凭什么受这个委屈? 这次他没做错,说话的时候可以把腰杆挺的笔直,反正心虚的不会是他。 小豆丁的嘴巴宛如豌豆射手,叭叭叭叭一通输出,愣是给和亲王给塑造了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还输不起的形象。 干隆耐着性子听完幼弟告状,绕过另一个当事人和亲王去看傅恒,从傅恒那沉重的表情中得知傻弟弟刚才不是胡说八道而是真的后不由陷入沉默。 和亲王:…… 和亲王哭笑不得,他堂堂亲王,会是那么胡搅蛮缠的人吗? 事实证明,在其他人眼中他就是那么胡搅蛮缠。 和亲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为了不让自己再受刺激,果断决定堵上臭弟弟的嘴自己说,「皇上,您先看看弘曕捣鼓出来的东西。」 傅恒上前将轨道、小火车、房子、金叶子、金豆子等一堆东西放下,写着城池名字的木牌也不能少,只是那么多东西他一个人拿不完,其他零零碎碎的在别的侍卫手里。 干隆蹲下来摆弄臭小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小玩意儿,看到骰子的时候立刻皱起眉头,「谁教他玩这东西的?」 骰子、金豆子、金叶子、金瓜子…… 他们这是弄了个赌桌? 宫中禁止赌钱,但是宫女太监闲暇时可供玩乐的地方太少,所以赌钱之事屡禁不止,只要不闹出大事,内务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 圆明园的规矩没有紫禁城严,下人赌钱时被弟弟看到也不无可能。 看两眼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染上此等恶习。 到底是谁带坏了他乖巧懂事的弟弟? 弘曕一看他哥这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连忙解释这颗骰子怎么用,「我没有学赌钱,赌钱是败家子才玩的游戏,我才不玩,不信您问傅恒。」 傅恒郑重点头,「回皇上,小果亲王没有不学好。」 只说没多大用,他们索性玩一圈当做展示。 骰子又不是只能用来赌钱,他们拿来掷点数不行吗? 永璧阿哥摩拳擦掌,誓要夺回属于他的荣耀。 傅恒抬头看看皇帝,得了皇帝的准许后只得加入战局。 和亲王挪到干隆跟前小声说道,「皇上,是不是很新鲜?」 干隆瞥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弟弟我那么老实,从来不干出格的事,四哥你还能不知道吗?」和亲王挤眉弄眼,将「不老实」三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四哥,新鲜意味着什么?新鲜意味着商机啊!」 干隆神色不变,「你缺钱?」 「不缺。」和亲王诚实的摇摇头,「但是我觉得四哥你应该缺。」 干隆:…… 他还真缺钱。 前不久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策凌派使臣来京城纳贡,虽然表面上看大清和准噶尔部太平无事,但是实际上双方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太平不会长久。 从康熙朝到雍正朝再到如今,大清和准噶尔部之间发生过多少冲突数都数不清。 他们是几代杀出来的世仇,现在看着太平,其实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弄死对方,但是打仗要花钱,真打起来多少银子都不够花。 听说噶尔丹策凌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准噶尔部已经有内乱的迹象,只要那边开始内乱,战事就会紧随而来。 先帝爷的确给他留下一个满满当当的国库,但是真要和准噶尔部干仗,只靠国库的存银远远不够,还得想办法从别处搞钱。 开源节流,最重要的是开源。 想挣钱没错,但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想换钱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想钱想疯了吧? 干隆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不觉得傻弟弟从库房里扒拉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商机。 和亲王耸耸肩,要不怎么说术业有专攻呢,「四哥您就瞧好吧,别到时候看我和小六赚钱心里嫉妒。」 第38页 干隆面无表情,「朕坐拥四海。」 和亲王笑脸相迎,「您缺钱。」 干隆vs和亲王,和亲王胜。 弘曕玩的时候不忘关注两个哥哥在干什么,这一局主要是给俩哥哥看骰子是干什么用的,输赢都无所谓,听完俩哥哥的拌嘴后立刻扔下小火车凑到他们跟前,「缺钱?什么缺钱?」 眼前这位可是人间富贵花干隆皇帝,他会缺钱? 干隆瞪了旁边的和亲王一眼,转过头呼噜呼噜小豆丁的脑袋瓜,「没什么事,饿不着你。」 和亲王无情的揭穿他的谎言,「这两年各地歉收,江南一带尤甚,咱们四哥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上,便下谕旨减免各地税收。税收不上来,各地赈灾却需要钱,一来二去可不就穷了吗。」 虽说现在国库还没有捉襟见肘,但是按照老哥这动不动就免税的性子,要不找点别的进项过不了几年国库肯定得见底。 他们汗阿玛累死累活攒下来那么多钱,短短三四年就被花出去大半,泉下有知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好在皇帝老哥花钱也不乱花,国库里的银子大部分都用来赈灾,赈灾是大事,银子花出去也情有可原。 国库进项少出项多,小孩子也能听出来里头的钱肯定越来越少。 小果亲王嘆了口气,解下腰间挂着的小荷包,把地上散落的金叶子金瓜子金豆子都塞进去,然后郑重其事的把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到哥哥手中。 意思不言而喻,他觉得哥哥太穷了,要接济接济贫穷的哥哥。 干隆捏捏对么弟而言很有分量的荷包,缓缓看向惹出事端的糟心弟弟,皮笑肉不笑,「你看看弘曕,再看看你。」 和亲王不敢笑出声,忍笑忍的肚子疼,「那您收着?」 干隆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 要点脸行吗?这能收? 将来果亲王府少了东西,去和亲王府找肯定一找一个准儿。 和亲王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不和恼羞成怒的皇帝老哥待在一起,带上可怜可爱的小老弟去另一边商量正事。 弘曕眨眨眼睛,举起手里的小火车问道,「五哥想用这个来挣钱?」 和亲王摇摇头,指指地上的骰子木牌说道,「准确来说,是这个。」 这劳什子小火车拿出去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不认识的东西怎么玩,相比之下大家对骰子就熟悉多了。 唔,这轨道也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弘曕摸摸鼻子,「那就不要小火车和轨道,直接弄成棋盘就行了。」 大富翁本来就没有小火车和轨道,这是经典桌游,和小火车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刚才单纯就是心血来潮,既想玩小火车又想玩大富翁,所以才弄了个不伦不类的魔改版大富翁出来。 要是想赚钱的话,那还是得好好规划规划。 这年头大家对玩都仅限于斗鸡遛狗玩蛐蛐儿,还没有后世那种游戏的概念,整个大清、乃至全世界的市场都是空白。 大富翁在后世卖的很火爆,搬到现在来应该不会太差劲,只要能防住批皮游戏抢占市场,让国库里的银子翻一番都有可能。 现在的皇帝老哥还没进化成人间富贵花,连赈灾的银子都要抠抠搜搜的往外出,为了可怜老哥能多点底气,他们义不容辞。 和亲王不着痕迹的撇撇嘴,「咱们四哥本来可以有底气,可惜让他自己给作没了。」 自古赈济救灾都是救急救穷,活不下去的百姓才需要朝廷救济。 架不住他们皇帝老哥继位后崇尚宽大,对宗室宽仁、对官员宽仁、对百姓也宽仁。 本来对百姓宽仁是好事儿,但是民间那些有钱的乡绅富户得寸进尺,看到皇帝脾气好立刻蹬鼻子上脸,竟然聚众闹事阻碍朝廷赈济救灾。 那些人一个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他们怎么好意思和食不果腹的灾民抢赈济粮?良心都被狗吃了? 和亲王越说越气,恨不得把那些要钱不要脸的富户乡绅全都抓起来抄家。 小果亲王鼓起脸,「他们以前也这样吗?」 和亲王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扫了眼不远处的皇帝老哥,看皇帝老哥在和傅恒讨论游戏玩法,这才转过身继续说,「咱们汗阿玛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们敢聚众闹事才怪。」 「我就说嘛,咱们汗阿玛在的话,肯定是这种反应。」小果亲王清清嗓子,学着记忆中他们家汗阿玛的模样板着小脸道,「闹事?爷是不是给你们脸了?」 和亲王:!!! 「小六?弘曕?是你吗?」 小豆丁瞬间恢复正常,「是我是我,五哥,我学的像不像?」 和亲王头皮发麻,一瞬间甚至以为傻小子被他们家汗阿玛给附身了。 先帝雍正爷眼里容不得沙子,乡绅富户敢闹事立刻就是抄家流放,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对先帝爷而言,名声没有实际得来的好处重要,虽然他很想要一个好名声,但是现实不允许,他也不会被名声所困。 他们皇帝老哥不一样,刚登基的年轻皇帝满脑子都是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为了他的好名声硬着头皮也得往下撑。 这不,骑虎难下愁着呢。 第21章 * 和亲王心有戚戚,看看面前眉眼弯弯搞怪的小娃娃,不敢想这小祖宗长大后和他们家汗阿玛有多像。 第39页 想想啊,年轻版的汗阿玛冷着脸站在书桌后面,扔下奏摺寒声道,「聚众滋事,抄家,夷三族。」 那场面谁不害怕? 不愧是从小跟在汗阿玛身边长大的主儿,差点没把他给吓死,「小六,听哥一句劝,没事儿多笑笑,就算生气也不要冷着脸。」 弘曕挠挠头,「意思是让我当个笑面虎?」 和亲王呼噜呼噜他的脑袋,「总之别冷着脸就行了。」 小豆丁很是莫名其妙,懒得和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刚才在说卖游戏赚钱给皇帝老哥充实国库,正事儿没说完话题不能歪。 让他们把小火车和木头轨道往旁边挪挪,专心致志来了解后世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大富翁。 这个游戏其实并不难,难度太高的话也没法风靡全世界老幼皆宜,明白规则后很容易上手。 如果真的想靠这东西挣钱,最需要考虑的是同行。 这年头又没有版权意识,这种没有多高技术难度的小游戏只要有心就能仿,大蛋糕一下子就只剩下一小块。 真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可就太惨了。 辛辛苦苦想出来赚钱的点子,转头给别人做了嫁衣。 和亲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想跟在爷后头挣钱可以,不过赚了钱之后有没有命花就说不准了。」 弘曕睁大眼睛,终于明白他哥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 这年头虽然没有版权的说法,但是他哥是谁,他哥是亲王,即便他不亲自出面,只稍微透露点消息出去,大清地界儿就没人敢摸老虎屁股。 哇去,赚钱的天赐良机啊。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那就来琢磨他们的大富翁要做成什么样子的吧。 首先要给游戏找到定位,他们是卖给什么人的?卖多高价位?限量还是不限量? 和亲王没听过这说法,不过他知道物以稀为贵,越少卖的越贵,于是回道,「自然是越贵越好。」 他没空搞什么薄利多销,要干就干大的。 天底下的有钱人多的很,尤其是江南那边,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那些乡绅富户敛起财来永远不知道满足,现在甚至张狂到连赈灾银子的主意都敢打,不拿他们开刀都对不起那些被抢了救命粮的百姓。 弘曕又一次听到哥哥提起江南,好奇心上来多问了几句,然后就给他听无语了。 他以为他哥刚才说的乡绅富户聚众闹事阻碍朝廷赈灾还抢灾民的救济粮是那些乡绅富户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贪污赈灾的钱粮,没想到他们抢灾民的救济粮就是字面上的抢。 江南水患,官府开仓放粮救的是快要饿死的灾民,那些住着大宅子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的傢伙们竟然说他们也是受灾的百姓,官府放粮应该有他们的一份,这一份的分量还得按照人头来发。 富家大户算上僕人奴婢哪家都有几百号人,断没有让官府给他们养下人的道理,当地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全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请求。 这事儿让谁来评都是那些闹事的乡绅富户没理,然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干隆皇帝继位后废了雍正朝「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政策,官员、地主不必缴纳赋税,也就是曾经属于他们的特权又回来了,乡绅富户们尝到甜头,根本不怕龙椅上坐着的年轻皇帝。 官府不给他们赈灾粮,他们就聚众罢市闹到公堂,什么时候给他们赈灾粮他们什么时候走,不给他们就不走了。 弘曕:…… 他有以上六点要说。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些人也就仗着他们家皇帝老哥刚当上皇帝没经验,等他过几年有了经验,一个二个的都洗洗脖子等着吧。 拔出我的四十米大刀,允许你们先跑三十九米.jpg 小果亲王强行把话题拐回来,继续琢磨怎么让他们的游戏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只想坑大户的话,外观上就得下功夫,还得给游戏取个新名字,最好能搞个品牌出来,打出名气之后直接飢饿营销。 连灾民的救命钱都抢,可把他们厉害死了。 一个桌游远远不够,得想办法搞点能氪金的东西出来,不让那些没良心的傢伙大出血都对不起他上辈子氪过的金。 凶残。 他只管出主意,出事儿了有五哥扛,反正他们家五哥是亲王,敢和他作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干隆弄明白游戏是怎么回事,看俩弟弟还在一边嘀嘀咕咕,让傅恒陪着永璧继续玩,自己走过去听他们俩在说什么,然后就听到了点儿不得了的东西。 「跟在和亲王屁股后面会有命赚钱没命花?什么事儿都由和亲王扛?和亲王好大的口气!」年轻的皇帝冷笑一声,冷酷无情的送糟心弟弟一句话,「祖宗规矩,旗人不可与民争利。」 满人入关之后,顺治爷亲自下令八旗不得与民争利。 旗人有朝廷发的俸禄养着,不需要种地经商,只需要做好分内的差事即可,所以八旗绝大部分都不农不商。 堂堂亲王亲自插手商贾之事,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和亲王不以为然,「旗人旧例并无农工商贾之禁,这东西是咱家小六想出来的,何谈与民争利?」 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第40页 顺治年间八旗多少人,如今八旗又有多少人。说是旗人不与民争利,不是说养一群无所事事的国之蠹虫。 当年顺治爷下令不让旗人和民人争利是因为当时很多汉人投充进八旗,旗人随意役使那些投充民人,那些投充民人也仗着旗人的势力胡作非为,下禁令是为了不让那些投充八旗的民人借着旗人的名号仗势欺人。 本朝太.祖皇帝少年时家道中衰,一度以贩卖山货为生,他们没有不准经商的规矩,有的只是禁止底下人狐假虎威的规矩。 早年间八旗人少,朝廷养得起他们,所以旗下之人要么当官要么当兵,皆不务农工商贾,慢慢学了汉人那一套,张口闭口都是「商乃贱业」「祖宗规矩旗人不得经商」。 要学汉人那就学全乎,人家汉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怎么不见他们读书多用功? 惯的他们。 干隆面无表情,他是皇帝,当然知道八旗现状不容乐观,但是想改哪儿有那么容易? 入关之后旗人越来越多,朝中官职却只有那么多,早已不是以前那种非服官即当兵的情况。 偏偏旗人都觉得当官当兵才是正经差事,没有空缺的时候宁可无所事事也要等,愣是养出了一群眼高手低的废物。 康熙爷不知道这情况吗?雍正爷不知道这情况吗? 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罢了。 他刚继位没几年,朝中不说一团乱麻也没好哪儿去,暂时不准备、也没那个本事动这块沉疴旧疾。 弘曕听不懂俩哥哥的言外之意,以为皇帝老哥只是不看好他们,拍着胸脯自信的不得了,「四哥你放心,我和五哥赚钱给你花,赔钱也不找你要,你稳赚不赔耶。」 以他上辈子的经验来看,他们肯定能挣钱。 就算挣不了钱也没什么,权当打水漂了就是。 他现在是继承了一整座王府的有钱人,就是那么无所畏惧。 干隆哑然失笑,他是被刺激糊涂了,不过是个哄小孩子开心的小玩意儿,想玩就让他们玩去,较真反倒显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太小气。 他本来没把那堆小火车小房子放在眼里,直到和傅恒玩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游戏并不简单。 看上去像是凭运气掷骰子分胜负,其实谋略布局也至关重要,只要把钱花在刀刃上,运气不好也能取胜。 人都是争强好胜的,这种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不伤感情的游戏没准儿真的能让他们搞出些名堂。 酷爱争强好胜、非常享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带来的感觉的干隆皇帝如是说。 那么问题来了,傻弟弟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个玩意儿的? 弘曕眨眨眼睛,「看到小火车和小房子就想出来了啊。」 干隆啧了一声,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娃娃,再看看只会给他找事的糟心弟弟,眼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和亲王对来自皇帝老哥的嫌弃习以为常,甚至还敢嫌弃回去,「小六,给四哥表演表演你刚才的本事。」 小果亲王难得体验了一把心有灵犀的感觉,立刻板起脸假装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鲨手,「不满意?爷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干隆:…… 干隆皇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再看向和亲王的时候已经充满杀气,「你教的?」 和亲王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抱起小老弟当挡箭牌,一边警惕一边辩解,「不是我教的,是汗阿玛教的,咱家小六记性好,四哥早就清楚不是吗?」 幼弟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在先帝爷身边乱爬,见多了他老人家训斥官员的情形,学个七八分像多正常。 干隆双手抱臂,「继续编。」 和亲王大呼冤枉,「四哥,这次真的不是我编,是咱家小六自己学的,和我没关系。」 小豆丁灵机一动想出个好主意,配合的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汗阿玛教的,都是汗阿玛教的,和五哥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两个哥哥齐齐傻眼。 良久,和亲王放下怀里的小祖宗,略带拘谨的给他理理衣裳,然后战战兢兢的问道,「汗阿玛也给你託梦了?」 他以为皇帝老哥是藉口託梦找事,原来竟然不是在胡扯? 要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2章 * 一通兵荒马乱之后,小果亲王潇潇洒洒回去继续琢磨「奢侈版」大富翁,只留下两个哥哥在风中凌乱。 和亲王看看无忧无虑的傻弟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四哥,这……」 干隆恍恍惚惚倚在门框上,闭上眼睛神情安详,「汗阿玛最放心不下的果然还是小六。」 给他託梦的时候冷言冷语冷面无情,换成么儿就变了个样子,不光好说话,还能耐着性子教小孩玩游戏打发时间。 难怪刚才的小游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原来竟是阴间的玩法。 和亲王想问问他们家皇帝老哥现在心情如何,万一先帝爷在地底下真的时刻关注他们,等将来他们寿终正寝,那场面简直不敢想。 他们家老祖宗都在地府吗?上一辈的叔伯们也都在吗?要是都在的话,他们相处的还好吗? 和亲王很慌,但是慌张中还夹杂着丝丝期待。 继位当皇帝的是他们家四哥,叔伯祖宗们的关注肯定都在皇帝四哥身上,他和小六最多最多也就算个添头。 第41页 汗阿玛在地底下是怎么看戏的?和他们这边去戏园子一样摆几桌一边喝茶一边看?看戏的人多吗?看完后感觉如何? 和亲王骨子里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心里跟猫爪儿再在挠一样越猜越想知道地底下到底是什么场面。 要是地府的戏台子上真的能显示阳间的画面…… 和亲王眼神飘忽,脑海中的小剧场已经开演。 戏园子里满满当当坐的都是人,仔细一看,圣祖爷、先帝爷、已经逝去的叔伯兄弟都在,大家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茶看戏嗑瓜子,全然看不出活着时的针锋相对。 戏台子中央是一块大大的光幕,光幕中上演的是阳间的事情。 皇帝老哥继位后打着宽仁的旗号对雍正朝的旧事翻案,上来就恢复八叔、九叔宗籍,释放雍正朝被圈禁的十叔、十四叔。 此事一出,阴间定然一片譁然。 八叔抿了口茶似笑非笑,「侄儿如此懂事,四哥你怎么看?」 九叔嗑着瓜子明目张胆的嘲笑,「侄儿如此孝顺,四哥你怎么看?」 哦豁,只想想就知道他们家汗阿玛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画面转到前不久十七叔病逝,皇帝老哥把幼弟过继到十七叔名下继承果亲王的爵位。 没准儿底下又是刚才那样。 八叔继续抿茶似笑非笑,「侄儿如此孝顺,四哥你怎么看?」 九叔继续嗑着瓜子明目张胆的嘲笑,「侄儿如此懂事,四哥你怎么看?」 除了他们家汗阿玛,戏园子一片快活。 和亲王背后直冒冷汗,连忙把脑海中奇奇怪怪的场面甩出去,决定回去再给他们家汗阿玛烧几炷香解释他是无辜的,将来要是再託梦,还请继续找继承了他皇位的四儿子。 找么儿也行,看傻小子那样子也不像会挨教训的,汗阿玛心情好了找么儿心情不好了找四儿子,继续把他扔在角落里当透明儿就行。 他不争宠,跪求让他自生自灭。 安详.jpg 侍卫们在外面守着,李玉和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安安静静待在不起眼的地方,该出现的时候立刻出现,不该出现的消失,这是当太监总管的必修课程,李总管的这个本事自然也修炼的炉火纯青。 天底下最尊贵的兄弟俩靠着门槛放空头脑,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反正看上去像两尊门神。 弘曕时不时回头看看俩哥哥的反应,他棋盘图纸都画出来好几副了,两个哥哥还是灵魂出窍的样子,不由得反思刚才说他会的这些都是汗阿玛託梦教的是不是有点过分。 要不他去解释解释,说刚才的话都是瞎编的? 小果亲王放下纸笔,期期艾艾挪到哥哥们跟前,可怜兮兮的仰起头,希望他们待会儿不要打太狠,「四哥五哥,汗阿玛没有给我託梦,游戏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和亲王有气无力的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想的?」 小果亲王想了想,知道实话没人信,于是乖乖的实话实说,「我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上辈子玩过。」 和亲王:…… 干隆:…… 看把他们小六给吓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干隆揉揉眉心,揉揉弟弟的脑袋瓜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汗阿玛能给你託梦说明他心里挂念你,只是如今毕竟阴阳两隔,这种事情不要和外人说。」 他继位已经三年多,汗阿玛才给他託了两次梦,说明阴阳两界的互通没有那么频繁,阴间人也不能插手阳间事,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想法,他的所作所为现在看起来可能不太好,但是等将来有了成效就好了,汗阿玛最开始当皇帝的时候不也有过手忙脚乱的时候? 干隆皇帝回想了一下,默默的将手忙脚乱时期提前到他们家汗阿玛刚开始办差的时候。 他们家汗阿玛继位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在那之前什么差事都办过,还经历过风云诡谲的夺嫡之争,继位后干什么都很老练,和手忙脚乱四个字根本不沾边。 他现在才二十多岁,继位之前没有办过像样的差事,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很正常,等他彻底掌控朝堂就好了。 干隆嘆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俩弟弟找其他地方折腾他们的赚钱大业,他想静静。 和亲王远远的朝傅恒比划了个手势,李玉也机灵的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退下,眨眼的功夫殿中就只剩下皇帝一人。 弘曕走的一步三回头,眼中满是忐忑,「五哥,四哥没事吧?」 和亲王咧了咧嘴,「没事,他缓一会儿就好。」 以他对他们家皇帝老哥的了解,最多半个时辰他就能恢复如常。 地府的祖宗能看到阳间发生的事情又能怎样,他们又不能插手阳间之事,对哪儿不满意都只能忍着。 既然打挨不着骂听不着,那就让他们骂去,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反正他觉得他现在很好。 以他们家皇帝老哥的自信,根本不存在祖宗对他不满意这种将来,就算现在不满意,将来也肯定满意。 至于他们家汗阿玛不开心,那是他们父子间的私事,私事要关起门来说,就算是祖宗没法大张旗鼓的说什么。 弘曕听的似懂非懂,索性趴在他哥肩膀上不管了。 这是个讲究科学的世界,根本没有託梦这回事儿,他们家汗阿玛已经驾崩,託梦是真是假无从考证,那就让他们纠结去吧。 第42页 天色还早,他们回万方安和继续商讨怎么挣钱。 傅恒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这边没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就能回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毕竟他还没开始正经办差,自己的学业也不能松懈。 小果亲王挥挥手目送他优秀的启蒙老师走远,再一次感慨让傅恒跟在他身边简直是浪费人才。 九州清晏,干隆皇帝把身边人都轰出去后表情直接垮了下来。 好吧,他承认他这几年的想法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天真,是他错了。 他这辈子从王府阿哥到皇子再到皇帝,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受到过挫折。 长这么大吃过的亏都集中在当上皇帝这几年了。 汗阿玛以严猛治国,朝中上下办差的时候都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哪儿让皇上不顺心赔上前程。 他觉得这样不行,臣子太紧绷心里肯定有意见,要不他们家汗阿玛的名声能那么不好吗? 他想当个好皇帝,还想当个好名声的好皇帝,不想看到自己治下的朝臣百官怨声载道,所以登基之后就打定主意要施行仁政与民休息。 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他宽仁执政,朝中大臣经历过雍正朝的高压后会对他掏心掏肺感激涕零,结果只过了几个月,他提拔上来的大臣们就开始结党营私,甚至放肆到证据甩在脸上都不承认的地步。 由此可见,汗阿玛对官员严苛是有理由的,他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如此,民间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汗阿玛在位时推行「摊丁入亩」和「火耗归公」,竭力废除官员地主在民间的特权,严令官吏地主也必须和其他百姓一样缴纳赋税。 此令一出立刻引起官绅的不满,士子罢考,士大夫反对,民间乡绅也跟着闹,汗阿玛最后硬是扛着压力将政策推行下去,身上自然又背了不少骂名。 或者说,他们家汗阿玛身上那么多骂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得罪了那些读书人。 干隆知道他们家汗阿玛为什么推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就和傻弟弟刚才玩的游戏一样,越有钱就越有钱,玩到最后所有的金叶子金豆子都归赢家一人,其他人想翻身基本没有可能。 现实中也是这样,钱财都集中在乡绅富户手中,可这些人仗着这样那样的名头光明正大的不交赋税,国库的税收只能落到本就贫穷的百姓身上。 百姓穷,国库空,最终钱财都落到了民间那些富户口袋里。 哦,还有官员的口袋。 他们家汗阿玛是什么人?那可是铁面无私的雍正爷! 敢动他的钱比当着他的面骂他更可恨,于是便大刀阔斧直接将官绅免税这个沿用了千余年的传统给废了。 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士人的地位都很高,读书人考取功名就能免税,前朝如此,前前朝如此,前前前朝也如此,凭什么本朝把他们的特权给免了? 大部分人辛辛苦苦读书考科举不是为了海晏河清天下承平,而是为了眼前的利益。 考取功名可以免去赋税,当官可以光宗耀祖,本来雍正朝的官员就不好当,要是再把他们仅剩的免税权给取消掉,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不闹才怪。 他觉得充盈国库可以想其他办法,不必这么得罪读书人,于是就把「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政策停了,只留下「摊丁入亩」和「火耗归公」那几项。 按照他的想法,他这么为天下官绅着想,那些人必定对他感激的一塌糊涂,从此一颗红心向朝廷,天塌地陷也不阻他们为朝廷尽忠的心。 但是等着他的却是江南水患士绅聚众闹事索要赈灾粮。 好的,看来汗阿玛当年还是下手轻了,不然那些人不会这么顺着杆子往上爬。 朝堂和民间的仁政都出了岔子,宗室这边也没好哪儿去。 这不,他前脚把几个叔叔放的放恢复宗籍的恢复宗籍,后脚宗室一群人就围到理亲王弘皙那边去了,简直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怎么不给他面子怎么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他还是想要个好名声。 干隆皇帝长出一口气,不就是憋屈吗,他忍,等他把朝堂全部掌控到手中,他能比他们家汗阿玛还不好惹。 凶残.jpg 弘曕不知道他们家皇帝老哥的心路历程,回到万方安和后趴在地上努力干活。 天气渐热,地上冰冰凉凉舒服的很,比坐板凳好受多了。 好吧,他承认是他矮够不着桌子。 「五哥,你要不要给咱们的游戏想个名号?」小豆丁一边画一边说,一心二用两不误。 他们要做就朝大了做,以后肯定还有其他游戏,现在把品牌做出来,将来吃品牌红利就能吃的盆满钵满。 人都是随大流的,也是念旧的,一旦他们认准了某一个牌子,就算将来有类似的东西出现他们也只会买熟悉的品牌。 京城吃焖炉烤鸭都去金陵便宜坊,那是永乐年间的老牌子,这么多年来生意一直很红火。烤肉要去吃烤肉宛,那是康熙年间传下来的老牌子。 文房四宝要松竹斋,丸散膏丹去同仁堂,汤剂饮片得鹤年堂。 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名牌,他们这玩的自然也要跟上潮流。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第43页 和亲王头想了想,「爱新觉罗?不行不行,太明显了。要不叫黄金?」 民间很多老字号都是用人名为店名,他们家不行,爱新觉罗这个名号放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太过张扬不妥不妥。 「爱新觉罗」中「爱新」是「黄金」的意思,委婉一点叫黄金怎么样? 弘曕一脸的难以言喻。 委婉,真是太委婉了,委婉的正常人都想不到还能这么个委婉法。 永璧一脸茫然的抬头,「为什么叫黄金?因为阿玛想赚很多黄金?」 弘曕:…… 看吧看吧,委婉的自家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和亲王把儿子圈在怀里,给他解释完「黄金」和「爱新觉罗」的关系才继续问道,「这个名字不好吗?还是说你想弘曕记?」 「怎么不叫弘昼记?」小果亲王鼓起脸,气呼呼的瞪了臭哥哥一眼,然后从他刚才画画的纸中扒拉出几张,「这是我刚才画的开心果,还有这个艾草,你觉得哪个好看?」 他是果亲王,棋牌上带个果子的标识再正常不过。 虽然果亲王的「果」和开心果的「果」不是一个意思,但是只要是一个字就行,不需要在意那么多细节。 艾草的话,就是刚才突发奇想冒出来的想法。 小说和电视剧里爱新觉罗家的皇子阿哥微服私访要么叫黄老爷要么叫艾老爷,额,好像和刚才的「黄金」有异曲同工之妙。 弘曕顿了一下,立刻将刚才的不满意忘掉,改口夸奖他哥别出心裁。 如此心有灵犀,不愧是他们。 小豆丁刷刷两笔在纸上画个q版金元宝,和开心果、艾草放在一起让他哥选。 和亲王第一次见他弟动笔,看着纸上的开心果、艾草和金元宝感觉哪个都好看。 小傢伙才启蒙没多久,没想到写字画画一个都不丢,瞧这奇奇怪怪的画法,估计又是跟如意馆那些西洋画师学的。 永璧一巴掌拍在咧嘴笑的开心果上,「阿玛、小叔,这个好看!」 和亲王点点头,「行,就这个。」 点子是他弟想出来的,棋盘是他弟画出来的,东西能做出来的话他弟功不可没,必须留够存在感,「这玩意儿在书上叫阿月浑子,也叫无名子,店名就叫无名记得了。」 无名记,一听就很神秘,很符合他们的风格。 弘曕眼睛一亮,「这个好,就这个了。」 名号和商标定下来,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 小豆丁拿出他粗制滥造的棋盘和钞票骰子,给他们父子俩讲了讲这次怎么玩,然后信心满满的开始新一局。 游戏规则简单,两圈下来就能上手,和亲王搓搓下巴,心中已经有了点想法。 「五哥,要在棋盘这里画个开心果。」弘曕翻过棋盘给他指地方,如果要卖高价的话,棋盘、钞票还有别的小配件都得怎么精緻怎么来,看上去太廉价的话会卖不出去。 和亲王笑了一声,「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你等着看成品就是。」 永璧举手,「我也要我也要。」 和亲王笑的意味深长,「放心,少不了你的。」 游戏的确有意思,但是名字叫大财主会被读书人嫌弃俗,还是得改个大气点的名字。 弘曕抬头,「改成什么?」 和亲王:…… 两个取名废凑到一起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最终一拍即合决定还叫「大财主」。 俗就俗吧,大俗即大雅,嫌弃俗就不要玩,放过游戏也放过自己。 和亲王的办事效率极高,仅仅过了两天就带着好几套棋盘回来。 弘曕看着玉石雕琢的棋盘、房宅以及拳头大的小人,紫檀木做成的钞票,还有金光闪烁的骰子,捂住胸口无法呼吸。 哥啊,你这的确得卖高价,卖不了高价的话连成本费都收不回来好不好! 这到底是要赚钱还是败家啊! 第23章 * 和亲王一看他弟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几副玉石棋盘而已,瞧把他给心疼的,「这几副是留给咱们自己的,不拿出去,要卖的是另一盒。」 平时也没缺他吃少他穿,怎么这么小气? 小果亲王注意到后面还有别的盒子,打开看完里面的东西,里里外外摸了一遍这才满血复活。 就说哥哥不能傻不愣登的上赶着往外送钱。 往外卖的版本和玉石所做的那个很像,只不过是正常的纸板所做,不知道工匠怎么弄的,摸上去手感很好,看着也不像纸,只有拿在手里才能凭重量分出真假。 弘曕惊嘆的将两种棋盘摆在一起,再一次感慨宫中工匠的手艺精湛。 不愧是能以假乱真仿西洋钟的匠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他们失望。 和亲王蹲下身子,「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没有的话我就让工匠开工了。」 小豆丁摇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好的不得了。」 他现在相信他哥的人生目标是当个有用的纨绔了,一般纨绔还真没这么好的审美,这样显得他以前玩的东西都很拿不出手欸。 这么漂亮的棋盘,叫大财主真的委屈它了。 弘曕拿着新棋盘爱不释手,玩的欲望不大,只想把东西收藏起来,「五哥,接下来要怎么赚钱?」 第44页 和亲王神神秘秘的眨眨眼,「山人自有妙计。」 他既然花了大价钱把东西弄出来,就不会卖不出去。 就算卖不出去,送也能送完。 弘曕:…… 再一次怀疑傻哥哥到底能不能挣钱。 和亲王过来只是让弟弟掌掌眼,看看他让工匠做出来的棋盘跟他们家汗阿玛教的阴间棋盘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哪里不对他回去改,改到跟阴间玩的一样为止。 现在棋盘已经搞定,游戏规则他也瞭然于心,接下来就只等那些有钱人来送钱了。 和亲王心情极好,给弟弟留两副棋盘让他玩,然后带上剩下的去九州清晏。 小豆丁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回盒子,再把盒子束之高阁,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他没出息,这种一看就很贵的玩具还是收着吧,他想玩的时候直接画棋盘就行。 棋盘的布局他记的非常清楚,游戏有很多版本,如果他哥真的能把东西卖出去,他还能再搞出来其他版本的大富翁。 对不起了汗阿玛,虽然拿您当幌子不太合适,但是天大地大赚钱最大,您老人家看在国库的面子上多多海涵。 小豆丁双手合十朝紫禁城的方向拜了拜,一脸虔诚的为自己犯下的错忏悔。 他错了,下次还敢。 和亲王熘达去皇帝老哥跟前转悠了一圈,留下两副棋盘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仿佛已经看到小钱钱哗啦啦进入他们兄弟三个的口袋。 干隆无奈摇头,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东西给他送来了却不让他放在明面上,还得等过些天才能拿出来玩,怎么,他们的东西见不得人? 不玩就不玩,他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玩乐。 干隆皇帝来到圆明园后深居简出,任由两个弟弟瞎折腾,他忙着步步为营整顿官场没空掺和进去。 如今已是干隆三年,这三年的时间他可谓是吃够了自以为是的苦,但也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官绅不给他面子,也别想他能多心慈手软,笑话,他可是雍正皇帝的亲儿子,冷酷无情起来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当皇子的时候没怎么接触过朝政,继位后只能靠先帝爷留给他的辅政大臣来理政,虽然张廷玉、鄂尔泰不像圣祖爷时的鰲拜、索尼等人势大,但是干什么都得听别人的还是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继位这几年他召见了不少在外主政一方的地方官,有主管军事的提督总兵,也有主管钱粮民政的总督巡抚。 对朝堂了解的越深,越觉得之前崇尚宽大的那个自己是个蠢材。 他以为宽仁处世能得到朝臣乡绅的投桃报李,事实证明他身边根本不存在投桃报李,只有看他脾气好觉得他好欺负就蹬鼻子上脸。 给他们脸了是吧? 天气越来越热,跟来圆明园的官员们也觉得他们这位干隆皇帝越来越难以捉摸,虽然人是笑着的,但是恍然间竟然有种先帝爷回来了的感觉。 不,不太一样,先帝爷心情不好会表现出来,他们这位爷干什么都面上带笑,比一生气就冷脸的先帝爷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对于此等变化,张廷玉等天子近臣感触最深。 张廷玉是三朝老臣,康熙三十九年中进士,之后就入值南书房成为天子近臣,之后三朝简在帝心,乃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臣。 他是雍正皇帝留给当今圣上的辅政大臣,在皇帝是皇子的时候还担任他在上书房的老师,自认为对刚登基的皇帝非常了解,结果还是托大了。 也是,这位是雍正爷的儿子,还曾在康熙爷身边养过一段时间,理政手段肯定不会差。 即便刚登基的时候有些青涩,等他过了手忙脚乱的阶段也很快就会游刃有余。 这才过了多久,已经开始敲打他们这些老臣了。 圣驾出发来圆明园之前,皇帝特意召他和鄂尔泰进宫议事,说是想效仿古代「三老五更」礼,将德高望重的耄耋老臣赡养在宫里来彰显他的孝悌之心。 鄂尔泰那个憨憨以为皇上在对他们施恩,傻不愣登的回了一句,「谢主隆恩。」 也不想想皇宫是什么地方,皇子长大了都得搬出去,是他们这些外人能住的吗? 他们这边敢答应,皇上那边立刻就能在心里记他们个倚老卖老。 有鄂尔泰「珠玉在前」,吓的张廷玉连夜写了篇摺子历数利弊犯颜直谏,整篇看下来就一个意思,「皇上,老臣反对。」 当臣子难,当英明皇帝的臣子更难,本朝几代帝王都有励精图治的心,当臣子的可不敢去拔老虎鬚。 朝堂上皇帝和朝臣在进行看不见摸不着的拉扯,朝堂外依旧热热闹闹。 本朝初年满汉分住,内城按位置分给旗人,汉人全部移居外城,为了不让旗人耽于享乐,戏院、茶园、妓院等场所也准许开在城外。 刚入关那些年还能根据住在哪儿来区分满人汉人归属哪旗,几十上百年下来,哪儿繁华哪儿人多,满人有住外城的,汉人也有住内城的。 享受是人的天性,戏院、茶园只能开在城外,他们就去城外享受,山不来就我我还不能就山? 前门又叫正阳门,是内城的南城门,北边是内城南边是外城,好吃的好玩的都在外城,本朝初年还把东城的灯市挪到了这边,几十年下来前门大街愈发繁华。 第45页 这边的店铺寸土寸金,能开下去的都有绝活儿。 茶馆的常客最近多了点谈资,街上悄无声息开了家叫无名记的新店,好像一夜之间忽然出现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牌匾,等他们注意到的时候店铺已经开了好几天。 也没见有人进去过,这店能活下去吗? 店铺二楼,弘曕发出和路人一样的质疑,「五哥,都没有客人进来,东西能卖出去吗?」 和亲王不着急,摇头晃脑回道,「时候未到,莫急莫急。」 小豆丁愁眉苦脸的嘆了口气,算了,反正和亲王府有钱,折腾就折腾吧,大不了最后穷到没钱吃饭去宫里乞讨,反正丢脸的不是他。 和亲王神神秘秘的不解释,打定主意要给小老弟一个惊喜。 现在冷清没关系,过几天不冷清就行,他这些天宗室宴席场场不落可不是白忙活的。 顺治爷当年不让旗人与民争利是正确的,尤其是宗室王亲,一旦他们开始大肆圈钱,民间的商贾根本扛不住。 其实禁也禁不住,旗人和当官的不许经商,他们可以让府上的包衣奴才出面经营,前门大街几百家铺子,背后或多或少都有旗人的影子。 王爷贝勒们身边出现什么很快就会散出去,即便他们没有宣扬的意思,底下人为了讨好主子也会卯足了劲儿去迎合。 最多半个月,他们这无名记就会从门可罗雀变成门庭若市,绝无继续冷清的可能。 事实证明,和亲王的自信不是盲目自信,他的预想很快成真。 月前坊间忽然出现一种博戏,据说是王爷贝勒们玩的,棋盘和现有的棋盘都不一样,玩法也不一样,就是名字有点俗,叫什么「大财主」。 京城的读书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很是不屑一顾,得知是王公贵族捣鼓出来的东西后更是嫌弃。 难怪名字如此粗俗,是满人弄出来的就不奇怪了。 这话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意思到了就行。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不嫌弃游戏的名字粗俗了,因为这个游戏真的好玩,三个人有三个人的玩法,四个人有四个人的玩法,实在人少的话,两个人也不是不能玩。 棋盘最开始出现在諴亲王允祕府上,众所周知,諴亲王爱玩,他府上出现什么稀罕的东西都不奇怪。 諴亲王得了好东西后想炫耀,隔三差五就带上他新得的宝贝去赴宴,没过几天,和亲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副同样的棋盘,諴亲王去哪儿他去哪儿,务必让大傢伙儿都看到好东西他也有。 叔伯兄弟们本来没注意他们的好宝贝,被他们这一显摆反倒来了兴致,于是当场组了两桌开始玩。 喝酒唠嗑是打发时间,凑到一起玩游戏也是打发时间,时人爱下棋,他们之中本身就有不少臭棋篓子,看到新玩法自然是爱不释手。 有几位玩的起兴询问这东西哪儿买的,回头他们也去买一副玩玩,没想到问谁谁不说,非要等到他们炫耀够了才肯说宝贝是哪儿得来的。 不是他们嘚瑟,而是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手里没有足够的闲钱最好别碰,把俸禄花光了吃不起饭他们可不负责。 在场众人:…… 卖东西的得罪你们了?至于这么断人家财路? 一个棋盘而已,他们有什么买不起的,就是黄金做的盘他们也买得起,凭什么这么瞧不起人? 就买!就买!气死这俩小气鬼! 棋盘上的内容很简单,他们想玩的话回家随便拿张纸画一下就能玩,但是玩过正版之后再玩自己胡乱画出来的仿品总感觉不对劲,甚至玩着都没有当时的感觉了。 一定是棋盘不行。 叔侄俩越藏着掖着,想买的人就越和他们对着干,八旗同气连枝,不信打听不出来他们是哪儿买的。 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前门大街新开的无名记。 所有人:…… 感觉被那俩小子摆了一道。 不确定,再看看。 一群宗室王亲组团去无名记店里参观,穿过门口摆放的笔墨纸砚直冲棋盘区,看到棋盘的价钱后都沉默了。 黑,真黑。 比同样大小的黄金还贵,他们怎么好意思定那么高的价钱的? 一般的棋盘大概十斤左右,这些棋盘的大小和正常棋盘一样,但是重量远远比不上棋盘,这能卖两百两黄金? 让他们看看这棋盘是不是藏了天外之石进去。 买! 宗室王亲们都不缺钱,平时买个花瓶摺扇都能画几百上千两,遇上个几百上千两的棋盘虽说觉得贵但也不是买不起。 反正是皇帝给他们发俸禄,花再多也不心疼。 宗室王亲们人手一份,朝中官员看见热闹也不会干看着。 本朝官员俸禄不高,清廉的官员没有那么多钱去玩乐,就是有钱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往外花。 汉人官员要顾忌名声,满人官员却不用,他们家底丰厚,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前门大街多了家门庭若市的店铺,同一条街的商贾看的最真切。 他们大清也赶潮流,但是绝大部分的情况下潮流都在南边,等京城这边跟上潮流,南边已经掀起了下一场潮流。 不管是衣裳布料花色还是别的什么,大多都是如此。 商人们习惯了从江南一带运新鲜物件到京城来卖,还是头一次看到京城有新鲜东西风靡千家万户而京城之外毫无知觉。 第46页 这是什么?这是商机啊!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无名记店铺里迎来了不下二十拨想要谈合作的人。 弘曕以为他哥定价那么高是想坑自家叔伯兄弟,顺便再把好奇进店的路人给吓跑,万万没想到等到往外卖的时候价钱还能更高。 卖给自家亲戚的时候是两百两,对外销售直接翻一番变成四百两。 四百两黄金,不是白银。 还可遇不可求,放出来几副就立刻被抢走,来晚了想买都买不到。 不是,大家的钱都是大风颳来的吗? 小果亲王不明白,小果亲王很震撼,小果亲王想住在店里不走了。 他想看看京城到底有多少冤大头。 和亲王深谙飢饿营销的道理,坚信物以稀为贵,只要放出去的东西少,价格就绝对低不下来。 京城这边只是小打小闹,重头戏在后头,等这些来京城採购的商人回到江南,到时候才是真正的赚大钱。 弘曕恍恍惚惚,「五哥,万一他们卖不出去全部砸手里了呢?」 和亲王笑了一声,「你当那些地方官不知道京城的情况?」 当官的也要赶潮流,本身外放做官就不比留在京城,若是离开几年发现回来后和大家玩不到一起去那才是糟糕。 好官清正廉明不同流合污,不管出现什么好东西,人家该不动就是不动,只要自身有本事,他不扎堆自会有人往跟前凑。 像张廷玉,人家的清廉世人皆知,家里除了御赐之物就没几样值钱的东西,会有人因为他玩的不合群而排挤他吗? 如果真的没人和他玩,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是张老爷子一己之力孤立了整个朝堂,而不是别人排挤他。 当然,张廷玉三朝元老简在帝心,京官各个八百个心眼子,没人会在明面上闹的不好看,大家都是感情极好的同僚,什么排挤不排挤的,根本没有这回事儿。 他们家皇帝老哥正要召集江南各地长官回京述职,如果时间赶得巧,卖到江南后价钱还能再翻一番。 和亲王难得搞事情,自然不会把赚钱的机会全部让给别人,京城这边他的人开铺子,江南那边也派人过去守着。 那边水深,他没有直接让人打出无名记的牌子,只是用其他店铺来寄卖。 如果卖的好,到时候再开铺子也来得及。 弘曕傻傻的听他哥解释,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 哥,你这是做局下套黑吃黑吧? 卖的是什么不重要,只要京城这边造势造的好,就是破铜烂铁也能卖到天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打着遮掩收受贿赂呢。 幸好他们搞事之前和皇帝老哥说过了,不然外面查到这事儿跟和亲王府有关,弹劾他的摺子能把九州清晏给塞满。 这叫什么?奉旨敛财? 小果亲王后怕的拍拍胸口,他觉得他们兄弟三个加起来有一千五百个心眼子。 四哥八百,五哥八百,他负一百。 那什么,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就是万一将来两个哥哥闹翻了,或者皇帝老哥缺钱花了,会不会直接把和亲王府抄了来凑钱啊? 虽然这时候和珅还没出生,但是他真的感觉老哥拿的剧本不太对。 和亲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默默地将分成从四三三变成八一一,让皇帝老哥拿大头,他们俩只要一点点,这样抄家也抄不出多少钱,看在他们是亲兄弟的份儿上皇帝老哥肯定不会抄他们的王府。 弘曕强调,「五哥,是抄你的王府,没有我。」 亲兄弟明算帐,这时候没有「们」! 第24章 * 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越说越觉得头皮发麻,一壶茶都没喝完就蔫儿了吧唧的回了圆明园。 干隆看到俩弟弟的模样很是摸不着头脑,这俩小子最近挣钱了嘚瑟的很,昨儿还在他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给他再挣一个国库的钱,这才过去一个晚上,也蔫儿的太快了吧。 弘曕老成的嘆了口气,蹲在椅子上托着脸不说话。 他们家五哥是和亲王,和珅的名字里也有个和,真是越想越危险,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和」这个封号带血光。 全天下人都知道和珅擅长敛财,干隆皇帝能活的那么舒坦,他的钱袋子和珅功不可没。 那么在和珅入朝为官之前,担任皇帝钱袋子的是谁?那人最后得善终了吗? 嘶,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小豆丁打了个激灵缩成一团,心疼的抱住胖胖的自己。 干隆:??? 干隆皇帝看向另一个弟弟。 和亲王抬头看看皇帝老哥的表情,低下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干隆:…… 「赔钱了?铺子被人掀了?让王叔王伯们笑话了?」 和亲王抹了把脸,小声嘟囔,「都没有,铺子好的很,王叔王伯那里也只有我笑话他们的份儿。」 干隆越发摸不着头脑,「那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和亲王神情复杂,「我们在想飞鸟尽、良弓藏。」 毕竟是亲兄弟,干隆刚才跟不上糟心弟弟的脑回路,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摸着了几分头绪,「良弓?你?」 和亲王把椅子上的小老弟提熘下来,「我们。」 弘曕强行挣脱他们家五哥的手,离的要多远有多远,「没有『们』!」 第47页 干隆被他们这反应弄的嘴角直抽,「胡闹。」 和亲王继续唉声嘆气,「这飞鸟还没尽呢,良弓就开始挨骂了,我这良弓可真惨。」 干隆白了他一眼,决定从另一个弟弟处打探消息,「弘曕,你们今天出去干什么了?」 小豆丁老老实实回话,「和五哥一起去了铺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听五哥讲接下来怎么挣钱。」 虽然五哥说那是挣钱,但是他还是觉得更像受贿。 行贿的人不知道贿赂送给了谁,受贿的人也不把行贿的人当回事儿的那种受贿。 干隆无奈摇头哭笑不得,「你最近学到哪儿了?」 弘曕愣了一下,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忽然换到他的学业上,但还是乖乖回道,「《三》《百》《千》都学完了,已经开始学四书。」 「难怪如此。」干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扭头凶巴巴骂道,「弘曕年纪小不懂事,你那么大了还不懂?什么飞鸟尽良弓藏,回去把《史记》抄十遍再来见朕!」 小孩子刚刚接触儒家正统,正是讲究仁义礼智信的时候,这时候和他说阴谋诡计他肯定听不惯,必须非黑即白才符合他对世间万物的想像。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弘昼一个二十多的大人跟着凑什么热闹?他也才是刚启蒙的小娃娃吗? 欠收拾! 和亲王听到罚他抄书脸都绿了,顾不得上下尊卑飞鸟尽良弓藏,满脑子都是让他们家皇帝老哥收回成命,「四哥!那是《史记》啊!」 上至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一共三千多年的历史,写了一百三十篇,足有五十多万字,这是要把他的手给废了吗? 哥!亲哥!弟弟有罪!但罪不至此啊! 「四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咱不抄书行不行?」和亲王怂的干脆利落,恨不得抱着皇帝老哥的腿求饶,「四哥,弟弟还要忙着给您赚钱,实在分不出时间抄书,那书真不兴抄!」 让他抄一两篇还行,直接一部《史记》砸过来谁受得了啊! 干隆冷笑一声,「这时候不怕飞鸟尽良弓藏了?」 和亲王笑的谄媚,「不怕不怕,四哥您是有史以来最最英明的皇帝,德行堪比三皇,本领直逼五帝,您这么英明神武的皇帝,怎么会干出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呢?」 他们可是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四哥什么时候想把他藏起来都不用亲自开口,他自己就找个藉口躲的远远的。 什么飞鸟不飞鸟良弓不良弓的,忒不吉利,他们还是说分成的事情吧。 经过他和小老弟商讨,他们俩一致决定赚到的银子八成归皇上的私库,剩下两成他们俩平分,皇上您看还满意否? 弘曕:…… 不愧是他哥,这能屈能伸的大气和他如出一辙。 真男人,怂也光明正大的怂。 干隆听完糟心弟弟的话后气不打一出来,「朕是那么强盗的人吗?」 什么都没干就占八成的利,传出去让人怎么说他?说他是个掉进钱眼里的皇帝? 和亲王缩缩脖子,派小老弟过去安抚皇帝老哥,「四哥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干隆把小豆丁从腿上撕下来,大马金刀坐在一边,连灌了两杯茶才堪堪平复心情,「朕不着急,你慢慢说。」 和亲王:瑟瑟发抖.jpg 感觉比刚才更可怕了怎么办? 弘曕对倒霉哥哥爱莫能助,他刚才已经尝试着抱大腿,但是人小力微被撕下来了,现在皇帝老哥在椅子上坐着,他总不能一头撞进人家怀里。 他怕他的之力会把皇帝老哥撞出内伤。 和亲王捶捶脑袋,不和傻不愣登的小老弟一般见识,坐到另一边开始给皇帝老哥算他们这波能赚多少钱。 除了宗室皇亲拿走的那些两百两一副的,其他从店里卖出去的都是四百两一副,这些天看着卖出去的少,其实各家加起来也有五百多副。 如此一来,不算宗室皇亲那些就足有二十万两的进项。 不是银子,是黄金。 这还只是在京城,等江南那边打开商路,一副的价格不只四百两,卖出去的也不会只有五百副,顺利的话甚至能有上百万两的进项。 这上百万两银子不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而是那些肥得流油的江南官绅自愿掏出来的,他们不收白不收。 要知道今年江南水患朝廷的赈灾银也不过三百万两,还是白银三百万两,那三百万两白银不知道有多少落到地方官绅的腰包,皇上确定不要这个钱? 干隆可疑的沉默了一下,面子和里子相比还是里子更重要,于是当场改口笑纳两个弟弟的孝敬。 和亲王不着痕迹的朝小老弟眨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说什么来着,只要钱到位,皇帝老哥就不会折腾他们。 他们国库有几千万两的存银,但是那些银子不能全部用来赈灾,官员俸禄、士兵军饷、八旗俸禄等各种地方花的钱都要从国库出,即便赈灾是国之大事也没法大肆往外拨银子。 大家心知肚明,国库出去再多银子也到不了百姓口中,绝大部分都会被贪官给劫住。 先帝爷在世时对官吏那般严苛尚且止不住贪官往不该伸手的地方伸手,当今圣上年轻宽厚,底下的贪官动起手来只能更加肆无忌惮。 第48页 地方有官仓,官仓撑不住才需要朝廷支援,虽说任期内出现需要朝廷赈济的灾荒对考评不好,但是和落到口袋的银钱相比,考评结果不好根本不算事儿。 官位可以再想办法往上升,捞钱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 所以户部非常不乐意批赈灾用的钱,非常非常不乐意。 现在让那些人把吞进肚子里的钱都吐出来,那些钱理所当然要归皇帝,他们两个当弟弟的只需要抽个辛苦费就行。 和亲王完美解决「飞鸟尽良弓藏」危机,没在九州清晏待多久就继续出去忙活。 他这波要赚上百万两黄金的大话已经说出去,要是赚不到那么多钱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弘曕也不在这儿碍事,摆摆手告别两个哥哥然后去造办处衙门看他的自行车造的如何。 这些天老是惦记外面的商业帝国,除了学习就是琢磨怎么弄出更好玩的游戏,差点把他的汽车大业给忘了。 比起汽车,自行车更容易造出来,但是自行车的链条齿轮得是铁做的,所以又耽搁了一段时间。 造办处里木匠居多,铁匠大部分归隔壁武备院管,那边本来想给他用木头做出来一辆自行车,奈何有些配件实在不能用木头,只能先让武备院把他们要的铁质零件打出来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既然已经麻烦武备院给他们打零件,索性把其他的也一起打出来,免得木头和铁混在一起不结实玩着玩着再散架了。 弘曕期待着工匠们能给他造出来一辆什么样的自行车,内务府下辖的工匠手艺比他想像中的好很多,好些他以为这个时代没有的技术那些工匠都能想出办法解决。 干隆年间和他上辈子生活的年代听上去很远,实际上相隔还不到三百年。 谁能想到短短三百年的时间世界就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呢。 小豆丁一路感慨的来到造办处的院子,刚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放了一排大小不一的两轮车三轮车四轮车,顿时惊喜的跑过去,「车子已经造出来了吗?!」 管事见状连忙上前,「爷,这些车子只是初初成型,等匠人们把它们打磨干净了才算造好。」 「没关系,我不嫌弃。」小豆丁看到久违的自行车激动的脸都红了,挑了个适合他体型的迷你版儿童自行车就要开骑。 他上辈子骑车骑的可好了,这辈子不用学就会。 院子里的工匠想拦,然而没等他们拦,小果亲王已经蹬着车轮在院子里转圈了。 工匠们:??? 啊? 怎么没摔? 不是他们咒小果亲王,而是这两个轮的车子不好保持平衡,他们造出来后试了很多次,三个轮的四个轮的都能跑,只有这个两个轮的降不住。 他们院子里所有工匠、管事、甚至连门口的侍卫都试过,全部都是两脚一离地就开始歪,根本来不及踩轮子。 小果亲王这是……天赋异禀? 还是因为图纸是小果亲王画出来的,他在梦里骑过这种车,所以才能给他们画出来图纸? 工匠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因果关系到底该怎么算。 在小果亲王骑上去之前他们一直以为两个轮子的车子没法用,就算造出来也只能当个摆设,不如三轮车和四轮车省力又实用。 没想到不是两个轮子的车子没法用,而是他们没本事用。 弘曕哼哧哼哧蹬车轮,骑了两圈就停了下来,院子里杂物多不适合撒欢,等车子打磨上色变成漂亮车子后出去骑才最快活。 万众瞩目之下,小果亲王满载荣耀停下车轮,下车后立刻被寻不着骑车门径的工匠们围起来讨教。 他是个不藏私的大方小孩儿,骑自行车又不是多难的技能,即便他不说这些人也能摸索出怎么骑,没必要藏着掖着。 如果有余力的话他们还可以造变速车,只需要调整前齿轮和后齿轮的大小就行,可惜现在的路况普遍不好,有自行车也不敢骑太快。 他还记着之前说过要骑小三轮带侄子们兜风,和工匠们说完怎么维持平衡后就去挑合适的小三轮。 这两天先把他挑出来的这辆处理好,其他的不着急。 工匠们连连应下,只一辆小三轮而已,不用两天,明天早上就能处理好,一定干干净净漂漂亮亮配得上他们小果亲王。 小果亲王:额,也不用那么讲究。 小豆丁围着满院子的车又转了两圈,感慨完工匠们的效率之高后才依依不捨的离开。 他在这里耽误工匠们干活,为了小三轮能早一点造好,他还是回他自己的地盘待着吧。 听说自行车刚传到中国的时候,末代皇帝为了骑车方便把紫禁城的门槛都给锯了,他要是去他们家皇帝老哥跟前说他也想这么干的话…… 小果亲王打了个寒颤,他感觉他要是真的把话说出来,最后被锯掉的肯定不是门槛,而是他的小短腿。 算了算了,还是想办法挣钱修路吧。 老话说的好,想要富,先修路。 别管是公路铁路还是什么路,只要是平整宽敞的路就是好路。 可惜这种大规模的基建得朝廷出面,还得有足够的预算,不然就算满朝文武都愿意修路他们也没辙。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第49页 还得先赚钱。 小果亲王心情非常好,拐回九州清晏和他们家皇帝老哥汇报自行车已经成功造出来,然后再去洞天深处给侄子们报喜。 自行车造出来之后不只他能骑,大家一起骑才最好玩。 至于要不要推广那得由皇帝做主,他管不了那么大的事情。 干隆放下奏摺走到窗前,看着傻弟弟一蹦一跳跑远心里有些打鼓。 造办处的进度他清楚,工匠们造出的两轮车没法保持平衡,原以为那两轮车和独轮车一样都得有人扶着走才行,没想到还真的能骑着走。 造车的工匠不会骑,身手了得的侍卫不会骑,他一个丁点大的小娃娃怎么会的? 难不成又是阴间的玩意儿? 干隆皇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皇宫王府和他弟年龄相仿的小孩儿很多,没见哪个有这么聪明。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四五岁就能使唤工匠干着干那。 要是背后有人教那就说得通了。 圆明园没有异常,宫里也没有异常,如果有人教,那必定是个正常人看不到的人。 除了神仙妖鬼,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京城有龙气护体,紫禁城和圆明园都是帝王之居,寻常小鬼儿也进不来。 由此可见,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干隆长出一口气,在心里虔诚的祈祷:汗阿玛,您闲着没事儿的话就多教小六点东西,别再给儿子託梦了。 傻弟弟从小跟在他们家汗阿玛身边,看见汗阿玛训斥大臣也不害怕,他不一样,他害怕。 也不知道地府怎么那么多新鲜东西,汗阿玛要是觉得有用就都给他们送过来,他老人家好歹是大清的皇帝,肯定不会坑害他们。 弘曕不知道他们家皇帝老哥想到了哪里,更不知道他的胡说八道能有那么大的后劲儿,这会儿正在圆明园的青石路上怀念柏油路。 石板路很好,是他要求太高。 唉,他可真是个难养的小孩儿。 离开九州清晏,穿过如意桥,很快就到洞天深处。 小果亲王对学堂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还没进院就已经开始紧张。 皇子们的课程安排和他的课程安排差不多,都是上午学文下午习武,只是他年纪小,下午的武课给省掉了。 洞天深处附近的小校场,大阿哥永璜正一丝不苟的练习射箭。 先单独练习骑马和射箭,等他再大一点就要学习骑射,那才是最难的功课,所以骑马和射箭的基础必须打牢。 弘曕在门口探头探脑,发现小校场里只有永璜一个,等他把箭囊射空之后过去问道,「今天怎么只有你自己,永琏呢?」 永璜放下弓箭擦了把汗,眉头微皱有些担心,「永琏有些发热,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他没比永琏大几岁,兄弟俩平时处的很不错,好几天没见着弟弟心里也有点慌。 只是皇额娘怕永琏过了病气给他不让他去探望,担心也只能在外面担心。 弘曕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怎么会生病?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他这些天几乎天天出去看他们家五哥怎么坑大户,竟然没注意侄子生病,实在是不应该。 永璜蹲下来嘆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说实话,他心里有些害怕。 小孩子长大成人不容易,各家王府每年都有夭折的孩子,有刚出生几个月的,也有八九十来岁的。 那些刚出生就夭折的是胎里不足,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只他的兄弟姐妹中就有两个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的,但是长到八九十来岁夭折的大多都是忽然间一场大病人就没了。 发热不是好徵兆,皇额娘这么紧张更是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呸呸呸,二弟只是生了场小病,他不能胡思乱想。 弘曕愣愣的蹲在旁边,眉头越皱越紧,只恨自己对干隆皇帝的儿子们了解的太少,遇到点状况就两眼一抹黑。 干隆在位六十多年,继位的嘉庆皇帝肯定是他后边的儿子,怎么想都不会是永琏。 那么问题来了,永琏是夭折的还是成年后没的?会是这次的病吗? 小豆丁有些拿不准,但是心里又放不下,于是捏着拳头站起来,「我去四嫂那里看看。」 第25章 * 小果亲王安慰了大侄子几句,让他不要想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照顾好自己,过些天永琏痊癒他们就又能在一起玩耍了。 永璜蔫蔫儿的点点头,送走小叔后原地站了一会儿,拿起弓箭继续练习。 洞天深处不只有书院,阿哥们平日里直接住在这里,永琏生病后就被富察皇后接到长春仙馆暂住,要探望病号得去长春仙馆。 小豆丁一边走一边嘟囔,以前路过九州清晏就算没事儿也要进去熘达两圈,今天直接鼓着脸绕了过去。 四哥真是的,他最近成天往外跑没注意永琏生病,就不能提醒他一下吗? 九州清晏门口的侍卫看着小果亲王风风火火的离开又风风火火的回来,正准备迎接结果人直接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甚至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不对劲,有状况。 侍卫们面面相觑,下意识回头往殿里看。 好的,什么都看不见。 小果亲王直奔长春仙馆,这次没和以前一样「人未到声先至」,而是规规矩矩的让人进去通报,等里面传话让他进去的时候他才进去。 第50页 永琏生病,皇后嫂嫂的心情肯定不好,他不能咋咋呼呼讨人嫌。 富察皇后的妆容一如既往的朴素,只是最近二阿哥生病,她这个当额娘的放心不下,面上带着粉黛也掩盖不住的疲态。 太后带着太妃们去畅春园了,最近长春仙馆只有她一人,所以她才能把永琏接到身边亲自照看。 弘曕看到富察皇后的模样心中担忧更甚,生怕自己刚才的推测成真,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四嫂,永琏好些了吗?我不知道他生病,一直没来看他,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富察皇后勉强笑笑,「六弟不必忧心,只是永琏现在还病着不能见人,等他好了再让他和六弟一起玩。」 弘曕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感觉皇后嫂嫂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说话,于是只说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 二阿哥生病,太医直接守在长春仙馆,小厨房里药味浓郁,可见里面的灶火一直没停过。 小豆丁找到值班的太医,小声询问二阿哥得了什么病,现在病的怎么样了。 皇后嫂嫂情绪不高他不敢直接问,出来问太医也是一样。 永琏刚开始发热的时候太医们都没当回事儿,只是按部就班的诊脉开药,然而现在他的病情没有好转,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跟来圆明园的太医们也都开始慌了。 寻常小病几副药下去就好的差不多了,这发热不退可不是小病,一旦转成肺热怕是神仙都难救。 身强体壮的大人尚且扛不住肺热,小儿一旦出现肺热的症状更是生死难料。 太医没有说太清楚,他也不敢说太清楚,生病的那是皇阿哥,不是路边的小猫小狗,稍有不慎整个太医院都得跟着吃挂落。 现在只能祈祷二阿哥赶紧好起来,只有二阿哥退热他们的小命才算安稳。 太医在干隆和富察皇后跟前不敢表露太多,弘曕年纪小看上去不懂事,倒是听出了些许猫腻。 他可怜的二侄子可能真是因为这场病没的。 小果亲王心情沉重,出门后让身边跟着的太监侍卫待在原地别动弹,他自己悄摸摸熘到永琏养病的房间外面看上一眼。 夏日闷热,房间的窗子关的不严,只要个子高就可以从窗外看到里面的情况。 人小腿短的小豆丁看看比他个头还高的窗台,低头教训自己的小短腿:不争气!你不不能长快点! 教训完之后还是得想办法增高。 长春仙馆附近草木多,能让他垫脚的石头也有,但是太大的他搬不动,太小的又踩不稳,这又是个问题。 小豆丁左看右看,哼哧哼哧的挑选合适的石头垒台阶,想见侄子一面跟做贼似的,还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见着。 房间里,永琏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自己烧糊涂听错了。 他生病了,需要静养,侍女嬷嬷都在外间守着,有他们家皇额娘的命令在前,没有下人敢打扰他养病。 可是过了一会儿,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 永琏:??? 难道不是幻听? 尚在病中的二阿哥有些恍惚,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起身下床走到窗台处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的有动静,然后就看到了忙碌的像搬运粮食的小蚂蚁一样的小叔。 这是在干啥? 不知道,再看看。 小豆丁辛辛苦苦搬石头垒台阶,垒到一半发现窗子的缝隙开的比刚才大了点儿,再仔细一看,他可怜的二侄子正一脸茫然的站在里面往外看。 脸色潮红,呼吸声重,精神不太好,一眼就能看出很虚弱。 弘曕连忙踩着台阶把窗子往里退,「永琏永琏,快把窗子关小一点,你生病了不能见风。」 永琏生病之后一直在房间里待着,这会儿见着他们家小叔眼睛都是亮的,「没事,嬷嬷说可以开窗通风。」 「那是给房间通风,不是让风吹你。」小豆丁紧张的不行,这破孩子小命儿都快没了,万一吹了风病情加重怎么办? 永琏拿他没办法,只能把窗子恢复成只开一条缝的样子,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小叔,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是偷偷来的吗?」 「可不是吗。」小豆丁嘆了口气,隔着窗子和侄子说话,跟被银河隔开的牛郎织女似的,垫着脚尖才能够着窗台,怎么看怎么可怜,「咱们说话小声一点,被嬷嬷们发现的话小叔就要被赶走了。」 永琏有些紧张,「小叔,额娘说靠太近容易过病气。」 「没关系,小叔我身强体壮力能扛鼎,不怕过病气。」小豆丁艰难的撑住胳膊,坚决不在侄子面前掉链子,「永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吃得下饭吗?有精神玩吗?」 永琏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们家小叔一连串继续说,「生病不舒服更要好好吃饭,身体吃饱了才有精神和病魔打架,太医开的药也要按时吃,千万不要偷偷倒掉,你没去上课的这几天永璜可伤心了,我和你们五叔还弄了好多好玩的出来,你得赶紧好起来我们才能一起玩。」 他还没来得及和侄子们展示他的车技,谁都不能出事呜呜呜呜。 「小叔放心,我记住了。」永琏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他们家小叔絮絮叨叨的叮嘱眼眶发红,「我在这里好好养病,小叔也注意不要生病。」 第51页 他很听话,从来不会倒掉煎好的药,小叔能说出这话莫不是他自己倒过? 唉,还是不要生病更好。 叔侄俩隔着窗子说悄悄话,没一会儿外间的嬷嬷就察觉到不对劲。 小豆丁被忽然出现的嬷嬷吓了一跳,他可怜的小胳膊也撑到了极限,惊吓之下当场滑下去摔了个屁股蹲。 差点没把屋里的人给吓死。 混乱之后,永琏乖乖回床上躺着,只是眼睛亮晶晶的往外看,精神头比刚才好了不知道多少。 小果亲王灰熘熘的来到富察皇后跟前认错,对他垒石头搭台阶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保证以后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不然就让他抄书关禁闭。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小豆丁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脏兮兮还带着草叶,可怜巴巴的像出去讨食失败的猫崽儿,让她根本没法硬下心肠责怪。 小果亲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长春仙馆,他身边的太监侍卫被富察皇后敲打过,不会再让他偷偷摸摸干什么。 永琏窗外的石头也被清理干净,他能熘过去也搭不了台阶。 绿树荫浓夏日长,傍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到身上舒服极了。 弘曕收拾好爬上床,努力回想肺热是什么病,有没有办法弄出对症的特效药。 上辈子有段时间特别流行穿越剧穿越小说,什么穿到古代穿到原始社会穿到的都有,他当时也跟风看了不少。 后来网上有乐子人搞出很多《穿越必备指南》《古代求生指南》之类的书,他还买回家里仔细研读过。 当时觉得穿越的可能不大,但是迎来世界末日的概率不小,万一哪天地球忽然爆发丧尸危机,脑子里的知识是可以救命的。 现在可好,世界末日没等到,倒是等到了原本当笑话看的穿越。 他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小豆丁这一觉睡的并不好,梦里走马观花看了很多东西,感觉脑子都快挤炸了,醒来后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嬷嬷,好的,他没有二次穿越。 小傢伙提线木偶一样梳洗完毕,吃完早饭后脑子终于清醒,也让旁边伺候的嬷嬷们松了口气。 看小主子刚才那要睡不睡的模样,她们怕一个不注意人就栽进汤碗里去了。 早饭之后是上课时间,这边刚收拾好,傅恒就带着书箱来到万方安和。 小果亲王学东西学的快,但是得把书上的东西掰碎了讲给他听才行,不然他的理解就会和书上写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小孩子太聪明了也不好,具体就是学习的时候废老师。 弘曕今天不想学,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还需要傅恒老师的帮忙。 傅恒略有些不解,「什么事情?」 小豆丁郑重其事,「今天要炼丹,治病救人的仙丹。」 傅恒:??? 傅恒老师不确定小果亲王是不是在说梦话,停一天课歇一歇他可以做主,但是炼丹……这得去找皇上。 先帝雍正爷生前服用丹药,还养了不少道士为他炼丹,当今圣上对此颇有微词,继位之后就把那些道士全赶了出去。 别的事情玩玩也就算了,炼丹这个他真的不敢做主。 傅恒派人去九州清晏问话,不多时,派去询问皇上意见的太监回来,说是一切听小果亲王的。 傅恒:…… 小果亲王面子真大。 炼丹需要丹炉和药料,这些东西圆明园都有,全是先帝养的道士用过的好东西。 当今圣上把道士赶走,先帝花钱置办的东西却没有扔,库房里什么东西都有,就是要花时间去翻找。 弘曕说炼丹只是方便身边人理解,他一个根红苗正高举科学大旗的现代灵魂上哪儿会炼丹,练炸炉还差不多。 今天用不着丹炉,也用不着那些道士留下的陈年药料,今天用得到的原料去厨房找更容易找到。 肺热就是肺炎,如果他没猜错,永琏应该是高烧不退烧成了肺炎才没的。现在那小子还能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到肺炎的程度,但是早准备肯定没坏处。 唉,他要是能徒手制作布洛芬就好了,几粒布洛芬胶囊下去就能退烧,不像现在只能折腾网上流传甚广的穿越神药——大蒜素。 提起抗生素,青霉素的名声更大,也有土法能制造青霉素,但是一来太麻烦,二来纯度不高,稍有不慎救命药就变成毒药,治病和致命的概率五五开,硬抗都比用错药强,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用。 大蒜素比不得青霉素,但是无论是口服还是外敷都有抗菌消炎的功效,最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制作起来简单,就算制备过程中出现失误把有效成分全弄挥发了也不担心会气到反作用,放在现在也称得上是神药了。 当然,前提是他能提取的出来。 小果亲王长出一口气,揉揉脸打起精神,为了侄子的小命儿,他豁出去了。 大不了继续拿地底下的汗阿玛当挡箭牌。 一回生二回熟,汗阿玛生前最疼他,一定会原谅他「走投无路」的小儿子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昨天晚上梦到了上辈子看过的《穿越必备指南》,里面有穿越神药大蒜素的制备方法,趁现在没忘赶紧试试,等他忘了就来不及了。 蒸馏装置长什么样他记得,看书看视频远不如亲手操作过印象深刻,好在他上学的时候做过蒸馏实验,知道设备图怎么画。 第52页 万幸这年头已经有玻璃,想要什么形状的瓶子直接带上图纸让玻璃厂的工匠吹出来就行,要是连设备都没有,他还真不一定能把神药弄出来。 傅恒早在小傢伙要造办处给他造车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画技了得,看到纸上的奇形怪状的瓶子也不奇怪,直接让人把图纸送到玻璃厂让工匠把瓶子弄出来。 皇上说什么都听小果亲王的,他们听命行事就行,皇上都不觉得哪里奇怪,他们何必自寻烦恼? 不过这些瓶子看上去挺眼熟,他记得之前见到过青铜白银的器具,不知道能不能用。 小果亲王:!!! 「能用!快去找出来!」 他以为蒸馏是后世才有的技术,原来现在已经有了吗? 傅恒低声解释道,「这种器具早在汉朝就有,炼丹、制烧酒、蒸花露水都能用到,道观、酒坊、花露作坊都有。」 弘曕一副受教的表情,好吧,他刚才的话还是说的太武断,道士留下的东西可以用,是他见识短浅认不得好东西。 蒸馏器直接到位,小果亲王凭空增添信心,立刻让厨房给他准备大量的大蒜头开始试验。 厨房不知道小果亲王要大蒜干什么,这东西气味太大,圆明园平时用不着,找一头两头还行,多了还真没有。 厨房管事直接派人去外面採买,主子爷要用,只要能买到就都弄回来,越多越好,见着多少就买多少。 很快,一车又一车的大蒜被运到万方安和。 这年头没有破壁机,想要大蒜变成蒜泥只能靠双手,小果亲王一声令下,万方安和轩所有下人一起动手,一时间到处都是捣蒜的声音。 就是味道太沖,躲到隔壁杏花春馆都逃不开那沖天的蒜味。 一公斤的大蒜只能提取几毫克的大蒜素,成年人一次的服用量是几十毫克,就算儿童药量减半,想提取出一次的用量也得几十公斤的大蒜。 不要问为什么吃蒜达不到治病的效果,平时也没人一吃就是几十斤的大蒜啊。 傅恒面有菜色,恍恍惚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弘曕的神情没比他好哪儿去,他知道大蒜味道大,但是没想到味道会有那么大。 呕,今天干活的人全都有红包,大红包。 呕! 库房那边很快把道士们留下来的蒸馏器翻了出来,弘曕本来准备在万方安和蒸馏,现在那边味道太大,无奈只能把蒸馏地点改到杏花春馆。 这边平时不住人,有味道也不怕。 至于已经被大蒜腌入味的万方安和,事已至此,他只能去其他地方暂住几天,等这边味道散了再回来。 小豆丁吸吸鼻子,绝不因为味道大就退缩。 蒸馏的操作不难,把蒸馏器装好,再把捣好的蒜泥转移到蒸馏瓶里就可以了,和提取精油的方法差不多。 他这次学聪明了,傅恒刚才提到过道观、酒坊、花露作坊等地方都有蒸馏器,那这些作坊的工匠应该知道蒸馏的操作,圆明园的下人不懂怎么摆弄这些玩意儿,他们直接去花露作坊找几个工匠来就行。 蒸馏花瓣蒸出来的是花露,蒸馏蒜泥蒸出来的是大蒜素,除了味道不一样其他都差不多,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小果亲王集他和傅恒两代人的智慧,调动内务府下各个部门配合,耗费大蒜无数,糟蹋圆明园景观两处,耗时一个上午,终于成功的拿到了一小瓶淡黄色的油状液体。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 参与到此次项目的工匠和宫人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果亲王沧桑的抹了把泪,神药现世,接下来就是去皇帝老哥那里报备一下,再让太医院的太医来验证有没有用。 这东西的来历过于坎坷,他怕直接拿去给侄子用皇后嫂嫂要告他投毒。 哥啊,莫要着急,且听弟弟我怎么给你编。 第26章 * 祝融南来鞭火龙,火旗焰焰烧天红。 酷暑难耐,日上中天的时候连池塘的鱼都知道躲在阴凉处翻起肚皮,所有生物都不乐意出门。 小果亲王出门了。 带上他一上午努力的成果和满身的蒜味,视死如归的前去九州清晏祸害他哥。 傅恒双目无神,脑子已经被大蒜熏的没法运转,他想回家散散味儿再过来,奈何小果亲王不同意,非要拉着他一起去送死、啊不、去给皇帝验收他们的项目成果。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挨骂的时候最好能有个同伴陪着挨骂,要是连挨骂都孤零零的那他也太可怜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游魂一样飘到九州清晏,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神情恍惚的侍卫太监,他们走到哪儿大蒜味儿散到哪儿,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一群人形生化武器径直朝九州清晏而去,吓的路过的小太监赶紧先他们一步去九州清晏汇报,生怕这么大的味儿冲撞了皇上和诸位大臣。 上午是小孩子的学习时间,同样也是大臣们来九州清晏议事的时间,等到皇帝这边没什么要紧事他们才各回各家衙门处理手头的事情。 弘曕他们出发之前已经派人到九州清晏传话,李玉李总管已经习惯他们小果亲王一天几次往这边跑,都不用特意安排,平时怎么样小果亲王过来还是怎么样。 传话的小太监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味道有些大,还特意让他下次收拾体面再来,不然被打发去干苦差事累差事也是他自找的。 第53页 那小太监当时只是告罪,也没怎么解释,李玉便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听到第二拨传话的过来才意识到那小太监是怎么回事。 不是人家不收拾,而是小果亲王身边的人味道都很大,派来传话的已经是味道最淡最体面的一个。 李玉:!!! 这个点马上要吃午饭,正是大臣们离开的时候,两拨人要是撞到一起,那场面李玉简直不敢想。 小祖宗欸,您饶了奴才吧! 李大总管急的脑门冒汗,连忙派人去外面把小果亲王一行人拦住,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进殿和皇帝汇报突发情况,「皇上,小果亲王那边出了点事儿。」 干隆听完李玉的描述满脸不可思议,「腌入味儿了?」 李玉一脸沉痛,「说是万方安和轩和杏花春馆都没法待了,蒜味太重,人进去受不了。」 干隆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往外走,「让他们别过来,朕过去见他们。」 多大味儿这么吓人,他亲自过去还不行吗。 「奴才已经让人去拦了。」李玉小跑着跟上去,「听那边的奴才说,厨房往万方安和拉了好几车的蒜头,小果亲王全都用光了,最后只炼出来了指头大的一小瓶大蒜、大蒜露,宝贝着呢。」 来传话的小太监没听清是大蒜什么,想着玫瑰花炼出来的是玫瑰露,桂花炼出来的是桂花露,那大蒜炼出来的是大蒜露肯定没错。 传话的传错了,李玉这儿自然也对不了。 干隆想不出大蒜露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他知道大蒜的味道不好闻,为了保住他「纯洁无瑕」的九州清晏,臭小子那一身味道散了之前别想进门。 很快,兄弟两个便在杏花春馆南边的碧澜桥相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小果亲王的大蒜攻势之下,干隆皇帝掩住口鼻退避三舍,甘愿在这场不算作战的战斗中认输。 小果亲王目光炯炯,远远看到他们家皇帝老哥就开始精神,「四哥,看我做出了什么好东西。」 干隆满眼抗拒,他不想知道臭小子弄出了什么好东西,只想让这群被大蒜腌入味的傢伙能有多远去多远。 但是身为好哥哥,还是被他们家汗阿玛盯着的好哥哥,他咬着牙也得忍着,「停,就站在那儿说。」 干隆皇帝祭出了从未在弟弟面前出现过的严厉语气,这才堪堪阻止臭小子扑腾着小短腿往他身上扑。 小豆丁停在三丈开外的地方,举起晶莹剔透的小瓶献宝,「四哥,你快去让太医院的太医试试这东西能不能治肺热。」 「能治肺热?」干隆听到「肺热」二字立刻正了神色,顾不得嫌弃大蒜的味道,当即让他和傅恒仔细说说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主要汇报人是傅恒。 碧澜桥连接真坦坦荡荡和杏花春馆,此情此景此味道,坦坦荡荡这个名字非常应景,仿佛眼前沖天的蒜味都散了不少。 傅恒条理清晰的将今天上午干了什么一一汇报,虽然不知道小果亲王弄的这个大蒜露有什么用,但是皇上说让他听小果亲王的一定有他的道理,他看不懂肯定是他的问题。 提取大蒜素的过程并不难,几句话就能讲清楚,难的是怎么和皇上解释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并没有让他解释他们为什么如此折腾,只是让他回去换身衣服散散味,剩下的事情不用管了。 傅恒觉得接下来要为难的要变成小果亲王,但是看小果亲王那兴奋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即将面临来自皇帝的责问,越看越不放心。 于是委婉的表示要不他还是留下吧,皇上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他觉得他解释不上来的话小果亲王也很难说清。 小果亲王感动的眼泪汪汪,他们这些天的师生情还是真可靠,不过他已经想好怎么编了,不用傅恒老师帮他遮掩。 小豆丁催着傅恒下班,等人走远之后才神神秘秘的说道,「是汗阿玛教的。」 干隆接过装着大蒜素的小瓶仔细查看,他们兄弟俩接下来的话不适合外人听,于是让李玉带其他人去远处候着,趁这个时间洗涮洗涮,别好几天过去还一身的味儿。 坦坦荡荡仿的是杭州府清涟寺的「玉泉鱼跃」之景,池子里养了数不清的金鱼,平时大家都称这里为金鱼池。 小果亲王捏出一团团大蒜味的鱼食餵鱼,一边投餵金鱼一边继续编故事,「我昨天去探望永琏了,太医说小孩子发热退不下去会很危险,这样不行。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梦到汗阿玛教我炼药,他说这个药可以、嗯、消炎杀菌,还能缓解发热咳嗽的症状,反正用处很大,我没记清楚,您得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研究这药究竟有多神。」 这话倒也不全是编的。 他昨天晚上的确做了个梦,梦里把制作大蒜素的过程回顾了一遍,要不是凑巧梦见,他不一定能把步骤记那么清楚。 早不梦晚不梦偏偏昨天晚上梦,肯定是他们家汗阿玛得知孙子生病不放心特意让他做了这么个梦。 他只是在事实的基础上添了点推测而已,怎么能算编呢。 分明全都是真的。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玻璃厂那边也送来了吹制成功的玻璃蒸馏器。 干隆听完他弟的解释后若有所思,看到李玉呈上来的玻璃器皿,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以润泽透明的琉璃为器,不像是地府的风格,倒像是天上的,难道汗阿玛没有在地府,而是飞升成仙了?」 第54页 弘曕:??? 啊?什么?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小果亲王听到他哥的嘀咕一脸茫然,虽然今天的太阳很大,但是应该还不到能把人晒到幻听的程度,老哥这是被他身上的蒜味熏迷糊了? 什么飞升成仙? 干隆意味深长的看了傻弟弟一眼,让李玉带他下去洗漱换衣服,然后让人去彩霞园传和亲王到九州清晏陪他用午膳。 永琏生病,傻弟弟都知道高热不退很危险,他这个当阿玛的自然担心。 他和皇后少年夫妻,早年育有一女不幸早夭,好不容易永琏长这么大,若是再有什么好歹皇后肯定撑不住。 希望汗阿玛给他神药有用。 干隆本来不信世上有鬼神,就如他不信服食丹药可以强身健体求长生一样,他觉得那都是道士为了骗钱搞出来的噱头,只有不清醒的皇帝才会相信。 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依旧不信道士能炼出正经丹药,但是他们家汗阿玛还是能信一信的。 生前的汗阿玛不可信,死后的汗阿玛见多识广,再拿出来的东西肯定和生前见过的不一样。 他们家弘曕才丁点大,他能凭空想出那么多东西吗? 唉,汗阿玛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託梦呢? 干隆皇帝有些遗憾,他想着要是汗阿玛直接给他託梦,他还能顺便问一句汗阿玛是不是明白生前吃的那些丹药是被道士给忽悠了。 唔,汗阿玛要真给他託梦,他反倒不敢问。 现在这样就好,有事直接找弘曕,他和弘昼就不去碍眼了。 按照小六的说法,这东西只要有足够的大蒜就能炼出来,是直接吃还是外敷?还是要炼成药丸? 是不是小傢伙没有学到位,炼到一半就迫不及待拿到他跟前献宝? 弘曕洗干净身上的味道换上新衣裳,为了盖住他身上的蒜味足足用了两瓶花露,这下可好,蒜味没了,浑身上下都是花露的味道。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小果亲王的鼻子今天遭了太多罪,这会儿什么味道都闻不到,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祸害身边人。 和蒜味比起来,花露的香味容易接受的多。 干隆招呼弟弟到跟前坐,「小六,这药是不是要做成药丸服用?」 「不知道。」弘曕眨眨眼,理直气壮的回道,「所以才要四哥你去让太医试药,万一汗阿玛给的药不能用呢。」 干隆顿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汗阿玛生前认不出好药坏药,这才驾崩几年,想见多识广也有限,万一在凡间被忽悠完再到天上被忽悠呢? 小六说的不错,不能掉以轻心。 弘曕:…… 您该不会真的想直接给您儿子喝吧? 当心四嫂告咱俩投毒。 小傢伙忙活了一上午,这会儿饿的肚子咕咕叫,饭菜上来后立刻放空大脑,除了吃饭什么都不想。 干隆无奈扶额,只能让他先吃饭。 不一会儿,和亲王抵达九州清晏,看到已经吃上了的哥哥弟弟,没忍住白了他们一眼,「皇上,您不是召臣弟来陪您用膳的吗?」 咋?一个人陪着不够,非得两个人陪才行? 殿中伺候的宫人全部被打发出去,干隆放下碗筷,拍拍旁边的板凳让他坐下,「汗阿玛又给弘曕託梦了,朕怀疑汗阿玛驾崩后没有去地府,而是到了天庭。」 弘曕:??? 小豆丁茫然抬头,感觉有点跟不上老哥的脑回路。 他以为另一个哥哥也跟不上,没想到和亲王一脸慎重的坐下问道,「何以见得?」 弘曕:…… 这个世界要点亮玄学线了吗?科技树不管了吗? 汗阿玛,您要不要显个灵敲打敲打您这两个傻儿子啊? 干隆拍拍小老弟的脑袋瓜让他继续吃饭,然后指指桌子旁边的玻璃蒸馏器,「这是他们炼丹用的东西,这东西像地府的吗?」 和亲王拿起蒸馏瓶翻来覆去的看,「不像地府的风格,但也不像天庭的东西、唔、不对、的确有点仙气飘飘的意思。」 干隆认真的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他也是一眼就看出这东西很仙,所以才推测他们家汗阿玛驾崩后去了天庭。 若非如此,为什么不见其他先祖託梦,只有他们家汗阿玛有给子嗣託梦的本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汗阿玛能越过圣祖爷给他们託梦,但是怎么想都不是坏事儿,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小果亲王表情麻木的扒饭,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他绞尽脑汁编故事来遮掩自己身上的与众不同,皇帝老哥将信将疑,一会儿觉得真的有先帝託梦这回事儿一会儿觉得他可怜的弟弟被妖魔鬼怪给附身了。 从此开始,干隆皇帝加派人手盯着他可怜的弟弟,一发现不对劲立刻就能把人制伏,再发现不对就找个跳大神的来给他驱邪,三发现不对他就只能落得个被捆起来烧死的悽惨下场。 还不是光明正大的烧死,是悄悄把他处理掉,然后再放出消息说小果亲王病重不治身亡。 反正他年纪小,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生病很容易就一命呜呼。 但是现在看来,俩哥哥病的比他还厉害,都不用他编,他们自己就能补全逻辑。 第55页 这合理吗? 玻璃蒸馏瓶看上去是仙气飘飘,让他们进化学试验室参观他们是不是直接当那儿是天堂? 药丸!大清药丸! 小果亲王无声嘆了口气,他感觉他就是那瓣挤进橘子里的大蒜,哪哪儿都和两个哥哥格格不入。 第27章 * 一张桌子兄弟三人,愣是按照玄学侧科学侧分成两拨。 科学的传人孤孤零零埋头吃饭,听着两个哥哥像模像样的说什么「地府没有炼丹的传统,天庭有太上老君炼丹,汗阿玛一定是和太上老君学的」之类的话,听的他只想把耳朵堵起来。 你们去过地府还是见过天庭?怎么能一本正经的讨论起来啊? 这个大清不对劲,这就是能容纳穿越者的平行小世界吗,长见识了。 降智好降智妙,降智的大家快活的哌哌叫。 小果亲王咽下饭菜,没忍住又嘆了口气。 算了,他还是去太医院让太医试药去吧,对照组试验什么的,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应该一点就通,这瓶不够的话就多弄几瓶,一吨大蒜砸下去不信他们弄不清药性。 他们只是没点亮医学的某一分支,不代表医术不好,中医博大精深,什么东西能消毒除晦医书里记的清清楚楚,只是没有提纯的概念而已。 就算有提纯,谁没事儿一下子捣几十斤大蒜啊? 弘曕放下碗筷,自告奋勇要去太医那边看太医试药,时间不等人,他可不想等到侄子都病没了药还没试好。 干隆抬手,「让你五哥跟着一起。」 和亲王:??? 不是,臭小子吃饱了,他还没开始吃呢。 合着他大老远跑过来又是让他给老么镇场子? 和亲王愤愤的端起碗,再一次认清自己的家庭弟位。 弘曕眉眼弯弯等着他吃饭,拿回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出来的大蒜素给俩哥哥讲这东西的用处。 想起来哪儿说道哪儿,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的话就只能等太医院试完才能知道。 俩哥哥都把遮掩的藉口给他想好了,他再藏着掖着多不够意思。 干隆听的认真,确定这炼药的过程中不需要仙法神术来辅助后松了口气,看来汗阿玛心里还是有他们的,给他们透露好东西都专挑简单使用的透露。 小果亲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是啊是啊,感谢汗阿玛飞升到天庭了还惦记凡间的儿子孙子。 和亲王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对着小老弟手里的药瓶拜了两拜,「汗阿玛,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这个药有用,儿子在这儿先谢谢您了。」 弘曕:…… 呵。 和亲王带着小果亲王去找太医,干隆在九州清晏坐不住,于是去长春仙馆探望生病的儿子。 神药有没有用暂时不清楚,万一没用就是空欢喜一场,不能让皇后知道。 往好处想,他们永琏不用神药也能好。 弘曕今天一大早就往长春仙馆送了几副游戏,和棋盘放在一起的还有他心爱的小火车。侄子生病不能出门,一直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好,得弄点玩具给他解闷。 心情好病才容易好,要是治病的时候都不能保持愉悦的心情还怎么好? 真别说,永琏早上醒来看到他们家小叔送来的玩具大礼包,精神头确实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太医们为二阿哥的病焦头烂额,天天晚上做梦都在想天上掉下来神药让二阿哥痊癒,但是真等到两位王爷送来的神药人反而傻了。 这神药看上去怎么那么像毒药? 小果亲王对这个评价很不满意,怎么就像毒药了,看他这大蒜素的色泽多惹眼,一看就是提纯出来的好药好不好。 要他来说,炉子里煎出来的那些黑乎乎的药才更像毒药,他们大蒜素喝起来绝对没有中药难喝。 但是他不是大夫,说话不管用,药能不能见效还得让太医们动手试了之后才知道。 神药来路不明,就算是王爷送过来的也是来路不明,太医们以前没见过这东西,首先要确定的不是它能治什么病,而是确定它有没有毒,吃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确定这药吃了没有副作用之后才是研究它对什么症。 小果亲王皱着眉头听太医们嘀咕,听到最后忍不住问道,「你们要试多长时间?喝下去之后多久没反应才是没有毒?」 太医们商量之后给出一个大概的天数,「至少半个月。」 弘曕:死鱼眼.jpg 三天就够吃进去的东西代谢一圈,半个月的时间人体都代谢五圈了。 小豆丁继续问,「确定这东西没毒之后多久才能给病人用?」 太医们继续围成一圈商量,这次商量了很长时间也没给出答案。 弘曕:…… 总算知道小说里为什么吐槽皇帝身边的太医靠不住了,因为他们可能是真的靠不住。 用药之前考虑的事情太多,又是怕这又是怕那,等他们商量好药方只怕人都凉了。 谨慎是好事,谨慎过头只会误事。 没有病人的时候可以让他们严谨的试药,现在病号就在旁边等着,哪儿有时间给他们小心翼翼的测试? 小果亲王鼓了鼓脸,恨不得死回后世买盒布洛芬再死回来,要是手上有现成的退烧药,他还折腾什么大蒜素啊? 第56页 和亲王看出傻弟弟在生气,也知道他在气什么,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傻小子还是太嫩,然后拍拍他的脑袋瓜让他踏踏实实的玩,太医那边交给他。 这可是他们家汗阿玛给的神药,永琏那边要用,太医院试试有没有毒、对肺热有没有用就足够,拖延下去反而耽搁病情,等永琏病好之后这药随便他们试,现在不行。 他相信他们家汗阿玛不会害亲孙子。 和亲王板着脸让太医缩短时间,二阿哥那边已经有肺热的趋势,这事儿太医院的太医比谁都清楚,最多三天,三天试不出结果后果自负。 直接下命令比商量更有效,太医们刚才七嘴八舌讨论不出结果,换成和亲王拍桌下令立刻应承下来,看的没见识的小果亲王一愣一愣的。 和亲王给太医们发布完任务拍拍手走人,走时还不忘教傻乎乎的弟弟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王爷,「人都欺软怕硬,你好说话他们就蹬鼻子上脸,想让他们老实就得恩威并施。」 弘曕两眼无神的跟在后头,「听不懂,不听。」 和亲王:…… 得,这时候又是真正的小孩儿了。 和亲王放慢脚步等弟弟的小短腿儿跟上,一边走一边问,「小六,你知道这些年肺热要了多少人的命吗?」 小豆丁摇头,「不知道。」 他不知道某一种病能要多少人命,他只知道这个年代大人小孩儿的死亡率都居高不下,放在后世扎一针就能治好的小感冒在这里都能要人命。 治不好的绝症太多,没必要纠结某一种病。 他要是有个能帮他点亮科技树的就好了,要是有个基建系统来帮忙,他现在就能把内务府各衙门指挥的团团转。 可惜他没有。 小果亲王甩甩脑袋,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他上辈子好歹活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有系统帮忙也樱花落海洋能努力改善生活,当年那些《穿越必备指南》可不是白看的。 这不,他做梦都能精准的梦到需要的东西。 感谢万能的汗阿玛。 和亲王镇完场子后继续出门忙事业,弘曕没什么需要忙的,又不想去九州清晏当吉祥物,于是熘达去造办处欣赏他的小车车。 不知道万方安和轩和杏花春馆的蒜味什么时候能散尽,刚才五哥走的时候忘了说他接下来要去彩霞园借住几天,现在去说还来得及吗? 其实去洞天深处和永璜永璋住也行,需要点卯上课的只有永璜一个,他还能带着小永璋一起玩。 永琏生病暂住长春仙馆,他过去的话甚至不用收拾新房间,直接住永琏那间就行。 待会儿去问问永琏,如果他不介意房间里住其他人,那他就不去彩霞园了。 小果亲王愉快的定下了接下来住哪儿,然后开始紧张兮兮的盯着太医们的试药结果,在侄子的小命儿面前他心爱的小车车都要靠后站。 万幸那些大蒜素有用,虽然见效没那么快,但是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永琏不介意小叔住自己的房间,要不是他现在病着,他甚至想和他们家小叔睡一张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永琏养好病重回洞天深处,大部队已经开始准备回宫了。 富察皇后这些天着实是提心弔胆,她在生永琏之前生过一个女儿,那个可怜的孩子就是高热不退夭折的,生怕儿子也步了女儿的后尘。 孩子夭折这种事情在皇宫王府中不稀奇,大部分都是一场高热孩子就没了,她对这病实在是心有余悸。 雍正爷显灵的事儿干隆没有告诉别人,除了他们兄弟三个,他连太后都没有说。 此事太过稀奇,他们也不确定汗阿玛透露消息会不会对他自己有影响,稳妥起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能汗阿玛在天上给他们谋福利他们却在凡间拖后腿。 对于两个哥哥的说法,小果亲王表示:啊对对对,你们说的有道理。 以后遇事不决就汗阿玛,有什么解释不通的找汗阿玛,不管什么事情,找他们家汗阿玛肯定没错。 感谢汗阿玛,您真是儿子的保暖军大衣。 太医院的太医壮着胆子给病中的二阿哥用了新药,接下来不管上头怎么说,只要不是病入膏肓,能不用尽量不用。 他们还没弄清这神药的具体药效,万一这东西只是见效快实际上却埋了隐患怎么办?他们治病不能只治眼前,还得有长远的打算。 谨慎过头大概是太医院太医都有的毛病,诊脉写脉案轻易不敢用笃定的语气,开方子的时候不敢下重药,稍微有点风险就是几个人一起商量,不把风险降到最低绝不开口。 这次的新药效果很好,他们自己也制备出来了,除了费蒜和费人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这东西为什么能治肺热他们还没探讨出来,除了治肺热还能不能治其他病没有探讨出来,在治病的同时会不会伤到五脏肺腑也没有探讨出来。 什么都没有讨论出来,他们怎么写脉案药方?回去又怎么教学生用药? 不行不行,必须弄清楚了才能用。 弘曕大概明白太医们的想法,就和后世大医院和小诊所用药一样,小诊所用药狠见效快,但是大医院的药量更谨慎,所以显得效果没那么好。 理解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太医院的太医们试药又是一回事儿。 第57页 他不是急性子都能被急的跳脚,换个急性子过来怕是能炸了太医院。 深呼吸,冷静,药已经送过去了,太医院一定能很好的利用「从天而降」的神药。 他们以前没用过蒸馏的法子,大蒜素的出现像是给他们打开了大门,得闲的时候什么药材都想试试。 弘曕不知道哪些药材能这么提纯哪些药材没法提纯,这得让太医自己去研究,不知道这算不算推动医学的发展,他有生之年能看到外科手术出现吗? 不知道,但是可以期待一下。 永琏身体痊癒回到洞天深处,小果亲王兑现诺言,第二天就骑着小三轮过去带他们兜风。 春游春游秋游秋游,回宫之后要等明年才能再来圆明园,再不放开了玩就来不及了。 三轮车比自行车更好掌握平衡,造办处那边弄明白怎么造后就能量产,不怕孩子多,要多少他们就能造多少,不过蒸汽车那边遇到了点麻烦,到现在都没能造出来可以正常启动的车。 前些天造办处的管事满怀惊喜的上报说不用人力的车造出来了,小果亲王兴致勃勃的过去看热闹,只看车子的形状和后世的汽车相差不大,但是没走多远就一头撞到墙上把车头撞了个稀巴烂。 革命尚未成功,造办处仍需努力。 三轮车交游小分队悠哉悠哉吹着风,他们骑的慢,又只在大路上活动,侍卫们很放心的缀在后面,不去打扰小主子们说悄悄话。 永璋人小骑不动车,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永璜的车厢里,眼睛亮晶晶的指着天边圆圆的太阳,「大哥,看月饼。」 永璜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夕阳,回头把他的小爪子给摁下去,「晚上月亮出来再看月饼,这是太阳,没有月饼。」 弘曕咂咂嘴,「五哥说前门大街致美斋的月饼很好吃,和御厨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可惜前些天去那边的时候人家店里还没开始做月饼,等他们开始做月饼了我多买几份送进宫,让你们也尝尝外面的月饼是什么味道。」 小永璋海豹拍手,「好耶。」 永璜无奈,「就知道吃。」 小果亲王歪理一堆,「知道吃有什么不好,要是对吃都没兴趣,人生该有多无聊,永琏你说是不是?」 不等永琏答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你自己疲懒就算了,别带坏你侄子。」 小豆丁缩缩脑袋,「四哥,您怎么出来啦?」 干隆面上怒意未消,见到几个孩子才勉强收住火气,把臭弟弟从车座上拎下来,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再不出来你们都疯成皮猴了。」 弘曕:??? 迁怒!这是红果果的迁怒! 永璜、永琏、永璋连忙下来行礼,在他们家汗阿玛面前丝毫不敢放肆,一眼扫过去都乖巧的很。 永璋还好点,他没开始上学,检查课业也检查不到他身上,永璜、永琏这两个当哥哥的最近是见着他们家汗阿玛就发愁。 永琏因为生病耽误了两个月的课程,回来之后要加紧补上,干隆觉得他身为阿玛要对孩子的功课负责,自从永琏回到洞天深处,他是天天下午往那儿跑。 没有人喜欢教室外面忽然冒出教导主任的脑袋!没有人! 弘曕对侄子们的悲惨生活报以真切的同情,同时庆幸他有私人一对一傅恒老师,傅恒老师很好,请不要把他们分开,「四哥,你去检查永璜永琏的功课吧,我回去休息啦。」 说完,连他的小三轮都不要了,小短腿儿一熘烟直接跑没影。 永璜:??? 永琏:??? 小叔!!! 小永璋天真无邪的歪着脑袋,不参与哥哥们的同仇敌忾。 小果亲王熘的飞快,皇帝老哥心情不好,这时候检查功课的话答不上来十有八九会挨骂,虽然他觉得他学的不错,但是能不挨骂最好还是不要挨骂。 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午的时候谁招惹他了? 小豆丁嘟囔了两句,很快把事情抛之脑后,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当天下午发生什么了。 消息来源依旧是宗室交际草和亲王。 「有人告发理亲王欲行不轨,皇上派人去查了查,竟然真让他查出了问题。」和亲王小声说道,「听说理亲王私底下找了个算卦的给他算命问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升一升。」 小果亲王震惊的睁大眼睛,「升一升?亲王还能怎么升?铁帽子王?」 「怎么可能。」和亲王啧了一声,指着头顶的天空说道,「他的升一升肯定是这个啊。」 铁帽子王也是亲王,理亲王都找算命的给他算卦了,会止步于铁帽子王吗? 想想他的身份,想想他少年的经历,肯定是当皇帝的心思没有完全熄灭才会问出这么个问题。 弘曕怕怕的搓搓胳膊,「难怪四哥看上去那么生气,这事儿的确该生气。」 和亲王深有同感,「谁说不是呢。」 他们家四哥本来就看理亲王不顺眼,现在那边主动送上把柄,真要闹腾起来今年怕是连年都过不好。 弘皙也真是的,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就低调点,现在可好,想低调都不行,还要牵连整个宗室陪他提心弔胆。 和亲王暂时能保证他们家皇帝老哥不会对亲弟弟下手,但是他不敢一直保证啊。 给皇帝当弟弟真是太难了。 第58页 太难了呜呜呜呜呜。 第28章 * 理亲王那边不安稳,皇帝只是私底下生闷气,暂时没有要发作的意思。 但是和亲王是谁,他是皇帝的亲弟弟,还能不了解他哥的性子? 这哪儿是不发作,这分明是攒着火气准备搞大事。 弘曕心有戚戚,他懂他懂,大boss攒怒气放大招,可怕的很。 和亲王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揉揉小老弟的脑袋瓜叮嘱道,「你最近乖一点,能不出门就别出门,这事儿不能沾,沾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豆丁撇撇嘴,「五哥,我出门都是你带着的,没人带着我根本出不了门。」 年龄是硬伤,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这个还不到五岁就被过继出去的果亲王。 是亲王又能怎样,出门还是得打报告,哥你操心早了。 和亲王一想也是,他们家叔伯兄弟只是好斗又不是脑子里缺根筋,就他弟这年纪,谁把他卷进宗室争斗里谁是傻子,他还是可怜可怜他自己吧。 弘曕目送哥哥走远,趴在桌子上努力回想相关事件,奈何他对清朝历史了解的实在是不多,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干隆朝前期发生过什么大事。 总不能是九龙夺嫡没夺完,胤字辈儿的打完弘字辈儿的接着打吧? 头秃.jpg 理亲王弘皙意图不轨属于皇室辛密,在皇帝发难之前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小果亲王愁了两天就把事情抛之脑后,又不是他该愁的事情,他愁也没用。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节,干隆的生辰和中秋节离得近,一个八月十三一个八月十五,两个节日都得大办,他们八月之前必须得回到紫禁城。 皇帝的生日叫万寿节,是和元旦、冬至一样重要的节日。 嗯,最重要的三个节日,中秋都得往后排。 干隆皇帝刚登基没几年,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刚继位的时候就下令禁止各地上贡。他要当个清廉的好皇帝,地方上贡劳民伤财,好皇帝才不干这种事情。 康熙爷:…… 雍正爷:…… 前边几位皇帝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干隆皇帝在位这几年说到做到,说不让上贡就一点东西都不收。 但是万寿节毕竟是皇帝过生日,寻常人家过生日的寿星还得有礼物,寿星是皇帝自然不能什么都没有,于是被折腾的就成了宗室王亲。 和亲王以前最头疼送礼之事,不过今年情况特殊,金点子直接递到他跟前了他总不能当看不见。 都说送钱俗,那也得看送多少钱。 前些年他自己没钱,自然没法送别人钱,今年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似的送到他府上,就算他只能留下一成那也比只花俸禄过的舒坦。 今年的礼简单粗暴,一本帐本能涵盖他和小老弟两个人的礼,还能让皇帝老哥高兴的合不拢嘴。 嗨呀,如此机智,不愧是他。 皇帝的生辰礼由和亲王全权负责,小果亲王无事一身轻,只管怎么折腾新鲜东西让自己过的更舒服。 万万没想到中秋节还没到,他的幸福生活就先结束了。 他们家皇帝老哥终于意识到让傅恒看小孩是在浪费人才,直接大手一挥将人调到宫里当御前侍卫,明显要开始培养他这小舅子当心腹。 小舅子的差事有变,亲弟弟那边也不能不管,于是又给他派了个新的先生来给他上课。 新老师名沈德潜,是个快七十岁的小老头儿,别看沈老师年纪大,精神头比他这个小孩儿都好。 沈老师是个人生经历非常丰富的老先生,他生在苏州府,早年家贫却没有放弃读书,十六岁时已经通读《左传》《韩非子》《尉缭子》等书,于诗词方面更是颇有成就。 他早年师从叶燮学诗,自谓深得叶燮诗学大义,所谓「不止得皮、得骨,直已得髓」,可见他对自己写诗的本事非常满意。 只是沈老师于诗词方面名气大,在仕途上却并不顺利,康熙三十三年被录为庠生,之后四十年再也没中过,雍正十二年应博学鸿词科考试又被朝廷斥贬,这下连诗词也被禁止流传。 ——真觉光阴如过客,可堪四十竟无闻。 可谓是流年不利,干什么都不顺。 好在干隆是个喜欢和雍正爷对着干的皇帝,这一点在科举取士上也能看出来。 沈德潜在康熙雍正两朝考了四十年都没考出名堂,但是在干隆元年的时候被举荐到博学鸿词科,前不久更是以六十七岁高龄得中进士,中了进士后就去翰林院当编修去了。 别的进士有留在京城和外放到地方为官两个选项,沈德潜不行,他年纪大,让他去地方做官等于是要了他的老命,吏部也不都是铁面无私的人,看人那么大年纪了肯定不会让他去送死。 还有一点就是,干隆喜欢老沈的诗,还称赞他是「江南老名士」,能在皇帝面前留下姓名的都不是简单人,吏部主事的官员自然不会上赶着得罪。 这次傅恒被调去宫里正经办差当侍卫,他身边不能一个先生都没有,皇帝老哥想起来翰林院进了个博古通今诗比李杜的「江南老名士」,立刻将人升为侍读派到了圆明园。 更可怕的是,这位沈老师还教过上一任果亲王允礼。 弘曕被过继到果亲王允礼名下,那么就得喊允礼为阿玛,这么一来沈德潜就是教过他们父子俩。 第59页 这叫什么?这叫段子走进生活。 小孩儿在学校里调皮捣蛋,老师一气之下让他叫家长。 老师:「叫你妈妈来学校一趟。」 小孩儿:「为什么不叫爸爸?」 老师:「因为你爸当年也是我教的!」 回归正题,段子只是段子不能当真,至少在他身上当不得真。 前半截小孩儿调皮捣蛋被叫家长可能成为现实,后半截孩子他爸和孩子一个德性肯定不可能。 先果亲王秉性忠直存心宽厚,操守清廉,政绩斐然,生前工书法善诗词,是个谁见谁夸的好王爷,沈老师对他满意的不得了。 小果亲王打起精神,他倒不是怕生,单纯就是害怕新老师教他写诗。 书法什么的他还能练练,诗词这玩意儿需要天赋,他真的不行。 往好处想,二十四叔当初被塞了两个翰林,他身边这才一个,这说明皇帝老哥对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諴亲王允祕对小侄子拿他做对比的行为非常不满意,他身边被塞了两个翰林又能怎样,连出门都得打报告的小屁孩儿没资格在他面前嘚瑟。 弘曕:面无表情.jpg 不说这事儿他们还是好朋友,再揪着他出门要打报告不放的话别怪他翻脸无情不讲情面! 諴亲王惊奇不已,「呦,你还想打我不成?来来来,让大傢伙儿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有多大力气。」 弘曕:气成河豚.jpg 爷的四十米大刀呢?! 慎郡王允禧无奈,「弘曕还小,你逗他干什么?」 諴亲王笑嘻嘻,「逗孩子那么好玩儿为什么不逗?小孩子还是脾气大点好,太老实了容易受欺负,我这是在教他过日子的经验。」 小果亲王的表情一言难尽,扔下他们自己玩去了。 他是个正常小孩儿,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和亲王扶额,「么叔,臭小子脾气已经够大了,不需要再教他怎么不老实。」 他弟要是能叫老实好脾气,世上就没有不老实脾气不好的人了。 諴亲王咧嘴笑的开心,双手负后熘达着跟上气鼓鼓的小傢伙,看样子还要继续招惹小孩儿。 和亲王:…… 慎郡王:…… 老么和老么没法和平共处是吧? 算了,他们说他们的,让俩老么自己玩去。 这是慎郡王府,弘曕是跟着和亲王过来的,马上就是皇帝生辰万寿节,关系好的王爷贝勒们也会凑在一起商量怎么给皇帝庆生。 和亲王自己的礼不用愁,但是不耽误他看其他人的热闹。 当然,主要还是带小老弟出来串门。 他们家叔伯兄弟多,傻弟弟现在是亲王,以后少不得要独当一面,早点把近枝宗亲认全没坏处。 堂兄弟的住处就算了,数量太多,说了这小子也记不住。 天气渐渐凉快,出门不再像受刑一样,弘曕对串门还是很热衷的,圆明园他没逛完,紫禁城也没逛完,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他穿过来好几年除了圆明园和紫禁城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不对,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果亲王府。 反正就是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去谁家串门他都开心, 果亲王府在西城,隔壁就是慎郡王府,两座王府只隔了个夹道,出了果亲王府走两步就是慎郡王府的大门。 慎郡王和諴亲王说是长辈,其实和侄子们年纪都差不多大,慎郡王和干隆弘昼哥俩都是康熙五十年生人,諴亲王比他们更小,康熙五十五年才出生。 同龄人相处起来总会更亲近些,他们几个也不例外。 理亲王府最近动静不小,宗室的叔伯兄弟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二十一叔是宗人府的宗正,消息肯定更灵通。 别人不能说,他们自己人就不用瞒着了吧。 和亲王收回放在小老弟身上的视线,揽着他好脾气的同龄叔叔去凉亭里坐。 王府占地面积很大,花园里亭台水榭曲折游廊应有尽有,很对得起慎郡王爱新觉罗家第一文艺青年的称号。 慎郡王府的西跨院和果亲王府的东跨院本来是一个院儿,当时还没有慎郡王府和果亲王府,这片地方的主人是康熙爷的三儿子诚亲王允祉,后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诚亲王府就改成了果亲王府和慎郡王府。 从果亲王府到慎郡王府不需要特意认门,两座王府本来是一体,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对方的大门。 慎郡王当年学办差的时候就跟着先果亲王允礼,学了两年上手了之后才被分配佐领,兄弟俩的关系非常好,如今弘曕继承了果亲王的爵位,慎郡王爱屋及乌,看小侄子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游廊景色颇好,细柳微拂清风拂面,午后没事儿来这里转一圈简直惬意的不能行。 弘曕看见水走不动道,可惜这边的池塘太小,也没办法划船,比圆明园的湖泊差远了。 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让他玩就行。 諴亲王不敢让他离水太近,让人给他找了个网兜捞着玩,免得一不小心掉进去再出事儿。 和亲王没有直接步入正题,而是美滋滋的倚在栏杆上吹风,「二十一叔,我算好了,今儿带弘曕来你这儿认认门,改天你带他去十六叔那儿转转,等他把住在西城的叔伯兄弟认全乎了我再带他去东城那边玩。」 第60页 庄亲王府也在西城,只是离的没有慎郡王府近,反正天儿凉快出行也方便,出门遛弯顺便就能把门给认了。 和亲王摇头晃脑给叔叔安排活计,忽然间想起什么,敛起面上的不正经压低声音叮嘱道,「哦对,那几位刚放出来的就别亲近了,免得节外生枝。」 慎郡王听到这话表情一顿,「慎言。」 和亲王拍拍嘴巴,眼珠子一转又恢复惯常的不正经,「总之就是,咱家弘曕年纪小,出门得有人带着。」 叔侄俩正说着,那边拿着网兜捞鱼的小豆丁就大呼小叫的跑过来,「五哥!二十一叔!好胖的鱼!」 諴亲王委委屈屈的跟在后面,「我呢我呢?我就在旁边站着,凭什么不让我看?」 小豆丁不搭理他,依旧兴沖沖的要给哥哥看大胖鱼。 体型圆润的锦鲤被小孩儿抱住也不慌,大力甩尾啪啪啪两下挣扎出去,再一翻身很快又回到水中悠哉悠哉游动,只留小桥上两手空空还浑身湿淋淋的小孩儿站在那里无能狂怒,「二十一叔——你家鱼吃的太多了——要减肥——」 諴亲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早把鱼给他不就好了,现世报哈哈哈哈哈哈哈。 慎郡王没忍住笑了出声,一边让人带他去换衣服一边和弘昼说道,「我觉得这小子不该我来带,让你们么叔带他玩更合适。」 老么带老么,没毛病。 和亲王笑的肚子疼,笑完之后才遗憾的摇摇头,「不行,么叔没空,他府上那两个翰林还没走呢。」 諴亲王:笑容渐渐消失.jpg 你们礼貌吗? 凉亭里又是一阵快活的笑声。 和亲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把两个老么都气走才收了笑容。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被抓着读书的不是他那就都不是事儿。 噫,么叔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 慎郡王无奈,「现在没人了,你想说什么?」 和亲王压低声音,「二十一叔,十六叔最近和那边走的太近,皇上很不高兴。」 第29章 * 康熙爷儿子多,雍正爷在位时间又短,如此一来就导致到了干隆朝还依旧有不少康熙爷的子嗣在世。 年轻的像慎郡王、諴亲王这样,年长的就是前头参与过当年夺嫡的几位爷。 中间还有不大不小的没有参与过当年的夺嫡,但是上一波没赶上,这一波会不会正牵扯进去就说不准了。 庄亲王允禄是康熙爷十六子,他的兄长们争斗的时候他还小,雍正元年庄亲王博果铎卒而无子,他奉命继嗣为后承袭庄亲王爵位,也是个被过继出去的皇子。 不过他的庄亲王爵位比弘曕的果亲王爵位要好一点,果亲王的爵位是正常的亲王,庄亲王的爵位却是铁帽子王。 雍正爷驾崩时给干隆留了四个顾命大臣,宗室两位一个庄亲王允禄一个果亲王允礼,干隆撤掉军机处后,庄亲王不光任总理事务大臣,还兼管工部事务,今年年初还摄理藩院尚书,充玉牒馆,可谓是身兼数职,还都是要职。 和亲王咂摸着摇摇头,他这个亲弟弟身上都没那么多差事,可见他们十六叔有多受信任。 要是随随便便哪个宗室子弟和理亲王府亲近,皇帝老哥或许不会在意,但是那可是他们十六叔,备受他信任的十六叔,这要是站在理亲王那边是他他也疯。 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了?今时不同往日,弘皙心怀不轨,十六叔就不能因私废公。 和亲王和他们家皇帝老哥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哥会是什么反应他用脚丫子都能猜出来。 ——宗室总共就剩下那么一个辅政的亲王,他还成天和弘皙亲亲热热饮酒作乐,要不这皇位让给弘皙坐得了,省得他们想亲近还得偷偷摸摸。 当然,皇位是不可能让出去的,所以十六叔要小心了。 宗人府有两位宗正,慎郡王是左宗正,另一个管事的就是庄亲王本人。 只是庄亲王身上兼任的差事太多,所以这几年宗人府的事情大多由慎郡王一个人处理。 庄亲王和理亲王来往过密,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他们叔侄俩关系好,往大了说就不好说了。 听弘昼这意思,皇上是想把事情往大了说? 慎郡王神情一肃,要真是这样的话,那麻烦就大了,「皇上知道你要给十六哥通风报信吗?」 和亲王打哈哈,「这不是让二十一叔您老人家带弘曕去认门嘛,什么通风报信,您可别胡乱冤枉人。」 慎郡王点头,好的,皇上不知道。 天气转凉,衣服湿了容易生病,慎郡王府有两个小阿哥,一个比弘曕大五岁一个比弘曕大两岁,很容易就能找到替换的衣裳。 小豆丁跟着嬷嬷换上堂兄倾情奉献的干净衣服,转身气势汹汹回来找池塘里的大胖鲤鱼报仇。 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啊,待会儿就把它的兄弟姐妹捞出来吃掉。 吃鱼不吐刺,超凶残! 鱼主人见状连忙过去安抚小孩儿,他养这些鱼就图个好看,好不容易养活那么多可不是用来吃的。 那么胖的鲤鱼一看就不好吃,留它们一条小命儿吧。 弘曕收起网兜,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不好吃?」 第61页 慎郡王顿了一下,满脸沉痛的点点头,「弘昴和弘旬都可以作证。」 此话一出,弘曕对两个素未蒙面的堂兄肃然起敬。 以身试毒,真乃吾辈楷模。 那什么,身为一个有礼貌的小客人,不可以在主人家喊打喊杀,能吃是福,这些锦鲤还是继续当摆设吧。 小豆丁心里想的都表现在脸上,和亲王和諴亲王在旁边看着乐的不行。 傻小子钓鱼钓不上来,用网兜倒是一捞一个准儿,等明儿给他做几个大网兜,省得钓鱼钓不上来再拿鱼出气。 慎郡王让他们几个弄的心累不已,四个人三个亲王,就他一个爵位低俸禄少还揪着他家的鱼欺负,这是什么道理? 和亲王笑的更开心了,「二十一叔,弘曕现在不经常住在王府,等他长大了天天住你隔壁,你这鱼危险能保住。」 小果亲王扭头瞪了他一眼,「瞎说,二十一叔都说了这鱼不好吃,五哥你是不是傻,明知道不好吃还非要去尝?」 諴亲王鹦鹉学舌,「小五你是不是傻,明知道不好吃还非要去尝?」 和亲王:??? 「么叔?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五?小五是他能叫的吗? 辈分比他大又能如何?年纪小是硬伤! 很快,围着凉亭追追打打的就变成了三个人。 慎郡王心平气和的坐在凉亭里品茶,周身萦绕着安详的气息。 下次绝对不会再让这几个傢伙在他府上聚齐,吵吵嚷嚷不像话,简直玷污了他这满园的景色。 他喜静不喜动,经不得这般吵闹。 恬淡.jpg 弘曕在慎郡王府玩了一下午,蹭了两顿饭才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还在想他们两家离得近,下次再回来住可以天天来慎郡王府玩。 諴亲王乐呵呵的挥手告别,和侄子约着有空继续一起玩,当然,这个侄子是和他年轻相仿的和亲王,要不要顺带着小果亲王得看他们俩的心情。 小果亲王:…… 跟谁没有同龄侄子似的,他也有! 等他和永璧永璋长大就组个皇家三剑客,看谁不顺眼就去谁家捣乱,气死这些不带他们玩的大人们,「五哥,不是说八九岁才去上书房吗?怎么永琏和弘旬哥都去那么早?」 永琏是中宫嫡子,早点开始学习他能理解,弘旬哥比永琏侄子还小一岁,怎么也早早送去上书房了? 和亲王摇摇头,「不早了,他们俩都是八九岁,这个年纪去上书房正好,再迟就晚了。」 小豆丁掰着手指头算算数,这年头用虚岁,虚岁减去两岁是实岁,六七岁也的确是上学的年纪,上书房那边没弄错。 可是小学一年级和上书房的课程差远了,还好他不用去。 和亲王故意吓唬他,「谁说你不用去?等你到了年纪你也得去,趁现在还小赶紧好好玩,过两年想玩都找不到时间,上书房的先生们严厉着呢。」 小果亲王撇嘴,「不信,除非四哥亲口和我说,不然都是假的。」 圆明园可以撒欢到处跑,园中无皇帝小果亲王称大王,他想干什么都没人敢拦,他傻了才会按部就班去上学。 他不想上学,也不想干活,他只想玩。 和亲王挑眉笑道,「好小子,有志气。」 弘曕:??? 小豆丁扯扯老哥的袖子,「哥,你是不是气傻了?」 他说的是不想上学不想干活只想玩,不是积极向上当卷王。 和亲王拍拍傻弟弟的脑袋瓜,「行了,自己回去,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儿下午让二十一叔带你去十六叔府上逛逛。」 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走到果亲王府门口,弘曕抬头看看自家大门,对这里依旧没什么归属感。 算了,好歹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宅子,不能嫌弃。 北京城的王府呢,放后世多少钱都买不到,住到就是赚到。 和亲王温声细气的送走弟弟,等人蹦跶着走远才又召来果亲王府的新管家敲打一番。 宫里换了主人总管太监要跟着退位让贤,王府自然也一样。 果亲王府之前的管家荣养去了,现在的管家是内务府新派来的,小果亲王住在圆明园,王府暂时由管家打理。 果亲王府的总管太监不是个稳定的职位,等他弟长大身边分配太监,到时王府总管就会换成他弟的亲信,如此一来就得担心管家办事不尽心。 唉,为了傻弟弟能过上安稳日子他也是操碎了心。 亲儿子都没这么操心过。 小果亲王不知道他哥在门口干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主要是他心大,下人怠慢的话只要不太过分他也看不出来。 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他来到果亲王府,新来的沈老师也跟着住进来。 沈德潜和傅恒不一样,傅恒在果亲王府当先生的时候要天天回家,沈德潜是苏州人,在京城是租房居住,接了给小果亲王当先生这个差事后直接把吃住问题全部解决,比在翰林院当编修的时候待遇好多了。 小果亲王在圆明园老先生在圆明园,小果亲王在王府老先生在王府,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小果亲王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不给小果亲王留任何逃课的可能。 弘曕:qwq~ 傅恒老师,孩子想你了呜呜呜呜。 第62页 好在沈老师是个慈祥的小老头儿,虽然他快七十了还不服老,考了四十年不中还能再考第四十一年,但是教学生的时候不像小豆丁想的那样严肃,反而是个格外风趣的小老头儿。 傅恒读的书多,但是他的年纪在那儿摆着,书上怎么写他就怎么教。 沈德潜见多识广,讲课的时候不光引经据典还穿插着他的所见所闻,小故事娓娓道来引人入胜,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甚至到了下课时间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意犹未尽就意犹未尽,小果亲王态度坚定,再想听也绝不拖堂。 拖堂这种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坚决不能开这个头。 学龄前儿童一天只用上半天的课,剩下的半天时间老师和学生都自由支配,弘曕还记得他哥昨天说的今天去庄亲王府串门,吃完饭后就去门口等他们家二十一叔来接人。 家族庞大就这点不好,串个门都得提前安排,他长这么大甚至都没把活着的叔叔给见全,这也是没谁了。 小果亲王摇头晃脑的感慨,慎郡王也无奈的厉害。 幸好他提前让人去庄亲王府说了一声,但凡派去的人晚一会儿,他那不省心的十六哥就又跑去郑家庄找理亲王喝酒去了,实在让人拿他没办法。 果亲王府和慎郡王府挨着西直门,庄亲王府在皇城根儿,一来一回只靠两条腿不行,今天得坐马车。 弘曕看见马车兴沖沖爬上去,对接下来的庄亲王府之旅非常期待。 先果亲王的丧事是履亲王和庄亲王一起操办的,他对这两个叔叔、现在应该喊伯伯,他对这两个伯伯并不陌生,两个伯伯都很好相处,没准儿他还能认识几个同龄的堂兄弟呢。 如果他们府上有的话。 他连叔伯都没见全乎,同辈的堂兄弟就更见不全了。 叔伯们出现在面前他还能猜一下这是哪个叔哪个伯,换成堂兄堂弟他连猜都没法猜。没办法,他们家兄弟实在是太多了。 小豆丁心里装不住烦恼,满脑子都是怎么玩,慎郡王却轻松不起来。 如果弘昼没有和他说那些话,他或许也会和小傢伙一样轻快,奈何现在头顶悬着一把刀,虽然刀不是向着他们的,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昨天允祕弘昼弘曕离开后他实在放心不下,就去查了查宗室中谁和理亲王府亲近,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连他都能看出不妥,皇帝能放心才见了鬼了。 十六哥和弘皙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俩亲近情有可原,那其他人呢?弘昇、弘昌、弘晈你们上赶着添乱是不是? 慎郡王揉揉眉心,没忍住又嘆了口气。 他能猜到弘字辈儿的哥几个为什么和理亲王那边亲近,正是能猜到,所以才更忧心。 弘昇是他五哥允祺的长子,原本是恒亲王世子,雍正四年的时候因办理旗务不尽心被革去世子之称,五哥去世后恒亲王的爵位给了他弟弟弘晊,他自己终雍正一朝身上都没有爵位。 弘昌和弘晈都是十三哥怡亲王的儿子,他们兄弟俩有爵位,但是也都没能继承怡亲王的爵位。 弘昌向来不服管教,早年他们家十三哥在世的时候怕这个儿子捅出什么乱子,愣是狠下心奏请雍正爷将这个儿子圈禁在家,直到他去世雍正爷才把他放出来。 十三哥去世后由幼子弘晓承袭怡亲王爵,雍正爷也没亏待他其他儿子,先把圈禁在家的弘昌放了出来,又给弘晈晋封为多罗宁郡王,这恩宠在整个宗室都数得着。 当今圣上继位后待这些堂兄弟也不错,登基后不久就启用弘昇监管火器营事务,还把弘昌从贝子晋升为贝勒,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加恩似乎并不能让他们满足。 弘昇那边很好理解,估计还惦记着「本该属于他」的恒亲王爵位。 弘晈那边也很好理解,他和弘晓都是嫡出,论嫡论长都该他来继承怡亲王的爵位,但是最后爵位却给了幼弟,雍正爷如此安排他自然不甘心。 至于弘昌,只能说那小子天生反骨见不得日子过的太安稳,他阿玛活着的时候能管教他,如今能管住他的人都没了,他那搞事的想法就跟着出来了。 十三哥那么好的性子,怎么生了这么两个儿子,他们对得起他们阿玛吗? 慎郡王想起不眠不休办差的怡亲王就难受,天下能有如今的安定可以说是雍正爷和十三哥用命换来的,宗室出乱子会造成多大动荡经历过夺嫡之争的人都懂,他们都不是三岁小孩儿了,闹成这样实在过分。 弘字辈儿的几个凑到理亲王府他能猜个大概,十六哥经常和那边来往,这些事情他知道吗?如果知道的话,他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皇上待宗室不薄,和理亲王府走的近的还都是他亲手提拔过的,一旦事发就是罪上加罪,兴许整个宗室都得跟着遭罪。 十六哥啊十六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庄亲王完全不知道他弟再愁什么,他从中午开始就等着弟弟和侄子登门拜访,弘曕从来没来过庄亲王府,难得来一次必须得让那小子满意。 马车在门口停下,弘曕看着张灯结彩的王府有些茫然,「二十一叔,十六叔、伯家里今天有喜事儿吗?」 慎郡王也很茫然,「没有吧?」 早上要不是他派人拦的及时那傢伙就去郑家庄喝酒去了,府上有喜事的话他还喝什么酒? 第63页 不对,办喜事得通知亲朋好友,他这亲弟弟都没收到通知怎么办喜事? 什么情况? 庄亲王府的门房看到马车过来赶紧通知他们家王爷,不一会儿,步伐矫健的庄亲王允禄就亲自出来接第一次上门的小侄子,「弘曕来啦,外头风大,快进府说话,还有二十一,别站着了快进来。」 慎郡王:…… 「十六哥,你这府上……」 庄亲王单手拎起小侄子,掂掂分量再放下,往门上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回道,「这个啊,为了迎接弘、你们特意布置的。」 慎郡王:…… 好吧,其实不用改口,他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小果亲王捂脸,他想说他也不需要,但是他怕挨打。 十六伯平时是这个风格吗?上次见面的时候分明感觉是个心宽体胖的好脾气,怎么心宽体胖的肥肉都变成肌肉了? 他上次感觉错了? 小果亲王恍恍惚惚,慎之又慎的迈步进门,完全不像在慎郡王府那么跳脱,生怕他们家十六伯一言不合就把他举到天上去。 花厅里已经准备好丰盛的席面,慎郡王带着难得乖巧的小豆丁落座,等上菜的下人都退下才委婉的问道,「十六哥,你今天去理亲王府有事情吗?」 庄亲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儿,就是去喝酒啊。」 他这人好热闹,宗室王亲谁家办事儿他都不会落下,别说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的场儿都安排好了。 也就他们家弘曕面子大能让他把安排好的酒宴给推掉,换成二十一弟自己过来他就直接撂话理亲王府见了。 慎郡王:…… 他觉得他可能高估了他们家十六哥的脑子。 第30章 * 庄亲王说他去理亲王府只是为了喝酒不是骗人,他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侄子想干什么。 愿意请他喝酒看戏他就去,不愿意和他来往他也没意见,反正乐意请他喝酒看戏的人多的是,少那么一两个他也看不出来。 得过且过,顺其自然,破罐子破摔,总之这辈子就这样儿了。 他的确不在意那些侄子想干什么,却也不是全然被蒙在鼓里,他只是不在意又不是傻,那群小子搞事搞的那么明显,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出来他们凑在一起没好事儿。 但是那又怎样,只要没把话挑明,他就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是当今圣上刚登基没经验给了他们能搞事的错觉,换成雍正爷在位看他们敢不敢动弹。 庄亲王懒得掺和宗室里的破事儿,他又不是那群混帐小子的阿玛,没道理什么烂摊子都让他管。 今天这桌菜是他特意准备的,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菜式,宫里和圆明园的厨子做不出民间的味道,正好让他可怜的侄子尝尝鲜。 上次见面还是能说会道的机灵小孩儿,这才过了多久,瞧把孩子给委屈的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弘曕:不敢说话.jpg 慎郡王:…… 有没有可能,他们可怜的小侄子是被十六哥您吓的不敢说话了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庄亲王打定主意装傻慎郡王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先把饭吃了再说正事。 问题是,他们是吃过饭过来的! 慎郡王无声嘆了口气,怕小侄子不知道反抗再给撑坏了,让他吃两口尝尝味道立刻叫停,「十六哥,弘曕来之前用过饭了。」 小豆丁看着桌上的,捏捏肚子表示他还可以再吃一点。 小孩子消化快,他的午饭已经消化完了,现在这顿算下午茶。 庄亲王遗憾的呼噜呼噜小傻蛋的脑袋,「没事,你们走的时候把厨子带上,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慎郡王慢条斯理的擦擦手,「十六哥大气。」 庄亲王:…… 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算了,二十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阴阳怪气就让他阴阳怪气吧,反正他除了阴阳怪气也不敢干别的。 慎郡王耐着性子等他们家十六哥分出精力和他说话,奈何庄亲王就是不搭理他,宁肯蹲在台阶上和小娃唠嗑也不和他说话。 还是弘曕看不下去主动要求去花园里玩,走的时候连管家侍卫一起捎上,这才让他们俩有说悄悄话的机会。 很刻意,但是管用。 庄亲王无奈,「又怎么了?」 慎郡王比他还无奈,「十六哥,郑家庄那边最近有些出格,皇上要生气了。」 「皇上早该生气了。」庄亲王笑的意味深长,那是他们四哥的儿子,手段稚嫩不代表他没手段,「你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让你来敲打我?」 慎郡王笑不出来,「十六哥,这不是小事。」 庄亲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老十七一走,先帝爷留给当今圣上的宗室顾命大臣就只剩下他一个,他如今的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皇上前两年信得过的大臣不多,那是玩命儿的似的给他加官。 他们先是君臣然后才是叔侄,那么多衙门让他管他不害怕的吗? 皇上处置那群不省心的傢伙时最好连他一起处置,能把他身上的官职都卸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这庄亲王爵是铁帽子王,他还是先帝爷留给当今圣上的顾命大臣,皇上把理亲王的爵位撸了都不会动他的爵位,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64页 赶快点赶快点,他等着官职一撸到底好过大年。 慎郡王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十六哥,这真的不是小事。」 庄亲王连连点头,「是大事是大事,到时哥哥我就是戴罪之身,说不准还要被关在家里不准出门,所以需要你这个宗正在宗室生乱的时候及时稳住局面,能者多劳,二十一弟多担待,」 慎郡王:…… 这没法谈下去了。 庄亲王乐呵呵起身,这大好的天气多适合陪孩子玩,人都出来了就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听说皇上给小弘曕换了个启蒙先生,不知道那个先生教的怎么样,要是学的不开心,等他卸掉身上的差事得了空闲可以跟着他学。 不是他自夸,康熙爷二十多个儿子比他能打的不多,他也不是只会打架,能文能武这个词儿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弘曕没跑太远,就蹲在花厅旁边玩,秋天是菊花盛开的季节,他也认不出这些花是什么品种,反正好看就完事儿了。 小豆丁一边数花瓣一边猜花厅里的俩人在说什么,会不会和理亲王府那边有关,奈何他知道的信息有限,再怎么想也猜不出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只能乖乖的蹲在花坛旁边当吉祥物。 十六伯和二十一叔这边不能问,五哥那边还是能问问的,不行的话他就直接回去问,问哥哥比他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快多了。 庄亲王是个不拘小节的王爷,熘达到侄子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蹲下和他一起数花瓣,「听说皇上找了个老先生教你读书,你感觉他教怎么样?」 沈德潜当年教过老十七,不过没教多长时间老十七就没空学了,没想到这段师徒情还能这么续上,老爷子跟果亲王府还挺有缘分。 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的慎郡王:??? 你还真打算卸了官职就教书啊? 慎郡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闭嘴不说话,他怕他说多了再把自己给气死。 小果亲王能察觉到这兄弟俩之间的暗潮涌动,可惜察觉到也没什么用,他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不能掺和进大人的事情里的,「沈老先生会写诗,四哥说他写的诗非常好。」 他看不懂是他水平低,不能因为他看不懂就说沈老师写的不好。 庄亲王啧了一声,「写诗啊,这我教不了,得找你二十一叔才行,他才是咱家写诗写的最好的人。」 皇帝侄子自己爱写诗,他写诗的水平不行,鑑赏的水平很行,就是在鑑赏他自己的诗的时候没有自知之明。 慎言慎言,这种话心里知道就行,不兴往外说。 慎郡王没想到他不说话也逃不过去,只能开口回道,「学诗跟一位先生学便可,沈老先生的诗写的很好,要是学不懂可以去找皇上请教,二十一叔可教不来。」 写诗这种事情要看天分,他只会自己写,不会教。 划重点,此处没有嘲讽干隆皇帝的意思。 弘曕想想他们家皇帝老哥的诗,心道还是算了吧。 干隆皇帝的诗多有名啊,写了四万多首诗没有一首需要背的,他一个人的诗加起来比全唐诗都多,愣是没能在文学史上占下一席之地。 古往今来几千年诗坛也才出了这么一个奇葩,不敢学不敢学,他还是继续当庸才吧。 小果亲王眨眨眼,像模像样的说道,「写诗太难了,我不喜欢学诗,还是算术更好玩。」 庄亲王眼睛一亮,「喜欢算术啊,不错不错,这个我能教。」 巧了这不是,他也喜欢算术。 弘曕一看他们家十六叔这反应下意识感觉不太对,看到他吩咐管家去书房取书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他们家十六叔是个表面名不见经传实际上却是数学大家? 不是,他刚才只是说着玩的。 庄亲王可不管他是不是在说着玩,当即找了好些数学书给小侄子当礼物带走,「书坊里有的书我这儿都有,书坊里没有的书我这儿也有,不用客气,看完了再过来拿新的,十六叔这里别的没有,就各种数理书多。」 康熙爷喜欢西洋的东西,对西方来的传教士也礼遇有加,那些传教士各个身怀绝技,老爷子见不得别人有他们不会的东西,不光自己学还要他的儿子们跟着学。 汉人说他们满人是关外蛮夷不懂治国,老爷子就以身作则学给他们看,他们满人不光能学汉人的四书五经,还能学西洋人的各种技能。 不管是满人汉人还是西洋人,只要都是人就没有什么不能学的,拿出身来断定他们没本事才是真的蠢。 上有老爷子以身作则,下面他们这些皇子也不好偷懒,于是就挑着自己喜欢的学。 什么算数、几何、绘画、乐律、小提琴,只要传教士会那就都得教。 没有任何一项技能可以全须全尾的从紫禁城出去,没有! 庄亲王主要学的就是数学和音乐,小傢伙对算术感兴趣正好和他对口,嗨呀,真是天赐的缘分吶。 弘曕颤抖着手翻开最上面的书,看到上面的几何图形人都麻了。 不是说古代人都不擅长数学吗?不是说古代人看到数字就抓瞎吗?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看这几何题的难度,怎么看怎么像他高中学的内容,都高中数学了能和简单挂钩吗? 第65页 小说误我! 小果亲王在心中哭天抢地,是他自大了,他以后绝对牢记祸从口出的道理,和谁在一起都得管住嘴。 庄亲王瞧见小豆丁那满眼蚊香圈的模样,合上他翻开的书给他挑出另一本入门的,「这个简单,先学这个,《数理精蕴》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看。」 这书是他参与编出来的,难度多高他最清楚,小傢伙至少再长十岁才能看。 小果亲王含泪收下来自他们家十六伯的礼物,同时庆幸自己上辈子的数学学的不错,不然长大后还真不好收场。 庄亲王只送书不算,还想干点别的,「弘曕想学火器吗?你四哥、五哥他们的火器都是跟我学的,十六伯教这个绝对有经验。」 事实上不光几个侄子,年幼的弟弟们也是他教的。 没办法,谁让他厉害呢。 不想学火器的话,弓马射箭他能教,刀枪剑戟他也能教,爱新觉罗家难得出了他这么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奇才,不把这一身本事传下去真是太亏了。 眼看他越说越不着调,慎郡王连忙上前止住话头,「十六哥,天色已晚,我得送弘曕回去了,下次有机会你们俩再好好聊。」 这还没撂担子不干呢就开始琢磨之后的日子怎么解闷,真要撂担子不干了那还得了?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他们走为上策。 弘曕抬头看看刚刚有点偏西的太阳,再看看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二十一叔,果断的站到他们家二十一叔身后。 就是就是,天快黑了,他有门禁,得赶紧回家。 庄亲王笑骂一声,摆摆手让他们要走赶紧走,赶人的时候还不忘让他们把厨子带上。 他说话算话,不会为了哄小孩就瞎说。 弘曕惊嘆: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大方啊! 叔侄俩打着天色已晚的旗号离开,庄亲王看看天上的日头琢磨了一下,索性换衣服进宫见皇帝去。 宗室有动乱的徵召,他这个宗正当的不合格,提前到皇上跟前请罪没坏处。 弘曕没注意他们离开后庄亲王府又走出了一辆马车,回到果亲王府看到他们家老哥的身影,越发肯定他们在悄悄干大事。 这不,都那他这儿当大本营了。 挡箭牌是那么好找的吗?他可是要收报酬的! 快让他听听到底要干什么大事。 然而「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这句至理名言从古至今都很好用,任凭小豆丁怎么抓耳挠腮,人家不想让他听就就是听不着。 等和亲王和慎郡王对完消息,小果亲王已经蹦跶不动了。 小豆丁趴在桌上,看到俩人脸上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心里越发好奇,这种听故事听到一半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谁来把故事给他讲完整啊? 慎郡王说完正事后没有在果亲王府逗留,小侄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也不行,「郎心似铁」该走还是走。 叔侄和亲兄弟相比到底远了一层,有些事情和亲王说没关系,他说不行。 弘曕:…… 「五哥,我嘴巴很严,肯定不乱说。」 小豆丁发动眼神攻势,为了弄清状况已经不要脸了。 和亲王拎起小老弟回屋,一边走一边嘀咕,「十六叔这是怎么回事?哀大莫过于心死?那也不对劲啊,这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开始哀?」 弘曕竖起耳朵,「什么什么?五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东西?」 和亲王瞅了他一眼,「知道听不懂还问?」 小豆丁振振有词,「就是听不懂所以才问,我要是一开始就懂那还问什么?」 在小果亲王锲而不捨的追问之下,他终于问出了一部分消息,也更加确定他们家十六伯招惹不得。 众所周知,康熙爷非常会教育儿子,康熙朝的皇子们文武双全无所不通,也正因如此,他们夺嫡的时候才那么腥风血雨。 他们十六伯不在夺嫡的皇子之中,一来是当时他年纪小,二来是他的生母是汉人,康熙朝对满汉身份还挺看重的,后宫就没几个位份高的汉人妃子。 让小果亲王来说是这样的,汉人歧视满人,满人也歧视汉人,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但是还不得不共事,于是就产生了这么个共轭歧视的现象。 十六伯没资格也没赶上夺嫡,于是把满腔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之中,一身本事在康熙朝的诸多皇子中也称得上是佼佼者。 不过十六伯虽然没赶上夺嫡,但是他和他们家汗阿玛的关系却非常不错。 康熙朝的时候关系怎么样不知道,反正雍正朝的时候很好。 但是反过来推测,要不是他们在康熙朝就关系不错,哪儿来的雍正朝那泼天的恩宠? 没错,泼天的恩宠,这个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大清的亲王分两种,一种是普通亲王,宗室子弟生的好或者努努力就能拿到,另一种是铁帽子王,这得生的特别好或者特别努力才能拿到。 生的特别好,特指生在铁帽子王府中。 非常努力,参考雍正朝的怡贤亲王允祥。 庄亲王府以前是承泽亲王府,后来承泽亲王长子博果铎承袭爵位才改号庄亲王。 庄亲王博果铎在雍正元年去世,享年七十四岁称得上是高寿,他膝下无子,但是铁帽子王的爵位得往下传,于是问题就来了。 第66页 当时的情况和他承袭果亲王的爵位还不太一样,庄亲王博果铎之父承泽裕亲王硕塞是太宗皇帝皇太极的儿子,博果铎和康熙爷是堂兄弟,到雍正爷继位的时候这关系就又远了点。 博果铎的弟弟惠郡王博翁果诺是有子孙的,按理说可以从他兄弟的子嗣中挑选嗣子,就和他承袭果亲王爵一样。 他们家汗阿玛好面子,但是有时候不太讲理,他是皇帝他说了算,他就要让他弟去继承堂叔的铁帽子王爵。 这个安排一出来,宗室一片譁然。 如果从博果铎的亲侄子里挑人承袭爵位也就算了,这忽然间换成堂侄,宗室一半的光头阿哥都有资格去争一争,皇上这偏袒自家人也偏袒的太厉害了。 但是同样是众所周知,他们家汗阿玛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就算不讲理也得证明他有理,因为这事儿还和宗室里不满他安排的宗亲吵了一架。 笑话,他想偏袒弟弟可以直接给弟弟封个铁帽子王,还需要拿堂叔的爵位来偏袒?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最后继承庄亲王爵的就成了当时还没有爵位的十六阿哥允禄。 那会儿很多人觉得他们家汗阿玛在强词夺理,但是看后来的怡贤亲王允祥和如今的諴亲王允祕,好像也不单纯是嘴硬。 毕竟他说偏袒弟弟是真偏袒,说封铁帽子王也是真封。 不看外朝只看宗室的话,雍正朝的情况还是很好理解的。 皇帝雍正爷干纲独断,十三爷怡亲王和十六爷庄亲王就是他身边的左右护法,前者在前朝冲锋陷阵,后者帮他打理宗人府,三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那段时间简直是工作狂的福音摸鱼党的噩梦。 然而好景不长,雍正八年怡贤亲王积劳成疾病逝,雍正十三年雍正爷也积劳成疾病逝,如今三剑客只剩下他一个独苗苗,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和亲王慨嘆一声,「别看十六叔大大咧咧和谁都能称兄道弟,他疯起来也吓人的很。知道诚亲王府为什么能一分为二变成果亲王府和慎郡王府吗?都是十六叔的功劳。」 小果亲王虚心请教,「十六叔干了什么?」 和亲王压低嗓音,「当年十三叔病逝,三伯在丧礼上迟到早退还面无哀情,十六叔正伤心着,一怒之下直接上摺子弹劾三伯,没两天就将人下宗人府议罪。宗人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十六叔的地盘,他亲自送进去的人能落到好吗,肯定不能啊,于是哐哐哐给三伯安了十条大罪,要不是汗阿玛拦着,三伯就不只是夺爵圈禁而是脑袋搬家了。」 小豆丁吓的打了个寒颤,「然、然后呢?」 和亲王搓搓胳膊缩成一团,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害怕,「然后汗阿玛驾崩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还要再疯一回,于是全都打起精神不让他挑出错处。当然,那场合也没人敢出错。十六叔当时的确没发难,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理亲王那边都傻了吗? 那可是他们十六叔,掌管宗人府的十六叔,他会是个诸事不问只管喝酒的酒蒙子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上赶着往刀口上撞的! 第31章 * 弘曕听完他们家十六伯的丰功伟绩,决定下次去庄亲王府一定更加乖巧。不,没有下次了,不是非去不可的场合他坚决不去庄亲王府。 那哪儿是王府啊,那分明是火坑! 十六伯发起火来连亲哥都逃不过,他们当侄子的还不得有多远死多远? 和亲王也这么觉得,所以他没事儿绝对不会往那边凑,就算打听消息也是让其他人登门打听。 弘曕:??? 「你不敢去,你就敢让我去?」 和亲王理直气壮,「十六叔又不打小孩儿,你是小孩儿你怕啥?」 小豆丁撇嘴,「你还是汗阿玛的亲儿子呢。」 和亲王耸耸肩,「你也是啊。」 小豆丁气鼓鼓,「我已经过继出去啦!」 兄弟俩拌了几句嘴,吵着吵着意识到这么吵不光没有意义还容易让地底下、啊不、让天上的阿玛上火生气,于是赶紧双手合十给他们家汗阿玛告罪,然后心照不宣的转移话题。 小果亲王稳稳噹噹的坐在椅子上,老实的像是面临教导主任检查的小学生,「五哥,十六伯折腾起来真的六亲不认吗?」 和亲王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回道,「应该波及不到咱俩……吧?」 这次的重头戏明显在理亲王府,他们俩和理亲王府没有任何牵扯,顺藤摸瓜也摸不着他们。 可是万一呢? 俩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确定,于是只能心疼的抱紧自己,同时祈祷他们家皇帝老哥靠谱一点,别让他可怜的亲弟弟跟着栽跟头。 兄弟俩紧张兮兮的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然而第二天事情就开始朝他们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庄亲王进宫面见皇上,不知道他们俩在御书房里说了什么,最终结果是皇上生气,庄亲王灰熘熘回家闭门谢客,看样子不像是小事。 和亲王想不出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家皇帝老哥气的连十六叔都罚,忍了两天实在没忍住,到底还是进宫询问当事人。 庄亲王府他不敢去,紫禁城他还不敢去吗? 干隆:…… 是不是他脾气太好了?一个个的蹬鼻子上脸找揍是吧? 第67页 和亲王赔笑,「四哥,你先说说十六叔昨儿说了什么,说完再揍也不迟。」 干隆放下手中的摺子,上下打量糟心弟弟,似乎在考虑怎么打最疼,「也没什么,就是想辞去身上的官职当个潇洒王爷,朕没同意。」 和亲王一边躲一边问,「那也不对,如果只是辞官被拒,他何必闭门谢客不见人?」 干隆捏捏拳头,「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有胆子来朕跟前问啊?」 和亲王顿了一下,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也是,除了本王有胆子来问,其他人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十六叔不愧是十六叔,狐假虎威的本领炉火纯青。 他不说,皇上不说,大傢伙儿不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肯定以为他惹恼了皇上被关禁闭,谁也不会往他自己关自己紧闭上想。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十六叔到底想干什么? 和亲王自认不够聪明,于是继续伏低做小求他哥解释。 干隆:…… 这也就是他亲弟弟,换个人过来就是拖出来打二十大板再扔出紫禁城。 十六叔能想干什么?就是想辞官躲清闲啊。 大清能夺得天下是满洲所有勇士的功劳,从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到他们汗阿玛雍正皇帝,宗室王亲都直接参与朝政且执掌大权。 宗室王亲直接掌权在开国之处可以增强宗室的凝聚力,放到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 看前面其他朝代,宗室王亲权利太大对皇帝来说弊大于利,就只本朝来说,摄政王大臣于皇帝而言也是威胁。 康熙爷的时候一直在收拢八旗权利,将近枝宗亲分到下五旗去当旗主,慢慢的将下五旗的大旗主架空,最终将权利集中到皇帝一人手中。 如今的八旗不像顺治康熙年间那样只知大旗主不知皇帝,但是他又面临了另一个问题:王大臣的权利太大。 皇帝总是多疑的,就算是亲叔叔也逃不过这个怀疑。 干隆继位后对宗室很是亲善,但是他也没有停止削弱宗室王亲的权利,最明显的动作就是撤销再重组军机处。 原本四位辅政大臣应该干一样的活儿,但是重组军机处之后,鄂尔泰和张廷玉依旧掌握实权,庄亲王和果亲王这两个託孤亲王却只剩下挂名的总理大臣,虽然他们俩身上的其他官职越来越多,但是实际权利却在减小。 庄亲王在雍正爷身边干了十多年,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皇帝想收拢宗室王亲手里的权利,他这个仅剩的託孤亲王必定首当其冲。 要么他主动急流勇退,要么皇帝想办法让他急流勇退。 前者他自己掌握主动权,事情结束后可以继续体体面面的当他的铁帽子王,后者皇帝掌握主动权,他是安度晚年还是晚景凄凉就只看皇帝的心情了。 他又不是什么贪恋权势的人,两个选择放到他面前,傻子才选第二个。 第一次请辞皇上不同意没关系,大臣告老还乡还得连上三次摺子,他这第一次被拒绝很正常。 这次不同意,过几天他再来。 要是还不同意的话,那就只能等理亲王府事发然后被牵连到卸任丢官了。 说实话他不想沦落到那个地步,但是看现在这情况,他沦落到那个地步的可能性很大。 四哥啊四哥,这个託孤亲王可真不好当。 干隆没有说太明白,只说他们十六叔是个不贪恋权势的好叔叔,看他面对朝臣时已经游刃有余于是想卸任不干。 这些权利争斗他们心里知道就行,说出来伤感情。 和亲王不傻,相反,他的脑袋瓜非常好使,听懂他哥的言下之意后对理亲王和他身边那些弘字辈儿的堂兄弟们报以万分的同情。 得,前有皇上后有十六叔,你说你们搞什么事儿,这不是上赶着给两个大魔王折腾吗? 和亲王打探完消息心里踏实不少,确定这事儿牵扯不到无关人员后立刻告辞,美名曰不打扰兄长处理政事。 皇上放心,他识时务的很,只要他不往国事上沾,皇上就没理由削他。 嗨呀,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就到八月十三万寿节。 这天宫里设宴,宗室王亲都要进宫给皇帝庆生,弘曕就是因为这事儿才回的果亲王府,万寿节的宫宴当然是逃不掉的。 干隆皇帝是个喜欢大场面的皇帝,但是雍正爷崇尚节俭,他也不好一下子从节俭到铺张,面子上的功夫依旧得做到位。 这下可难为了内务府,既要让当今圣上满意还要节俭省钱,愁的主管内务府的几位大臣头发都稀疏了不少。 宫宴其实没什么好玩儿的,万寿节宫宴的主要目的是给皇帝庆生,耗时最长的环节就是诸王贝勒献礼。 有爵位的王爷贝勒送礼,宫里的皇子没到出宫开府的年纪,抄本书道个吉祥也是礼,如果有更小的皇子公主,那就是奶嬷嬷抱着小主子到皇帝跟前转一圈替小主子道个吉祥,不光不用往外出东西,还能得到不少赏赐。 小果亲王如今处在露个面道个吉祥就可以的年龄段,按照去年的流程的话和永璜、永琏待在一起就行,不过今年和去年不一样,他今年不光有爵位还给他哥赚了大钱,完全有资格单列一行。 寿礼送帐本过于明显,和亲王不至于傻到只送个光秃秃的帐本,那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猫腻,传到外头让那些言官听见肯定得弹劾他拿的都是「不义之财」。 第68页 银子是卖东西挣的,他给皇帝老哥呈上一份棋盘,把帐本放在棋盘底下,唱名的时候只说棋盘不说帐本就是。 弘曕说的不错,这送礼送的跟行贿似的,真让人心累。 亲王们坐在一起欣赏大家准备的礼物,看到新鲜的还能和旁边人说道两句,小果亲王的位置夹在和亲王跟諴亲王中间,能和他说话的也只有他们两位。 宫宴分桌独坐不让乱跑,离得远的想说话也听不见。 这些王爷贝勒本就猜到无名记跟和亲王有关,看到和亲王直接在皇帝生辰的时候送无名记的棋盘游戏,更加确定那铺子就是他的。 如此明目张胆,这和直接在无名记的牌匾上加上「和亲王」三个字有什么区别? 不愧是皇上的亲弟弟,就是嚣张。 諴亲王扭头想说话,对上小豆丁那清澈单纯的眼神顿了一下,转过身和另一边的庄亲王说道,「十六哥,弘昼这么干,宗室会不会有其他人有学有样?」 庄亲王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他们也是皇上的亲弟弟?」 这事儿很明显皇上早就知道,弘昼只是嚣张又不是蠢,他办事之前不知道和皇上打报告吗? 諴亲王摸摸鼻子,好吧,单纯的是他。 一项项礼物抬上来又抬下去,小豆丁看的眼睛都快变成金元宝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皇帝老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收到那么多礼物还不高兴?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吗? 小豆丁在心里悄咪咪吐槽了一句,接下来就等宴席结束各回各家。 然而宴席结束之后他没能直接走,而是跟和亲王一起被传唤到养心殿。 干隆皇帝一脸的不高兴,等到两个弟弟进来立刻挥退身边的宫人,指着手边的礼单开始骂骂咧咧,「朕过生辰弘皙竟然送了顶鹅黄肩舆,怎么着?朕要是不收他还准备留着自己用?」 和亲王:…… 小果亲王:…… 额,四哥,咱这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第32章 * 鹅黄肩舆,翻译一下就是鹅黄色的轿子,在这年头属于皇帝专用颜色,其他人敢用就是逾制。 可这是给皇帝送的礼物,用皇帝专用颜色多正常,没见着哪个王爷只送个轿子还被退回去的,怎么就万一皇帝不收他就自己留着用了? 知道你们俩正不对付,但是不对付也得讲道理,不带这么无理取闹借题发挥的。 和亲王试图和皇帝老哥讲道理,架不住现在养心殿就他们兄弟三个,干隆把宫人都赶走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讲道理,「朕只是骂他几句,又没想因为这事儿罚他,怎么着,朕现在连骂他几句都不行了?」 他没当皇帝的时候能骂,现在更能骂,就无理取闹借题发挥怎么了? 和亲王:…… 和亲王默默捂住小老弟的耳朵,免得他跟不讲理的哥哥学坏。 干隆心里不舒服,被俩弟弟盯着也挡不住他骂骂咧咧,「朕的万寿节都敢这么放肆,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和亲王无声嘆息。 哥你想干什么直接干就得了,不用在他们面前做样子。 他们俩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在他面前做样子完全没必要啊。 干隆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朗声道,「朕这样宽宏大量的皇帝,怎么会因为堂兄送的礼不合适就罚他。」 和亲王:…… 小果亲王:…… 要是拿这么个理由去罚理亲王,以后谁还敢给他送礼? 哦,不对,礼还是要送的,只是不会再送皇帝专用的东西了。 总之就是,拿这么个理由去找事儿肯定是步烂棋,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那么干。 干隆紧接着,「朕找机会把这事儿和其他错处放到一起罚。」 和亲王:…… 这和直接罚有什么区别? 「皇上,您先想着,我送小六回家。」 这事儿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也不准备掺和到理亲王的事情里去,现在只是骂两句还好,真要等到找出其他错处再一起罚事情就大发了,有谋逆大罪在前没有人会关注送错礼这点小事。 说不管就不管,麻烦离他们远一点。 干隆瞥了他一眼,「你做好准备,最多两个月,朕就要准备抓人了。」 和亲王惊恐的睁大眼睛,「抓人?抓谁?抓我?」 干隆:…… 「滚!」 「好嘞。」和亲王扛起弟弟扭头就跑,不给皇帝老哥留任何反悔的机会。 小果亲王反应慢,感觉上一秒还在养心殿,下一秒就被扛到外面的马车上,除了有些颠簸别的没缺点,「五哥,四哥要抓人了啊。」 和亲王放下车帘,不见刚在在养心殿的慌张,「没事,不抓咱们就行。你想看宗人府拿人吗?想看的话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热闹。」 弘曕:??? 这事儿也能看热闹? 小傢伙摇头拒绝的干脆,「不去,我胆子小,我怕回来做噩梦。」 和亲王遗憾的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我自己去看热闹了。」 小果亲王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说他不怕吧,他在皇帝老哥面前生怕和这事儿沾边。说他怕吧,他又上赶着去看热闹。 第69页 奇奇怪怪,人果然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弘曕回到果亲王府修整几天,过完中秋节就打点行装回到圆明园。 他有正经事情要做,才不在城里和他们勾心斗角。 主要是他也斗不过。 圣驾回宫,造办处的工匠却没有全部离开,他们的造车大业还没有成功,工匠都走了他找谁来给他帮忙? 上次的车已经能嘟嘟嘟冒着烟往前跑,不知道这次改进能改成什么样。 小豆丁什么事儿都不管,但是他的消息却很灵通,当然这消息灵通不是他的功劳,而是哥哥叔叔们经常来圆明园找他玩,每次过来都会留下各种八卦。 干隆皇帝说最多两个月就会动手抓人,事实证明皇帝说话很算数,不用两个月,甚至没到二十天他就已经开始抓人了。 万寿节是八月十三,中秋节是八月十五,八月刚过,九月初弘昇就被宗人府抓起来审问了。 弘昇,就是恒亲王允祺的长子,就是因为办事不力被雍正爷削去世子之位关到家里不让出门的那个。 他现在是正黄旗的满洲都统,兼管火器营事务,虽然身上没有爵位,但是官运还算不错,可惜非要想不开和理亲王府纠缠不清。 干隆抓人也不是毫无理由,大概是老天都在帮他,理亲王弘皙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在王府仿照国制设立会计、掌仪等司,俨然理亲王府已经成了小皇宫。 内务府都让他给弄出来了,那还叫什么王府? 私设内务府乃是大罪,弘皙是不是想造反? 理亲王府仿照国制设立会计、掌仪等司是事实,不管理亲王是真想造反还是只想在王府玩过家家,这事儿传出去那就是他想造反。 宗人府要不是拿到了足够的证据,他们也不会那么干脆的抓人。 事情从爆发到结束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理亲王弘皙革去王爵,从宗室除名并永远圈禁,和他走的近的郡王贝勒们要么圈禁要么削爵要么停俸,皇帝快刀斩乱麻,连庄亲王都没能幸免。 然而庄亲王毕竟是他的亲叔叔,庄亲王爵又是铁帽子王,最后的处置是爵位不变,但是革去亲王双俸及议政大臣等职,一下子从手握大权的託孤亲王变成了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 宗室内部因此乱了一阵子,好在宗人府有两位宗令,庄亲王牵扯进去不适合出面,还有个慎郡王能稳住局面,最终乱也没乱几天。 干隆只是想敲打宗室皇亲,让那些仗着皇帝优待宗室就肆无忌惮抱团的傢伙们收敛收敛,如果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他这个当皇帝的也不是不能对自己人下手。 前朝那些欺压百姓的王爷最后什么下场他们都清楚,他不希望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王爷也变成那样。 虽然不知道事情怎么从弘皙要造反发展到宗室王爷不要太过分上,但是爱新觉罗家的宗室王亲们都很听劝,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绝对不和皇上对着干。 废话,庄亲王都被挨罚了,他们还能比庄亲王面子更大吗? 于是乎,最后的结果就是干隆皇帝很满意,庄亲王也很满意,只有弘皙和他的小弟们不满意,可惜他们的意见不重要,不满意也没有用。 干隆对弘皙这个堂兄还是手下留情了的,被革去理亲王爵位的弘皙最开始关在郑家庄,那是理亲王府的所在地,理亲王这一脉身份特殊,原本就不好和其他宗室王亲一样随便出门与人交游,现在只是又加了道禁令,总体来说除了再也不能出门其他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很快待遇就不一样了。 弘曕记得他哥之前和他说过理亲王府有个算命的,他们那认不清现实的倒霉堂兄还让那算命的算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往上升升,这事儿被查出来后干隆皇帝很生气,但也没死揪着不放。 然而之后抓到那个算命的,那个算命的爆出来弘皙算的不只有他这辈子能不能继续往上升,还有「准噶尔能否到京」「皇上寿算如何」等大逆不道的问题。 算皇帝的寿数和他自己能不能往上升容易理解,就是他想当皇帝,可他问准噶尔能否到京是怎么回事? 康熙、雍正两朝他们和准噶尔打了那么多次,雍正年间博克托岭、和通泊之战大清损失惨重,战事最惨烈的时候八旗家家戴孝,他们和准噶尔部是世仇,他问准噶尔能否到京打的是什么主意? 怎么着,好日子过太久了,想让准噶尔打到京城夺了他们的江山? 此事一出干隆皇帝大怒,朝堂宗室给弘皙求情的声音也少了很多。 之前那些事情他们还可以求情,私设内务府未必就是想造反,万一他就是童心未泯想在府上玩过家家呢? 只要没有查出造反谋逆的具体证据,他们就能想办法求情。 但是事关准噶尔,他们想求情也没法求。 没办法,八旗各家都在和准噶尔的战争中死过人,他们目前打不下准噶尔不假,不代表他们对准噶尔没意见。 理亲王好走,他们就不送了。 宗室那边消停了,皇帝发怒没人拦着,弘皙的圈禁地很快从郑家庄的理亲王府变成皇宫旁边的景山东果园,不光除去宗籍,还给他改名叫四十六。 嗯,弘皙今年四十六岁。 怎么说呢,当今圣上不愧是雍正爷亲生的,连羞辱人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第70页 干隆觉得弘皙办的事儿比当年的阿其那、塞思黑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叔叔有的他必须也得有。 等事情尘埃落定,大雪都已经下了好几场。 和亲王原本以为事情会拖拖沓沓到明年,没想到他们家皇帝老哥办事如此利落,年前就把事情全部搞定,如此一来就不担心没法过个安稳年了。 宫殿里炉火融融,和亲王諴亲王带着他们家老么吃火锅,一边吃一边八卦前些天的事。 弘曕觉得整件事情的发展都很魔幻,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实感。 他看过很多有谋逆情节的小说电视剧,原本想着就算没有玄武门之变那么大的动静,好歹也全城戒严几天,万万没想到在他以为还没开始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啊?就这? 宗人府抓人对面就直接让他们抓?他们没有反抗的吗? 都说枪桿子里面出政权,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就没见过没拿到兵权还想造反的,他们真的不是在玩过家家吗? 对于小果亲王的疑问,和亲王和諴亲王都陷入了可疑的沉默之中。 他们该不会真的是在玩过家家吧? 嘶,要是真的因为玩过家家被皇帝当真罚成现在这样,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不过话说回来,四十多岁了还在家里玩这种游戏的可能性并不大,最大的可能还是那些人想搞事,只是本朝对宗室王亲限制的严,他们没本事伸手拿到兵权而已。 不管了不管了,吃饭吃饭。 弘曕的小碗里再次堆满烫熟的肉片,小傢伙皱着脸看着滚着泡儿的火锅,拿起筷子继续吃。 他喜欢火锅,但是再喜欢也不能天天吃啊。 这几年过下来他也看出来了,满人都很喜欢吃火锅,到了冬天更是顿顿都吃,一直吃到年后开春才撤掉火锅换砂锅。 「哥,小叔。」小果亲王郑重其事的放下碗筷,「咱们下次不吃锅子了好不好?」 和亲王头也不抬的回道,「好啊,你想吃什么?」 弘曕更愁了,「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平时都是厨房做什么他吃什么,他要求不高,只要不让他天天吃同一种东西就行。 虽然火锅的锅底和配菜不一样,但是再怎么不一样也还是火锅。 和亲王拿傻弟弟没办法,擦擦嘴巴说道,「年后我要去江南一趟,回头和皇上说一声带你一起,咱们哥俩去尝尝正宗的江南风味怎么样?」 弘曕眼睛一亮,「真的?我也能去?」 下江南啊,他能下江南? 諴亲王眼睛比他还亮,「我呢我呢?我能跟着吗?」 他比弘曕大,还比弘曕听话,还能帮忙干活,带上他绝对不亏。 小果亲王不服气,「明明我最听话。」 諴亲王眼睛也不眨,「胡说,我最听话,全家最听话的就是我。」 两位老么都觉得自己是最听话的那一个,和亲王揉揉额头正要调解,然而不等他开口,刚还吵的不可开交的俩人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小叔是上一辈最听话的,小侄子是这一辈最听话的,他们是两代人,可以都是最听话的那一个。 和亲王:…… 要不你们自己去? 小果亲王和諴亲王这时候不敢得罪他们的金大腿,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讨好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和亲王被俩人吹捧的想飘上天,离开圆明园的时候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直到去养心殿被他们家皇帝老哥噼头盖脸骂了一顿才清醒过来。 挨骂归挨骂,要求不能不说。 他在圆明园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想带弟弟去江南看看。 干隆冷哼一声,「不准,跪安吧。」 和亲王期期艾艾,「真不准啊?」 干隆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和亲王忸怩的瞅了他一眼,「不是我想干什么,是咱家小六的眼泪可能会淹了圆明园。小孩子哭太久对身体不好,万一小六哭坏了身子再见着汗阿玛,咱们两个当哥哥的怎么解释?」 他是个好哥哥,坚决不能说话不算数。 干隆面无表情,「不用汗阿玛,朕先带你去见皇额娘。今天能逃得过这顿打算我输!」 第33章 * 和亲王试图带上小老弟和小叔一起下江南潇洒,此提议最终以失败告终。 他敢和他们家皇帝老哥说,却不敢让太后太妃们听见。 太后、太妃们难得有出门的机会,在她们眼中离开京城已经是大事,更不用说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 他去正经办差太后太妃尚且不放心,敢把小老弟带上等着他的就是太后太妃们的怒目相视。 别了别了,他认怂,这时候认怂不丢人。 和亲王出师不利鎩羽而归,弘曕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諴亲王却着实遗憾了好些天。 小果亲王年纪小,还处在万一出什么事儿就是夭折的岁数,宫里不放心他出远门很正常,他不一样,他都二十多了,完全可以出远门。 皇上也真是的,叔伯兄弟们各有各的差事,怎么轮到他就只会往他府上塞翰林,他又不是想考状元。 諴亲王很不开心,但是他不敢有意见,只能委委屈屈的嘟囔几句。 干隆很了解这个比他还小的小叔的性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在家待的无聊,没关系,后面有差事等着他。 第71页 年节顺顺利利过去,春日里要祭先师孔子,春分要朝日东郊,还有各种各样的习俗需要忙活。 干隆皇帝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花心思,于是把礼部安排的各种祭祀全部交给他们家小叔。 諴亲王听到命令的时候人都傻了。 春寒料峭,比起各种各样的祭祀习俗他更乐意被关在家里读书,皇上这一定是蓄意报复。 但是差事分给他了他还不敢不干,比起吹着冷风祭祀孔子朝日东郊,他更不愿意被打发去皇陵守陵。 干隆皇帝一看他们家小叔这么懂事,于是提前把秋分日祭月西郊的差事也分给了他。 諴亲王:…… 欲哭无泪.jpg 他错了,他当初就不该多那一句嘴。 小果亲王看到可怜小叔的悽惨下场深感同情,生怕他们家皇帝老哥这是在杀鸡儆猴,也不说要去江南了,想让他出门都得三催四请,感情不够深还真没法把人请出去。 冰消雪融,岁暖花开,一冬天过去,太医院那边终于敢把大蒜中提取的大蒜素拿出来当神药治病救人。 一来是太医院太医多,京城的大夫也多,宫里宫外并非全无联繫,论起师承整个京城的太医都能扯上关系,皇上亲自下令让他们尽快试出药性,他们不为赏赐也得为自己的脑袋着想。 二来高烧肺热不是罕见病,大人小孩儿都容易患病,秋冬两季京城患病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敢直接用药,架不住病人马上要撑不住,用药可能会死,不用药一定会死,如此愣是救回来许多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 神药在二阿哥身上有效果不是上天保佑,而是这药真的神。 虽然不知道从大蒜中提取精华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但是这主意足以记在医史上青史留名,这是天大的功德! 一时间京城各大医馆都在收购大蒜,供不应求之下大蒜的价格翻了三番还不止,可把京郊种大蒜的农户给乐坏了。 不过太医院的太医们觉得大蒜素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奇怪,提取出来的大蒜素又是油状物,在写医案的时候就给这东西换了个名字叫大蒜油,还有大夫觉得这东西的提取过程和提取花露一样,非要叫它大蒜露。 反正不管叫什么名字,总之这药治肺热非常有效,推广出去不知能救下多少性命,只要能治病救人,大夫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大蒜素后来居上进度超前,造办处那边的汽车在经历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到数不清次的失败后终于又造出了一辆稳定能跑的车。 汽车造型流畅,蒸汽机的位置不显眼,一辆车能坐四个人,最重要的是不会稍微一颠簸就熄火。 新一次的试车成功,造办处的工匠们简直喜极而泣,成就感比烧一百个花瓶都强。 小半年了啊,他们小半年的时间都耗在这个车子上,中间不知道多少次想放弃,后来摸摸自己的脖子又哭着捡起图纸继续琢磨,没想到还真给他们造出来了。 造办处的工匠激动,武备院的工匠也激动,天知道他们最开始其实是想看笑话的,没想到还真让造办处那些傻憨憨给弄出来了。 也许小果亲王最开始就是异想天开,但是异想天开又能如何,他们的手艺堪称巧夺天工,别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能想出来他们就能给做出来。 御用工匠,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弘曕看到稳稳噹噹行驶在路上的小汽车后激动的脸都红了,他说什么来着,西方能造出来的东西他们也能,人多力量大,没有什么是他们造不出来的! 汽车会有的!火车会有的!飞机火箭都会有的! 可惜技术含量太高的东西他不会,他要是知道飞机火箭怎么造,甚至能期待一下有生之年看到卫星上天。 他不会没关系,后世那些发明出新东西的人也不是最开始就会的,高手在民间,只要风气打开,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他打听过了,现在还没开始闭关锁国呢。 也不能说没开始闭关锁国,而是没像后来关的那么严实,现在算是虚掩着门。 康熙爷平定三藩收回台湾后就解除噎埖了自以来实行了三百多年的海金政策,在康熙二十四年的时候就以「海关」为名在东南沿海设立了粤海关、闽海关、浙海关、江海关这四大海关。 财贸流通对各省都有好处,开海通商不只能让沿海一带贸易兴盛,也能充盈国库有利地方。 所以从康熙二十四年开始,海外各国的商船来大清贸易都可以在四大海关停留,如今的东南沿海一带也是仅次于大清的富庶之地。 上辈子海外的东西卖到他们这儿要贵很多,这辈子可以反过来,他们派商船出口高科技,加价加价再加价,坑外国人的钱不心疼。 四个轮子的汽车比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好掌控,车子是工匠们造出来的,他们对车的每一个部件都了如指掌,开车的时候也稳稳噹噹,再没出现过之前那种控制不住方向直直往墙上撞的意外。 第一辆车已经造出来,离量产还远吗? 小果亲王大手一挥给所有参与造车的工匠都发了个大红包,二话不说直接带着车进宫找皇帝老哥报喜。 他倒是想坐车,但是开车的侍卫怕出事不敢让他做,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汽车跟在马车后面走。 第72页 京城的大路足够宽,足够四辆马车并行,小汽车的大小还比不过皇帝出行的銮驾,跟在马车后面完全不耽误两边过其他的马车。 只是这东西过于新鲜,京城的百姓从来没见过带轮子的铁壳子在路上跑,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路上就堵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小果亲王捂脸,他不该低估广大人民的好奇心,应该让人把车子运到紫禁城再拆封。 现在可好,只能等五城兵马司过来帮忙清道了。 真对不起啊各位,等啥时候咱大清家家户户都有小汽车代步就好了,现在还是先让他过去吧。 养心殿里,干隆刚下早朝就得到他弟要来的消息,等啊等啊等,一直等到午膳都凉了也没等着人。 晚一会儿还行,晚那么长时间他是不来了吗? 干隆放心不下,只能一边用饭一边派人去圆明园查看情况,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弟不吭不响又搞出了个大动静。 等小果亲王穿过层层人海灰头土脸来到紫禁城,天上的太阳已经变成夕阳。 小豆丁迈着沉重的脚步给哥哥行礼,被喊起来后往椅子上一趴,感觉自己已经是条废鱼了,「四哥,我渴。」 干隆嘴角微抽,摆摆手让李玉退下,亲自倒了杯水餵到傻弟弟嘴边,「什么情况?」 弘曕:咕嘟咕嘟咕嘟~ 「喝完了,还要。」 干隆:…… 干隆没办法,只能再给他倒一杯,然后让出去接人的侍卫进来回话。 今天也是巧,正好轮到傅恒当值,他和小果亲王曾经有一段师生情,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身上,「回皇上的话,小果亲王之前说过的汽车造出来了,不光能上路跑的还稳当,就是那车的模样有些奇怪,城里的百姓没见过,都跑出门看车是什么样子,一不小心就把路给堵了。」 去年小果亲王要造办处造车的时候他就在跟前,也知道小主子要的是什么样的车,可是知道蒸汽车的只有在场的寥寥数人,城里的百姓没见过那东西,好奇心上来谁都想见见。 尤其当时街上还有很多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他们闲着没事儿干就喜欢在茶馆里喝茶谈天,那么好的谈资不能错过,于是都卯足了劲儿往前面挤。 有人往前挤,其他人就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会往前挤。 五城兵马司的人去了也不行,街上的百姓只是看热闹又没干坏事,京城是一块砖头砸下来就能砸到权贵的地方,就算官兵也不敢强行驱赶。 一来二去人越来越多,然后就堵到了现在才到紫禁城。 小果亲王连喝两杯茶终于缓了过来,改趴为坐嘆道,「我从来没见过街上有那么多人,太多了太多了,根本走不动。」 像是电视剧映入现实一样,将军打完仗凯旋,城里的百姓夹道相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就是那打了胜仗的大军呢。 开车的侍卫只在圆明园开过,路上那么多人他也紧张,生怕一个控制不住车就扎进人群里,撞到人了不要紧,车坏了怎么办? 啊不,车坏了不要紧,撞到人了怎么办? 小果亲王经常强调人比什么都重要,连工匠受罚都不愿意见到,更不会愿意见到车子伤人,那话让小主子听见容易挨骂。 干隆被他们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什么样的车这么稀罕人?走,带朕去看看。」 说实话,他根本没把造车的事情当回事儿。 造办处多造些车是好事,那些二轮车、三轮车不只小孩子喜欢玩,宫里运送东西的时候也能用到,那些车子出行不用套马,人骑上就能走,的确方便不少。 但是那都是下人的事情,放不到他这个皇帝面前来。 二轮车、三轮车要靠人力来蹬,那个蒸汽车不需要人力就能往前跑,不需要人力怎么跑? 傻弟弟口中的不需要人力马拉就能跑的车根本不符合常理,造不出来很正常,哪天能造出来才是怪事。 干隆留那些工匠在圆明园纯粹就是哄弟弟玩,难不成他们还真把不符合常理的车给造出来了? 如果车子造了出来,那一定是汗阿玛显灵。 干隆皇帝想想他们那无处可见却又无处不在的汗阿玛,莫名对即将看到的神车多了分期待。 汗阿玛赐的药叫神药,汗阿玛赐的车自然是神车,没毛病。 小果亲王记得慈禧太后最开始见到小汽车时,因为司机坐在她前面而大发雷霆,觉得这东西显示不出她尊贵的身份,只坐了一圈就把车扔到库房里落灰,为了不让他们家老哥和慈禧太后一样,他决定提前给皇帝老哥打预防针。 蒸汽车就长这样,司机要看路自然要坐在前面,方向盘下面又是剎车又是离合总不能真让人家跪着开车。 像他们出门坐马车一样,马车夫也是坐在前面赶车,没见谁家为了彰显身份就让车夫跪着赶车的。 干隆还没见着车就被弟弟拉着一通输出,被臭小子这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朕又没说车夫坐在前面不好,你紧张什么?」 小豆丁振振有词,「以防万一。」 南怀仁造的那辆车不能跑,放在库房里生灰情有可原。 他们这可是集造办处、武备院两处工匠们的智慧耗费小半年才造出来的车,要是皇帝一句话就把车扔到库房落灰,他们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 第73页 干隆不知道这小子的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再三保证不会把他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神车扔进库房,这才换来傻弟弟「孺子可教」的评价。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看这小子又想挨揍了。 养心殿地方小,干清门外面空地大,弘曕跟傅恒进来回话时让大清第一辆蒸汽车停在外面修整,该要什么赶紧准备,免得待会儿见了皇帝却跑不动。 紫禁城处处金贵,门槛也是用名贵木料做的,重做一个可贵了。 宫里那么多门槛,遇到一个门就得用厚实的木板垫住台阶才能过来,来来回回太麻烦,还是别往里进了。 等干隆来到干清门外,行驶了一路的蒸汽车已经添完煤擦洗干净跟新的一样,只那模样就比畅春园内南怀仁造的车好看的多。 开车的侍卫知道这是个露脸的差事,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圈又一圈的开。 开车不累,就是紧张,几圈下来愣是把后背都湿透了。 好东西大家都喜欢,皇帝身边没有蠢人,不管是太监还是侍卫看到那样式精巧的蒸汽车都眼睛发亮。 无需人力也无需马拉,只需要烧煤就能前行,这车可真不错。 干隆也是这么觉得。 汗阿玛真靠谱,神车真不错。 好东西不能他自己独享,得让太后皇后都看看,这个点儿皇子们也清闲了,那就都过来看新鲜。 要不是宫里门槛太过不好过,他更应该让人把车开到寿康宫让太后太妃们看,现在车子不好过去,只能麻烦太后太妃们移步过来。 干隆若有所思,宫里不好过车,宫外却可以,汗阿玛不会无缘无故送东西给他们,大蒜油可以治病救人,这车肯定也对他们有大用。 有什么大用呢? 想不出来,用到的时候再说。 弘曕听着他们家皇帝老哥嘀咕,看一眼,再看一眼。 干隆:??? 「你看朕干什么?」 「四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小豆丁仰头问道,「要想富,修公路;公路通,百业兴。」 干隆眉头微蹙,「又是汗阿玛教给你的?」 这车看上去比马车结实,马车能走的地方它应该也能走。 京城的路况尚且平坦,出了京城走官道,各地的官道情况好坏不一,地方官负责路就平坦,地方官不负责路就颠簸,不通马车的地方多的是。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不通马车的都是穷地方。 ——公路通,百业兴。 这话一听就不是他这傻弟弟能说出来的话。 小豆丁摇头,挺起胸脯骄傲道,「不是,是我从别的神仙口中听来的。」 干隆:…… 汗阿玛忒偏心! 第34章 * 遇事不决喊阿玛,这是小果亲王新学到的生存法则。 大蒜素的现世让他悟到了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试图理解会脑补的男人的脑回路。 他拿他们家汗阿玛当藉口的时候已经做好被臭骂一顿的准备,毕竟是胡说八道,被骂一顿不亏。 虽然他没法解释为什么能弄出大蒜素,但是为了侄子的小命儿,没法解释就萌混过关,他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捣乱,就算没法解释皇帝老哥也不能直接嘎了他。 万万没想到会脑补的男人能那么可怕。 他胡说八道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主要他也没想到两个哥哥一个皇帝一个亲王竟然真信了。 这能信吗? 迷信也不能这么迷啊! 汗阿玛啊汗阿玛,您在傻哥哥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怎么他们俩就觉得您干什么都合理呢? 一会儿在地府一会儿在天庭,干脆直接说您有一天会起死回生得了。 小豆丁对傻哥哥的迷信很无奈,好在他哥这不合时宜的傻乎乎对他非常有利,什么事情没法解释都能搬出他们家汗阿玛,只要「汗阿玛」三个字说出来,他哥自己就能给他找好理由。 就算哪儿出错也是他们家汗阿玛的错,和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没有关系。 他只是个孩子,他能有什么错呢。 无辜.jpg 只要见不着他们家汗阿玛,他就永远不会翻车。 如果能见着他们家汗阿玛,到时候再讨论翻不翻车也没有意义了。 除了当事人有点心虚,这藉口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皇帝偶尔吃味觉得他们汗阿玛偏疼幼子…… 其实吧,在託梦这种事情上他们宁愿汗阿玛偏疼幼子。 不是所有儿子都能和这臭小子一样受宠,先帝爷只在幼子面前是慈父,其他儿子面前要多严有多严。 汗阿玛不愧是汗阿玛,远在天上还不忘借幼子之口给他传授治国经验。 阿玛还是亲的好啊。 干隆皇帝心中感慨,等观众们到齐立刻收心。 先帝爷的事情他们兄弟三个知道就行,万一知道的人多了会对他老人家不利,到时候他们哥儿仨哭都来不及哭。 蒸汽车是圆明园开出来的,小果亲王对这车子最为了解,于是自告奋勇承担起解说的责任。 额娘们喜欢他、嫂嫂喜欢他、侄子们也喜欢他,他来给大家讲最合适。 义不容辞!舍他没人! 这车怎么样,看他给大家吹。 第74页 小果亲王的嘴皮子有多利索在场众人都清楚,就算那车什么亮点都没有,只要他想他也能夸出花来,有亮点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跟着听就行。 看这车座,能坐能躺;看这轮子,大清最先出现的橡胶轮胎;看这方向盘、看这外壳、看…… 总之就没有不能夸的。 造办处原本没有橡胶轮胎,最初的几个版本都是木头轮子,木头轮子用在马车上很合适,放到汽车上怎么看怎么违和,为了不造出不伦不类的小汽车,只能麻烦工匠们提前把橡胶轮胎弄出来。 大清境内没有橡胶树,隔壁东南亚邻居那儿却有很多,让云贵那边稍微注意一下就能买到用不完的橡胶。 橡胶到位,轮胎还远吗? 瞧这别具一格的轮胎和铁盒子一样的车厢,这不比马车拉风的多? 皇子们非常贊同他们家小叔的介绍,这个会跑的铁盒子的确比马车拉风,所以他们能上去坐坐吗? 小果亲王幽幽嘆了口气,「我也想上去坐坐,但是我上去侍卫就不敢开,还是等他们再练练吧。」 毕竟这车是新东西,他们还没完全掌控,后世的新手司机都有实习期,他们这只练了几天就赶鸭子上架,能从圆明园开到紫禁城已经很不错,就别难为当司机的倒霉侍卫了。 等他们练习十天半个月成为老司机,到时候再坐车兜风也不迟。 现在对速度没那么高的要求,回头让造办处造几辆敞篷车、观光车放在圆明园,他们下次去圆明园就可以不用轿子了。 可惜不能收门票。 不过没关系,他还能卖车。 京城别的不多,就园林多,回头就找亲亲五哥商量怎么让有钱的园林主人们觉得院子里有辆蒸汽车是潮流,有十辆蒸汽车是引领潮流。 小钱钱小钱钱小钱钱,到处都是小钱钱,沖鸭。 阿哥们发现他们家小叔说着说着眼睛里直冒小星星,不用想都能猜到他脑子里又相出了什么新点子。 有什么好主意是他们不能听的?快说出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小孩子们的话题很快跑偏,没一会儿就蹲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太后笑吟吟收回目光,「弘曕说的不错,这车看着的确比马车稳当。」 「皇额娘若是喜欢,儿子让内务府给您造一辆更好的。」干隆是个孝顺儿子,自己没有也得保证额娘有,「只要第一辆造出来,后边的就不难了。」 弘曕竖起耳朵,「难!难着呢!」 这才哪儿到哪儿,发动机还没影儿呢后面怎么不难? 年轻人要有点目标,不能一辆蒸汽车就满足。 干隆让他念叨的脑壳疼,他们家汗阿玛那么干脆利落一皇帝怎么教出来了个小话痨? 行行行,好好好,他们小果亲王见多识广说什么都对,时候不早了小孩儿们还是赶紧睡觉去吧。 皇帝对弟弟的嫌弃溢于言表,看的旁边的太后太妃们笑个不停。 先帝爷亲自带大的孩子是个小话痨多正常,他们先帝爷只是对外冷淡,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 唔,先帝爷年轻时教导府上的阿哥的确很严厉,后来有了小六才从严父转为慈父,皇帝觉得先帝爷冷淡也可以理解。 太后和裕太妃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移开目光,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说的太明白才好。 他们皇帝可受不得这个委屈,说的太明白反而伤感情。 天色已晚,这时候回圆明园已经来不及,弘曕跟着侄子们回阿哥所,眼界要从娃娃抓起,老哥不爱听他讲给侄子们听。 这就叫睁眼看世界! 哼,寻常人想听他还懒得开口呢。 干隆:??? 怎么感觉这臭小子在埋汰他? 弘曕乖乖的和太后她们告别,离开之前不忘让侍卫悄悄的把车送回圆明园,吃一堑长一智,可不敢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们来时忘了遮掩,回去时再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天一早,和亲王就熘达到养心殿打听消息,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被皇帝阴阳怪气赶去了阿哥所。 得,没人疼没人爱,他就是那地里的小白菜,这是被老么气到了拿他出气呢。 和亲王被挤兑了也不生气,乐颠颠跑去阿哥所问他弟怎么招惹的皇帝老哥。 小豆丁无辜的眨眨眼,「昨天没什么事儿啊,就是四哥嫌我唠叨把我赶到了阿哥所而已。」 和亲王目光灼灼,「你唠叨什么了?」 小果亲王喝杯水润润嗓子,摇头晃脑把昨天没说完的从头讲给他听,「四哥说有了第一辆蒸汽车,接下来再造车就不难了。我说他的话不对,蒸汽车才到哪里,出门还要带那么多煤多麻烦,工匠们还得努力琢磨不用煤的车,像火油就很好,烧起来比煤方便多了。」 火油就是石油,制作火器的时候会用到这东西,不过这时候用的大部分都是原油,很少有人尝试分离原油中的各种成分。 之前太医院的太医们拿着各种药材试图蒸馏出精华,武备院的工匠手痒难耐也想琢磨那些器具,还真让他们给弄出了简陋版本的石油分馏。 结果怎么样他不清楚,反正武备院那边折腾的是热火朝天。 和亲王越听越迷糊,算是知道他们家皇帝老哥刚才为什么那么个表情了。 第75页 汗阿玛真是的,怎么什么好东西都给小儿子看,傻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天上有的东西他是真的想让凡间也出现同样的啊。 也就他们家家底丰厚折腾的起,换个没那么殷实的家世这小子就得有被赶出家门的风险。 就这半年来说,这小子花出去的银子数都数不过来,虽然他们挣的也挺多,但是不能掩盖臭小子是个吞金兽的事实。 不过话说回来,傻弟弟提到的东西好像不只可以用来玩。 造办处的工匠用就用了,连武备院那边都能给他使唤,皇帝老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以他哥的性子,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和亲王心思百转,很快就把事情的逻辑线连了起来,再看向絮絮叨叨的傻弟弟时眼中就带了些许怜悯。 他们家汗阿玛驾崩后飞升成仙,天庭是个和凡间完全不同的地方,里面的景象是凡人穷其一生都想像不到的好。 汗阿玛疼爱幼子,机缘巧合之下学到託梦的本事,便时常给幼子託梦顺便带他领略天庭的风光。 老话说小孩子天真稚嫩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託梦大概也是这样,给小孩儿託梦容易给大人託梦难。 傻弟弟在梦里看到什么新鲜的好玩的有用的都想要,可他梦里都是天庭的好东西,凡间人见都没见过上哪儿给他变出来,于是只能折腾身边的工匠。 皇帝老哥诡计多端、啊不、足智多谋,一下子就看到可以利用傻弟弟来将天庭的神仙之物给弄到凡间来。 汗阿玛让小傻蛋去看肯定也打着这个注意,他们父子双皇帝肯定心有灵犀,只要汗阿玛没有反驳那他猜的就是对的。 于是乎,小傻蛋傻乎乎的让工匠做这做那,皇帝老哥在背后运筹帷幄。工匠做不出来没关系,本来就不是凡间的东西,做不出来就做不出。万一运气好做了出来,那就是老天都在保佑他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妙啊! 第35章 * 弘曕被他哥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他又脑补了什么? 和亲王咧嘴一笑,「本王在想能不能坐蒸汽车去江南。」 这种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东西既然出现了就别想藏着掖着,他要去江南办大事,坐马车太寻常,神车才符合他的身份。 汗阿玛把东西给他们送下来就是让他们用的,他出去显摆显摆完全没问题。汗阿玛不同意就託梦来教训他,不託梦就是没意见。 嘿,反正他只乐意给小儿子託梦。 和亲王嘚瑟的摇头晃脑,已经能想像出自己一路上有多引人注目。 弘曕:…… 想必刺客也很喜欢他的引人注目。 小果亲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五哥,你去江南的时候不是要隐藏身份吗?」 上次说的明明是微服私访去江南,明面上有钦差大臣,他在暗处打配合,如此两线并进,定能讲江南那群贪得无厌的士绅绳之以法。 他要是堂而皇之的开着对这个时代来说称得上超前的小汽车去江南,那还叫什么微服私访,直接把名字刻在脑门上得了。 而且他们现在的车只是初步造出来,万一开到半路坏了连修都没法修,到时候再换马车更麻烦。 和亲王一想也是,只能遗憾的放弃开车去江南的想法,「那算了,还是坐马车去吧。」 希望他们万能的汗阿玛能保佑他们的工匠尽快掌握造车之法,说真的,他不用亲身上阵都能看出来那辆蒸汽车比马车稳当。 不是所有的马车都能和皇帝的銮驾一样舒服,就算是皇帝的銮驾跑快了一样颠簸。 弘曕挠挠头,「五哥,颠簸不应该是路的问题嘛?」 「修路多费钱。」和亲王耸耸肩,「算了,我和四哥说说,看看能不能往彩霞园弄辆车,出去的时候不能用,在京城总能享受享受。」 小果亲王眉眼弯弯,「英雄所见略同,五哥,咱来商量商量怎么让京城的园子都买观光车吧。」 人都是爱享受的,能坐着赏花看景谁都不想站着,当然,热爱运动的人除外。 观光车不需要多快的速度,慢悠悠的熘达更符合游玩的人的需求,还不用被念叨逛个园子都用轿子太奢靡,买车绝对不亏。 就算男人不需要,家里的老人女眷孩子不需要吗? 和亲王震声,「不,男人也需要。」 满洲儿郎爱坐轿子会被嘲笑,蒸汽车和轿子能一样吗,坐车出行只会让人羡慕。 臭小子不愧是他弟弟,这机灵的脑袋瓜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没有人可以对金山银山视若无睹,赚钱赚钱赚钱,等他们赚够来钱,把整个大清的官道翻修一遍都不是事儿。 兄弟两个一拍即合,立刻屁颠屁颠去找他们家皇帝老哥商量怎么行动。 他们家皇帝老哥坐拥四海,但是四海的财富不属于他,肯定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尤其他们这赚的是有钱人的钱,不会对百姓造成影响,赚来的钱还能充盈国库,何乐而不为? 干隆礼貌的露出假笑,「不会对百姓造成影响?」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点头,「不会!」 干隆冷笑一声,「那些富户的钱是哪儿来的?」 一大一小继续,「挣来的!」 第76页 干隆面无表情,「怎么挣的?」 小豆丁扭头,「五哥,怎么挣的?」 和亲王犹犹豫豫,「总不能都是欺压百姓挣的吧?」 就算富家大户大部分都没良心,那也得有点有良心的不欺压百姓,他们不能一桿子打死所有人。 干隆:盯—— 和亲王脑袋瓜转的快,立刻振振有词反驳道,「富户欺压百姓是朝廷该管的事情,我们挣钱合乎礼法,朝廷管不住底下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弘曕大惊失色,天啦撸,哥你不要命啦? 出乎意料,他们家皇帝老哥并没有生气,而是假笑着将糟心弟弟拎到窗边说悄悄话,那反应比大发雷霆还要吓人。 可怜的五哥,你说你瞎说什么? 小果亲王躲在屏风后面探头探脑,眼中的怜悯多的快要溢了出来。 不一会儿,窗边亲切交谈的兄弟俩回来,干隆皇帝如沐春风,和亲王如丧考妣,俩人的反应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刚才占上风的是谁。 小豆丁扯扯倒霉哥哥的衣袖,「五哥,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和亲王长嘆一声,「这是我的不幸,却是你的幸运啊。」 小豆丁:…… 「哥,你被曹操附身了?」 和亲王捶捶脑袋恢复如常,「呦,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 小豆丁白了他一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了。」 和亲王啧了一声,沈老爷子最近估计在给这臭小子讲,看情况这傻小子学的还挺不错,「四哥同意让你跟着去江南了。」 弘曕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上次说要带他去江南的时候他都没敢当真,怎么又能带他去了? 他真的能赶在皇帝前面下江南? 和亲王不服气的哼唧,「带你一起下江南,要是江南那边的问题解决不了,咱俩的俸禄都得拿出来给户部赈灾用。」 小果亲王睁大眼睛,「为什么要连我的一起?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四哥这是迁怒!」 和亲王:…… 这会儿又亲兄弟明算帐了? 咋?堂堂果亲王没有俸禄还能饿死不成? 「一句话,想不想去江南。」 弘曕小鸡啄米般点头,「想!」 俩人在养心殿旁若无人的说话,听的干隆额角青筋直蹦,没一会儿两个糟心弟弟就都被赶了出去。 和亲王摇头,「瞧咱家四哥,越穷越暴躁。」 小果亲王嘆气,「五哥,你再说这辈子的俸禄都得被扣光。」 回归正题,事情是怎么从卖车变成带他一起下江南的?他去当吉祥物吗? 和亲王走到隆宗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捂着心口给小老弟解释,「刚才就和你说了,咱家四哥越穷越暴躁,一暴躁就喜欢拿身边人撒气,这次咱俩倒霉正好撞枪口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然后就这样了。」 弘曕:??? 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了半天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也就是他现在人小不会打架,不然他肯定用拳头教这傢伙怎么说话。 经过一番令人心力交瘁的交流,小果亲王终于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亲王身为皇帝身边关系最亲近的兄弟,就算他本人不乐意接太多差事,现实情况也不允许他什么都不干。 自皇帝登基,江南已经连着三年上报农田歉收请求朝廷减税免税。 干隆皇帝才当了四年的皇帝,这事儿江南就干了三年,说里面没有猫腻傻子都不信。 朝廷官员和地方乡绅沆瀣一气的事情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很常见,哪儿没有官绅勾结才是怪事。 干隆登基这几年不是没有长进,他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皇帝,知错就改,不会为了面子强撑,至少现在不会为了面子强撑。 废话,要面子皇位就坐不稳,傻子才选择要面子。 他觉得他们家汗阿玛把地方乡绅得罪的太狠,为了防止民变所以才废除官绅一体当差,不代表那些傢伙可以蹬鼻子上脸把他当傻子糊弄。 给他们点阳光他们就灿烂,真当他不会发火啊? 干隆皇帝长这么大顺风顺水,连皇位都是被保送上来的,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让他吃亏绝无可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时机一到且看他如何整顿官场。 和亲王亲自下江南,也就意味着皇帝觉得整顿官场的时机已到。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把全国各省提督总兵见了一遍儿可不是白见的,雍正朝对官员管理的那么严,不至于他一登基就全成了国之蠹虫。 事实证明,江南那边敢如此嚣张,大半都是他干隆皇帝的锅。 雍正爷在位时的确不留情面,但是在他的高压统治之下,地方敢闹事的并不多,就算闹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要么谨慎谨慎再谨慎,要么索性把小心思摁死在心里。 干隆上位就推翻前朝的种种政策,就差把他要当个和他阿玛不同的宽仁皇帝刻在脸上,一来二去局面就慢慢控制不住了。 由此可见,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没有道理。 和亲王伸了个懒腰,「咱四哥想当尧舜那样的明君,汗阿玛在世时他们俩就没少因为这事儿闹别扭,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吃过亏才知道怎么做是最合适的。」 第77页 弘曕托着脸问道,「四哥接下来要学汗阿玛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和亲王瞅了他一眼,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四哥吃亏也不耽误他想当尧舜那样的明君,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小豆丁慢吞吞移开眼,「呵。」 是的,他的确听不懂。 那么复杂的事情他听不懂多正常,反正他听得懂听不懂都没用,「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几天。」和亲王站起身来,示意小老弟跟他出宫,「京城的事情还没安排完,等这边安排的差不多了再走,也就三五天的功夫,不着急。」 他们俩是暗线,明处还得有官员给他们打配合。 皇帝老哥让闽浙总督德沛总理此事,还派了副都统旺紥尔为钦差,以那俩人的本事,他觉得他们走这一趟纯粹是替皇帝老哥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不帮倒忙就已经很可以了。 弘曕抬头,「那你怎么好意思说是别人给咱们打配合的?」 和亲王双手负后,「事实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儿,还不准哥哥我在事情结束之后吹个牛吗?」 弘曕:…… 可是现在事情还没开始啊! 唉,又是感觉大清药丸的一天。 第36章 * 干隆为松口让弘曕跟着一起去江南的原因和亲王没说错,就是穷疯了。 他到底还是年轻,听不得地方有灾情上报,一旦地方说有水患旱灾地动虫患他就想让户部拨款赈灾,他在位这几年的时间花出去的赈灾银子比雍正爷在位十三年加起来都多。 皇帝肯花钱赈灾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就是对国库不太友好。 小果亲王弄出点好东西就想卖钱,和亲王不说拦着反而兴沖沖跟着凑热闹,有人上赶着给他赚钱他何必要拦着。 干隆不是不担心小傢伙出远门,但是他觉得和亲王的脑袋瓜没有小果亲王机灵,而且幼弟背后还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雍正爷护着,这么一来让他出远门似乎也没什么。 如果路上出了意外,那一定是他们家汗阿玛照看不周。 雍正爷在天之灵什么想法没人知道,反正干隆皇帝这想法挺神奇的。 和亲王说他们过三五天就走,弘曕便趁这个时间磨着皇帝老哥把圆明园的工匠分给他使唤。 不是之前那种只是听他使唤还是归造办处管,而是单独给他开个部门,他觉得叫研究所或者研究院就很不错。 从造办处调一些人,再从武备院调一些人,有必要的话还能从工部抽点人过来,主打就是一个齐全。 他不知道清朝的武器装备什么时候开始大幅度落后于同时代的其他国家,至少到现在为止,各个衙门的工匠的能力都很强。 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大清的武器制造已经颇具规模,那时候还没有大清只有后金,都城在关外的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北门外安置专门打造铁甲的铁匠,南门外安置专门制作弓箭装备的弓人、箭人,只这些人住的地方就绵延数里,他们太宗皇帝皇太极还曾经自夸:「我满洲只以治弓矢、整器械为能。」 对,不是单纯的「以弓马骑射得天下」,还有「整器械」。 那些工匠不只擅长制造弓箭刀枪,还能造威力巨大的火器。 据说是当年努尔哈赤率军攻打宁远城的时候被大炮打伤,后来伤重不治而亡,继位的皇太极便奋发图强制造属于他们的火器,召请汉人工匠铸造红衣大炮,之后行军打仗必携红衣大将军炮,生怕打仗的时候吃了火力上的亏。 大清建国之后沿用的是明朝的造兵制度,顺治初年有八旗炮厂和濯灵厂,前者造大炮后者造火.药,康熙年间继续规范话,又加了养心殿造办处和武备院,不过制造武器的远远不只这几个衙门。 造办处主要制造内廷需要的东西,宫里需要什么都能找他们,他们遇到难的就去找其他相关衙门,什么铸炉处、铜经作、金玉作、油木作、玻璃厂都能找,毕竟他们上头是皇帝,优先级必须排在第一位。 不过造办处的工匠不光会做玩具造板凳,他们还有个重量级的功能,那就是造火炮。 炮厂设在紫禁城不远处的景山,整个大清的火炮制作都得看景山炮厂的标准,康熙年间打俄国的「神威将军」,平定三藩时用到的「神功将军」炮都是景山炮厂所出,工艺之精湛别处都比不过。 若非如此,他们也没法那么快把蒸汽车弄出来。 和造办处什么都管相比,武备院要干的就清楚多了,武备院下设鞍、甲、毡库,内有工匠两千人,北鞍库专造御用物,南鞍库造八旗官用物,甲库掌造甲冑刀枪,毡库造弓箭。 京城禁军乃至圆明园等各处的武器兵仗归武备院,京师八旗、巡捕营、各省旗营、绿营兵器归工部,具体如何还要看各省的需要,工部、武备院做不及地方甚至可以建厂自己造。 既然地方有需要都可以自己建厂造东西,他申请工匠来专门给他研究新玩意儿不过分吧? 大不了他自己出钱养,不花内务府的钱。 干隆皇帝觉得弟弟的主意非常不错,尤其是最后那句,简直是个天才,于是立刻批准他的提议,并让傅恒去配合他从各个衙门调工匠。 不用他花钱还能得好处,这事儿必须得准。 第78页 小果亲王:??? 他是不是免费免早了? 不管怎么说,他以后再想搞什么新鲜玩意儿不用再去找皇帝让皇帝吩咐造办处了,新的研究所就在圆明园,只要不碰火器其他随他造。 总体结果是好的就行,就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了。 弘曕走之前拉着傅恒殷殷叮嘱,像个即将嫁女儿的老父亲,怎么叮嘱都不放心。 傅恒耐着性子听他吩咐,感觉他当御前侍卫和跟着小果亲王时没什么区别,甚至有种研究院组建好了还是得他来处理杂务的错觉。 他的错觉不能说是错觉,因为干隆皇帝就是这么打算的。 养心殿造办处、武备院这种衙门早有定制,新组建起来的研究院看上去只是给小果亲王玩的,让内务府专门派人来打理有些不合适,让傅恒来负责正好。 能者多劳,当御前侍卫也不耽误他打理研究院。 小果亲王对此举起双手双脚贊同。 然后就被拽上了去江南的马车。 干隆把弟弟放出去吸金的时候忘了和太后太妃们说,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俩弟弟已经要出发了,吓的他赶紧让俩人出京南下,免得被太后派人给拦下来。 和亲王:「都是四哥的错。」 小果亲王:「和我没关系。」 两个弟弟都能熟练掌握甩锅技能,离开京城后立刻热火朝天的讨论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杭州府,浙江巡抚衙门的所在地,现在的浙江巡抚叫卢焯,是汉军镶黄旗人,在雍正初年就开始当官,颇得雍正爷的器重。 这人初入官场时当的是知县,后来一路升迁到知府、督粮道、按察使、布政使,终于在雍正十二年的时候升任福建巡抚,成了福建省的一把手。 地方官的一把手是提督巡抚总兵这些,按察使主管钱粮民政,算二把手,按察使主管刑名司法,算三把手,再往下学政之类的官虽然官职也高,但是论起实权就排不上号了。 卢焯从知县、知府、按察使、布政使一路升到巡抚,基层治理经验非常丰富,且政绩卓越爱民如子,朝堂上下对他的评价都很好,于是干隆三年,他就调到了浙江任巡抚併兼理盐务。 同是巡抚,在浙江当巡抚比在福建当巡抚舒坦的多,江南自古繁华地,和富庶的浙江相比,福建那是偏远的穷地方。 卢焯调到浙江后干的也不错,先是奏请停仁和、海宁二县草塘岁修银,又上书减免嘉兴所属七县银米十之二。 那几个县的百姓对这个父母官是感恩戴德,听不得旁人说他一句坏话。 卢焯这个巡抚兼管盐政,就任后便请命禁止商人短秤,令饬州县捕私盐毋扰民,不要为难肩挑小贩等等,在浙江的名声非常好。 按理说这么个好官应该前途无量,但是前不久左都御史刘吴龙弹劾卢焯收受贿银,之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发展之快让刘吴龙这个弹劾的人都没想到。 都察院专纠劾百司,和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有重大案件发生的时候就和刑部、大理寺一起三法司会审,平时便是言官,特定情况下甚至可以风闻奏事。 右都御史为总督之兼衔不设专员,都察院一把手就是左都御史。 康熙朝时圣祖爷停了言官风闻奏事的权利,但是言官毕竟是言官,就算不能风闻奏事,他们给消息来源找个理由不说是风闻奏事一样能听风就是雨弹劾朝臣。 言官不能弹劾大臣那还叫什么言官? 刘吴龙弹劾的时候没想到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雍正爷痛恨贪污,地方官贪污受贿只要让他见着就是一个死,朝中敢贪污的官员比康熙朝晚期少的多的多。 现在离先帝爷驾崩还没几年,底下的官想贪污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小果亲王一边听一边嘆气,这算什么,老刘完成日常弹劾kpi,一不小心弹劾出了条大鱼? 和亲王压低声音,「四哥命闽浙总督德沛就地查办卢焯收受贿赂一案,本来只是卢焯一个人,结果越查越不对劲,浙江省内牵扯进去的官员数都数不过来,像之前任杭嘉湖道的山西布政使吕守曾和嘉兴知府杨景震,这俩人被抓到浙江巡抚衙门后不久齐齐畏罪自杀,这不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事儿不简单吗?」 他们要是老老实实受审也就算了,进大牢就畏罪自杀只能说明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事情,皇帝想不注意都难。 弘曕敲敲他装满浆糊的脑袋瓜,「五哥,你刚才是不是说过卢焯到浙江后上书减免嘉兴所属七县的银米?那个杨什么什么的是嘉兴知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和亲王换了个姿势,「连你都能看出来,查案的德沛和旺紥儿能看不出来?」 小果亲王:……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小豆丁转过身钻进毯子里,懒得搭理就知道怼他的臭哥哥。 长路漫漫,从京城到杭州坐马车要半个多月,走水路会快些,但也快不哪儿去,这十来天的路程不能把小豆丁得罪了,不然路上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和亲王几句话把背对着他的小老弟哄回来,「咱们离开京城先到山东,进了山东地界儿换水路去杭州府,你长那么大还没坐过船,也不知道会不会晕船。」 小豆丁坐起来嘟囔道,「哥,万方安和轩就建在水上,我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能在船上爬。」 第79页 从京城到杭州,高铁五六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情,在这里却要花半个月。 比起一无所有,最痛苦的是曾经拥有。 汗阿玛保佑,希望研究院早日研究出火车来。 双手合十.jpg 第37章 * 小果亲王说不晕船就绝对不会晕船,他这辈子那么喜欢在水里玩耍,要是晕船那还了得? 兄弟俩出门在外用的是商贾的身份,这年头南来北往的除了商人也没别的,以商人的身份和外人打交道最不容易出差错。 坐船比坐马车舒服些,虽然一样是无聊,但是没事儿钓钓鱼唠唠嗑,时间过的也是飞快。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他们隐藏身份出行,只带了十来个侍卫随行,太监嬷嬷容易暴露身份一个都没带,于是照顾弟弟的活儿就落到了和亲王身上。 出门的时候他们皇帝老哥说了,万一小傢伙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他就别回京了,直接去找他们汗阿玛谢罪就行。 听听听听,这是当哥哥的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把臭小子别在裤腰带上总可以了吧。 和亲王走的时候骂骂咧咧,本以为伺候小祖宗会要了他半条命,没想到臭小子平时娇气闹腾,没有嬷嬷跟着竟然也好养活的很,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船头上,小果亲王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的钓鱼,鱼钩稍一动弹就紧张的不行。 旁边,和亲王一手话本一手钓竿,看起来悠哉悠哉惬意十足。 兄弟俩对待钓鱼的态度截然不同,脚边鱼篓里的成果也是截然不同。 和亲王的鱼篓里已经有七八条肥硕的大鱼,小果亲王的鱼篓却是空空如也,「小六,你这不行啊,都一个多时辰了怎么一条都没钓上来?」 小果亲王酸兮兮的瞅了一眼旁边那满满当当的鱼篓,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咱们钓鱼是为了吃,这说明五哥你钓上来的都是傻鱼。」 鱼似主人,他的鱼知道被钓上来就会一命呜呼,所以都聪明的不咬鱼饵,不像傻哥哥那儿一样见鱼饵就咬,傻乎乎的就把命给葬送了。 嫌弃.jpg 正说着,和亲王那边又上来一条鱼,傻哥哥美滋滋的将鱼从鱼钩上解下来,嘴巴还不肯闲着,「你说你,在圆明园的时候钓不上来也就算了,这河里那么多鱼你也钓不上来,看来你和鱼没有缘分,以后就养只猫吧。」 小果亲王凶巴巴回道,「养猫干什么?我随阿玛养狗不行吗?」 和亲王手一抖差点把鱼放跑,怕他们家汗阿玛晚上来找他赶紧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不钓了不钓了,这么些够今天晚吃了,你待会儿想吃什么鱼,我让厨子给你做去。」 汗阿玛明鑑,他们俩刚才是在闹着玩,绝对不是欺负弟弟。 船的速度比他们预想中的快,第九天的时候就到了杭州城外的渡口,一行人在船上待了那么多天,要下船的时候都两眼放光。 和亲王到哪儿都不会委屈自己,赶路的时候是没办法,抵达目的地后立刻显露他膏粱纨袴的本质,这边刚下船那边就派人去买宅子,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钱人的世界却是另一番模样。 手下人办事利落,他们只在大街上熘达了一会儿,宅子僕从婢女便全部就位,不像是今天刚到杭州城,更像是提前半个月布置好等着主人来。 弘曕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他哥真是不得了。 和亲王活动活动肩膀,勉为其难的接受来自弟弟的夸奖,「今天好好歇一晚,明天带你出去玩。」 小豆丁跃跃欲试,「去哪儿玩?」 「来杭州自然要去西湖。」和亲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放心,外头有的是人要带咱们玩。」 小豆丁:??? 「哥,这儿的人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对吧?」 这话怎么听着像外头的人知道他们是谁都急着来讨好一样? 和亲王敲敲傻弟弟的脑袋,「咱们有钱,这就够了。」 之前卖棋盘的时候没少和商贾打交道,主动凑上来的都是大商,手底下的人便顺势在江南各府也开起了铺子。 京城的王爷贝勒能猜出无名记和他有关,远离京城的地方官却没这个眼力见儿。 江南富庶,但是在这儿呼风唤雨不管用,要想掌权还得留在京城。 这边的商贾早就开始猜测无名记背后的东家是谁,奈何和亲王从来没承认过,朝廷也有规矩不许旗人与民争利,宗室王亲就算觉得和他有关也只是开玩笑,不会真的觉得他会亲自管经营商铺这种小事儿。 能让府上的包衣奴才去经营铺面已经很不错了,成天盯着那几两银钱也不嫌丢人。 八旗子弟都是这种想法,早年是皇上不许他们与民争利,现在是他们自己觉得种地经商丢人,除了当官和当兵别的一律不干,让他们干别的营生就是瞧不起他们。 所以和亲王根本不担心会暴露身份。 再说了,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孩儿,谁家王爷没事儿带孩子隐姓埋名跑出来,又不是得罪了皇帝要逃命,光明正大的出来游玩不行吗? 江南地界儿天高皇帝远,大人还好,小孩子体弱,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头疼脑热再正常不过,万一不小心折在江南了谁负责? 第80页 和亲王负不了这个责,所以他买宅子的时候就让人打听杭州城有那些儿科圣手,十个八个也不嫌多,最好能来家里住着,免得臭小子真的水土不服还得大老远跑出去找大夫。 臭弟弟可以下了船就去休息,身上担着正经差事的和亲王却不能,毕竟他来江南一趟不是真的为了玩。 皇帝老哥花了三年的时间把各省大员见了一遍儿,各省具体什么情况却都是从奏摺里见到的,是真是假只有写摺子的人清楚。 这次派他出来虽然也比不过亲眼所见,但是亲弟弟总比那些大臣靠得住。 江南这几年聚众闹事的太多,民间还有邪.教盛行,什么「八卦教」「天地会」「白莲教」之类的,一个比一个猖狂,据说百姓为了进香甚至不远千里聚到一处,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更要命的是那些邪魔外道遍布大清各个省份,甚至连官员家眷都掺和其中,那些传教的平时蛊惑人心,遇到灾年就出来兴风作浪,朝廷的手段太温和他们简直要上天。 官员侵吞赈灾粮需要有商人配合,不然他们吞了赈灾的粮食也没用,粮食不会自己变成银子,那么多赈灾粮吃不完再卖不出去,贪污的官员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南富商很多,有能耐吃下那么多粮食的也有很多,贪污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当官的只会选出一家来合作,具体是谁家那就得靠他分析了。 言官只弹劾卢焯收受贿赂,德沛和旺紥儿也没查出他们侵吞赈灾粮的证据,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南这几年年年上报歉收不对劲,所以肯定不是官员没问题,而是他们没查出来。 卢焯受贿之事很好查,铁证如山按律当斩,只等德沛和旺紥儿整理好卷宗就能定罪。 明面上的事情由德沛和旺紥儿来办,他们俩办不了那就只能由他出马才行。 和亲王捶捶脑袋,他也想安心当个纨绔,奈何皇帝老哥身边实在没有能用之人,只能委屈他这个能干的弟弟再干几年。 没办法,谁让他太厉害了呢。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和亲王带上精神满满的小豆丁出门熘达。 弘曕蹦跶着往前走,摇头晃脑显摆学问,「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杭州。」 和亲王啧了一声,「谁教你这么背诗的?也不怕李白半夜去找你。」 小豆丁毫不在意,「念李白诗的人那么多,他才找不到我。」 和亲王白了他一眼,「念李白诗的人的确很多,没见谁像你一样念诗的同时还把人家的诗给改了。」 兄弟俩一边走一边拌嘴,出府之后钻进马车,直到西湖边儿上才停下来。 阳春三月三,没几天就是上巳节,到处都是出门踏青游春年轻人,湖里的画舫争奇斗艳,最中间的大船格外惹眼。 各家小厮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主子们在画舫里享乐,他们在外面也有席面能喝杯酒。 大船里推杯交盏笑声不断,香炉紫烟裊裊蒸腾,端的是一派祥和。 在座皆是杭州城内有名有姓的乡绅,朝廷派德沛和旺紥儿查卢焯受贿一案和他们关系不大。且不说他们没给卢焯送钱,就算送了要受罚的也是当官的,他们顶多再送点钱进去就能脱身。 能把生意做大的都不是蠢人,有钱比不过有权,本朝没有商户不准科举的规矩,谁家能出个读书的好苗子那是砸锅卖铁都得供出来。 看人家徽商多明智,有钱之后立刻培养族中子弟考科举,朝中有人好办事,只要有一个人能考出头,那么一大家子就都算熬出头了。 实在考不出头那也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靠钱来打开一条路。 江南这边想靠科举出头比北边各省难度更高,所以大部分商贾都是走的第二条路。 他们倒是想和徽商一样靠同族,可是同族靠不住他们也没办法,好在砸钱是一样的,只要砸的钱足够多,他们一样能得到京城里的消息。 当今圣上登基的时候说他最敬佩的是圣祖康熙爷,最礼尊的是世宗雍正皇帝,自诩心性和父祖一脉相承,最最讲究敬天法祖宽容仁厚。 笑话,雍正皇帝急征暴敛,那是他自己都承认的「严刚刻薄」,挑剔的让朝中官员天天如履薄冰,怎么着也和「宽容仁厚」四个字不沾边。 干隆皇帝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要觉得雍正爷宽仁谁也拿他没办法,他自己宽仁就宽仁,皇帝宽仁对底下没坏处,对他们这些只想赚钱的商贾来说更是只有好处。 众人推杯交盏觥筹交错,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昨儿杭州城来了位不得了的贵人,出手就是京锞,估摸着京城那边觉得明面上两个钦差不够,这是暗地里又派了个钦差过来。」 旁边人笑道,「听说皇上近来很是提拔他那小舅子傅恒,难道是把国舅爷送到杭州添资历来了?」 「毛头小子,不足为惧。」上首之人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满城的人都看到他出入杭州城,以为带了个小孩儿就能遮掩身份,谁家出门带那么小的孩子?」 「就是,他刚进城就到处找儿科圣手,莫不是带了个病秧子过来?」刚才说话之人笑的更加不知收敛,「听说那个傅恒和富察氏的其他人关系不好,该不会带的是他哪个侄子,想趁机把那小孩儿弄死在杭州吧?」 此话一出,席间又是一阵闹笑。 第81页 至于被「傅恒」带来当掩护的工具娃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不重要哈哈哈哈哈。 第38章 * 画舫里热热闹闹,不管在座这些人私底下关系如何,在面对朝廷的时候态度都极为统一。 他们在京城都有关系,傅恒被皇帝看重的事情不是秘密,至少略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那小子最近很少出现在紫禁城里。 身为御前侍卫却不在御前当差,必定是被其他差事给耽搁了。 皇帝自以为掩饰的好,在他们眼里跟没掩饰一个样儿。啧,年轻人就是不行。 宴席上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正欢,外面有人进来在主家耳边说了两句,主家立刻抬手压下喧嚣,「诸位,国舅爷大驾光临,咱也不能失礼是不是?」 此话一出,场上又是一片闹笑,只是这次笑完就赶紧把席上乱七八糟无关人员赶了出去,不敢在「国舅爷」面前有放肆之举。 他们笑话那是在私底下,明面上谁敢和皇亲国戚过不去,他们又不是不要命了。 皇帝派傅恒替他微服私访,没准儿这就是下一个高斌。 哦,不对,人家傅恒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比高斌的关系还要近一层,这一旦开始起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那高斌是宫里高贵妃的父亲,皇帝刚登基就将高贵妃母家由内务府包衣抬入镶黄旗,一大家子都跟着飞黄腾达。 高斌也不是光靠着女儿来升官,人家自己有本事,雍正朝调两淮盐政使的时候办差办的好,雍正皇帝甚至让他兼任江宁织造。 江宁织造多大的肥差啊,当年曹家的风光整个江南地界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雍正爷能让高斌当江宁织造,足见那人是有真本事。 高斌在盐政上办的好,雍正爷又让他当江南河道总督,这些年治河治的好,想必接下来就是两江总督这样的地方大员。 听说那个傅恒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更可怕的是还会做人,和他相处过的人都说好,这要是不能平步青云他们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不过钦差不是那么好当的,年轻人出门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适当的吃点亏没坏处。 吃亏是福嘛哈哈哈哈哈哈。 弘曕跟着哥哥出门遛弯儿看风景,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就意识到不对劲儿,「哥,附近是不是有人在盯着我们?」 和亲王面色如常,「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来请咱们去玩了。」 弘曕:??? 「哪儿来的冤大头?」 小豆丁煞有其事的晃晃脑袋,对即将上钩的倒霉蛋们报以深切的同情。 直钩钓鱼都能钓上来,可见自大有多害人。 小果亲王感慨了两句就什么都不管了,看他哥这反应肯定不会吃亏,既然他们不会吃亏,那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看戏了。 感谢皇帝老哥这几年的不着调,要不是他让江南这些乡绅富户放松警惕,那些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什么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先养肥再杀掉,招式老套但好用,不愧是他哥。 不一会儿,几个长随打扮的中年人停在他们面前邀请他们去画舫敷衍,理由找的很好,再过几天就是上巳节,城里城外都会有各种宴席,主人家看见合眼缘的就会邀请,这事儿在他们杭州府很常见。 没办法,有钱就是这么豪横。 和亲王看看湖里飘着的画舫,不用想都能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那种群魔乱舞场合不适合小孩子去,还是他只身去闯比较好。 古有关公单刀赴会,今有弘昼只身闯关。 好! 弘曕:╰_╯ 好个屁! 说好带他出来玩,好戏开场却把他挡在外面算怎么回事?他年纪小就不能现场看戏吗? 事实证明,年纪小就是不能现场看戏。 和亲王把弟弟交给侍卫,转头斗志昂扬的上了小船,看样子不像是去赴宴,更像是去干架。 小豆丁扭头看向身材高大的侍卫,「让五哥自己去可以吗?万一那些人把他绑了怎么办?」 侍卫听到这话乐的不行,「小爷放心,五爷身边有其他侍卫跟着,只有五爷绑别人的份儿。」 他们好歹是千军万马拼出来的王府侍卫,比不过御前侍卫还能比不过富家大户的家丁? 小果亲王看着跟着他哥一起上船的随从们,托着脸遗憾的嘆了口气。 也是,那么多王府侍卫跟着,谁被绑了他哥都不会被绑。 虽说御前侍卫更有前途,但是御前侍卫一共就那么多,还都是满洲大族关系户的跳板位置,当不上御前侍卫当王府侍卫也不错。 御前侍卫有品级,王府侍卫一样有,按照亲王的规格,王府应设长史一人,一等护卫六人,二等护卫六人,三等护卫八人,四品典仪二人、五品典仪二人、六品典仪二人。 一等侍卫从三品,二等侍卫从四品,三等侍卫从五品,比御前侍卫也差不了太多。 和亲王身为皇帝的亲弟弟,他府上的一等侍卫比寻常御前侍卫都得脸,说是千军万马拼出来的一点儿也不为过。 和侍卫相比,品级更高的长史却没那么吃香。 侍卫属官可以是王爷自己决定,也可以是皇帝来选,但是长史只能皇帝来定。王府的长史身上都兼着其他官职,只有在王府的主子搞事儿的时候才有存在感。 第82页 如果搞的事情不涉及原则,长史就是给王爷背黑锅的,如果搞的事情涉及原则,长史就是皇帝派去盯梢儿的,反正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活儿。 给寻常王爷当长史费脑子,给和亲王当长史费命,弘曕不知道和亲王府的长史是哪个倒霉蛋,反正他一次都没见过。 小豆丁等不到他哥的回心转意,只能老老实实在岸边玩。 留在外面也挺好玩,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看见什么都是新鲜的,没一会儿就把画舫里的臭哥哥忘的一干二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恋恋不捨的回暂住的地方。 和亲王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看到小老弟那依依不捨的样子还是把他的事情放到后面,「外面有什么?怎么那么捨不得?」 小果亲王夸张的张牙舞爪,「哥,你知道湖边卖画的是谁吗?是板桥先生郑燮!」 和亲王想了想,「是二十一叔提到过的才子?」 「是他是他。」弘曕点头,面上还带着些恍惚。 和写了四万多首诗都没能在文学史上留下一席之地的皇帝老哥相比,郑板桥的成就就大多了,没想到来趟西湖就能见到历史名人,这趟真是值了。 和亲王不明白见着个郑板桥有什么值得开心的,臭小子连字都没认全,他懂诗词书画吗? 小豆丁撇撇嘴,「我不懂,但是这不耽误我觉得他厉害,二十一叔那么有文化的人都觉得他厉害,是我说他不厉害就不厉害的吗?」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也上语文课本啊! 和亲王懒得和他掰扯那么多,他有别的事情要说,「你知道那些乡绅富户以为我是谁吗?」 小豆丁抬头,「咱们的身份暴露啦?」 「暴露了,但是没全暴露。」和亲王表情古怪,「他们以为我是傅恒。」 弘曕:!!! 「我呢我呢,他们以为我是谁?」 和亲王的表情更加古怪,「你啊,你是傅恒准备弄死在杭州的侄子。」 弘曕:??? 「不是吧,傅恒脾气那么好,他侄子犯什么事儿了能让他都忍无可忍?」 他才多大,犯事儿又能犯什么事儿,那些人没病吧? 家里有钱就去抓药吃,免得大庭广众下发疯丢人现眼。 和亲王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傅恒,旁敲侧击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他们的猜测还挺有道理。 要不是他知道他是谁,他都以为皇帝真的派傅恒来微服私访了。 小果亲王听完也感慨的不行,他以为俩哥哥的脑补本事已经出神入化,没想到高手在民间,没有最厉害只有更厉害,「所以,哥你打探出来有用的东西了吗?」 和亲王嘚瑟的挺直腰杆,「那当然,我是谁,我是你无所不能的哥哥。」 小果亲王:盯—— 和亲王停止嘚瑟,「好吧,我承认,那些人自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根本不把我这个『钦差大臣』当回事儿,想打听点东西还不容易?」 画舫里的聪明人不多,多是几杯酒下去就不知道天地为何物的蠢货,这种人肯定没本事和官府勾结,排除掉这些糊涂蛋,剩下的一个一个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要处理赈灾粮必须得有粮铺,有能耐吃下那么多粮食的粮铺并不多,他们顺着粮铺往上查也能查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小果亲王很给面子,「五哥威武!」 和亲王煞有其事的抬手,「淡定淡定,这才哪儿到哪儿。」 等他把官商勾结的官和商都揪出来,到时候再夸他也不迟。 正当和亲王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巡抚衙门那儿出事了。 卢焯受贿一案铁证如山,事发之后他主动认罪,且退还了所有赃款,但是能不能从轻发落要皇帝发话,德沛和旺紥儿的定罪摺子写的清清楚楚,按律就是当斩。 然而不知道消息怎么泄露了出去,摺子还没离开杭州城,巡抚衙门外便聚了数千百姓来给卢焯喊冤。 这下事情就大发了。 历朝历代都忌讳百姓聚在一起搞事情,皇帝那边正发愁民间各种邪.教聚集百姓上香作乱,这边朝廷官员就弄出了同样的事情,事情一旦传到京城,江南所有的官员都得吃挂落。 巡抚衙门里,闽浙总督德沛的脸都绿了,旁边副都统旺紥儿的脸色也阴沉的不行,只恨他们没在罪证收集完就把卢焯押送回京。 这下可好,想走都走不了。 衙门不远处的酒楼雅间,和亲王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不对劲,很不对劲。」 百姓向来痛恨贪官污吏,没道理贪官变成他们的父母官就反过来求情,头顶的父母官是个贪官他们应该更气愤才对。 现在这些百姓的确很气愤,但是气愤不是对着卢焯,而是对着给卢焯定罪的官府,这是什么道理? 小果亲王咽下口中的点心,「卢焯是被栽赃陷害的?」 和亲王摇头,「不会,他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不可能是栽赃陷害。」 小果亲王指指外面的百姓,「那这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再看看。」和亲王挪到窗边继续看,他以为巡抚衙门很快会派人出来安抚百姓,但是没想到百姓非但没有消停还更加冲动,为首的甚至不管不顾的往衙门里沖。 第83页 这种事情一旦出现第一个往前沖的,后面就会有数不清的人跟上,衙门的兵丁完全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往衙门里沖,等他们反应过来要稳住情况,卢焯已经被抢出了大牢。 不说别人,卢焯自己都是懵的。 他在牢里饱受内心的煎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想当年他也是有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宏愿的官,这么些年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他觉得他也算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为什么沦落到身陷囹圄的地步呢? 一步错,步步错。 卢焯已经做好被处斩的准备,万万没想到他蹲个牢房还能有人来劫狱。 不是,他现在被处斩只是斩他一个人,被劫狱再被抓回来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啊! 苍天啊!谁要害他! 酒楼雅间,正在紧盯状况的兄弟两个都傻眼了。 「哥,我在做梦吗?」小果亲王恍恍惚惚,「我怎么看到一群人冲进巡抚衙门还抢了个穿着囚服的人跑了?」 第39章 * 小果亲王震惊的看着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的百姓,一瞬间感觉他们不是在大清,而是在《水浒传》的世界。 劫狱啊! 光天化日之下的劫狱啊! 长见识了! 和亲王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这种场面,傻弟弟只顾得惊嘆,当哥哥的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出门之前皇帝老哥就和他说江南很乱让他当心点,他当时还想再乱能乱哪儿去,来到江南后发现四处祥和安乐,那些满肚子坏水儿的商贾也骗不过他,于是警惕心更是趋近于无。 然后百姓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的劫狱就把他给打醒了。 江南的确很乱,乱的超乎他们的想像,大白天的就敢聚众闯巡抚衙门抢走犯人,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造反? 和亲王冷静下来,等外面闹事的百姓散去之后立刻带弟弟回去,他得给皇帝老哥好好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德沛和旺紥儿的摺子他管不着,他自己的摺子怎么写他说了算。 朝堂上下都知道卢焯是个能臣,鞠躬尽瘁兴除利弊,去哪儿都能干出一番政绩,在百姓中声望颇高。 现在看来那傢伙声望的确高,高的百姓拼着不要性命也要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 简直离谱。 巡抚衙门里的德沛和旺紥儿也在忙着亡羊补牢,旺紥儿带兵前去追回卢焯,还要捉拿涉事之人,德沛则是笔走龙蛇写请罪摺子,急的恨不得笔尖都在冒火星。 当今圣上主政宽仁不假,但是在面对贪官污吏的时候绝不手软,虽不像雍正爷那样动不动就抄家,但让他逮到最少也是个革职充军。 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卢焯收受贿赂好像是个开始,没几天地方的弹劾摺子便雪花似的飞到养心殿的御案上,弹劾谁的都有,总督、巡抚、布政使、提督学政这些地方大员人人自危。 德沛是宗室皇亲,经历过康熙、雍正两朝还能安安稳稳做官的宗亲都不是傻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事儿和干隆皇帝分批召见各省长官脱不了干系。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不是只见总督巡抚之类的长官,其他官员也都挑着召见,在具体诏书没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他要见的到底是一把手还是二把手三把手。 布政使、提督学政均为总督、巡抚的属官,每省各设一员。布政使分管全省的财赋和人事,学政掌管学校政令,考核师生勤惰、业绩及升降,官职不如总督、巡抚,但是重要性并不比总督、巡抚低。 上行下效,一旦上头的官员步入歧途,一省之吏风必坏,底下的百姓变会遭殃,所以掌管地方军政民事的官员都得是皇帝的亲信。 地方官之间互相牵制,一把手想换个更好的地方当一把手,在地方历练够了还想回京指点江山,二把手三把手也想往上爬一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当上一把手了。 如今各省官员多是雍正爷在位时指派的,雍正爷走的匆忙,当今圣上登基时全靠张廷玉、鄂尔泰等辅政大臣的辅佐才能熟悉政务,自然不会那个时候进行大的调动。 他连亲信都没来得及培养,调动什么调动? 几年过去,朝中大臣什么德性皇帝已经一清二楚,地方官员哪个能用哪个不能用皇帝也看的七七八八,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个卢焯受贿,简直是瞌睡了就给他送枕头,他不发难才怪。 都觉得当今圣上是个好糊弄的无能皇帝,真正接触过才知道他比雍正皇帝还不好相处。 你说你们图什么? 德沛一边写一边嘆气,虽说按照辈分皇帝得喊他一声堂叔,但是他这个叔叔已经和皇帝远的很了,干隆皇帝是太.祖努尔哈赤一脉,他是庄亲王舒尔哈齐一脉,同姓爱新觉罗也不耽误他担心皇帝把他革职查办。 只是办差不利顶多是训斥几句,现在是乱民冲进巡抚衙门把已经定罪的犯人给劫走,往小了说是他处理不当,往大了说就是民变造反。 任期内出现民变,之前再多功劳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被牵连到连官都做不了,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上请罪摺子先把事情说清楚,等别人上摺子他们再辩解那就晚了。 卢焯也真是的,平时办差尽心尽力,怎么看怎么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结果不吭不响收受贿赂也就罢了,还弄得百姓为他劫狱生乱。 第84页 这算什么?以民意来挟持朝廷? 也就是当今圣上不喜严苛酷刑,换成雍正爷在世,连卢焯带那些劫狱的百姓一个都别想活。 德沛写完请罪摺子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和请罪摺子相比,卢焯的定罪摺子已经不重要了。 人已经被乱民给劫走,定什么罪都不管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人抓回来。 杭州城外,卢焯也在苦口婆心的劝百姓把他送回大牢。 收受贿赂只需要死他一个,掀起民变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自己死不足惜,不想牵连家人跟着一起死。 各位父老乡亲,他贪污受贿铁证如山,真的没必要为他搭上性命,赶紧把他送回大牢将功赎罪吧。 自古以来百姓都痛恨贪官,然而卢焯当浙江巡抚的时候干的太好,把他抢出来的这些百姓不信他是个贪官,认定了他就是被官府里的奸人栽赃陷害的好官。 卢大人来浙江当巡抚,嘉兴府的的银米赋税减了十分之二,米税也给他们免了,盐价比以前低,学堂招收学生也没以前那么多要求,只要家里有余粮就多能送娃去读书,他们这些人受了好处,不可能看着青天大老爷白白蒙冤。 卢大人离开浙江之前主持修筑即将垮塌的尖山大坝时和民工同吃同住,为了防止水患差点死在坝上,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官,定是他们青天大老爷太清廉了被同僚陷害,所以才落得现在这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他们已经大逆不道的把卢大人抢了出来,大不了就是进京告御状,巡抚衙门总高不过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老爷。 卢焯面对百姓的打抱不平羞愧难当,曾几何时他真的是治下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当不起百姓的称赞。 他也看出来了,这些百姓背后没有主使,单纯就是想救他才去闯巡抚衙门,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莫名其妙就演变成了劫狱。 他们在巡抚衙门的时候或许有人推波助澜,事到如今想找那些趁机挑事儿的人也不好找,只能想办法把这些无辜的百姓摘出去。 他死就死了,要是临死还连累无辜的百姓和他一起死,他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卢大人不止一次痛恨自己当贪官都不会当,他要是个纯粹的恶人,百姓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要是个纯粹的好人也行,直接根源上解决现在的困境。 现在可好,哪个都当不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官员名声太好也不尽是好事,卢焯这边和百姓对着哭,然而不管他说什么,群情激奋的百姓一概不信。 他们的青天大老爷一定是怕他们被官府责罚才这么说,他们要是这么容易就被骗过去,岂不是对不起大老爷前些年为他们干的实事? 不信,说什么都不信。 卢焯的眼泪哗哗的留,他知道不能怪百姓,只能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走岔了道还连累全家跟他一起受难。 杭州府驻军上万,莫说他们不想造反,就是想造反也打不过驻扎在城外的官兵。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呜呜呜呜呜。 朝廷的军队分八旗兵和绿营兵,八旗是朝廷主力,满八旗、汉八旗、蒙古八旗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万兵马,一半左右驻扎在京畿附近拱卫京城,称为京营八旗,,另一半则分别驻扎在边防各省,由各地的镇守将军管理。 和八旗军相比,绿营军的数量庞大,乃是前朝投降的军队改编而来,打仗的时候辅助八旗军作战,一应待遇都不如八旗军。 各省情况不同,驻扎的军队也不尽相同。 朝廷的兵力主要集中在京城、西北、西南、华南等地,内陆各省和东北一带的驻军相对少了很多。 京师乃是重中之重,直隶境内的八旗军、绿营军足有十几万,西北一带民风彪悍,边防要塞不容轻忽,山西、甘肃两地的驻军也快有十万人。 早年间闽浙、两广、云南藩王势大,为了防备藩王造反,朝廷在南方各省的驻军分别有十几万,自从康熙爷平定三藩,南方这边的兵力也渐渐减少。 对朝廷来说,兵马不是越多越好,养军队费钱,太平年间除了必要的军队,其他开支都是能省则省,留够剿匪和维护治安的兵力足矣。 可杭州乃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这儿可是有杭州将军的啊。 旺紥儿很快调集兵马追上来,脸色黑沉恨不得把乱民连带卢焯全部就地正法,偏偏他要考虑怎么和皇上汇报不能大开杀戒。 官兵将劫狱的百姓和卢焯团团围住,旺紥儿握紧马鞭,还没来得及放狠话,人群中的卢大人便冲出来噗通一声跪下,「罪臣卢焯自知罪无可赦,求皇上开恩放过无知百姓。」 旺紥儿没那个心思给他传话,他只想让卢焯扭头看看他口中的「无知百姓」听见他的话是什么反应。 让他求情,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酷吏吗? 卢焯看到旺紥儿的反应心道不好,正要开口安抚百姓,身后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休想动我们卢大人」。 旺紥儿:「无知百姓?」 呵。 第40章 * 手无寸铁的百姓不是官兵的对手,旺紥儿只是不敢大开杀戒不是不敢杀人,再加上卢焯拼命拦着不让百姓和官兵起冲突,最终险而又险才没闹出人命。 第85页 着实让卢焯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受贿事发被抓进大牢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旺紥儿冷着脸将卢焯和犯事儿的百姓全部带回军营,那么多百姓巡抚衙门关不下,先把人带到军营关押再把卢焯扔回巡抚衙门大牢。 不,回去立刻安排人将他送到京城定罪,坚决不给这帮刁民留第二次劫狱的机会。 卢焯自知理亏,也不敢在旺紥儿面前给那些百姓求情,只在临行前求见主管他受贿一案的闽浙总督德沛,希望德沛能看在百姓受他蒙蔽的份儿上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德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现在知道为百姓说话了,收贿赂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百姓? 德沛和卢焯年龄相仿,都是康熙年间就开始混迹官场、在雍正朝备受皇帝重用的地方大员,不会不清楚皇帝对贪官的痛恨。 当今圣上主张宽仁,但是在在打击贪官污吏肃清吏治方面也绝不手软,他们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怎么就被那些银钱给迷了眼? 他审这件案子的时候就觉得可惜,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卢焯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最开始不过是民间两家打官司,其中一家为了打赢官司便向知府行贿,就是那个在狱中畏罪自尽的嘉兴知府杨景震,同时还拖杨景震给卢焯送钱,希望通过上下打点来保证官司不会输。 这事儿的结果很明显,泄露之后被都察院闻风上奏,整个大清的官员都跟着胆战心惊。 原本好好的一个青天大老爷,朝堂内外赞不绝口的清廉好官,愣是被几千两银子给毁了,他对得起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吗? 德沛不明白卢焯为什么会鬼迷心窍收受贿赂,在他过来查案之前,他一直以为朝中弹劾卢焯贪污受贿的是在瞎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铁证如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光卢焯等贪污受贿的官员要回京受审,他自己也沾了一身的腥。 雍正爷痛恨贪污腐败,继位后特意给官员多了份养廉银,本意是用高薪来让官员养成廉洁的习性避免贪污,因此养廉银比俸禄多的多。 虽说根据各地富庶程度不同养廉银数额也有不同,但是通常都是官员俸禄的十倍到一百倍。 如巡抚级别的官员,一年俸禄为一百五十五两,养廉银便能达到一万两,这些钱取自地方的火耗或者税赋,但是总体情况还是比让官员肆意勒索要好的多。 朝廷给的养廉银如此丰厚,再小的官也能过上比寻常百姓优渥的生活,雍正爷以为这样就能从根本上杜绝官员腐败,没想到底下的官根本餵不饱,朝廷给他们再多银子他们也不知足。 清廉的官不用养廉银也是清官,贪官有再多银子也还是贪。 的确有那些本来不想搜刮百姓的官员因为有养廉银而不用为了生计不得不到处搜罗钱,但是事到如今,皇上怕是只能看到那些越养越贪的官。 火耗归公,以火耗银为养廉银,各省自己掌握火耗银,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花起来更是肆无忌惮,反正什么事情都能从火耗银里拿钱,实在不够上报朝廷就是。 地方官没有因为养廉银而变清廉,依旧能在钱粮上打主意。 他之前在京城办差,到地方上还没几年,可这几年的时间已经让他看清了地方官如何盘剥百姓。 火耗银子归公,官员无利可图自然不会再因为徵收火耗来欺压百姓,但是他们可以藉口粮食成色不好来让百姓多交粮。 田赋可以用钱交纳,经手官员就任意把钱价压低,市价二千文合一两银子,他可以定为二千四百文合一两。 田赋上缴有一定数量,通常缴到八成就算完成了任务。 如果有水灾、旱灾等天灾发生,明明收成是八成还可以报五成,实际收上来的和报上去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多出来的那些全都跑地方官腰包里去了。 只要当官的想,他们有无数个理由去搜刮银钱。 不怪雍正爷在位时严刑峻法,他要是皇帝他比雍正爷还狠。 德沛摇头嘆息,送走卢焯后立刻回书房继续忙活。 今天有百姓敢冲进巡抚衙门抢人,明天就有人敢造反,不赶紧把事情压下去,接下来丢官的就是他。 不知道和亲王有没有往京城送消息,那边不和他联繫,他也不好擅自主动,只能抓心挠肝的等。 和亲王的确往京城送了消息,但是他依旧不准备和巡抚衙门里的钦差碰面。 他们各干各的,之后如何全看皇帝的意思,现在碰面没用也没必要。 和亲王义正言辞的解释了一通,扭头继续忙他自己的事。 小果亲王觉得他们家老哥纯粹就是被钱迷花了眼,只想挣钱别的什么都不想管。 贪官污吏为什么杀了一波又一波,因为大家都知道钱是好东西,没有人会把到手的钱往外推。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但是出来走一遭就能看出有钱的商人绝对和地位低不沾边。 飢饿的盛世,这个评价还真不冤枉。 小豆丁嘆了口气,蹲在门口继续听他哥和别人说事儿。 论心态还得看他哥,刚才在外面气的要死,回来写完信又能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他就不行,他现在还是很气。 第86页 虽然不知道在气什么,但是就是很气。 和亲王看着他弟跟河豚一样气鼓鼓,一边笑一边让厨房给他做碟糖果子让他端出去吃。 心情不好就去吃东西,吃着吃着就不生气了。 小豆丁:…… 更气了! 和亲王把弟弟打发到门口玩,看着面前箱子里的金银啧啧称奇。 他身上有个正白旗满洲都统的职位,有差事不光可以指使王府的人,正白旗的旗人也可以用,派来江南经营商铺的就是正白旗下的包衣。 旗人大多看不起经商务农,但是入关那么多年,八旗人家生的孩子越来越多,早就不是当初人人都能当官当兵的时候了,有人为了面子宁肯在家喝西北风也不愿意出门干活,自然有人为了谋生而经商务农。 和面子比起来,还是吃饱肚子更重要。 「铺子里的东西那些富家大户都喜欢的紧,不光一出来就卖了个精光,那些家里有商铺的人家还提前和咱们铺子洽购下一批货物,说是不在城里和咱们抢生意,他们去别处赚个辛苦钱。」 前来汇报情况的管事带了十多个大箱子过来,除了一个箱子里是他在江南採买的各种小玩意儿,其他每个箱子里都是满满当当的金银。 他们铺子里的东西卖的贵,但是越贵那些富家大户就越爱买。 有钱人家的跟风非常可怕,他们铺子刚开的时候门可罗雀,自从京城那边传出来王公贵族都在下一种他们没见过的棋,铺子里的客人就再也断过。 原以为京城的王公花起钱来不管不顾,到江南待过之后才更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不把钱当钱。 之前的进项每个月都会封箱运往京城,眼前这些只是他们这个月的收益,这还是最近查官员贪污当官的不敢大肆花钱之后的结果,如果官场不出乱子,他们的进项能比现在翻一番。 这还只是他们一家铺子,他们的生意甚至不能在街上排进前三。 和亲王转眯了眯眼睛,心道这些人还是过的太好了。 他们要是凭本事挣钱那也没关系,能挣钱是人家的本事,朝廷再不讲理也不能硬抢,可是他们花钱花的那么肆无忌惮还去抢老百姓的救命粮,这就说不过去了。 拿赈济粮还想让朝廷免除他们的各种赋税,做梦呢? 真要免去商人身上的各种赋税,不如先把农户身上的粮税给免了,欺负人家只会种地不会哭? 和亲王捏捏拳头,回到书房继续奋笔疾书,怎么和朝臣扯皮那是皇帝的事情,他只负责把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汇报上去。 全京城都知道他混不吝不讲理,那就让他们看看他还能更不讲理。 弘曕踮着脚尖看他哥又在胡扯什么,看到上面笔走龙蛇的草书后立刻放弃。 他现在认字本来就是连蒙带猜,通过上下文大概能读懂,让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那正确率简直惨不忍睹。 板板正正的字尚且如此,让他看草书真是太难为他了。 和亲王洋洋洒洒写完好几张,让人把信和装满金银的箱子一起送回京城,人赃俱获、啊不、钱和信一起送上去,皇帝老哥肯定能和他感同身受。 京城,干隆接二连三收到江南传来的奏报,表情黑的能滴出水来。 张廷玉、鄂尔泰、讷亲等人传着看完那些摺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和亲王的密报乱七八糟可以不看,其他几封却不能不管。 同时浙江地方官,摺子里写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一个说田地歉收百姓困苦,一个说岁丰时和收上来的赋税比往年多三成,还有百姓冲进巡抚衙门劫走犯人的请罪摺子。 摺子写成这样,必定有人在撒谎,或者都在撒谎。 张廷玉看着奏摺上大大的「放你的屁」四字硃批,默默将东西推到鄂尔泰手边。 能把自诩文雅的当今圣上气到这种程度,这事儿妥妥得闹大。 鄂尔泰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把摺子推到讷亲那里。 老张不想出头,他更不想,讷亲是军机处新贵,他们都没有打压新人的习惯,今天让讷亲先说。 讷亲:??? 第41章 * 卢焯受贿的案子拖了三个月多,直到六月才结案,卢焯被拟为绞刑,俟秋后处决。 那些劫狱的百姓没有受到牵连,皇帝亲自下诏书说百姓闹事是德沛和旺紥儿办案的手段不合理,不轻不重的敲打他们一番,令他们不准刁难为首的百姓,然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百姓力保也没用,受贿就是受贿,皇帝考虑到卢焯的政绩和才干已经网开一面没有判斩立决,再要给他求情就过分了。 和亲王撇撇嘴,以他对他们家皇帝老哥的了解,这时候不杀,等过些天又想起来卢焯的好,到秋后了估计也不会执行绞刑。 没办法,谁让卢焯真的有本事呢。 弘曕抬头,「那到秋后了怎么办?」 和亲王撇撇嘴,「到秋后了就找理由呗,随便什么理由改判充军流放,过个几年再把人召回京,要么老老实实当官要么去死,不信他还敢贪污受贿。」 小豆丁哼唧一声,「那可不一定。」 学坏容易学好难,想让贪污过的人变清廉肯定比登天还难,大白天的做什么美梦呢? 和亲王手心发痒,到底还是没忍住给了臭弟弟一个脑瓜崩,「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第87页 弘曕:qaq~ 小豆丁捂着脑袋去旁边疗伤,不想搭理自欺欺人的臭哥哥。 可惜他们现在在马车上,想躲也躲不开,没一会儿就又凑过去说悄悄话了。 卢焯的案子一直没有定下来,他们便一直在江南没回京,和亲王的理由非常充分,万一案情再有反覆怎么办?难道要他再大老远跑南边一趟? 案子能在三个月内结案和亲王居功甚伟,要不是他死活拖着不回京城,干隆也不至于天天和朝臣吵架。 回京一样是先走水路再换陆路,一路上安安稳稳没有任何变故,小果亲王很是遗憾,「五哥,为什么没有山贼打劫我们?」 话本上但凡主角出行就少不了山贼街道的剧情,如果主角是进京赶考的书生那就更有戏剧性了,山贼街道几乎是百分百会出现的剧情。 占山为王的山贼们凶神恶煞形似李逵,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仓皇逃进深山,这时候山里肯定有个漂亮的狐女或者落难的大家闺秀在等他。 和亲王额角青筋直冒,「出门一趟好的不学专学坏的,那些酸书生写的话本子记那么清楚干什么?」 小豆丁干笑两声,乖乖坐在那儿不说话了。 和亲王继续骂骂咧咧,「话本子里写的都是假的,能吃的膀大腰圆的人不会傻不愣登跑去当山贼,只有走投无路才会铤而走险和官府过不去。」 话本子里的山贼膀大腰圆,现实中的山贼却多是瘦骨嶙峋,长时间吃不饱肚子恨不得走一步晃三晃。 而且官府定期会清剿贼寇,他们走的是官道,不会有笨贼胆大包天来官道上抢劫。 小果亲王老老实实挨教训,掀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 天气渐热,官道两边的田地种满庄稼,只是地上的麦子长的稀稀疏疏,麦穗儿长的比小孩子用的毛笔头大不了多少,怎么看怎么不像丰收的样子。 他记忆中的六月应该是麦浪起伏一片金黄,现在这田地远看勉强称得上「麦浪起伏」,近看实在说不出那几个字。 因为后世的小麦都是改良后的品种? 跟在后面的护卫看他对麦穗感兴趣,去田里揪了几个麦穗递进马车,他们虽说不务农事,但是也能看出来这地方今年的收成不会好。 和亲王把送上来的几个麦穗搓开,看着里面寥寥无几的麦粒嘆道,「江南年年报歉收,河南直隶年年报丰收,偏偏江南那边没受灾,河南直隶这边收成真不好,这都是什么事儿?」 弘曕收回视线,「他们如实上报不好吗?为什么好的说不好,不好的反说好?」 「不如实自然有不如实的小九九。」和亲王拿出手绢将麦穗装好,准备拿回京城给他们皇帝老哥看,「田里收成好,吏部考功的时候就会给他们评上等,田里收成不好,吏部考功只能记个『政绩平平』。可政绩好,当年要交的粮食赋税就多,政绩差,民间的赋税就能少收几成。实惠名声只能二选一,具体怎么上报得看地方官想要什么。」 小果亲王表情复杂,「那皇帝就只能蒙在鼓里任地方官欺骗?」 「怎么可能?」和亲王夸张的回道,「地方官相互牵制,有人敢造假就有人能弹劾,不是所有人都能打点的漏不出消息,就算打点好关系他们也不敢报的太过分。」 上下打点关系要花钱,要是从赋税里抠出来的银子还不够打点关系,地方官也不会费老鼻子劲儿去给别人送钱。 再说了,皇帝又不傻,地方官嘴里没有实话,难道所有的地方官都没有实话?那也太小瞧皇帝的本事了。 就算地方官不靠谱,他难道不会派亲信下来视察? 他这次干的就是微服私访的活儿,来南方转一圈,顺道巡视各省藩政,一般这种差事都是四五十岁的稳重大臣才能干,他能顶着钦差的名义出来纯粹是命好。 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的亲弟弟。 不过人家大臣能当钦差之后肯定会更受重用,他这就算了,就算皇帝老哥敢用他也不敢干,他怕哪天因为太有本事被找个藉口圈禁起来。 弘曕:…… 自信是好事,但是太自信了也不太好。 和亲王顿了一下,「你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继续听我说。」 他怎么就太自信了?分明是很理性的评价。 这次出远门说是微服私访就是微服私访,三个月过去了也没见他暴露身份,这不是有本事是什么? 不是他自夸,他隐藏身份简直一绝,现在在那些江南的乡绅眼里他还是傅恒呢。 这一路上要是暴露身份出行,他们肯定什么都看不见,到哪儿都是听地方官吹嘘政绩。 微服私访也有微服私访的敲门,要是出门就煞有其事的像个钦差大臣,满口官腔官调,就算没穿官服大家也知道他是官,这种钦差一看就不机灵,傻子才跟他说实话。 入城看桥樑道路邮传驿站,这是表面功夫,但是如果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当地的地方官十有八九不是好官。 想看文教就去学宫,想看兵力就去军营,想看地方父母官是不是有慈悲之心就去养济院,实心做事的父母官肯定会把各种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要是哪个好官治下文治武功一片混乱,谈起政绩的时候不用想肯定全是吹牛。 这些不用问,用眼睛就能看出来。 第88页 好钦差还要像他一样顺着别人的想法,被人乐意给他安什么身份他就是什么身份,虚与委蛇丝毫不带怕的。 钦差必须得是聪明人,还得是非常聪明的人,前段时间有个钦差去陕西微服私访,大概是和百姓说话的时候太平易近人,差点让拐子全给拐去卖了。 当然,后来那群拐子也没逃掉。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竟然该掳卖人口,还是青壮年劳力,不判个凌迟都对不起他们那么大的胆子。 由此可见,就算是聪明人也可能会阴沟里翻船。 他不一样,他出门就算带个拖后腿的娃也不会被拐子盯上。 平时和那些乡绅勾心斗角,抽空再去别处赏景游玩,遇上渔樵耕读还能闲聊几句,对方打鱼他也打鱼,对方是樵夫他也可以是樵夫,对方种地他也种地,对方是读书人,嘿,他那么多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 弘曕长嘆一声,捂住老哥的嘴打断他的夸夸其谈,「哥,这话你留着回宫和四哥说,我听不懂。」 想听的就能听懂,不想听的就听不懂,他年纪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和亲王哼了一声,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这都是人生经验,关系不够亲近他还不说呢。 小果亲王白了他一眼,不想听他那些长篇大论,掀开车帘去车辕上和赶车的侍卫说话去了。 他哥这说起大道理来一套又一套,真让他干的时候又只看心情完全不管大道理,理论学的再好有什么用,他不应用到实践上啊! 每次都是:这是第一次微服私访,也是最后一次,反正没有下一次,嚣张一点怎么了? 就这还有脸说别的钦差不聪明? 他自己都不是正经钦差好吧。 临近傍晚,热气被风吹走,坐在车辕上比待在马车里舒服多了。 小果亲王看到不远处的城池眼睛一亮,到城里就能进客栈休息,一整天都在马车上还要听哥哥唠叨闷的他人都蔫儿了。 这年头出门经商有风险,如果晚上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好别睡觉,不然很有可能睁开眼睛就被狼群给围住了。 傍晚要进城的车队很多,和亲王怕出事提前把小老弟拽回车厢,掀开车帘竟然还看到一支外国商队。 和亲王:??? 「谁准他们来这儿的?」 小果亲王很好奇,他这辈子除了如意馆的西洋画师还没见过别的洋人呢,「怎么了怎么了?」 和亲王让侍卫去打听外面那支外国商队是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然后才皱着眉头解释道,「大清律例,洋人只能在广东沿海交易,若擅自闯入其他地方,朝廷便有理由将他们驱逐出境。」 大清和准噶尔的贸易尚且四年才许他们来一次,还必须和罗剎国商人错开时间,那些商人能在广州港停留已经是朝廷开恩,擅自闯入直隶未免得寸进尺。 不多时,派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回来,「爷,他们说他们是进京告御状的。」 车厢里的兄弟俩齐齐转头,「什么?」 进京告御状?没听错吧? 第42章 * 洋人进京告御状,这听上去可真是太稀奇了。 弘曕掀开车帘往外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洋人要进京告御状,「五哥,他们要告什么状?」 和亲王嗤笑一声,让侍卫再探再报,然后放下帘子回道,「说是在广州交易的时候被官府欺负,要来找皇帝评理。」 小豆丁感觉他哥这语气不太对,立刻坐好准备听故事,「哥,请细细说来。」 「待会儿安置下来再和你说。」和亲王让弟弟在马车里好好待着,他自己待不住,索性掀帘子亲自下去看看情况。 他们马上就到京城,虽说城里的百姓经常见到洋人,但是洋人的活动范围有限,除了城里的百姓很少有人能见着西洋面孔。 现在城门口那么堵,十有八九都是挤上来看热闹的,站岗的卫兵挡都挡不住。 小果亲王可怜巴巴的看着外面,他哥出去不带他,他只能老老实实在车厢里待着。 微服私访的钦差大臣都差点被拐子拐走,他这模样那么优秀,被拐子盯上的概率更大,没准儿这边刚下车再一睁眼就出现在山沟沟里了。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他还是别作了。 马车顺顺利利进城,洋人的车队还被挡在外面盘问,几个侍卫留在外面跟着和亲王,其他人先进城找客栈住下。 大概城里真的很少见着西洋人,卫兵拿了手续也不敢让商队进,又去衙门喊了能做主的官过来拿主意。 等和亲王就骂骂咧咧的回来,小豆丁已经吃饱喝足换了寝衣,正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后到点就睁不开眼睛,能撑到现在全靠他那控制不住的好奇心。 和亲王打了个哈欠,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洗漱,「睡吧睡吧,明天马车上有的是时间说话。」 他们出门带的人少,住客栈的时候直接住一间,省得赶路赶到一半傻弟弟就被偷走了。 朝廷打击拐卖人口从不手软,但是总有人不要命的非要赚那种脏钱,他们出门在外也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们明天中午就能到京城,路上和那外国商队一道还能现场看戏,他倒是要看看那几个英吉利人进京告御状能告出什么结果来。 第89页 一夜安稳,第二天天刚亮,客栈里的各路商队就动了起来。 弘曕睡的早起的早,他起来他哥也别想睡,愣是在出门之前把想知道的事情都问清楚了。 洋人商队的主事者叫洪任辉,自称是英吉利的四品官,有要事要进京告御状。 不过以他哥的说法,所谓的英吉利四品官是真是假还真说不准,那个洪任辉的汉话很流利,更像是常年混迹在广州的英吉利商人。 其他的和昨天打听出来的没什么区别,就是说他们本来在广州和中国商人进行交易,但是在交易的过程中一直受欺负,所以才到京城来找皇帝评理。 按理说这支外国商队进不了京城,但是这洪任辉在他们这儿待的时间不短,对官场上的各种套路门儿清,从广州坐船到天津大沽口,下了船就走天津知府的路子入京。 倒不是他和天津知府有关系,而是财帛动人心,几千几万两银子砸下去,紫禁城都能主动为他敞开大门。 咳咳,只是夸张的说法,当不得真。 按照规矩商队连天津府都进不去,但是天津知府是个头脑灵活的官儿,众所周知外国商人都很有钱,难得有个冤大头撞上来,不趁机发一笔不义之财简直对不起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官。 于是乎,天津知府对洪任辉说他们的事儿朝廷非常重视,他会向上级汇报,只要英吉利的四品官大人等候通知便可。 这话说出来傻子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洪任辉当即表示要给知府大人五千两银子以示感谢,那天津知府也很给面子的收钱办事,同时不忘说什么他擅自放外国人进京告御状是冒着被革职的风险,让他们办完事儿赶紧走人,要是在京城出了问题他概不负责。 言下之意,他只管把人放进京,事情能不能成他不管。 商人逐利,不见兔子不撒鹰,外国商人也是商人,当然没有扔银子打水漂的道理。 两边扯皮扯了好几天,最终把五千两银子换成了两千五百块银元,先给两千块,事成之后再给剩下五百。 倒不是洪任辉不想继续降价,而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降他连船都下不了就得走海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为了办事儿只能破财免灾。 小果亲王越听越怀疑人生,「不是,那个外国商人要进京告御状,天津知府就这么把人放进京了?他不怕事情传到皇帝耳中直接东窗事发?」 「外国商人还想见到皇上?见鬼去吧。」和亲王拎着叭叭叭问个不停的臭小子上马车,示意侍卫可以出发了,然后才黑着脸说道,「这群外国人如此招摇过市,不到京城就得被抓起来赶走,被人忽悠了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过几天连怎么哭的都不知道。」 弘曕调整好姿势姿势,「现在怎么办?」 和亲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当然是让那位英吉利的四品官成功见到咱们大清的皇帝陛下,让皇帝陛下来给他们评理。」 小豆丁唏嘘不已,「太惨了。」 不知道是说谁惨,可能是见缝插针搞钱的天津巡抚,也可能是不守规矩擅自北上的洋人,更有可能是两边一起惨。 他开始还觉得洋人受欺负还得花钱才能告状有点惨,被他哥揪着耳朵一通教训才意识到天真的是他。 那可是敢漂洋过海来大清做生意的商人,恨不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和人打交道,他们会受欺负才怪。 嘴上说是受欺负,更可能是利益没达到他们的预想特意来京城让朝廷来给广东那边施压来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在和他们打交道的这些洋人都是百年后要拿坚船利炮轰进来劫掠的傢伙,洪任辉自称是英吉利四品官,实际上却是东印度公司的人。 英国东印度公司,学过近代史的应该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不能因为他们现在在大清夹着尾巴做人就觉得他们是好人。 老觉得干隆朝离近代的战争很远,仔细数一数,现在离第一次鸦片战争只有一百年的时间,再不醒醒脑子人家的坚船利炮就真的打到家门口了。 小果亲王长出一口气,瘫在马车里彻底蔫儿了下来。 两位亲王回京之后不用再隐藏身份,进城之后就换了马车,侍卫赶着马车一路朝紫禁城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派人去驿馆打声招呼。 不能大戏还没开始唱主角就被赶出去了。 他们回来的巧,正好赶上大朝会,宫道上各家小厮赶着马车接主人去衙门,穿着官府的京官们有说有笑的出来,看到咕噜噜越来越近的马车后都笑不出来了。 和亲王的马车没人认不出来,快躲远点,免得被这混不吝的祖宗沾上。 路边的官员表情严肃纷纷避让,已经上车的连忙拉上帘子,跟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皇帝亲临都没这么管用。 弘曕好奇的看着如避蛇蝎的官员们,「五哥,你这人缘也太差了吧。」 和亲王瞥了他一眼,「啧,少见多怪。」 他人缘差多正常,还需要特意强调吗? 马车畅通无阻的进入紫禁城,先去寿康宫找太后报平安,然后去养心殿找他们皇帝老哥汇报微服私访的所见所闻。 他们俩一走就是几个月,太后太妃们担心的吃饭都吃不好,好不容易等到俩人回来,恨不得抱着他们大哭一场。 和亲王对眼泪汪汪的额娘们实在没有招架之力,连忙祭出他的秘密武器,把傻弟弟往前一推扭头就跑,生怕慢一点就跑不掉了。 第90页 弘曕:??? 亲哥? 小倒霉蛋也想跑,但是他腿短反应又慢了一拍,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额娘额娘,我要和五哥一起去汇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五哥自己不靠谱,得我跟着才行。」 谦太妃抱着儿子不撒手,太后和裕贵太妃也满眼不贊同,「皇帝也是,有差事让弘昼自己去办,带上你干什么,平白让我们担心。」 丁点大的小娃会办什么差,他不捣乱就很不错了。 小孩儿胡闹,皇帝那么大了也跟着胡闹。 弘曕:qaq~ 哥,救救~ 等小傢伙安抚好三位额娘离开寿康宫,养心殿的兄弟俩已经把正事儿说完了。 干隆看着脚步虚浮一路飘过来的傻弟弟,再看看拍着胸口庆幸跑的快的和亲王,「你就这么把弘曕扔在寿康宫了?」 和亲王理不直气也壮,「死道友不死贫道。」 弘曕留在寿康宫是额娘们的乖宝,他留在那里就是挨骂,还是一个人挨三个人的骂,他傻了才留在那里。 干隆摆摆手让他们俩在外面等着,「朕去换身衣服。」 弘曕趴在椅子上气儿还没喘匀,「啊?要出宫?」 和亲王眉开眼笑,「出宫,让英吉利的四品官好好告一状。」 小豆丁立刻竖起耳朵,「五哥,细细说来。」 「这时候又不累了。」和亲王笑骂一声,「不着急,待会儿出去带你看现成的热闹。」 那个洪任辉为了告御状特意学着他们这边的规矩找人写了状子,和亲王昨儿找机会看了一眼,啧,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文人连这种状子都敢接。 状子里将洋人在广州受到的委屈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说广州十三行是压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请求皇帝在广州之外再开些港口给他们交易,不然他们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想他们和大清过来往交易那么多年,直到现在依旧只能去广州一个地方,还只有夏天才能下船登陆,其他季节连上岸都不行。 外国商人上岸之后也不能进城,只能在「十三行街」里活动,想干什么都必须在十三行眼皮子底下才行,不然就会被赶出去。 他们带来的货物也不能自由交易,不管十三行给他们的价格有多低,他们所有的货物都只能卖给十三行,而採买同样也绕不开十三行,卖的价格低买的价格高,他们再怎么腰缠万贯也不能这么欺负他们。 如果他们遇到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告状也不能直接和官府说,得通过十三行才能和官府沟通。 他们本就对十三行不满,十三行傻了才会让他们和官府沟通,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进京告御状。 和亲王说到这里就想笑,给英吉利人写状子的读书人也是个人才。 广州十三行对洋人的待遇如此苛刻,那些洋人为什么还是争先恐后的来他们这边经商,让他们不满意他们不来不久行了? 说到底还是捨不得利益。 就拿茶叶来说,转手运回他们老家就能十倍百倍的价钱,具体多少倍要看商人的良心。 但是很遗憾,商人大多没有良心。 洋人对他们的东西趋之若鹜,不管买的时候价格多贵,他们转手依旧能赚的盆满钵满。 控告朝廷在他们交易时设的关卡太多,埋怨海关受的税太高,还说沿海各地的告示里将他们称作罪犯让他们受到了侮辱,一个个的能耐不大问题还不少。 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经商做交易,沿海地方也不会贴告示让百姓远离他们,凭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说大清的地方官有错。 在他们这儿赚钱还对这不满意对那不满意,又要取消审核关卡又要降低关税,给他们脸了是吧? 第43章 * 和亲王对洋人商队没什么好感,或者说,朝廷上下对洋人商队都没什么好感。 一来是自古以来重农轻商,商为四民之末,来经商的还是外国商人,和他们打交道有失天.朝上国的体面。 二来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华夷之防根深蒂固,前朝来自海上倭寇不停的给朝廷找麻烦,本朝倭寇扰边的情况比前朝好一些,但是也没好哪儿去,比起从外国商人手里赚钱,他们更乐意关起门来过日子,能腾出一块地方给那些西洋商人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要不是涉及到天津知府知法犯法给洋人开后门,他才不会插手这种糟心事儿。 小果亲王忙活了一天体力耗尽,趴在他哥肩膀上越想越觉得危险,这事儿结束后该不会是闭关锁国吧? 兴许可能备不住,大概也许差不离…… 不行,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性越大,这不行啊哥! 小豆丁瞳孔地震,仿佛今天把洋人全赶出去,明天那些不讲理的傢伙就会扛着炮打过来。 和亲王可不管他弟在想什么,皇帝老哥要亲自去见那个「英吉利的四品官」,接下来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还得让五城兵马司派人去驿馆盯着,免得皇帝发火再逮不着人。 大清的百姓越级告状还得先打板子再说事儿,洋人进京告状本就不合规矩,皇帝肯出宫见他们已经很不错了,进紫禁城想都不要想。 不多时,干隆换好常服带上侍卫出门。审案子不能听告状人的一面之词,此事涉及洋人和粤海关,天津知府受贿反倒不重要。 第91页 小豆丁两眼蚊香圈,「啊?还要找两广总督?」 这年头一来一回那么麻烦,等两广总督那边有回覆黄花菜都凉了。 电报是什么时候发明来着,没有手机电脑,有电报也比八百里加急来的快。 唉,他怎么就没带个随身图书馆过来呢。 干隆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洋人向来诡计多端,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的话不可信,还得看广州那边怎么说。」 和亲王不甚在意的摇摇头,「没关系,我都打听清楚了,他就个商人,假託『英吉利四品官』的名头来京城告御状的。」 干隆嘆气,「他说什么你就信?就不怕打听来的消息是人家故意让你听的?」 和亲王顿了一下,「好像也是,那就等两广总督的回覆?」 干隆:…… 弘曕:……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靠谱的同时处处不靠谱的? 和亲王讪讪的摸摸鼻子,「是真是假不重要,皇上您亲自见了那个洪任辉就知道了。」 他自己被骗,跟他一起过去打探消息的侍卫总不能也被骗,洋人心眼多又能怎么样,这是他们大清的地盘,心眼多不管用。 干隆不想听他狡辩,拉着小豆丁问他在江南都玩了些什么,虽说俩弟弟在江南时常给他写信报平安,但是还是亲耳听到的更放心。 小豆丁说起这个就有精神了,他在江南三个月不是白待的,好吃的好玩的基本上过了一个遍儿,就是如今的江南一共也没多少好玩的地方,所以能说的也不多。 唔,应该是好玩的地方挺多,适合他去的没几个。 毕竟游个画舫都不让他跟着,他也就只配留在岸上和同龄小孩儿放风筝。 不过江南好玩儿的东西的确很多,穿着打扮什么的就不说了,那边的小孩儿竟然有积木可以玩,还有过家家玩的各种模型,说是洋人漂洋过海带来的好东西,没点家底都玩不起。 小果亲王觉得这样不妥,他们得让洋人知道大清的地大物博,掌握商路的主动权,不让洋人从他们这儿多赚一分钱。 干隆笑笑,「从来都是大清赚洋人的钱,他们想赚咱们的钱可没那么容易。」 洋人喜欢他们这边的茶叶、瓷器、丝绸等各种特产,而洋人商队带过来的商品却只有各种毛皮和机械制品,前者他们自己有,后者沿海的厂子琢磨几天也能琢磨出来相似的,且他们的东西要价高,在大清卖的并不算好。 就拿圣祖爷喜欢的西洋钟来说,后来也就造型奇特的能入他老人家的眼,日常用不需要太高的精度,他们的工匠甚至能做出更精巧的物件来。 说一千道一万,洋人来大清做生意只能富他们自己,更多的还是他们那儿的银钱流入大清。 小豆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理由好像有贸易问题,英国人不甘心他们那边的银子大量流入中国,于是往大清卖大烟来扭转贸易逆差,然后是虎门销烟,再然后就打起来了。 那一战的结果就是全世界都知道大清是纸老虎,他们在坚船利炮之下根本没有自保之力,此时不抢更待何时,于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迫进入惨痛的近代史。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能先下手为强吗? 小果亲王看看并不在意商贾之事的哥哥们,感觉这事儿还得靠他才行。 没办法,他学过近代史知道疼。 马车慢悠悠来到前门大街,这边酒楼多,找个雅间就能谈事儿。 小豆丁和皇帝老哥上楼进雅间,和亲王却没这么清闲,西洋商队能进京他功不可没,见面的事情得他来安排。 那个洪任辉的汉话的确很流利,可他一直在广东和广东人打交道,京城的人听不懂他的广东话,对方商队里的翻译他信不过,皇帝老哥自然也信不过,还得找个广东籍的大臣过来当翻译。 见西洋商人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御前侍卫留了几个在雅间听命,其他人去隔壁另开两间。 今天正好轮到傅恒当值,几个月不见,傅恒已经从正六品的蓝翎侍卫连跳六级升为正三品的头等侍卫,升迁速度跟别人丢官的速度有一拼。 小果亲王端着酒楼特色大肘子吃的开心,可惜他的胃口就那么大,肘子没见少他就已经吃饱了,只能依依不捨的放过满桌的好吃的,「傅恒,你知道吗,江南那些乡绅自作聪明的以为五哥是你,张口闭口都是傅九爷,五哥让他们改口他们都不改。」 傅恒:??? 「啊?」 小豆丁继续,「他们说京城传过去的消息,御前侍卫傅恒行踪不定还升官升的飞快,肯定是微服私访当钦差去了,铁了心就认定五哥是你,五哥装模作样的解释了几句,然后就将错就错以『傅恒』的身份和那些乡绅打交道,如果那些人要来京城的话,你可能会有麻烦。」 傅恒:…… 他没有行踪不定,他是在圆明园办差好不好? 还有他升官快,升官快他说了不算,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要给他升官他难道还要拒绝? 那些乡绅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和亲王比他大了足足十一岁,他们瞎了不成? 小果亲王挠挠头,「兴许是觉得五哥保养的好显年轻?」 傅恒嘆了口气,他觉得在那些乡绅心里更可能是他长的显老。 第92页 和亲王带着金发碧眼的洋人进来,对上傅恒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用想都知道肯定他弟在傅恒面前胡说八道了。 小果亲王乖巧坐好,不打扰两位哥哥处理正事,他们有事回去再说,现在要紧的是这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 洪任辉很慌,他没想到真的能见到大清的皇帝。 按照他的计划,只要把状子递到皇帝跟前他的事情就办完了,如果大清国的皇帝同意他们的请求,英国那边会派人过来接洽,如果大清国的皇帝不同意他们的请求,那他们就维持原状。 以他在广州的经历,他觉得大清国同意多开港口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事在人为,总要试一试才行。 可他没想到他能见到大清的皇帝,他只是个翻译啊! 翻译的还是大清皇帝听不懂的话的翻译。 洪任辉勉强撑着不露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可惜他面对的是如今当皇帝都游刃有余的干隆皇帝,还有干隆皇帝那拥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亲王弟弟。 想在他们俩面前藏着掖着,大概得再修炼几辈子才行。 弘曕本来非常认真的盯着他们交谈,架不住洪任辉说的广东话他真的听不懂,于是直接略过原告只听翻译和他哥交谈。 皇帝就是皇帝,不看状子就知道这支外国商队不只是进京告御状。 哦,五哥也很厉害,一眼就看出这些外国人进京不光是受欺负,而是想赚更多钱。 最厉害的还是这个外国人,为了进京什么谎都敢撒。 经过干隆的仔细盘问,他们终于弄明白了这群人究竟是怎么出现在天津府的。 大清现在没有开始闭关锁国,但是开的口子也不大,只有四个海关和其他国家交易,其中三个是针对东南亚各国,只有粤海关能让西洋人落脚。 英国那边年年贸易逆差,漂洋过海的商人还被受欺负,于是那边就向两广总督提要求说想商量着更改一下现有的贸易制度,尤其是欺负人不偿命的广州十三行,最好把那玩意儿给撤了。 但是两广总督没答应,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当场就给他们拒绝了。 英国那边觉得走两广总督这条路子不行,他们得绕过广州和上边通话,凑巧这时候有个行商欠了英国商人五万两银子拖着不还,当地官员对英国商人的告状不管不问,这下子他们就有正当理由绕过头顶管辖他们的官去别处告状了。 他们对官府的吃拿卡要已经心有余悸,为了避免路上再生事端,事先特意找了一个四川商人来了解情况,他们的状纸就是那个四川商人帮着写的。 状纸写好,领头人也选了出来,就是眼前这位英吉利四品官洪任辉,其实他只是东印度公司的翻译,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帐也不是为了控诉广州十三行对他们的欺压,而是以告状为名像朝廷提议多开几个通商口岸。 是的,只要利益足够,他们能接受吃拿卡要。如果能让他们随意出入沿海,官府再怎么欺压他们都能笑脸相迎。 赚钱嘛,不丢人。 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广州官员的注意,他们来的时候特意买艘不到十吨重的三桅小船,然而刚到定海就遭到了拦截。 洪任辉最开始的说法是东印度公司很快会有几艘商船来进行交易,他是打头阵的翻译官,先过来联繫些买主。 可惜定海总兵不吃他这套,当即让他们回广州交易,再敢停留就别怪他的大炮不长眼睛。 洪任辉不敢用他们那不到十吨的小船儿硬刚朝廷的战船,只好拿出要帐的理由希望浙江的总督能帮他们上诉,意料之中被冷酷的定海总兵无情的拒绝了。 不光被拒绝,还被官船一路押送回了广州,第一次上访以失败告终。 但是鸡贼的外国人没有直接上岸,浙江总督靠不住他们还可以找别的,等押送他们的官船走远后就一扭头奔天津而来,然后就碰到了能用钱开路的天津知府。 他这次学聪明了,中国人轻视商人,在这片土地上官员的地位最高,于是他就假称自己是英吉利的四品官。 这法子的确大胆,但也的确好用,不然他连天津知府的面儿都见不着。 后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洪任辉用两千五百块银元,先付两千,事成之后付剩下的,也就是说用两千块银元唤来了能够进入内河的通行证——红牌。 小果亲王看他们家皇帝老哥那山雨欲来的表情,抱着味道绝妙的酱肘子又啃了一口。 得,他就说得出事儿。 第44章 * 洪任辉知道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倒出来不是好事,但是他控制不住,大清的皇帝问的太仔细,前头一个谎言需要后面无数个谎言来圆,说着说着就被绕进去了。 不是他什么都想说,实在是他不敢不说。 大清的皇帝不会随意杀外国人,但是驱逐出境也很可怕,他是东印度公司的翻译,要是不能进入中国他还当什么翻译? 他把能说的都说了,皇帝陛下应该不会把他赶出去吧? 洪任辉心中忐忑,看皇帝的表情不太友善更是慌张。 他只是个翻译,谈判的事情不应该他来干,他真的尽力了。 干隆暂时没有为难他,只是让侍卫将人送回驿馆,然后派人去驿馆将所有和商队相关的人都看管起来。 第93页 不管是外国人还是大清的子民,一视同仁全部关押。 和亲王抿了口茶,「皇上,这事儿怎么处置?」 干隆冷哼一声,「让李侍尧去查,行商欠钱不还放在哪里都没有道理,还有广州十三行,朝廷一直不管他们不是让他们得寸进尺丢人现眼的。」 李侍尧就是那个冷酷无情拒绝和英国人谈判的两广总督。 和亲王点点头,他哥这不是要管贸易之事,而是嫌广州十三行的人办事不利索让人告状告到京城丢了他们大清天.朝上国的颜面,「天津府那边如何处置?」 干隆捏捏拳头,「方观承是死的不成?」 方观承,现任直隶总督,天津知府灵毓的顶头上司。 皇帝的心情实在不好,和亲王也不问了,反正后面的事情他没法插手,等着看结果就是。 小豆丁完完整整的看了全场,送走憋了一肚子气的皇帝老哥才小声问道,「五哥,你觉得四哥会怎么处置那些外国人?」 「该打打该杀杀,这事儿十有八九不能善了。」和亲王目送他们家皇帝老哥走远,拍拍小老弟的脑袋瓜似笑非笑,「你刚才和傅恒说什么了?」 小豆丁笑弯了眼,「没说什么,就是说江南那些乡绅把五哥你当成他,让他以后和那些乡绅打交道的时候注意一下,别不小心被那些人给欺负了。」 和亲王:…… 这是多看不起他的善后本领? 算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小孩儿一般见识。 和亲王忙活一路也累了,让人把抱着酱肘子不撒手的傻弟弟送回果亲王府,自己也没在外面多待,让店家给他打包一份酱肘子带回去给福晋和儿子们吃。 小果亲王满脑子都是「闭关锁国」,生怕这次洋人违规上访真的把皇帝惹急了,隔三差五就去打听情况。 《大清律》中有一条名为「叩阍」的法款,允许百姓在遇到重大冤屈时,向大官拦轿伸冤,甚至直接告御状,但那是对大清的百姓而言,内外有别,洋人可没这个待遇。 就算是大清的百姓也没人敢轻易拦轿申冤,这都是有代价的。 要是人人遇见事情就越级上访大官就别去衙门了,天天在路边给人断案得了。 洋人大老远跑来京城告御状,一来是海防无能丢大清的颜面,二来是透露出洋人视大清律令于无物,三是广州的官员太不会办事闹的洋人想方设法跑来告御状,皇帝不生气才怪。 至于天津知府为了两千块银元就给洋人开进入内河的通行证,这反而是整件事情种最好处置的一环。 干隆回宫时带上了洪任辉的状纸,第二天直接将状纸交给亲信大臣们传阅,「看看吧,粤海关贪污受贿,逼的洋人都进京告御状了。」 张廷玉看完交给鄂尔泰,鄂尔泰看完交给讷亲,讷亲看完…… 淦,皇上这次还是只喊了他们仨。 讷亲幽怨的目光挡都挡不住,好在这次鄂尔泰做了回人,「皇上,洋人狡诈,此事不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状子写的很有水平,把问题和要求写的一清二楚,一看就知道不是洋人写的。 首先说行商黎某欠他们五万两银子,他们去告状关监、总督却不准他们追讨。 紧接着说关口对洋商敲诈勒索,对他们随身携带的酒食器物也开始收税,现在除了收平余外还勒补平头,每一百两的货物就要增加三两的税,往来商人实在经不起这种勒索。 还有保商,本来十三行对他们已经很过分,现在又多了个保商,他们的商船很多都遭了保商的毒手,朝廷只让他们夏天上岸,船被扣下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如此就又被主管贸易的官员苛刻勒索,简直不给他们留活路。 最后才不轻不重的提了句希望朝廷废除保商制度,如果能查查粤海关的贪污受贿那就更好了,如果朝廷想多开几个通商的口岸,英吉利那边很快就会另外派人过来谈判。 图穷匕见,这是广州一处不够他们用,要朝廷给他们多批几块地啊。 鄂尔泰啧了一声,又在心里骂了句洋人果真狡诈。 张廷玉沉思片刻,虽然他觉得洋人要以防范为主,但是这次的确是广州那边不占理,「皇上,广州那十三家行商打着朝廷的名号欺压洋人,不若直接另开个衙门专管此事,免得行商狐假虎威坏了大清的名声。」 鄂尔泰摇头,「区区商贾之事,朝廷插手太多未免不妥当。」 南边几个海关的情况他们都清楚,尤其是粤海关,海关衙门的敲诈勒索简直都摆在了明面上。 外国人喜欢他们大清的东西,每年来都要採购数不清的茶叶、瓷器、丝绸等东西回老家售卖,这一来一回足够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也能让海关赚的盆满钵满。 海关衙门朝行商要钱,行商不肯吃亏,就得把钱从洋人身上要回来,洋人在广州损失钱财,回到西洋后就要用货物千倍百倍的挽回损失。 反正最后掏钱的是西洋的贵族大户,行商那边要钱就让他们要去吧。 毕竟粤海关和其他几个海关不太一样,其他几个海关的收入归国库,粤海关的收入归内务府,也就是说最后受益的是皇帝的私库,他们太较真了也不太好。 只要西洋人还喜欢他们这边的东西,就不愁没有西洋商人来。 第94页 说实话,他们大清不缺西洋的那点东西,这事儿拿到朝堂上去说,满朝文武更乐意没有西洋人来他们这儿。 养兵耗费钱财,沿海那么多府州,朝廷每年花在海防上的银子就不只赚到的那些。 前朝有倭寇扰边,如今不只有倭寇,还有那些怪模怪样的西洋人,什么英吉利、法兰克、佛郎机,分都分不清,防备起来更是让他们焦头烂额。 不如全部挡外面,一个都不放进来。 容洋人放肆的有一个澳门就够了,他们可不想让广州成为第二次澳门。 鄂尔泰和张廷玉讨论了几句,俩人想法差不多,大清肯留出一块地方给洋人落脚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再要求别的就是得寸进尺。 巧了,皇帝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事关外夷,干隆也没拖延,让两广总督调查粤海关和广州十三行欺压洋商之事,同时让直隶总督去把天津知府抓进大佬,还有给洋人写状子的四川商人,欠钱不还的行商,该抓抓该罚罚,尽快把这事儿了解了。 说来好笑,洪任辉身为原告要回广东受审,天津知府灵毓派人去找他要剩下那五百块银元,因为洪任辉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灵毓甚至要派人跟他去广州取钱。 派去的人还没到广州,他自己就先被抓了。 弘曕:…… 他觉得这个天津知府不怎么聪明。 洋人都见着皇上了他还在纠结那五百块银元,五百块钱够他延年益寿还是咋滴?命都不要了还要那五百块钱呢? 「连算帐都不会算,的确不聪明。」闲赋在家的庄亲王笑道,「一块银元换七钱银子,他要五千两银子,洪任辉给他砍半,还把银子换成银元,这下又少了三成,他还美滋滋的觉得赚大了,活该他进大牢。」 堂堂知府连那么简单的数学题都算不清楚,可见他的官不是正儿八经考来的。 和亲王落下棋子,「十六叔,那傢伙是满洲镶黄旗人。」 庄亲王:…… 满洲儿郎啊,那的确不是正儿八经考来的。 不是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些年满人过的太安逸,一个个的都没了上进心,这也不学那也不学,再这么下去迟早都被养成废物。 和亲王继续说,「给洋人出主意的商人心存不轨、勾结外商,重杖八十大板,入牢狱一年。写状子的读书人大逆不道,替蛮夷手书御状,有丧国格,斩首示众,念其首犯,特免死流放。皇上这次罚的不轻,估计是真气着了。」 「那些商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也的确该管管了。」庄亲王身上的差事卸了个干净,但他毕竟是曾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管过内务府的大臣都不会小瞧海关的敛财能力。 康熙朝刚开海禁时什么情况他不清楚,雍正朝的内务府归他管,粤海关每年都能送上来上百万两银子,且送来的银钱一年比一年多。 其他三个海关的收益比不过粤海关,但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帐面上有那么多钱,那边实际上捞到的钱只会更多。 他不知道海那边的英吉利国有多有钱,但是他知道那边肯定不甘心长时间的白银流失,就算商贾赚的盆满钵满,他们的朝廷也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是打仗还是放弃和大清交易没人说得准。 大清现在西北有准噶尔,西南藏地也不安稳,北边老毛子更是时时刻刻准备找麻烦,要是海上再来几波仇人,他们面临的情况能和圣祖爷登基时有一拼。 和亲王点点头,「十六叔的意思是让我去管商行?」 庄亲王歪歪脑袋,「我可没说。」 第45章 * 观棋不语真君子,架不住下棋的俩人叭叭叭一直说,说就说吧还语焉不详,听的小果亲王想打人,「五哥,你要去广东?」 「啊?」和亲王抬头,「我不去。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去那地方干嘛?」 小豆丁鼓起脸,「你刚才说要去管商行的事情。」 和亲王放下棋子,「我刚才说的是『十六叔的意思是让我去管商行?』不是说我要去管商行。」 庄亲王连忙撇清关系,「我可没说让你去管商行,别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 和亲王:…… 「十六叔,这儿又没有外人,你至于吗?」 小豆丁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至于吗?」 和亲王:「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小豆丁:??? 你们讲不讲道理啊? 小果亲王气到龇牙,什么破哥哥,他不要了行吗? 生气归生气,该听的消息不能不听,小豆丁板着脸坐在石凳上,任和亲王怎么激将就是不走。 让他听听如今的海防陆防之争哪个能胜。 现在的大清和百年后的大清不一样,没准儿可以齐头并进一起防。 和亲王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傻弟弟不走他也不能直接把人赶走,只能遗憾的承认臭小子定力见长,连激将法都不好用了。 庄亲王拍拍手站起来,「十六叔没什么想法,只是建议你们兄弟俩得空注意注意海关那边的情况,至于干不干得看你们自己的意思,皇上信不过别人总信得过他的亲兄弟。」 朝政大权要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亲兄弟不能恋权不放,不然容易被皇帝猜忌。 第95页 但是海关那边目前对朝廷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涉及到的钱财以及和西洋各国的交流却不是小事,这俩小子的身份去主持海关事务再合适不过。 等将来皇帝意识到海关的重要性,到时候再把权利交归中央,之后就没他们的事儿了。 想要日子过的好,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只要不太过分,后半辈子稳稳噹噹不成问题。 「合着我就该打白工呗。」和亲王撇撇嘴,指指个头刚到他腰间的小老弟嘟囔道,「十六叔,说正事儿的时候把小六去掉,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让这么小的弟弟干活的道理。」 什么建议他们兄弟俩注意海关的情况,分明是让他注意海关。 真是天生劳碌命,混成他这样也是没谁了。 庄亲王摆摆手,「行了,不说那些头疼事。弘曕之前让造办处造了好些烧煤的车,还取了名字叫『观光车』,虽说名字和样子都奇奇怪怪,但是如今各家园林都以有观光车为荣。小傢伙人不大,脑袋瓜还挺好用。」 小豆丁对来自长辈的夸奖毫不谦虚,就是就是,他就是这么厉害。 和亲王瞥了眼什么话都敢接的傻弟弟,没敢告诉他们家十六叔臭小子背后还守着个先帝爷。 反正他说了十六叔也不信。 弘曕跟着和亲王下江南的时候没想过他的研究所能组建起来,万万没想到傅恒那么靠得住,不光真的给他组起来了,还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如今他们的圆明园高科技研究院是个单独的衙门,工匠全部是内务府从造办处、武备院等处调配过去的,银钱花销走果亲王府的帐,赚到的钱也归果亲王府所有。 以小果亲王的亲王双俸再加上继承的王府遗产以及这些年的各种赏赐,就算研究院什么都研究不出来他也养得起,但是有钱赚没人嫌钱多。 傅恒没看他年纪小就以为他在瞎胡闹,在他去江南疯玩的这几个月里将入帐支出什么的做的明明白白,他回来时见到的简直不像个新建的衙门。 不怪人家升官升的快,都是真本事换来的。 小豆丁对新成立的研究院非常满意,既然说到了他们改造好的观光车,那就不得不提即将出世的小火车。 不是他吹,只要铁轨铺设到位,小火车运粮拉煤的效率比马车高的多,不信的话可以先铺条短的试试,京城周边的矿不少,一试就知道小火车究竟有多厉害。 一老一少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悄悄话,留下大的那个对着下到一半的棋局无语凝噎。 仔细想想,十六叔说的也有道理。 海上的威胁不是他们关起门来就能消失的,前明实行海禁政策也没见倭寇见少,还是得把敌人打怕了才行。 朝廷什么时候能重视海关皇帝说了算,在那之前他们得想办法培养一批通晓番邦语言的人。 看洪任辉的发迹之路就知道,在两国贸易之中通晓对方的语言有多重要。 据那傢伙交代,他是英吉利东印度公司中唯一一位通晓汉语的人,在他当翻译之前,广东的交易只能靠中国翻译或者法兰西、佛郎机的传教士。 正因为他会汉语,所以他的收入非常高,只靠那什么公司一年就能赚上千两银子。 上千两银子听上去不多,却已经比得上朝中大员的俸禄,当然,是不算养廉银的俸禄。 而洪任辉飞黄腾达靠的不是在东印度公司当翻译,而是在充当翻译之余的贩茶生意,他自己会说汉化,跟在东印度公司后头轻轻松松就能赚到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钱。 他们这边学蒙语、藏语,因为和罗剎国那边有来往,京城也有精通罗剎语的官员,但是西洋那边的语言还真没几个学的。 一来是没必要,洋人有资格入京的不多,来京城后也是他们学满语、汉语,没道理让主人家迁就他们。 二来就算需要翻译,直接从传教士中找几个人就能胜任。虽然那些传教士不讨人喜欢,但是他们会的语言真的很多。 有备无患,回头和皇帝老哥说说,就算朝廷不准备新建个衙门管交易之事,至少也不能在语言上吃亏。 如果有必要,让他去广东也不是不行。 和亲王心态好的很,人家苏东坡能一路流放一路玩,他这不是流放是办差,出门在外肯定过的比苏东坡舒坦。 在京城要被各种管束,离开京城他就是最大的那个,还是出去办差好。 和亲王美滋滋的想着「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反正都是南方,哪个南都一样。 他这边想着以后的吃吃喝喝,旁边的一老一少已经蹲在地上商量铁轨怎么铺来。 小果亲王脑袋空空,心血来潮想起来什么就想折腾什么,可庄亲王不是,他是正儿八经掌握过实权的亲王,傻小子嘴里一说,他立刻就能分析出来利弊。 京城周边的地势他很熟,如果火车真的有傻小子说的那么好,将来调兵运送粮草能比现在方便的多。 兵贵神速,打仗的时候时间比什么都重要,花再多钱都值得。 弘曕记不清京城周边的州府,但是他能从大概位置看出那地方在后世属于哪边。 永平府遵化州,永平府没听过,遵化他听过。 这地方有煤矿,京津用的煤都是从这儿出去的,先走陆路运到胥各庄,再从胥各庄到煤河,然后从煤河走水路运到天津等地。 第96页 有胥各庄,还有煤矿,还有遵化,那块儿十有八九是河北唐山。 哇塞,唐胥铁路啊,牛逼! 小果亲王两眼放光,恨不得明天早上就能看到铁路通车。 庄亲王拍拍手上沾的泥土扔下树枝,「没那么简单,先不说修路得经过朝廷的同意,你说的铁轨和正常的路不一样,即便只从遵化到胥各庄这一段,没有几万两银子也下不来。」 国库的银子归户部管,花钱的地方多的很,想从他们手里抠银子必须有正经理由,很明显,铺铁轨修路对现在的朝廷而言很不正经。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让国库掏钱,国库的银子是大风颳来的不成? 庄亲王经常和朝臣打交道,再平和的官员进了户部都得暴躁,别管平时脾气多好,遇到要钱的立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他能不和户部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实在没办法了才会硬着头皮过去。 弘曕想了想,停止腰杆说道,「我有钱,我的钱不够的话,五哥也有钱。」 他们不走户部的帐,自己出钱修路。 和亲王:??? 什么情况? 小豆丁扭头安抚啥也不知道的老哥,「我说的是如果我的钱不够,只是修遵化到胥各庄这一段的路而已,不用五哥出钱。」 先修一段路试试水,不能继续就及时止损,能继续那就不需要他们自掏腰包了。 自古以来修路都是官府占大头,没道理到了铁路就让他们掏钱,他顶多捐点小钱钱当添头。 和亲王耸耸肩,「车还没苗头呢你就想着修路啦?」 小果亲王顿了一下,煞有其事的闭上眼睛,「汗阿玛保佑,希望工匠们能赶紧造出来小火车。」 和亲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胆战心惊的跟着闭上眼睛,「汗阿玛保佑,希望工匠们能赶紧造出来小火车。」 汗阿玛明鑑,儿子不是对您有意见,也不是不想掏钱,只是和傻弟弟说着玩而已,您晚上千万别託梦,想儿子了就去找小六,千万找错儿子啊。 庄亲王瞧着他们兄弟俩搞怪,搓搓手指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桌边抿了口茶。 啧,有意思。 和亲王在心里告完罪,后知后觉意识到旁边还有个老狐狸十六叔,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十六叔,我们俩刚才闹着玩的。」 庄亲王笑眯眯摆摆手,「没事没事,记得替十六叔和你们汗阿玛问好。」 和亲王:糟糕,坏事儿了。 小果亲王心虚的摸摸鼻子,悄咪咪躲到旁边看蚂蚁搬家。 也、也替他和汗阿玛问声好吧。 第46章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果亲王白天心虚,晚上就梦到了他亲爱的阿玛,还是两个。 不只两个阿玛,还有一圈叔伯围坐在一起吃瓜,吓的他天还没亮就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差点以为自己不知不觉猝死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难怪皇帝老哥梦见汗阿玛的时候反应那么奇怪,他梦见他也害怕。 嘶,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害怕,起床起床起床。 弘曕难得起这么早,洗漱完毕后外面才刚刚见到天光,但是对需要上学的皇子阿哥们来说,这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 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子早上去上书房读书,学的是《四书》《五经》《史记》《汉书》和策问、诗赋,其他王府的适龄阿哥和伴读们也是一大早过来,巳时末吃午饭,下午未时末继续拉弓射箭习武。 说是卯入申出,其实申时吃过晚饭还要再学一个时辰才能散。 晚上不用学四书五经也不用习武,而是改成了陶冶情操,琴棋书画随便选,数学几何西洋乐器也行,反正不能闲着。 要是遇见皇上抽查功课,那就是所有人集中到一起任皇帝挑,让背书就得背书,让射箭就得射箭。 答的好有赏,答的不好挨罚。 对正在上学的皇子阿哥们来说,最紧张的不是师傅上课,而是时不时的皇上抽查。 避暑大军早在月前就搬到圆明园,小豆丁这时候收拾爽利正好来得及去洞天深处和侄子们一起吃早饭。 虽说满人习惯一日两餐,但是随着生活越来越安逸,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一日三餐,甚至多餐,只是正餐依旧只有两次而已。 当年在关外一日两餐那是穷的没办法,能一天吃三顿干嘛要饿肚子,他们又不是吃不起。 弘曕来到洞天深处时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孩儿正凑在一起吃早饭,看见他过来连忙腾出个空位。 永璜眼疾手快抢过他们家小叔,心情好的不要不要的,「小叔,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倒霉小叔不能说他梦见一群叔伯看他笑话被吓醒的,于是煞有其事的编瞎话,「我来当监工,看你们有没有认真上课。」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小阿哥的眼神都有了一瞬间的飘忽。 弘曕:??? 难道这群小崽子真的偷懒耍滑啦? 永璜讪讪笑笑,低头喝粥不说话,旁边的永琏小声解释,「曹师傅调去工部了,新师傅还没来,这两天只有侍读学士带我们读书,所以稍微放松了些。」 小果亲王觉得他们可能不只是稍微放松了些。 然而等他弄明白上书房这两天为什么没有师傅后,任他再怎么伶牙俐齿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97页 只能说,曹师傅被调走真的不亏。 上书房的规范制度是雍正爷定下的,总师傅有两位,就是如今的两位辅政大臣张廷玉和鄂尔泰,只是这两位总师傅身上差事太多,还要办理军机事务,没空教导皇子们读书,所以真正起教导作用的是从词臣中精选出的学问渊博的师傅。 康熙朝和雍正朝早年的皇子读书制度变动很大,真正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雍正十年,雍正爷的前几个儿子早逝,最小的小果亲王还没出生,所以当时要来上书房的皇阿哥只有干隆跟和亲王两个。 那时候干隆跟和亲王兄弟俩都二十多了,正规教育享受几年身份就发生变化,之后就再也不用来上书房了。 如今的上书房主要以永字辈为主,其中夹杂着几个弘字辈的小豆丁,再加上各家选出来的伴读,满满当当几十号人也够师傅们头疼的。 张廷玉和鄂尔泰如今依旧是上书房的总师傅,但是他们俩位高权重事情多,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主管上书房的还是其他师傅。 这位曹师傅是内阁学士,才来上书房不久,性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多愁善感。 上书房的功课很重,皇子阿哥们上午学文下午学武晚上还要学点特长,小孩子天天这么劳心劳力的熬实在让他担心,于是特意给干隆皇帝写摺子说六味地黄丸可以养生,皇子们天天在上书房学习更应该注意进补,申请让上书房的学生们吃六味地黄丸以补肾水之源。 弘曕:…… 如果不是确定曹师傅和卖六味地黄丸的药铺没关系,他甚至觉得他是卖六味地黄丸的託儿。 让上书房的学生们吃六味地黄丸补肾,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干隆看到送到跟前的摺子也有些傻眼,你说你自己吃补药也就算了,让皇子阿哥们跟着吃蒜怎么回事,他的皇子阿哥们可没虚弱到上个学还得吃补药,于是在摺子上重重写下硃批:胡说八道。 和之前「放你的屁」有一拼。 雍正爷批摺子动辄数千言,干隆皇帝和雍正爷完全两个风格,能少写就绝对不会多写,奏摺上的硃批往往只有短短几行甚至几个字。 他登基这几年已经忙的连最爱的诗都没空写了,还想让他批多少字? 总之就是,曹师傅挨了顿骂被调走,而上书房的其他几个师傅都是兼任,衙门里有事也没来。 孙嘉淦孙师傅兼管直隶河务工作,前两天亲赴天津勘察河道去了。 史贻直史师傅刚从湖广总督迁为直隶总督,回京没多久就常驻保定的总督衙门,这些天正因为洋商进京告御状一事忙的焦头烂额。而且他常驻的衙门在保定,有空也不会大老远从保定回到京城, 方苞方师傅兼任礼部右侍郎、三礼馆副总裁、经史馆总裁等职,修书本事清闲的差事,礼部也是清闲的差事,但是几个清闲的差事放到一起就不清闲了,天天各个衙门轮流转,备不住被哪儿缠住就没空过来。 平时上书房至少有一个专职带皇子阿哥们读书的师傅,这次也是巧,曹师傅刚走,其他几个时候都有事,于是上书房这边一下子就没有能管得住这群学生的师傅了。 学生们再怎么懂事也还是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几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没有师傅管着会闹腾起来再正常不过,不能指望一群皮猴子能有多老实。 本来大家的课程安排的非常清晰,上午读书下午习武晚上陶冶情操,侍读学士和谙达师傅们各司其职,这群小祖宗还算安稳。 然而很快侍读学士和谙达师傅们就安抚不了他们了,于是上午本该学习四书五经,几个阿哥拿着琴在那里制造噪音,几个阿哥穿着短打去门口打布库,几个阿哥支起画板去花园写生,还有几个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 告状是绝对不敢告状的,他们不是上书房总师傅,告状被阿哥们逮到没有好下场,这也不是他们能告状的事情。 于是情况就变成现在这样,越没人管越松散,越松散越没人敢管,只等皇帝什么时候来抽查发现问题骂一顿才好。 弘曕感觉他来的不是时候,欲令其亡必令其狂,洞天深处现在的情况太像挨罚之前的最后狂欢了,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不想跟着一起挨罚。 倒霉小叔为了避免更倒霉赶紧找藉口离开,他有一对一教学沈老师,不用在上书房按部就班的学四书五经,下次再想不开往这边跑他就自罚三张大字,肯定能长记性不胡乱跑。 小果亲王感觉今天诸事不顺,也不敢到处跑了,回到万方安和轩老老实实读书练字,争取让他们家皇帝老哥教训其他小孩儿的时候别想起他。 至少不能往枪口上撞。 事实证明,小果亲王此举非常有先见之明,当天晚上一群不老实上课的闹腾孩子就被前去抽查功课的干隆皇帝逮了个正着,据说连皇子带王府阿哥全都是哭着离开的,可见被骂的有多惨。 皇帝这一通火罚的非常有用,不光上书房的皇子阿哥们老实了,连小果亲王也跟着消停不少,具体表现就是他足足半个月没主动跑去九州清晏找存在感,弄得干隆还有点不习惯。 小果亲王不去捣乱的理由非常正当,他们的小火车已经圆满通过试运行阶段,他有正经事情要忙,其他事情都得靠边站。 大概他们家汗阿玛真的有在天之灵,只要儿子许愿不管什么难题都能帮着克服,再加上还有庄亲王这个精通杂学还闲着没事儿干的帮手在,他们已经把从遵化到胥各庄铺设铁轨要花多少银子都给算出来了。 第98页 预算已经做好,离铺路还远吗? 弘曕忙活的同时也不忘听外面的消息,他们家五哥猜的很对,那个贪污受贿但是却有本事的卢焯的确没死成。 本来判的是秋后处斩,还没到秋后呢皇帝就先反悔了,说是卢焯被弹劾后主动认罪,只要他把收的所有贿赂全部交出来,刑部就改文书判他充军,虽然充军会受罪,但是好歹保住了性命。 这些让和亲王给猜准了,后面的肯定也差不了太多,估计那傢伙要不了几年就会被他们家皇帝老哥找藉口召回京城然后继续驰骋官场。 至于他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受贿,这谁也说不准。 弘曕听了一耳朵就不听了,反正和他没关系,眼前的问题是怎么让朝中的大臣们同意让他们铺铁轨。 试运行不需要多长的铁轨,他们直接在城外找了片空地来当试车的地点,还请了皇帝和满朝文武去观看。 小火车的试运行圆满成功没给他们丢脸,但是有些守旧的大臣觉得这东西以前没见过还要花那么多钱死活不同意让他们在遵化铺铁轨,甚至说出「烟伤庄稼,震动寝陵」这种离谱的话来阻拦。 不是,遵化是有皇陵不假,他们家汗阿玛还没说什么,那些人急什么,动他们家祖坟了? 第47章 * 小果亲王很不服气,但是他没法和那些大臣争辩。 人家上朝讨论的都是国家大事,他一个小孩儿跑过去实在不像话,为了避免他们哥儿仨一起挨骂,他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他没法去吵架,他哥可以啊。 和亲王从他弟的抱怨中得到灵感,上朝时舌战群儒,谁拿「小火车动静太大会惊扰到皇陵」当理由他就怼,皇陵里住的是他们家汗阿玛,汗阿玛都没说话轮得到别人反对? 主打就是一个不讲理。 好好一个朝会让和亲王的胡搅蛮缠给弄的乱七八糟,偏偏皇帝还不管,就在那儿看着他弟胡闹,这能是胡闹的事儿吗?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就不怕先帝爷泉下有知直接把这几个不肖子孙全部带走? 最后朝会上的官员实在听不下去了,集体施压让户部同意几个王爷胡闹,不就是修一条乌烟瘴气的路,让他们修,看看先帝爷到底有没有话说。 户部尚书咬牙切齿,行,批钱是吧,他今天批了明天就从其他地方补回来,谁都别想让国库的钱花在没用的地方。 和亲王诧异,「没说让国库出钱啊?弘曕说他掏钱。」 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脸都绿了,早说不掏钱不就好了,早说他至于这么反对吗? 要不是旁边的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拦着,户部尚书能当场跟搞事儿的和亲王干架。 干隆看戏看的开心,知道再闹下去他弟肯定要挨揍,终于开了尊口把捣乱的人打发出去。 他们大人有大量不和混蛋小子一般见识,修个路而已不用那么在意,他们还是继续讨论苗疆那边的事情吧。 回头他让工匠们研究没那么大烟气的车,争取让小火车路过的时候不熏伤路边的庄稼。 前来议事的六部尚书们:…… 要不是上头坐着的是皇帝,他们非得打人不可。 和亲王像打了胜仗的公鸡一样离开,嘚瑟的模样看的人牙痒痒。 干隆:啧,没眼看。 和亲王才不管朝臣的想法,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十六叔的,如果铁轨铺好之后真的能和工匠们吹、咳咳、说的那么厉害。 只要第一段能成,接下来不用他们催,朝中大臣看到好处自己就会站出来。 如今朝堂上一提准噶尔就是安抚,但是就算不和准噶尔打,苗将那边也得打。 那边从雍正朝到现在,改土归流推行了多少年就打了多少年,花出去的银子跟流水似的,在军费面前其他什么钱都是小意思。 铺设铁轨要花很多钱,可苗疆那边还在打仗,只路上损耗的粮草就能把铺铁轨的钱省出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和亲王带着好消息凯旋,庄亲王立刻将事情吩咐下去,仿佛等他回来就能开工。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 庄亲王不管朝中的事儿了,内务府也全交给了慎郡王,闲赋在家的日子很快活,但是太闲了也不好,所以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小侄子神神秘秘还充满奇思妙想,且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弘曕正在跟工匠说接下来的研究方向,烟太大的确不太行,改发动机也行提炼燃料也行,哪个有用就改哪个,尽量让小火车行动的时候别那么大烟气。 至于怎么改怎么提炼,这他就帮不上忙了。 他只负责提供研究方向,其他的他不会找他也没用。 唉,穿越大神为什么不能给他配个系统呢?没有系统的话,随身图书馆也行啊。 他看不懂那些书,可他找得到能看懂资料书的人。 和亲王坐在旁边悠哉悠哉喝茶,「以前没看出来小六对车感兴趣,啧,烧钱。」 庄亲王笑笑,「他才多大,能看出来什么?」 小豆丁回头瞅了他们一眼,撇撇嘴小声嘟囔,「你们懂什么,小爷还没研究变金刚呢。」 庄亲王摇摇头,留小豆丁在院子里和工匠说话,他得去遵化走一趟。 第99页 朝中大臣觉得这是小孩子闹着玩,他可没这么觉得,还是亲自去盯着比较放心。 运煤的煤河终止在胥各庄,那边的地形没法继续开凿河道,所以从遵化到胥各庄运煤只能走陆路,如果铺铁轨有用,那就顺着铺好的铁轨往别处延伸。 比起挖河道,他觉得还是铺铁轨更方便。 怎么花钱都是花,为什么不选更方便的那个呢? 现在只是运煤运粮草,如果工匠能造出载人的大车,大清的兵马调动就不必向现在这样只靠两条腿了,到时莫说苗疆,就是准噶尔也占不到便宜。 话说回来,苗疆那边地势复杂,铁轨能铺过去吗? 准噶尔部沙漠多,能铺铁轨吗? 不管了,能铺到哪儿算哪儿,反正都比两条腿走过去强。 而和亲王,他没那么多想法,只希望出门不要被套麻袋。 忙忙碌碌的一天结束,万籁俱静,圆明园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灯火。 月落日升,小果亲王两眼无神的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是个正常的世界吧?没有玄学吧?没有魔法吧?神神鬼鬼的都不存在对吧? 如果都不存在的话,他床头为什么多了厚厚的一摞课本? 《大学物理》《基础化学》《高等数学》《物理化学》《机械原理》《工程力学》《机械设计》…… 闭眼.jpg 汗阿玛啊,就算您嫌弃儿子不成器,也不能反手扔过来那么多课本啊,他看见这些书就想吐呜呜呜呜呜。 这么多东西凭空出现,他真的会被拉出去当妖怪烧死的啊。 小倒霉蛋翻开书页,看着里面陌生又熟悉的字句符号,实在没忍住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要娃命了啊! 天色刚亮,干隆皇帝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来到万方安和轩,万方安和的嬷嬷太监对圣驾亲临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么大早起的过来还是让他们有些手忙脚乱。 皇帝刚进门,寝殿就传来小果亲王悲愤的哭声。 嬷嬷们:??? 怎么了?小主子做噩梦了? 干隆推门进去,第一眼看到抱着枕头哇哇哭的弟弟,第二眼就看到床头上那一摞厚厚的书,「这东西哪儿来的?」 值夜的太监一脸茫然,「回皇上的话,小果亲王睡的时候没有这些书啊。」 干隆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让嬷嬷太监全都出去,然后走到床边把哭的眼泪哗哗往下流的弟弟拎出来,「行了行了,不就是汗阿玛显灵,瞧把你吓的。」 傻小子就是胆子小,不像他,梦见他们家汗阿玛的牌位也能淡然处之。 干隆皇帝忽略他一大早起来就直奔万方安和的反应,在心里对自己大肆夸赞,夸完之后才去翻看凭空出现的书籍。 翻…… 看不懂…… 再翻…… 还是看不懂…… 继续翻…… 依旧看不懂…… 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汗阿玛睡迷糊了吧? 小豆丁抽抽噎噎止住眼泪,蔫儿了吧唧的趴在被子上不说话。 他觉得这不是他们家汗阿玛显灵,而是穿越大神听到了他的祈祷,特意送这些课本过来给他们提前开启工业化,也有可能是其他小世界的穿越者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看他过的那么惨给他空投课本大礼包,总之不会是他们家汗阿玛显灵。 雍正朝在干隆朝前面,干隆皇帝都看不懂的东西没道理雍正爷就能看懂,肯定不会是雍正爷送过来的。 小豆丁抹了把眼泪,先在心里感谢穿越者大神和可能存在的穿越者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然后慢吞吞的穿衣服穿鞋。 看一眼课本…… 发愁…… 再看一眼…… 还是发愁…… 课本大礼包很好,就是这空投来的太过简单粗暴,他该怎么解释里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又该怎么解释书上写的发现了某种东西的某个人现在还没有出生? 不是,老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小果亲王的目光逐渐呆滞,忽然有种他不用费心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的感觉。 有万能的汗阿玛在天上看着,俩哥哥脑洞巨大,不用他说话这俩人就能逻辑自洽,完全不用他多嘴。 哦,可能还会嫌弃他年纪小说不清让他闭嘴。 弘曕:…… 好像白担心了。 小果亲王自力更生倒杯茶润润嗓子,然后开始小声试探,「四哥,这些书……」 干隆淡定抬眼,「这些书啊,朕晚上派人悄悄送过来的。」 傻弟弟已经被吓哭过一回,他还是别继续吓唬了。 弘曕:盯—— 哥,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汗阿玛显灵之后他能把书变成大清读书人能看懂的样子,说偷偷送到他床头的之后让他怎么说? 哥,路走窄了,这理由不行。 小豆丁嘆了口气,只能再稍微透露出一点,「四哥,这上面的符号我能看懂。」 还有各种公式各种原理,他都能看懂。 让他这个能看懂的来讲比干啃书容易理解,为了让课本大礼包物尽其用,你快换个理由。 干隆震惊的看着书上缺胳膊少腿的汉字和一行行看不懂的怪异符号,愤愤不平的把书合上,「汗阿玛忒偏心。」 第100页 他知道生而知之很少见,但是这种梦中传道也很稀奇,那么稀奇的经历不应该对儿子们一视同仁吗?为什么只给不懂事儿的小六? 小六才多大,他连汉字都认不全,满文汉文更是只会听不会说更不会写,他能理解多少? 这种梦中传道的事情应该找兄弟三个中最聪明的他啊! 汗阿玛,您清醒清醒,总这么偏心真的不行。 弘曕:阿巴阿巴阿巴.jpg 感谢穿越大神把他送到一个降了智的世界。 感谢汗阿玛又一次背锅。 最后,又是感觉大清药丸的一天呢。 第48章 * 干隆对他们家汗阿玛明目张胆的偏心深感不满,但是他不敢说。 弘曕对他哥这脑回路有点意见,但是他也不敢说。 兄弟俩心里都藏着小九九,愣是把一堆课本凭空出现在床头这种诡异的事情给掩盖了过去。 书上的字缺胳膊少腿?不重要。 书上的符号不认识?不重要。 书上还印着他们不认识的西洋人?也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知道这是他们汗阿玛显灵送下来的东西就行。 傻弟弟最近在折腾小火车,这些书十有八九是帮他心尖尖上的小儿子造小火车的。 偏心偏的那么明显,也就他心胸宽广不在意,换个心胸狭窄的过来就得兄弟阋墙。 汗阿玛这样不行,他以后肯定不这么偏心小儿子。 干隆皇帝如此想着,坚信他不会犯和他们家汗阿玛一样的错误,又翻了几页书确定什么都看不懂后才拍拍手让人将书带去九州清晏,「先去吃饭,然后再研究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曕看看被搬走的书,想到里面那些可怕的内容更蔫儿了,高中数学上课的时候弯腰捡个笔再抬头就会听不懂,这些书的威力比高中数学大的多,他真的承受不来。 而且这些书他只学过一部分,学也只是浅显的学过,想让他讲的多通俗易懂根本不可能,他顶多就是把上面的简体字翻译成大家更熟悉的繁体字,顺便把书里那些物理化学符号的意思解释一下。 淦,他繁体字都没认识几个,怎么把简体字换成繁体字啊? 穿越大神,您太难为人了。 小豆丁本来慢吞吞的跟着沈德潜学习,诗词什么的一概不学,就学简单的启蒙教材,现在看来得加快识字的进度了,不然就得全靠大清的读书人连蒙带猜的学习。 茶足饭饱,开始干活。 干隆在他弟磕磕巴巴指着书说这个是什么字那个是什么字的时候陷入沉默,他觉得让人连蒙带猜的学都比这小子教的快。 刚说什么来着,梦中传道这种好事儿就不该找这小子,直接传给他这个聪明儿子才最稳妥。 汗阿玛啊汗阿玛,您说您图什么? 干隆皇帝长嘆一声,心累的让小老弟放下书去玩,这么高难度的活儿就不难为他了。 小豆丁同样心累不已,他平时连蒙带猜的也不是读不懂书,实在是这些书太难读,他想出风头当个神童都不行。 不多时,和亲王还有庄亲王相继抵达九州清晏。 庄亲王正想请命去遵化一趟,他天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权当出去玩儿了。 万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话,皇帝就给了他一本看不懂的书让他研究。 第一眼看上去:什么鬼玩意儿? 第二眼看上去:还不如第一眼。 弘曕眼睛亮晶晶的看过去,「十六伯,你一定能看懂对吧。」 他们家十六伯可是能编书的大佬级人物,数理几何无所不通,看懂区区两本高数a一定不成问题。 对吧对吧对吧? qwq~ 庄亲王:…… 他不确定他能不能琢磨明白,但是小侄子这眼神太可怜,弄得跟看不懂这书就要魂归西天一样,他硬着头皮也得说能看懂。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疼爱侄子的好叔伯。 看在雍正爷的面子上,拼了。 庄亲王仔细的将两册书收起来,揉揉小傢伙的脑袋温声道,「等我回去钻研几日,看看里面写的是何等天机。」 弘曕:!!! 干隆:!!! 和亲王:!!! 天天天天天天机? 十六叔是不是真的猜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庄亲王挑眉,「怎么了?」 兄弟三人齐齐摇头,「没事!」 庄亲王:…… 呵。 小豆丁指指旁边那一大摞书,眼巴巴的看过去,「十六伯,把这些都带上怎么样?」 能者多劳,能看懂多少算多少。 庄亲王看看那一大摞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沉默。 小侄子对他有信心是好事,但是人贵有自知之明,他有多大本事他自己很清楚,这么多书让他一个人看实在有点过分了啊。 好在干隆是个清醒的皇帝,没真的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 这些书拿去让人抄几份抄本,原本留在他手里,免得出现意外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大清人才济济,懂算学的不只十六叔一个,翰林院那些翰林以学问出名,但也有许多别的本事,总能找出几个偏才出来。 实在不行的话,还能国子监和各地府学挑人,不怕琢磨不明白书上写的东西。 第101页 只要有一个人能把书上写的东西弄明白,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汗阿玛辛辛苦苦把东西送下来,不可能送的一堆看不懂的废纸。 小果亲王对傻哥哥已经不报希望,除了他自己,在场的几位在他们家汗阿玛的事情上全都自动降智,他还是努力学习认字吧。 当个躺平的富n代很快乐,但是提升生活质量更重要,区区认字难不倒他。 三个大人凑在一起讨论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小豆丁插不上嘴,只能坐在旁边和李玉说话。 宫里的太监总管不只一个,大总管吴书来主管宫殿监,平时不跟在皇帝身边,李玉和随身伺候的这几个只是副总管。 能跟在皇帝身边的都不是简单人,李玉白白胖胖见人就笑,宫里却没人敢小瞧这位李总管。 弘曕一边和李玉聊天一边听哥哥们说话,越听越觉得大事要留给有本事的人干,他还是躺平当个废物点心更好。 皇帝老哥说的很对,大清人才济济,大海捞针战术也能捞出足够用的针。 地方官学按地方分府学、州学、县学,乡间还有社学,京城的国子监是最高学府,一层一层找下去,什么样的人才都能找出来。 让小果亲王感到吃惊的是,大清甚至已经有了专科学校。 不只大清,其他朝代也有。 东汉末年有鸿都门学,专门学习辞赋书画,是宦官组织起来的学习、研究文学艺术的高等院校。 南北朝有史学、文学、儒学、玄学等学科,后面唐宋明还有书学、算学、律学、医学、画学、武学等各种学,到大清这些培养专业人才的专科学校就更完备了,想学什么都能学。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连内务府下面都管着好些官学。 什么八旗官学、八旗教场学、八旗蒙古官学、盛京官学、咸安官学、景山官学、八旗义学,其中好些都是只有上三旗才有资格进的贵族学校。 像咸安宫官学就是内务府三旗官学生和八旗满洲官学学生学习的地方,是上书房之外学生身份最高的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只能是满洲的官宦子弟,教书的先生基本上都是翰林,毕业出来就是官儿。 贵族学校也不是本朝才有的,或者说,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读书是一种本身就只有贵族能参加的活动,后来才慢慢扩大范围。 东汉时有四姓小侯学,那是专门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四姓小侯开设的学校,最初只有四姓子弟可以儒学,后来门户开放才逐渐不分姓氏,但是能入学的依旧只有贵族。 还有唐代的弘文馆崇文馆,宋代的宗学、诸王宫学,明代的宗学,基本上都是专门为皇亲国戚专门准备的学校,不管学的怎么样总之毕业都有官当。 啧,特权阶级什么时候都那么讨人厌。 啊,他现在也是特权阶级的一员呀,那没事了。 小果亲王往椅子上一瘫,有气无力的翻书嘆气,恨不得求穿越大神再给他换个新脑子。 旧脑子不好用,急需新脑子来让他变聪明。 那一摞书最终还是留在了九州清晏,只庄亲王带走了两本高数课本。 京城本来就有算学,各色工匠也不全是只会手上的活儿,脑子不灵巧的话他们也没法在京城立足,所以他们并不担心看不懂这些凭空出现的书。 等底下人将抄本准备好,他们就去国子监、算学、造办处抽人一起研究,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把「天机」破解出来。 书都拿到手了,还愁看不懂吗? 弘曕跟在庄亲王身边走着,看着他曾经挂过不少倒霉大学生的「高树」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 有十六伯在,这玩意儿他不用再学了吧? 虽然他当年靠死记硬背没有沦落到挂科的境地,但是过了那么多年里面的知识点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他学也是从头开始学。 救命,放过孩子。 庄亲王低头看看愁眉苦脸的小侄子,摇摇头安慰道,「不用你学,你赶紧多认点字比什么都好。」 弘曕:…… 也没比学高数简单哪儿去。 他要是个真小孩儿也就算了,偏偏他不是,习惯了简体字之后让他学繁体字比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学繁体字更难,认字还好,写的时候下意识就缺胳膊少腿。 没办法,习惯了啊。 太难了,想提高生活质量真是太难了。 和亲王伸了个懒腰,「十六叔,你还去遵化吗?」 庄亲王无奈,「你看我还有时间去吗?」 和亲王嘿嘿一笑,「既然十六叔没空去,那侄儿替十六叔走一趟怎么样?」 小豆丁打起精神,「五哥五哥,带上我,带上我好不好?」 他是掏钱的大老闆,开工仪式不能不让他去。 和亲王啧了一声,「带上你带上你,但是先说好了,路上也得好好学写字,四哥说了,一天至少学五十个字,能写会认,回来他检查。」 小豆丁鼓了鼓脸,「瞎说,四哥没说过。」 和亲王眯眯眼睛,「刚才没说,知道你要出远门肯定会说,反正都要说,我先替他说了。」 弘曕:…… 亲哥! 第49章 * 遵化有皇陵,顺治爷的孝陵、康熙爷的景陵和孝庄太皇太后的昭西陵都在那里,不过雍正爷却不在那里,他老人家的泰陵在保定。 第102页 早先雍正爷也将他的万年吉地定在遵化,不过后来又说选定的九凤朝阳山「规模虽大而形局未全,穴中之土又带砂石」,于是就挪到了保定。 兄弟俩说走就走,第二天就带上工匠前往遵化,又什么事情路上商量,反正他们不着急。 去遵化的话少不得要去皇陵祭拜一番,和亲王的意思是带弟弟先看看皇陵的环境,万一哪天他们兄弟俩沦落到守皇陵的境地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弘曕嫌弃的将人推开,谢谢,不需要,他一定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臭哥哥还是担心他自己吧。 和亲王被嫌弃也不恼,看着外面的景色心情颇好。 巧了,他觉得他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俩人从皇陵出来才去遵化府衙,煤矿归官府管,他们对这边的了解不如本地官员,路要怎么铺的工匠们和矿上主管还有官府衙门一起商量着来,不能他们外行人指挥内行。 弘曕本来以为这次要修的路很长,没想到定下来路线后只有不到二十里,按照他们小火车的速度,半个时辰就能跑完全程。 小果亲王觉得这个速度慢的不能再慢,矿上的主管却大喜过望。 把煤开採出来不难,难的是运到各处,他们每年耗费在运输上的钱财数都数不清,要不是马车拉煤太费事,他们也不会千辛万苦向朝廷申请开一条煤河。 是的,煤河不是自然形成的河,而是他们为了方便运煤靠人力挖出来的人工河。 真不愧是京城来的大官,主意就是多。 一群人凑在一起商量铺铁轨,将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都想到了。 能造火车铺铁轨的工匠都在,遵化这边什么都不缺,他们可以就地开炉炼铁造车,铺路的铁轨和他们以前用过的铁器不一样,除了研究院别处炼不出这样的铁。 路线沿途渺无人烟,尽量不惊扰到沿途百姓。 铁轨上有他们研究院的标,每一段铁轨都登记在册,不怕有百姓把东西偷了拿去换钱,不过要是藏在家里当摆设那他们也没办法,因此还是得想方设法的加固,尽量不让百姓有拆下来的可能。 计划定下来说实施也快,工匠们加班加点赶工,铺铁轨的劳力也很快就位,他们干的活儿不算难,只要熟练了进度就是一日千里,半个月的时间那近二十里的铁路就呈现在世人眼前。 劳工辛辛苦苦干了半个月,上头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干,但是这路是干什么用的他们还真不知道,直到一辆从来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车呼啸而过,他们才震惊的意识到世上竟然有车能跑那么快,走的还是他们亲手铺成的路。 奇模怪样怎么了?它跑的快啊! 需要铺新路怎么了?它跑的快啊! 路上动静大怎么了?它跑的快啊! 这有问题那有问题怎么了?它跑的快啊! 不愧是京城的贵人们想出来的好东西,就是好! 火车头一路从遵化跑到胥各庄,所有参与到铺设铁轨的劳工和大老远跑过来的工匠都激动的不行,连官府衙门的官差都恨不得飞到车头上感受一下这风一般的速度。 开车的司机是最开始开汽车的那个侍卫,开火车和开汽车不一样,他也是在京城那段短轨道上练习了好些天才敢放开胆量开。 京城的轨道短,来不及提速就到头了,这次的轨道近二十里,着实让他跟着过了次瘾。 要不是他还有差事在身,他甚至想留下来天天开小火车,天天听着这「咣叱咣叱」的声音就开心。 第一次试车只有火车头,第二次就挂上了车厢,先是空着的车厢,然后是装满了煤的车厢。 火车头后面每多一节车厢,围观的煤矿主管和衙门官员的眼睛就亮上一分,天吶,京城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车厢装煤装粮食甚至能装人,一节车厢轻轻松松就能装上万斤煤,十节车厢就是十多万斤。 一辆火车头后面跟二三十节车厢,跑一趟就是四五十万斤的煤,要不是怕火车头拉不动,后面再接二三十节车厢也没什么。 他们矿上每天能采三百万斤左右的煤,奈何煤采出来却运不出去,只能让工人放慢开採的速度。 这下可好,采多少都能拉完,他们矿上今年的帐单一定比往年都要漂亮。 什么?造车花钱?铺路花钱? 看看小火车跑起来给矿上带来的收益,造车铺路花的那点钱都不叫钱。 官府衙门上下一片喜庆,仿佛都看到钱财哗哗哗流进口袋的未来。 治下有矿藏是他们的福气,就算採矿挣的钱不是他们的,他们在任期也能得到各种各样的好处,还是不会被朝廷处罚的好处。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治理的是个富县,如果接手的是个穷地方,能在任期内将穷地方变成富地方更是对地方父母官的肯定,任期满了之后等着他们的妥妥是升迁。 这哪儿是奇形怪状的车,这分明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一时间遵义上下看和亲王的眼神就像看金灿灿的金山,简直把孝敬爹妈的架势都拿了出来,小果亲王在旁边看着都替他们家五哥感到紧张。 这场面太可怕,稍有不慎就得被御史弹劾,身为一个洁身自好的好王爷,必须要远离一切诱惑。 哥啊!正事儿办完了,咱赶紧走吧! 第103页 再不走连那些工匠都乐不思蜀不想回京城啦! 小果亲王忧心忡忡,同时还有点小意见,他又不是透明人,怎么没人来他面前献殷勤,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无视他啊。 这些人态度有问题,差评。 不过他们的小火车真争气,没给他丢脸,绝贊。 万事开头难,现在只是开始,等工匠慢慢钻研几年,很快就能培养出新一代的科研人员,到时候他们的研究院就是名副其实的研究院,肯定比他无头苍蝇瞎指挥强。 靠穿越大神或者穿越者叔伯兄弟们的空投援助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们还是得靠自己。 天惹,他竟然能说出来那么富有哲理的话,不愧是他。 小果亲王的骄傲突破天际,然后就被拽上了回京的马车。 和亲王办完正事儿也没想在外头多待,但是他也想感受一下小火车风一般的速度,火车头不能坐,后头的车厢给他坐也行,他不挑。 他不挑,其他人却不敢让他坐。 现成的车厢都是拉煤的,哪儿能让和亲王坐那上面去,于是又加班加点给他造了节豪华版的载人车厢。 火车头放慢速度,豪华版载人车厢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愣是把拉煤小火车变成了观光小火车,不只和亲王感受到了小火车微风一般的速度,遵化和临近各府的地方官都有幸出现在那节豪华版载人车厢里。 他们提前都打听过了,这二十里的铁轨一共花了十一万两银子,火车头花了两万两银子,后面车厢花的银子忽略不计,一套下来一共还不到十五万两银子。 虽然他们直隶的州府都穷,但是要是有这种好东西,勒紧裤腰带也不是挤不出来这么些钱。 倒也不是图新鲜,而是有这么条路来往方便,而且这小火车坐着比马车舒服多了,走亲访友多方便啊。 大不了他们车费收贵一点,再穷的地方也有富户,不愁回不来本。 一来二去就又耽搁了几天。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和亲王不准备管,其他府县想修路自己往上打申请,朝廷允许他们就派人过去修,朝廷不允许他们就只能守在旁边眼馋别人。 没办法,王府没余钱啦。 坐过豪华火车厢,再坐马车就哪哪儿都不得劲,和亲王靠在车厢上摆着手指头畅享,「回去和四哥说说,咱们在京城也修一条这样的路,从紫光阁到时应宫再到福华门、阳泽门,最后到琼华岛那儿,这不比你那观光车舒服的多?」 弘曕苦着脸看着面前的字帖,头也不抬的回道,「你和四哥说你掏钱修,他肯定不会反对。」 和亲王揉揉脸,「没钱。」 臭小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还有全家人要养呢,哪儿来那么闲钱享受。 小豆丁放下字帖,哼哼唧唧不想学,「怎么那么多字啊,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哥,你们也太难为人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慢慢学吧。」和亲王晃晃脑袋,笑眯眯的火上浇油,「想当年朱轼朱师傅在雍亲王府讲《易经》,《易经》多难啊,于是就是四哥能听懂我听不懂。但是朱先生是个一根筋,俩学生只听懂一个就是不行,学生听不懂他能反反覆覆讲十几遍,我都快听吐了他还能继续讲,你不知道那滋味,啧。」 现在想想还头皮发麻。 弘曕搓搓胳膊瑟瑟发抖,「那位朱先生现在在哪儿?上书房吗?我以后不会碰上吧?」 幸好分给他的是好脾气的沈老师,沈老师只讲他能听懂的,听不懂的就过,一点儿也不强迫学生学习。 这要是换成朱老师,他这一对一教学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和亲王瞥了眼满脸后怕的傻弟弟,很是怀念的嘆道,「朱师傅前几年已经过世了,那时候你连走路都走不稳当呢,你想见他估计得先去见咱们汗阿玛。」 小豆丁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不,沈师傅很好,不用麻烦朱师傅了。」 他他他他他他不想换新师傅,更不想见一直在背锅的汗阿玛。 他学,他乖乖的学还不行吗! 第50章 * 马车一路回到京城,和亲王在圆明园外停下,越发想念那节舒适又迅速的豪华车厢。 要是大清的版图上铺满铁轨该有多好,到时候去哪儿都能舒舒服服的去,不像现在,赶个路都能赶掉半条命。 还好遵化离京城不算远,要是让他从江南赶回来,那才是真的折磨人。 如果没有感受过火车的舒适,他还能接受马车的晃悠颠簸,感受过火车的舒适之后,再好的马车他都看不上。 小果亲王撇撇嘴,对他哥的幻想不做评价。 他们大天.朝号称基建狂魔努力了几十年也没能将铁轨铺满版图,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工匠们特制的豪华版载人车厢的确舒服,但是不可能所有的车厢都那么舒服,就算以后载人的火车会在各大府城之间行驶,他们能坐的也都是普通车厢。 还去哪儿都能舒舒服服的去,做什么白日梦呢? 和亲王活动活动手脚,带上小老弟回九州清晏交差,没想到这次却被拦在了外面。 皇上在九州清晏会见军机大臣,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 嗯,闲杂人等,和亲王和小果亲王。 俩弟弟很有自知之明,进不去九州清晏转身就走,一个回家见媳妇孩子,一个回万方安和见他亲切的沈老师。 第104页 小果亲王摇头晃脑,只是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蹲在路边的俩侄子,沈老师立刻就排到了后面,「永璜永琏,你们俩在这儿蹲着干什么?」 两位阿哥愁眉苦脸的说悄悄话,听见他们家小叔的声音眼睛一亮立刻站起来,「小叔你回来啦!」 小果亲王点头,「回来啦回来啦,刚刚回来,还没进九州清晏就被赶出来啦,你们两个也是被赶出来的吗?」 没进去就被拦住,四捨五入就是被赶出来,没毛病。 永璜和永琏倒不是被门口的李玉拦住的,他们俩压根就不敢往那边凑。 弘曕不知道他们俩在愁什么,在这儿站着也不好说话,于是大手一挥带上俩侄子一起回万方安和轩。 洞天深处更近,但是那地方人多,不适合他们叔侄说悄悄话,还是回他自己的地盘更好。 不管别处如何,万方安和都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前提是他们小主子没回来。 小果亲王一回来,这块儿地方立刻变成整个圆明园中最热闹的地方。 嬷嬷太监们守在后头,三个小孩儿一人一杯果子露排排坐在台阶上,禁止闲杂人等偷听他们说话。 这次的闲杂人等是他们三个之外的所有人。 大阿哥永璜愁眉苦脸,他也不想愁,但是他没法不愁呜呜呜呜呜呜。 在俩侄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小果亲王终于弄明白他们俩为啥大白天的不在学堂而是在路边待着了。 大阿哥永璜的生母早在皇帝老哥登基之前就过世了,皇帝登基后追封她为哲妃,但是追封的位份再高也比不过活着。 富察皇后对宫里的孩子们一视同仁,但是亲生的和非亲生的总归不一样,宫里就大阿哥一个没亲娘的阿哥,就算他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心里也还是有些自卑,所以平时就更在意他们家汗阿玛。 这不,干隆皇帝昨天去洞天深处抽查儿子作业,现在儿子少,俩儿子二选一随机抽,或者两个一起提问,反正都费不了多大事儿。 点到他的时候问的问题有点难,他心里又紧张,中间磕巴了几下,结果越紧张就越磕巴,皇帝的脸色当时就拉下来了。 长子嫡子都是宝,干隆知道当年康熙朝直郡王和太子之间的争端,如今没有太子,但是嫡子和长子之间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挑起矛盾,所以就算心里更偏疼永琏,他在表面上待所有儿子都是一视同仁。 永璜是长子,第一个儿子和后面的总是不一样的,干隆定下的继承人是嫡子永琏,可他对长子永璜同样寄予厚望,希望这个儿子可以长成文武双全的好儿郎。 然而二阿哥聪慧,于学业上一日千里,相比之下大阿哥天赋平平,实在让他恨铁不成钢。 永璜也想当个让他们家汗阿玛骄傲的好儿子,他也在很努力的学习,可是汗阿玛想要个神童儿子他真的做不到啊。 永琏也很苦恼,但是这种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他们兄弟间的隔阂。 他年纪小,但是不傻,汗阿玛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难题。 好在大阿哥心大,不会因为弟弟比他聪明就心生嫉恨,只是更加发愁怎么让他们家汗阿玛认可。 小哥俩商量了好半天,最终决定把昨天问过的题写在纸上让他们家汗阿玛检查,昨天只是意外,只要不紧张他肯定能答好。 永璜回去后认认真真的把白天没流畅答出来的问题写在纸上,写完之后又懵了。 「所以就是,你们俩在外面磨蹭那么久,都不敢把东西送到你们汗阿玛那儿去。」小果亲王点点头,煞有其事的安慰道,「没事,你们汗阿玛那儿有正事,去了也是被打发出来。」 永璜永琏没有说话,目光如出一辙的幽怨。 无良小叔笑哈哈,笑完之后才拍拍侄子们的胳膊继续道,「没事,等下我给你们送过去,如果你们汗阿玛满意我就给你们传信让你们进去,他不满意你们扭头就跑,怎么样?」 永璜:…… 永琏:…… 他们觉得不怎么样。 小果亲王和侄子们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他从小皮实惯了,在皇帝面前也没有侄子们那么拘束,至少宫里的阿哥们在干隆发火的时候不敢扭头就跑。 无良小叔兴致勃勃的接过侄子们手里的作业,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题目差点让他们「父子反目」。 翻开第一页,嗯,这是什么东东? 他知道皇子们接受的都是高端教育,给他们上课的老师都是学识渊博的大佬,但是永璜今年才多大,这写的都是什么? 字写的好也就算了,为什么他勉强认出来字也读不懂整句话的意思? 永琏嘆气,「昨天汗阿玛考了大哥一道策论,大哥答是答完了,但是汗阿玛说大哥答的太过平常,没有出彩的地方,所以不太高兴。」 永璜试图缩成一团,「这是我改了好几遍才改出来的,已经不能更出彩了。」 或许在他们家汗阿玛看来依旧极为平常,但是他真的尽力了。 弘曕:??? 废物竟是他自己。 俩侄子不知道他们家小叔受到了怎么样的打击,还在那里哀哀戚戚,「这几天天气凉快,我们本来想着出去骑马来着,汗阿玛一生气我们也不敢说了。」 他们汗阿玛本来就不高兴,再听到他们说想出去玩肯定更不高兴。 第105页 学不好不说加倍用功还成天想着玩,如此懈怠将来怎么成事? 嘶,算了算了算了,他们不出去玩还不行吗? 小果亲王:(个_个) 好的,废物的确是他自己。 皇帝老哥这是干什么?都这样了还叫答的平常,是不是三岁考状元他才满意啊? 咋滴,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哦,家里的确有皇位要继承。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也没关系,以他们家皇帝老哥的长寿,能不能活过他都不一定,所以崽,咱不接受pua! 自信一点,你们都是最棒哒! 明明一个个的勤奋又努力,怎么没学到他们汗阿玛的自信? 看他们哥儿仨天天过的多开心,拒绝内耗,遇事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绝不反思自己。 这俩小的但凡学到他们一点,也不至于天天自己个儿发愁。 倒霉小叔仔仔细细的将东西收好,他自己废物没关系,他优秀的侄子们不能出现认知错误。 这可是策论啊,谁家孩子这么大点儿就能写策论,别太离谱了老哥! 他刚从外面回来,皇帝老哥忙完肯定要让他过去,现在没人来喊就是还没忙完,不着急,先来听听他这次出门都干了什么。 别的不说,五哥说的在西苑修一条旅游火车线就很不错。 虽然他没怎么去过西苑,但是他也知道西苑那边冬天有多冷,偏偏每年的阅兵都在西苑海子举行,没事儿也得折腾出一堆事儿来。 如果有个旅游观光小火车,他们就不用苦哈哈的用两条腿跑,直接舒舒服服的窝在豪华车厢里看节目就行。 冬天的西苑不只有阅兵,还有大规模的冰嬉演武,虽说参与感不如在圆明园自己玩高,但是那场面却是相当的壮观。 如果真的能把观光小火车造出来,到时候他请侄子们一起上去玩。 永璜永琏齐齐庆贺,「好耶。」 什么策论不策论的,全都一边儿去,他们想坐小火车。 不过他们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小火车是不可能有的,有也不会是近几年。 西南苗瑶聚居之地又出乱子了。 西南一带名义上说是归朝廷管,其实山高皇帝远,历来都是当地的土司土官世袭统治,说是当地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一个土皇帝还好,一群土皇帝们各自占山为王,想安稳都安稳不下来,他们不光互相之间争地盘火拼,还时不时打劫过往行商,甚至连朝廷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从雍正四年开始,西南的改土归流就在鄂尔泰的主持下强制推行。 改土归流,也就是撤销当地的土司土官,在当地设州设县方便朝廷管辖。 朝廷要撤掉当地的土官,那些土皇帝们自然不乐意,于是就只能看谁的拳头硬。 当地九股苗族村寨又继续为乱,尚书张照和将军哈元生、副将军董芳一起率兵征讨苗乱,从雍正朝打到干隆朝也没打出什么结果。 干隆皇帝登基后命张广泗去西南平乱,张广泗也是个狠人,上去就把张照给弹劾了。 张照是个书生不会打仗,在他的胡乱指挥下,平乱的朝廷大军足足数万,沿途到处都是朝廷的军寨,但是真正用来平乱的只有几千人。 常常是朝廷几千人围攻一个苗寨,寨子里派出几十个人迎战,就那几十个人愣是把围寨的几千人给吓的抱头鼠窜,这像话吗? 弹劾的摺子送到京城,气的雍正爷当场掀桌。 咳咳,没掀动。 总之就是雍正爷非常生气,他一生气,西南那些没用的官儿就得倒霉。 张照、哈元生、董芳等人齐齐被撤职,张广泗兼领贵州巡抚,一切军务都由他管,没有同僚之间的各种心机争斗,张广泗一个人指挥全军这才让那边稍微消停了点儿。 但也没消停几天。 雍正爷去世不久,干隆元年那边就又乱了起来。 张广泗令诸军合围苗匪依山围剿,用「以苗攻苗」的战术瓦解各个苗寨,贵州那边的苗乱算是暂时平定了下来,张广泗也因此升为云贵总督。 西南推行改土归流多少年就打了多少年,到现在依旧没有消停,这回张广泗回京述职,还没回到京城,半路就撞上湖广城步横岭等寨的红苗纠结了广东的瑶匪作乱。 张广泗:…… 他平定苗乱好些年,没有苗人能在他手底下讨到好处,这次作乱的直接撞到他跟前,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于是他也不回京述职了,皇帝一声令下,直接让他留在当地平乱。 平乱,也就意味着要花钱,还是流水似的花钱。 但是这次也许是认定了他们修路会自己掏钱,朝臣不同意在京城开小火车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害怕火车「吼叫」破坏皇城气脉。 小果亲王:…… 每次的反对理由都让他大开眼界。 第51章 * 小果亲王跟和亲王自认为是识大体的好亲王,他们搞事也要挑时间,不会在朝廷忙着打仗的时候搞事。 观光小火车没有指望,他们只能遗憾放弃。 皇阿哥们刚被皇帝教训过,就算外面有好玩的他们也不敢放开了玩,生怕被他们家汗阿玛看到再落得个「不聪明还不知道努力学习」的评价。 聪不聪明他们没法决定,再不努力那还得了? 第106页 学习!他们热爱学习!什么都不能让他们远离学习! 小果亲王:…… 和亲王:…… 小果亲王瑟瑟发抖,庆幸他是皇帝的弟弟而不是皇帝的儿子,他没有侄子们的心气儿,让他天天这么学简直比死还难受。 生的早不如生的巧,侄子们真是太难了。 和亲王:…… 哦。 他生的早还怪他了是吧? 啧,也就是他从小就不爱学习,他要和俩侄子一样想被夸,估摸着过的比他们俩还惨。 永璜永琏天资相差不多,他和他们家皇帝老哥那才是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然也不会一页书讲十几遍他都听不懂。 虽然也有他不想听的缘故,但是他觉得他想听也听不懂。 算了,不重要,反正他现在不用学。 夏天本来没多少事情,入秋后朝堂上下才开始忙,每年秋收时节都是上上下下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结果苗疆那边一乱,京城这边大热天的也得跟着忙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户部一动那就是牵一发动全身,干隆已经忙到连检查儿子功课的时间都没有了。 和亲王摇摇头,「当皇帝真难,连喘口气儿的机会都没有,幸好咱们家四哥足够能干。」 掰掰手指头算算,正月过年设宴,虽然封笔但是事情并不少,二月要祭祀社稷,三月闲下来几天,四月清明又要去祭祀皇陵,五月端午要大过,后面盛夏天气热起来,大傢伙儿才能松口气。 之后入秋忙收税,还有皇帝的万寿节以及中秋节,入冬又是各种祭祀,没几天又该过年了。 一年一年又一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当这个时候就非常羡慕圣祖爷,圣祖爷当年七八月还有个木兰秋弥,就那还能抽出时间下江南,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跟不知道累的假人一样。 他们家老哥现在夏天不需要去木兰秋弥尚且忙的团团转,等明儿重启木兰秋弥,他还不得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小果亲王对此报以不同的想法。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就总能挤出来。 他们家皇帝老哥的精力比圣祖爷更充沛,干隆下江南可是后世的经典故事,只话本子就能找出一堆不重样儿的。 小果亲王在心里吐槽,写字的动作也没有停,就是写的速度有点慢,还隔一会儿就遇到一个不会写的,「哥,熵怎么写?」 和亲王也没闲着,他弟不会写的字就换他,「哪个字?」 弘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熵,火字旁加个商人的商,直接写就行吗?」 和亲王皱起眉头,「哪儿有这么个字?你瞎编的吧?」 弘曕白了他一眼,「好吧,现在没有这个字,我标出来就是。」 皇帝那边忙,他这儿也是焦头烂额,那一摞课本的抄本都抄好了,现在就是把简体转为繁体,偏偏这年头没有简繁体转换器,只能他这个被他们家汗阿玛梦中传道的幸运么儿手动转换。 只他自己还不行,他写出来的和书上那缺胳膊少腿的字没啥区别,还得有人在旁边一个字一个字的盯着,不然他抄好的本子大概率还是不能用。 小果亲王:丈育愤怒.jpg 可惜他愤怒也是无能狂怒,以他的认字量在一群精通四书五经的大佬里和文盲差不了多少,毕竟他连他侄子写的策论都看不懂。 丈育落泪.jpg 小果亲王一边抄书一边骂骂咧咧,和亲王的心情也没比他好哪儿去,他们家汗阿玛梦中传道的事情不能往外说,只能他来陪着小子抄书。 臭小子没啥正经事,上午学习下午抄书晚上还能玩,他不一样,他再怎么清闲也是个成年王爷,手底下管的没啥要紧事儿,可事儿多啊! 这弄的天天白天去衙门下午看着臭弟弟抄书晚上还得处理满洲各佐领之间的破事儿,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好吗? 他只想当一个闲散王爷,他得罪谁了? 汗阿玛,您不能只疼么儿不管其他儿子的死活啊。 臭弟弟不想干了还能抱怨,他连哭都没地儿哭,那些活儿今天不干明天还是他的,拖延到后面只能更痛苦。 同样都是弟弟,为什么他活的那么难,这不公平。 和亲王很不开心,但是他不敢去天天都在发火的皇帝老哥那里找存在感,只能苦着脸继续干活。 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好不容易把那些书全部抄完,兄弟俩都感觉命都快没了。 他们看见书就想吐,以后别让他们见着书。 当文盲没有什么不好的,呕,当文盲很幸福。 他们把抄本交上去,后面的学习研究就和他们没关系了,直接从各大书院挑人,或者让朝臣举荐,大臣们都是科举中千军万马拼出来的,同窗同年人脉广的很,谁有什么朋友大家都清楚。 虽然他们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汉臣的本事大部分比满臣大,明明看上去文文弱弱一个人,没准儿人家私底下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通。 以貌取人不可取,京城卧虎藏龙,但还有一句高手在民间。 就在和亲王以为他终于能松快几天的时候,意外又来了,这次和之前还不一样,他得跑去广东出差,惨的小果亲王都想给他唱一曲「小白菜地里黄」。 第107页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刚把抄本送上去,粤海关那边就把之前洪任辉告御状这事儿的处理摺子送到了京城。 皇上亲自下令,海关那边不敢掉以轻心,两广总督李侍尧更是心里憋着一股气,非要看看这些洋人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这一查就查出来了点不得了的事情。 英吉利人在告御状的时候还藏了一手,他们不是向朝廷申请多开港口,而是已经偷偷摸摸开始从其他通商口岸经商。 沿海四个海关,只有粤海关允许西洋人停靠,其他三个海关面对周边其他小国,按规矩不能去广州以外的其他海关。 但是西洋商人为了挣钱根本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海上的风浪都挡不住他们,区区规矩不值一提。 利益不够不用管,利益足够可以忍着,如果利益再多,那就可以让他们视规矩为无物。 广州规矩多,西洋商人对十三行的管束早就心怀不满,但是为了钱只能忍着。 可是一直忍也不是事儿,于是一些人就悄摸摸开着船往其他地方走,万一让他们碰到一个条件好的那就赚大发了。 巧了,还真让他们找到一个待遇比广州好的地方。 浙江宁波和广州一样也是个通商口岸,洪任辉是东印度公司的翻译,不止一次借公司的东风自己做生意,从两三年前开始,他就绕开广州去宁波去採买茶叶丝绸之类的货物。 让他们惊喜的是,浙海关收的税比粤海关低,各种各捐杂税比广州少,海关衙门的官员对他们的态度也亲切的很,双方的合作非常愉快。 一边是处处受束缚还要被剥削的粤海关,一边是态度好还能多赚钱的浙海关,傻子都知道要选哪个。 有洪任辉在前面开道,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跟在后面绕过广州去宁波交易,至今已经有两三年。 两三年,不知道多少商船违规靠岸,更不知道中间少收了多少税,消息传到两广总督李侍尧耳中,气的李侍尧鼻子都歪了。 他是两广总督不是海关总督不假,但是同在广东,海关衙门的事情也越不过他。 商船绕过广州去宁波交易,广州这边的损失算谁的?挣的钱少了谁来给他送孝敬? 最最重要的是,粤海关的钱大部分要送去内务府给皇上花,钱都让浙海关给挣了皇上花什么?这不是故意和皇上过不去吗? 要不是李侍尧被他们绕过广东进京告御状这种当众下他颜面的事情给气到,查的时候铁面无情什么东西都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事儿还真不一定让那些英吉利商人给瞒多久呢。 小果亲王若有所思,「哦,懂了,『别人都抢完了我抢什么』,是这样对吧?」 和亲王啧了一声,「别说那么难听,让人听见不好。」 弘曕撇撇嘴,行吧,估计是个贪官,「所以五哥你要亲自去广东处理这事儿?」 和亲王点点头,「皇上的意思是让浙海关那边提高关税,禁止西洋商人北上,但是就算两边关税一样,粤海关比浙海关多那么多苛捐杂税,西洋商人也还是会去宁波,这样不行。」 十六叔说的对,十三行需要整治,海关衙门也需要整治。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两边关税不统一就绝对不行。 弘曕揉揉脸,「哥,你自己去吗?」 「怎么可能。」和亲王敲敲傻弟弟的脑袋瓜,「我又不懂经商,当然要带上户部的官儿和那几家皇商一起去才行。」 本朝有八大直达天听、既富且贵的皇商,他们为入关提供了不少粮草,入关后顺治爷就设宴款待那八大家族的家主,给他们封官加爵,让他们入籍内务府,并封他们为皇商。 康熙朝的时候那几家皇商风头无两,这些年就算了,雍正爷对康熙朝晚年的乱象深恶痛绝,尤其痛恨铺张浪费,有钱在他面前也得藏着,所以不管是皇商还是什么商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江宁织造曹家在康熙朝红红火火,结果到了雍正朝三大织造没一个能落得好。 经过雍正爷的「辣手摧花」,那些皇商都老实了不少,他们离皇帝近不好干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广东十三行赚的盆满钵满,说心里没想法那是假的。 和亲王不懂经商,但是他知道什么叫「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是同行」。 皇商多是晋商,他们之前多和蒙古和罗剎国那边打交道,虽说赚的不少,但是和广东那十三行相比根本没眼看。 他们这些年羡慕徽商能培养子弟入朝为官,羡慕江南的商人大赚特赚,羡慕广东的商人从洋人口袋里掏钱,如今和亲王要带着他们赚钱,他们肯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办差。 这泼天的富贵啊,终于落到他们身上啦哈哈哈哈。 第52章 * 小果亲王被他哥说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想到他哥还有那么聪明的时候。 和亲王磨了磨牙,哼唧两声还是不太情愿的说道,「都是十六叔的功劳。」 李侍尧对那些擅自绕过广州跑去宁波的西洋商人深恶痛绝,但是海关衙门要赚钱必须要有西洋商船,所以他上摺子的诉求就是禁止西洋商人去宁波,就是被欺压死也得被粤海关欺压。 很不讲理,但是他的地盘他说了算,粤海关的收入直接归内务府,皇帝嘴上没说,在心里也是偏向粤海关的。 第108页 浙海关那边提升税款拦不住那些西洋商人,只要还有其他海关,那些西洋商人就会想方设法绕开粤海关,不如直接把其他三个关口关掉只留下广州一口。 没有其他选择,看那些西洋商人还能往哪儿跑。 李侍尧在摺子里对西洋人的狡诈大书特书,强调只有广东十三行才能治得了那些西洋商人,换成浙海关闽海关江海关肯定被他们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看如今的浙海关就知道,海关衙门竟然在朝廷的明令禁止下接纳西洋商船,这不是被忽悠瘸了是什么? 为了防止再有其他衙门被西洋人忽悠,其他三个海关必须关掉!必须关掉! 前有李侍尧公报私仇泄愤,后有皇帝偏心粤海关,再加上朝中大臣对海关如何并不关心,要不是庄亲王那天凑巧过去拿书,关闭闽、浙、江三海关圣旨已经发出去了。 四口通商变成一口通商,关税全部落到粤海关一处暂且不说,广东十三行的商人行事肯定越发肆无忌惮。 本来被他们压榨的只有西洋商人,其他三个海关全部关闭,所有从海上来的商船都得和他们打交道,他们不膨胀谁膨胀。 为今之计应该是尽快给海关定下章程,而不是将所有商贾之事都交给那些不知收敛的民间商人。 那些海上来的商人不是大清的百姓,其中还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邦交,周边的小国臣服于大清的天威,海那边的西洋可没有。 他们和西洋那些郭嘉相距甚远,因为商贾交易之事打起来的可能不大,但是因此交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朝廷和蒙古各部、罗剎国的交易都有章程,将海上的交易章程定下来只是麻烦些并不是做不到,何必因此关闭港口。 商是贱业、末业不假,但那是汉人的说法,他们满人本来没有瞧不起商人的说法,太.祖皇帝当年甚至是卖山货才得以活命,也就入关后日子好过了才惯的现在的满洲儿郎瞧不起这瞧不起那,把他们放在关外,敢说这种话少不得要挨大嘴巴子。 闽、浙、江三海关的收入不多,但是每年也有几万两银子的进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没有把钱往外扔的道理。 再说了,闽、浙、江三海关的税收为什么少?还不是因为能挣钱的都被限制在粤海关一个地方? 那边钱少是因为往来交易的都是大清周边的小国,大清自诩天.朝上国,周边的小国前来上贡,朝廷要送出去比收到的上贡价值更大的赏赐才算不丢面子,如此一来能维持不花钱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不能再奢求他们赚钱。 西洋人来大清经商能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只要打理的好,让其他几处海关都和粤海关一样赚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他们在西洋人反应过来之前将水军的战斗力提升上去,那就不怕西洋人过来找茬。 赚洋人的钱来养他们的水军,这主意不错。 还有就是,西洋人来大清经商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他们从前朝开始就不断有人过来,而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没有过去西洋看看的打算。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西洋商人能来大清,他们大清的商人为什么不能去西洋? 别说什么父母在不远游,只要能赚到足够的钱,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一定会有人愿意去。 看那些西洋商人就知道,他们宁肯在广州受欺压、在朝廷明令禁止之下还违抗禁令去宁波,肯定是因为这一来一回赚到的钱足够多。 既然如此那还要什么西洋商人,他们主动派商船去西洋岂不是更好,还省得有中间商赚差价。 他们大清地大物博什么东西都不缺,西洋商船带过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卖的不好,西洋有的他们都有,西洋没有的他们也有,只有那些和大清不一样的新鲜东西才稍微有点赚头,他们的商船返航的时候带上就行,不然空船回来也不太好。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总之就是掌握主动权绝对没坏处。 庄亲王说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让干隆皇帝打消关掉闽、浙、江三海关仅保留粤海关的念头,但是接下来问题又来了,谁去打理海关的事情? 虽然干隆皇帝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很清楚粤海关里里外外都烂透了,如果真的要给海关立个章程,粤海关连带着两广总督衙门都得被拉下水。 海关衙门和总督衙门都落不到好,广东十三行会面临什么处境更不必说。 强龙不压地头蛇,广东那些商人和西洋人打惯了交道,把他们惹急了指不定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派去的人一定得有手段,不能过去压不住乱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海关衙门是个肥差,就算四个衙门只有一个的收益归内务府,其他三个都归户部,派去打理海关衙门的也必须是皇帝的亲信。 得是皇帝的亲信,还得有手段能镇得住场子,还不能太贪心,这样的人才应该放到更重要的地方,派去南边管商贾之事实在是大材小用。 别说干隆现在挑不出合适的亲信臣子,就算能挑出来,他也捨不得让人去海关衙门。 军机处的人手尚且不够用,断没有捨本逐末的道理。 倒是十六叔现在闲着没事儿干,这主意本就是十六叔想出来的,以十六叔的手段用在那里虽然也是大材小用,但是也不是不行。 第109页 庄亲王:??? 主意都出好了,还想让老叔千里迢迢跑去广东? 不行,不妥,不同意。 如果皇位上坐着的是他哥,他一定义不容辞领了差事就走,可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他侄子,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猜忌,他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主动往身上揽差事。 之前好不容易趁弘皙搞事把身上的差事卸干净,谁都别想让他往坑里跳。 皇帝又不是没有弟弟,干嘛折腾他一个老人家? 至今依旧能打死老虎的庄亲王如是说。 庄亲王据理力争,他忙着在家钻研学问,没工夫去广东办差。 干隆不乐意,他那么大气的皇帝肯定不会猜忌亲叔,弟弟哪有叔叔老练,这种事情当然得让见多识广的十六叔来干。 本来只他们俩还没什么,直到和亲王加入「战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好歹是个能文能武年轻人,哪儿比不过十六叔?就因为他没杀过老虎? 庄亲王:…… 干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一来二去,这个活儿就被和亲王抢到手了。 等他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想后悔都没法说。 干隆嘆气,庄亲王摇头。 就这心性怎么派他出去,真的不会一到地方就被忽悠的热血上头非要亲自出海吗? 干隆皇帝不放心,庄亲王也不放心,叔侄俩对视一眼,只能拉着不省心的侄子\\弟弟开小灶。 不然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换人。 和亲王哼了一声,「他们真是的,又不放心让我去,还非得让我去,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要不是皇帝老哥非说他不行,他至于脑子一抽就冲上去说他行吗? 小果亲王也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差点儿就走上闭关锁国的老路了,「哥,这次带我去吗?」 「想什么呢?那地方能带你去?」和亲王抹了把脸,别说让傻弟弟去,他自己都不想去。 要不是当时脑子抽了,他说什么也不会接这么个活儿。 听说那边的蚊虫特别多特别毒,还有瘴气蛇虫,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他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弘曕:…… 「哥,那是广东,不是岭南。你是去办差,不是被流放到岭南。」 和亲王撇撇嘴,「你知道什么,广东就在岭南地界儿,我这和被流放过去没有区别。」 岭南岭南,五岭以南全部都是岭南,万一他过去被毒蛇咬了被蚊子盯了被瘴气害病了怎么办? 他一个大男人都害怕竖着过去横着回来,敢带上傻弟弟跟他一起去冒险他能当场从活人变成半死不活。 被皇帝老哥打的。 弘曕托着脸,不知道他哥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你去和四哥说说,问问不去行不行?」 不想去就不去,朝中那么多人,没必要非逼着一个不愿意去的人去。 要不是他年纪小,他甚至想主动请缨跟去凑热闹。 和亲王对即将出远门的差事各种不满意,但是真让他不去他也不愿意。 他凭本事抢来的差事,出门之后的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凭什么不让他去。 广东气候不好没关系,有瘴气蛇虫也没关系,看在海关衙门每年的入帐上他都能忍。 西洋人能忍,他自然也能忍。 两广那么多朝廷的官儿,也没见谁被虫子咬死被瘴气毒死,他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哈哈哈哈哈哈。 而且皇帝老哥说了,只要把这次的差事办妥,回来就给他涨俸禄。 他不缺钱,但是没人会嫌钱多,十六叔已经把过去后怎么做安排好了,大部分活儿都是别人干,他只是去盯梢而已。 出趟远门就能涨俸禄,不去白不去。 第53章 * 和亲王看似不快的离开京城,实际上乐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儿了。 弘曕挥挥手送走出门挣大钱的哥哥,转头跟着新任监护人庄亲王到处玩。 他们家十六伯身为爱新觉罗家族的门面,以前是酒席宴请场场不落,理亲王弘皙出事儿那些日子消停了几天,之后又恢复了来者不拒的好酒量。 他热爱学习,他钻研学问,但是不耽误他到了饭点就去吃席。 小果亲王对他们家十六伯这种「酒席宴请场场都到,正经差事处处应付」的行事风格大为感嘆,然后就天天屁颠屁颠的跟在大佬身边学习,耳濡目染也能染上几分「处处应付」的本事。 这是什么?这是他梦想中的退休生活啊! 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想干什么干什么,还有丰厚的俸禄可以拿,他长大后要能天天过上这种日子,他能向天再借五百年。 庄亲王对小侄子的美好畅享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打击,他现在的舒坦日子是用之前十几年的兢兢业业换来的,要不是上头的皇帝换了,他还能继续兢兢业业。 他这人没啥优点,就是会审时度势。 皇帝逐渐羽翼丰满,王叔要是恋权不放他们迟早反目成仇,所以机智的他提前开始了退休生活。 手上没有权利也不耽误他是个铁帽子王,捧高踩低也踩不到他头上。 这臭小子有什么,他…… 哦,他也是个亲王,捧高踩低也踩不到他头上。 第110页 庄亲王顿了一下,果断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 亲王怎么了?亲王也得干活! 年纪轻轻不说为国效力就知道想着玩,这是亲王该干的事情吗? 近些年京城的满洲儿郎越来越不像话,成天就知道斗鸡遛狗玩蛐蛐儿,朝廷给他们发俸禄是让他们无所事事的吗? 不行!不妥! 回头和皇上说说,得给京城这么些成天闲着没事儿干的满洲子弟找点事情干,人太闲了就会惹事,一群人闲着就会惹大事,必须给他们找事情干。 早年的满洲儿郎个个骁勇善战,看现在这些,好些连骑马都骑不明白,再这么安逸下去人都养废了。 他们要的是能理政能打仗的人才,不是养猪。 尤其是弘曕这臭小子,他阿玛生前为了大清呕心沥血,他好意思当个什么都不干的纨绔? 弘曕想说他很好意思,但是他不敢。 然而他想说的都表现在了脸上,说和不说完全没区别。 庄亲王略一思索,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带疲懒的小侄子出去学骑马。 先学骑马再学打枪,等身量长成了就去扛大炮,敢偷懒就扔老虎面前让他和老虎搏斗,不信治不了这臭小子。 弘曕:??? 不是,干嘛啊? 他还是个孩子,要不要这么过分? 吐槽归吐槽,但是骑马还是要学的。 入关以来满人的汉化越来越明显,康雍干三代帝王都曾下令不许崇尚汉俗,督促满人勤习骑射不要忘本。 不过说是这么说,其实皇帝们也喜欢汉人的东西,尤其是干隆皇帝,那可真是没法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哼。 小果亲王换好行服出门,对即将见到的高头大马极为期待。 上辈子看电视的时候见过蒙古族的三岁小孩儿能稳稳噹噹的骑在高高的马背上,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应该比电视上的蒙古族小孩儿差不了太多。 看他怎么一鸣惊人,嘿嘿嘿。 长道上一群侍卫围着几匹高头大马,大马旁边还有几匹小马,小果亲王眼里只有比他还高的大马,根本没看到给他准备的小马,上来就冲着最中间那匹枣红色的大马而去,差点把旁边的侍卫给吓死。 庄亲王眼疾手快把拽着马鞍就往上爬的臭小子拎下来,这要是他儿子他能直接上手揍,现在只能咬牙切齿的骂两句,「你多大,这马多大,能爬上去吗你就爬?」 小屁孩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马很乖,他不踢我。」 有大马还要什么小马,学就要从最大的马开始学。 他对这几匹千挑万选出来的马儿有信心,用来教学的马脾气肯定好的不得了,绝对不会对他发脾气。 小屁孩一通歪理简直要气死人,庄亲王也不惯着他,扛着臭小子翻身上马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风驰电掣,看他还敢不敢这么胡闹。 然而—— 「芜湖——起飞——」 作为一个飙过车的新时代五好青年,他怎么可能害怕马的速度太快? 骑马有多快?快得过机车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庄亲王转一圈回来,看着吵着还要再来一圈的臭小子,面无表情。 小果亲王乐颠颠的抱着马脖子,「十六伯,等将来造出来一天从京城到广东的快车,到时候咱俩一起坐。」 庄亲王哼了一声,「异想天开,一天从京城到广州,风都没你快。」 小果亲王摇头晃脑,抱着光滑毛顺的马儿不撒手。 一天从京城到广州怎么了,飞机三个多小时,高铁九个多小时,普速列车二十一个小时也能到了,这怎么能叫异想天开,充其量叫画大饼。 如果他们都能活五百岁,等京城广东通飞机高铁了他一定带着全家都感受感受什么叫真正的风驰电掣。 可惜他们活不到。 小果亲王乐的不行,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到给他准备的小马上学骑马。 小孩子骑大马不安全,骑小马还好,不过小马长的太快,半年之后这匹小马就不能用来给他骑了,得换其他适合的小马来。 家里没马场还真扛不住这么造。 弘曕正经开始学的时候不闹腾,也不催着小马跑快,缰绳在侍卫手里,慢慢熘达着也挺好玩儿。 主要是小命儿更重要,马背上只有他自己,跑快了摔下来想救都来不及,在他自己能控制马儿之前还是慢着来比较好。 庄亲王看臭小子终于知道怕了,心气儿也跟着顺了不少,「骑马是最简单的,接下来还有骑射,那才难学。」 弘曕骑了一会儿从小马上下来,一边活动腿脚一边嘟囔,「我又不当将军,学那么多干什么?」 庄亲王啧了一声,「幸好你生的晚,要是早生几十年,就你这疲懒性子顶多封个镇国公。」 要是康熙爷的儿子这不想学那也不想学,老爷子开始可能督促一下,后面再不学那就算了,反正他文武双全的儿子很多,不缺这一个。 同样的,能讨他老人家开心的儿子那么多,一个没用的儿子对他来说就不重要了。 还封亲王?做梦去吧。 连他这么文武双全的优秀儿子在康熙朝都是光头阿哥,臭小子要是和他一辈儿,说不准一辈子都是光头阿哥。 第111页 小果亲王很不服气,「二十四叔有话说。」 庄亲王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那是你二十四叔有个好哥哥。」 「跟谁没有似的。」小果亲王哼唧两声,一板一眼的讲道理,「就算我比现在长一辈,阿玛变成兄长又能怎样,他是二十四叔的好哥哥,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好哥哥?我那么乖,那么听话,那么懂事儿,汗阿玛不可能不喜欢我。」 庄亲王:…… 啧,牙酸。 他是个大人,不跟小奶娃一般计较。 啧。 庄亲王感觉再说下去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换话题了事,「今天先让你适应适应,从明天开始每天出来让侍卫带你跑几圈,骑马费劲儿,回去多吃饭别饿着,不然以后长不高。」 弘曕重重点头,「十六伯放心,我一定不饿着自己。」 运动量上去,营养摄入自然也要上去,他这儿没什么孩子病了要饿着的道理,吃什么喝什么他说了算,只要不横向发展就行。 庄亲王点点头,把不省心的小侄子送回万方安和,然后熘达着离开圆明园。 天气渐凉,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听说武备院最近造了不少新枪,过几天去那边看看,他好长时间没碰武器,不能教侄子的时候现学。 臭小子那么懒,到时候指不定不愿意学。 弘曕开开心心回去找吃的,不关心接下来的课程怎么安排。 只要不让他去上书房丢人,怎么安排都没关系,当然,他能学到哪种程度就另说了。 反正不用和卷王侄子们做对比,他学的会就学,实在学不会就算,皇位不用他继承,状元将军也用不着他,他能顾住他自己就不错了。 不是他说,他是真的觉得大清的皇族教育很卷。 按照上书房的培养方案,正经毕业的阿哥们找不出一个废物,如果地球只有大清,没有从外面而来的威胁,说不准他们还真的再延续几百年。 都说他们家五哥荒唐,再怎么荒唐人家也是接受过正统皇家教育的王爷,放在真荒唐的人身上那叫荒唐,放在他们家五哥身上那叫大智若愚。 他不一样,他是真愚。 不知道五哥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广东吃的惯吗? 小果亲王在心里念叨了几句,吃完点心揉揉肚子,感觉这个点儿可以去皇帝老哥那里蹭一顿晚饭,于是整理好衣服去九州清晏蹭饭,顺便看看有没有广州那边送回来的书信。 奏摺他不看,家书总得给他看看吧。 五哥真是的,写信也不知道给他亲爱的弟弟写一份,都八百里加急了多一份信能怎么样,还得他特意去扒拉才能见着。 等他以后能全天下乱跑了,他的家书也只写一封,谁有本事谁先看,没本事的只能别人看完他再看。 此时,广州海关衙门,和亲王看着他带来的晋商面对本地商人舌战群儒,再一次感嘆他们家十六叔的好主意。 让商人来对付商人,一个字:绝! 第54章 * 广州十三行并不是十三家,最开始也不叫十三行。 当年康熙爷平定台湾开海禁,下诏设立金丝行和洋货行两家货行,金丝行负责向本地的商贩收「赴税课司纳税」,洋货行负责向西洋商人收「贩来货物及出海贸易货物分为行税」,两家都不是官府派人负责,但是也算是背靠官府的官商。 那个负责向西洋商人收税的洋商行就是十三行的雏形,他们最开始由十三家行商承办,因为效率高办事儿快,所以民间俗称十三行。 十三行的行商家数变动不定,少的时候只剩下四家,多的时候有二十多家,他们内部的竞争也很激烈。 毕竟没人嫌钱多,十三行不仅可以自己派船去海外经商,还有官府撑腰垄断了洋商来大清的交易,蛋糕就那么大,分蛋糕的人越多每家分到的就越少。 朝廷开海禁之后相继组建了粤、闽、浙、江四大海关,但是只有广东粤海关专设监督,足见朝廷对粤海关的重视。 当然,也有可能是只有粤海关的收入归内务府,其他三个海关的收入归户部,皇帝看重粤海关,上行下效自然对粤海关更为关注。 广州十三行在康熙年间竞争激烈,如今更是各方商人都眼馋的香饽饽。 洋人购买茶叶、丝绸等各种物件儿都得经过十三行,广州五十多家绣坊,三千多个绣娘赶工都不够洋人买的,听说他们光广绣披肩一年就能卖十多万条,可想而知能赚多少钱。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可惜不管外人怎么眼馋,广东的商人在这事儿上有先天的优势,他们眼馋也眼馋不来。 朝廷规定,洋货行的商人必须是「身家殷实,赀财素裕」,也就是说家底必须丰厚,不然做生意赔了赔不起容易让朝廷跟着丢人。 如果只是这样那别人也不是不能插手,广东商人有钱,其他地方的商人也有钱,海上的生意几乎稳赚不赔,只要胆子够大,出还一趟回来就是上百倍的收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年头能挣到家业的胆子都不会笑。 但是吧,人家都叫广州十三行了,自然是广州本地商人沾光。 那些人自己内部争的激烈,一旦有外人想插手就会一致对外,他们排挤外人啊! 第112页 民间有时候称十三行叫福潮行,意思是在广州做洋人生意的都是福建、潮州的商人,而有名的几家之所以能挤进去是因为人家举家入籍广东,这让他们怎么竞争? 广东福建离的近,他们山西安徽两淮江南的怎么迁? 背井离乡也不是这么离的。 行吧行吧,他们没福气赚这个钱,继续留在老家赚钱也不是不行。 经过康雍两朝的打击,其他地方的商人本来已经对海外市场不抱希望,万万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广东那些排挤外人加入的吝啬鬼们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峰回路转啊峰回路转,天上掉下来那么大的馅饼他们不接住实在说不过去,那就只能对不起那些吝啬、啊不、只能对不起这些本地的「好兄弟」啦。 他们不是来破坏广东的大好局面的,他们是来加入的,和亲王说了,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更好的发展大清,内斗没结果,他们一致对外赚洋人的银子多好。 广州这边有广绣,江南那边的绣娘手艺也好的很,北方倒是没那么好的手艺,但是他们北方也有北方的特产,放到西洋都是能让洋人抢破头的好东西。 兄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马上朝廷的命令就要下来,再排挤他们就不礼貌了哈。 和亲王带来的晋商激动坏了,他们往常干的是和蒙古那边的交易,偶尔和罗剎国打点交道,但是都是小打小闹,比不过广东这边专门和洋人打交道。 西洋和他们隔着大海,他们对那边的了解都来源于传教士和商人,朝廷层面的交往几乎没有。 没有西洋朝廷给西洋商人撑腰,十三行想怎么赚钱都行。 蒙古那边不一样,那边和朝廷的交往太深,做的太过分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全大清都知道山西商人在草原上和蒙古藩王关系好,见着罗剎国的商队也能说得上话,有时候蒙古贵族犯懒不想管事儿,他们甚至能帮着把朝贡的事情给办了。 蒙古人不会做买卖,有人帮他们干活他们求之不得,只是花点钱而已,他们地大物博缺什么都不缺钱。 晋商也是胆大,他们把钱庄开到草原,遇到蒙古台吉手头紧缺钱还主动凑上去借钱,还不上也没关系,哪个台吉名下没有马场草场,拿地来换也行。 游牧民族对土地的在意程度不如农耕民族,年轻的台吉们不知道轻重更是什么都敢干,要不是朝廷发现的早及时叫停山西商人在蒙古地界儿置办田产的大业,几十年后漠南漠北大片草原的主人就不是蒙古人而是他们山西商人。 这能行吗? 于是他们就被朝廷给教训了。 虽然这事儿是他们做的不地道,但是赚钱买地合情合理合法,就算朝廷不愿意让他们再这么干也得用钱把那些地给赎回去,不然就是朝廷不占理。 好在商人们嘴上说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实际上都还是惜命的,命都没了赚再多钱也没处花,只要命还在不愁以后赚不到钱,所以被教训过之后他们都收敛不少,至少不敢继续在明目张胆的在草原大肆买地了。 草原上的地不能买,西洋的地总能买吧。 十三行不想他们插手西洋商人的事情也可以,把出海的分例让出来点给他们,他们不在大清地界儿折腾,他们去西洋人的地界儿折腾。 朝廷对他们寄予厚望,他们也不能让朝廷失望,没准儿几十年后就能把西洋的地买下来给大清建个海外之国。 商人的嘴,骗人的鬼,一群商人凑在一起唇枪舌战,千年老鬼都得甘拜下风。 和亲王看戏看的开心,这场面比戏园子里咿咿呀呀唱的好,再来点再来点,他就爱看这样的大戏。 这些商人一路上谨小慎微连话都不敢说,他还觉得带错了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人不可貌相,一个个的都他娘的是人才。 连给大清建个海外之国的主意都能想出来,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难怪朝廷近些年对他们严防死守,要是任他们野蛮生长,买下整个草原绝对不是说着玩的。 有地有钱有粮,这和当土皇帝完全没区别,要不是朝廷发现的及时,再让他们折腾个几十年到时候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 大清的地界儿容不下他们放肆,西洋却可以。 西洋有西洋的朝廷,他们要是能在西洋人眼皮子底下折腾出一片地方当土皇帝那是他们的本事,反正不在大清,爱怎么样怎么样,就是篡了那边皇帝的位他们都管不着。 大清和西洋隔着茫茫大海,只要篡的不是他们的位,别的一切都好说。 和亲王心情颇好的在旁边看戏,十三行的行商敢怒不敢言,满肚子火气不知道朝哪儿发。 往常都是他们借朝廷狐假虎威,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他们竟然也有被别人借朝廷的名义怼的说不出话的时候。 他们十三行是天子南库,赚的钱除了自己留着还要给皇上送去,逢年过节还得去海关衙门总督衙门打点,桩桩件件劳心费力,赚到的钱都是他们应得的,凭什么让别人来插手。 他们承认雍正爷驾崩后这几年他们做的过分了些,但是官府衙门跟餵不饱的饿狼似的,上头朝他们伸手他们自然要朝下面伸手,难不成还自掏腰包去餵衙门那些官? 从康熙朝开始海关就是他们十三行的差事,这些山西商人不去草原买地来这儿折腾什么? 第113页 朝廷不让他们祸祸草原,他们就不能再北一点去罗剎国? 漂洋过海多危险,罗剎国那边他们经常打交道,不比漂洋过海来的安稳? 几十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时候来犯什么浑? 十三行的行商要气死了,可是和亲王饶有兴致的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连吵架都不敢太放肆,只能任那些外来的山西商人把他们挤兑的没地儿站。 这是广州!是他们十三行行商的地盘!外来商人要点脸行不行! 十三行的行商在心里咆哮,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有和亲王在广州坐镇,总督衙门和海关衙门自顾不暇,他们拼后台拼不过,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可是…… 苍天啊!大地啊!这群外地来的真的死皮不要脸啊! 他们在海外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这些人凭什么上来就摘桃子,凭他们和朝廷关系好吗? 两拨商人吵的不可开交,这不是什么友好的饭局,一个不小心他们的家底都可能赔上去,再淡定再好脾气的人这时候都淡定不起来。 外来的晋商背后有和亲王撑腰,他们之前因为在草原买地已经被朝廷教训过,这次长了记性不会再触朝廷的霉头,凑巧朝廷也想让他们去折腾西洋人,双方一拍即合,出海的生意就算十三行不乐意也拦不住,因此一个个的理直气壮说话能呛死人。 本地的十三行行商心里发虚嘴皮子上占不了便宜,又不敢对官府衙门撒气,于是就把火气集中到了越级告御状的西洋商人身上。 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是吧,行,他们记住了。 从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儿,断没有被欺负了还打碎牙和血吞的道理,破财之仇不共戴天,他们这次损失多少,明年就加倍从罪魁祸首身上讨回来! 深呼吸,冷静。 那边晋商的兄弟过来说话,他们也不是什么恶人,不能放着自家人出去吃亏是不是。 第55章 * 十三行的行商把火力集中到不讲规矩的英吉利商人身上,晋商乐得联手对外,双方一拍即合,喝口茶的功夫就从斗鸡眼变成了一家亲。 看的和亲王目瞪口呆。 长见识了,真是长见识了。 以前只觉得朝中那些大臣吵起架来令人咂舌,现在看来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吵,商人这种靠嘴皮子谋生的行业吵起来一样吸人眼球。 果然高手在民间,要不是他背靠皇帝老哥,十有八九不是他拿捏这些商人,而是这些商人把他耍的团团转。 希望这些人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出海赚钱上,忽悠西洋人可以,千万不要忽悠他。 虽然他可能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但是他哥能反应过来,他只需要不露怯其他就都不成问题。 和亲王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他阿玛雍正爷还真没怕过谁。 晋商和十三行之间的你来我往被和亲王写成信件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看的干隆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这都什么玩意儿? 幸好送过来的不只和亲王的汇报,还有其他亲信的奏摺,真要从臭弟弟那几十页的话本子里把有用的信息挑出来,他一整天都别干其他事情了。 以前也没发现那小子这么不正经,怎么去趟广东连密折都不会写了? 密折密折,要的就是简略明了,这上来就几十页的一大摞能叫密折? 欠收拾。 干隆皇帝对那厚厚的一摞纸非常不满意,小果亲王的心情截然相反,「四哥,五哥这份肯定是写给我看的,我喜欢看热闹。」 五哥一定是知道正经的汇报有人做,所以特意把所见所闻夸张了一下写成话本子给他亲爱的弟弟看。 干隆:…… 虽然很离谱,但是这臭小子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能看懂?」 小果亲王骄傲挺胸,「能!」 他跟着十六伯补课不是白补的,写故事又用不到多少疑难杂字,他不会写还不会看吗? 干隆嘆了口气,让臭小子带着那叠手写话本子出去看,别打扰他处理正事儿,「今儿傅恒当差,有不会念的字直接找傅恒,看完之前别回来,看完之后让傅恒自个儿来回话。」 弘曕:…… 直接说看完也不让他过来捣乱就行,不用那么绕着圈儿的说。 小果亲王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接过那叠纸就跑出去看,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他们急五哥写这么多。 傅恒今天的确在宫里当差,不过他这差事也干不了多久,是的,他又双叒叕升官了。 头等侍卫已经是御前侍卫的天花板,一般这个时候就会调到外面历练,历练几年再回京城就是前途无限的帝王心腹。 傅恒走的也是这条路子,但是他和寻常的帝王心腹不一样,人家的历练不在外地而是京城,隔几天就能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看的朝中一众大臣只有羡慕的份儿。 集体吃柠檬.jpg 不怪他们羡慕,实在是傅恒这升迁速度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皇上以前提拔傅恒还在他们的理解范围内,只是升迁速度快了点,御前侍卫还是御前侍卫,这次不一样,这次直接从武官转文官了。 同品级的文官地位比武将高是不成文的规矩,朝中能做决策的都是文官,武将只在打仗的时候能临时掌权,平时基本上都不管事儿。 第114页 就拿傅恒这次的升迁来说,头等侍卫是正三品,总管内务府大臣也是正三品,但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属于文臣,御前侍卫属于武官,这就算升迁,还是大大的升迁。 以前大家凑在一起闲谈的时候还只是猜测,现在可以直接把猜测俩字去掉,他们皇上就是明目张胆的在培植亲信。 傅恒绝对的是前途无量! 可惜再怎么前途无量也还是要被打发来看小孩。 干隆懒得看混帐弟弟送回来的「话本子」,又怕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消息,索性找人过去一起看,还省得他亲自头疼了。 弘曕美滋滋的出门看故事,他看一张递给傅恒一张,一边看一边感慨大清遍地都是人才。 看看人家志向远大的晋商,要是真按照他们设想的发展下去,海外殖民地都得让他们给弄出来。 虽然说起来很不道德,但是听起来真的很爽。 赶快点赶快点,赚钱赚钱赚钱。 话说回来,大清的商人在海外赚钱需要给朝廷交税吗?海上有倭寇吗?出海的商船能平安回来吗? 小果亲王有许多小问号,傅恒傅老师负责解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入朝为官后自然会知道。 商人在海外赚钱要不要交税得分情况,如果一去不回自然不用交,如果带着货物回到大清,那还是得按规矩交税的。 海关那边具体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估摸着海关衙门自己也晕乎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把规矩定下来,也许和亲王回来规矩就定下来了吧。 至于海上的倭寇,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前朝倭寇声势浩大,主要是因为朝廷执行海禁,而沿海的商贾不愿意困在岸上,宁肯偷偷摸摸的出海也要出去,所以才有那么多「倭乱」。 所谓的「倭乱」,绝大多数都是亦商亦盗的浙闽两省人,只有极少数的日本浪人参与其中,而且这些日本人往往受僱于中国大海商。 他们以海外贸易为生,遇见打得过的就是倭寇,遇见打不过的就是正经商船,身份转换极为灵活,哪个有利用哪个。 前朝倭寇那么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隔壁东瀛发现了一个银矿,而且那个银矿的产量相当的大。 他们脚底下这片土地有铜有铁,银矿还真没多少,自从东瀛那边出现了大银矿,闽浙沿海一带的商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这边地大物博除了银子什么都有,东瀛弹丸之地运气好出现个大银矿,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于是海上一片一片全是前往东瀛「以物易银」的商船。 嘉靖年间有个叫朱纨的名臣,是个推行海禁、剿灭海寇能臣,曾经大败佛郎机人和倭寇的联军,一度平定东南沿海的倭寇之乱。 但是最后也没能平定,不光没能平定,还含恨服毒自杀,可见海上的水有多深。 弘曕眨眨眼,「啊?为啥自杀啊?」 傅恒温声回道,「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盗犹易,去中国衣冠之盗尤难。」【1】 弘曕听的似懂非懂,「有内贼?」 傅恒想了想,换成小孩儿能理解的说法重新说道,「不是有内贼,而是那些作乱海上的倭寇本身就是闽浙的地方豪族派出去的,他们和官场息息相关,朱纨的所作所为对他们来说不是保境安民,而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海上来往的商船是商还是寇大家心知肚明,朱纨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上任之后态度极其强硬,直接把海上风头最盛的两窝海寇给抓了,消息传到京城直接炸了锅。 万万没想到朱纨不光敢抓人,他还敢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捅到明面上来,直接上奏疏弹劾浙闽两省的世家大族勾结「倭寇」,证据就是他抓的那两窝海寇头头。 如此逆天而行,註定不得善终。 南方人每届科考皆无比风光,朝中闽浙籍的官员不知凡几,各方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说是牵一发动全身也不为过。 朱纨的奏疏刚刚送到皇帝手上,朝中闽浙籍的言官立刻开始弹劾反击,说被俘虏的海寇头头不是倭寇都是良民,朱纨为了军功无所不用其极,纯粹是在杀良冒功,同时还不忘暗戳戳的说他故意污衊闽浙士人,要皇帝把他撤职审查。 朱纨要是能被威胁,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抓人,他的反击也很给力,直接下令把抓到的海寇全部处斩。 谁来求情都没用,按律就是当斩。 小果亲王一拍大腿,「是条汉子。」 傅恒嘆了一声,「的确是条汉子,可正是因为他的手段过于强硬才招致杀身之祸。」 不管什么时候,地方官员都不能擅自杀人,打仗的时候除外。 朱纨一下子杀了那么多贼寇,没人给他使绊子也就罢了,一旦有人给他使绊子这就是将把柄送到敌人手上。 朝中言官开始能弹劾他杀良冒功,他把抓到的海寇都傻了之后那些人更是不会放过他,一时间弹劾他的奏疏雪花一样飞到皇帝手中,别人想救他都难。 嘉靖皇帝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未必。 但是皇帝明显没想保他。 朱纨大概也知道这事儿没法善了,自杀之前很是淡定,「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2】 他知道动海上那些违禁出海的商船是什么后果,但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他眼里,凡是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都是作奸犯科,既然朝廷明令禁止沿海百姓私自泛海通番,那就必须彻底禁绝。 第115页 头铁硬刚,二十年后他还是一条好汉。 然后就在家里服毒自尽,正好赶在朝廷派去抓他下大狱的人前面。 令人感慨的是,朱纨死后没多久朝廷就开了海禁,民间商船光明正大的出海,显得朱纨之前的所作所为像个笑话。 小果亲王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五哥还能活着回来吗?」 这这这这这、这是动了人家的利益蛋糕所以丢了小命儿,他们家五哥去广东要做的事情和朱纨不一样,但是本质上讲也是动了地头蛇的利益,天高皇帝远的他真的没事儿吗? 傅恒:??? 啊? 朱纨被迫服毒自尽是因为他势单力薄,和亲王、和亲王跟势单力薄四个字有关系吗? 小果亲王应该担心的是广东本地的商人会不会哭瞎眼,大清地界儿没人敢动和亲王啊! 第56章 * 傅恒觉得他们小果亲王对天家威严有点误解,本朝和前朝不太一样,具体来说就是,本朝的皇帝基本上不会被臣子掣肘,就算有牵制也只会是一时。 正经人没谁敢对王爷下手,顶多私底下骂两句,至于不正经的造反势力,别说王爷来,就是皇帝亲临人家也敢搞事儿。 当然,一次都没成功过,死的都是搞事儿的。 这种事情说出来容易吓着小孩儿,傅恒简单提了两句就回归正题。 朱纨执行海禁政策,按理说没有错,可是沿海的百姓也要生活。 宋元以来海上贸易越来越多,东南沿海的人口也越来越多,出海是当地百姓谋生的路子,不然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前朝严禁海外贸易,百姓要生活就只能走私,那边不只世家大族掺和海上的生意,而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涉足走私。 按照律法来解释,那就是沿海所有人家都和「倭寇」有关。 朱纨不关心沿海的百姓为什么家家户户都违禁出海,他只关心如何彻底剷除「倭寇」。 朝廷为什么解决不了「倭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当地百姓和「倭寇」的藕断丝连。 土豪劣绅甚至官吏亡纳叛广布爪牙武断乡曲把持官府,想出海就出海,一个个的都视朝廷禁令为无物,为了赚钱不要脸面也不要命。 至于百姓不出海要怎么生活,这不归他管。 小果亲王:??? 「啊?」 怎么讲着讲着人设还变了呢? 傅恒淡定的继续讲,「当时朝中有主张开海禁的大臣,也有朱纨这样朝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的大臣。那些主张开海禁的闽浙大臣说沿海的世家大族资助百姓出海虽然不合法但是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是百姓的谋生之道,并没有私通海外干坏事。但是在朱纨眼中,凡是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情都是作奸犯科,只要朝廷不许,民间就不许犯禁。」 小果亲王托着脸小声嘟囔,「有点不通情理。」 傅恒点头,「谁说不是呢。」 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朝廷开海禁,海防那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朝廷禁止百姓出海,沿海的百姓又没法生活,怎么处理都不合适。 世家大族获利太多,逐渐会为了利益有家无国,他们的确帮助沿海的百姓谋生,但是同时也是欺压百姓的一环。 大多数百姓都没有能出海的船,世家大族将船租出去,等商船回来将利益平分,租船的百姓拼死拼活来回一趟,最终只能拿到一半的钱。 但是一半的钱也是钱,总比什么都挣不到强。 本朝初年海禁迁民,沿海百姓生活困难也是这个道理。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让沿海的百姓靠海吃饭,沿海的百姓自然不乐意,他们心里不乐意,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拨,自然而然就会乱起来。 哦,这些小果亲王听不懂,小祖宗只想听故事。 小果亲王不同意,他不光能听懂,他还能提问题,「不是说前朝的海禁是断断续续的吗,为什么断断续续啊?」 傅恒想了想,「大概是为了银钱。」 这事儿他也说不准,海禁事关重大,要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也不会从前朝吵到现在也没吵出章程出来。 有得必有失,想要从海上获利便要承担风险,而朝廷愿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又承不承担得起这个风险,都是朝中大臣要吵的事情。 即便是现在也是这样。 海上交易利益庞大,按理说应该放更多的洋商过来,但是朝廷只开了四个海关,四个之中只有一个是面对那些西洋商人,可见还是对外面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大概是前朝的教训。 从洋人能漂洋过海来这里和他们交易开始,他们这边的丝绸、瓷器、茶叶就一直很受欢迎,而洋人的货物运到他们这儿却往往沦落到卖不出去的地步。 天.朝上国地大物博不是说着玩的,外面有的他们都有,不用舍近取远。 就洪任辉那个东印度公司,他们第一次登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还是崇祯年间,英吉利人初来乍到高兴的很,以为能在这儿大赚一笔,结果他们带来的货物一件也没卖出去,反而花了不少钱买他们这儿的货物带回英吉利。 小果亲王:…… 很符合现状。 难怪清朝的皇帝总觉得他们天.朝上国什么都不缺,原来英吉利人早在前朝就在这方面吃过亏。 第116页 弘曕一边听一边吐槽,听到最后的确弄明白了情况,却也不知道该咋办。 按照傅恒老师的说法,这不光是海上贸易的事儿,还牵扯到货币的问题。 前朝最开始发行大明宝钞,但是宝钞越印越多越印越多,很快就通货膨胀贬值了,民间都不爱用宝钞,更喜欢用金银铜这种什么时候都值钱的货币。 发行纸币连准备金都没有,不出事儿才不正常。 通货膨胀的问题后世也有,后世都不好解决,前朝或者现在就更不好解决了。 民间交易只用金银没人用宝钞,宝钞形同废纸,朝廷不说想办法解决竟然下令禁止民间使用金银铜,老百姓傻了才会用真金白银去换那些买不到东西的废纸。 朝廷收税都知道用真金白银,凭什么到老百姓这儿就非要他们用宝钞? 老百姓不愿意,他们不好违抗禁令,那就把家里的金银都藏起来。 一个人两个人这么干没事,天下人都这么干,市面上的金银越来越少,这下事情就大发了。 巧了,这时候隔壁东瀛开出来个大银矿,或许还有海外其他地方的银矿,反正情况就是他们这儿缺银子外面银子多,正好外面喜欢他们这儿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还有很多白银,都这种情况了断没有做不成交易的道理。 这才有后面「所载货物无几,大半均属番银」的场面。 朝廷禁止百姓出海,民间就私自组织,商人、海盗、地方豪强、朝中官员,当那么多人都牵扯进去的时候,朝廷想禁止也没那么容易。 于是就有了后面声势浩大的倭寇问题。 倭寇不倭寇的暂且不说,总之就是只要海上有交易,海外的银子就能源源不断的输入大明,而朝廷一旦大力锁紧政策,外头的银子进不来,本土就得出问题。 可是一直靠海外的银子来缓解问题也不行,银矿不在大明,万一哪天对面不愿意银子只出不进,他们依旧是缺钱。 印钞印太多宝钞会变废纸,银子无限制的变多难道就不会变成废石头? 一个道理啊。 傅恒没想到小豆丁能想那么多,一边夸一边继续说,「前朝有位大臣叫丘濬,他就觉得隐患不在白银,而是朝廷对民间的钱货失去了控制。」 宝钞不能用,朝廷又禁不住民间使用白银,最后索性任由白银流通,可是如果连铸钱的权利都不在朝廷手里,民间岂有不乱的道理。 小果亲王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岂有不乱的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现在铸币权在朝廷手里吗?如果放开了和海外做生意,会出现和前朝一样的乱子吗? 傅恒笑了笑,「这倒不会。前朝后来已经在解决这个问题,张太岳的一条鞭法虽然没能彻底解决问题,但也让朝廷缓了口气。咱们现在有宝源局和宝泉局,各省地方还有官银钱局,私铸钱币非斩即绞,很少有人敢这么干。」 铸私钱利益很大,但也要有命赚钱没命花。 本朝律令:凡私铸铜钱者,主犯工匠皆处绞监候,从犯和明知是私钱还用来买卖的判流放。 宝源局和地方的官银钱局出来的银钱都有标记,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银子出自何处,想仿制没那么容易,且朝廷刑罚如此之重,用了就要判流放,一般也没人敢用。 小果亲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要坏大事儿了呢。」 朝廷能控制住情况就行,前人踩过的坑他们不能再踩一遍。 傅恒:…… 傅恒老师委婉的表示,朝中大臣不是吃干饭的,虽然他们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人家在正经事情上真的很靠得住。 小果亲王:!!! 是哦,他傻不代表别人不聪明,这世上聪明人多着呢。 就像他们家十六伯,那脑袋瓜简直不是人,他是怎么做到看一遍书就能把里面的内容看懂还能给别人讲的?这很不合理好不好! 那么聪明的脑袋瓜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吗? 差评。 信、不、话本子看完了,故事也讲完了,小果亲王心满意足的转移战场去和侄子们显摆他新听的故事,傅恒回去和皇帝汇报这话本子里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信息。 皇上您不用自作多情,和亲王这信确实不是给您写的。 弘曕熘达着去找侄子们玩,这个点儿是自由活动时间,不算打扰他们学习。 阿哥们的确没有在学习,他们正忙活着抓树上的知了,「小叔小叔,快看我们粘到的知了。」 夏天已经快过去,但是树上的知了还在滋儿哇滋儿哇叫个不停,宫里树少可以粘走求个清静,圆明园那么多树怎么粘也粘不完,一群精力旺盛的小少年拿着杆子纯属在玩。 小果亲王看着桶里没力气叫的知了,再看看他天真单纯的侄子们,缓缓露出「天真单纯」的笑容,「你们五叔最近去了广东,听说那边有种虫子比知了还大,还能飞,而且打也打不死杀也杀不光,要不要写信让他带回来两只看看?」 永璜永琏听他这么说很是好奇,「要要要,怎么可能有杀不死的虫子?五叔什么时候回来,他能抓到那虫子吗?」 小果亲王笃定的回道,「肯定能!」 第57章 * 小果亲王缺德的时候和干隆皇帝相比不逞多让,忽悠完不知道「蟑螂」为何物的侄子们就去给和亲王写信,写完之后还特意去干隆那边强调了一下这信很重要绝对不能丢。 第117页 然后就又被皇帝赶出去了。 臭弟弟,糟心! 糟心的臭弟弟搞完事情功成身退,完全不管信送到广东后他哥会是什么反应。 经过近一个月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在没有侍卫牵马的情况下自己骑着小马熘达。 学习进度之慢令人咂舌,但是小果亲王自己却很满意。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能学会就是成功,怎么学的、花了多长时间都不是事儿。 庄亲王说要带小侄子学火器不是说着玩的,皇子们到了年纪都要接触这些,不求他们掌握的多熟练,至少得知道怎么用。 叔侄俩约好时间,不用特意去告知皇帝,直接去武备院挑东西就行。 其实王府也有少量的火器,但是想看最新的还是得去景山炮厂。 小果亲王要学就学最好的,现在只是参观而已,当然是哪儿的枪炮最全往哪儿去。 两位亲王要看枪炮进展,内务府提前安排好,炮厂的工匠为了朝廷不拖欠工钱,卯足了劲儿要让庄亲王知道他们炮厂的工匠不是光吃饭不干活。 能让小果亲王看重那就更好了。 不是他们想出风头,实在是这年头工匠不好当,再不想办法让朝廷重视他们的工钱就真的要被剋扣了。 每到这个时候就羡慕被调到圆明园的那些工匠,虽然干的活儿费脑子,但是小果亲王给钱给的爽快,要是弄出了什么他喜欢的东西还有赏钱,这样的差事谁不想要? 年纪小怎么了,人家有钱啊。 年纪小怎么了,人家大方啊。 景山炮厂的工匠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接待两位亲王,所有人都想天上掉馅饼让小果亲王把他们捡到圆明园的研究所去。 造办处的匠人会的他们都会,武备院的匠人会的他们也会,怎么被小果亲王看重的好运气没有落到他们身上? 弘曕不知道景山炮厂的工匠们在想什么,他在听他们家十六伯讲大清的火器史。 额,说是明朝火器史更合适。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这时候的火器放到后世不够看,但是杀伤力已经很可观。 兵书上有很多火器制造和使用方法,什么火球啊、蒺藜火球啊、毒药烟球啊应有尽有。 嘉靖朝之后的火器更厉害,不光有各种火铳,还有快枪、虎蹲炮,甚至连地雷、□□都书上有名。 威力如何没见过,反正名字都挺厉害的。 前朝的火器堪称古代火器发展史的全盛时期,本朝没入关之前的火器也很厉害,但是现在却不太够看。 不光火器不够看,其他方面也不太够看。 这话不能往外说,说出去就是动摇军心,但是私底下说说还是没问题的。 小果亲王是个爱听故事的小王爷,好在他只听故事,不会听几句就随随便便往外说,不然身边就没人愿意给他讲故事了。 大清的火器水平不够看在后世人尽皆知,西方那边忙活工业革命,他们这边还在快马弯弓,水平追得上才见鬼了。 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他们和准噶尔那边从康熙朝打到现在,前不久从对面缴获了几副准噶尔部的锁子甲,东西送到京城后文臣武将们都觉得不错,于是让工匠试试能不能批量造出来给大清的士兵也安排上。 结果可好,造不出来。 可把满朝文武给气坏了。 他们自诩天.朝上国,虽然几十年来和准噶尔部的战争胜负相当,但是在他们眼里准噶尔就是蛮夷,他们礼仪之邦怎么能比不过蛮夷? 从来都是中原的工匠去偏远蛮荒之地帮那边的人,断没有他们的工艺比不过对方的道理,看西洋那边多喜欢他们的东西就知道他们的工艺还是遥遥领先。 现在朝廷最优秀的工匠拿着准噶尔的锁子甲都造不出来一样的,这让他们天.朝上国的脸面往哪儿隔? 满朝文武对此非常不满,消息传到干隆耳朵里,年轻气盛的皇帝受不得这个气,如此才有京城工匠的工钱可能被剋扣的传言。 有用的工匠才能领工钱,没用的工匠只能喝西北风。 嘶,有编制也没法旱涝保收啊。 小果亲王搓搓胳膊,「那锁子甲到底是造还是不造?」 「造那玩意儿干啥?不如直接造大炮。」庄亲王啧了一声,他的想法很简单,盔甲再好也比不过枪炮,只要火力足够,对面的锁子甲再好也没用。 小果亲王举手提问,「那大清的枪炮有准噶尔厉害吗?」 庄亲王:……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果亲王嘆气,「好的,我知道了。」 此处无声胜有声,没有回答就是比不过,实话实说不丢人。 庄亲王:丢人! 准噶尔那边和老毛子私底下交往没断过,很多枪炮都是罗剎国送过去的,也不知道那边怎么回事儿,区区几杆鸟枪哪儿来的那么大威力,根本不合理好吧。 可他们觉得不合理没用,准噶尔的鸟枪火铳就是比大清的好。 当年圣祖爷御驾亲征和噶尔丹在乌兰布通交火,噶尔丹手下鸟枪的射程比他们的鸟枪远两倍还多,甚至能压制住子母炮,后来朝廷仿制了几百杆大鸟枪,可仿制的终究比不过原版。 如今几十年过去,他爷爷的,那边的鸟枪火铳威力更大了,他们这儿却一代不如一代,这还怎么打? 第118页 庄亲王越想越气,恨不得把京城炮厂的匠人全部扔去准噶尔部偷师学艺,学成回来重重有赏,学不会就别回来了。 小果亲王若有所思,就是说,为什么不能偷师学艺呢? 庄亲王瞥了他一眼,「因为准噶尔那边也没几个会造枪的工匠,他们的兵器是罗剎国送过去的。」 要是能偷师学艺他们早派人过去偷师了,厄鲁特蒙古四个大部落之间互不统属,但是也不是一点联繫都没有,准噶尔部和朝廷势同水火不代表其他三个部落和朝廷关系不好。 都是厄鲁特蒙古,安插人手进去不是难事儿。 蒙古人那边他们能动手,罗剎国那些人高鼻深目一看就和他们不一样,这让他们怎么安插人手? 大清和罗剎国的关系不咋地,看罗剎国一直在背后捅火就能看出来,越往北越冷,大清对北边的苦寒之地没啥兴趣,耐不住北边苦寒之地的蛮夷眼馋他们这块膏腴之地,如此一来关系能好才怪。 海上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罗剎国准噶尔部又冒了出来,小果亲王长嘆一声,只恨自己不是个天才。 啊!四面楚歌! 啊!八方来敌! 啊!还让不让人安心当纨绔了?! 两位亲王心情沉重的来到景山炮厂,炮厂的管事和工匠看到两位爷的表情如此沉重,一个个的心情比他们还要沉重。 完了,朝廷该不会把炮厂给裁撤了吧? 人一辈子能找个稳定的差事不容易,他们从父辈到现在都在景山炮厂,要是炮厂没了他们怎么办?被内务府安排到其他地方?其他地方愿意接纳他们吗? 人情走动令人头疼,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 管事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脸上带笑陪两位王爷看他们这儿的枪炮。 炮厂占地不小,他们这边不光要提供武器装备,还要研制各种新武器,平时测试新武器就在附近的校场,那地方占地面积极大,旁边都是空地,毕竟火器动静大,稍有不慎就是爆炸,一般也没人敢到这儿来。 弘曕对这时候的火器敬而远之,他怕不小心走火再把他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瓜给变成烂西瓜。 庄亲王把躲在他身后的臭小子拎出来,「里头没放药,你躲什么?」 小果亲王怂的理直气壮,「我怕走火。」 旁边的管事和工匠们擦擦额上的冷汗,这话说出来他们还真没法反驳。 火铳、世上哪儿有不会走火的火铳? 小祖宗诶,这不是难为他们吗。 庄亲王无奈摇头,随手点了几桿枪让人送去旁边校场,然后挥挥手撤掉其他的火器,「比起走火,担心哑火更实在。」 工匠们:…… 王爷,打脸也不能这么打,过分了啊! 他们也想造出威力巨大的火器,可能不能成还得看天意,内务府动不动就剋扣他们的工钱,谁还有心思去钻研手艺? 管事低眉顺眼的跟在两位王爷身后,说实话,不和西洋枪炮还有准噶尔、罗剎国的枪炮比,他觉得他们炮厂造出来的鸟枪火铳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和前朝的鸟枪火铳比肯定是他们的好。 幸好管事只敢在心里嘟囔不敢把小心思表露出来,不然前头两位爷一人一句就能把他数落到想抹脖子。 和前朝比?他怎么不和原始人比? 庄亲王比划着名手里的火铳,看上去对这东西并不满意,「射程比不过,还容易哑火,换弹药也浪费时间,真要打起仗来还不够耽误事儿的。」 小果亲王有气无力的趴在石桌上,「实在不行的话,花钱买吧,让五哥和出海的商人说说,看看能不能买回来点他们不卖的东西。」 造不出来能买回来也行,只靠京城的传教士不行,还是得他们自己的工匠能研究才行。 在自己人能造出来之前,除了砸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至于西洋人卖不卖……都说了砸钱,这世上就没有真金白银砸不开的门。 庄亲王本来觉得小孩儿在说气话,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也不是不行,回头和皇帝提一句,不成就不成,成了他们就赚大了。 …… 广东,和亲王收到京城的信件心情颇好,直到打开他弟和侄子们的信。 什么鬼?让他带几只蟑螂回去?臭小子们没病吧! 第58章 * 和亲王看到信上写的东西后脸都绿了,他知道他弟是个小混球,但是没想到能混球成这样。 带回去两只蟑螂?怎么?想让蟑螂占领紫禁城?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自己怎么不过来抓蟑螂? 和亲王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除了写信谴责他弟别的也干不了什么。 他总不能飞回京城揍臭小子一顿再飞回广东。 差事还没办完,他现在回去挨骂的只会是他自己,哦,可能还要被几个臭小子缠住询问为什么没有带回去几只飞天大蟑螂给他们长见识。 他离开京城才多久,十六叔怎么把他乖巧听话的弟弟给带成现在这个小混球的? 和亲王熟练的推卸责任,洋洋洒洒骂了好几页纸,然后灵机一动让人给他找个画师过来。 带蟑螂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可以让人把蟑螂画出来,每一根鬚鬚每一条毫毛都清清楚楚的画出来,让几个臭小子好好看看他们要的广东特产是什么模样。 第119页 把糟心事情安排下去,心情一下子就美妙了起来。 和亲王打开后面的信笺,看完之后捶捶脑袋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找事儿。」 说好的让他来广东只处理海关衙门的事情,怎么枪枝炮弹也找他,他是神仙吗? 还好找的是他,换成别人还真没法办这事儿。 枪炮这种东西放在哪儿都是机密,京城的传教士能造大炮是为了传教,不然他们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帮大清造大炮。 商人出海採买货物很正常,出海採买鸟枪火铳……一般人还真不一定买得着。 啧,直接出海採买有点难,得先去澳门找那边的佛郎机人打探打探消息。 佛郎机人手里好东西多,而且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弄到手,朝廷和他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知道对面是什么德性,不至于被坑了还美滋滋替对方数钱。 要是直接出海採买,他怕派出去的商船有命去没命回。 问题不大,可以安排。 和亲王把他的安排和近期海关衙门相关事务的进展放在一起送回京城,这次没有迫切要分享的事情,不用八百里加急,按照正常速度来往就行。 驿馆的信差:…… 行吧,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目前广东地界儿和亲王是老大呢。 别看和亲王平时笑呵呵看上去很好相处,真正和他相处过才知道这人有多不好糊弄。 总督之位即将保不住的闽浙总督李侍尧对此有着深刻的感受。 不是说和亲王是个废物点心吗?谁家废物点心是这样的啊? 总督衙门和海关衙门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海关那边按时把孝敬送到位,总督衙门绝对不会找他们的事儿。 毕竟粤海关赚的钱要送到内务府,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总不能和皇上过不去。 和亲王一来,不光十三行的行商遭殃,海关衙门和总督衙门都跟着吃挂落。 不是,王爷,他们是自己人,您折腾西洋人的时候别把自己人也给折腾散架了啊。 他们只是找西洋人要了点钱而已,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大错,何必这么折腾他们? 不只李侍尧一个人这么想,涉及到这件事中的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他们坑的又不是大清的百姓,洋人的朝廷又不会给那些西洋商人做主,和亲王何必上赶着给洋人说话,万一洋人以为他们好欺负从此给脸不要脸了怎么办? 官府上下挨了教训也不知道错在何处,可把和亲王给气坏了。 他奉命来广东整顿海关衙门是为了给洋人出气吗?他分明是在拯救整个沿海的官场! 皇帝气的不是海关欺压洋人,他气的是这事儿闹到洋人进京告御状,气的是告御状还告成了。 沿海防务是干什么吃的?码头河道的关卡是干什么吃的? 洋人的模样和他们那么不一样,就这么让他们大喇喇到京城吗? 今天是商船入内河,明天就是战船入内河,这让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放? 再不整顿整顿这群掉钱眼里的混帐玩意儿,赶明儿英吉利佛郎机这些西洋人联合起来坚船利炮就打到京城啦! 他折腾海关衙门总督衙门是为了给洋人出气吗?他那是给皇帝出气! 英吉利那个什么什么公司敢胆大妄为到偷偷派商船进京告御状,难保没有打着试探大清实力的主意。 打不过就规规矩矩的讲道理,打得过就直接派船来打,多简单。 洋人都已经制定好计划一、计划二、计划三了,他们还在这里为了钱财打成一团,这能行? 让这群虫豸治国怎么能治好? 大清药丸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亲王和臭弟弟待久了难免被同化,即便现在西洋小国打不到大清也不耽误他用假想的情况去恐吓官场。 在和亲王的恐吓之下,在沿海一带当官的官员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能官居高位的都不是傻子,干隆皇帝登基这几年轮流召见各省一把手二把手,他们对皇帝的性子不是一无所知,事到如今再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这官也别当了。 和亲王怎么想的他们拿不准,皇上那边绝对是因为洋人找到京城让他丢脸了所以才大发雷霆。 至于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来打探大清的实力,呵,打探就让他们打探,说的跟打探就能打得过他们似的。 他们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和亲王绝对不是怕了那不知道在哪儿的英吉利,不然不会在折腾他他们之前先把那个进京告御状的商人给收拾了。 是的,英吉利商人进京告御状的案子结了,原告被告该还钱还钱该经商经商,目前来说的确是结案了。 然后那个洪任辉就被扔到澳门关起来了。 关三年驱逐出境,以此来捍卫大清的国威。 和亲王要是真的向着外人,怎么着也不至于把英吉利商人给赶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朝廷这是真的要往海外发展? 这四面受敌的,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朝廷如果真的往海外发展,涉及到的不光是粤海关,其他三个海关也都竖起耳朵打听广东那边的消息,毕竟海上的生意赚钱,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怎么着,朝廷不怕本朝海上出问题?不怕外敌从海上来犯?不怕沿海世家大族有家无国为所欲为? 第120页 地方大族私底下交流了一番,惊恐的发现朝廷没准儿真的不怕出问题。 前朝的海患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心知肚明,沿海的世家大族眼里有家无国于朝廷而言的确不是好事,但是前提是朝廷压不住他们。 本朝和前朝不太一样,南方早在开国时就被屠戮了一波,能留到现在的都知道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就算心里不服满人的朝廷,表面功夫也得做到位。 没办法,皇帝被惹急了他是真杀人啊。 满人中抄家灭族流放的都不在少数,汉人就更不用说了,和朝廷较劲就是鸡蛋碰石头,最后受气的肯定不会是朝廷。 看这次对洋人进京告御状相关官员的处置就能看出来,收受贿赂帮洋人进京的官员一撸到底流放宁古塔,失职放洋人商船进入内河的官儿也跟着挨罚。 皇帝顺藤摸瓜狠狠的敲打了沿海水军,抓了不少尸位素餐的傢伙来肃清官场。 很明显,他们年轻的皇帝陛下在杀鸡儆猴。 朝廷在上头虎视眈眈,谁敢和前朝的大海商那样肆无忌惮? 得嘞,破财免灾,他们听朝廷的安排就是。 哦,不对,如果这事儿真的能成,他们非但不用破财,跟在朝廷后头喝点肉汤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那没事儿了。 没人在暗地里捣乱,和亲王的差事办的异常顺当,安置西洋商人的十三行街改头换面,管束还是和以前一样严,但是做生意可以不用和之前那样十三行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想提升在十三行街的待遇不是没有条件,得拿他们老家的消息来换。 以往都是沿海百姓自行组织出海,朝廷看不上海外的弹丸之地,海外的消息都是传教士和西洋商人带来的,朝廷对此并不怎么关心。 现在朝廷重视起海外各种,还想试探西洋各国有没有比大清更好的工匠,自然要知己知彼才能稳妥应对。 虽然他们总觉得海外蛮夷之地不值得看在眼里,但是西洋来的传教士的确有本事,来大清的传教士有本事,也就意味着西洋本土有更多有本事的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打听点没坏处。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小果亲王收到和亲王精心准备的「广东特产」心脏骤停,手脚发虚的把蟑螂夫妇的「高清画像」送给侄子们长见识,然后一脸安详的趴在石桌上回血。 蟑螂骑脸实在太可怕,画像一出来立刻头皮发麻,吓的他魂儿都要吐出来了。 諴亲王摇头笑笑,「你说你要什么蟑螂?旁人对那东西避之不及,你可好,还让你五哥抓回来几只长长见识,就没见过这么长见识的。」 小果亲王抬头,「是给永璜永琏他们长见识,我可是去过江南的人,不需要靠画像来长见识。」 諴亲王:…… 得,他没去过江南他没资格说话。 弘曕晃晃脑袋醒醒神,努力将高清蟑螂图从脑子里甩出去,这才拿起钓竿问道,「叔,关押洋人为什么要关到澳门?那地儿现在已经归洋人了吗?」 諴亲王点点头,「差不多吧。」 小果亲王不太乐意,「大清的地盘怎么能归洋人,朝廷没想过把他们赶出去吗?」 「赶出去多费劲,澳门的佛郎机人年年纳税老实的很,区区弹丸之地,不值得朝廷大动干戈。」諴亲王不甚在意,「比起在澳门做生意的佛郎机人,还是那些对朝廷不敬的山贼土匪更可恶。」 第59章 * 澳门那边的事情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隐患是前朝时留下来的,早在嘉靖年间佛郎机人就乘船来到广东做生意,天.朝地大物博,洋人见了也眼馋,也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见了好东西就抢,抢来抢去抢习惯了,来到他们这儿还想故技重施。 当时的佛郎机商人看中的是珠江口,他们把珠江口占了,之后不管是上岸还是转向周边其他小国都很方便。 佛郎机商人变成佛郎机强盗,到了广东就烧杀抢掠,前朝的朝廷也不是吃干饭的,西洋人都打上门了没道理不还手,于是立刻派兵清剿,三下五除二就把人轰了出去。 大明水师的能力不是闹着玩的,即便不是全盛时期的大明水师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情况下也不是几艘佛郎机战船就能抵抗的。 佛郎机人被轰走一次还不甘心,第二年捲土重来又被轰了一次,这才消停下来准备和朝廷讲道理。 欺软怕硬,倒是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 别说当时前朝海禁正严,就算没有海禁政策,佛郎机人这么大张旗鼓的上岸就抢朝廷也忍不了。 区区海外蛮夷还想喧宾夺主,谁给他们的胆子? 不过西洋人能屈能伸,发现硬的不行立刻改变策略,打听完岸上的情况就去贿赂朝廷官员,这次换他们低三下四,也不敢提划一块儿地方租给他们,只敢请求朝廷让他们靠岸修整。 打得过就咔咔咔烧杀抢掠,打不过就委曲求全徐徐图之。 按理说以前朝那么严的海禁政策不应该允许佛郎机人靠岸,但是银子开路是真的很有用,再加上大明王朝觉得他们礼仪之邦要有礼仪之邦的气派,于是就答应了佛郎机人靠岸修整的请求。 结果就是佛郎机商人顺着杆子往上爬,最开始是靠岸修整,慢慢的就变成在岸上住几天,再慢慢就自己盖几间茅草屋,再慢慢连脚底下的地都成他们的了。 第121页 贿赂官员真的有用,只要钱到位,他们的要求再离谱都会有人主动给他们背书。 朝中有人好说话,大臣们满口「怀柔远人」「互市徵税」「代守疆土」「以夷制夷」,佛郎机人又保证他们遵守大明律法,服从大明的官吏,永远听话不搞事儿,并用行动来证明他们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年年纳税,帮朝廷清剿海盗,甚至还打退了红毛番和英吉利的联军。 哦对,红毛番上不了岸,扭头换了目的地把台湾给占了,直到本朝初年郑成功过去才把地盘给抢回来。 因为佛郎机人的表现实在不错,朝廷决定把澳门租给他们当贸易中转站,万万没想到这一租就再也没要回来过。 广东的地方志上写的明明白白:嘉靖三十二年,舶夷趋濠镜者,託言舟触风涛缝裂,水湿贡物,愿暂借地晾晒。海道副使汪柏行徇贿许之,时仅篷累数十间,后工商牟奸利者,始渐运砖瓦木石为屋,若聚落然。自是诸澳俱废,濠镜独为舶薮矣。【1】 开始的时候禁止官员乡绅和佛郎机商人交往,结果呢,一不小心就被人用钱敲开了大门。 前朝忙着扛倭,后来蒙古大军南下,连年征战顾此失彼,佛郎机人老老实实的交税做生意,朝廷便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们继续占着澳门。 一占就占到了现在。 本朝初年也很忙,打完三藩收台湾,收完台湾西藏又乱起来了,还有一个至今没有消停的准噶尔,只要佛郎机人继续老老实实不惹事儿,朝廷也懒得去搭理他们。 弘曕:…… 这一懒就是两百年啊。 庄亲王放下钓竿,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个臭小子,义正言辞的为朝廷正名,「胡说八道。」 諴亲王乖乖坐好,「十六哥有何高见?」 小果亲王眼睛一亮,「朝廷准备把佛郎机人赶走啦?」 他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年头的佛郎机人是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统称,红毛番则是荷兰人,一听这几个名字就知道外面的大航海运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星辰大海! 沖鸭! 庄亲王被小侄子一句话弄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朝廷已经准备加强对澳门的管理,但是并没有打算把里面住着的那些佛郎机人赶出去。 算一笔帐真就知道,这个时候把佛郎机人全部赶走对朝廷来说弊大于利。 如今洋人只能通过十三行和他们做生意,西洋人可以住在十三行街,但是他们的货物却不允许囤积在十三行街,朝廷觉得那些西洋妇女坦胸露乳有辱风化,也不许他们带家眷进入广东。 为了方便交易,很多西洋商人都把货物屯在澳门,还有的直接把家眷接到澳门在澳门定居。 要是把住在澳门的西洋人全部赶走,海上的贸易肯定元气大伤真,这和他们想开拓海外贸易的想法背道而驰,就算要收回澳门手段也不能那么强硬。 再说了,佛郎机人在澳门经营的时间比他们入关的时间都长,他们想强行把人赶走收回地盘,佛郎机人肯定不乐意。 明面上住在澳门的都是商人,实际上用脚丫子想也知道那儿不可能只有商人。 就算只有商人,也不会是什么正经商人。 敢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打拼的怎么可能是简单人,他们刚来到的时候敢直接上岸硬抢,打不赢才老老实实走贿赂官员的路线,这是正经商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之前南明永历帝去广东向佛郎机人借兵,三百个佛郎机人拿着西洋铳打的大清铁骑只有躲的份儿,这事儿提起来很丢脸,但是足见澳门那些佛郎机商人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软柿子。 前朝分不出精力去管澳门,本朝的情况同样没好哪儿去,打仗要花钱,别处需要打的地方多着呢,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澳门。 再说了,佛郎机人年年向朝廷缴纳租金,朝廷需要的火器传教士造不出来,佛郎机人也能在外面帮他们张罗,比他们自己去外面打听省事儿的多。 弘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他们家五哥提到火器的时候要去问澳门的佛郎机人,原来是人家有当二道贩子的经验。 庄亲王继续,「你五哥已经去广东处理海关衙门的事情,等他回来汇报完情况,朝廷就会去澳门设置一个新的衙门。那地方虽然小,但是不能一直让香山知县兼管,佛郎机人想干什么香山知县也管不住,还是得设个更高的官才行。」 十三行那边要整顿,澳门同样也得整顿,朝廷没法直接把佛郎机人全部赶走,但是得加强对那边的管辖,佛郎机人住在哪里,平日里来往贸易纳税什么的一条条一桩桩都得有详细的章程,免得蒙古西藏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扭头一看澳门不是他们的了。 諴亲王饶有兴致,「多高?」 知县是正七品,澳门本来归香山县管,总不能给他们弄个正六品的上官吧? 庄亲王消息灵通,或者说,这事儿就是他一手促成的,「新设澳门海防军民同知,正五品。」 諴亲王:!!! 虽然他不过问政事,但是这正五品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正五品怎么了?」小果亲王发出无知的声音,「这官很高?」 諴亲王:「对你来说不高。」 别说正五品,就是正一品、咳咳、有实权的正一品还是得捧着点儿的。 第122页 放京城里正五品不是多高的官,主要就是各部院的郎中,而在地方这正五品可就高了,那是一府的同知或者直隶州的知州才有这么高的职位。 一般来说同知是知府的副手,知府坐镇知府衙门,同知下地方,所以同知和知府不在一块儿,而是在地方另设衙署,称为厅。 澳门那丁点大的地方肯定不会设知府,所以这个澳门海防军民同知就是一把手,听名字也能听出来,这个同知什么事情都得管,海防、河工、钱粮、缉盗,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和佛郎机人打交道。 这么一来,澳门同知和直隶州的知州也没啥区别。 散州由知府管辖,直隶州直接由省级的布政使按察使管,这澳门同知说是正五品,实际上权利和正四品的知府有一拼。 这可真是不得了。 諴亲王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小果亲王精简精简只剩下一句话。 哦豁,厅级干部啊。 牛逼。 庄亲王清清嗓子,「不至于,澳门有什么事情还得和香山知县商议,虽然同知的官职高,但是这个官儿牵制也多。」 諴亲王:「但是他是正五品。」 庄亲王:「他干的活儿多。」 小果亲王:「但是他是正五品。」 庄亲王:…… 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庄亲王两眼一瞪,俩小的立刻老实。 小果亲王搬着小板凳凑到庄亲王跟前,「十六伯,派去澳门当同知的是谁啊?他能镇得住场子吗?」 「废话,你十六伯掌过眼把过关的人能镇不住场子?」諴亲王煞有其事的说道,紧接着也搬着小板凳挪过来,「十六哥,派去澳门当同知的是谁啊?他能镇得住场子吗?」 庄亲王:…… 俩老么凑到一起一个比一个难缠,他真是疯了才带着这俩小子出门钓鱼。 没办法,他带出来的他负责,还能扔下不管咋滴? 庄亲王嘆了口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东莞知县印光任。」 说完,不等俩小子开口问,他直接自问自答,「为什么是那印光任?因为前些日子英吉利的战船误入虎门港,任光印的表现还算可以,所以朝廷准备给他升官。」 眼看着小果亲王和諴亲王又要开口,庄亲王继续先声夺人,「为什么英吉利的战船会误入虎门港?因为英吉利人在攻打隔壁吕宋。」 小果亲王:…… 諴亲王:…… 第60章 * 大清隔壁的吕宋岛,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 虽然不知道英吉利为什么和吕宋打起来,但是他们就是打起来了。 英吉利人打了胜仗,还俘虏了好几百吕宋人准备带回英吉利,没想到半路遇上大风直接给吹广东来了。 虎门港的守港兵丁看到英吉利的船未经照会忽然闯入码头吓了一跳,立刻召集人马准备迎敌。 不怪他们多想,实在是外国人的长相太吓人。 船上的洋兵个个捲发狰狞,一排排长枪大炮连掩饰都不带掩饰的大大咧咧放在船侧,谁见了都会觉得英吉利这是要和大清开战。 不打招呼直接开战,罪加一等,他们解决完这波进攻后把英吉利本土打下来都能不输理。 幸好船上里有个能说汉话的及时冲出来喊了句他们只是被风吹过来临时停泊,不然现在的虎门港外只会多三艘沉船。 没错,只有三艘。 他们也不知道英吉利人为什么只有三艘船就敢大老远来这边打仗,更不知道吕宋到底有多衰才会在家门口连三艘船都打不过还让人家俘虏了好几百人,反正仗就这么打完了。 历代中外船舶进入广州都得经过虎门港才能靠岸,虎门港的守港兵丁天天巡逻检查从他们这儿经过的络绎不绝的商船,头一次见到装备那么齐全的战船,差点以为小命儿都要交代在巡逻岗位上。 英吉利人说他们只是被风吹上岸需要修整,守港兵丁却不敢掉以轻心,消息传出去后不光知府衙门着急,广州将军、广东巡抚、广东提督全都原地带兵,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就能开战。 别看广东离京城远,这边的兵可不少,广州肇庆惠州各有总督巡抚提督驻守,滨江临海还设立了边防七镇,分别由总兵或副将驻防。 广东将军是从一品的武将,官阶与两广总督相同,地位却比两广总督更高,全省的八旗兵和绿营兵要受他节制。 康熙年间广东兵多是为了防范三藩,平定三藩后那些兵没撤走多少,便留在沿海防范海上来的敌人。 广东是他们的地盘,兵多将广怎么着也不会打不过英吉利那三艘战船,还是三艘被海风吹的七零八落的战损船,这要是再打不过那就回家种地去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英吉利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官兵反着来,让他们下船就下船,官兵想上船查看就让他们查看,反正他们没啥坏心思,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他们是和吕宋打仗,又不是和大清打仗,船上除了他们自己人就是吕宋俘虏,别的什么都没有,等他们修好船立刻就能走,绝对不在岸上多待。 他们又不是商人,留在这儿也没用,不如赶紧回去交差。 小果亲王听的两眼放光,「他们走了吗?」 庄亲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大清不是吕宋,不是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第123页 听热闹的俩人立刻明白那些英吉利人肯定没走成,至少走的没那么容易。 事实也的确如此,官府派人上船查看之后确定三艘船上的英吉利兵粮尽兵乏,上岸后立刻下令不准卖粮食给英吉利人,也不许修船的工匠接英吉利人的活儿。 英吉利兵买不到粮还找不到修船的工匠人都傻了,摆谱没法摆,最终还是灰熘熘的找官府交涉。 印光任出面说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英吉利人把俘虏的吕宋人交出来,之后买粮修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官府甚至可以派船护送他们离开广东。 虽然朝廷和吕宋的联繫不多,但是怎么着也算是他们的藩属国,他们不知道没撞见也就算了,撞到眼皮子底下了总不能不管不问。 在印光任的处理之下,英吉利人只能交还那些吕宋俘虏。 事情上报到京城,皇帝和朝臣都觉得这印光任是个人才,只当个知县实在是大材小用,正好澳门那边需要一个一把手,索性直接派他过去和洋人打交道。 别管是英吉利人还是佛郎机人,对朝廷而言都是外人,交给印光任肯定没问题。 小果亲王和諴亲王哌唧哌唧海豹鼓掌,「好!」 庄亲王瞥了他们一眼,「好什么好?听懂了吗你们就叫好?」 小果亲王:「应该听懂了。」 諴亲王,「大概没什么遗漏的地方。」 庄亲王:…… 「滚滚滚,别打扰老子钓鱼。」 俩小的笑嘻嘻退到亭子里说悄悄话,非常听话的滚了。 「么叔,十六伯为什么说我们听不懂?」弘曕蹲在台阶上嘀嘀咕咕,「他是不是没说完?什么机密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諴亲王挠挠头,蹲在旁边不太确定,「兴许是英吉利那边又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知道的,洋人向来诡计多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点离谱的想法。」 弘曕诧异,「什么过分的要求?」 諴亲王想了想,依旧不太确定,「让朝廷给他们腾出来几个小岛供他们囤积货物?」 十六哥提到英吉利人攻打吕宋,应该和这事儿有点关系。 虽然他们干隆皇帝暂时没打算把澳门的佛郎机人全部赶走,但是他也表示过:□□尺土,俱归版籍,疆址森然,即岛屿、沙洲,亦必划界分疆,各有专属。 佛郎机人在澳门经营百年,如今反客为主赶也赶不走,朝廷又不傻,不会上赶着弄出第二个澳门来,英吉利人出再多钱他们都不会同意租借岛屿出去。 英吉利人在他们这边碰壁,退而求其次要在吕宋抢个岛囤货做生意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打不过大清,还打不过吕宋? 这不,要不是凑巧海上颳大风,他们就带着俘虏的吕宋人回英吉利了。 小果亲王倒吸一口凉气,「强盗行径,值得谴责。」 就问这套路熟不熟悉! 文明的法子谈不下来就撕下文明的假象上野蛮武器,柿子挑软的捏,打不过大清就去打隔壁没他们强的小国,抢到就是赚到,抢不到也不亏。 諴亲王没那么强的危机感,英吉利人攻打吕宋的事情朝廷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朝廷已经插手,英吉利大概率讨不到好处。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吕宋是大清的藩属国,英吉利这般明目张胆的劫掠吕宋就是打朝廷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干他丫的! 小果亲王听的豪情万丈,「怎么干?」 諴亲王梗了一下,「这我哪儿知道?」 他只是个闲散亲王,和西洋各国打交道的事情他管不着,顶多就是凑热闹的时候听几耳朵糊弄糊弄小孩儿,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和前朝相关的事情得去找他们家十六哥。 别看他们家十六哥明面上诸事不问,实际上还是得隔三差五的往皇帝那儿跑,没办法,皇帝亲自传召他总不能抗旨不尊。 不管了不管了,前朝的事情让皇帝头疼去,他们两个闲散亲王管那么多干嘛? 諴亲王的性子非常符合他的封号,当咸鱼当的理直气壮还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比和亲王那种想当咸鱼还不得不翻身起来干活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得必有失,他出门也没和亲王那么大的面子就是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比起面子他觉得还是清闲最重要。而且这面子大不大也要分和谁比,他比不过实权亲王好歹也是个亲王,全天下能不把当朝亲王放在眼里的一个巴掌都能说过来。 既然如此,那还要什么更进一步,闲着当个自在王爷不好吗? 很好,所以他这个自在王爷当的很快乐。 他封亲王的时候皇帝是他哥,小侄子封亲王的时候皇帝是侄子他哥,如此一来,小侄子肯定可以和他一样快乐。 没毛病。 諴亲王戳戳旁边的小豆丁,「听说你那儿又造出来好些新车,分么叔几辆呗。」 弘曕鼓了鼓脸,「车可以给,但是没地儿开啊。」 说起来这个他就生气,他本来觉得把车弄出来就是胜利,没想到还得头疼路。 这年头没有四通八达的柏油路,官道的好坏全看地方父母官的良心,京城的情况比外面好些,但也没好哪儿去,除了紫禁城和皇城是干净的,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后世影视剧中拍出来的紫禁城红墙绿瓦庄重严肃,外面的街道宽敞干净,百姓开开心心满面笑容的逛街,好一副太平和乐的盛世景象。 第124页 实际上呢,出了皇城到处都是脏乱差,说是遍地脏污绝对不夸张。 习惯了后世整洁的城市规划,再看看现在的京城,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不怪他平时喜欢待在圆明园,实在是在紫禁城和王府都感觉是逛博物馆,去了外城又真感觉是垃圾场,还是圆明园住着舒心。 京城除了正阳门外的街道是石板路外,其余都是泥沙地,马车还行,汽车就不太行了。 发动机的质量跟不上,路况太差动不动就熄火,四个轮子的速度愣是比不过两条腿,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这时候就要点名表扬南边的江宁府,同样是繁华的大城市,北京城的名气比南京城更大,结果呢,人家南京城的街上有青石铺成的街面,北京城却还到处都是是泥土路,这合适吗? 首都的牌面啊!泥土路实在是配不上他们这么大一座城。 諴亲王跟着嘆气,「路不好,咱还能让工部把京城给翻修了不成?」 弘曕:!!! 「为什么不能呢?」 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他们从现在开始做规划,十年不行就二十年,慢慢的总能把京城捯饬成能见人的样子。 不是他嫌弃如今的京城,而是基本上所有的外地士子来到京城时都会嫌弃。 他嫌弃也就是嘴上骂几句,读书人嫌弃可是会写在纸上的,一不小心就能遗臭万年。 字面意义上的臭。 「京师溷藩,入者必酬以一钱,故当道中人率便溺,妇女辈复倾溺器于当衢,加之牛溲马勃,有增无减,以故重污叠秽,触处皆闻……便溺于通衢者,即妇女过之,了无怍容。」【1】 溷藩,就是厕所的意思。 这话写的是京城里有厕所,但是用厕所得先交钱,一次一文钱,百姓捨不得花这个钱,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忍着,实在忍不了就就地解决,反正他们不花钱。 只游人也就算了,关键是城中百姓在家里解决的也是出门倒在马路上,加上路上原本就有的马粪牛尿,可想而知味道有多恐怖。 晴天的时候还好,一旦下了雨,那味道简直是一言难尽,如果不小心摔倒在路上,那完了,沐浴焚香三天三夜也压不下那个味道。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京城的老百姓习惯了这种环境不觉得臭,不是天天住在这个环境里的人肯定受不了。 比如说住在内城的皇亲国戚。 弘曕每次往返于京城和圆明园都不敢掀开马车帘子,他怕入眼的场面太可怕直接把他熏晕过去。 以前总是吐槽中世纪欧洲的卫生情况,真到了古代才发现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能因为皇城干净就无视外城的脏污。 在此实名怀疑圣祖爷和皇帝老哥喜欢下江南不光是视察民情,而是京城不够他们折腾,风景优美还干净的江南才更符合他们的审美。 京城这春秋颳大风,夏冬多雨雪,颳风的时候漫天黄沙,下雨下雪的时候满街溅泥,别说动力跟不上的蒸汽车,马车走起来也费劲。 好歹是一国首都,不信满朝文武下雨被堵路上的时候心里没意见。 哦,只修路还不够,下水道也得重新张罗起来。 他打听过了,前朝的京城是有下水道的,只是后来京城的内外通水沟堵了,一堵就堵到现在,老朱家的江山都没了,京城的臭水沟问题还没有解决。 万事开头难,问题越往后拖越难解决,下水道越堵越难疏通,不能等到京城被水淹了才重视。 京城的百姓习惯了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但是不代表他们不想换个干净点的地方生活。 人总是喜欢干净的,能住干净的环境里没人想邋里邋遢。 諴亲王眼神游移,畅享了一下京城内城外城都和皇城一样整洁的样子,还怪让人期待的嘞。 他没事儿喜欢跑马,小时候刚学会骑马慢慢吞吞的哪儿都能跑,现在长大了再想跑马就只能出城。没办法,城里地方不够,容不下他策马狂奔,也没那么好的路况给他策马狂奔。 所以说,为什么不能让工部想办法改善一下城里的道路情况呢? 这两年朝廷没有大工程要建,皇上也没打算修行宫修园子,工部没有忙到连修路的人都腾不出来的程度。 之前朝中那么多大臣反对花费人力铺设铁轨,小火车跑起来之后就再没听他们说过这事儿,可见路铺好了利大于弊,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再硬的嘴也能给他砸老实了。 修路和铺铁轨还不一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把路修平整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就是修路要花钱,很多很多钱,所以大部分时候这个钱都能省就省。 花钱要花到刀刃上,只要路没有破烂到没法过人的地步,那就不算刀刃。 可是路不好走辛苦的是所有人,而且仔细想想,修路比修行宫修园子正经多了,他们这是在为百姓谋福利,不是在瞎胡闹。 小果亲王煞有其事的点头,「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諴亲王兴奋的站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身后,庄亲王收好钓竿幽幽开口,「两位英雄有什么见解?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俩小的讨好的赔笑,「没有没有,不是英雄,我们就是说着玩呢。」 嘴上说的是说着玩,实际上左一句右一句的把他们的打算说出来,压根就不是说着玩的意思。 第125页 庄亲王听的头疼,「就为了跑马?你们要把京城都翻修了?」 諴亲王非常认真的纠错,「不是为了跑马,是为了跑车。」 「哎呀么叔,哪儿有你这么说的?」小果亲王急的不行,仗着人小直接把不会说话的傻叔叔挤到后面,然后挺直腰杆义正言辞的说道,「十六伯,我们是为了百姓出入方便,而且京城是大清的颜面,外地来京城的士子商人数都数不清,还有那些漂洋过海过来的西洋人,咱们大清是天.朝上国,他们来了之后看到脏兮兮的京城多不好看,咱们不要面子的吗?」 庄亲王拍拍糟心弟弟的肩膀,「你看看弘曕,再看看你。」 小孩儿都比他能说会道。 諴亲王耸耸肩,「这没办法,天生的,我能怎么办?」 小果亲王:乖巧.jpg 諴亲王不觉得侄子比自己嘴皮子熘是坏事,和庄亲王报备一声带上侄子直奔九州清晏而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现在脑子清醒赶紧找皇帝说,等明天睡一觉再过去可能就忘的差不多了。 庄亲王啧了一声,踱着步子跟在俩人后头,仿佛已经看到这俩臭小子被皇帝赶出来的场面。 想一出是一出,闹呢? 果不其然,他刚走到九州清晏外头就听见小豆丁大呼小叫的声音,听动静像是皇帝动了鸡毛掸子。 諴亲王一脸后怕的躲在门外,庆幸自己刚才没进去,「十六哥,皇上这脾性真不像咱四哥,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怎么真的掏鸡毛掸子呢?」 庄亲王嫌弃,「那是你年纪小,没见过圣祖爷当年是怎么教儿子的。」 諴亲王顿了一下,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家十六哥,扬起唇角笑的开心,「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挨过鸡毛掸子的打。」 他生的晚,记事没多久雍正爷就登基了,他们家四哥是个工作狂,亲儿子都没空管,更不会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这个弟弟打。 嗨呀,这么一想,小弘曕这人生经历还怪丰富的嘞。 第61章 * 小果亲王拿他的节操保证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改善一下京城的卫生条件,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中世纪欧洲的卫生条件之差后世人尽皆知,他们不能好的不学学坏的。 么叔说工部最近没什么大工程,黄河没决堤,不用火急火燎的疏通河道修建堤坝,也没有行宫和别院要修,所以他才觉得工部能分出人手来做城市规划,主要也没人和他说江南还有个海塘工程啊。 什么海塘工程? 他只是个无知的文盲,没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事儿他当然不知道。 有意见可以好声好气的说,干嘛直接拿鸡毛掸子啊? 光天化日朗朗干坤,那么多人看着他不要面子的吗? 叔——救救—— 伯——捞捞—— 小果亲王上蹿下跳,直接给在场的大傢伙儿表演一个「秦王绕柱走」,「四哥,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啊啊啊啊啊!」 干隆从小到大没挨过打也没打过儿子,在弟弟这儿算是破例头一遭,蛇皮走位也是颇有天赋,仗着腿长跑的快很快把满房间乱窜的臭小子捉拿归案,「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朕今天就当个小人。」 李玉挥挥手让殿中伺候的宫人赶紧退下,别在这儿杵着惹人烦,皇上和小果亲王兄弟俩打闹是他们能看的事情吗? 哎呦喂,皇上都说自己是小人了,小果亲王今儿还能竖着走出去吗? 李大总管的胖脸皱成包子,那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脚步挪向前又挪回来,来来回回磨磨蹭蹭,看的门外的諴亲王替他心累。 要上就上,不上就和其他人一起退,别打扰他看俩侄子打架好不好? 諴亲王看热闹的表情太明显,后面的庄亲王实在看不下去,终于还是亲自进去救可怜的小侄子于水火之中。 有话好好说,弘曕这么大点儿不够打的,实在不行就先记上,等他长大能挨打了再打。 小果亲王:??? 啊?还能这样? 十六伯你这是求情还是火上浇油啊? 小豆丁幽怨的抬起头,记仇.jpg 干隆把趴在桌上的臭弟弟拎下去,收起鸡毛掸子平复心情,「看在十六叔的面子上饶你一次,下次再胡闹十六叔来了也没用。」 小豆丁蔫儿了吧唧的应下,心道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他就往额娘那儿跑,反正他年纪小,面子不重要。 再说了,他也没想到老哥的反应那么离谱啊。 以前这种事情顶多骂两句,谁知道这次为什么忽然动手,要不是他反应快撒腿就跑,早在绕柱之前就被抓起来按在桌上打屁股了。 庄亲王也很疑惑,傻小子异想天开骂他两句就是,怎么忽然动起手了? 在庄亲王的旁敲侧击之下,弘曕终于弄懂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倒霉了,问题没有出在他身上,皇帝老哥是在迁怒。 也是他来的时间不好,正好撞在枪口上,皇帝老哥在大臣面前要注意形象,在他面前不用那么端着,他都主动撞上来了不揍他揍谁? 小果亲王在心里骂骂咧咧,留下他们家十六伯和皇帝老哥说话,自己愤愤转身出门。 李总管也是,知道皇帝老哥心情不好也不提醒他一句,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那么靠不住吗? 第126页 李玉:…… 李大总管只能赔笑。 小祖宗来的太快,他有心提醒也来不及啊。 諴亲王躲在外头不敢进去,等小侄子出来立刻把人拉走,「怎么回事?怎么还打起来了?」 倒霉侄子幽幽抬头,「么叔,说好的一起进去和四哥说,怎么进去之后你就没影儿了?」 諴亲王讪讪一笑,「那什么,你哥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么叔也会害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退出去了,没来得及提醒你。」 弘曕:…… 合着就他自己不会看人脸色呗。 諴亲王伏低做小赔不是,然后继续问,「好了好了,现在可以说你哥为什么那么生气了吧?」 小果亲王撇撇嘴,回头看了眼屋里的皇帝,确定他们家皇帝老哥不会忽然出来才小声嘟囔道,「四哥想去江南,但是朝中大臣不愿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谁进去谁挨骂,我进去就是挨打。」 諴亲王:额…… 的确有点倒霉。 小果亲王继续絮絮叨叨,「那个讷亲也是离谱,不愿意让四哥去江南给他讲道理就好了,他不一样,他说苏州城什么风景都没有全是坟堆和臭水沟子,苏州百姓知道他这么说吗?他敢在苏州城外这么说吗?」 越说越气越说越气,他们君臣之间的弯弯绕绕怎么还能波及到无辜的人? 他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事情是这样的: 浙江那边的江海交汇处有隐患,那边又和产粮要地杭州嘉兴湖州苏州松江常州挨边,一旦海水冲上来,大片沃土良田全都得被淹,所以早在汉朝时朝廷就在那边修建海塘来防止海水冲上来。 雍正十三年的时候南边暴风雨导致海塘多处决口,皇帝老哥继位时也继承了这项艰巨的任务,登基之后立刻马不停蹄重修海塘,还要修的比以前都要坚固才满意。 这不,五六年过去了,南边的海塘工程初见成效,他就想亲自去看看,免得南边的官员觉得朝廷不重视再偷工减料。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外的原因不太好往外说。 众所周知,他们家皇帝老哥的偶像是康熙爷,身为康熙爷的头号粉丝,康熙爷曾经六下江南,他也想和康熙爷一样下江南。 俩弟弟都去过江南,他这个当哥哥的却没去过,这合理吗? 不合理,所以他也要下江南。 烟花三月下扬州,他觉得明年春天去就很好,足足半年的时间给南边安排接驾事宜,怎么着也能安排好。 皇帝出行不是小事儿,耽误政事不说,最重要的是劳民伤财。 康熙爷当初下江南是南边局势不稳定,皇帝亲至一来可以敲打当地世家大族稳定民心,二来是当初水患严重要巡视河道,多方考虑之下才决定冒险去江南。 是的,冒险,不是为了玩。 就康熙初年那情况,反清分子在京城都能闹事,更不用说到处都是反清复明人士的江南地界儿了,据说当时随行的侍卫连睡觉都是和衣而睡,生怕忽然冒出个刺客伤着皇帝。 江南经过康熙雍正两朝的治理已经安稳很多,海塘工程的确重要,但也没重要到皇帝抛下政事过去巡视的地步。 大学士讷亲如今已经是军机大臣,是张廷玉和鄂尔泰之后最受皇帝重用的大臣,且张廷玉和鄂尔泰都是前朝老臣,讷亲是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论起信任度他比张廷玉和鄂尔泰都高。 这不,皇上想去江南游玩、啊不、巡视海塘,派去勘察道路的就是他的亲信讷亲。 但是讷亲不乐意啊,皇上刚登基没几年,这时候跑去江南算什么事儿? 先帝爷在位十三年都没出过京城,咱别处处学康熙爷,好歹也学学雍正爷,老老实实待在京城不好吗? 讷亲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江南勘察道路,出差回来就给皇帝上了个摺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皇上!江南去不得! 苏州城外的河道脏的不行,平时百姓直接把污秽倒进河里,他去的时候河里的船和脏东西挤在一起,一到中午就臭气熏天,皇上过去铁定受不了那个味道。 还有城外的虎丘,有名吧,其实也就那样,长的跟个大坟堆似的,皇上想看坟堆可以去城外乱葬岗,实在不行去皇陵熘达几圈也行,总之没必要大老远跑去江南。 一大帮子人兴致沖沖跑过去却被河道里的臭味给熏回来多丢面子,还是别去了。 摺子上写的坟头粪堆臭水沟子太过形象,仿佛江南的臭味透过奏摺到了跟前,皇帝老哥看到摺子的时候脸都绿了,江南去不成,心情自然好不哪儿去。 諴亲王挑了挑眉,「就这?」 皇帝因为去不了江南心情不好他信,但是他不觉得讷亲会写那么噁心人的摺子。 讷亲好歹是军机大臣,平时行事谨慎的很,就算不乐意让皇帝去江南也不会这么写摺子,这么噁心皇帝他不要命了吗? 弘曕眨眨眼,「四哥就是这么说的。」 显亲王想了想,非常笃定的点点头,「皇上在糊弄你。」 叔侄俩面面相觑,然后在九州清晏门口排排坐,等能打听出真消息的庄亲王出来再问一遍。 小果亲王还不太服气,那可是他亲哥,就算糊弄他也不会全是编的,里面总得混着点真消息,不然他刚才跑的那几圈岂不是白跑了? 第127页 諴亲王觉得皇帝为了揍弟弟随便编个理由出来完全没问题,总不能臭小子进去说京城脏乱,正巧讷亲的摺子里也提到坟堆粪堆臭水沟子吧?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肯定是皇帝就地取材忽悠人的。 弘曕觉得他叔说的更有道理,但是对错是一回事儿,立场又是一回事儿,就算皇帝亲自过来也得承认刚才的话没有全都是编的。 庄亲王屋里出来,对上的就是两双亮晶晶的眼睛。 等俩人把话说完,庄亲王的脸也绿了,「有辱斯文!」 弘曕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皇帝也跟着胡闹,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諴亲王骄傲的挺直腰杆,「我说什么来着,皇上就是在糊弄你。」 庄亲王抬手赏他一个脑瓜崩,「你也是,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以前总觉得弘昼不着调,现在看来,俩老么凑到一起比弘昼更不着调。 讷亲离京是因为河南那边营伍军纪散漫,他奉命前去巡视,顺便去江浙一带看看河道海塘工程,没想到消息传出去后涉及到的各省官员全都开始揣摩逢迎,以迎接钦差大臣为第一要务,其他政务全都延迟办理。 河南那边穷惯了,想奢靡也奢靡不起来,江浙两省一个比一个过分,简直跟较劲似的,要不是规矩在上头拦着,他们连行宫都修出来了。 坊间甚至有传闻说讷亲这是为皇帝下江南探路,等讷亲回京干隆皇帝就要南巡。 这下可好,只要圣祖爷南巡时住过的地方、去过的地方,当地官员全都忙活起来,又是修葺宅院又是翻新景致,只求讷亲看了之后能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干隆皇帝南巡的时候也到他们这儿来。 官员只顾得逢迎献媚,正经差事没人办,底下简直乱成一团。 平时让干什么都推脱说没钱,怎么着,修整官道没钱,疏通河道没钱,重建海塘没钱,接待钦差就有钱了是吧? 讷亲是朝中最年轻的军机大臣,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别说他本身就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就算有心想干点坏事他也不敢干。 于是乎,江浙一带的官员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讷亲对地方官的殷勤视而不见,什么名声什么园林全都不去,视察完河道海塘立刻返程回京,回来就把那些地方官的所作所为写成奏摺送到了皇帝跟前。 南边的确臭不可闻,但是此「臭」非彼「臭」,懂了吗? 弘曕小鸡啄米般点头,「懂了懂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此「臭」非彼「臭」,为什么追着他打?他过去难道是为了给皇帝老哥出气吗? 諴亲王怜悯的揉揉小豆丁的脑袋,「看透不说透,没关系,咱们等皇上消气了再来。」 「不信,么叔肯定一看情况不对又跑了。」小果亲王哼了一声,扭头追着庄亲王告状,「十六伯,你不知道么叔有多过分,他看到四哥脸色不好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弄得最后被追着打的只有我一个,哪儿有这么当叔叔的?」 「行行行,是他不好。」庄亲王无奈,「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十六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弘曕好奇,「忙什么?」 说实话,他对这事儿好奇很久了。 十六伯总是说他现在无事一身轻,他身上的官职的确没了,能腾出来时间教他骑马和打枪,也能腾出来时间钓鱼赏花,更能腾出来时间参加各家宴席,但是身上的事儿却没少哪儿去。 这不,事情又找过来了。 庄亲王也不想忙,但是皇帝都和他说了,他什么都不干也不像话,只能把事情揽到身上,「吏部那边有点事情,我去帮忙震慑一下,没多大事儿。」 諴亲王一点就通,「十六哥去忙吧,我和弘曕再琢磨琢磨怎么修路。」 去吏部帮忙,那就是讷亲的摺子起了作用,地方官偷鸡不成蚀把米,屁股底下的位置的确要挪动挪动,可惜是往坏的地方挪。 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恼了,不然不会让十六哥过去盯着,黜落官员而已,哪里需要把庄亲王请过去坐镇,分明是怕那些傢伙故技重施贿赂吏部的官员。 京官贿赂起来没那么简单粗暴,但也要防着他们暗度陈仓。 皇帝年轻看不出那些弯弯绕绕,庄亲王老奸巨猾、咳咳、老成持重,想骗他可不容易。 十六哥去忙,他们俩不捣乱。 弘曕不想琢磨修路,更不想头疼怎么翻修京城,但是他说了不算,只能唉声嘆气的带上他们家么叔回万方安和轩,「我感觉下次再说这个还是得被骂。」 「那可不一定。」諴亲王笑眯眯回了一句,找来笔墨纸砚开始忙活,「直接去说肯定不行,把事情有条有理的写成奏摺送到皇上案前,他夸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 小果亲王面无表情,「么叔,你看我像是会写奏摺的人吗?」 「这有什么,我也不会啊。」諴亲王把「不会」说出了「会」的气势,仿佛不会写奏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不会可以学,写奏摺而已,早学晚学都得学,不如现在开始学。」 小果亲王:…… 一言难尽。 这话要是在七老八十的小老头面前说还行,在他面前说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諴亲王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对外城的情况了解不多,真要写奏摺还得找人给他们讲讲外面的情况。 第128页 也不用太麻烦,直接找身边随行的侍卫和太监就行。 然而他们还是太想当然了。 王府侍卫的出身都很高,满洲勛贵出身的年轻儿郎只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哪儿有好玩的,再多就说不上来了。 他们出门跑马走的是大道,外城百姓惯走的小道他们没走过,也没机会走。 外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们结伴出去玩还行,孤身走进胡同太危险,家里大人说去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套麻袋抢走身上财物,没事儿不能往那些地方跑。 諴亲王:…… 「你们都是三岁小孩儿吗?」 阿玛说额娘说哥哥说姐姐说,反正就是没去过是吧? 王府侍卫们看天看地看风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一群年轻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从圆明园找了个老太监才终于能开始问话的流程。 他们觉得外面脏污不堪入目,老太监不这么认为,「大粪是好东西啊。」 一群人:??? 老太监慢吞吞说道,「外城没有王爷们想的那么可怕,城里有掏粪工,大粪能沤肥,掏粪工干完活把大粪卖到乡下也是一份收入,这活儿虽然不体面,但是也能养家餬口。」 他好些年没去过外头,早些年还听说坊间有种叫粪丹的肥料,不但肥效甚高还能防虫。 农人自家种子不够的话要去採买粮种菜种,商贩卖种子的同事也会卖各种粪丹、粪球、粪饼,听说价钱还不低,条件不好的农家都捨不得买。 小果亲王:哦豁,生态闭环! 第62章 * 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后的臭味仿佛冲破时空的限制扑面而来,吓的一群没见识的勛贵儿郎不约而同堵上鼻子,连呼吸都不敢呼吸,生怕一吸气就是大粪的味道。 一群人里面,小果亲王的反应竟然是最小的。 他好歹知道沤肥是什么意思,这些勛贵家的儿郎五谷不分,反应这么大也不是没法理解。 啧,看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 諴亲王一脸菜色的赏了老太监,摆摆手让人赶紧消失在他面前,什么修路什么整顿城里的卫生,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脏污东西甩出去。 小果亲王嫌弃的摇摇头,有对比才有动力,一个个的看上去挺厉害,关键时刻还得靠他才行。 諴亲王有气无力,「你自己去打听?」 弘曕挺直腰杆,「么叔等着,最多三天,小爷什么都能写出来。」 做策划而已,小意思,他不会写还不会让会写字的帮着写? 京城那么大,他早该想到城里有掏粪工收拾脏东西,如此一来情况就比他想像中的好多了。 他就说如果他们这儿和中世纪的西方一样脏的话流传的应该更广,既然没有流传开来,那就是条件没有差到那个地步。 问题不大,等他再去打听打听。 小果亲王的行动力超强,圆明园里供他打听消息的人多的很,直接和总管太监刘喜说一声,一刻钟之内面前就能站一打的人。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挑粪也有那么大的学问。 京城有公厕他知道,公厕收费,百姓不乐意去他也知道,但是这公厕是私人建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民间使用粪肥由来已久,公厕也不光是为了与人方便,更重要的是将东西卖给有需要的农人来获利。 一边收要方便的人的钱,一边收农人的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甚至很多人认为皇家勛贵吃的好,拉出来的粑粑会比一般人更有肥力,宫里净房的宫女太监还能以此获利,卖出去的价钱还能更高。 无本生意,暴利啊! 小果亲王听的一愣一愣的,更让他吃惊的是,京城甚至还有「粪霸」这种存在。 不是那种「拖把蘸屎吕布再世」的粪霸,而是把持京城掏粪生意的黑老大。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压迫,掏粪工赚的是辛苦钱,但是真正挣钱的不是谁干活,而是谁能把这份活儿把持在手里。 「粪霸」们的势力范围有着严格的划分,细緻到每户人家都有归属,还时常因为争抢地盘打的头破血流。 打架斗殴归朝廷管,但是官兵每次听说外头的掏粪工打手们打起来都不愿意管,还是那个道理,「拖把蘸屎戳谁谁死」,平白无事谁也不愿意身上沾屎。 弘曕想想那场面就头皮发麻,额,无数个再世吕布,的确吓人的很。 有个见多识广的侍卫说道,「听说东瀛那边有个重罪就是偷粪,海上小国穷的很,他们土地贫瘠肥力不够,百姓穷的连肥料也买不起,就算他们的朝廷把偷粪定为重罪也挡不住百姓铤而走险到处偷。」 小果亲王搓搓胳膊,「的确够穷的。」 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际友人这时候也没比他们好哪儿去,至少他们这儿没听过偷粪这种事情。 也可能有,只是他们没听说过,不过不重要,他们没听说过就是没有。 小果亲王在这上头相当的不讲理,也不管修路不修路了,问完自家的情况又跑去如意馆打听欧洲的情况。 没道理隔壁东瀛的笑话能看,另一边的欧洲却不能看。 他们这边和东瀛都知道用粪肥,西方没有吗? 第129页 如意馆的西洋画师:…… 虽然不知道小王爷问这些干什么,但是他们也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老家那边的确不太重视粪肥,最多最多就是领主让农奴将牲口赶到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放牧,以此将牲口的粪便留在自己的土地上,再多就没有了。 小果亲王心满意足的听完故事,唰唰唰在纸上写下心得,然后换地方继续折腾,「刘总管。」 「爷,咱接下来去哪儿?」刘喜不知道这小祖宗想干什么,这时候还懵着,但是不耽误他把小主子的吩咐办的妥妥噹噹。 弘曕想了想,他脑袋里关于朝堂的知识过于贫瘠,他知道六部是吏、户、礼、兵、刑、工,也知道各部大概是干什么的,但是再详细他就不知道了。 工部的一把手是工部尚书吧? 每个部门的一把手都很忙,他这么找上去是不是不太好? 不对,人家好像不在圆明园。 六部衙门都在紫禁城附近,□□到紫禁城有一条用石板铺成的御道,俗称千步廊,千步廊外环筑六米多高的朱红色宫墙,墙外两侧就是各部衙门。 六部、宗人府、太医院、鸿胪寺、都察院、大理寺…… 基本上叫得上名的衙门都在那儿。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抬头看看那足足六米多的朱红色宫墙,想必各部官员也都有如此感慨。 谁家正经人用六米多高的院墙啊?皇宫啊,那没事了。 皇帝夏天来圆明园避暑,亲信朝臣跟着过来,却不是把所有衙门都搬到圆明园。 各部衙门正那么多东西搬来搬去太麻烦,只有有事儿的时候才会到觐见皇帝,平时办公还是去各自的衙门。 算了算了,大老远的跑过去太麻烦,他等工部的官员过来汇报工作的时候再过来堵人。 刘喜有些为难,「王爷,朝中大臣的踪迹奴才可不敢盯,这是要命的活儿,您就绕了奴才吧。」 他这圆明园总管的官职也不低,但是内廷的官和外朝的官相比总归是低人一等,如今皇上在圆明园住着,他总不能上赶着往枪口上撞。 弘曕一想也是,于是放过刘总管,决定把这个可能会闯祸的活儿交给李大总管。 李玉:??? 李大总管看着去而复返的小果亲王,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小祖宗光明正大的过来还好,这偷偷摸摸的一看就没好事儿。 小果亲王狗狗祟祟来到门口,远远的朝李大总管招招手,自个儿没有上前的意思,明显是让李玉过来。 李大总管看看不远处的小果亲王,再看看殿中已然察觉到动静的皇帝陛下,向来带笑的胖脸都皱成了包子褶。 干隆放下手里的奏摺,摆摆手示意李玉过去,然后走到窗前看他的糟心弟弟还能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 整个圆明园能让李玉露出那样表情的只有一个小果亲王,不用想都知道外面是谁。 干隆搓搓指尖,感觉手里缺点东西,转身回去把鸡毛掸子带上,这才感觉舒服了几分。 「李总管,你知道工部的大人们什么时候来圆明园吗?」小豆丁开门见山,「不是要他们干坏事,只是有问题要请教真他们。」 各个衙门的大臣来圆明园汇报差事不是秘密,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李玉也没想瞒着,问什么答什么,老实的简直不像他。 讷亲大人才从江南回来,朝廷正准备建下一片海塘,最近工部天天有人来,不过他们有没有空解决小果亲王的问题他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个太监总管,前朝的事情他哪儿管得着啊。 小豆丁嘆了口气,「不是说不忙吗,怎么到处都是事儿?」 李玉梗了一下,谁和这小祖宗说的工部不忙? 吏部、户部每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忙碌,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清闲,工部不一样,工部一年到头都在忙,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工部下辖四司,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机器制造、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1】 营缮清吏司管宫室官衙营造修缮,虞衡清吏司管官用器物还有度量衡以及铸钱,都水清吏司管各司花销并归档造册,屯田清吏司管陵寝修缮还有核销费用、支领物料,甚至还管着部分税收。 大清的税收不是全部入户部,有一部分入内务府,也有一部分入工部。不是只有修建别院行宫才用得着工部,他们要管的事情多着呢。 而且工部除了四司外还设有制造库、节慎库、料估所等各个小部门,他们是花钱的地方,其中很大一部分官吏的设置都和钱有关。 没办法,不把要花的钱清清楚楚列出来,户部那边不给他们批钱。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本朝严禁宦官干政,禁令严到不许太监识字,李玉这当到总管了也还是大字不识几个,但是不耽误他对前朝的事情了如指掌。 规矩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这个差事避免不了要和前朝大臣打交道,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这些事情不能说出来,他自己知道就行。 小果亲王想知道工部的情况,那他就把工部的情况说给这小祖宗听,至于之后怎样,他们皇上就在后头听着,总归不是他头疼。 第130页 弘曕听的唉声嘆气,越听越觉得圆明园那些车怕是开不出去了,「李公公,工部真的一个闲人都找不出来吗?」 李玉只是笑笑不说话。 再忙的地方都有闲人,工部也不例外。 本朝的官职和前朝相比略有改动,六部之官皆为复职,掌印为满臣,办事为汉臣,职权也比前朝要小。 军机处分走了部分吏部和兵部的权利,且兵部不能过问八旗政务,只能管绿营事务。 工部的满尚书哈达哈大人之前是镶红旗的满洲都统,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官,到工部后也不怎么管事,每次来圆明园汇报的都是汉尚书陈世倌陈大人。 但是朝中不养闲人,这话让皇上听见多不好,还是憋在心里更妥当。 干隆拿着鸡毛掸子推开窗,戳戳小老弟的脑袋瓜,「进来。」 弘曕:??? 小果亲王只觉得避开门口就行,特意拉着李大总管到窗户底下说话,完全没想到他们家皇帝老哥那么不讲武德竟然躲在里面偷听。 李大总管笑的像朵花,「王爷,请吧。」 弘曕:…… 不是,你这角色转换的还挺快。 呵,这又不是在屋里,外头没有东西挡,他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鸡毛掸子绝对追不上他。 小豆丁脸上的意思太明显,想当看不见都不行,干隆懒得再废口舌,直接翻窗出去把人按住,「朕又不打你,跑什么?」 弘曕:!!! 哇去,转到武侠场了? 小果亲王顾不得纠结鸡毛掸子出场是不是要揍他,满脑子都是他哥刚才翻窗户出来的潇洒英姿,「四哥,你会轻功?」 干隆瞥了他一眼,「朕还会上天。」 小果亲王眼睛亮晶晶,「真的?能让我看看吗?」 干隆:…… 这混小子,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皇帝陛下一脸无语的拎着糟心弟弟走正门回去,越发想撬开这臭小子的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想要城里的路都能跑马?」 小果亲王诚实的点点头,还不忘补充一句,「跑车。」 干隆哼了一声,「你知道修路要花多少钱吗?」 小果亲王:「很多很多钱。」 修路要花很多很多钱,国库现在没有钱,所以翻修京城只是个梦,他们没钱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国库里的钱也是一样,他被鸡毛掸子追着打后想了很多,之前上来就想翻修京城的想法太天真,所以他现在不那么想了。 他现在还小,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京城的城市规划,等他找人琢磨出可行之法没准儿他都长大了,到时候再发愁钱的事也一样。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停那儿不走了。 他刚才打听过了,翻修京城逛修路可不够,官道房宅甚至下水道都得考虑。 京城在北方,他们这儿需要担心的是旱灾而不是洪涝,所以京城的下水道坏了那么多年也没人想起来修。 毕竟脏就脏点,又脏不到皇城的贵人。 要是他们这儿一到夏天就发洪水,看看朝廷着不着急。 所以他现在就是在打听情况,小本本上还没记多少东西,等他把小本本记满肯定会继续找皇帝老哥帮忙的。 干隆:…… 都说他善变,臭小子比他还善变。 刚才还火急火燎的要大干一场,转眼间就把大干一场的时间推到十来年之后,有这么拖延的吗? 弘曕洋洋洒洒说完他的计划,感觉他哥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怎么了?有问题?」 他都不搞事儿了,还有什么问题? 干隆咬牙切齿开口,「弘昼的信刚刚送到,他半个月后就回京。」 「真的?!」弘曕高兴了一下,很快又开始不高兴,「五哥又没给我写信。」 干隆深吸一口气,他发现了,和这臭小子说话不能有弯弯绕绕,不然生气的还是他自己,「朕的意思是,弘昼回京,海关那边的收益足够你折腾。」 不愁钱,能干活的人也回来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他信不过臭弟弟的脑袋瓜,总得相信臭弟弟身后的先帝爷。 别的不说,景山炮厂那边的成果就非常喜人,如果没有意外,准噶尔那边别想再想凭武器来压过他们。 他们自己研制出来的武器比传教士造出来的威力大的多,再加上佛郎机人从西洋弄过来的新炮,这次再和准噶尔开战一定不会弄成雍正年间那样。 干隆皇帝眸光微闪,眼里甚至有些期待。 第63章 * 知识就是力量,在景山炮厂造出新炮之后,干隆皇帝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们家汗阿玛送下来的那些书他大致翻了翻,能看懂的不多,不过没关系,天机不可泄露,要是人人都能看懂那还叫什么天机。 他看不懂没事,大清有能看懂的就行。 十六叔博学多才,也能找到各种各样的人才,差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这不,他们都能把书上写的东西用到武器制造上了。 他说什么来着,十六叔老当力壮,就不该让他闲着。 弘曕:…… 十六伯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小果亲王托着脸琢磨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他哥的意思。 第131页 刚才是他来的不是时候,皇帝老哥正在气头上,也不管他说什么拎着鸡毛掸子就是打。 他跑了之后皇帝老哥和十六伯说了会儿悄悄话,正好这时候他们家五哥的信也送到跟前,壮劳力和经费全部到位,这才松口让他折腾。 额,论倒霉还是他们家五哥最倒霉,人还没回来活儿已经安排好,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折腾呗,反正他只需要出个注意,具体怎么实施还得看朝廷。 弘曕问清楚他们家皇帝老哥的意思,确定他们俩的脑回路在一条线上而不是他会错意才松了口气。 这种事情可不能会错意,不然他就是白忙活。 「工部尚书哈达哈没什么要忙的,有问题可以去找他,他会帮你安排人手。」干隆打发走弟弟,随手拿出京城的舆图,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才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臭小子说的对,京城乃是国都,是大清的门面,的确得捯饬干净才行。」 京城四四方方,放到舆图上也很好辨认。 紫禁城外面是皇城,皇城外面是内城,内城南边是外城,城墙之下便是护城河。 这一层一层隔开的不只是,还有居住之人的身份。 皇帝住在紫禁城,皇亲国戚住在皇城。 按照入关时的规矩,内城只许八旗官兵和家眷居住,按照方位来安置八旗拱卫皇城,旗与旗之间泾渭分明,只凭方位就能知道兵丁是哪旗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汉人大臣有些开始住在内城,也有部分满人搬到外城,内城八旗的界限也渐渐模糊。 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人都有享受的本能,内城划分的跟军营似的,打仗的时候行动迅速,太平年间住着可不舒服,和内城相比,外城的繁华热闹简直羡煞人眼。 内城的人想享受,外城的人想赚钱,禁令自然是禁不住,如今的内城虽然比不过外城繁华,但也不像刚入关时那般萧条。 内城是元大都改建而成,前朝嘉靖皇帝为了安置越来越多的人口才开始修建外城,当时想着在内城外面修一圈的外城,奈何国库拿不出银子,所以只建了南边的部分。 直到现在,外城也只有南边的部分。 本朝经过康熙年间「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到现在,人口比前朝多了不知道多少,京城的百姓日益拥挤,若是能将嘉靖皇帝没完成的扩建外城伟业完成,落在史书上怎么着也是个大功劳。 功劳这东西谁都不嫌多,他身为皇帝更是来者不拒,就看他弟能不能琢磨出个行得通的章程了。 臭小子自己搞不定也没什么,晚上做梦的时候求求汗阿玛,兴许汗阿玛心情不错就帮他把问题解决了,此事利国利民,想必汗阿玛不会拒绝。 计划通。 小果亲王开开心心回去,拽住想要打道回府的諴亲王告诉他刚才听到的好消息,「么叔,四哥说只要我们能琢磨出可行的法子,他就允许工部安排人翻修京城,咱可以继续干活啦。」 諴亲王大惊失色,「咱们俩干?」 皇上没事儿吧?他们俩是办正事儿的人? 小果亲王笑的露出大白牙,「四哥说五哥再过半个月就回京,到时候让他和咱们一起干活儿,银钱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有五哥在多少钱都不是事儿。」 諴亲王:…… 冤大头回来了呀,那没事了。 小果亲王继续,「四哥还说我们有问题的话可以去找工部尚书哈达哈大人,哈达哈大人会帮我们安排人手,不用非得等到五哥回来再干活。」 諴亲王:额…… 「你知道哈达哈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小果亲王诚实的摇摇头,「不知道。」 他和前朝没有联繫,每次有什么消息都是从叔伯哥哥甚至侄子们口中得知,哈达哈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他上哪儿知道这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要不是这个名字是从皇帝老哥口中说出来的,他都不知道工部尚书叫哈达哈。 諴亲王幽幽嘆气,「哈达哈,瓜尔佳氏,他当工部尚书之前是镶红旗满洲都统,一大家子都是武将,他懂什么修缮?」 江南那个海塘工程刚刚开始,工部忙活的热火朝天,那么忙的地方冒出来个闲人怎么看都不对劲。 六部尚书都是两位,满尚书掌印,汉尚书干活,皇上要是真把事情放在心上应该让汉尚书给他们帮忙,而不是让他们去找什么都不懂的满尚书。 小果亲王一脸懵逼,啊?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可是工部尚书,工部的一把手,就算什么都不懂他也得学啊,朝廷总不能花钱养闲人吧? 諴亲王耸耸肩,「学什么啊,人家去工部就是去当闲人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外面开战他就打仗去了,当工部单纯就是挂个名头。」 小果亲王大失所望,「那现在怎么办?」 本来以为能抱上个金大腿,没想到这个大腿不光不是金的还是个瘸的,真是白高兴一场。 諴亲王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你先忙活着,反正弘昼那小子过几天就回来,到时候让他带你去工部衙门转悠转悠,看上哪个人才就让哪个人才跟你们走,总好过现在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小果亲王:你才无头苍蝇,你全家都无头苍蝇。 第132页 哦,不能这么说,么叔全家也要带上他,直接连自己都骂进去了,这样不好,不好。 小豆丁蔫儿了一会儿,很快又打起精神,「么叔,工部的汉尚书是哪位?好说话吗?」 皇帝老哥给的金大腿不好用,他可以自己去找个能干活的帮手来。 諴亲王想了想,不太确定的回道,「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陈世倌陈老大人。」 弘曕:!!! 陈世倌,这名字他听过! 后世很多野史都说干隆皇帝不是雍正爷亲生的,陈世倌就是那个野史中的干隆亲爹。 关于干隆皇帝身世,本朝倒是没有那么多捕风捉影的事情,但是后世的各种影视作品中非亲生的占了很大一部分。 流传最广的就是当时还是雍亲王的雍正爷和陈世倌家里同时有孩子降生,雍正爷觉得这事儿喜庆,让老陈带着孩子进府,没想到抱进去的是个儿子,回家却变成了个闺女。 陈世倌怕惹火上身不敢声张,只能对外宣称他们家生的就是闺女,而他们家的儿子就此长在雍亲王府,等到雍正爷驾崩就继位成了干隆皇帝。 至于证据,干隆六次下江南有四次都住在了海宁陈家,难道还不算证据吗? 嘶,不知道他们家皇帝老哥知道后世这么编排他的身世会有何感想,反正他听着很想笑。 諴亲王还在想陈世倌的履历,瞥到小侄子脸上古怪的笑容下意识问道,「怎么了?你认识陈老大人?」 小果亲王夸张的摆手,「怎么可能,我要是认识他,还需要么叔你来告诉我工部的汉尚书是谁?」 他只是知道这个名字,又凑巧知道和这个名字有关系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八卦,和认识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或者说,如果陈老大人知道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肯定会对他避如蛇蝎,就算狭路相逢也会有多远躲多远。 混淆皇家血统,哦豁,死罪啊。 小果亲王的表情丰富的很,一个人就能演一出大戏,可惜别人看不懂他在演什么。 諴亲王托着脸看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懂傻侄子在搞什么,只能强行把话题扯回来,「找陈老大人也不太行,我觉得陈老大人也不一定懂。」 陈世倌今年六十多了,老爷子是康熙年间的进士,雍正年间备受重用,当今圣上登基的时候升他为左副都御史,如果没记错,他这工部尚书也没干多久。 前些天吃饭的时候皇上说要提拔一波大臣,陈老大人年纪大了,要给他个文渊阁大学士噹噹,估计过不了多久工部的汉尚书也要换人。 就算工部尚书不换人,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也经不起他们折腾。 小果亲王长嘆一声,「六部尚书都换的那么勤快吗?」 显亲王耸耸肩,「岂止是六部尚书,朝中各个官职都换的很勤快。」 朝廷的考核不是闹着玩的,干的好就升,干的不好就降,要是干的平平无奇还有平级调动,没有一个位置干到老的道理。 就算干到尚书升无可升,那也可以六部尚书轮着干,只要能力足够,把六部转过来一遍都有可能。 官员一直不挪窝容易滋生腐败,朝廷对这些防备着呢。 小果亲王惊嘆不已,「哇,长见识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满朝上下都是门外汉,他们的朝廷岂不是个草台班子? 諴亲王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要为朝中大臣们正名,「瞎说,人家就不能是全才?」 小果亲王据理力争,甚至可以用刚才听到的话给堵回去,「不可能,哈达哈大人要是全才,他怎么会闲着没事儿干?」 諴亲王:「他是例外,满人都是例外。」 小果亲王:…… 这叫什么?自知之明吗? 第64章 * 諴亲王不想在得罪满朝文武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只是提醒小侄子别去打扰陈世倌。 老爷子到工部之前是都察院的御史,御史监察百官,换句话说就是专门挑刺的,而且只管挑刺不管解决。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只管骂的开心,不管身后洪水滔天。 能入朝为官的没几个简单人,嘴皮子功夫都厉害的很,而都察院的御史是这群厉害人物中的厉害人物,可想而知多可怕。 陈老爷子刚从御史变成工部尚书,身份认知还没有完全转过来,离他太近会挨骂,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为好。 小果亲王听完之后对素未蒙面的陈老爷子肃然起敬,连忙表示他不会主动招惹都察院的喷子。 都察院的喷子声名远扬,就算是前任喷子也够可怕的。 皇亲国戚向来是都察院弹劾的重灾区,虽然他年纪小还没到被弹劾的年纪,但是未雨绸缪肯定没错。 么叔放心,他见了都察院的御史从来都是躲着走,绝对不会主动上去送菜。 諴亲王:倒也不必如此。 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臭小子现在有点亢奋,兴许睡一觉醒来能消停点。 想一出是一出是个坏毛病,皇帝也是,竟然管着臭弟弟的坏毛病,哪儿有这么当哥哥的。 真正的哥哥,就要像他们家四哥那样冷面无情,在亲弟弟亲儿子面前都得绷着。 冷酷.jpg 这臭小子也是,小小年纪哪儿那么多点子?难不成他们家还出了个神童? 第133页 倒是稀奇。 可惜聪明不用在正经地方,天天就知道瞎折腾。 他喜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果亲王送走絮絮叨叨的么叔,感觉他们家还是得脑回路异于常人才好玩,么叔这样就不行,太科学了,不像个古代人。 看他俩亲哥,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立刻转向玄学,逻辑解释不通的全部推给他们家汗阿玛的在天之灵,比他自己绞尽脑汁找藉口方便多了。 封建迷信,但好用。 让他回想一下后世的北京城是什么模样,二环划到哪儿来着? 几个区的大致位置他都记着,一下子扩建到三环四环五环不太现实,那就先从二环开始努力。 玩基建游戏,他喜欢。 秋风渐起,天气转凉,往年这个时候小果亲王早上起来要赖床,今年不等嬷嬷去喊,他自己就已经收拾好跑出门。 一日之计在于晨,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嗯,新鲜。 万方安和的嬷嬷一脸担忧的看着反常的小主子,生怕他异想天开又弄出些她们理解不了的东西。 小主子有事总是去找皇上显得万方安和的下人很无能,可是她们听不懂小主子的要求,说她们无能也不是污衊。 这可真是…… 小果亲王不知道嬷嬷们在想什么,吃过早饭便忙不迭去找人。 近枝宗亲的园子都在附近,坐上小车一熘烟儿就能跑到地方,比轿子马车方便的多,各家女眷都喜欢这么逛着玩。 諴亲王打着哈欠出门,看到守在门口的小侄子很是头疼,「怎么没去庄亲王府?」 小果亲王理直气壮,「么叔离的近。」 諴亲王:…… 行吧,是个好理由。 倒霉么叔平时过的懒散,很少有人大早上找上门,这会儿用冷水洗脸都清醒不过来。 春困夏乏秋无力,大早上的就该在家睡回笼觉,谁家正经小孩儿大早上就跑来敲门啊? 弘昼和十六叔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们真的没想过把这臭小子送去上书房吗? 小果亲王警惕的后退一步,「么叔,你在想什么?」 諴亲王幽幽抬眸,「在想怎么把你扔进上书房,咱家不能出文盲。」 小果亲王拍拍胸口,「放心,我不去上书房也不会变成文盲,四哥说我学的比么叔当年好多了。」 諴亲王:…… 皇上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他这个当叔叔的不要面子的吗? 糟心侄子气死人不偿命,大手一挥带人上车前往庄亲王府。 只他们两个不能成事,五哥还没回来,还得靠十六伯才行。 至于工部的尚书大人们就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他们不去打扰,这个阶段也用不着去打扰他们。 諴亲王游魂一样飘上车,「既然只需要靠你十六伯,为什么还要把我拽出来?」 「人多力量大。」弘曕吹着清晨的凉风,眯着眼睛舒服极了,「四哥说不能让么叔一直闲着,得给你找点事情做,和我一起玩就是正经事情,所以让我想干什么务必带上你。」 諴亲王长嘆一声,一手捂脸不想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皇帝这是自己不开心就要让所有人都不开心,没事儿也要给他找点事情干。 他好不容易把身边那俩翰林给弄走,扭头就给他送来个弄不走的小祖宗,他招谁惹谁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日子还有没有办法过了? 他对车其实没太大兴趣,比起出门方便,他更喜欢在家睡到自然醒。 弘曕听着他们家么叔抱怨,心道皇帝老哥格外叮嘱他叮嘱的不亏,谁家叔叔需要侄子带着出门?自己反思反思。 諴亲王是个能不动就不动的懒人,好在庄亲王不是,知道俩小子今天会上门,吃早饭的时候就把行程给定好了。 他们皇上吧,说他好大喜功有点过分,但是现在已经有好大喜功的趋势,不然也不会连扩建京城这么离谱的事情都提上章程。 幸好只是想想,没说立刻就翻修京城,不然他非得压着人去国库看看他们的家底有多干净好让他清醒清醒。 諴亲王凑过去蹭了顿早饭,吃饱之后瞧着依旧没啥精神,「十六哥,咱们今儿去什么地方?」 庄亲王慢条斯理擦干净手,「去翰林院,昨儿皇上让人去翻嘉靖年间扩建外城的案卷,你们也许用得着。」 俩小的:「哇。」 脸上的震惊收都收不住,不敢相信他们还能看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 諴亲王一下子精神了,「十六哥,皇上不会真的要扩建京城吧?」 庄亲王遗憾的点点头,「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咱们皇上的确惦记上了。」 諴亲王一脸懵逼,「他有钱了?」 这题小果亲王会答,「有了有了,四哥说五哥回来就有钱了,打仗修路扩建京城,都有钱。」 諴亲王更加震惊,「天上掉金山让弘昼捡着了?」 这题小果亲王不会,「十六伯,天上掉金山被五哥捡着了?」 庄亲王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对这两个活宝说什么好,想着皇帝没说保密,于是委婉的提了一句,「天上没有掉金山,他只是效先帝故事,在南边抄了几个贪官而已。」 諴亲王:…… 第134页 小果亲王:…… 抄家啊,的确来钱快,那没事了。 龙生龙,凤生凤,雍正爷的儿子会抄家多正常,散了吧散了吧。 翰林院离的远,爷儿仨换上马车过去,顺便在路上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庄亲王没空天天跟在俩小的身后兜底,他有别的事情要办,只需要给俩小的安排好和亲王回来之前的活儿就行,之后就不归他管了。 扩建京城不是皇帝说扩就能扩的,就算事前已经做好万全的打算,到时候朝中也得吵的乌烟瘴气。 可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要舌战群臣的是皇帝又不是他。 庄亲王的心态好的很,他了解他那皇帝侄子,不会明知不可为还偏要为,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应该不是单纯银钱够了就开始挥霍……吧? 大清的百姓越来越多,京城的人口也越来越多,内城外城都人满为患,康熙年间就开始将内地的百姓迁到关外,一方面是关外人太少,另一方面就是关内人太多。 扩建京城是大事儿,前朝因为银钱不够再加上内忧外患只扩了南边就半途而废,本朝现在比前朝嘉靖年间的情况好些,但是也不到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 当今圣上自幼聪颖,应该不会长成昏君……吧? 连着两个不确定,弄得庄亲王心里七上八下,把俩小的放在翰林院大门便要回圆明园,他得找皇帝谈谈心,看看皇帝到底有没有朝昏君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他们大清才入关没多少年,外患尚且没有平定,这时候可经不起昏君的造作。 皇帝是个清醒的那最好不过,皇帝要是不清醒,他除了去泰陵找他们家四哥哭也没有别的办法。 希望事情不要和他想的一样,不然将来去地底下见了四哥真的不好收场。 庄亲王忧心忡忡的离开,留下两个小的很是莫名其妙。 諴亲王扶正头上的瓜皮帽,「十六哥怎么了?不是说和我们一起翻案卷吗?」 小果亲王也很懵,「就是啊,怎么走了?」 虽然走之前恨铁不成钢的和他们说遇到问题不必非得找工部尚书,直接找工部下属的其他官员,但也不能留下一句话就玩消失,好歹给个理由吧。 叔侄俩面面相觑,想不明白就不想,兴致勃勃的跟着翰林院的翰林进去看案卷。 保存至今的前朝案卷不少,翰林院的翰林们各个都是书山学海中拼出来的,记忆力非同寻常,找东西的速度也很快,昨天才吩咐下去的事情今天就完成的妥妥帖帖,他们竟然真的把嘉靖皇帝当年扩建北京城的记录给找出来了。 看看嘉靖皇帝当初设想中的外城,再看看如今「凸」字形的北京城,小果亲王和諴亲王脑子里不约而同出现哗啦啦的金元宝掉落的声音。 他们不清楚嘉靖朝的财政怎么样,但是能让国库捉襟见肘就绝对不是小钱,瞧瞧这缺出来的一大片,这可不是补四分之三那么简单。 基建需要资金支持,这才是真正的花钱如泄洪! 不得了不得了,还是等冤大头回来再继续吧。 第65章 * 和亲王最近忙的四脚朝天,连给弟弟写话本子的时间都腾不出来,每天回到住处倒头就睡,多迷瞪一秒都是对他工作量的不尊重。 好不容易南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原以为回京之后能好好歇歇,结果可好,他人还没回京城,京城里的活儿已经给他安排上了,还是那种一听就知道要被朝臣指着鼻子臭骂的活儿。 亲哥?亲弟?亲叔? 他的命不是命吗? 和亲王悲愤不已,他知道糟心哥哥糟心弟弟都不当人,但是没想到他们能如此过分。 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小果亲王讪讪讨好,「五哥,这活儿功在千秋。」 和亲王冷笑一声,阴阳怪气,「怎么,修个京城还能修成长城?你怎么不上天呢?」 小果亲王嘆了口气,「我倒是想,可惜没长翅膀。」 十六伯在忙,么叔听到老哥回来立刻关上大门放话要闭关学习,留他一个在外面给刚回来的老哥解释情况,他也很绝望啊。 他要有翅膀他早飞走了,还留在这里被数落? 和亲王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事儿和小老弟说没用,这臭小子顶多就起个出馊主意的用处,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他们家皇帝老哥。 皇帝老哥不松口,别说扩建京城,他连王府都没法动。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家皇帝老哥不做人。 小果亲王期期艾艾,「五哥,到底干不干嘛?」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看出来他们家么叔根本靠不住,好吃的好玩的找他可以,有正经事情找过去立刻就躲,还大言不惭的说把膏梁纨袴四个字践行到底。 得亏现在的皇帝是他侄子,但凡皇帝和他同辈,他这说辞都得招来一顿臭骂。 小豆丁见不得有人比他更先完成他的梦想,羡慕的当场确诊红眼病,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生的好呢。 他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没准儿还会期待一下长大后也过上他们家么叔那样悠哉快活的日子,可是给干隆皇帝当弟弟和给雍正皇帝当弟弟完全不一样,雍正皇帝在位十三年,干隆皇帝那是当了足足六十年的皇帝,还不算退位之后的太上皇生涯。 第135页 么叔二十出头就是皇帝他叔,他呢,他都不一定能活过他哥。 人比人气死人,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他和么叔比处处眼红么叔,那就换个对照组,这不还有个更倒霉催的哥哥嘛。 亲哥,不怕得罪,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归正题,还是扩建京城的事情。 说实话,他们本来没想铺那么大的摊子,用么叔的话来说就是单纯的想清出几条大道来跑车。 京城的百姓越来越多,不是所有的街都是正阳门大街,就算是正阳门大街现在也不好过马车。倒不是那儿脏污,而是行人太多怕出意外。 他们没打算一下子变出个新京城,至少把出城的路给清理出来,这样他们出去跑马踏青也方便是不是。 万万没想到皇上要玩那么大,他不光要清理内城外城,甚至还要把嘉靖皇帝当年没完成的扩建京城计划给续上。 这和他们没关系,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諴亲王委屈的很,他最怕事儿了,早知道后头会那么麻烦他当时连提都不会提。 和亲王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所以他就把你自己扔这儿不管了?」 「倒也没有。」小果亲王嘆气,「他隔两天会过来看看我在干什么,除了正事儿不干,其他干什么都很高兴。」 羡慕,还是羡慕,除了羡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和亲王捏捏拳头,眼角余光瞥到外头探头探脑的某位,揉揉傻弟弟的脑袋瓜让他先等着,「站这儿别乱跑,哥去打个架再说。」 小果亲王:??? 啊?打架? 和亲王说打架就打架,他不喜欢读书,但是弓马骑射学的还不错,布库更是少有敌手,打皇帝老哥打不过,打个不省心的么叔绰绰有余。 諴亲王一看情况不对扭头就跑,站着不动挨打的是傻子,这种蠢事他才不干。 可惜他来的时候偷偷摸摸,周围都是御前侍卫还有和亲王府的侍卫,和亲王一声令下,一群侍卫一边赔罪一边把他围的严严实实,这下想跑都跑不了。 不是,玩真的啊? 諴亲王惊恐回头,「弘昼,我是你叔,你这是对叔叔不敬。」 和亲王白了他一眼,「不敬就不敬,跟小时候打的少了一样。」 现在想起来自己是叔叔了,忽悠弘曕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是叔叔? 小果亲王悄咪咪探头,看着打成一团的俩人满眼惊嘆。 ——不容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 五哥厉害啊! 侍卫们对这场面都见怪不怪,和亲王諴亲王年龄相仿,从小到大没少打架,不说他们俩,连皇上也是这么摔摔打打过来的。 打架有不伤感情,想打就让他们打,反正旁边有人看着不会让他们打的头破血流。 小果亲王拍拍胸口一脸后怕,还好他和侄子们没有天天待在一起,这要是打起架来,他这四体不勤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就是挨打的份儿。 永璜永琏自不必说,他从年龄上就输了,永璋、人家小永璋上学不偷懒,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比他强。 长记性了,以后和侄子们相处必须有君子之风,能动嘴尽量动嘴,动嘴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服软,总之不能动手。 嘶,太惨了,么叔真的太惨了。 诶诶诶,打人不打脸,五哥你悠着点儿,打太惨了待会儿你也得挨打。 小果亲王没有加入战场,但是他的心情和正在挨打的諴亲王有一拼,表情生动的跟挨打的是他一样。 等外头打架的两位停下来,他也跟刚打完一架似的累的不行。 「五哥,五哥你累不累,快进去喝口水。」小豆丁贴心的送哥哥进屋,然后扭头跑出去安慰挨打的那位,「么叔么叔,疼吗?要喊太医吗?」 諴亲王龇牙咧嘴,「别,丢人。」 勤劳的小蜜蜂费劲的把人扶起来,「那我去给你找药?治疗跌打损伤?」 諴亲王有气无力的揉着脸,「不用,又不严重,明天早上就能好,不用喊太医也不用找药。」 他和哄昼从小打到大,下手都有分寸,那小子也不敢下劲儿打。 小果亲王看着他们家么叔拍拍身上打滚滚出来的灰尘然后大步进屋找人,摇摇头不去掺和大人之间的事情。 这算什么,挨过打了就能光明正大的放肆招惹? 也不怕再挨一顿。 小果亲王老气横秋的跟在后面进去,一边走一边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遇见糟心事被压垮了的小老头。 諴亲王宁肯挨打也不躲在家里是有原因的,他真的很想知道皇帝为什么觉得弘昼回来他们就有钱扩建京城。 说是扩建京城,跟新建一座城也差不哪儿去,甚至花的钱比别处新建一座府城都多。 他们这儿可是京城,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之前朝廷要整顿海关的事儿他知道,英吉利人都跑到京城来告御状了,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天津的官儿为此流放了好几个,他想不知道都难。 以前也没听说海关能多挣钱,怎么一下子连扩建京城的钱都有了呢? 弘曕爬上椅子,先是喝口热茶压压惊,然后才摇头晃脑说道,「么叔此言差矣,海上要是不挣钱,那些西洋人为什么前赴后继来咱们这儿?」 諴亲王耸耸肩,「那是小钱,扩建京城花的是大钱,这能是一回事儿吗?」 第136页 和亲王摇头,「海上的生意可不是小钱。」 在朝廷对那边几乎不管不问的情况下,粤海关每年都能给内务府送上两三百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十三行行商自己留的和上下打点的花销,可想而知那边经手的银子有多少。 西洋那边有意和他们这儿扩大交易,朝廷为了安全肯定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但是从西洋那边的反应足以看出外面的市场还大的很。 朝廷不允许多开关口,却松口让大清的商人出海经营,如此一来依旧是赚钱,只是赚钱的从西洋商人变成大清的商人,收税的也从西洋的朝廷变成大清的朝廷。 金银迷人眼,朝廷这下只需要担心商人有家无国不顾朝廷禁令什么生意都敢干,而不是西洋人会不会带着坚船利炮骚扰沿海。 再说了,大清的水军虽然比不上八旗绿营,但也不是吃素的,西洋人有坚船利炮他们也有坚船利炮,真打起来还真不一定是谁抢谁。 諴亲王小心翼翼,「所以到时候能赚多少钱?」 他年轻不懂事,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然到时候把他吓坏了谁来负责? 和亲王看傻子一样看过去,「生意还没开始做,谁知道能赚多少钱?」 諴亲王:??? 「现在什么都说不准,那还说什么扩建京城?」 和亲王扶额长嘆,「么叔,你觉得京城是一天能建成的吗?」 小豆丁在旁边附和,「就是就是,一口吃不成胖子,等工部的大人们规划好京城要怎么扩建可能三四年都过去了,三四年的时间肯定能看出海上能赚多少钱。」 和亲王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知我者,吾弟也。」 諴亲王哼了一声,「我就是刚才没反应过来。」 和亲王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我看你就是把脑子闲废了,这样不行,年纪轻轻就这样,将来怎么办,还是干点活把脑子干回来比较好。」 小果亲王唯恐天下不乱,「就是就是,太久不动脑子脑子会生锈,么叔这样不行,五哥你知道吗,么叔天天在家睡到太阳晒屁股,比我三岁的时候过的都舒坦。」 可恶,羡慕两个字他已经说累了。 第66章 * 什么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朝廷办事儿更是得有条理,换句话说就是慢。 连打仗这种事情都得吵了一轮又一轮才能决定到底是战还是和,基建这种事情更是得吵了再吵才能有决定,不需要吵架就能进行下去的除了赈灾寥寥无几。 和亲王不觉得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扩建京城,就算他们有钱,朝中大臣也要吵上几个月才能决定要不要开工。 他就是生气糟心叔叔和臭弟弟搞事儿之前不和他打招呼,害得他被皇帝老哥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以为老哥终于暴露本性要当个奢靡无度的大昏君。 说真的,他当时连半夜被他们家汗阿玛带走的情况都设想到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他就是那条被无辜烧死的鱼。 还好事情没像他想的那么可怕,不然他真的哭都没地儿哭。 小果亲王和諴亲王缩缩脑袋,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闹腾。 虽说他们最开始没打算搞那么大的事情,但是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得怪他们,要不是他们想方便跑马跑车,最后也不会发散到扩建京城的程度。 唉,大家都有错,怪谁都不行。 和亲王嘴上说着要当纨绔,实际上有活儿派下来也是来者不拒。 当然,更可能是年轻没学会怎么拒绝。 用和亲王的话来说就是,他还是脸皮太薄,等他修炼到十六叔那种程度,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敢拒绝。 真正干活儿的人回来,草台班子立刻大变样,和亲王看不上小豆丁呈上来的亲手所写的策划书,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事儿得出城考察才行。 北京城不只是本朝和前朝的京城,当年的元大都、辽国的燕京都有城墙,嘉靖皇帝当年的意思就是那些城墙修修补补还能继续用,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用那些城墙他的国库就没钱了。 如今倒是能拿得出钱,但是废物利用也不能少,钱总是不嫌多的,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諴亲王懒得出门奔波,一听要出城考察立刻躲的严严实实,彻底坐实了他闭关学习的藉口,小果亲王闲着没事儿干精神头还足,有空就跟着出去熘达,之前带他去看果亲王府的时候都没这么积极。 小果亲王煞有其事,「为朝廷办事,不辛苦。」 和亲王白了他一眼,「大言不惭。」 小豆丁笑嘻嘻,「向五哥看齐。」 兄弟俩在马车里有说有笑,忽然马车猛的停住,随行的侍卫策马来到车厢旁,「五爷,有人拦车。」 和亲王府的马车在京城向来畅通无阻,谁家有事儿要找他们家主子也都是正经的送拜帖说事儿,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拦车的还真不多见。 随行的王府侍卫一个个都来了精神,让他们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小果亲王也很好奇,他长那么大还见过这场面,这就是传说中的拦路喊冤? 和亲王一把将人按回去,「你当是写话本子呢?哪儿能处处都是拦路喊冤?」 前朝开国皇帝老朱允许百姓上京告御状,但也仅限那一朝,之后的皇帝对这种越级告状的事情都防备的很。 第137页 要是百姓动不动就进京告御状,皇帝天天处理他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得了,哪儿还有空干正事? 再说了,本朝几位皇帝中没一个平易近人的,宗室皇亲也都自持身份,百姓又不傻,不至于上赶着找罪受。 有猫腻。 拦在马车前的是个穷书生,看上去三四十岁,称不上衣衫褴褛,但也没好哪儿去。 立秋已经过去有些日子,虽说还有秋老虎,但是皇帝已经带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回了紫禁城,天气冷下来的速度很快,早已不是穿单衣的时候。 拦车的穷书生一身单衣站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弘曕掀开帘子悄咪咪看了一眼,感觉不像是刺客。 人家刺客出门干活不会让自己冻着,这么狼狈肯定是有冤情,重大冤情,特大冤情,「五哥五哥,你快去问问情况,别让人家一直在外面冻着。」 「回来待着,别乱看。」和亲王示意侍卫将人带回王府,然后戳着傻弟弟的脑袋瓜教训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什么身份,万一遇到乔装打扮的刺客怎么办?」 别觉得对方打扮的像个穷书生就真的是穷书生,刺客会在脸上写上他们是刺客吗? 小屁孩还是太单纯,以后多碰上几次刺杀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了。 唔,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傻小子继续傻乎乎的也没什么,万一磕着碰着伤着哪儿怎么办? 荒郊野岭里忽然冒出来个告状的穷书生,怎么看都不对劲,先把人带回府上,有冤说冤有仇说仇,如果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没关系,五城兵马司的大牢欢迎他。 说是荒郊野岭,其实也没有多荒,毕竟他们出来查看的是前几朝的城墙,周边的村落田庄还是挺多的。 但是在和亲王眼中,这些地方已经称得上人迹罕至。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让他看看这妖孽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小果亲王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正兴奋着,看不见「告状」的穷书生也不耽误他叭叭,「五哥,你以前出门遇见过拦车告状的吗?」 和亲王瞥了他一眼,「你上次跟我去江南,见过有人拦车吗?」 小果亲王想了想,诶嘿,还真没有。 和亲王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真要有人这么个拦法,谁还敢出门?」 本朝对待官员的态度和前朝差不多,都是对百姓宽仁而待官员严苛。 洪武帝出身贫寒,从路边乞儿一路成为开国皇帝,对民间疾苦了如指掌,因此格外看重民意。 据说在洪武年间有些官员即便犯事儿获罪,只要他在民间声望高,百姓觉得他是个好官为他求情,消息上达天听,老朱便会觉得那个犯事儿的官儿也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要是犯的错不算太大,说不准还能给他升个官儿。 这种事情出现的多了,洪武年间的百姓对监督官员有着空前的热情,直接把御史的活儿都给干了,弄得御史喷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办法,该喷的百姓都喷过了,他们再喷就是老调常谈,传出去还落得个口才连寻常百姓都不如,这让他们的脸面往哪儿隔? 洪武帝不觉得百姓告状是坏事儿,不仅如此,他还鼓励百姓进京上访,如果百姓觉得他们心目中的好官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各地乡老结伴进京找皇帝面奏都没关系。 皇帝高兴了,官员们的日子却不好过,谁希望管辖下动不动就有百姓进京告御状呢? 百姓进京告御状,首先吃挂落的就是当地的父母官,要不是父母官当的不好,百姓怎么会进京告御状? 没办法,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的态度明明白白,他们还能反着来不成? 别了别了,命重要。 本朝对百姓宽仁,但是这宽仁只是对不找事不惹事乖乖听话的百姓,若是百姓不听话上赶着找事,朝廷的手段也称得上残酷。 和亲王跟干隆皇帝打小一起长大,对皇帝的想法再清楚不过,在他们家皇帝老哥眼里,百姓的话并不可信,他们的才智也没那么可靠。 一边是读完四书五经从科场上出来的读书人,一边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平头百姓,身为皇帝,干隆显然更信任前者。 要是百姓夸两句官员就会高升,天底下所有的官都会想办法伪造民意,就算他是个贪官污吏,只要表面功夫做的好百姓也会被轻易欺骗觉得他是个好官。 连民意都是伪造的,那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还有,要是百姓可以随意进京告御状控告父母官不合格,官员是清白的又当如何? 官场上有好官坏官,百姓也有好人和坏人,诬告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没少过,民告官这种风气要是起来,官府衙门得头疼死。 弘曕只是想看热闹,不是想听说教,他们家五哥滋儿哇滋儿哇说了一路,听的他无欲无求脑袋空空,感觉自己就是被唐僧揪住的孙悟空,稀里糊涂就听了一路的紧箍咒。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他还活着吗? 等马车晃晃悠悠停在和亲王府门前,小果亲王已经恍恍惚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从城外到内城距离不多,路上的时间里随行侍卫已经把拦车之人的底细打听清楚,正是因为打听清楚了,所以侍卫们的表情一个个的都很奇怪。 第138页 小果亲王越发好奇,「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方便让我听听吗?」 侍卫大哥思索片刻,决定把决定权交到他们家主子爷手上,附在和亲王耳边神神秘秘的说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一脸难以言喻的退下。 这下可好,控制不住表情的又多了个人。 小果亲王心里跟猫爪儿在挠一样,越不让他知道他就越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五哥你倒是说说啊!」 和亲王深吸一口气,带着小老弟一边走一边说,「这人不是来喊冤的,是来献宝的。」 原来此人名叫冯起炎,是个三十多岁还没成亲的穷秀才,但是他自持有奇才异能,并不觉得他考不上进士是他没本事,而是觉得是考官没眼光。 明明是个三十多岁还没成亲的光棍儿,偏偏心气儿还挺高。 他说他去亲戚家做客,亲戚家有个年轻貌美的表妹,他想娶但是没钱,又去另一个亲戚家做客,另一个亲戚家也有个年轻貌美的表妹,他也想娶但还是没钱,于是就想进京碰碰运气。 等京城的贵人见识到他的才华,他就能同时把两个表妹娶回家,可谓是效娥皇女英故事,想想就很美。 小果亲王:…… 「想的的确挺美。」 第67章 * 小果亲王听完他哥的话,可算知道侍卫们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了,他两辈子活了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能把癞.□□想吃天鹅肉说的那么清新脱俗的人。 一个穷秀才,三十多岁还没成亲,看上亲戚家年轻貌美的小表妹已经很不要脸,他还一下子看上两个,他家亲戚也是倒霉,怎么摊上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当亲戚? 不行,他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要脸。 小豆丁义愤填膺,要不是他年纪小力气小,现在撸起袖子打人的冲动都有了。 和亲王没那么多顾忌,直接下令将人带到跟前,他也要看看这么不要脸的到底是什么人。 读书人最重颜面,这人可好,礼义廉耻他是样样不占,就这还能考中秀才,他们当地对秀才的要求可真低,「这冯起炎是哪儿的人?」 侍卫回道,「山西人,籍贯山西平阳府。」 和亲王眼中划过一抹瞭然,「哦,山西学政牵扯进卢焯的案子,这会儿已经被流放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难怪这冯起炎不要脸,原来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小果亲王:…… 「哥,那个被流放的山西学政和冯起炎不是一块儿的,冯起炎考秀才的时候山西学政是另一个人。」 虽然那个贪污受贿的山西学政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该给人家的锅也不能这么扣人家身上。 冯起炎是冯起炎,学政是学政,不能因为一个不要脸的就一桿子打翻所有人。 山西学政不是好人不能说他们上樑不正下樑歪,这是地域歧视。 正说着,冯起炎已经被侍卫带上来,就是来时看上去不太情愿,像是和侍卫发生过争执。 和亲王啧了一声,没什么当着当事人不能问话的意思,直接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王府侍卫上前一步,言语间带了几分火气,「爷,这人手里拿了本书,奴才要收上来检查一番,他非说那书只能给皇上看,死活不肯把书交出来。」 冯起炎傲气十足的往哪儿一站,听到侍卫的说辞也不反驳,大有就是天王老子过来他的书也只能皇上能看的架势。 和亲王:…… 小果亲王:…… 在场的侍卫:…… 谁给他的胆子如此拿乔? 不愧是想同时娶两位表妹的人物,脑回路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人家舜帝能同时娶娥皇女英是因为人家有本事,他冯起炎何德何能,哪儿来的胆子自比舜帝? 也就是他们家皇帝老哥不在这里,要是皇帝老哥在场,听到他那坐享齐人之福的说法后就得把人流放到宁古塔去。 至于原因?很简单,干隆皇帝的目标是盛世明君,继位几年没少暗戳戳的表示能自比尧舜。 他身为皇帝想和上古先贤比肩尚且要暗戳戳的表示,一个三十多岁的穷秀才什么本事都没有还想当舜帝再世,这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放? 欲效娥皇女英之故事是吧?很好,不如先死一死。 诡异的沉默之后,和亲王被气笑了,然而风暴中心的冯起炎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甚至觉得上头的亲王殿下是赏识自己才发笑。 毕竟没有多少读书人有胆量拦车毛遂自荐,而他就是这么一个有才华还有胆识的人才。 唉,要不是急着求娶两位表妹,他也不会如此仓促的进京献宝,只是时间不等人,为了能尽快将两位表妹都娶回家,他只能把还没有打磨到最满意的作品献给皇上。 和亲王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他不想和傻子打交道,直接摆摆手示意侍卫将人扔出去,他和亲王府庙小,容不得这么大一尊佛。 也就他脾气好,换成别人就是被打个半死再扔出去。 切,什么人吶。 冯起炎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表示他的大作可以让亲王殿下帮着转交给皇上,「王爷,此书以易经释诗经,乃是小生精研多年的心得。万寿节将至,小生愿以此书献给皇上,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倒也不是不会说漂亮话。 第139页 和亲王懒得和他说那么多,刚才不给之后也不用再给,朝中饱读诗书之辈不知凡几,他一个秀才能精研出什么东西,赶紧连人带书一起滚蛋。 弘曕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拉住他哥的胳膊凑过去小声说道,「五哥五哥,奇人共赏,热闹不能只我们两个看,四哥也要看。」 这人不是说了吗,他的书是献给皇上的万寿节寿礼,既然是给皇上的东西,在他们这儿就给拒了传出去多不好。 送过去送过去,让皇帝老哥也看看这位自比尧舜的秀才公有多大本事。 和亲王幽幽嘆气,他只是想把这人揍一顿扔出去,这小子不一样,他是真的要命啊。 把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送到皇帝老哥跟前,除了流放还有别的下场吗? 唉,没办法,谁让他是个疼弟弟的好哥哥呢。 和亲王煞有其事的摇摇头,像是为了弟弟不得不如何,其实他自己看热闹的心思也没少哪儿去。 但是让他带这么个玩意儿进宫是绝对不可能的,要么皇帝出宫熘达的时候顺便往这儿拐拐,要么这姓冯的另谋出路,反正他不管。 小果亲王目光灼灼,「我进宫和四哥说。」 他们家皇帝老哥爱热闹,听见有这种稀奇事儿肯定要出来看个究竟,今天没空还有明天,明天没空还有后天,让这姓冯的等着就是。 他能大老远从山西跑到京城,应该不在乎等这一天两天。 和亲王随手翻翻冯起炎的大作,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他的文化课学的不好,但是不代表他没眼光,这玩意儿写的牵强附会,连他这个没文化的都能看出来写的不咋地,难怪三十多了还只是个秀才。 小果亲王摇头晃脑,「不一定,万一是五哥你的水平不够呢?」 冯起炎下意识点头附和,那可是他精心编写数年的佳作,怎么可能写的不好? 和亲王自己不学无术也就算了,随意点评别人的心血是什么意思? 幸好他没有蠢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不然等着他的就是当场被扫地出门。 小果亲王自己说什么都没关系,但是冯起炎不能说,为了避免这人惹恼他哥直接被嘎掉,赶紧张罗车马让侍卫送他进宫。 快快快,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和亲王:…… 得,管不住,让他去。 和亲王揉揉眉心,让人将冯起炎带去别处候着,别在他面前碍眼。 小果亲王马不停蹄来到皇宫,正巧赶上干隆去上书房检查皇子们的功课。 巧了这不是,功课什么时候都能检查,奇葩可不是随时都能见,他可以带上侄子们一起去看热闹。 「四哥四哥,五哥让我来请你去看戏。」小豆丁一熘烟儿跑过去,一边说一边比划,看上去比当事人都要兴奋,「我们今天出城的时候被人拦车,那个拦车的人叫冯起炎,是个山西人,他写了本书要送给四哥当寿礼,四哥你要去看看吗?」 说完,不等干隆回答紧接着又说道,「带上永璜永琏他们也行,一起去更热闹。」 干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干隆停下脚步,将围着他乱转的臭弟弟提熘到跟前,「你们出门的时候被人拦车,弘昼不光没有将人处置掉,还把人带回王府,就因为那人说要给朕送寿礼?」 小豆丁连连点头,「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干隆:……才怪。 「李玉,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傻弟弟有一个就够了,要是两个都傻,他真要问问他们家汗阿玛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怎么那么多儿子里只有他一个是正常人。 括弧,等他百年之后再问。 弘曕想着把好戏放到后头,现在就查个一清二楚待会儿就没好戏看了,于是连忙拉住李大总管不让他走,「四哥四哥,你相信我,真的就是我说的那样,比真金还真。」 干隆挑了挑眉,「你看朕像傻子吗?」 小果亲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四哥英明神武顶天立地气吞山河。」 「拍马屁也没有用,你看紫禁城里谁和你一样没规矩?」干隆皇帝训斥几句,但也没有非得查出个究竟再出门,「李玉,去上书房把三位阿哥都喊来,朕带他们出去熘达熘达。」 李大总管连忙应下,心道小果亲王这哪儿能称得上是没规矩,分明是皇家兄弟之间的兄友弟恭。 就算是没规矩也是皇上您亲自惯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皇上要出行,马车很快准备到位,弘曕生怕他哥改变主意,上车直接坐在赶车的侍卫旁边,等侄子们到位立刻就出发。 干隆:…… 干隆皇帝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想的是一脚把臭弟弟踹下去,可惜想想只是想想,掀开帘子还是得把人拎进身旁坐着,「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病。」 小豆丁笑的一脸乖巧,「没事,我身强体壮不怕冻。四哥你知道吗,那个要给你送礼的秀才只穿着单衣,人家穷成这样还不忘给你送寿礼,可见一颗红心向朝廷,满腔热血想报国啊。」 干隆扯扯嘴角,「呵。」 小豆丁感觉气氛不太对立刻坐正身子,像模像样的继续说,「五哥说他写的书乱七八糟什么都不是,我也看不懂,到底好不好还得四哥亲自过目,所以弟弟我就进宫请您来了。」 第140页 干隆白了他一眼,「想看热闹就直说,不用那么多弯弯绕绕。」 什么送寿礼,来消遣他们的还差不多。 天底下的读书人那么多,读了四书五经又考不上进士,让他们回去种地他们也种不成,为了谋出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历朝历代读书人上书当道都很寻常,读书人没有功名又自认为有奇才异能,大多都会选择向朝廷建言献策或者献歌功颂德的文章来进入仕途。 这法子虽然不太地道,但是如果真的文采出众或者对政事有见地,朝堂之上总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身为读书人,身为走正常途径考不上功名的读书人,谁不想「策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呢。 只要前头有一个成功的例子,后头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毛遂自荐。 然而真正关心民间疾苦的有志之士只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卖弄文笔企图献个文章就做官。 干隆刚登基的时候也曾广开言路让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上书,结果可好,那些献策称得上是千奇百怪,难以想像正统的读书人能写出那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就算卖弄文笔,好歹把文笔练好了再出来卖弄,连文章都写不通顺他们想卖弄什么?卖弄他们装满水的脑袋吗? 人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也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子堂谁想来都能来?那不得有点要求才能进啊! 干隆想起来这事儿就生气,他最开始还满怀希望的想从那些千奇百怪的献策中找出几个「片言可致卿相」的人才,翻了几年之后只想打之前广开言路的自己两巴掌。 粗鄙!一个个的写出来的全都是粗鄙之语!他七岁写出来的东西都比这些强! 科举考试是有用的,考不上功名不光是制度的问题,那些落榜的傢伙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知道推卸责任,如此心性就算让他们当官他们能当好吗? 干隆皇帝用他几年来备受折磨的经验得出了一个结论,随随便便送到跟前的策论不要看,相信科举考试的筛选作用,能过筛的不一定有本事,过不了筛的绝大多数都没本事。 至于那不小心被漏掉的沧海遗珠,没办法,只能委屈对方继续漏着,皇帝也没空天天去民间当伯乐。 因此这几年朝廷依旧广开言路,但是那些送上来的策论干隆连翻都翻,生怕再看到什么离谱的东西把自己给气到。 东方朔以三千简上书汉武帝得以入仕,几千年来能有几个东方朔,他还是老老实实从科场挑人才吧,直接从民间选实在太糟心。 小果亲王搓搓胳膊,「四哥,详细说说?」 「你想听多详细的?」干隆似笑非笑,正好三位阿哥都被带了过来,等儿子们一一坐好,皇帝陛下便开始给臭小子们讲故事。 从紫禁城到和亲王府需要时间,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吓唬吓唬几个小的。 皇帝开始他的恶趣味,为了恐吓的效果更好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去年皇额娘大寿,有个读书人去官府献文章,美名曰给皇太后祝寿,顺便讨朕的欢心。」 那人没有遮遮掩掩,直接说他对朝廷一片忠心,希望朝廷能重用他,所以将满腹经纶写成文章献给皇上。 涉及到皇家,地方官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层层上报将事情报到御案上,他也因此看到了那读书人「满腹经纶写成的文章」。 评价就是,颠三倒四词不达意,还不如他儿子写的好。 连话都说不明白还去褒贬时政,这自信也是没谁了。 小果亲王瑟瑟举手,「然后呢?官府是怎么处置他的?」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当地官府派人去查,发现那人读书读傻了,脑子不太正常,所以才干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事,于是将其杖毙庭中以儆效尤。」 「杖毙?!」 此话一出,瑟瑟发抖的立刻从小果亲王自己变成四个娃一起。 他们平时被养在象牙塔里,死亡这种血腥的事情不会捅到他们跟前,陡一听到这种杖毙法都吓的不轻。 马车里安静了,干隆也满意了。 嗨呀,吓唬小孩儿就是好玩。 小果亲王没有注意到皇帝老哥的眼神,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马车已经抵达和亲王府,现在提议打道回紫禁城的话他会挨揍吗? 虽然他觉得那个姓冯的贪心不足很可恶,但是不代表他乐意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被杖毙,「四哥,弟弟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那就不说。」马车停在和亲王府门前,干隆终于能将臭弟弟踹下去,伸腿的动作格外干脆,「走吧,去看看这次的书生好不好砍。」 上次献策的书生是山西人,这次大老远跑到京城来献文章的也是山西人。 山西这几年怎么了?怎么老是出这些么蛾子? 干隆眸光微沉,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带着傻弟弟和儿子们直接进去看热闹。 永璜反应的快,看他们家汗阿玛的模样就知道刚才只是在吓唬他们,赶紧捞过哭丧着脸的小果亲王安稳道,「小叔,汗阿玛刚才是说着玩的,我们快跟上。」 弘曕吸吸鼻子,老气横秋的看看天真单纯的大侄子,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唉,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们家皇帝老哥一怒,里头那个可就真没命了。 第141页 被小果亲王担忧小命儿的冯起炎这会儿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觉得等着他的马上就是平步青云。 他家穷,科举又不顺遂,但是不耽误他是个有才之人。 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最终都会成眷属,只要他将他的大作献给皇帝,皇帝肯定对他大加赞赏,接下来只要他说他想娶亲,皇帝非但不会拒绝,没准儿还会让他奉旨成亲。 这叫赐婚,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干隆进去见了和亲王,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满脑子都是问号,「就这?还想娶俩?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拉下去,先扔大牢里再说。 这些读书人可真是,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多时,拉人下去的侍卫回来回话,「皇上,那冯起炎在外面嚷嚷,说以陛下之力,差钦差一人快马一匹到他老家提亲给他说媒,他这亲事就成了。」 干隆:…… 第68章 * 和亲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他不明白,那姓冯的是个傻子不成,想成亲想疯了吧。 他以为上一个惹事儿的读书人已经够离谱,没想到这位更离谱,这才是真的读书读傻了。 之前山西那边说那个姓王的脑子不正常他还觉得地方官在糊弄他们,现在见了这冯起炎才知道可能是误会了山西的地方官。 这些考不上功名的读书人确实脑子不正常,山西的落第秀才尤其不正常。 山西的学政可真不好当。 小果亲王和仨侄子怂兮兮的躲在后面,摇头嘆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说那个冯起炎会被杖毙吗?」 大阿哥摇头,「不至于。」 二阿哥接道,「罪不至死,顶多流放。」 三阿哥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会鹦鹉学舌,「罪不至死,顶多流放。」 弘曕:…… 流放啊,那没事了。 为了两位表妹的安全着想,那姓冯的还是去宁古塔比较好。 阿哥们刚才听完冯起炎的自述,对那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他去某个亲戚家,那个亲戚家有个适龄表妹到了婚嫁年纪,可惜他没本事把人娶回家,又到另一个亲戚家,另一个亲戚家也有个表妹,才十三岁,虽然没到婚嫁的年纪,但是也可以开始相看人家。 亲戚家有闺女关他什么事儿,人家姑娘又不愁嫁,用得着他巴巴的发愁吗? 话本子上写的终成眷侣的那是才子佳人,现在两位佳人都是佳人,他是才子吗? 下头男,he-tui- 都被要被关进大牢了还痴心妄想,咋滴,他觉得皇帝会可怜他一片痴情直接给他和俩表妹赐婚? 皇帝又不是被下了降头,怎么可能赐这种离谱的婚? 就算皇帝真不着调给他赐婚了,这事儿十有八九也是结亲不成反结仇。 他们要是两位表妹的家里人,反抗皇命的事情大概率不敢干,但是想法子把那姓冯的弄死还是可以的。 一边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一边是三十多岁还穷困潦倒的穷秀才,门不当户不对结什么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和他成了亲戚。 阿哥们义愤填膺,他们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难怪小叔大老远进宫也要让他们出来看热闹,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弘曕托着脸嘆气,「因为那个姓冯的过于离谱,你们五叔已经连着山西学政一起骂了,这大概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吧。」 「两颗老鼠屎了。」永琏纠正道,「来的路上汗阿玛说的那个也是山西人。」 弘曕:…… 「山西学政挨骂不亏。」 永璜有些好奇,「山西学政是谁来着?」 永琏有些卡壳,他们还没到接触朝政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山西学政是谁。 小果亲王戳戳前头的老哥,「五哥五哥,山西学政是谁啊?」 经过他和侄子们的讨论,他们觉得山西学政也是个人才。 如果两颗老鼠屎搞事时的学政不是同一人,那就是山西学政这个职位邪乎,不然怎么别处的读书人没事儿就他们山西净出些神经病? 不对,这么说又有点地域歧视,不能这么说,还是得精准打击。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山西那么大的地方,出几个神经病很正常,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正常。 和亲王想了想,没想起来如今的山西学政是谁,于是问题再次转移,「我只记得之前的山西学政是喀尔钦,四哥,如今的山西学政是谁?」 干隆面无表情,「喀尔钦卸任之后,朕觉得山西的学风实在不正,于是派苏霖渤过去提督山西学政,没想到苏霖渤在那儿也挡不住读书人惹是生非。」 苏霖渤,雍正元年的进士,被派到山西提督学政之前先后历任刑部主事和江南道监察御史。 换句话说,这是个在刑部历练过的大喷子,惹急了能直接上刑的那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和亲王下意识来了一句,说完之后反应过来说错了,赶紧改成正确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也怪不了苏霖渤。」 小果亲王带着三个侄子从板凳后面绕到前面,四个小孩儿排排坐,「苏霖渤是谁?很厉害吗?」 第142页 和亲王说起这个就精神,「这么说吧,他们家兄弟仨,人称弥渡小三苏。」 永璋眼睛亮晶晶的举手,「我知道我知道,三苏是苏洵、苏轼、苏辙。」 「不错不错,永璋学的很不错,唐宋八大家里的三苏就是他们仨。」和亲王夸了几句继续说道,「苏霖渤兄弟三人是『小三苏』,他本人为官清正,之前当御史的时候没人敢惹,他弟苏霖浩是廪生,前两年以一首描绘天桥挂月之景的诗名扬京城,另一个弟弟苏霖润是干隆二年的进士,在翰林院干了几年就外放出去当知县,据说颇有名士之风。」 小豆丁们:哇! 干隆白了他们一眼,「苏家在朝为官的不只这兄弟三个,你就记住他们仨了。」 「那是,小三苏呢,这要是再记不住岂不是显得弟弟我很没见识?」和亲王笑嘻嘻回了一句,一拍脑袋补充道,「想起来了,二十一叔之前提到过,苏霖润在衡水当知县。」 小果亲王对衡水这个地方肃然起敬,连带着对素未蒙面的苏家三兄弟多了分敬畏。 干隆揉揉脑袋,让小傢伙们去找永璧兄弟几个玩,大人谈正事儿不适合小孩子在场。 弘曕觉得俩哥哥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会有点血腥,识相的带上侄子们离开。 希望那位自信爆棚的冯起炎冯先生能平安无事抵达宁古塔,世间少了他这么个奇才是奇葩界的一大损失,惨遭流放是他的不幸,却是两位表妹的幸事。 弘孟德如是道。 只会捣乱的臭小子们跑出去玩,留在房间里的兄弟俩相顾无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山西,又是山西。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个学政搞坏了当地学风,影响也是遗臭万年。 远的不说,就最近几年,山西的事儿就一出接一出。 学政喀尔钦取录不公,布政使萨哈谅操守不清,巡抚喀尔吉善非但不觉得同僚有问题,甚至还自认为政绩不错,特意上奏讨要顶戴花翎。 顶戴花翎?给他个大嘴巴子还差不多! 干隆当时就直接把人骂了回去,喀尔钦和萨哈谅的所作所为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身为巡抚的喀尔吉善还置若罔闻,他要是再不发火,满朝文武是不是都以为他是瞎子聋子? 喀尔吉善不是真的没本事,他就是假装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山西的事情已经传到皇帝耳朵里,他要是不在钦差大臣过去之前查出个子丑寅卯,要抓起来下狱问罪的就得加他一个。 有压力就有动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喀尔吉善就写了封长长的密折送到京城,不管是喀尔钦还是萨哈谅,全都卖的干干净净。 喀尔钦是学政,主管一省科举事务,可他却在科举考试中弄虚作假,收了贿赂后甚至让考生冒名代考。 科举考试乃是为国选材,这种事情岂能弄虚作假? 重罚! 还有萨哈谅,堂堂布政使贪污税银也就算了,还纵容家僕勒索下属,以「借」为名强行夺取他人家产,甚至和喀尔钦一起买卖人口,这能行? 朝廷对人口买卖向来是从重处罚,民间抓到拐子直接打死的事情都有,他们身为省里的高官不说以身作则还净干些丧良心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重罚! 皇帝刚处置过卢焯受贿的案子,转头山西官场的现状又给了他当头一棒,气的他恨不得亲至山西肃清吏治。 要不是几个军机大臣拼死拦着,干隆不是干不出御驾亲临山西的事情。 理亲王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就开始着手整顿官场,地方上七个总督换了五个,十七个总督换了十五个,京城六部尚书全部换成他提拔上来的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愣是来了场大换血。 他已经不是刚登基时什么都要参考别人意见的皇帝,而是摸清楚情况站稳脚跟的皇帝,只要不太超乎常理,他干什么都没人敢拦。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要提拔新人,连张廷玉和鄂尔泰这两位辅政大臣都有退场的意思,其他大臣自然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不顺也没办法,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还能弃官不干咋滴? 喀尔吉善卖了喀尔钦和萨哈谅,在定罪的时候被皇帝以「失察」的名头训斥了一顿,和两位同僚的下场相比可以说几乎没有处罚。 就在他觉得他这是将功赎罪赎到了点子上的时候,更大的麻烦落到了他的身上。 地方官员贪污受贿理政不公这种事情理应由地方督抚来弹劾上报,但是山西的官员上下串联沆瀣一气,皇帝都有所耳闻了督抚衙门还不曾上摺子,说明当地的官员全都无可救药。 干隆皇帝年轻,可他的手段并不年轻,既然地方官全都靠不住,一事不劳二主,那就让喀尔吉善继续干。 干的好高升,干的不好就一起凉凉。 现在看来,喀尔吉善干的似乎不怎么样。 干隆皇帝危险的眯了眯眼,开始琢磨什么时候招人回京述职。 和亲王在心里为可怜的喀尔吉善默哀,虽然但是,他觉得这次事情还真不能全怪人家喀尔吉善。 皇帝给他下军令状,白纸黑字写着「自今以后,晋省吏治,全问之于汝,二三年后,若无起色,汝其甚之」,喀尔吉善只要不傻就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干。 可他之前是京官,去山西当巡抚是头一次外放,在当地一点根基都没有。 第143页 往好了说是无牵无挂,往坏了说就是消息不灵通,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他不知道。 皇帝说了晋省吏治没有起色的话别人不罚就罚他,他能怎么办? 琢磨来琢磨去,被逼无奈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皇帝觉得有问题就是有问题,现在和当地官员打成一片已经来不及,既然融入不进去,那就一个也别想逃。 在他的严查严办之下,山西纠察吏治的成绩出奇的好,毕竟当官的没几个是真正清白的,只要想查肯定能查出点东西,大批官员落马被查,其他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山西官场自然清明的无处可及。 于是乎,不少官员为了自保主动辞官,短短半年的时间,山西境内光知府就缺了二十多个,连衙门的正常运作都支撑不起来。 官府衙门没法运作,冯起炎又是个逻辑自成一派的神经病,这事儿能怪谁? 第69章 * 山西省的严查直到现在都没结束,喀尔吉善兢兢业业当他的「帝王鹰犬」,丝毫不敢松懈,生怕皇帝不开心直接拿他开刀。 他铁面无私肃清官场,山西那些不清不白的官儿无处遁逃,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但是皇帝依旧不依不饶,还继续给喀尔吉善下旨意让他再接再厉,要是不尽心阳奉阴违让他查出来,到时候大小官员一併从重治罪,喀尔吉善尤其重。 喀尔吉善:…… 总之就是,只有喀尔吉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在皇帝的高压之下,喀尔吉善只能继续严查严打,把同僚得罪完了也不敢收手。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他只是个巡抚,愣是把都察院和吏部的活儿也给干了,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皇帝还不满意,夜里连个踏实觉都睡不上,短短两年的时间跟过了二十年一样漫长。 幸好他本人有本事,在京城的时候磨鍊出应对各种状况的能耐,不然这个巡抚他还真干不下去。 和亲王觉得喀尔吉善在地方官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上任一年把学政和布政使全部送进了大牢,第二年以贪污腐败和失察的名头撤了省内二十多个知府和知县,撸了河东盐运使的官职,连继任的山西布政使和按察使上任之前在别处犯的事儿都一起扒拉出来治罪,连只狗路过都得挨两巴掌再走。 这倒霉催的,大概出门没看黄历才被皇帝老哥盯上当枪使。 山西省九府十六州,一共才几个知府,他这撤了一轮又一轮,在当地没有根基还大肆肃清官场,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哦,人家本来不愿意这么得罪人,架不住他不得罪人就得罪皇帝,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献祭同僚。 啧啧啧,好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干隆本来对山西那边的情况还算满意,要不是在山西搞这齣已经打草惊蛇,他甚至还想在别的地方故技重施。 在他手里没有法不责众,天底下的读书人多的很,官员缺的太多就多开几场恩科,不信所有考出来的都是贪官。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明白,也没想让所有的官员都清廉到揪不出一点错误,只要官员做好本职工作,有点小错贪点小钱他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就是,但是官员放纵家僕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买卖人口这种事情绝对不行。 《大清律例》是摆设?朝廷的威严不存在?一个个的想翻天啊? 现在看来,地方官儿的确是想翻天。 干隆捏紧拳头,周身气压低的吓死人,「朕前不久才下旨褒奖喀尔吉善并让他年底进京述职,今儿京城就来了个冯起炎,这真的是巧合?」 和亲王仔细想想,非常认真的点点头,「四哥,我觉得应该就是巧合。」 姓冯的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不好掌控,就算有人想给皇帝找不痛快也不会拿个神经病当筏子,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种没法掌控的人最容易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找个正常人来干这事儿不比找个神经病来的安心? 由此可见,冯起炎单纯就是个意外,就是出现的时机太巧,所以显得像是受人指派。 不过话说回来,这冯起炎出现的的确太巧。 前两□□中才有人弹劾山西的案子中涉及到的高官多是满人,说满人学问学问不行做官做官不行根本不适合外放为官,建议朝廷以后不要再派满人出任地方要职,让他们在京城当摆设就行。 京城那么多人盯着,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惹是生非。 干隆看到弹劾摺子的时候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承认喀尔吉善报上来的官员中满人居多,但是朝中的汉人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惹是生非的满人官员多是因为地方高官本就满人多,汉人显得少是因为汉人能官居高位的本就不多,他们怎么不说汉人不能出任地方要职?有这么拉踩的吗? 然而回过头来一想,满人出京就贪污受贿,汉人出京就结党营私,不管什么人只要头顶没人盯着就开始搞事儿,这朝廷还能不能好了? 更气了有没有! 连续几道弹劾摺子气的干隆皇帝在养心殿大发雷霆,当皇帝不容易,想当个明君更是难上加难。 行,朝中汉人不是觉得满人不适合外出当官吗?他不查了行不行? 其实干隆更想把各省的高官全部换成满人来泄愤,朝中汉人说满人不适合外放,他偏不,他是皇帝他说了算,有本事让汉臣一个出问题的都没有啊。 第144页 但是为了朝中安稳,他再想那么做也不能真的付诸实践。 干隆骂骂咧咧说了一通,大冷天的灌了整杯的凉茶也消不下心中的火气,一边气汉人见缝插针的找事儿,一边气满人不争气,直接气死他算了。 和亲王嘆了口气,「莫气莫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和他们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不是朕要计较,是他们欺人太甚。」干隆咬牙切齿,「山西之事和满汉之争本来没有关系,朝臣硬要将事情放在一起,他们是何居心?」 和亲王想了想,老实巴交的回道,「皇上不高兴,他们就高兴了。」 干隆:……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和亲王耸耸肩,他说的是大实话,不爱听就不爱听,说他不会说话就没意思了。 拌嘴归拌嘴,还是得商量事情要怎么收场。 朝中满汉之争由来已久,或者说,从他们入主中原的那一天起,汉人看他们就没顺眼过。 大清虽是满人执掌江山,但是汉人的人口比满人多的多,他们入住中原这么些年,汉人学的他们学,汉人不学的他们也学,就是不想出门被骂关外蛮夷。 八旗子弟好的不学光学坏的朝廷也管不了,可汉人家里也不是没有纨绔子弟,总盯着他们算怎么回事? 文武双全的满洲儿郎那么多,他们都瞎了看不见? 前朝科举分南北榜,本朝分满汉榜有问题吗? 实际上有问题,但是人心都是偏的,满人当皇帝自然向着满人。 他们的人数比不过汉人,在文化底蕴上同样比不过,为了防止汉人凭藉人数以及底蕴的优势把控朝堂,本朝官制最开始就偏袒满人。 汉人需要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然后谋取一官半职,满人不需要寒窗苦读,靠恩荫就可以出仕为官。 朝中各部门皆是满汉大臣并立,且是满人掌权,即便满人能力不出众,也能轻轻松松越过汉人担任要职。 以前可以出仕为官的满人官员少,所以只把他们留在京城任职,现在满人的人口渐渐上来,便让他们出任地方官,如此来一点一点的蚕食汉人的权利。 别说什么满人不懂治国,也别说地方事务繁琐满人处理不来,满人汉人都是人,汉人到地方上任不一样也要带幕僚一起应对? 比起遵规守矩的儒生,不那么守规矩的满臣没准儿能干的更好。 先帝爷在位时清查了那么多汉族贪官,他有说汉人全是一丘之貉不能用吗? 过分! 和亲王听的脑壳疼,连忙止住他们家皇帝老哥的车轱辘话,天色不早了,骂几句过过瘾就算了,再这么说下去说到明天天亮都说不完,「现在怎么办?不查了?」 干隆一脸的不高兴,「朕准备让喀尔吉善去安徽赈灾,山西的案子到此为止。」 喀尔吉善如今在官场上「恶名」远扬,让他去打理赈灾事宜,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敢动赈灾的银子。 要是有人硬是往枪口上撞也没关系,喀尔吉善手底下处置了那么多高官,不差再来几个。 和亲王:??? 「四哥,我没记错的话,山西境内的官儿整饬的差不多了吧?」 犯大事儿的押解到京城处置,犯小事儿的戴罪立功,还有不少为了自保直接辞官,整个山西官场人数比之前少很多,但是留下来的都是为人清正的好官。 事情不能做太绝,喀尔吉善继续留在山西也挖不出更多东西,不管朝中有没有人说满人不适合外放,他都得回京述职然后被安排新的差事。 所以皇帝老哥这是在气什么? 干隆愤怒拍桌,「朝中汉人得寸进尺,他们不给朕留面子!」 和亲王:…… 得,他就不该多问。 朝中的事情他懒得管,现在要考虑的是冯起炎怎么处置,直接将人赶出京城还是怎么,皇帝老哥给句准话,他这就把人打发了。 干隆捏捏手腕,端的是冷酷无情,「冯起炎痴心妄想欲渎圣聪,刺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欲渎圣聪,换句话说就是「脏了朕的耳朵」,这罪名也是没谁了。 和亲王嘴角微抽,得了准话立刻下去安排,不想继续和他们家皇帝老哥共处一室。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干隆不乐意让他闲着,等他安排好事情立刻将人拽回去,「刘统勛回京了。」 和亲王有气无力,「四哥,刘统勛回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干隆瞥了他一眼,「他回来就把张廷玉给弹劾了。」 和亲王:!!! 「皇上,您仔细说说。」 朝臣吵架他爱看,刘统勛和张廷玉这种老臣吵架他更爱看。 现在离天黑还早,皇上尽管细细说来。 和亲王这边兴沖沖的听八卦,小果亲王那边也没安分到哪儿去。 宫里的三位阿哥加上和亲王府的几位阿哥,一群小孩儿除了弘曕都是上书房的学生,同仇敌忾骂了冯起炎一通后话题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地方。 永璧继承了他阿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一众小兄弟中消息最为灵通,「么叔,你会打枪了吗?听说八旗各营都换上了重型火绳枪,重型火绳枪和之前的火绳枪有什么不一样?」 第145页 小果亲王思索片刻,煞有其事的回道,「重型火绳枪比之前的火绳枪重!」 侄子们:(个_个) 无良小叔摊摊手,「那玩意儿都叫重型火绳枪了,当然比之前的火绳枪重,我又没说错。」 永璧无奈嘆气,「么叔,没见过就没见过,实话实说不丢人。」 小果亲王从善如流,「好吧,我没见过。」 永璧又被他梗了一下,「么叔,你这时候不应该说赶明儿带我们去看看吗?」 弘曕白了他们一眼,「你看我像傻子吗?枪炮那么危险,擦枪走火了怎么办?我自己都不敢往那边去好吧。」 不是他胆子小,好吧,他承认他胆子有点小,但是这事儿不能全怪他胆子小。 本身他就没去过几次炮厂,三次里面有两次都赶上那边出事故,还敢往那边凑的都是狠人,反正他不敢。 侄子们一脸嫌弃,「算了,么叔胆小,我们不要带坏小孩儿。」 小果亲王:…… 至于吗至于吗你们至于吗? 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也不耽误他辈分大! 「我给你们说,外面危险着呢。」无良小叔张牙舞爪吓唬他们,「宝泉局你们知道吗?宝泉局的工匠嫌工钱太低正在闹罢工,出门不是问题,出门遇上罢工的工匠怎么办?」 永琏歪歪脑袋,「听说过,但是弘晓叔说事情已经解决了,顺便还敲打了剋扣工匠工钱的户部官员,听说还动用了大营的兵马,吓的户部官员还以为他们要被抄家。」 小果亲王睁大眼睛,「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永璧幽幽开口,「因为你当时在外面逍遥快活,郊外的庄子那么好玩,宝泉局那点小事儿怎么能传到您的耳朵里呢?」 第70章 * 宝泉局归户部所属,和工部所属的宝源局一起都是朝廷铸造钱币的工厂,除了宝泉局、宝源局这两个中央造币厂,地方还有些小的工厂可以铸造钱币。 就之前四月份,朝廷刚刚准许广西开炉造钱。 只是地方铸的钱在民间的接受度不如京城宝泉局和宝源局,百姓花钱也要看厂家,不是中央出的钱他们用着不放心。 铸造钱币的工厂缺什么都不会缺钱,但是那些钱不是工匠的,他们经手再多钱也只是按月拿工钱的匠人。 银行的基层工作人员每天经手那么多钱,还不是拿着微薄的工资过日子? 都是一个道理。 弘曕以前一直觉得罢工是后世才有的事情,最开始听到宝泉局的工匠在闹罢工的时候很是吃惊,得知宝泉局归户部所管后更是吃惊。 户部平时对别的部门抠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家工厂的工匠都剋扣? 大阿哥神神秘秘的凑过去,「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是京城别的厂子的工匠都涨工钱,宝泉局的工钱没涨,那些工匠对此颇有微词,在有心之人的挑拨之下就闹起了罢工。」 小果亲王眨眨眼,「啊?为什么啊?」 别的厂子涨工钱是别人的事儿,不准别的工匠干的好涨工钱了咋滴? 小灵通永璧解释道,「也不是别的厂子都涨工钱,是京郊那几个么叔弄出来的厂子在涨。」 小果亲王满头小问号,「我弄出来的厂子?我什么时候弄厂子了?」 他不就在圆明园弄了个研究院吗,组建好之后直接交给傅恒打理自己一点不上心的那种,怎么又凭空冒出来几个厂子?该不会有人打着他的名头干坏事吧? 永璧:…… 幽怨的声音再次登场,「么叔在外面逍遥快活,郊外的庄子那么好玩,区区厂子怎么能传到您的耳朵里呢?」 弘曕:哈、哈哈。 听出来侄子们对他成天出去玩的怨念了,可这也不能全部怪他,他能过那么舒坦大家都有责任。 阿哥们对他们家小叔的话表示唾弃,并一致决定绝交一刻钟再说话。 他们家小叔不用天天去上书房点卯,没事儿就跟着宗室里的叔叔伯伯哥哥们出去玩,小日子悠哉悠哉着实令人羡慕。 上书房中不光有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皇子阿哥,还有不少比他们大了一轮的宗室子弟。 有一说一,所有人加起来都没他们家小叔一个人过的舒坦。 没办法,谁让他不用去上书房呢。 阿哥们平时玩闹都不敢提他们家小叔,生怕提起来控制不住羡慕嫉妒恨集体请命把人抓到上书房陪他们一起上学。 到时候他们是开心了,等着他们的就是小叔跳起来追杀他们。 算了算了,还是安心读书更重要。 弘曕戳戳这个戳戳那个,感觉这个绝交一刻钟再说话的游戏很幼稚,他们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不适合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啦。 可是他现在是犯了众怒的人,怎么戳都没人搭理他,无奈只好等木头人们恢复血肉之身再继续说。 一刻钟到,侄子们集体「复活」。 小果亲王:…… 真的很幼稚啊! 永璧招呼着兄弟们到他身边,「继续继续,刚才说道哪儿来着?」 倒霉小叔嘆气,「说到别的厂子的工匠涨工钱而宝泉局的工匠没有涨,那些新冒出来的厂子是哪儿钻出来的?」 永璧拍拍脑袋,然后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么叔莫急,听侄儿给你细细算来。」 第146页 内务府下辖的厂子有他们自己的活儿,让他们分出几个工匠可以,遇见事情就去占他们的地方不行。 别的活儿干多了,他们自己的活儿干不完。 么叔要四个轮子的铁壳车,行,铁壳、车轮、琉璃等各种原材料都得工匠自己搞。用在车上的原料和他们平常用的还不太一样,新开几个厂子正好让工匠琢磨新东西,省得还要忙活内务府派下来的差事。 兴许是新厂子的工钱给的高,也可能是研究出新东西给的赏赐多,那几个新厂子最近不只能造他们最开始看到的四轮车,造的更多的是车厢极大的拉货的车。 走的慢没关系,货物装的多就行。 大车和小车都没法在太颠簸的路上行走,但是各地之间的官道不单单是颠簸小路,还有铺的平坦的大路。 往来于两地之间的商贾尝到甜头,为了方便运货不少主动筹钱让官府修整官道。 比起修路花出去的钱,运货路上省下的更多。 地方修路归地方官管,京城一般不掺和,但是他们家小叔之前又突发奇想要重修京城的路,甚至还想扩建外城,那么大的工程原材料肯定不能少,于是底下立刻就预备了起来。 现在用不着不要紧,不能过几年用得着的时候拿不出来。 小果亲王搓搓胳膊,「还真和我有关系啊。」 永璧耸耸肩,「可不嘛,全京城都知道果亲王府给工钱给赏赐都大方的很,多的是人想去那些新厂子上工。」 内务府下辖的作坊厂子很多,工部下辖的作坊厂子也有很多,他们本身已经很忙,又觉得小果亲王年纪小不懂事只会胡闹,有什么事情要么敷衍了事要么躲的远远的,傅恒最开始也没想那么麻烦,奈何内务府和工部都不怎么给他面子,最后索性上报皇上开新厂。 年纪小不懂事爱胡闹,旁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他在闲暇时间把差事做好就行。 没错,闲暇时间,人家傅恒正经差事干的风生水起,升官速度嗖嗖嗖跟坐了火箭似的,但是也不耽误人家在闲暇时间把别的事情干的红红火火。 京城那么大的地方,各种作坊厂房数不胜数,前些年还有「五大厂」之说,就是崇文门外的神木厂、朝阳门外的大木厂、城东的琉璃厂、城南的黑窑厂还有城内的台基厂。 台基厂是皇宫新柴芦苇的地方,因为柴火怕潮湿,就在存放柴草的地方砌了一个大高台阶来防止柴草受潮,所以才叫台基厂。 神木厂和大木厂都是前朝永乐皇帝营建北京城时建的厂子,建造皇宫需要大量的木料,最好的金丝楠木产自四川,木料千里迢迢从四川运到北京城便存放在那两个厂子里。 何为神木?木料直径超过三米就是神木。 何为大木?不到三米的就是大木。 木料也分三六九等,直径不足三米的木料放在民间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块头,然而在「神木」面前依旧要矮一头。 营建皇宫要耗费大量的木料,房顶的琉璃瓦用量也不小,工部因此扩大官窑的规模,琉璃厂和黑窑厂都是那时候兴盛起来的。 黑窑厂是烧制砖瓦的窑厂,那地方烧出来的砖瓦都是黑灰色,所以叫黑窑厂。 琉璃厂本来在城外,后来嘉靖皇帝扩建外城,琉璃厂就挪到城外去了。 这两个烧制砖瓦的厂子有多兴盛呢,据说厂子北边原来是土山,因为那儿的土烧出来的砖瓦质量好,于是一座座山全部被挖平,如今过去只能看到一马平川。 只是五大厂现在只剩下和平门外的琉璃厂,其他四个早在康熙年间就裁撤了,如果需要大量的砖瓦或者铺路的砖石还是得重新找地方囤东西才行。 这不,那些早已裁撤的厂子又换个地方重新开了起来,里面好些都是当年在厂子里做工的老人。 康熙年间到现在也没多少年,人手都是内务府安排的,再把人调回老岗位根本不成问题。 而且么叔提过修路可以不用砖石,用炮厂、濯灵厂造火药剩下的油渣、应该是这么个叫法,用那些黑不熘秋的东西铺路也行,用么叔的说法就是废物利用。 炮厂、濯灵厂巴不得有地方能帮他们处理废料,于是就又多出来一个厂。 「那叫石油分馏,能用来铺路的也不叫油渣,人家叫沥青。」小果亲王吧唧吧唧嘴,说油渣说的他想起了香喷喷的猪油渣,忙活了一整天到现在都没吃饭,说的他都饿了。 还有就是,虽然那些厂子都跟他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但也不能说都是果亲王府的厂子吧?这和五块钱四捨五入等于五个亿有什么区别? 用炮厂、濯灵厂的废料当铺路的材料这事儿他也知道,他前些日子兴致沖沖的想改造京城,底下人就把这事儿报了上来。 法子是书里实验出来的,书是从他床头上搬出去的,四捨五入就是从他这儿出去的,额,这个四捨五入和上头那个四捨五入不一样。 总之就是,这个锅他不、咳咳、背着也行,反正没坏处。 至于油渣,石油的渣不能叫油渣,那叫重油。 不行,更饿了。 小果亲王敲桌子等投喂,侄子们自然不会让他饿着。 永璧撑起主人翁的架势,小手一挥让下人安排饭菜,然后回来继续说,「么叔,我阿玛说你们平时可忙了,能透露一下什么时候扩建外城吗?」 第147页 倒霉小叔卑微落泪,「不知道呜呜呜。四哥五哥说我办事没头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哪儿是哪儿。他们只让我继续想,想干什么就记下来,小事儿可以直接安排,大事儿就等他们闲下来看看有没有干的必要。」 扩建京城和他办事没条理没关系,那是事情太大,光准备原料都要准备好久,等到真正开工的时候没准儿他们这群小的都能出门办差了。 他脑洞大有错吗?不是,他这不是脑洞大,他就是单纯的想提高生活质量而已。 更让他伤心的是提升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提升到哪儿去,他能怎么办? 基建要是玩游戏就好了,一键盖房一键修路,只要材料到位,眼睛一闭一睁新城池就出来了。 唉,都有,都有,梦里都有。 小果亲王伤心极了,化悲愤为食慾拿起碗筷闷头吃,只要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依旧是快乐的小果亲王。 阿哥们被他们家小叔的反应吓了一跳,他今天出门干什么了?怎么饿成这样? 不管了,填饱肚子要紧。 小傢伙们下午上的是骑射课,闻到饭菜的味道后肚子都开始咕咕叫,看他们家小叔吃的那么香,感觉桌子上的饭菜都比平常好吃了许多。 等书房里的干隆皇帝还有和亲王出来,循着下人的指引一路来到花厅,看到围成一圈哼哧哼哧吃食儿的小猪崽齐齐陷入沉默。 干隆脚步一顿,「老五,你平时不给永璧他们吃饱肚子吗?」 和亲王不背这个锅,「四哥,你平时不让永璜他们吃饱吗?」 桌子旁边不只他儿子,凭什么只说他自己?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各自嫌弃的移开目光。 啧,糟心。 第71章 * 小傢伙们凑在一起吃的很开心,他们平时在上书房也是凑在一起吃,但是那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食盒,更多的是和自己的哈哈珠子凑在一起,兄弟间一起吃的反倒不多。 更何况这次还有他们家小叔。 别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亲近,一起吃饭的时候还真不多。 干隆跟和亲王来的非常是时候,小傢伙们已经吃的差不多,放下碗筷站起来行礼,留下满桌残羹剩饭「嘲讽」那没饭吃的大人们。 干隆:…… 和亲王:…… 俩哥哥不约而同看向笑的比中午的日头还灿烂的糟心弟弟,「你缺钱花了?」 小果亲王无辜的歪歪脑袋,「不缺啊。」 和亲王扯扯嘴角,指着桌上的残羹剩饭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等我们就开饭?」 「我饿了,永璜永璧他们也饿了。」小果亲王理直气壮,「你们说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我们不打扰你们商议政事,只是肚子饿了提前吃点东西垫垫,没有不等你们就开饭的意思。」 和亲王:…… 「你们管这叫提前吃点东西垫垫?」 一排小孩儿齐齐点头,「没错,就是提前吃点东西垫垫。」 小叔都把话说出来了,他们得给小叔撑腰。 和亲王让一群臭小子给气笑了,「行,再准备一桌饭菜,咱们爷儿几个开始正餐。」 小傢伙们大惊失色。 他们刚放下筷子,没法再塞进去一顿饭。 危急时分,小果亲王立刻站出来为侄子们遮风挡雨,「四哥五哥,你们慢慢吃,吃饭的时候还可以继续商量事情,我们还有别的事儿要办,不在这里打扰你们。」 风紧扯呼—— 有他在前面带着,小辈们紧随其后,眨眼的功夫就跑的干干净净。 干隆摇头,「你看看你,看臭小子们在你面前放肆成什么样了。」 和亲王笑的开心,「这说明他们和我亲,永璜永琏他们敢在四哥面前这么放肆吗?」 干隆哑然,他在儿子面前是严父,几个儿子还真没谁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不过他刚才就在旁边站着,也没见几个小子跑的慢了,可见他们父子之间多少还是有点情分在的。 嗯,就是这样。 和亲王:哥,你就不觉得这个情分有点怪怪的吗? 和亲王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但是把心里话说出来的话对侄子们又不太友好,索性闭上嘴当个哑巴,催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换上新的饭菜要紧。 弘曕带着侄子们躲到安全的地方,几位阿哥看上去都是惊奇中带了些后怕。 说实话,他们还没在他们家汗阿玛面前说跑就跑过,开天闢地头一遭,跟着小叔果然够刺激。 永璧习以为常的摆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还没见过么叔被四伯拎着鸡毛掸子追着打的场面呢,那才叫刺激。」 永琏好奇不已,「你见过?」 永璧挺胸抬头,「没见过,但是我能从我阿玛追着我打的场面中想出来么叔挨打的场面,你们被四伯追着打过吗?」 永璜永璧永璋:…… 虽然但是,被阿玛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好意思哦,他们没被打过好像有点不合群呢。 不合群个鬼啊! 全天下被他们家汗阿玛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的也就么叔一个好不好,他们没事儿不会去养心殿转悠,除了检查功课答不上来的时候见过汗阿玛生气,甚至连汗阿玛真正发火的样子都没见过。 第148页 他们那么乖巧懂事,就算调皮捣蛋也不会让汗阿玛知道,这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好不好。 虽然他们干过什么都瞒不过汗阿玛的眼睛,但是只要他们不说就能当汗阿玛不知道。 自欺欺人可耻,但有用。 他们没被打过他们骄傲,才不是因为他们和汗阿玛不亲近。 小果亲王被他们几个吵吵的一头雾水,挨揍又不是什么值得拎出来说的事儿,这是挤兑他呢还是挤兑他呢还是挤兑他呢? 永璧抽空回了一句,「没事小叔,我们不是在挤兑你,我们是在正经的吵架。」 倒霉小叔:??? 你还怪骄傲是吧? 「都回来,吵吵什么吵吵,想挨打的话待会儿成全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别别别,这就不用了。」侄子们齐齐摆手,他们就是吵两句,还没到想亲自挨打的地步。 小果亲王对他身为叔叔的威严非常满意,结果紧接着永璧就补了一句,「小叔,你亲自揍吗?追不上打不过我们怎么办?」 他们的实力相差如此悬殊,菜鸡小叔怎么可能追得上他们这群弯弓射箭的勇猛侄子? 小果亲王:…… 还能不能好了? 追都没追就说他追不上,忘了他在皇帝老哥面前上演果亲王绕柱的英勇身姿了吗? 呵,没见识的臭小子们。 阿哥们闹了一会儿很快消停下来,凑在一起讨论那个冯起炎会被怎么处罚。 「是哦,他会被怎么处罚?」弘曕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他们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两个哥哥还没说怎么处置那个冯起炎,现在俩人去花厅用饭,冯起炎是死是活还是流放应该已经定下来了吧? 小果亲王眯眯眼睛,让侄子们莫要着急,等他过去打探打探消息。 阿哥们闻言对他们家小叔肃然起敬,「么叔,我们会记住你的好的。」 倒霉小叔白了他们一眼,懒得和他们解释那么多,大步转身前往花厅,然后在离花厅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无缝转换为狗狗祟祟。 噗呲噗呲,李公公,李大总管,组织需要你! 笑话,他才不会进屋,直接让知道消息的人出来不好吗? 李玉对小果亲王「掩人耳目」的声音已经有了条件反射,听见那个「噗呲噗呲」就心累,但是心累也没用,再怎么心累也得和那小祖宗打配合。 李大总管错开身子,在外头的小祖宗看不见的角度小声询问,「皇上,小果亲王喊奴才过去,您看……」 干隆瞥了外头的糟心弟弟一眼,示意李玉尽管出去,看看那臭小子还能再闹出什么么蛾子。 和亲王咽下口中的汤,压低声音说道,「我赌那小子要问怎么处置那个冯起炎。」 干隆慢条斯理的擦擦手,「巧了,朕也这么觉得。」 傻弟弟的脑袋瓜里没有多少正经事,能为了看热闹就把他从宫里拉出来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赌什么赌,他才不上赶着找坑。 和亲王遗憾的摇摇头,看他们家皇帝老哥面色不善,缩缩脑袋继续吃饭。 弘曕把李玉喊出去,问完想知道的事情后又温声细气的将人送走,然后才嘚瑟的朝侄子们邀功。 怎么样怎么样,姜还是老的、咳咳、辈分高的辣。 蹑手蹑脚跟在后面的侄子们:…… 好吧,是他们想多了。 小叔那么鸡贼,他们早该想到会是这样。 鸡贼小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们还是太嫩了。」 永璧很不服气,「么叔,不用我阿玛,回头我们带你去弘晓叔家里转悠转悠,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弘曕哼了一声,「去就去,你们小叔我号称圆明园一霸,对各种挑战都没带怕的。」 怡亲王弘晓,据说当年在上书房也是个让师傅们头疼的主儿。 为什么是据说呢,因为小果亲王没去过上书房哈哈哈哈哈哈哈。 弘晓是已故怡贤亲王的么儿,之前弘皙的案子里牵扯到他的兄长,不过倒没迁怒到他身上,平时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主要还是年龄的问题,弘晓比干隆小了十一岁,他刚开始进上书房的时候干隆跟和亲王都没开始接触朝政,看着长大的堂弟和别的堂兄弟总归不一样。 弘曕比弘晓同样小十一岁,他按部就班的进上书房的话还能赶上弘晓的学生生涯的尾巴,可惜他没去,所以对这个堂兄并不怎么熟悉。 他不熟,他的侄子们很熟。 那可是上书房的「老大哥」,平时逃课什么的都要从「老大哥」那里学习经验吸取教训,元老级人物必须得打好关系。 永璜揉揉额头,「可惜弘晓叔现在太忙,估计没空和咱们玩。」 别的宗室阿哥从上书房毕业后都是用些无关紧要的小时来历练,弘晓叔可好,出去就被派到理藩院,还是理藩院的头头,什么事情都能找他的那种,差点没把他给累死。 小果亲王听的颇有兴致,「然后呢?」 永璧幸灾乐祸,「然后他去找四伯哭,一顿哭天抢地之后,非但没把理藩院的差事给推掉,还又兼了个正白旗汉军都统的职务。」 惨,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臭小子笑的开心,弘晓叔不在跟前,他们把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良心完全不带痛的。 第149页 弘曕跟着侄子们笑过之后智商上线,对比弘晓堂兄和他们家五哥身上的差事,非常笃定的判断道,「五哥都有空到处玩,弘晓哥的差事还没五哥多,他肯定是在故意哭惨。」 永璧后知后觉的点点头,「是哦,我阿玛都有空成天往城外跑,没道理弘晓叔一点放松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永琏挠挠头,「不对啊,五叔出城不是为了玩,他有正经差事。」 弘曕举手,「对,我可以作证,我们的确是干正事儿。」 侄子们齐齐扭头,「起开。」 小果亲王摊手,「唉,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 他跟着出去大部分时间都在玩,不代表他哥出去也是玩,他哥那是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如此才能给他亲爱的弟弟留出玩耍的时间。 嗨呀,哥哥还是亲的好。 永璧指指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么叔,你敢当着我阿玛的面再说一遍吗?」 小果亲王转过身,对上俩哥哥似笑非笑的眼神,无所畏惧,「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也是哥哥还是亲的好,四哥五哥你们说是不是?」 把问题抛出去,之后就没他的事儿了,完美。 小果亲王心下稍定,身体做好随时开跑的准备,嘴上也没闲着,「正是有两位哥哥的殷殷教诲,才有如今如此优秀的我,感谢四哥,感谢五哥,希望两位哥哥以后继续保持。」 小阿哥们齐齐看向他们阿玛。 么叔说的这么肉麻,他们阿玛待会儿要混合双打揍弟弟了吧? 可惜小阿哥们还是不了解他们阿玛,弘字辈儿的这兄弟三个别的不说,自信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夸听在他们耳朵里都不为过。 小阿哥们听着肉麻,俩哥哥的反应却是如出一辙:没错,就是这样,朕\\本王就是如此优秀的哥哥。 第72章 * 永字辈儿的小傢伙们看着他们阿玛和么叔之间其乐融融,表情扭曲的感慨真是感天动地兄弟情,然后打定主意他们兄弟几个绝对不要这种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还是正常点比较好。 小果亲王的彩虹屁吹的两个哥哥非常满意,一场即将发生在兄弟间的「战争」消弭于无形,看的永字辈儿的阿哥们目瞪口呆。 无良小叔拍拍侄子的肩膀,煞有其事的教育道,「你们还是太嫩了。」 侄子们:…… 比不过比不过,这个是真的比不过。 他们还小,没修炼出那么厚的脸皮。唔,么叔这是天赋异禀,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修炼不出这么大的本事。 弘曕咧嘴笑的开心,跟和亲王一起送走皇帝老哥和仨侄子,转身开开心心折腾他们家五哥去了。 他们最近天天往城外跑,和亲王府和果亲王府离的远,来回折腾太浪费时间,索性直接住在和亲王府。 亲王府房间多,塞一个他和他身边伺候的宫人完全不是事儿。 「五哥五哥,你和四哥悄咪咪说了些什么?可以让我们知道吗?」小果亲王好奇的紧,如果只是商议怎么处置冯起炎不用商量那么长时间,俩人在书房说了那么久,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永璧听到这话赶紧把他们家小叔拉到旁边,「么叔,你忘了弘晓叔现在为什么这么忙了吗?」 弘晓叔现在这么忙就是因为他当年好奇心太重,什么事情都想听一耳朵,所以现在有什么麻烦但是又不能不管的事情都交给他,哭也没用,有意见就是你当初问了就得负责。 么叔现在好奇心这么重,一看就是下一个弘晓叔。 小果亲王吓的缩缩脑袋,不敢相信侄子说的话,「五哥,四哥用人应该是用人唯贤对吧?朝堂大事岂能儿戏,永璧说着玩的对不对?」 「这可不一定。」和亲王笑眯眯回道,「皇上也是人,人心都是偏的,咱们四哥在别的地方可以用人唯贤,在自家人身上可不用。」 换句话说就是帮亲不帮理,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弘曕:…… 「五哥,四哥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说他吗?」 虽然人都是偏心的,但是当官当皇帝都要大公无私,别管做不做得到,至少说要这么说。 他们皇帝老哥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让人说他帮亲不帮理? 糊弄人也找个好点的理由,他不是三岁小孩儿,这么说也就吓唬吓唬永璧,吓不着他。 永璧:呆滞.jpg 和亲王遗憾的啧了一声,「小孩子家家那么聪明干什么,傻乎乎的和永璧一样多好。」 永璧:「阿玛,儿子听着呢。」 和亲王摆摆手,「听着就听着,整天和你阿玛我待在一起也没见你聪明到哪儿去。」 永璧摇摇头,「也就您儿子我心大,换别人过来听到这话非得气哭不可。」 小果亲王唯恐天下噎埖不乱,「就是就是,过分。」 和亲王白了他们一眼,把臭小子们全部轰走,然后踱着步子回后院找福晋抱怨儿子不懂事弟弟不听话。 至于儿子有没有不懂事弟弟有没有不听话,这不重要。 怎么说呢,不愧是他带大的崽,在偷闲躲懒上和他如出一辙。 不过他们以后的日子就好多了,皇帝老哥今年年初才下的政策,宗室成员不许担任中枢要职,像军机大臣、御前大臣这些职务都不行,都得留给非爱新觉罗氏的大臣担任。 第150页 宗室子弟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干,像阅兵啦、祭祀啦、当钦差啦都得有人干,这些事情不太重要但是又缺不得,正好留给闲着没事儿干的宗室子弟发挥剩余价值。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回京就有空带着小老弟出城考察。 这个政策下来之后他的确是清闲了不少,但是和弘晓那小子没关系,那小子干的本来就是宗室子弟该干的事情,闲也闲不到他。 和亲王颇有些幸灾乐祸,只要坑不到他头上,皇帝老哥怎么折腾他都没意见。 第二天,宫里传来旨意,干隆皇帝明年准备重启木兰秋狝,留张廷玉、鄂尔泰、履亲王允裪、和亲王弘昼镇守京师。 和亲王:??? 什么玩意儿?再说一遍?! 皇帝老哥带着一家老小去木兰秋狝,留他监国算怎么回事? 他是个爱新觉罗,监国这种事情太重要,怎么能让爱新觉罗来干? 不合理!不合适!他不答应! 木兰秋狝停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和他打声招呼就恢复? 恢复就恢复,凭什么留他看家?他不想出去玩吗? 分明十六叔监国的经验更丰富,为什么留下他? 和亲王骂骂咧咧一通输出,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他不想留在京城监国,他也想出去潇洒。 那可是木兰秋狝,哪个京城长大的满洲儿郎扛得住这个诱惑? 不管,他也想去。 和亲王为了不留在京城非常爽快的卖叔叔,监国那么重要的事情就要老成稳重的庄亲王才行,看看张廷玉,三朝元老,看看鄂尔泰,年近古稀,再看看履亲王允裪,叔叔辈儿的,他一个年轻人掺和在里面多不合适,还是得十六叔出面才行。 庄亲王:我谢谢你。 干隆想恢复木兰秋狝好几年了,他精力旺盛,刚登基的时候天天待在京城还行,如今朝堂上下敢给他找不痛快的寥寥无几,他那颗躁动的心就按捺不住了。 下江南,去草原,要不是海上太危险,他还想出海熘达熘达。 可惜皇帝出门太麻烦,去哪儿他都只能想想。 前不久准噶尔那边传来消息,噶尔丹策零病重,这次是真的病重,没准儿撑不到过年就会一命呜呼,噶尔丹策零一死,准噶尔内部必定会乱起来。 噶尔丹策零的儿子策妄多济那穆扎勒年少荒唐,平时给他打下手治理汗国的是他的女儿鄂兰巴雅尔,噶尔丹策零活着还好,等他一死,策妄多济那穆扎勒可不是个能容人的性子。 当然,噶尔丹策零也可以让闺女继位,只是如此一来就不光是他的子女之间的争斗,而是整个准噶尔汗国的贵族站出来反抗。 不管哪儿都是这样,女子可以掌权,但是名义上的汗王必须是男子。 准噶尔将乱,朝廷没有点动作实在说不过去,世代的血仇不是说着玩的,康熙朝雍正朝没完成的事情他干隆朝来完成,玩的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既然准备和准噶尔开战,战前自然要敲打敲打蒙古那边,以前的事情他既往不咎,这次开战蒙古要是敢拖朝廷后腿他不介意杀一波人祭天。 木兰秋狝是联络朝廷和蒙古王公感情的大事儿,皇帝亲临再正经不过,可不是他想去草原撒欢儿解闷。 今年秋天刚过,干隆皇帝已经为明年的木兰秋狝找好正当理由。 他给木兰围场留将近一年的时间,要是再接待不好的话,木兰围场上上下下可以大换血了。 至于留和亲王和履亲王两位亲王监国,皇帝离京留亲王监国多正常,他还年轻,皇子们还没开始办差,更不用说监国,可不得兄弟和叔伯担起监国的重任? 他就是知道臭弟弟不乐意干这活儿,昨天去和亲王府时才没说这事儿,这不,人找过来了吧。 找过来也没用,旨意已经下达,谁来反对都是无效,「别说让十六叔留下,十六叔现在身上没有任何差事,要是你能说服十六叔,朕也不是不能换人。」 和亲王气到扭曲,「十六叔要是愿意还用得着我去说吗?」 他们家十六叔现在没有任何职位都要被安排各种临时差事,明年木兰秋狝他肯定不会错过,天王老子来都别想说服他。 干隆耸耸肩,「那朕就没办法了。」 和亲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糟心哥哥啊! 干隆:「你这些年走南闯北,朕说过一句话吗?」 和亲王:??? 「四哥,弟弟那是干活去了,不是出去玩的。」 干隆皮笑肉不笑,「你敢说你在外面除了干活儿别的什么都没干?」 和亲王干笑一声,「去都去了,总得好好玩玩才不枉跑那么远。」 干隆摊手,「这不就是了。朕也不是出去玩,木兰秋弥重要的是和蒙古各部打交道,顺便看看草原上的风景罢了。」 和亲王敲敲脑壳,「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没有但是。」干隆皇帝冷酷无情,但也没有那么冷酷无情,「朕若是真的和你过不去就不会现在放出去木兰的消息,临走之前打你个措手不及你能怎么样?」 和亲王神色复杂,「四哥,话不能这么说,那叫因私废公,不是盛世明君该干的事。」 干隆停止腰杆,「所以朕没那么干。」 第151页 言下之意,他依旧是个盛世明君。 和亲王:啧。 他昨天才和弟弟儿子说皇帝帮亲不帮理,今天皇帝老哥就拿这话怼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亲王府的下人全是宫里出来的探子呢。 行行行,他是盛世明君,其他人都是衬托他的小废物行了吧。 「行了,说正事儿。」干隆从摺子下面正翻出厚厚一摞还没装订的纸,「朕这些日子抽空研究了一下准噶尔部的情况,这上面写了准噶尔部的世系源流还有各部现状,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和亲王呆滞的看着那厚厚的一摞纸,下意识后退一步,「哥,亲哥,我顶多拿这东西当话本子看,哪儿能挑出来错处,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他知道他们兄弟俩的差距很大,但是没想到差距能这么大。 不是说忙的连出宫都抽不出时间?怎么还有时间写这么大一摞东西? 惊恐.jpg 第73章 * 干隆信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和准噶尔开战可能还要两三年甚至四五年,但是不耽误他现在就把准噶尔部扒的底朝天。 底下人送上来的消息他信不过,事关上万将士的生死,他得亲自上手才行。 时间嘛,挤一挤总能挤出来,辛苦一点而已,当皇帝哪儿有不辛苦的。 这不,区区准噶尔,他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整理的差不多了,「朕给这本册子命名为《准噶尔全部纪略》,你可以拿回去给弘曕看,臭小子到现在写字还是时不时缺胳膊少腿,让他抄一遍权当练字了。」 和亲王:!!! 见鬼的抄一遍权当练字了,哥你要不要看看这有多少字? 先不说他们家老么写字有多慢,这么多东西送过去不出半天就得出现在房间角落里。 得得得,他看,他看还不行吗。 和亲王长嘆一声,感觉自己这个哥哥当的是真不容易。 夹缝中求生存,说的就是他。 和亲王气沖沖的进宫又唉声嘆气的出去,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斗不过头顶上压着的大山了。 呜呼哀哉,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巧了,干隆皇帝也是这么觉得。 臭弟弟还想跟他斗,终究还是嫩了点儿。 「李玉,传张廷玉和鄂尔泰。」 山西那边的案子告一段落,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喀尔吉善把整个山西的官场都犁了一遍,空下来那么多位置得尽快往里填充新人,不能让别的官员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儿。 张廷玉的门人和鄂尔泰的门人近来又有互相攻讦的趋势,不如挑挑拣拣送去地方,如此既能互相牵制也能让他们不在眼前碍眼,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但是派去地方的前提是他们不能只顾私仇不顾公事,当官要为百姓做主,要是只管争权夺势,那还不如直接回家种地。 具体怎么办他懒得管,谁的门人谁去敲打,真出事儿了他就找张廷玉和鄂尔泰。 军机处就在隆宗门内,皇帝传召非常方便,和亲王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张廷玉和鄂尔泰进去,两边相安无事打过招呼,张廷玉和鄂尔泰看着近在咫尺的养心殿都有点发憷。 和亲王刚从里面出来,他们还能进去吗? 两个年近古稀的辅政大臣面面相觑,再迈步时身形都佝偻了几分。 李玉:额,倒也不至于。 虽然和亲王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今天他是吃亏的那个,真正的危险不来自于和亲王,而是他们皇帝陛下。 这种事情心里知道就行,反正两位老大人进去之后就知道了,不需要他多嘴。 和亲王对张廷玉鄂尔泰的反应完全没感觉,他和朝中大臣的关系就是这样,各自对对方都是敬而远之,当然,朝臣那边对他是敬而远之,他这边敬不敬全看心情。 没办法,他和朝臣关系太好才坏事儿。 皇帝老哥这时候找张廷玉和鄂尔泰应该不是商量木兰秋狝,那是明年秋天的事情,等到明年再商量也来得及,现在过去大概率还是山西那点子破事儿。 那个冯起炎癞.□□想吃天鹅肉,但是他这一来却是给皇帝老哥行了不少方便。 朝中汉臣说满人不适合外放为官,皇帝把满人官员撤了之后就没怎么补人,现在山西官场上汉官居多,结果呢,还不是出了个没脸没皮还胆大包天的冯起炎? 寻常人没本事就打光棍,想娶亲就努力赚钱养家,只要人好又勤奋,总能找到合心意的女子。 冯起炎可好,三十多岁了打光棍不说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坚定的觉得他是怀才不遇,一边看上亲戚家十七岁的小表妹,另一边看上十三岁的小小表妹,还异想天开的试图把两边都娶回家。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直接去提亲肯定会被打出来,所以上京找皇帝讨恩典。 但凡皇帝是个憨憨觉得他这是深情,他亲戚家那两个小表妹的一辈子就毁了。 汉官治理下的山西竟然出现这么丧心病狂的读书人,山西的官员难道不内疚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强词夺理,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等事情传出去,冯起炎能不能活着抵达宁古塔还不好说。 朝中的满汉之争本来就非常严重,他又把刚刚有起色的汉人处境一下子给推回起点,最恨他不会是险些跳进火坑的俩表妹一家,而是千千万万汉人出身的官员。 第152页 尤其是山西的官员。 皇帝老哥才说过刘统勛一回京就把张廷玉给弹劾了,意思是张家门人太多,如今朝中「桐人登仕甲天下」,大半朝臣都和张廷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样不好。 张党势力太大,对皇帝掌控朝堂非常不利,皇上要注意不能让张廷玉继续膨胀。 刘统勛是不是和张廷玉不对付他们不清楚,让和亲王自己来说,他觉得这更像是俩人在打配合。 他们家皇帝老哥继位时年轻,但也不像圣祖爷当初那么年轻,所以朝中的辅政大臣没有像康熙朝时鰲拜那样一手遮天,张廷玉鄂尔泰这些老臣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皇帝的脸色行事。 十六叔退出朝堂之后,辅政大臣只剩下张廷玉和鄂尔泰,朝中大臣下意识往俩人跟前凑,弄得像是要搞党争的样子,但是张廷玉和鄂尔泰都没这意思,所以底下人也斗不起来。 说他们斗不起来的意思是没有掀起大规模的党争,平时的小打小闹并没有断过,不是你的门人弹劾我的门人,就是我的门人弹劾你的门人,事情都不大,但是很烦人。 年前鄂尔泰被训斥识人不明挨了顿罚,虽说没有因此告老,但也逐渐淡出朝堂。 刘统勛一回来就弹劾张廷玉势大,估计也是看他正树大招风提醒他该退了。 俩人私底下商量好,商量好之后再在朝堂上演一波,事情完美解决,老张也能轻松退场。 嗨呀,辅政大臣们都退场了,他什么时候才能退呢? 说好的宗室子弟不准担任军机大臣这些要紧职位,现在的确是这样,但是没有名头还要干活显得更惨好不好。 和亲王有气无力的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臭小子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皇帝准备明年去木兰围场,他要留守京师,小傢伙们却不用,今天早上旨意抵达和亲王府这群臭小子就开始上蹿下跳,蹦跶到现在还没消停下来。 木兰秋狝从康熙二十年开始,整个康熙朝都没断过,最开始是平定漠北蒙古,康熙爷通过木兰秋狝让八旗官兵练习骑射维持传统的骁勇善战本色,同时接见蒙古各部王公贵族,进一步巩固满蒙关系。 雍正爷在位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在木兰围场进行围猎,但一再强调要在「适宜」的时候举行「秋狝」之礼,然而直到他老人家殡天也没能真的启动木兰秋狝。 听说木兰围场大的很,东西、南北各相距三百里,里面划分出大大小小六七十个场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如今去过那儿的都是康熙年间去过的,小一辈的几乎都没去过,以前没人提起也就算了,知道有机会去见识草原上的风光后自然开心的不能行。 和亲王深吸一口气,「明年才去木兰围场,你们现在兴奋什么?都回去背书去!」 小傢伙们瞬间做鸟兽散。 和亲王扶额,「弘曕回来,你去我书房抄书。」 弘曕:??? 「抄什么?」 小果亲王一脸懵逼,他今天要学的已经学完了,功课先生也检查过了,怎么凭空还冒出了别的作业? 和亲王幸灾乐祸,「你都要跟着四哥去木兰围场秋狝了,提前学点儿草原上的知识没坏处。」 皇帝组织文武百官去木兰围场算是释放出一个信号,这几年蒙古那边肯定会有大动作,不然没必要大张旗鼓的跑一趟。 蒙古那边心知肚明,他们这边也心知肚明,只有这群半大小子以为单纯是过去玩的。 小辈们就算了,臭弟弟可是叔叔辈的,必须得撑起叔叔的样子。 小果亲王一脸呆滞,「五哥,就算要学,现在就开始学是不是太早了?」 现在还没过年,甚至还没过中秋,这时候就让他看书,就他这记性肯定看完就忘,总不能让他明年临行前再学一遍吧? 和亲王面不改色,「这是咱们四哥写的《准噶尔全部纪略》,他说你现在写字还是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上面的内容能不能记住不重要,抄完就行。」 弘曕:…… 缺胳膊少腿,写惯了简体字再写繁体字会缺胳膊少腿多正常,换别人穿越过来说不定还不如他呢。 小果亲王骂骂咧咧的接过那厚厚的一摞《准噶尔全部纪略》,不敢想像把这玩意儿抄完要花多长时间。 他本来写字就慢,这东西又多,该不会抄到明年都抄不完吧? 等等! 这玩意儿为什么《准噶尔全部纪略》? 小果亲王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五哥,木兰秋狝请的应该是漠南漠北蒙古各部的王公吧?这次漠西蒙古也会到场?」 不会吧,漠西蒙古的大头是准噶尔部,两边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打起来已经是心平气和,对面怎么可能派人参加木兰秋狝? 和亲王拍拍臭弟弟的脑袋瓜,「好好想想,咱们四哥支持商人出海做生意的理由是什么?」 小果亲王睁大眼睛,紧张兮兮的挂在老哥胳膊上,「五哥,真的要开打了吗?」 他隐约记得打准噶尔是在打大小金川后面,怎么现在大小金川依旧是小打小闹,反而准噶尔那边要有大动作了? 应该不是蝴蝶翅膀的威力……吧。 第74章 * 秋天要贴秋膘,夏天太热没胃口,秋天天气转凉胃口好了吃的就多,秋天吃胖一点,冬天有脂肪护体兴许就没那么冷了。 第153页 主子们胃口好,和亲王府的饭菜便越发丰盛,且这种丰盛到了冬天非但没停反而更过分,看样子得到明年夏天胃口不好了才会停下来。 冬天适合吃火锅,干隆皇帝是个狂热的火锅爱好者,和亲王和小果亲王对火锅的热爱也不逞多让。 他们对火锅热爱到什么程度呢,从入冬开始直到开春餐桌上几乎天天都有火锅,天气暖和了才会撤掉火锅换砂锅。 天气一冷弘曕就不出门了,糟心哥哥不知道怎么想的让他抄书,还要检查,气的他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带上厚厚一摞纸就回了圆明园。 抄就抄,谁怕谁。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家皇帝老哥写诗写的不咋地,这个《准噶尔全部纪略》却挺好懂。 逻辑通顺,条理清晰,是个解闷的好东西。 如果不让他抄就更好了。 那一摞东西看上去多,其实正文只有三千多字,上面写了准噶尔部的源流和各个鄂托克、昂吉的人口户数,其他延伸出来的各种内乱夺权字数倒是很多,不过那些不用他抄,只需要当故事看看就行。 毕竟资料来源是内归的准噶尔人,是真是假不好说。 连人口户数都开始统计,看样子是真的要打仗了。 小果亲王翻到下一页,一边看一边咬了口小厨房刚做出来的炸鲜奶,脆脆的外皮裹着内里,咬开后香味在嘴巴里炸开,口感相当美妙。 好吃的谁都喜欢,这东西出来之后立刻风靡全京城,连宫里的御厨都特意来圆明园学。 小果亲王上大分。 冬去春来,百花盛开,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节。 小果亲王不用出门踏青,他住的地方就是风景最好的。 往年这个季节城里的百姓都会约着出门踏青,读书人也三五成群开办诗会,今年的诗会同样不少,但是话题却不只是诗词歌赋,还多了朝堂政事。 万众瞩目之下,噶尔丹策零没熬过这个冬天,在开春之前终于一命呜呼了。 有点突然,但也不是太突然,因为他一直在生病,连着几年大傢伙儿都以为他活不到下一年,偏偏他病歪歪的又撑过来了,这次死讯传出来,不少人都有种「真死了?不是小道消息?」的感觉。 不知道噶尔丹策零的继承人怎么样,有没有继承到他的本事。 康熙年间大清和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打过不少交道,噶尔丹是个人物,但还是比不过他们康熙爷。 噶尔丹战败身亡,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遣使来京城献上他的尸体表示臣服,然后策妄阿拉布坦就成了准噶尔部的首领。 谁都没想到策妄阿拉布坦看上去不显山不漏水,实际上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主儿,扩张地盘扩张到疯魔,一度将手伸到西藏,那些年没少和朝廷干仗。 准噶尔部的强盛策妄阿拉布坦功不可没,他去世的时候,准噶尔的大军足足三十多万,纵横各部无人能敌,之后他的儿子噶尔丹策零继位继续扩张,连朝廷都要暂避锋芒。 打到八旗家家戴孝的和通泊之战就是那时候发生的。 之后朝廷和准噶尔以漠北杭爱山为界约定互不干扰,这些年来相安无事,但是很明显,两边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如今噶尔丹策零死了,继位的新首领不知道是什么样,朝中想一雪前耻的人不在少数,就是没人敢说。 想打仗的人多,不想打仗的更多,毕竟打仗不是说着玩的,一旦开战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好,现在谁都不确定能不□□,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 最怕的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是打了败仗让对面得寸进尺连现在的安稳日子也过不上。 朝中因为这事儿没少吵架,干隆自己想打仗,但是他想没有用,底下的人不配合还不如不打。 就在各方吵架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准噶尔那边又有新的消息传来。 噶尔丹策零去世,他的儿子策妄多济那穆扎勒即位,称阿占汗,这位阿占汗年少荒唐是出了名的,他不管政务也就算了,还把他姐给囚禁了。 他姐姐鄂兰巴雅尔就是在噶尔丹策零病重的时候帮他处理政务的人,如果策妄多济那穆扎勒只吃喝玩乐当个傀儡首领,准噶尔部没准儿还乱不起来,架不住这人是个蠢货,他把能理政的亲姐姐囚禁了之后,他姐夫立刻就拥立他的异母兄喇嘛达尔扎为首领,然后二话不说把他干掉了。 物理意义上的干掉。 首领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姐夫手里,接下来被推上去的首领没法服众,这下可好,想不乱起来都难。 自己人打自己人最狠,为了争首领之位,准噶尔各部大小首领从相亲相爱一家人直接打出了世仇的感觉。 谁都没想到噶尔丹策零英雄一世竟然养出个这么没脑子的继承人,准噶尔内部一乱,干隆那颗立刻出征的心立刻消停了下来。 之前想立刻开战是琢磨着新旧二主交替政局不稳打准噶尔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准噶尔自己乱起来,那他们还着什么急,等他们自相残杀完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 弘曕这些天吃瓜吃的开心,为了方便得到最新消息直接包袱款款回了果亲王府,就是他回的时机不太好,人还没在果亲王府住几天就到了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 啧,失策了。 第154页 皇帝老哥要是说他今年提前搬到圆明园多好,他不就不用这么来回折腾了吗? 和亲王漫不经心的看着帐本子,毫不留情的刺激道,「这还不简单,四哥故意的呗。」 小果亲王撇撇嘴,趴在桌上什么都不想说。 不多时,大阿哥永璜蹑手蹑脚的找过来,「五叔么叔,今天天气好,咱们出去逛逛吗?」 他上次出门看上了个好东西,可惜身上的钱不够只能依依不捨放下,今天他带了足够的钱,得赶紧去看看好东西还在不在。 小果亲王揉揉脸打起精神,看他们家五哥手里的帐本那么厚很是遗憾,「五哥你继续忙,我带永璜出去逛逛。」 从年纪上看应该是大侄子带着他出门逛,但是从辈分上看还得是他带头才行。 没有他在前面扛着,阿哥们想出门就得先去九州清晏汇报皇帝,麻烦的程度令人发指,不如直接走小路找他们家亲亲小叔。 和亲王懒得搭理他们,摆摆手让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别打扰他对帐。 帐本简直不是人看的,下次再有这事儿直接推给皇帝老哥,反正他精力旺盛总能挤出时间。 这些是关于出海行商的帐,第一拨出海的商人回来之后,江南各地直接掀起了出海的热潮,打击的洋人差点自闭。 海上不安稳,朝廷对出海商人的限制很多,各种规矩条例也很严格,连税收的比例都比在大清境内高一大截,但是依旧拦不住商人们出海的心。 他们看到了朝廷的约束,更看到了出海的利益,别说朝廷收六成的税,就是收九成他们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难怪西洋商人被十三行那般敲诈勒索还依旧源源不断的往他们这儿来,只要钱能赚够,给谁当孙子不是当孙子? 商人出海有危险,海上的风浪是一回事,沿途的海匪倭寇又是一回事,水军那边不少心思活络的就上书提建议。 朝廷的水军成天训练也不知道成果怎么样,不如开出去熘熘让周边小国看看他们真正的实力,行商那边交一笔钱,他们水军派出船队护送,如此既能练兵又有收益,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说真的,训练的效果永远比不上实战,看京城的八旗精锐现在都拉胯成什么样了,咳咳,总之就是,水军出海没坏处。 就是花的钱多了那么一丢丢。 以前是钱不够约束着他们,现在有出海的商贾给他们兜底,出海一趟不光不花钱甚至还能赚点,有钱不赚是傻蛋好吧。 海关那边的收入已经很多,但是和开海之后的海运税收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朝中大臣本来觉得商人全都往外跑实在有失体统,看到海运税收带来的真金白银后也不叭叭了,真正为民做主的官员们甚至上摺子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海运的税收如此高昂,朝廷为什么不大力发展对外的生意,逐渐将压在百姓身上的地丁钱粮给免了呢? 雍正爷摊丁入亩废了人头税,朝廷对户籍的管控也在慢慢放松。 他们都知道百姓自由迁徙不好管,但是放松户籍管控是大趋势,腿长在他们自己身上,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都待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不动弹。 百姓是要生活的,哪朝哪代都想让治下百姓太平安乐,只要皇帝不昏庸,只要臣子不腐败,肯定是百姓怎么好他们怎么办。 以前地方受灾朝廷会见减免赋税,之后第二年的收成就会比之前多很多,赋税少了留在自己家的就多,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干活,还不用心下劲儿的那是傻子。 以前地丁钱粮是朝廷收入的大头,现在出现了新的大头,再加上国库别的收入,地丁钱粮已经不是必不可少,那就直接免了吧。 当然,这些只是少数官员私底下讨论的事情,海上的交易来钱多还快但是目前看不出稳定不稳定,要是今年钱多明年钱少,他们总不能今年下令免除地丁钱粮明年再恢复,朝廷的颜面就得被踩在脚底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归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和亲王苦逼的看着帐本,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皇帝老哥已经很久没有哭过穷了,好事儿啊! 第75章 * 弘曕带着侄子出门,到圆明园门口时一个侄子的队伍就扩充到了三个侄子。 永琏和永璧刚才躲在他们家大哥后面,等人出来后立刻现身表示他们也想出去熘达。 好兄弟有福同享,外面那么热闹,大家一起出门更热闹,小叔一定捨不得不带他们俩。 靠谱的小叔当然不会拒绝侄子们的请求,跟着叔伯兄弟们身后混久了,今年已经不需要有人带着才能出门,只要天气好,他自己就能带人到处转悠。 俗称:街熘子。 就很不正经。 但是很快乐。 正不正经不重要,快乐就够了。 永璜永琏永璧都到了抽条的年纪,开始抽条后个头猛窜,看的倒霉小叔羡慕的不要不要的,恨不得一觉醒来就长成身高八尺。 梦里什么都有,他还没到年纪,现在想什么都白搭。 俩哥哥的个头都不低,他这些年好吃好喝营养均衡,现在只是年纪小,等他长大了肯定比俩哥哥都高。 待会儿出去就再加一顿饭。 几个小傢伙带上侍卫风风火火出去,出门就奔着最热闹的方向而去。 第155页 京城最繁华的街在正阳门外,俗称前门大街,海上贸易开放之后,前门大街各家铺子新鲜玩意儿迭出,天南海北的东西都能在这儿找到。 京城有洋人开的铺子,里面专卖西洋的物件儿,新鲜是够新鲜,就是价格高。 那些西洋人的目标不是普通人,只和皇亲国戚做生意,对普通人的态度自然称不上好。 他们大清的商人开的铺子就不一样了,开铺子讲究笑脸迎人,只要不是和钱过不去就不会主动把客人往外赶。 买不买无所谓,主要赚个人气儿。 前门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本身就汇集了天南海北的东西,大清的行商能出海贸易之后,这边的新鲜玩意儿比西洋人开的铺子多多了,一下子就把那几家眼高于顶的西洋店铺给冲击的没了生意。 毕竟审美口味什么的还是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有些东西在海外平平无奇或者无人在意,没准儿就能戳中他们的喜好,西洋商人不会带他们觉得没有利润的商品,大清的行商会啊。 外国人懂什么审美,好东西还得他们自己人过去挑才行。 京城是大清的心脏,全天下的权贵几乎都集中在这小小一座城中,海上贸易放开之后来京城置地开铺子的商人越来越多,这下外城想不扩建都不行。 这几年官道修的多,实打实的利益官府和商人都能看到,那些商人为了往来间的速度更快甚至愿意争先恐后的捐钱来修路,忙的工部上下连个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工匠劳力拿钱干活不相干了直接辞工,工部的官员就那么多,今天不干明天也得干,只要朝廷不增派人手,拖延到什么时候活儿都是他们干。 按照惯例他们也不是不能拖延,朝廷办事底下人不能催是惯例,毕竟越催越慢,懂事儿的都知道该怎么办。 架不住这事儿不光下面催上面也催,那么多人盯着他们想偷懒都不行,只能加班加点的干活。 往好处想,好歹俸禄和赏赐加起来对得起他们的辛苦。 钱足够,人手足够,城池的扩建速度快的超乎人的想像。 弘曕以为以现在的条件来算,扩建京城那么大的工程得干个十几二十年才能干完,但是看现在的速度,最多三年大体就能完成。 恍恍惚惚.jpg 书上写的满人刚入关继承前朝的京城后光修修补补就补了十四年才勉强修补完,新建城池的工作量比修补旧城大多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完成? 然后他就被侄子们拉着科普说历史上隋唐长安城从开建到结束只花了十个月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年,他们这建城速度还是慢的呢。 只能说又长见识了。 那么大的长安城,从开建到结束只花了十个月,这得耗费多少人力才能这么干? 仔细想想,他们现在的人口比隋唐时多多了,能分出更多人来干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建起一座城很正常。 基建狂魔初见雏形,嗯,很牛逼。 扩建出来的地方都是朝廷的,有房有地的怎么着都亏不着他们,房子还没盖出来完已经卖的七七八八。 怎么说呢,幸好这年头没有烂尾楼。 还有就是,不管哪个年代有钱人都很多。 马车到前门大街外面就得停下来,里面人太多,马车进去不方便,不如直接走着进去。 永璧是个小话痨,走路也堵不上他的嘴,仗着自己口才好消息灵通小嘴叭叭叭从来没停过,「么叔你知道吗,那些传教士好像察觉到了危机,最近一有机会就往宫里送东西,生怕他们没有利用价值后被赶出大清。」 永璜补充道,「汗阿玛被他们找烦了,他们现在已经转移目标去给玛嬷送东西了。」 永琏撇撇嘴,「本来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结果都是他们自认为的好东西。」 仨侄子一人一句开始吐槽,显然都看不上西洋传教士最近送上来的东西。 他们自己有更好的,何必去看传教士献宝,别以为他们看不出那些传教士的意思,不就是觉得他们大清什么都没有,什么东西都是西洋好吗。 惯的他们。 就去年万寿节,北京城的二十二个传教士联名上贡,都是些西洋奇巧,陡一看很巧妙,不到三天造办处就造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出来。 那些传教士不服气,前不久又送进宫两件新的贡品,一个是望远镜,一个是什么打气筒。 望远镜并不是新物件,早几十上百年就有了,军中打仗缺不得按东西,但是新送上来的望远镜美名曰「新法远镜」,送上来的时候特别强调和旧的相比哪哪儿更好。 军中用的东西一直在改进,西洋人知道旧的望远镜不好用,他们天天用难道不是更清楚? 皇帝见到贡品里有望远镜还挺开心,给了赏赐之后问这东西是西洋本身就有的还是他们新弄出来的,传教士又不傻,当然表示这些都是他们最新研制出来的好东西,绝对比军中现在用的好。 武备院的工匠听到这话脸都绿了。 他们以前被圆明园研究院的工匠超越也就算了,现在连西洋的传教士都要踩他们一脚,当他们没脾气是吧? 第二天,武备院的工匠就就将军中现在用的和他们正在研制还没打算短时间内就送到军中的各种望远镜都送到皇帝跟前,让皇帝自己分辨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好还是西洋人的东西好。 第156页 自然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好。 武备院的工匠这些年被研究院的工匠刺激的不行,两边既竞争又合作,灵感止不住的往外蹦,给军中的武器设备更新换代的速度也快的超乎寻常。 比不过自己人不能比不过西洋人,连西洋人都比不过他们得被同行戳嵴梁骨。 他们那些同行一个个的本事比不过他们,嘴皮子功夫却一点儿也没落下,到时候各种屎盆子都扣到他们头上,想辩解都没法辩解。 西洋传教士在望远镜上输了一局,但他们有败而不馁的精神,一件不行还有另一件,总能找出来大清没有的东西。 送到皇帝面前的贡品,尤其是西洋奇巧,得先了解送到跟前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如果皇上看不上,很有可能会被退回去。 送礼都送不出去,世上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 接下来传教士送礼的时候更上心了,就那个打气筒还是验气机什么的,他们也不太懂,反正就是他们弄不清楚的高级玩意儿。 那个传教士说他准备了好几个月,用汉语写了使用方法和原理,甚至让人画出说明示意图来演示用处,最后所有东西一起送到御前,果真引起了皇帝的好奇心。 新玩意儿旁人不会操作,那个传教士也是心气儿高,送礼还不够,还说要让皇帝理解他送的东西性能如何,机器内部如何运作,空气压缩膨胀是何原理,甚至当场拆了机器给皇帝解释各个阀门开关有什么用。 干隆:…… 好傢伙,朕是自己找罪受是吧? 阿哥们一致觉得这个传教士生错了时候,他们要是把东西献给圣祖爷,以圣祖爷的好学肯定很喜欢这种上来就把原理用处讲清楚的进贡之法。 可惜他见到的皇帝不是圣祖爷,而是干隆皇帝。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皇帝被烦的不行,见完那次后再也不许传教士求见,弄得传教士只能剑走偏锋去皇太后跟前献宝。 小果亲王:…… 「然后呢?」 「然后造办处的人对他献上来的小册子和西洋机器很感兴趣,没多久就请命和研究院一起做研究,据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也看不懂他们弄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圆明园的车跑的更快了。」 小果亲王:??? 「我怎么不知道?」 三个侄子异口同声,「您平时那么忙,哪里有空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无良小叔:额,他也没那么忙。 工匠劳力都忙着扩建京城,内城和南边外城的修路大业只能往后排,车子更新换代也没法出门,他见了徒留心碎,还不如不看。 说话间,叔侄几人已经走到前门大街最热闹的几间铺子。 永璜精神一振,迫不及待要进去买他看中的东西,「么叔,这家铺子新上了不少好玩的东西,那盒积木和铁做的小人据说出自法兰西,价格贵的哦,要不是和敬过生日我才捨不得买。」 「就是就是,要不是和敬过生日我们才捨不得买。」永琏和永璧紧随其后冲进去,看那样子不像是给和敬公主买礼物,更像是自己想玩。 宫里的孩子也会玩家家酒,各种迷你版的家具精巧的很,纯手工制作,很得小阿哥小公主们喜爱。 造办处的工匠手艺很好还能雕出各种各样的动物木偶,活灵活现异常可爱,同样让小阿哥小公主们爱不释手。 可惜那些小玩意儿只能小时候玩,到了年纪该读书了,完了几年的小玩具也玩腻了。 西洋那边的积木挺好玩,造办处也能做,但是那个机器小人却颇有难度,长的丑也就算了,上弦之后还会唱歌。 优秀到什么程度呢,之前有人进贡了十八个机器小人,一群小人玩偶愣是演完了整出《西厢记》。 这谁忍得住啊! 弘曕抬头看看牌匾,再看看冲进店的侄子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没有人告诉他们来无名记不用花钱吗?」 离的最近的永璧,「什么??」 小果亲王顿了一下,「你最不需要花钱。」 第76章 * 阿哥们愣愣的停下脚步,面面相觑、难以置信,最终齐齐不顾形象的捶胸顿足,「么叔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们也没问过,这事儿不能怪我。」小果亲王耸耸肩,「再说了,我和五哥当年给铺子取名的时候永璧就在旁边,他还说我画的开心果好看,谁知道他看完就忘啊?」 永璜永琏立刻转头看向他们堂弟,目光极为凶残,「你说!你为什么也不知道?!」 永璧很冤枉,「我真知道吗?小叔你别血口喷人!」 小果亲王重重点头,「你知道,不信回去问你阿玛。」 永璧不敢相信,但是回头想想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儿,可他当时那么小,记不住事很正常啊。 永璜咬牙切齿,「你和小叔一样大!」 永璧理不直气也壮,「你当所有人都是小叔吗?」 他们小叔何等的妖孽,正常人哪儿能和他比? 小叔本叔:??? 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阿哥们才不管他们家小叔心情如何,确定今天看上什么都可以随便拿后兴奋的很,直接抛下他们家小叔看玩具去了。 再怎么早熟也还是十几岁的小少年,有人给他们兜底,这次非得把之前捨不得买的都看过瘾才行。 第157页 小果亲王:…… 看个过瘾?你们有点出息行不行? 都说了自家地盘不用花钱,就不能豪横一点把铺子里的现货清空? 小孩儿纨绔不懂事不行,太懂事儿了也令人发愁。 唉,发愁,太令他发愁了。 小果亲王像模像样的摇头晃脑,感慨完之后看向旁边的掌柜,「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他们?」 掌柜的也很冤,「爷,不是奴才不想说,是几位小爷没给奴才说话的机会。」 他当时就想说几位小爷的花销直接记在帐上就行,可是小爷们不光不给他留说话的机会,还义正言辞的说他们不是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儿,让掌柜的不用紧张。 他几次想解释,直到阿哥们出门也没找到解释的机会。 铺子里客人多,阿哥们明显不想暴露身份,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扯着嗓子喊他们铺子背后是和亲王还有果亲王,一来二去事情就成了这样。 说话间,外面又进来几个客人。 小果亲王摆摆手让掌柜的去忙,他自己逛逛不用管他。 无名记铺子里卖的东西多且杂,近两年又有自家商人出海採购,比西洋人开的铺子上货还快,要不是后台实在惹不起,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西洋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有钱人家喜欢带着孩子一起逛,满人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格,铺子里不少女孩兴致勃勃的挑东西。 小果亲王对里面的东西兴趣不高,百无聊赖的等着侄子们挑完出来。 旁边,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带着家僕挑玩具,其中一个似是对铺子里的西洋物件儿了解颇深,不用伙计介绍自己便能侃侃而谈。 「这个八音盒上弦之后有乐声,蝴蝶锤敲击合奏,旁边的小人儿在唱歌的时候还会跳舞,伙计说它能唱八首曲子呢。」 「还有这个鸟笼,用金丝编织而成,上弦之后也会唱歌,里面的鸟儿和蝴蝶也会翩翩起舞,动起来之后可漂亮了。」 …… 小果亲王听见声音好奇的看过去,看看谁把伙计的活儿给抢了,这介绍的那么用心,不送点小礼物都说不过去。 小姑娘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然后侧着身子避开来自陌生人的目光。 小果亲王尴尬的摸摸鼻子,自觉的退到另一边,不打扰人家小姑娘挑东西。 「叔,看什么呢?」侄子们熘达一圈回来,看上去心情都好的不能行,「看我们给和敬挑的礼物,等过些天和婉生辰到了我们还能再来一趟吗?」 阿哥们毕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拿东西的时候还是很克制的,说是来挑礼物就绝对不会给自己拿。 他们家小叔那么聪明,肯定会准备好大礼包送给他们啊! 小果亲王:…… 亲侄子。 阿哥们挑好的礼物在他们家小叔跟前过了一遍,然后推搡着人出去找地方吃饭。 无名记好玩的多,但是吃饭还是得去别的店里。 叔侄四人开了个包厢,侍卫们在隔壁开了个包厢,两边吃饭互不干扰,遇到事情也来得及反应。 四个人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风捲残云的扫荡之后,还能再叫一桌饭后小点心吃着玩儿。 永璜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小叔,今年大选可能要给我们挑福晋。」 大选三年一次,没有固定的月份,也不一定会如期举行,八旗满蒙汉军官员家的适龄女子都得参加。 最近京城的大街上多了那么多年轻女子,不是过来选秀就是跟着伺候家里的姑奶奶选秀。 选秀不光选内廷主位,还要给适龄的宗室子弟指婚,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刚好都在这次选秀的适龄年纪里。 弘曕震惊,「这么早?」 「早什么啊,这次大选看好人家,过个两三年再成亲,到时候我们十六七岁正合适。」永琏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汗阿玛和五叔都是十六岁成亲,我们晚也晚不到哪儿去。」 所以他们的福晋会是谁呢? 是只指嫡福晋,还是连着侧福晋一起指? 他们几个要么是皇子要么是王府阿哥,按规矩都是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一下子指三个他们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哦,还有个亲王小叔啊,那没事儿,小叔肯定比他们好。 三个阿哥眼睛亮晶晶的嘀嘀咕咕,提起将来的福晋一点儿不带脸红的,显得忸忸怩怩的小果亲王像个局外人。 媳妇一个就够了,臭小子们还想三个,也不知道脸红。 不对,这年头一夫一妻才离奇,臭小子们的想法才正常。 不管,反正他只要一个就够。 选秀的事情归皇额娘和皇后嫂嫂管,皇额娘和皇后嫂嫂会给他挑个什么样的福晋呢? 嘿嘿嘿。 期待。 很快,眼睛亮晶晶的嘀嘀咕咕的人就变成了四个。 本朝初年的选秀基本囊括满蒙汉八旗所有官员家的女儿,但是天下人口越来越多,秀女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上次干隆八年的大选时皇上便下令官职太低的官员不用来回奔波送闺女进京选秀,所以选秀的范围比之前小了不少。 不过就算小也是相对而言,基数在那里摆着,官职的品级有了限制不代表秀女的数量变少,让他们猜他们的福晋是谁他们还真猜不着。 第158页 但是不妨碍他们猜。 他们的身份高,肯定从上三旗的秀女中选,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是上三旗的大姓。 用排除法这么一筛,范围不就小了嘛。 今年要去木兰秋狝,选秀肯定要在去木兰围场之前完成,可是到夏天又太热,选秀时秀女受不住暑热生病就不好了,所以大概率大选就在下个月。 选秀是大事,就算他们猜的不准,内务府的安排也该下来了。 各地秀女齐聚京城,总不能一直让她们在京城待着,赶紧选完赶紧完事儿,选上了就留在京城,选不上好让人家回家是不是。 居京师大不易,又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在京城有房。 这种事情永璜永琏他们不好打听,弘曕不一样,他在太后太妃们跟前的存在感比侄子们加起来都高,回去一定能打听出准确消息。 小果亲王肩负重任,带着侄子们的期待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圆明园。 然而不等他去打听,选秀的章程就已经下来了。 大选主要是太后和富察皇后主持,干隆年间选了那么多次都有定例,倒也没什么可忙活的,一切按着规矩流程走就行,日期定了之后没几天人选就出来了。 和亲王对选秀的结果很不满意,倒不是对永璧的婚事不满,而是对他弟的婚事有意见。 他们兄弟三个带上小辈那么多人,嫡福晋都是满洲上三旗出身,怎么到小老弟这儿就变成了汉军旗? 虽说那范家早早就抬旗成了范佳氏,在康雍两朝也没少出重臣,但是汉军旗出身就是比不过满洲,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的好吧,当心汗阿玛半夜託梦。 和亲王不满意,小果亲王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心情安抚无能狂怒的傻哥哥,「哥,你怎么不看福晋父亲的官职呢?」 侄子们的福晋是满洲出身不假,但是满洲出身不代表官位高。 他福晋的父亲在御史台当差,就是那个遍地喷子的御史台,以后谁想喷他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喷得过他老丈人吗? 福晋的父亲是监察御史,祖父如今在工部担任尚书,同时还是汉军都统,说实话这个出身已经很好了。 朝廷一共才六部,汉尚书的竞争比满尚书更大,能当上尚书的会是简单人吗? 还有就是,他怀疑长辈们指婚的时候可能就是看上福晋的祖父是工部尚书,为了给他行方便,才特意把人家孙女指给他。 众所周知,小果亲王不务正业,文韬武略样样不精,唯有花钱花的豪放。 三百六十行,行行的顶尖人才果亲王府都需要,不求什么都会,只要有一门手艺就行,技艺精湛的老师傅更是越多越好。 包吃包住逢年过节有赏赐,要不是他招揽的大多都是工匠,皇帝也没拦着他胡闹,可见不是私自养士,而是光明正大的养。 但是好的工匠很抢手,工部需要内务府需要权贵百姓都需要,总不能全部被果亲王府搜罗了去。 好在果亲王府只需要脑筋活络的工匠,人家要的是研究人员,也没有将所有工匠都拘在圆明园不让接活儿,这才不至于犯众怒。 弘曕自己想的明白,和亲王可不这么觉得,他弟乃是天潢贵胄,要什么都理所应当,几个工匠而已有什么要不得的? 理直气壮的偏心。 不过他弟说的也有道理,汉军旗归汉军旗,范家男丁的官职却都不低。 大阿哥永璜的嫡福晋是满洲镶红旗,可他福晋的父亲只是个二等轻车都尉,这官儿在京城可有些不够看。 只是大阿哥生母早逝,皇上内定的继承人是二阿哥永琏,他的福晋身份太高也不合适,这么安排倒也合理。 弘曕懒得跟他哥费嘴皮子,就算正经成亲还要等几年,也不耽误他先打听打听他福晋是谁。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竟然还是个「熟人」呢。 就是之前在无名记铺子里见到的那位侃侃而谈的姑娘。 哇哦,这不就巧了吗。 第77章 * 满蒙之间关系密切,本朝初年的几位皇帝为了稳固局势没少和蒙古各部联姻,拿顺治爷来说,后宫的蒙古妃子不受待见也不耽误他两任皇后都是蒙古人。 南不封王,北不断亲,从康熙爷开始,后宫的蒙古妃嫔渐渐减少,多是宗室公主嫁过去和亲,以及木兰秋狝的联谊。 表面上看是满蒙一家亲,实际上却是朝廷对蒙古各部的威慑,以相亲相爱为名实施恐吓威慑之举,效果出奇的好。 没办法,人就是记吃不记打,所有人都是这样,不时不时打一棒子给颗枣,他们就以为他们能上天。 干隆初年没空去木兰围场,如今终于抽出时间恢复木兰秋狝的惯例,场面肯定不会小,要带的人也不会少。 满人自关外起,男儿在外打仗,女子主持中馈,旗人规矩又重,所谓「翁姑上座,小姑侧坐」,未出嫁的女儿身份尊贵的很,木兰围猎自然少不了她们。 可惜外面再好玩也跟和亲王没有关系,他得留下来看家。 小果亲王开开心心的去找侄子们商量怎么在成亲之前找媳妇沟通感情,丝毫不管他哥的心情,气的和亲王火冒三丈,一时间猫嫌狗憎谁见了都躲着他走。 和亲王再怎么无能狂怒,圣驾还是按时出发前往木兰围场。 第159页 木兰围猎,最忙的不是皇帝,而是负责围场安保工作的傅恒。 短短几年的时间,傅恒已经从御前侍卫到户部侍郎再到户部尚书,甚至成了军机处最年轻的军机大臣,可见他的能力有多强。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木兰之行是展示朝廷实力的时候,干隆皇帝要他从八旗中选出一批模样俊俏拳脚功夫也好的仪仗队,特意要求了不要绣花枕头,毕竟到木兰围场后要和蒙古勇士们较量,中看不中用最后丢人的还是他们。 他们是过去立威的,不是过去告诉蒙古人现在的朝廷多么中看不中用。 傅恒很无奈,一时间不知道皇帝这是在提拔他还是故意难为他。 长的俊俏又有本事的都在御前,他自己就兼着銮仪卫的差事,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长的好看还能干啊。 能挑出两千个就不错了,皇上还想让跟去的全部都是他这样的,八旗要是有那么多和他一样优秀的儿郎,哪儿轮得到他嗖嗖嗖的升官? 想必皇上自己也知道现在的八旗子弟是什么样子,明知质量比不上康熙年间还不想落下排场,这不,只要挑人的不是他,木兰之行依旧是那么的快活。 傅恒没办法,天天愁的眉头都没舒展开过,好在终于在临行前将皇帝想要的仪仗队给挑了出来,不然他自己还得上去凑数。 干隆要排场,不过他觉得他要排场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大清。 满人入关日久,旗人的待遇太好,越来越多的八旗子弟不务正业沦为纨绔子弟,但是蒙古人出生就能在马背上纵横,八旗子弟要是比不过蒙古勇士,草原上必定要生事端。 所以这次木兰秋狝必须得撑起场面,就算弓马骑射不太娴熟,只要年轻俊美长的好就行。 比试的人用不了那么多,但是牌面长什么模样大家都能看到,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傅恒:…… 合着挑人挑到眼瞎的不是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盘靓条顺的仪仗队终于还是选出来了。 可喜可贺。 从京城到木兰围场的路早已翻修完毕,康熙爷去木兰围场路上要花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现在只需要十天就能抵达目的地,上到干隆皇帝下到随行侍人对这个速度都很满意。 除了小果亲王。 这么点距离路上就要花十天,更想念后世已经被淘汰的绿皮火车了有没有。 围场的条件比不过京城,所有人都入乡随俗住帐篷,身份高住大帐篷,身份低住小帐篷,男儿们住在一处,女眷们住在另一处,既不耽误她们玩耍也避免有不长眼的过去惊扰她们。 大阿哥二阿哥都指了福晋,和敬公主和婉公主也该选额附了,干隆这次带上两位公主想的就是看看孩子能不能自己选个看的上的。 和亲王留在京城无差别攻击就是因为皇帝把他闺女带走了,这一带走没准儿就直接将人留在蒙古,没准儿他将来就再也见不到闺女了。 今年大选讷亲的女儿进宫被封了贵人,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好事儿,所以讷亲说话间就略微嘚瑟了些。 和亲王不开心,和亲王不高兴,和亲王还见不得别人开心,于是不顾阻拦直接在宫里揍了讷亲一顿,一群人拉他都没拉住。 干隆知道这事儿他理亏,先派人去安抚讷亲,然后又把和亲王拽到养心殿说之以情晓之以理。 满蒙和亲肯定是不能断的,但是康熙年间蒙古亲王家的小子们就在京城上学生活,就不能让额附长居京城不回蒙古吗? 以前公主去蒙古是要和蒙古王爷争权,现在他觉得没这个必要,朝廷直接派官员过去就行。 西南能改土归流,为什么蒙古各部不可以? 只是这事儿得循序渐进,准噶尔还没打,太早暴露容易坏事儿。 和亲王:…… 你不早说。 总之就是,两位适龄的公主这次过来除了玩还有就是挑合适的上门女婿。 木兰行猎的行程安排非常紧张,圣驾安顿好之后立刻开始阅兵,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仪仗队出场表演,表演完之后开始围猎,第一只猎物理所当然是皇帝的,等大傢伙儿恭维完之后,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围猎。 围场一片一片圈出来,勇士们比拼用一片,熘达着玩儿去另一片。 永璧拉着弓兴致勃勃,「就爱那据说圣祖爷当年在木兰打死了上百只老虎,小叔,我们今天能打到老虎吗?」 弘曕扭头看向另一个打虎能手,「十六伯,我们今天能打到老虎吗?」 上百只老虎,放后世量刑都得从重罚,也就现在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 庄亲王瞥了俩半大小子一眼,不知道他们的自信是哪儿来的,「这一片有兔子獐子傻狍子给你们猎已经很不错了,老虎都在别的地方,你们俩这小身材板儿过去就是给老虎送菜。」 「这可不一定。」俩小子不约而同掏出随身携带的各种□□,咧嘴笑的开心,「乱拳打死老师傅,乱枪也能打死大老虎。」 庄亲王:…… 自信是好事儿,但是太自信可能把小命儿给丢掉。 老当益壮的庄亲王不想看孩子,围场的猎物已经放了出来,他想去打猎,「你们几个不是一直嘀咕着想看福晋吗?去找和敬和婉玩都比在围场里瞎晃荡好。」 第160页 永璧:!!! 好主意啊! 庄亲王无奈摇头,这俩傻小子真是的,皇上大臣还有蒙古王公都打猎去了,又没人管他们去哪儿,这时候都不知道到处熘达,等他们自己想出注意见未来福晋估计得等到成亲当天晚上。 男女大防不得不妨,可他们是满人又不是汉人,重规矩也不能把所有规矩都学了,小夫妻提前见面沟通感情而已,这有什么? 啧。 少年夫妻,只要好好相处肯定能处到一块儿去,见不见面不重要,反正看不顺眼也不能退婚。 永璧兴高采烈,弘曕耐心的送走他们家十六伯,然后调转马头带着侄子去找侄女们打探消息。 和敬:…… 和婉:…… 还以为小叔一直想不起来找她们呢。 永璧不要脸的时候是真的很放得开,缠着和敬公主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没办法,指给他的福晋是个博尔济吉特氏,四捨五入就是和亲也有他一份功劳,他都被派出去和亲了,总得让他见见福晋是哪位。 弘曕淡定的坐在旁边,他和福晋早在无名记铺子就见过面了,不像永璧要见福晋还得大老远的跑到草原才能见着。 小辈们没有那么多政治任务,除了玩还是玩,京城没有那么大的地盘给他们耍,不管是阿哥格格还是王爷贝勒都玩儿疯了。 木兰秋狝多年未曾举行,蒙古各部都盯着朝廷的动静,他们没本事和朝廷对抗,但是隔壁准噶尔部有啊,要是准噶尔和朝廷打了个两败俱伤,他们不就能趁势恢复自由身了吗? 万万没想到,准噶尔部噶尔丹策零一死直接陷入内乱。 万万没想到,朝廷的气势比之前木兰秋狝更吓人。 以前较量是刀枪剑戟,现在可好,怎么连火器都扛了上来,这是恐吓他们还是恐吓他们还是恐吓他们? 他们只是想像着恢复自由身,这不连话都没敢说吗,怎么就动起枪炮了呢? 都说准噶尔的枪炮威力大,还有老毛子那边偷偷支援的厉害武器,但是怎么感觉朝廷现在的武器更厉害? 不是说朝廷连准噶尔的鸟枪都仿造不出来吗?消息谁传出来的?这还不得以死谢罪? 难怪盛京那边最近神神秘秘的换枪换炮,还遮遮掩掩的不让他们发现,这么大的事儿的确不能让他们发现,他们要是提前有了准备,之后怎么会不长眼的上去挑衅送人头? 如此狡诈,不愧是朝廷。 他们聪明的蒙古人才不上这个当。 蒙古各部王公私底下嘀嘀咕咕,就爱那打定主意不让朝廷的奸计得逞。 不就是想让他们送人头吗,他们就不送。 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朝廷也没理由打他们。 木兰之行圆满成功,干隆皇帝非常满意,打道回府的时候腰杆都比来时挺直了几分。 好吧,人家的腰杆就没有不直过。 从入秋到深秋,从深秋再到入冬,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是一年又一年。 这些年海上贸易飞速发展,朝廷的水军有足够的钱财撑腰发展更是迅速,平时护送商队出海,在铁拳的威力之下,沿海百姓再也没抱怨过倭寇来袭,只感慨再也没有倭寇敢到海边作祟。 朝廷的水军底气十足,将领各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出去巡逻,看到疑似倭寇的船只二话不说上去就打,打的倭寇哭爹喊娘不敢出海。 今儿心情好,追击倭寇上岸打他们老家。 明儿心情不好,追击倭寇上岸打他们老家。 今天家里有喜事,追击倭寇上岸打他们老家。 明天家里有丧事,追击倭寇上岸打他们老家。 打的隔壁倭人恨不得一天三次上书朝廷表忠心,别说悄悄派船只骚扰商队,他们连不挨揍都保证不了,哪儿还有功夫干别的。 不是他们怂,实在是对面拳头太狠,他们实在扛不住啊。 第78章 * 海外形势变化迅速,大清内部更是一天一个样,如果这个时候有穿越者过来,他们大概率看不出这是大清。 这是个古代封建社会,方方面面却都透着些古怪,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的古代。 不科学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多,不在乎再多点不正经,不正经才好,不正经才显得小果亲王这趟没白来。 在不正经的引导之下,沿海一带的变化最大。 海上的收益超出所有人的想像,内务府、户部、工部名下都挂着产业,年底各部尚书和内务府大臣关起门来算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一年的税收比本朝初年五年加起来还要多。 难怪洋人前赴后继往他们这儿来,这句话他们已经说累了,但是不耽误他们后来居上。 钱啊,都是钱啊,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面子的确重要,但是当钱多到一定程度,什么「商乃贱业」都是废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朝廷那么多政策实施下去都需要钱,只要能赚到足够的钱,朝廷亲自下场经商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海外市场太赚钱,皇帝和大臣们商量了好几天,最终在年前封印之前作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从年后开始,百姓田赋全免。 不再是以前哪儿受灾开恩免几年赋税,而是大清境内田赋全免,老百姓种出来的粮食全部都自己留着,有余粮的话可以卖给官府,价格不会太高但也肯定不会低。 第161页 如果有老农能种出稳定且产量高的粮种,什么都别说了,赏! 免除田赋的政令下来,有地种的农民都振奋了起来,又正好遇上好年景,各大粮食产地的粮食产量再创新高,只要能继续保持,让全大清的百姓都吃饱肚子绝对不是梦。 海外的财富令人震惊,不少人都生出了「世界那么大,他们想去看看」的想法,不只有商人,还有许多衣食无忧的读书人。 他们以前忽略只专注于脚下这片土地,忽略了海外也有大片疆土等待他们涉足,朝廷水军强盛,出海的大船也坚固安稳,只要不是遇到大风暴,不管漂到哪儿都不怕。 能交流的话他们就以礼相待,不能交流的话就先用拳头打,打服了愿意交流然后在以礼相待。 没毛病。 最开始大家出海都按部就班的走,瞅准目的地紧张兮兮的等上岸,等到漂到几个新地方带回大清一堆没见过的好东西之后,所有人对海上遇到大风的态度都诡异了起来。 随即抵达一块土地,富饶或者贫瘠上岸之前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全看运气。 这种诱惑谁抵抗得了啊。 前有张骞出使西域,后有郑和下西洋,每次出远门都能带回来一堆没见过的好东西,可见外面的世界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精彩。 高产良种,没见过的新粮食,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带回来就是胜利。 朝廷有赏,重重有赏! 因此就算海上风险很大,动辄就有葬身鱼腹的风险,但是还是有人前赴后继的乘船出海,逼得沿海地区不得不控制出海百姓的数量,严格考察申请出海之人的资历,免得他们对海上的危险没有预估而全部葬身鱼腹。 另一边,火器这玩意儿不研究便罢,一旦开始研究便是四面开花。 只要钱到位,陆军用的水军用的他们都能装备,要不是现在没有空军,武备院甚至能海陆空齐头并进。 两广苗叛,叛到一半降了。 大小金川生乱,朝廷生生用钱砸出了一条出入川地的通天大道,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和小金川土司僧格桑战中身亡,朝廷直接取消了当地的土司制度改由流官治川。 改土归流,直接一改到底。 地头蛇有意见,行,拳头见真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被派去治理这些地方的官或许不够出彩,但是手段一定够硬。 准噶尔那边几乎被内乱掏空,朝廷解决完大小金川之乱后就驻兵周围候着,傅恒、阿桂等一众名将齐聚,都等着时机一到去抢平定准噶尔之功。 康熙雍正两朝没有解决的恩怨,他们干隆朝一定能解决。 时机不是说有就有的,在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北边的沙俄驻兵边境声称要和大清确定边界。 众所周知,老毛子贪心不足总想占他们这边的地盘,漠北草原地广人稀,蒙古各部渐渐南迁,罗剎国先派些游兵散勇深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占下地盘,如果大清没有发现,三五年之后他们筑成堡垒地盘就称他们的了,当年的雅克萨城就是这样。 他们蚕食界限不清的领土也就罢了,近些年竟然把爪子伸到了东北地界儿,这能忍? 东北啊,满人的老家,朝廷在别的地方重拳出击,会容忍老毛子在背后偷家? 沙俄驻兵边境的消息传到大清,原本等着争抢平定准噶尔之功的武将们出奇的愤怒,阿桂直接带兵过去赶人,虽然只是将人赶出不属于他们的地盘,但是愣是打出了霍去病当年深入匈奴三千里追杀匈奴王庭人马的气势来。 军队如此给力,朝中文臣也没拖后腿,要不是现在忙着和准噶尔大决战,他们已经组好使团北上和沙俄谈判重新划定边界线了。 现在没时间,不代表以后没时间,准噶尔部已是强弩之末,等朝廷平定准噶尔,到时候他们和老毛子新仇旧恨一起算。 朝廷近些年武德充沛,早些年还有人说朝中能用的将领不多,现在再有人这么说,周边挨过揍的小国最先不答应。 看看他们被揍成了什么样子,这像是没有能打的将领吗? 一年又一年,理藩院的忙碌程度后来居上,今天这个小国进贡珍珠,明天那个小国进贡珊瑚,后天还有不认识的小国千里迢迢过来哭着喊着要拜山头。 他们天.朝有朝贡体系不假,但也不能来者不拒,小弟多就意味着麻烦多,难保不会混进去几个别有用心的傢伙。 不过这些都和弘曕没有关系,他不在理藩院当差,理藩院的活儿头疼不到他身上。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在俩侄子开始办差历练三年之后,他终于凭藉他的能力抢到了圆明园总管大臣的职位。 圆明园总管大臣的官职低没关系,内务府有正二品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圆明园为什么不能有个正一品的总管圆明园大臣? 他可是皇上的亲弟弟,曾经的亲弟弟也是亲弟弟,不应该他屈尊去配合官职品级,应该官职的品级努努力往上爬来配合他。 在果亲王的强词夺理之下,满朝文武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干隆扶额摇头,为了不让糟心弟弟继续在外面丢人现眼,赶紧让他带着他的正一品圆明园总管大臣滚蛋。 傻小子光长个儿不长脑子,正一品的官儿品级比正二品高,可朝中有几个实权的正一品,那不都是臣子年老给出去的加恩虚职? 第162页 怎么着,年纪轻轻就想不干活儿,闹呢? 弘曕才不管他的正一品是实权还是虚职,他有亲王爵位,官职高不高对他而言不重要,主要就是要个牌面。 啧,兄弟三个如出一辙的死要面子好大喜功。 斗转星移,小果亲王逐渐长成果亲王,刚开春没多久,他就感受到了成亲带来的压力。 是的,经过了好几年的等待,在永璜永琏都把福晋娶回家了之后,果亲王终于等到了他自己的大婚。 良辰吉日前一个月,太后太妃们就把他喊到宫里再三叮嘱,成亲了就不再是小孩子,果亲王府的一应事情都要抓起来,不能一年到头都窝在圆明园。 天天把人喊到宫里教育也就算了,敬事房还给他安排了好几个教人事的宫女,吓的他赶紧把人送了回去。 虽然左拥右抱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但是他还是得有点节操。 亲王成婚是大事,内务府早在去年就把要用的礼服器物准备的妥妥噹噹。 成亲之前准亲王福晋要在家待嫁,宫里会派嬷嬷到家里教导规矩,直到成亲当日,准福晋连阿玛兄弟都不能见,因为阿玛兄弟此时已经属于外男。 弘曕:额…… 他不理解,但是他大为震撼。 准亲王福晋在家待嫁,要成亲的果亲王却忙的团团转,他是新郎官,婚礼流程缺谁都缺不得他,不过一辈子就这一回,累瘫也认了。 蟒袍补服看着好看,但是穿在身上是真的累,宫里的长辈们要挨个儿行礼,流程进行到最后可怜的果亲王直接脑袋空空,只要不动脑子,让他跪谁他跪谁。 总结,规矩太多,建议精简。 和亲王看到双目无神的弟弟笑的不行,臭小子这几年个头儿猛窜,和他这个哥哥站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差距,眨眼间傻弟弟也长大成人了,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好像前一刻还是赖床不想起的奶娃娃,眨眼间就成了英俊挺拔的小伙子,他这个哥哥感觉不像哥哥,跟带儿子似的更像阿玛。 吾家有儿初长成啊。 弘曕嘆了口气,「哥,行了,够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他的辈分本来还可以,再说下去他得和侄子们放一块儿。 和亲王笑骂一句,摆摆手让他找地方歇着去,外面有他盯着,灌酒有他顶着,宗室亲戚有他侄子们招呼着,不用新郎官一直在这儿站着。 傻弟弟感动的眼泪汪汪,「哥,亲哥。」 弘曕抱着他哥叭叭叭一通感谢,谢完之后扭头就走,可以说是相当的无情。 和亲王:…… 没办法,亲弟弟,忍着。 新郎官绕过长廊来到寝殿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尽量不让福晋看出来他在紧张。 按照规矩,新婚当天晚上并不是洞房花烛夜,新娘子要独坐一晚,称为坐财,第二天早上还要进攻给长辈们行礼,身体不好还真撑不住这么折腾。 好在新婚当天新房里没有外人,想闹洞房的都被拦在外面,只要小心点不弄乱身上的物件儿,趴桌上靠床上眯一觉也不是不行。 弘曕轻手轻脚进屋,看着身着喜服的福晋,掀盖头的手都是抖的。 外面的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但是新房里的烛火一直没有燃着,也有一种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感觉。 「福晋。」愣头青咽了咽口水,差点脱口而出「我叫不紧张」,「今日事情繁多,明日还要进宫给长辈们行礼,要不我们先眯一会儿?」 亿会儿,眼一闭一睁就到了明天早上的那种。 福晋:…… 「爷,合卺酒……」 第79章 * 福晋范佳氏,名姝萱,乃是开国重臣范文程之后,父祖皆是朝中重臣,他们家知道闺女的婚事不会太差,但是也没想到竟然能指给果亲王当嫡福晋。 成亲之前家里的父祖兄弟都叮嘱她说王爷身份高贵让她不能使小孩儿性子,额娘天天说什么王爷身边少不得有别的女人伺候,她身为嫡福晋不能太小气,要放平心态,万不能落下善妒的名声。 她本来就紧张,被家里人这么一说更是惶惶不安,好像不是要嫁人而是要跳进火坑里一样。 从宫里的嬷嬷进府到今日出嫁,她是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张,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也察觉不到饿,明明嫁人是一个新开始,但是就是觉得眼前无光。 都说她的亲事是顶顶好的亲事,越说她心里越慌。 直到…… 她未来的夫君、哦不、已经不能说是未来的夫君,她的夫君在外面热热闹闹的时候推门进入新房,上来就问她要不要先眯一会儿。 怎么感觉王爷比她还紧张? 她再怎么紧张好歹还记着新婚的流程,他们家王爷可好,就记着新婚之夜怎么偷懒,正规流程忘的一干二净。 有时候一个人待着越待越胡思乱想,两个人一起不会胡思乱想,但是事情会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比如现在。 弘曕进屋就闹了个笑话,但是没关系,第一次没经验,出现什么情况都在意料之中。 不就是闹笑话吗,没准儿别人成亲的时候比他更。 果亲王心态极好,立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忘掉,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淡定自若的和福晋喝完交杯酒,然后将府上的情况和她说一遍。 第163页 他们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他们俩主子,不用担心后院起火,等明天去宫里给长辈们行礼,到时额娘嫂嫂连着侄媳妇齐聚一堂,福晋只需要和她们好好相处,处不来也没关系,反正日子是他们俩过。 福晋:!!! 这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 不是说王府里莺莺燕燕很多吗?不是说后院的勾心斗角很吓人吗?要是没有莺莺燕燕,哪儿来的勾心斗角? 王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的话,不用说她肯定大度平和,连嫉妒的对象都没有,她上哪儿善妒去? 可是,世上真的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福晋不敢相信,她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种事情能落到她身上,王爷莫不是在哄她? 弘曕没有过多解释,福晋现在不信没关系,明天进宫和嫂嫂额娘聊天,再回王府之后就没有太要紧的事情了,她可以尽情的查看府里的情况。 后院的事情本就归福晋管,他身正不怕影斜,福晋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外面还有不少事情,新郎官不能一直躲在新房不出去,和福晋说了几句就赶紧出去应酬,一直到傍晚才回来继续守夜。 没错,守夜。 话本子里写的被翻红浪的洞房花烛夜都是假的,新婚夫妇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守夜才是真的。 虽然最后俩人都没撑住睡了过去,但是今天的流程总算是走完了。 次日,旭日东升,果亲王府早早便忙碌了起来。 新出炉的小夫妻俩洗漱之后用了顿热乎的早饭,穿戴整齐后进宫继续走流程。 走完今天的流程,明天的时间就真正属于他们了,可喜可贺,值得期待。 弘曕打起精神带着有些紧张的福晋去宁寿宫,一边走一边安慰福晋说没事儿,他们家的女眷都很好相处,他这么爱搞事儿的人都能平安长大,可见家人们的包容性有多强。 他不是说他小时候有多不听话,而是、好吧、他小时候的确有点难缠,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家的人真的很好相处。 夫妻一体,福晋那么好,肯定也会是最讨人喜欢的新媳妇。 福晋:…… 别说了别说了,真的不至于,越说她越紧张。 弘曕接收到来自福晋的眼神,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闭上嘴巴。 他们出门的时候不算晚,但是到宁寿宫后太后太妃皇后和亲王福晋和阿哥们的福晋已经到齐了。 今天没有外人,主要就是给新人介绍家庭成员,也没那么多规矩,新晋果亲王福晋刚进屋就被太后太妃牵着手坐到她们身边,看上去比待富察皇后还要亲热。 富察皇后笑吟吟看着和她儿媳妇一般大小的弟妹,丝毫不介意将风头让给刚成亲的小夫妻。 福晋:!!! 就很慌。 从她被指婚给果亲王到真正嫁到果亲王府,宫里三五不时就会召她进宫,太后太妃们爱屋及乌待她很亲善,尤其是谦太妃,每次走的时候都有各种赏赐,就差把小仓库给她带走了。 她知道太后太妃们都很好相处,但是这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果亲王从小在各种宴席上摸爬滚打,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场面,为了缓解福晋的紧张进门就开始要见面礼,「额娘,嫂嫂,我家福晋可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你们没有点表示吗?」 福晋:??? 福晋脸色爆红,别说她每次进宫太后太妃们都有赏赐,就算没有,哪儿有主动开口要东西的? 屋里的女眷们笑成一团,也不撑着矜持了,将新加入成员从太后太妃们身边抢过来,直接将见面礼和自我介绍一起完成,介绍完之后又将还没成亲的公主阿哥们推到前面,「么叔,见面礼我们给完了,您的呢?」 说话的是永琏的福晋,他们夫妻俩年前刚成亲,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永琏不在场也不妨碍她给弟弟妹妹们要礼物。 宫里这些年又添了好几个小豆丁,和亲王福晋也带上了府上的小傢伙们。 新婚新气象,不能只进不出是不是? 弘曕挑了挑眉,拍拍手让人将他准备好的礼物带上来,别的不说,哄小孩儿他绝对是行家。 手底下那么多铺子不是白开的,不能当他这么些年到处修路是闲着没事儿干。 他和福晋的初遇在无名记的铺子里,身为一个好丈夫当然要投其所好,之后无名记不管上什么新东西他都特意备上一份给福晋送家里去。 其实直接送铺子是最方便的,但是铺子不是他自己的,只能退而求其次送铺子里的东西。 回头和五哥商量商量,他的新婚礼物别的不要,什么温泉田庄之类的往后排,把无名记铺子给他就行。 先把铺子给他,他再把铺子送给福晋,完美。 在场的女眷们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只是旁人成亲之后都会稳重几分,他们家这位怎么看上去没有任何要稳重的样子? 算了算了,爱新觉罗家稳重的那么多,小辈们都被教育的很好,不差他一个。 屋里都是女眷,弘曕留在这儿一会儿还好,时间一长太后太妃们嫌他碍事儿,一脸嫌弃的将他赶去养心殿找皇帝说话。 果亲王很是无奈,婚前婚后两个待遇,他这待遇掉的也太厉害了吗。 行吧行吧,他不在这里碍事。 第164页 弘曕摇头嘆气的去养心殿,走到长道时看到永璜永琏兄弟俩结伴也要去养心殿,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兄弟俩像是起了争执,弘曕摆摆手让俩人身边的太监别出声,看看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后面有人。 宫里不比其他地方,私底下吵架想怎么吵就怎么吵,宫里到处都是人,大阿哥二阿哥大庭广众之下吵架传到皇帝耳朵里多不好。 他们家皇帝老哥是个不讲理的,他们这一辈兄友弟恭,便要求下一辈也必须兄友弟恭,啧啧啧,怎么不看看他们上一辈打成什么样子? 他没有刻意放轻动静,按理说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但是俩侄子吵架吵的太用心,直到养心殿门口也没注意到后面多了个人。 弘曕:…… 警惕心呢?你们的警惕心呢? 无良小叔痛心疾首,仿佛已经看到俩侄子因为没有警惕心被欺负的回家哭唧唧。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回头看看?」 永璜:!!! 永琏:!!! 「小叔你不是在宁寿宫吗?」 倒霉小叔撇撇嘴,「被赶出来了呗。」 永璜永琏深有同感,他们之前第一次带福晋进宫也是这个待遇。 「你们刚才吵什么呢?」果亲王脚步一转,带着俩侄子去外面的凉亭坐,刚才离的远,俩侄子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他跟了一路愣是没听清俩人在吵什么。 能评理的不光有汗阿玛,小叔也能当断案官。 永琏听到这里就来气,「小叔,这次真的不怪我,实在是大哥太过分,他竟然想出海,还不带我,您说这能行吗?」 永璜直呼冤枉,「小叔您来评评理,我去哪儿都没关系,永琏是储君,他跑去海外还能得了?要是让汗阿玛知道,别说他了,连我都出不去。」 弘曕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有道理,永璜加一分。」 永琏怒发冲冠,「那也不是他出去不带我的理由,小叔你自己说说,如果五叔出海游玩不带你,你是什么感受?」 弘曕:??? 「我觉得……」 不等他说完,永璜便摇头晃脑辩解道,「不能这么对比。五叔小叔和咱们不一样,就算五叔小叔全都跑去海外玩,咱们汗阿玛也不能亲自跟着对不对?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永琏气呼呼坐下,「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 弘曕再次试图插话,「我觉得吧……」 兄弟俩继续当他不存在,永璜白了永琏一眼,「你不同意没用,汗阿玛同意就行。」 弘曕:…… 说好的让他评理,一直不让他说话是什么意思? 果亲王很生气,撸起袖子一人赏了他们一个脑瓜崩,「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当我是傻的吗?」 好生生的忽然要出海就很离谱,俩人要一起出去更离谱,其中要没有猫腻的话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还想出海呢,他说出来过吗? 还汗阿玛同意就行,他们家皇帝老哥能同意才怪。 海上那么危险,别说外面有金山银山,就是有长生不老药也不可能让皇子亲自过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不小心回不来了怎么办? 兄弟俩看天看地看四周,谁都不想说话。 弘曕眯了眯眼睛,「那我去问你们汗阿玛?」 「汗阿玛又不知道,现在去问他也问不出来什么。」永琏小声嘟囔了一句,摆摆手让身边伺候的人离远点伺候,然后丧兮兮的说道,「有人去大哥跟前挑拨离间,大哥懒得和那些人打机锋,一怒之下决定抛弃一切远走高飞。」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最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想让大哥出海,大哥偏要出海,拦都拦不住,他也很绝望啊。 弘曕:…… 很想再赏你们个脑瓜崩。 平时看着挺聪明,怎么这时候就傻了? 有人在他们兄弟俩之间挑不离间这么大的事情,挑事儿的人越觉得他们会藏着掖着不敢往外说他们就必须得往外说,就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比起小人谗言,皇帝肯定更相信儿子。 永琏有些犹豫,「小叔,万一……」 「没有万一,你们汗阿玛肯定不会让你们受欺负。」靠谱小叔大手一挥,他和他们家皇帝老哥斗智斗勇那么多年,这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虽说皇帝都可能会对年富力强的儿子产生戒备,但现在年富力强的是皇帝本人,就算是大阿哥在皇帝眼里也还是个小崽子。 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崽子。 以干隆皇帝的自信,世上就不存在能给他带来威胁的人。 第80章 * 果亲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让两个侄子放宽心,虽然兄弟相残这种事情很常见,但是只要他们兄弟没想着自相残杀,就是皇帝也不能逼着他们内斗。 哦,康熙爷那会儿是特例,也不是,反正就,以前的情况和他们现在不一样,他们这一辈儿兄弟几个被教育的非常好,不存在兄弟相残的事情,暂且略过不提。 出门逛街没带够钱连赊帐的事情都做不出来,还指望他们自相残杀,搞笑呢? 当然,话不能说的太死,万一他们长大之后忽然觉醒了自相残杀的血脉开始拉帮结派抢夺皇帝之位…… 第165页 得嘞,历史上他们家皇帝老哥八十多岁主动退位都能再当三年的实权太上皇,俩小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抢皇位,十有八九他们自己玩儿完。 要么圈禁要么流放,除了不能杀一切皆有可能。 就算侄子们犯傻,宗室长辈们也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找死。 挑拨离间啊,这种事情他有些年没听过了。 前些年朝中大臣试图依附张廷玉和鄂尔泰开展党争,刚有些苗头就被皇帝给按死了,没想到这么忙的情况下还有人走歪路,不凑个热闹简直对不起他看热闹的天性。 他是谁,他可是紧跟在和亲王身后的搅事精第二,心里有鬼的人从来不敢在他们跟前多待。 论起胡说八道,他敢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果亲王出马一个顶俩,俩小子吵架都不敢吵的太大声,到他们家小叔这儿可好,直接带上人去养心殿找皇帝讲道理。 就很吓人。 永璜小心翼翼跟在后头,探头探脑弱弱开口,「我们本来就想找汗阿玛,就算没有小叔也会找的好吧。」 永琏这时候也不吵了,只会躲在后面附和他们家大哥,「就是就是,我们过来本来就是要找汗阿玛评理,小叔来不来都一样。」 无良小叔是非常的不讲道理,「你们先别说话,我说完你们再说。」 干隆:…… 干隆看着他们叔侄三个拌嘴有些好笑,等他听完仨小子在吵什么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儿子们温良恭谦相处和睦一直是他的骄傲,儿子们表现的好是他当父亲的教的好,现在竟然有人想挑拨儿子们的关系,这能忍? 现在只是永璜和永琏,等永璋永珹他们长大是不是还要再挑拨出一出九子夺嫡啊?! 找死! 「谁在你们跟前嚼舌头?」 永琏无辜的看向他们家大哥,「大哥,谁在你跟前嚼舌头?」 弘曕同款无辜,「永璜,谁在你跟前嚼舌头?」 干隆:??? 刚才喊的那么大声,合着俩人连背后搞事的是谁都不知道,那你们俩刚才为什么那么大声? 永璜幽幽嘆了口气,抬头看了他们家汗阿玛一眼,一肚子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还以为老弟和么叔知道内情呢,白激动了。 也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由他说不合适。 弘曕看出他的顾虑,让皇帝老哥和二侄子稍安勿躁,拉着大侄子到屏风后面说悄悄话,听完之后发现的确不太好开口。 有点内廷争斗的意思了。 果亲王拍拍大侄子的肩膀让他放宽心,实在不行他们俩一起出去浪,树挪死人挪活,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 干隆:??? 臭小子想挨揍是吧? 弘曕连忙解释,「四哥,这事儿您真的得冷静下来再处理。」 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有人嫌日子太安稳了要找刺激而已。 干隆的后宫里除了皇后还有贵妃、妃、嫔等好几十个女人,感情最深的事富察皇后,盛宠不衰的是贵妃高氏。 历史上的高贵妃好像是英年早逝,他们这儿可能是医疗水平有所发展,所以高贵妃也还是病歪歪的撑到了现在。 虽然高贵妃承宠十几年,但是膝下却一直没有孩子,不过干隆自己不愁这些,高贵妃没给他生孩子自由其他人给他生,只要有孩子就行,别的并不重要。 永璜生母早逝,却又占了个长子的身份,就算朝堂内外都知道正大光明匾后面放着的诏书上写的是永琏的名字,他的身份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越发尴尬,最明显的就是有人开始走歪路谋求从龙之功了。 高贵妃的哥哥高恒,如今担任户部郎中,如果不搞事,以干隆皇帝偏爱自家人的性子,以后少不得是个总督之类的地方大员。 可惜世上没如果。 高恒这人的心性和他爹高斌相比实在不够看,自从高斌前两年在治理河道的任上去世,高家就一年不如一年。 高斌死后入祀贤良祠,可人死如灯灭,他在地底下也没法制止儿子犯蠢,这不,当爹的刚走没两年高恒就开始找死了。 大阿哥生母早逝不假,但是那又怎样,宫里有皇后主持大局,高贵妃又不问政事,犯得着他上蹿下跳挑事情? 这下可好,非但他自己要凉不说,还有可能会连累高贵妃,你说你图什么? 干隆听完脸色黑沉,看看正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儿子,再看看骂骂咧咧的弟弟,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这事儿他亲自处理。 永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汗阿玛,儿子想出海不光是因为有人嚼舌根,而是……」 干隆打断他的话,「没有而是,你就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别的哪儿都不准去。」 正经差事没办过几回就想往外跑,翅膀硬了是吧? 永璜扭头,「小叔?」 弘曕:!!! 这破孩子,这事儿得私底下商量,皇帝老哥正在气头上,这是想让他们俩一起挨揍吗? 「四哥,孩子小不懂事儿,我先替您教训教训。」 果亲王扔下一句话带上侄子们就跑,他应对危险的经验非常丰富,再不跑等着他们的肯定是鸡毛掸子。 干隆面无表情的看着臭小子们熘走,事关高贵妃,他下意识想找皇后说两句,但是脚还没迈出去又想到今天是小老弟成亲第二天,皇后在宁寿宫陪新弟妹,于是派人喊傅恒和户部尚书进宫。 第166页 高恒是户部的官儿,他挑拨阿哥之间的关系罪不可赦,这事儿他不打算压下去,直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免得还有人不长眼要挑拨皇子间的关系。 另一边,永璜痛心疾首的解释他想出海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下的决定。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们这些年对海外的了解越来越多,越了解越觉得外面的世界广阔,商人都开始在外面买地做生意了,他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出去没准儿还能给大清再抢几块飞地出来。 他和永琏都长大了,高恒是第一个挑事儿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远走高飞开创新基业。 永璜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说的永琏也开始心潮澎湃。 真的,他们汗阿玛年富力强,而他们兄弟几个都渐渐长成,留在京城肯定越来越糟心,全部远走高飞开创新天地才是他们的归宿。 等什么时候汗阿玛不想干了,他们再回京城,没准儿到时候他们的儿子都能独当一面了。 没毛病。 弘曕:▼-▼ 虽然但是,找死不是这么找的好吧。 「你们想的那么好,你们汗阿玛答应吗?」 永璜讨好的凑过来,「小叔,亲叔,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对不对?」 倒霉小叔皮笑肉不笑,「小叔我昨天才成亲,你们觉得呢?」 永璜和永琏对视一眼,一脸沉痛的拍拍他们家小叔的肩膀,「小叔,咱一起拖家带口亡命天涯吧。」 倒霉小叔:???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看上去脾气好了是吧? …… 果亲王携福晋进宫的第一天,以果亲王追着两个侄子打告一段落。 和亲王听到消息后特意过来打听,他好奇心重,见不得有他不知道的热闹出现。 然后他就想和小老弟一起追着侄子揍一顿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们当叔叔的都没说要出去开创新天地,轮得到小辈们凑热闹吗? 过分! 弘曕:五哥说的对。 过分! 幸好俩人比小辈们机灵,没有在他们家皇帝老哥面前这么说,不然被关禁闭的还得再加上他们俩。 是的,干隆皇帝雷厉风行的发落完高恒之后立刻把俩儿子都关了起来,不是圈禁的那种关,是关小黑屋的那种关。 本来太后皇后不知道俩孩子犯了什么错还想求情,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不劝了,孩子不能一昧娇惯,该教训的时候也不能心软。 一大家子都在京城,他们要是大老远跑到海外,让留在家里的福晋如何是好? 毛头小子想一出是一出,就得让他们长记性才行。 永璜和永琏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兄弟两个在这一个月中痛定思痛,开拓新天地的心少没少不知道,反正表面看上去都乖巧的很。 可惜他们乖巧也没用,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干隆皇帝已经将他们定性为危险人物,直接给他们派了一堆活儿让他们没空胡思乱想。 都是闲的。 皇子们被拘着只能在京城办差,果亲王这个当叔叔的却趁机讨到了能出去的差事。 准噶尔那边刚平定没多久,朝廷要将蒙古各部全部变成漠南蒙古那样唯朝廷的命是从不能打下来就不管不问,打下来之后的教化才是最重要的。 教化新归附的准噶尔部不是小事,要镇压贼心不死的余孽,还要防备北边老毛子暗地里捅刀,没个三五十年都不能放松下来。 那地方天高皇帝远,不在最开始立好规矩将来后患无穷。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谁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失而复得的原准噶尔部领地被干隆皇帝命名为新疆,最高长官是伊犁将军,总管天山南北以及巴尔喀什湖地带的所有军政事务,这么重要的职位必须得是亲信中的亲信才能担任。 干隆毫不掩饰自己对富察氏的偏爱,富察皇后的兄弟中有个傅恒如日中天,小辈中也没几个差劲的。 富察明瑞是傅恒的侄子,又是一个比叔叔还大的侄子,他以官学生的身份袭其父傅文的一等承恩公爵位,二十多岁就能带兵出征,平定准噶尔之战给不少人赚足了军功,傅恒和明瑞这叔侄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明瑞被派去伊犁当伊犁将军,一把手军政全抓,但是一个人总归忙不过来,还得有人帮衬着才行。 弘曕记得伊犁有伊犁九城,而现在的伊犁却没有那么些城,可见城还没开始建。 建城啊,他有经验,这活儿合该是他的啊。 把他当添头让他跟着明瑞去伊犁,他保证一定将城防工程干的漂漂亮亮,当地官员有一点不满意他就不回京,非得把活儿干的完美才回不可。 也不用担心他刚成亲就跑那么远不好,他已经和福晋商量好了一起去,他们家福晋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女子,出门度个蜜月完全没问题。 就是这个蜜月的时间可能有亿点点长。 要不是额娘不愿意离开京城,他甚至想连额娘一起带着,趁这几年没有娃还算自由,等过些年有了娃他可能就没有出去闯荡的心气儿了。 果亲王要带着福晋一起出远门的消息传出去,宗室一片譁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皇帝太后甚至他亲额娘谦太妃都没阻拦,还派人给小夫妻准备了许多出远门可能用得到的东西。 第167页 不算酸到吃柠檬的皇子们,最不满意的就是和亲王了。 臭弟弟出去玩竟然不和他打招呼,带上他能累死啊? 开玩笑,和亲王府人丁兴旺,府上有小孩子需要照看,福晋吴扎库氏也不一定愿意跑那么远,就算和亲王要出远门也只能他自个儿出去,不像果亲王夫妻俩说走就走。 就很气。 然而气归气,臭弟弟要出远门他也不能不管不问,傻小子从小到大都跟在他屁股后头跑,这还是头一次自己挑大樑,没他跟着可怎么办啊? 伊犁那么远,写信一来一回都要好些天,不行,这路还得继续修。 和亲王一边骂一边给糟心弟弟收拾行囊,臭小子自己收拾他不放心,万一到地方了再发现缺什么少什么,到时候有钱都买不着想要的东西。 大老远的非跑哪儿去干什么,这种活儿不应该让沉着稳重的他去吗? 弘曕揉揉耳朵,感觉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哥,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弟弟我真的要走了。」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也不能跟着一起走,你说你还磨蹭什么? 和亲王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走吧,别哭着跑回来就行。」 到时候丢脸丢遍全大清,看看后悔的是谁。 弘曕难得没有顶嘴,好声好气的把哥哥哄走,回头看看身后庞大的车队以及装备精良的护卫队,觉得没人敢在看到那么多枪炮的情况下找他麻烦。 他这带的还算少的,威力大的武器都在明瑞那儿,真要打起来他们的火力肯定足够,哥哥们就在家等他们的好消息吧。 天气正好,果亲王翻身上马走在最前面潇洒的挥别送行的叔伯兄弟和侄子们,转头屁颠屁颠去车队中最华丽的大车旁找福晋说话去了。 可惜现在出行要求稳,不然他更想用另一支车队,明明汽车油车的技术都成熟了,就是不让他往外带,差评。 送行的人们:…… 得嘞,回吧,臭小子心里根本没有他们。 车队蜿蜒离开京城,弘曕回头看看城门,再看看广阔的前路,心里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兴奋。 这是日新月异的十八世纪,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主流都是一个「变」,世界那么大,他和福晋都想去看看。 出发—— 第81章 * 番外—假如世上真的有地府 * 雍正十三年,雍正皇帝驾崩,葬清西陵之泰陵,庙号世宗。 雍正爷再睁开眼睛,入眼不是熟悉的养心殿也不是熟悉的圆明园,而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路上看不到日月星辰,下面看不到土地尘埃,前面看不到阳关大道,后面看不到亲朋旧人。 他为什么能认出这是黄泉路呢,因为路边竖着路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黄泉路」三个大字。 路牌下面,两个久违的弟弟兴奋的朝他招手,想当做看不见都不行。 十三快步上前给他们家四哥解释现在的情况,人死后魂归天地,他们现在就在地府,凡间的事情就随他们去吧,他们已经死了,享受死后的生活才是正经。 十七好脾气的笑笑,「不享受生活也没办法。」 他们又没有别的事情要干,生前没空享受,死后慢下来悠哉悠哉过日子多好,权当弥补生前的遗憾了。 四爷:…… 十三摸摸鼻子,压低声音继续说,「四哥,兄弟们都在,不过住的地方不一样,您要是看他们不顺眼直接当他们不存在就行。」 四爷抬眼看着悄咪咪躲在不远处的脑袋、啊不、兄弟们,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啧,糟心。 * 地府的日子非常平静,他们兄弟们生前打的不可开交,死后修身养性那么多年,除了刚见面时互相刺了几句,之后见面连吵架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四爷在地府待了一阵子就知道他下来那天俩弟弟为什么那么开心隔壁兄弟们为什么出门看热闹,因为这儿太清闲,难得有新人过来热闹几天,热闹之后很快就恢复之前的平静。 如同一潭死水,谁住久了都烦。 直到有一天,酆都城里多了个戏台子,戏台子上没有戏班,只有一块大屏幕,仔细一看,哦豁,里面演的竟然是凡间的事情。 这下可热闹了。 * 戏园子里人很多,爱新觉罗家的兄弟们听说有阳间的热闹可看都冒了出来,因为演的是皇家的事情,所以一群人把非自家人都赶了出去。 万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出现,至少不能丢脸丢到外面去。 兄弟一群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茶看戏嗑瓜子,活着的时候针锋相对,死后也不忘拉帮结派。 四爷挑了个位子坐下,十三十七分坐两边,对面坐着他们家二哥。 太子爷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个位置不太好,于是板着板凳和他们家老四并排坐,方便看热闹不说,看到好玩的还能和老四唠两句。 四爷:…… 「二哥活泼了不少。」 太子爷诧异的挑挑眉,「你才看出来?」 隔壁两桌的各位爷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极其一致,动作也很一致,一脸嫌弃的板着板凳远离,顺便把他们的桌子也挪的更远些。 不能和傻子一起玩,死了的傻子也不行。 一群人调整座位的时候,戏台子上的好戏已经开演。 第168页 开局就是暴击。 干隆皇帝继位后对雍正朝的旧事翻案,上来就恢复老八老九的宗籍,顺便把雍正朝北圈禁的老十和老十四都给放了。 八爷抿了口茶水,「侄儿如此懂事,吾心甚慰。」 九爷嗑着瓜子跟着嘚瑟,「侄儿如此孝顺,吾心甚慰。」 老大和老三捶胸顿足遗憾的不要不要的,他们一个死在雍正十二年,一个死在雍正十年,死的时候场面都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老大,但凡他多撑一年就能等到他的好侄子给他翻案,到时候再死不比死在圈禁中好? 可惜,太可惜了。 四爷面无表情,但是连太子爷都下意识挪到旁边十三那儿坐,生怕他们家老四恼羞成怒把他们全嘎了。 额,他们已经死了,还再被嘎掉一次吗? 要是能的话,会不会是死了又死? 嘶,更可怕了。 太子爷搓搓胳膊,选择离他们家老四更远一点。 弘历,你凉了,凉的透透的,阎王来了都救不了的那种。 * 不多时,画面转到十七病逝,干隆把幼弟过继到十七名下继承果亲王的爵位。 几桌人的目光集中到中间,四爷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水。 十七怎么也没想到火还能烧到他身上,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是我不好,我应该生个儿子再死。」 他也不知道侄子会在他死后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他要是知道没准儿就不敢死了。 老九摇头晃脑的感嘆道,「孝顺,真孝顺,爷活那么些年还没见过弘历这么孝顺的孩子,四哥真有福。」 四爷抬眸凉凉扫过去一眼,似乎在考虑老九待会儿是腰斩还是砍头。 生前严禁直接杀,现在人都死了,生前的规矩就束缚不到他们了吧? 四爷十几年的皇帝不是白当的,一眼扫过去感觉周边的温度都能降几度。 九爷感觉脖子一凉,连忙躲到他们家八哥身边,捂住嘴不敢继续嘴贱。 嘲讽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在不知道会不会魂飞魄散的情况下,还是悠着点儿比较好。 十七看看不辨喜怒的四哥,缩缩脖子躲到他们家十三哥身后,老九有哥护,他也有哥护。 他觉得这事儿真不怪他,落到他头上纯属无妄之灾。 十三哥不能见死不救,他除了死的早了点真的什么都没干。 十三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知道这事儿不能怪十七,也知道他们家四哥现在很愤怒,但是这场面能忍住笑真的不容易。 看他们二哥,知道忍不住直接跑出去笑,笑够了之后再回来,多好。 他就不行,他感觉他敢出去他们家四哥会先收拾他。 弘历啊弘历,你可真是…… * 屏幕上的内容很快转场,观众们发现画面里的主人公逐渐从皇帝变成了惨遭过继的小娃娃。 乐子人们有点不满意,他们还想看继位的好侄子还能干出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主角换成小娃娃有什么意思? 他们是看热闹的,不是看小孩儿吃奶的。 老大老三老八老九他们有些失望,四爷自己却是松了口气。 比起只会气他的四儿子,他更乐意看到亲自带大的幼子。 然而紧接着,所有人都意识到孩子小并不意味着孩子不会作妖。 这小孩儿看上去和寻常小孩儿没什么区别,怎么脑袋瓜里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老四怎么教孩子的? 太子爷很好奇,「老四,你会託梦?」 他们这群人在地府的时间都不短,没听说谁会给凡间的子嗣託梦,难不成是皇帝的独有技能? 四爷不想说话,他只觉得他的崽天赋异禀,小小年纪懂的多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过,不许他家崽生而知之? 十三好脾气的说道,「兴许弘曕只是比寻常孩子聪明些,小孩子都有异想天开的时候,圆明园那么多人哄着他玩,顺着孩子的意思弄出些新鲜物件儿也不奇怪。」 九爷撇撇嘴,「小孩子异想天开不奇怪,咱们小时候怎么没这么厉害?」 别说他们小时候没人哄,他们兄弟那么多个,虽说生母位份不同待遇也不一样,但是身为皇阿哥待遇都不会差,也没见他们那么厉害。 旁边的五爷乐呵呵找补,「咱们当初可没弘曕这么自由,那么大的圆明园供他住着,皇帝不在圆明园他就是老大,这待遇可比咱们当年好多了。」 太子爷搓搓下巴,「就是就是,看的爷甚是羡慕。」 可惜他死的早没见过这个小侄子,不然还真想把小傢伙带回府上玩两天。 四爷嘴角微抽,「二哥,那是我儿子。」 太子爷不在意的摆摆手,「没关系,拿我儿子给你换。」 然后,太子爷就看到了他儿子弘皙和干隆之间的交锋。 太子:??? 里面那个蠢蛋真的是他儿子? * 画面转场迅速,不给观众们留太多感慨的时间,很快他们也没空感慨了。 小孩儿异想天开不可怕,可怕的小孩儿的异想天开都能成真。 老大老三老八老九他们笃信那小孩儿不是正常小孩儿,肯定是天上哪个神仙下来玩的,不然他干的那些事情根本解释不通。 老四这是什么运气,羡慕两个字他们已经说累了。 第169页 朝堂上的变化暂且不提,只那小子折腾出来的好玩的就让他们心痒难耐。 活的久就是好,看十六二十二十四他们天天过的多潇洒,就连被放出来的老十和十四都活蹦乱跳,这不比他们当年好的多? 太子爷痛心疾首,「同样是开海,老四你看看你儿子,再看看你,怎么差别就那么大?」 小汽车、铁轨、绿皮火车也就算了,那个碰一下就亮的电灯泡是个什么东西?这不比蜡烛油灯方便的多? 京城啊!眨眼的时间外城都扩建到四面八方啦! 凸(艹皿艹 )准噶尔也打下来啦! 好的,他们不说干隆不行了,这小子行的很! 他们兄弟内斗是一回事儿,对外的时候又是一回事儿,尤其排行前头的都跟着康熙爷打过噶尔丹,别的战事他们可以不在乎,打准噶尔他们肯定比谁都兴奋。 当年的和通泊之战是四爷心里的一根刺,准噶尔表面上只是大清边疆上的一处癣疾,实际上却关系西北大片地区都息息相关,那地方地势险要,向南可以控制西藏,向东可以统一蒙古,准噶尔部一日不灭,西藏和蒙古就永无宁日。 他在位时迫不得已和准噶尔部签订条约,但是签订的条约并不可靠,一旦准噶尔强大起来,他们必定还会作乱。 打下来就好,准噶尔平定下来,西藏青海再想生乱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座都是人中龙凤、咳咳、鬼中豪杰,很清楚拿下准噶尔对大清而言意味着什么,和打地盘相比,海上那点小打小闹都不算事儿。 * 事实证明,海上的小打小闹还真得当回事儿。 准确来说,那已经不算是小打小闹。 谁家商船出海配着长枪大炮?谁家出海的船上带着比士兵还能打的商人?谁家商船每次回来都跟出去洗劫别的地方一样?谁家商人出去就买地买地买地买地恨不得把人家整个国家都买下来? 他们的! 虽然那些商人嘴上说着都是以物换物交换来的,但是有脑子的都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商人逐利,看他们笑的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出去一趟的收益没准儿比洗劫海外还要多。 行商挣多少钱他们不知道,国库的存银数目在帐本上写的清清楚楚,只要不瞎都能看到那庞大的数字。 老四以他生前国库存银为傲,现在可好,他儿子干一年抵得上他干十年。 牛啊!! 四爷压住上扬的唇角,矜持的表示不过如此。 其他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