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 榜下捉婿》 第1页 [bg同人] 《(综同人)[+]榜下捉婿》作者:青青小艾【完结+番外】 文案: 作为武将世家上下五代唯一的女孩,季戈被全家捧在手心,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过了十几年肆意妄为的日子。 谁知婚期临近,未婚夫刚中秀才就丢下一句「妇德不修,无人敢娶」—— 退婚了! 季戈当场把人揍成了猪头! 有人说她嫁不出去? 季戈轻蔑一笑,带人直奔秋闱放榜之处,捉了最帅的小哥哥就扬长而去。 然后…… 小哥哥笑容窘迫:「在下林淮,还请先放在下归去,明日定当上门提亲。」 嗯?这不是今科解元郎吗? 季戈眨眨眼,道:「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先拜堂吧!」 二人性格互补,不但感情上琴瑟和鸣,事业更是节节开花:季戈生意日进斗金,林淮科举状元登科,真是羡煞旁人。 唯一的麻烦是—— 林淮不但与姑苏林海是一家,生母还姓乌拉那拉。 ps: 001.架空,男子发型随红楼。 002.男女主身心唯一。 内容标籤:红楼梦 清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戈 ┃ 配角:林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捉了一个状元郎 立意: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第1章 退婚 康熙四十五年,初秋时节,阳光和煦。 京城门外,马蹄声响。 微风袭来,吹得桂花摇曳;马踏飞花,染上阵阵香气。 季戈一路飞驰回城。 于是赶往京城的行人便见一身着红色骑装,英姿飒爽的女子从身旁飞掠而过,直奔城门。 直到季戈翻身下马,众人才发现她生得靡颜腻理、云鬟雾鬓,偏又生得一双丹凤眼,眼尾上翘,随意扫过也给人冷漠凌厉之感,让人不敢直视。 季戈没注意他人反应,入城后立刻回家。 刚到门口,门房急忙上前:「牛家人来了。」 季戈皱眉:「今日上门?」 季戈十四便与镇国公曾孙牛曜诸定亲,只是家人捨不得她早嫁,提前说好了十八成婚,于是季戈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山玩水,一个月前才回到京城备嫁。 但之前镇国公府以牛曜诸要专心备考为由暂缓婚事,直到昨日结果出来,两家婚事才要开始提上日程。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一早从舒服的郊外田庄特意赶回京城。 但看门房表现,事情似乎有了变故。 季戈进门直奔正院,正要叫人,便听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 「川宁侯你不可理喻!大家和和气气退婚,以后见面还能做朋友,何必非要撕破脸?」 「牛季两家联姻,本就是希望大家可以互为臂膀。但我儿年纪轻轻考中秀才,以后是要做文臣的,你季家能为我儿提供什么帮助?再说你那女儿整日在外打马游街,管家理事、针线女红等本事半点儿不显,哪儿有半点待嫁姑娘的样子?」 季戈挑眉,倒是不知牛家对自己如此不满。 此时又传出另一道声音:「父亲,似季姑娘那等妇德不修之女子,世上无人敢娶!而能养出季姑娘的人家,可想其粗莽野蛮!我镇国公府怎能与之为伍!」 季戈瞬间站直了身体。 若之前的话还算陈述事实,牛曜诸可就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季父暴怒:「你这王八蛋说什么?」 牛曜诸语气轻蔑:「本来就是!季家与其纠缠于我,不如好好考虑该如何将她嫁出去。若被我退婚后无人敢娶,季家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以后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 砰—— 季戈当场踹门而入,冲着牛曜诸抬腿一脚,直接将人踹到了地上。 季父扑将上来,立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牛曜诸发出公猪被阉一样的惨叫:「爹娘,快救救儿子!!!」 季戈冷笑:「全家听令,拦住牛家!」 季家人竟也听命,当即训练有素地三人成队,两人制住牛家人手脚,一人捂住对方嘴巴,很快就让牛家人动弹不得。 剩余人拦在门口,防止有人逃跑。 牛家人反抗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季戈父女将牛曜诸揍得哭爹喊娘! 眼瞧牛曜诸已经没了人形,季父退到一旁,季戈则右脚轻踩在他喉咙处:「刚才不是挺能的吗?继续说啊!」 牛曜诸涕泗横流,一张还算英俊的脸肿得像个猪头,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肉,如今又被季戈踩中要害,只能痛苦地发出一声呜咽,哪儿还敢开口说话? 季戈眼尾上挑:「要不是父母早早定了亲,当我瞧得上你这个废物?二十出头才中秀才,我家随便拎出一个丫鬟都比你强!就这点儿能耐还敢用鼻孔看人,谁给你的胆子?」 她说完抬脚悬空,刚见牛曜诸面露惊喜便飞速下落。 …… 季戈迟迟没听到惨叫,疑惑将脚移开,才发现牛曜诸竟晕了过去。 她无语:「武勛家的公子,就这?!」 原还想再教训一番,但牛曜诸如此表现,季戈瞬间没了兴趣。 她随手拿起一杯茶,将人泼醒后开口:「想退婚是吧?我同意了!赶紧带着你家的东西滚。」 第2页 季家人闻言松手,牛家人立刻冲到牛曜诸身边。 牛曜诸之父牛继宗凶狠回头瞪向季戈:「小贱人你找死……」 刷—— 季父虎目圆睁,拔下侍卫腰间长刀指向牛继宗:「你大爷的有本事再说一遍?!」 二十来号季家人如守卫的骑士,齐刷刷站到季戈身后,僕役家丁则飞快站成一个圈,将所有牛家人包围在最中间,个个虎视眈眈。 季戈抽出腰间马鞭,利落一甩。 那鞭子破空而来,正好落在牛曜诸肩上,抽出一道血痕。但凡她那鞭子往前一寸,牛曜诸脸上就得挂道红彩。 牛家人瞬间汗毛倒竖,当即落荒而逃。 - 等人走后,季家人或坐或站,全都围在季戈身边。 季戈带着前世记忆穿越,退婚于她而言与分手无异,受到的打击还不如关心她的长辈大。 其他人却不信,个个面露担忧。 正在其他人不知如何开口之时,方才如山岳般挡在牛家人面前的季父突然嗷嗷大哭:「都是我害了乖女,要早知道牛曜诸是那么个玩意儿,就算牛继宗跪着求我,我也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呜呜呜……」 季母为其擦拭眼泪:「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牛家父子暗地里竟是这么个性子?」 季家刚为季戈求得免选恩典,求娶的人家就踏破了他家的门槛,会定下与牛曜诸的婚事也曾经过深思熟虑—— 季家老祖宗季铁牛当年差点饿死,机缘巧合投了清军,一路过关斩将,入关后得以获封川宁侯;三个儿子也在平定三藩时立下汗马功劳,不但老大袭封超品伯爵,老二老三也得了一等子的爵位。 二代打仗厉害,三代也不逞多让。 长孙季世文(季父)从小在军营长大,因在驱逐沙俄与三征噶尔丹之时立下卓越战功,得以再封川宁侯;季世文其余兄弟同样因战功获封一等子、一等伯、一等男等爵位。 自此,京城家世比得上季家的再没几个。 不去选秀,季戈註定低嫁。 是以同在平定噶尔丹叛乱中获得战功,袭封一等伯的镇国公后人牛继宗,勉强也有了替子求娶的资格。 侯爵独女和伯爵之子,勉强也算门当户对。 但季家选中牛曜诸,并非外人揣测那般是想与四个郡王府搭上关系,只是因为他本人性情温和,且父辈间有性命相交的同袍之谊,以后季戈出嫁,长辈也能说得上话而已。 谁能想到最后会变成这般模样? 季母韩熹嘆气:「能在女儿成亲前看清牛家人品行,避开这个火坑是件好事,可戈儿已十八,已没时间慢慢挑拣婚事,京中家世人品稍好些的儿郎,又都定了人家……」 并非十八成婚晚。 只是京城多旗人,除特殊情况外,年纪在十三到十七岁的年轻女子都要参加三年一度的选秀。而一般选秀结束,各家年轻男女就要正式下聘定亲,错过时间,好对象基本都被挑完了。 季戈这年纪被退婚,很难再找到各方面都如意的人选。 但凡退婚早两年,季家也不会撕破脸。 季世文病急乱投医:「要不我入宫求陛下为戈儿指婚?」 韩熹沉脸:「当初好不容易求陛下恩典免了戈儿参选,如今又去找陛下赐婚?你当陛下是你家亲戚呢?再说了,陛下能指的也就那些个皇室宗亲,但与戈儿年龄相当的几位皇子早有嫡福晋,你是想让她当哪位皇子的侧福晋?那些皇子的后宅哪个是太平的?我看你真是昏了头!」 季戈无奈:「爹,我可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 季父当即悲从中来:「都怪我识人不清呜呜呜……」 其他人不忍直视。 若是以往,众人早在季父哭泣的第一时间便扭头跑了—— 毕竟季父生得雄壮魁梧,身高身材都是所有季家人之最,偏蓄了一脸鬍子,还长了个簸箕大的将军肚。这样一个人在你面前嘤嘤嘤,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伤害。 但谁让,他说的是季戈的婚事呢? 季戈二婶突然开口:「若京城没有合适的人家,何不到其他地方寻摸合适的人选?地方民人多,女子不需要参加选秀,自然没有选秀结束就定亲的风俗。」 这话一出,所有人眼睛一亮。 京城确实聚集了大清最有权势的一批人,但镇国公府早已过了鼎盛时期,细究起来与季家相差甚远,而若只看本身的才能与品格,这世上比牛曜诸优秀的男子可就太多了。 季戈若有所思:「秀才而已,我说不准能找个进士夫婿呢。」 第2章 捉婿 女子孤身一人出门总不够安全,但季家能人辈出,大多有职务在身,于是季家人一番商议,决定让季戈同辈的季铠护送季戈出门。 季戈行八,季铠是她十一弟。 因季铠尚未成婚,没去吏部领职,这才得以请假出京。 姐弟挥别家人,乘船前往江宁—— 季家虽人口众多,但并非每个人都在京城居住。季世文一辈共兄弟八人,就有一半在京外任职,一年到头也难得回京一次。 季戈要去找的,是她嫡亲的三叔季世武。 因为江南文风兴盛,最可能为季戈找到进士夫婿,若真成了,也不必再往其他几个堂叔那儿跑。 第3页 - 秋高气爽,枫叶飘红。 今日一大早,两江总督季世武便派人去衙门请假,其夫人并两个儿子季铭、季锦也推掉了所有应酬,特意留在家中等候娇客上门。 时光荏苒,距离季世武担任两江总督已有近十年。 他们一家四口在两江总督府所在地江宁,也即是金陵也已经生活了近十年。旁的倒还好,毕竟季家人常年在外打仗镇守,过年都不一定能全家齐聚,大家早已习惯。 但这局面在老大生了个女儿后,就打破了。 那可是女儿诶! 季家从老祖宗季铁牛有记忆开始,就只生了一熘儿的带把男丁,一个女孩儿都没见过! 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季家上下高兴疯了—— 那是季世文一个人的女儿吗?不!那是他们所有兄弟的女儿! 可惜他们没办法随意回京。 如今季戈都十八了,季世武见到她的次数却连一个手掌都数不满,其中两次还是季戈外出游玩时路过江南,特意跑来见他。 妻子项夫人笑他:「合该让人端盆水来让你照照,一副猴急模样,哪儿像是外人面前威严凛然的两江总督?」 季世武对着大门翘首以盼:「我与戈儿多年未见,猴急又怎么了?」 项夫人无奈:「季铭季锦不是去码头接人了?他们定不敢耽误时间,保准人刚到就好好帮你接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老九季锦兴奋大叫:「爹娘,姐姐到啦——」 季戈只觉一阵风扑面而来,等来人站定,她立刻认出了他身份:「三叔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季世武爽朗拍肚:「好好好,见到你后再好没有了!」 说完引着季戈起身,「如今都快晌午了,你还未吃饭吧?可饿了?我特意命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山珍宴,你可得好好尝尝……」 季铠行礼行到一半,季世武人走了。 他也不觉得尴尬,匆匆和项夫人行礼之后,便兴奋地追了上去。 项夫人原还担心季铠误会季世武不待见他,见他自己不以为意,只得无奈摇头,也跟上了季铠脚步。 午饭毕,项夫人将话题拉到季戈婚事上。 季戈并不羞怯,主动提出要求:「只要对方相貌足够好,其他都不重要。」 旁人最在意的家世于季戈而言并不重要:反正以季家对她的疼宠,嫁妆总不会少,再加上这些年做生意的积蓄,即便对方家世不好也不会影响她的生活水平。 家世不重要,人品不可查。 所以,脸一定要好。 项夫人回想后开口:「金陵家世最好的,便是那赫赫扬扬的四大家族,近年还要添个甄家。几家孩子的相貌倒是都不错,但贾史两家嫡脉在京城,留在金陵的这几房仗着国公府权势欺男霸女,没一个成器;王家次子比长子更出众,且已经定亲;薛家长子倒是不错,但拖后腿的太多;甄家……」 季世武疑惑:「甄家怎么了?」 项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那甄家打从女儿入宫得宠后便以皇亲国戚自居,行事嚣张跋扈。且父母偏心幼子,府内规矩又怪又乱,若戈儿嫁进去只怕一堆麻烦事儿。」 季戈愣住,虽然早知道这是个清朝与红楼结合的世界,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与四大家族扯上关系。 她顺口拒绝:「这几家听起来实在不成,可有其他人家?」 这几家最后全被抄家,季戈疯了才嫁进去。 「有交情的就几家,我瞧着后辈没一个配得上你。」项夫人突然想起,「下个月老四长子周岁,正好大办。我命人给金陵、姑苏、维扬等地的人家发几封帖子,让他们带上家中适龄男子,咱们瞧瞧再说。」 季世武点头:「那便这么办。」 - 季戈到了金陵,仍旧如以前般骑马四处游玩,没几日便在金陵出了名。 又因京城的消息传到了江南,原本因总督府邀请函上暗示他们带上家中小辈去宴会的话而欣喜若狂的人家,一时陷入了纠结。但季戈家世太好,即便觉得她不符合自家挑选儿媳的标准,也仍有不少人想让儿子去总督府试试能否被相中。 其中又尤其以幼子居多。 长辈一片拳拳之心,小辈却不一定领情。 季铭长子周岁宴这日,季戈穿好项夫人特意准备的裙衫出门,路过一片假山花墙之时,无意听得一群年轻公子谈及自己的八卦。 「听说总督府的这位姑娘是被未婚夫退了婚,在京城的名声坏透了,这才跑来金陵寻摸婚事,打量我们不知道她在京城的事迹和名声呢!」 「我听说她生得五大三粗、丑陋不堪。」 「不止呢,听说她还打人。那镇国公府便是因为她打了未婚夫,这才不堪忍受退婚的!」 「而且听说她是个十八岁的老姑娘,季家担心她嫁不出去,这才会给我们这些人下帖子,却也不想想,我们再不济也是勛贵之后,谁身边还缺了美人?谁能瞧上她?」 「你瞧不上你别来啊!」 「嘿,你当我想来?还不是我家长辈想要攀附凤卖儿子!不过就算真将人娶回了家,当她是个摆设,再纳几房美妾便是了。前程美人都到手,只许出一个正室之位而已,又不亏!」 「不管美丑,吹了灯还不是一个样嘿嘿……」 第4页 「我原还不想娶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听你这么一说,这笔买卖竟还真做得!」 …… 眼瞧着这群人说话越发难听,季戈身边两个丫鬟气得眼睛发红,当即就要冲出去。 季戈拦住两人,越过花墙出现在众人面前。 扫了一眼,她便将所有人与资料对上了号:领头者是三婶早早排除在外的四大家族并甄家之人,余者皆是攀附他们的爪牙,却也同样是她的未婚夫候选人。 那群人听得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只一瞬,便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惊在原地,一个个目瞪口呆丑态毕出,若非顾忌自己是在总督府,早就推搡着上前问话了。 下一刻便听季戈嗤笑:「诸位想得倒挺美,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众人脸色大变,正要说话,就听她身边丫鬟冷笑:「姑娘您一定要将这些人的丑陋嘴脸告诉夫人,免得夫人看走了眼,真将这些又脏又臭的糟烂玩意儿定给您当了未婚夫!」 一群人惊在原地,脸上青红变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林家在姑苏的地位与金陵四大家族相当,但因行事低调且都是读书人而名声极好,自然受到了季家邀请。而林淮作为姑苏林家目前最成器的后辈之一,最近又在金陵备考,便被长辈带来碰了下运气。 因男女之别,总督府将男女宾客分别安置在湖两岸对坐。 虽是借周岁宴之名,但在场众人都清楚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是以今日与会的年轻宾客都有精心打扮。然而即便如此,等季戈身着一袭红衣出场,所有人仍在瞬间黯然失色。 林淮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季姑娘脸上,进而被其与江南女子全然不同的利落洒脱气质吸引,不受控地将其身影烙印在了心底。 但…… 想到家中继母对他婚事的算计,他只得苦笑摇头。 林淮转头,正欲与人说话转移注意力,却见身旁坐着的几个男子死死盯着季姑娘,等人坐到总督夫人身侧后,面色更是瞬间惨白,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林淮:「……?」 - 因宴会开始前的变故,季戈对这场相亲宴变得意兴阑珊,直到宴会结束也没看湖对岸一眼。 项夫人事后得知真相,立刻将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可这场宴会的打算已然落空。 看来广撒网并不可取。 项夫人打定主意,以后要精挑细选。 只是最近秋闱,季世武忙着保护考卷与出题者安全,之后还要维护考场纪律、防止有人作弊,故而每日早出晚归,并不能分心太多。总督府同样低调行事,无事并不出门。 直到秋闱放榜,总督府才解了禁令。 四哥季铭有正事忙脱不开身,季戈便迫不及待带着两个弟弟出门,直奔放榜之处。原本只打算看个热闹,却不想竟在人群中看到个剑眉星目,帅得鹤立鸡群的俊逸书生。 季戈心中一动,扭头问季锦:「我若效仿古人来个榜下捉婿,是否可行?」 季铠不敢置信:「榜下捉婿?」 季锦震惊:「捉谁?」 季戈指向人群:「喏,最高最白最好看那个。」 季锦一眼便认出了他身份:「那是姑苏林家族长兄弟的儿子林淮,侄儿周岁宴那日他也跟着长辈来了总督府。」 也来了总督府? 三姐弟眼神对上,只一个眨眼,季锦季铠便瞬间扭头冲到林淮身边将人抱起,不等人反应过来便抬到了季戈马车跟前。 两兄弟力气极大,林淮根本无法反抗。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自己眼下处境:早前便听闻有人特意守在榜前,专门捉了上榜之人与家中女儿成亲,他还曾疑惑若书生不愿岂不是结仇?故而只当是桩笑谈。 谁能想到,这事儿竟被自己遇上了? 等来到马车前,他正欲高声呼救,却直接对上了季戈的眼睛。 林淮脸色微红:「季、季姑娘?」 第3章 议亲 季戈见对方认出自己,心情愈发好了。 正要说话呢,便见原本聚拢在榜单周围的人纷纷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不少认识林淮的读书人慌里慌张地大喊「救人」,有些人更是边喊边跑,活似季戈等人是强抢良家妇男的恶霸似的。 季戈一看这情况,哪儿还敢在原地逗留? 她一把将人拉进马车,然后冲着季锦季铠两人大吼:「快走——」 季锦季铠当即跳上马车调转马头,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放榜之处。 其余人车后狂追,却根本追不上。 直到连车影都瞧不见了,一群读书人扶墙弯腰不停喘气:「林兄出身姑苏林家,并非连上京赶考路费都拿不出的贫寒读书人,与商人联姻并无半分好处,反倒可能影响未来仕途。诸位可有人认出捉婿之人出自谁家?我们赶紧上门,许是还能将林兄救出来。」 「可我瞧着前来捉婿的两人不像商人,反倒一身金戈杀伐之气,有些像是武将家出来的。」 「武将家?前来捉婿的不一般都是商人?」 商人想要改换门庭,贫寒读书人则需要对方钱财在科考一途上更进一步,两方联姻算是双赢,榜下捉婿这才被人当做美谈。 可武将不需要改换门庭,何必榜下捉婿? 第5页 这时有人开口:「方才在下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若兄台确定对方真是武将出身,那么……在下许是知道捉婿之人是谁了。」 「谁?」 「两江总督家的公子。」 所有人瞬间站直身体,惊愕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苦笑:「季总督家近日打京城来了位姑娘,前些日子还借总督府长孙的周岁宴邀请了不少适龄儿郎上门相看。在下也在受邀之列,宴会上与两位公子说过两句话。」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心生退意。 他们可得罪不起总督府! 那人又道:「林兄也去了。」 这…… 众人沉默,半晌,才有人试探着开口:「至少,通知一下林兄家人吧?」 - 却说季戈三人将林淮捉上马车后立刻落荒而逃,等车后追赶之人消失不见,季戈才放心看向林淮:「在下季戈,不知公子姓名?」 林淮一愣:「在下虽知季姑娘是不拘小节之人,但还是不要随意告知他人闺名为好。世人多愚昧,若有心怀不轨之人得知姑娘闺名后添油加醋编些虚假故事出来,恐对姑娘名声有碍。」 季戈对此人愈发满意:「你又不是别人。」 林淮僵住:「季姑娘此话何意?」 季戈笑道:「从我将你捉上马车开始,你我二人的名声就绑在了一起,以后自然是要成亲共度一生的。你不会不想负责吧?」见林淮面色微红,她才继续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林淮笑容窘迫:「在下林淮。」 顿了顿,他迟疑道,「在下绝无不负责任的想法,只是婚姻攸关终身,万不可敷衍了事。还请姑娘先放在下归家,等在下禀明长辈,必当立刻上门提亲。」 季戈总觉得「林淮」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于是伸手戳了戳坐在车外的季锦:「九弟,你可听过林淮这个名字?」 季锦还未开口,旁边的季铠便答道:「林淮?我们过去捉人的时候,听见那些个书生提起今科解元的名字,好像就叫这个。」 季锦猛地掀开车帘,探头进来:「你是解元林淮?」 季戈看向林淮:「解元?」 林淮不好意思地点头:「今年运气不错,好些考题都在家复习过,这才侥幸中了解元。」 说完再次拱手,「姑娘既已知道在下姓名,日后随时可以打上门去,不必担心在下不负责任。所以,可否先让在下回家与长辈商议……」 「不不不,」季戈一把摁住林淮的手,「你若是解元,我就更不能让你走了。这种事最怕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先回府拜堂吧!」 林淮:「啊?!!!」 - 马上拜堂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就算季戈自己不介意「闪婚」,但她这次出门本就是临时起意,成婚的喜服等物毫无准备不说,季世武夫妻也不可能同意她与毫无了解之人成婚。 正巧秋闱结束,季世武难得放假。 于是等季戈三人将林淮带回府,季世武弄清情况后便立刻抓着林淮审问身份过往,同时不忘让人前去姑苏调查。 林淮心里也有几分遐思,自然知无不言。 季戈这才知道,原来林淮所在的姑苏林家与京城文安侯府那个林家竟是同宗同族,林淮本人不但是林家族长嫡亲兄弟的独子,还与文安侯府这代独子是正经的堂族兄弟。 几人正说着话呢,门房通传,说是林家族长上门求见。 林淮赶紧解释:「前些日子大伯前来参加贵府长孙周岁宴,宴会结束后又觉得秋闱将近,便干脆留在了金陵,想着结果出来与我一起回姑苏。伯父今日上门,应是当时一起看榜的同窗去家中将此事告知了伯父。」 季世武一听,立刻让人将林家族长请进来。 族长被人引着入府,进门后先看了林淮一眼,确定他脸上并无牴触怨愤等情绪,这才放心下来。 彼此见礼之后,族长笑道:「今日在家得知淮儿考中解元,本觉得这已然是今年最好的消息,却不想贵府小姐与淮儿竟还有这般缘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这便是认下了这门婚事。 甚至有几分急切。 可季戈家世虽好,却是武将家的姑娘。反观林淮,相貌家世都是顶尖,又刚中了举人,未来前程远大,季戈绝非林淮最好选择。 但林家族长这反应…… 林淮嘆气:「大伯,季总督与季姑娘尚且不知侄儿情况。」 林族长本想立刻敲定婚事,见状也只能压下心中紧迫:「是老夫莽撞了。只是淮儿明年便要及冠,婚事却只有家中继母为其操持,至今没个着落,老夫一时欢喜,便有些失态。」 季戈敏锐地抓住重点:「继母?」 族长点头:「淮儿生母在生下他不久便离开人世,为照顾淮儿,其父不久续娶。一开始日子还算和乐,但好景不长,他也在淮儿十五那年重病没了,淮儿常年在外求学,家中便只剩下了继母与继母所出的妹妹两人。」 即便是没啥心眼的季家人,也听懂了族长的言外之意。 季世武皱眉:「他继母可会插手林淮婚事?」 林淮苦笑,怎可能不插手? 他正要开口,就见族长瞪了自己一眼。 族长肃容:「总督放心,贵府千金品貌俱佳世间难寻,淮儿母亲惯来疼爱孩子,绝不会拒绝这门婚事。」 第6页 季世武皱眉,林淮继母可不像个好相与的。 族长心知季家姑娘是林淮最好选择,忙开口打消他的疑虑:「淮儿学识积累已经足够,如今既中了解元,明年肯定要去参加春闱。但其妹尚且年幼,他母亲自然要留在姑苏照顾孩子。」 季世武眼睛一亮:「果真?」 族长保证:「绝无半句假话!」 林淮本人相貌出众、性格温和,家中人口简单不说,婆婆还有族长镇着,春闱若能得中便可定居京城,与季家时常走动。 季世武满意点头:「戈儿的意思呢?」 季戈看向林淮:「人是侄女亲自捉来的,本就是奔着成亲去的,只是不知林公子的意思?公子放心,我既然敢亲自捉婿,便不在意旁人眼光与流言,你只需遵从自己真实想法便好。」 林淮却瞬间面色爆红:「在、在下求之不得。」 族长惊喜开口:「既如此,老夫择日便亲自上门提亲!」 第4章 成婚 季世武连忙写信送去京城,不几日便收到了京城回信。 婚事是女儿亲自选的,季世文自然没什么意见,但对女儿出嫁的地点,他却态度坚决:即便知道有兄弟季世武在,季戈不会受了委屈,他也不愿让女儿在金陵成婚。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要亲自送嫁。 但林淮不久就要进京赶考,若让季戈特意回京一趟,从京城嫁到姑苏,然后再与林淮回到京城…… 似乎没什么必要。 好在,林家给出了解决办法。 因林家曾在京城购置房产,又与文安侯府同宗同族,可以拜託他们在旁帮衬,故而林家族长决定,让林淮与季戈直接在京城成婚。 林家这般有诚意,季家怎会有意见? 考虑到林淮还要参加来年春闱,故而两家商议之后,决定将婚期定在今年腊月十八。 据说,这是今半年最适合成婚的日子。 不久,季戈启程回京备嫁。 林淮本欲与之同行,却因意外不得不暂留姑苏,要过段时间才能启程上京。 亲自送走季戈后,林淮立刻回了家。 刚进门,继母薛氏便迎了出来:「淮儿,季姑娘这便走了?两家可交换了庚帖?婚期可订了?可说好何时上门提亲?若是都没有,不妨再考虑考虑这门婚事是否合适?季家太过煊赫,齐大非偶啊!」 林淮这段日子听多了类似的话,此时竟已经不再生气,反倒只剩下了满满的无奈。 平心而论,薛氏对林淮的态度不差。 吃喝住行从未短了他不说,薛氏偶尔还会从自己的嫁妆中拿一些得用的好东西给他。 但因为两人不是亲母子,薛氏非常没有安全感。 她不但从林淮父亲去世后想插手林淮身边的大小事务,还对他的婚事格外在意,绝不允许林家其他人插手。 若薛氏有半分为他考虑,林淮许是早就成亲了。 但薛氏为了拿捏林淮,为他挑的未婚妻人选不是她的娘家侄女,就是她娘家姻亲王家的姑娘。 薛氏是薛家二房嫡女,家中豪富,可正因此,薛氏那外甥女被养得骄纵跋扈,时常打骂下人,她到林家做客之时都不知收敛,林淮甚至亲眼见过她打骂薛氏身边丫鬟;王家比薛家财富更甚,家中甚至有人在朝中做官,可王家向来不重视女儿教育,王家女就不认识多少字。 这两人与林淮连话都说不到一起。 林淮不愿与继母纠缠,直接道:「庚帖已换,婚期已定,且大伯已经派人给京城文安侯府去了信,只等儿子上京便可上门提亲。」 薛氏还想再说,林淮却直接越过她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正房。 因薛氏与女儿住在一起,林淮不好随意入内,便只在门外喊了一声:「妹妹,你身体可好些了?」 这便是林淮遇到的意外—— 他即将启程的前一日,妹妹突然重病,昨日才有所好转。 屋内传来林泠的声音:「哥,妹妹身体已好了许多,不用管我。你早日抵达京城,也好早日适应京城的水土气候。况且你婚期也耽误不得,最好明日便启程上京。」 林淮失笑:「人小鬼大,你倒安排起我来了。」 林泠咳嗽片刻,说道:「我倒是想安排,哥哥却不愿意听。」 林淮正欲说话,薛氏却来了。 她一进门便道:「大夫说了,你妹妹这病严重得紧,不但需要在家好生将养,最好身边还能有家人陪着。你妹妹与你关系最好,淮儿,你可不能放着她不管。」 林泠气得眼前发黑:「母亲,难道你不是我家人?」 林淮冷冷扫了薛氏一眼:「泠儿是我亲妹妹,儿子自然不会放着她不管。」 薛氏被林淮眼神吓了一跳,不敢再开口。 林淮正乐得她安静,又问候了林泠几句,确定她身体有所好转后,才转身离开了正房。 - 林家与季家联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江南。 没多久,又传到了京城。 江南这边倒还好,毕竟有季世武镇着,旁人不敢得罪。即便是看好林淮的薛王两家,在得知他婚事敲定后也缄口不言,只当之前与薛氏之间是亲戚间的寻常来往,倒给林淮免去了几分麻烦。 京城那边,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第7页 主要是「榜下捉婿」本就带了浓烈的八卦色彩,再加上季戈之前被退婚一事,难免叫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联想起来,杜撰出不好的传闻。 季家好一番整治,才勉强将流言压了下去。 季戈倒是不以为意,每日仍旧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带着三两兄弟打马游街,甚至出城跑马游玩,连婚事都少有过问,小日子过得是逍遥又自在。 但总有人见不得她好。 文安侯与荣国公幼年同为当今伴读,两人又都是有真本事之人,于是当今亲政之后便破例让两人袭封了祖上爵位。 因两人关系不错,文安侯独子林海出生后便起了联姻的心思。 但不巧的是,贾家与王家也是姻亲:荣国公次子贾政娶了王家长女;贾家与牛家又同属四王八公势力,向来同气连枝。 所以季戈与林淮定亲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牛家与王家就起了几分旁的心思,两家小辈靠着贾政与林海有了联繫,接触几次后,便迫不及待地将闲话传到了他耳中。 林海半信半疑,回家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他有些担心林淮:「不知淮兄弟这门婚事是如何定下?中间可有其他隐情?真是季家仗势欺人,强捉了淮兄弟,导致他为了季姑娘的名声不得不娶?」 文安侯皱紧了眉头:「族长来信并未提及此事。」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半晌,文安侯开口:「族长特意托我在京城为淮哥儿操持婚事,对这门婚事应当还算满意?不管怎么说,季林两家马上就要结为姻亲,万不能因此事生了嫌隙。如海,你在外万不可提及此事。」 顿了顿,又道,「你最好在家专心读书,尽量少与贾家联繫。」 林海点头:「儿子省得。」 此事并未影响到文安侯府对季戈的观感,他们仍保持着之前的节奏,继续为林淮的婚事忙碌。 宅子打扫干净了,婚房布置妥当了,聘礼也准备好了,就等着林淮这个新郎官上京了。 - 林泠病好后,林淮便立刻启程了。 薛氏还想设法拖延,却被族长无情镇压,再加上突然生病,在林淮启程这日连卧室的门都出不了。 林泠将哥哥送走后,回屋侍奉母亲。 薛氏却骂她:「你哥哥去了京城,以后可不会再回来了,你我母女二人连最后的依靠也没了,以后岂不是任人欺负?」 林泠安慰:「族长在呢,而且怎能耽误了哥哥的婚事与前程?」 薛氏恼怒地戳了下她额头:「你怎么这么笨?他婚事与前程越好,就离我们越远,越没办法照顾我们,合该让他留在姑苏陪着我们娘俩儿,一辈子去不了京城才是。」 说完面露痛恨,「那个白眼狼,我好歹劳心劳力照顾了他那么多年,我生病了竟也不说留下侍疾……」 林泠猛地起身:「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 林淮不知继母与妹妹之间的争吵,经过几日航行,如今已抵达了京城码头。 林家派人在码头候着,他刚下船便被接去了林家。 林淮既到,三书六礼就该走起来了。 文安侯问过林淮婚事来由后,反倒觉得两人缘分天定,对这门婚事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干净,与夫人事事亲力亲为,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林家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林淮去了季家几次,每次都被不忿的季家小辈「暴打」。 但他态度诚恳,几次后便让他们认可了自己,之后再商议婚事细节时也顺畅了许多,两家关系也因此拉近不少。 时光如梭,眨眼便到了大喜之日。 季戈一大早便被喊起来穿着打扮,等林淮带着迎亲队伍抵达季家,她便被大哥亲自背上了花轿。 第5章 敬茶 林淮抵达京城后直接住进了文安侯府,一直到成婚前一个月,林淮才回到了林家的宅子准备迎娶新娘。 但此事仍被传扬开来,于是京城众人对这门婚事愈发看重。 毕竟新娘是川宁侯府的独女,新郎也与文安侯府沾亲带故,且瞧着文安侯对这位族亲相当亲近看重。 于是等到成婚这天,便来了不少京城有名有姓之人。 如荣国公便看在文安侯的面儿上,来了林家参加喜宴;几位成年皇子则去了川宁侯府,还带上了各自的福晋。 为此,不少原本没打算参加喜宴之人都改变了主意。 一时间,两家婚宴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可惜此事与两位当事人没什么关系。 季戈被大哥季钺背到花轿前面,便听喜娘不停催她「快哭」。可她与一群兄弟长大,从小摔摔打打都没哭过几次,此时如何哭得出来? 喜娘急了:「嫁人后便要为夫家操持家务,以后连门都难得出一趟,更不用说回娘家。您难道就不难过吗?」 季戈:「……」 有什么可难过的?林淮若敢阻止她回娘家,她打断他的腿! 正这般想着,便听林淮开口:「喜娘不要危言耸听,夫人是嫁人又不是卖给了我,婚前如何生活,婚后一如既往便是。再者我们婚后会在京城定居,与娘家并非两地分离,若她思念亲人大可以随时回来。」 他们正在侯府门外,周围全是与会宾客与吃瓜群众,林淮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请所有人见证他对季戈的承诺。 第8页 群众闻言纷纷起闹,女眷则忍不住对季戈生出了几分羡慕。 季戈勾唇:她果然没有选错人! 但哭嫁是风俗,不哭不行。 季戈只得干嚎几句,这才让喜娘满意,成功进入了花轿。 - 婚礼繁琐,即便是从小习武的季戈也被折腾得不轻。 等进了婚房,季戈才终于得空,可以倚在床栏上小憩片刻,舒缓一下全身疲劳。 只是没眯多久,屋门突然被敲响。 季戈立刻正襟危坐,等着丫鬟前去开门—— 这次成婚,母亲特意为她挑了四个身怀绝技的丫鬟当陪嫁,此外还有四个嬷嬷与两家陪房,都是季家出身,绝对值得信赖。 很快,季戈见到一双绣花鞋出现在眼前。 来人小声开口:「嫂嫂,我是林泠。兄长担心嫂嫂饿肚子,让我到厨房端些吃食过来,只是我不知道嫂嫂口味,特意过来问问。」 季戈摸了摸肚子:「劳烦妹妹给我端碗馄饨吧。」 林泠应了,很快离开了婚房。 可之后送馄饨过来的人却不是林泠,而是一个丫鬟。 季戈好奇,问了一句。 那丫鬟忙回道:「回奶奶,姑娘听闻太太在宴席上与人起了争执,急忙赶了过去。」 季戈愣了下:这位太太应该是指林淮的继母? 她知道婚礼前不久,林家族长带着林淮的继母与妹妹来了京城,但今日是她与林淮大喜之日,薛夫人竟也不克制一下的吗? 季戈吩咐丫鬟出去看看。 也就半盏茶的时间,丫鬟便带着消息回来:「回姑娘,是太太在吃席的时候见到了同族姐妹,叙旧之时说话大声了些,没什么大事儿。」 季戈半信半疑,但事情没闹大,她也没兴趣多管。 …… 等到月上柳梢,被人灌得半醉的林淮终于回了婚房。 闹完洞房,众人很快离开。 林淮迷迷糊糊送走客人,回头就发现季戈站在自己身后,正用那双多情的丹凤眼含笑看着自己。 他顿时酒醒了大半:「夫、夫人,有、有什么事吗?」 季戈好笑:「你怎么变成了结巴?」 林淮瞪圆了眼睛,努力捋直舌头,偏偏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清楚:「不、不是结巴,我就是紧、紧张。」 说完这话,林淮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季戈又笑了会儿,直到他面色恢复正常才止住了笑声。 林淮担心多说多错,抓住季戈的手往床边带:「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敬茶,我们还是早些休息罢。」 季戈憋笑,顺着他的意思坐到了床沿。 但之后,林淮便没了动作。 季戈戏嚯地看向林淮:「夫君不是说要就寝?」 林淮顿了顿,背过身脱下婚服。 脱完后回头,发现季戈一动不动,想着她可能害羞,于是迟疑着朝季戈的腰带伸出了双手…… - 一夜好梦。 次日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林淮便醒转过来。 正要去看自己的新婚夫人,却发现床边已不见了季戈身影,他吓了一跳,立刻掀开被子下床:「通言,快进来!」 话落,一个小厮推门而入:「爷,怎么了?」 林淮有些慌张:「夫人呢?」 通言失笑:「这才新婚第一日,爷便已经离不得奶奶了?奶奶比您早起了半个时辰,说是习惯了早上习武,所以洗漱之后便带着几个丫鬟去了花园。夫人特意嘱咐小的,等您醒后将此事告诉您。」 林淮动作一顿,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早起了半个时辰?」 通言点头:「小的亲眼见着奶奶出的门。」 林淮忍不住回想昔日同窗提及的新婚之夜,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 这怎么与他们说得不一样? 通言不知林淮纠结,立刻跑前跑后为林淮准备洗漱用具。 等他洗漱完毕,季戈才带人回房。 刚运动过后气血上涌,季戈的气色看起来相当不错,进屋时竟让林淮晃了下眼睛。 两人一起用过早膳,才相携去了正房。 林家族长与林淮继母等人已经到达,见到两人过来,族长率先朝着季戈释放善意:「淮儿媳妇昨晚可休息好了?淮儿醉酒,昨晚应不曾闹你吧?」 季戈看了林淮一眼,立刻「含羞带怯」地低下头。 林淮窘迫地看了族长一眼,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却不知自己耳垂红得跟玛瑙石一样,早泄露了他的心情。 族长满意颔首,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这时丫鬟端来茶杯,薛夫人迫不及待开口:「族长,该敬茶了。」 族长扫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丫鬟端着茶托走到季戈旁边。 季戈端起其中一杯走到薛夫人面前,跪下敬茶。 薛夫人的视线在季戈身上打了个转儿,眼里满是审视与挑剔,迟迟不让季戈起来。 林淮见状,顿时皱紧了眉头。 薛夫人下首的林泠伸手推了她一下,惹得她回头瞪了林泠一眼,但薛夫人仍不打算接过季戈手中茶杯。 林淮忍着怒气:「母亲,茶该凉了!」 薛夫人胸口发闷,正要开口,却见族长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不敢再摆架子,赶紧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第9页 喝完给了一封红包,这才让季戈起身。 薛夫人苦口婆心地叮嘱:「季姑娘既已嫁入林家,便是我林家的媳妇,日后定要好好照顾淮儿,早日为他开枝散叶。」 季戈一顿,点头应下:「儿媳明白。」 薛夫人还想再说,却被族长截过话头:「淮儿媳妇刚进门许是还不清楚,我林家的子女一向来得晚,你与淮儿刚成亲,多相处一段时间才是正经,不必急着求子。」 季戈忍不住抬头看了族长一眼,见他眼神平静,方知他并非客套。 族长却不好多说,转而为她介绍屋内族人。 等将所有人认了一遍,族长做主,直接让季戈与林淮回房休息,并直接免了两人半月的晨昏定省。 季戈还没弄明白这其中的问题,第二天竟听说族长准备启程回姑苏过年了。而且他不但带走了其他前来参加喜宴的族人,甚至连林淮的继母与妹妹林泠都准备带回姑苏。 季戈茫然:「母亲与妹妹不留下过年吗?」 第6章 备考 季戈与林淮腊月十八成婚,距离春节已经不剩几日。 族长等人急着回家团聚还能理解,林淮的继母与妹妹怎么也这么急着离开? 至少,过完年再回去? 就算季戈对薛夫人观感不好,但如今正是新婚不说,还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她原本打算等过了年再和薛夫人仔细掰扯掰扯。 林淮却不意外:「母亲的性子愈发左了,留下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再加上春闱将至,母亲留下恐会让我分心,大伯这才想着带母亲一起离开。」 季戈狐疑地看着林淮:「得罪人?」 说的不会是她吧? 林淮敏锐地察觉到季戈的怀疑:「并非特指夫人。」 不是特指,那就是说也有她的原因咯? 林淮看明白季戈眼神,顿时面色羞窘,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季戈却对此很满意,被人忌惮总比毫无顾忌好:「除我之外,大伯还担心太太得罪谁?说起来,昨日婚宴上,太太好似与人起了争执?」 林淮见她不介意,松了口气:「母亲并不爱出门。」 既然不爱出门,就只可能得罪常接触之人。 季戈算一个,其他人…… 季戈恍然:「文安侯夫人?」 林淮点头承认:「母亲抵达京城后,被侯夫人接去府上小住了两日,但……可能是性情不合吧,母亲第二日便气沖沖地回了林家。」 季戈:「……」 林淮又提起婚宴上的事:「婚宴那日只是母亲和她娘家姐妹起了口角之争,不需挂心。」 「薛家有姑娘嫁到了京城?」 薛家是包衣皇商,主要是为皇帝办事,所以主要活动范围在金陵一带,京城没什么势力。 如果要嫁,便只有贾史王三家。 林淮肯定了她的猜测:「薛家主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史侯爷的庶子。听闻她们在闺阁之时便有不少误会,所以在喜宴上乍然相见,就没能控制住脾气。」 季戈好奇:「什么误会?」 林淮有些无奈:「夫人,你还记得我们刚新婚吗?」 季戈一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明日还要回门,两人温存一番后发现相处仍有些尴尬,便干脆相携去库房挑选季戈的回门礼。 次日一早,两人收拾妥当,前去与长辈告别。 族长很高兴地又添了一份礼物。 薛夫人却在看过礼单后,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但有族长盯着,她也没敢说什么。 夫妻二人很快出门,乘上马车前往川宁侯府。 季世文夫妻并季钺、季镶两兄弟提早告了假,用过早膳便坐到正堂等人;季世文几个兄弟身上有职务,需要上值,他们的妻儿却没这个顾虑,也是一大早便赶来了川宁侯府。 于是季戈林淮上门,便见到了乌泱泱一堆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季戈早已习惯,进门立刻行礼,然后到了母亲面前。 林淮沐浴在一群季家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全身僵直,只能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季戈发现了林淮窘境,回头瞪了父亲一眼:「爹,您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看仇人呢!」 季世文嘀咕:「可不就是看仇人吗?」 季戈无语地看着他。 季母韩熹见状,也横了他一眼。 「咳咳,」季世文皮笑肉不笑,「乖女已经嫁去你家好几天了,过得可顺心吶?你这臭小子有没有欺负她?家人有没有磋磨她啊?」 林淮:「……」这要他如何回话? 他求助地看向季戈。 季戈好笑,开口就怼了季世文一句:「爹你也不想想,今日我可是要回门的,林淮和他家人如何敢对我不好?」 季世文一想,也是哦。 他放弃追问,转而拉着林淮介绍起其他季家人来。 认过人后,韩夫人便道:「我与戈儿几日不见,正有不少话想说,淮儿你受累,帮我们应付一下这群臭男人。」 林淮点头,目送季戈与韩夫人等女眷一起离开。 等人影都看不见了,季戈长兄季钺突然上前搭上林淮的肩膀:「妹夫,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来来来,过来和大哥说说我妹妹这几日在你们林家过得如何……」 第10页 - 林淮在前厅受累,后院的季戈也没能逃过「审问」。 刚进门,韩夫人便问道:「之前给你的避火图都看了吗?新婚夜与姑爷过得如何?听闻姑爷的继母也来了京城,可是个好相处的?」 不只是韩夫人,其他婶婶嫂嫂也不停追问她的夫妻生活。 就好像,她不是嫁了人,而是进了龙潭虎穴一般。 季戈听得头都大了,却还是耐心记下她们的问题,等她们问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一一回覆:「避火图看了,新婚夜的体验也还行,继母的话……」 几乎是她刚露出迟疑,韩夫人便察觉到了。 韩夫人登时变脸:「她为难你了?」 季戈犹豫之后,决定不为薛夫人描补隐瞒:「新婚次日敬茶,她小小地为难了一下;今早出门前拿回门礼的礼单给她过目,她脸色也不大好;但大伯是个明理的,立刻制止了她,并未让女儿吃亏。」 眼瞧着韩夫人要发怒,季戈赶紧道,「而且大伯说了,等几天便要带着薛夫人母女一起回姑苏。」 话落,韩夫人面露迟疑:「薛夫人也要回姑苏?」 大嫂有些担心:「薛夫人不留下来过年吗?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姑爷的继母,此事传出去难免影响你的名声。」 主要是,季戈在京城的名声本就不太好。 季戈无奈:「大伯担心薛夫人留下,会影响林淮参加春闱。」 春闱一般在二月,翻过年便只剩下一个月了,偏偏过年前后节日杂事都挺多,本就容易分心,若再后宅不宁,即便林淮本人知识储备足够,只怕也发挥不好。 见此事与季戈,季家女眷这才放了心。 韩夫人追问:「之前倒是说过林淮会参加春闱,但我以为只是试试而已,听你这话,林淮有把握春闱高中?」 春闱又称会试,是科举路上的最后一道门槛—— 之后还有殿试,但殿试不黜落,所以只要会试得中,便已经是板儿上钉钉的进士。 季戈点头:「他可是江南出来的解元。」 往年江南出来的解元参加春闱,就没一个落榜的。 韩夫人顿时来了精神:「若他真能考中进士,以后岂不是能在牛曜诸那小王八羔子面前抬着下巴走路?」 有牛曜诸先例在前,季家对本人品性出众的林淮相当满意。 但世人更重家世,所以季家出门在外,也没办法说林淮比牛曜诸更好。主要是说了,旁人只会当他们嘴硬。 可林淮若能考中进士…… 二十岁的进士,区区一个秀才怎可与之相提并论? 林淮的年纪完全可以补上家世的差距。 - 用过午膳,季戈与林淮又与季家人闲聊许久,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家,两人立刻到正房请安。 薛夫人正为无法留京生气,并未出现在正堂。 族长让他们别管,殷切嘱咐两人:「你二人既已成婚,日后自当互相扶持,相敬相爱,方能和谐美满地度过一生。」 又看向林淮:「我这个族长能为你做的,便只剩这些了。京城大,居不易,你往后千万记得谨言慎行,不要随意掺和进不该接触的事情,这样才能带着侄媳妇在京城安定生活。」 「当然,若真遇上了事儿也不要怕,可以去文安侯府找你族叔帮忙。他是个热心的,不会吝惜搭把手。」 林淮有些不舍:「不能再多留几日?」 族长失笑:「如今都二十几了,再不启程,如何能在年前赶回姑苏?况且身为族长,过年期间也离不得我。」 季戈好奇:「已经定下启程日子了?」 族长含笑点头:「定下了,就在两日后。过年期间需要给淮儿父亲上香,家里不能一个人也没有,只得带走淮儿母亲,让你们小夫妻自己操劳了,希望侄媳妇不要怪老夫狠心才是。」 季戈又不傻,自是连连摇头:「这是应有之理。晚辈不能为公公敬香已是不孝,怎会怪罪?」 两人又一顿寒暄,族长这才让他们退下。 季戈与林淮帮忙收拾了一天行李,于次日一早,亲自将族长等人送到码头,亲眼见到船只启航才折返回家。 等他们走后,两人立刻闭门谢客,开始专心备考。 - 镇国公府比季家更早认识到,若林淮考中进士,原本落在季戈与季家身上的流言将如回旋镖般扎回到他们身上,镇国公府与牛曜诸指不定就应了他们自己所说,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想到这儿,原本还为秀才功名自傲的牛曜诸顿时焦躁起来。 他们这样的人家,做起事本就无所顾忌。 牛曜诸找到父亲:「若不然,会试前让林淮出点儿意外?」 牛继宗还算清醒,当即制止道:「你可别乱来,林淮本人家世不出众,背后却站着文安侯府与川宁侯府。两家也许不会帮他什么,可一旦他出事儿,两家势必追责到底。」 镇国公府可没办法对上两个权势正盛的侯府。 牛曜诸不以为意,他们背后还站着四个郡王府和八个国公府呢,何必怕了一介小小平民? 他眼神发狠:「这世上到处是意外,谁还一个个追究不成?」 第7章 疯马 但季戈和林淮没给牛曜诸这个机会。 自打闭门谢客之后,季戈自己偶尔觉得闷了,倒还会偷偷出门回一趟娘家,或者出去逛逛街,林淮却立刻收拾好心情,全身心投入到了复习当中,足足十天,连门都没出过。 第11页 一直到除夕这日,川宁侯府与文安侯府先后派人来请,想让他们两人到府上一起吃顿团圆饭。 巧的是,两家一个请的是午饭,一个是晚饭。 季戈接到请帖,抬脚便去了书房。 毕竟是除夕,林淮也不至于连今天都不休息,是以今早醒转后不但赖了会儿床,用过早膳也没做功课,而是在翻阅闲书。 见季戈进门,他立刻放下书:「夫人不是在习武?」 林淮走到季戈身边,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 季戈顺手将请帖递给他:「文安侯府与我家都派人来邀请,想让我们一起吃团圆饭。我家是晚上,去了估计走不了,必定是要留下守岁的;文安侯府请的是中午,吃完应该可以离开?」 「先说好,我家肯定是要去的。」见林淮点头,季戈才凑到他身边,伸手点了点文安侯府的请帖,「文安侯府的邀请……」 「你与文安侯府关系如何?」 林淮不由回想起来京后在文安侯府暂住的那段时间,点了点头:「族叔亲和,族神体贴,海兄弟更是才学出众,他们待我极好。」 季戈颔首:「所以,你的决定是要去?」 林淮承认:「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一腔好意。」 此时天色已不早了,于是夫妻二人收拾齐整,直接去了文安侯府。 两人刚下马车,文安侯府的门房便认出了林淮,当即满脸带笑地迎了上来:「淮大爷,淮大奶奶,老爷夫人已经等了二位许久,还请随我这边来。」 季戈自家下人被训练得令行禁止,却也在参加宴会时看过其他人家的下人是何种情况:看人下菜碟都是最基本的,有时还会捧高踩低,好好的客人,却因为身份不够高不得主人看重,便被欺负得罪了,实在是让人噁心。 她没来过文安侯府,不知其家风如何,但以林淮身份,门房态度这般热情已经足以说明文安侯对林淮的看重。 想到这儿,季戈态度愈发郑重。 林淮冲着门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侯府大门。 川宁侯府与文安侯府没什么交集,清朝历史与红楼梦书中似乎也不曾提及这个爵位,故而季戈对其没什么了解。 只是看着林淮相貌,她不免对文安侯夫妇生出了几分期待。 然而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等季戈真见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夫妇时,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这对夫妻年轻时候必然相貌极佳。 但让季戈真正惊嘆的,却是两人身上快要满溢出来的隽永书卷气,一看就知道他们出身书香门第,是真正饱读诗书之人。 两人一见到季戈,立刻露出笑容。 侯夫人起身走到季戈面前,抓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片刻,回头看向文安侯:「淮儿媳妇生得一表人才,淮儿可算是捡着宝了。难怪族长之前同你说起淮儿媳妇便笑得合不拢嘴,原来由头在这儿呢!」 文安侯失笑:「可收敛些吧,知道的明白你只是喜爱颜色好的晚辈,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贪花好色之徒呢。」 侯夫人攥着季戈的手不放:「这老头儿最没正经,可别听他瞎说。」 文安侯急了:「老爷我风华正茂,怎堪被你叫作老头儿?」 眼瞧父母又要拌嘴,一旁安静站着的林海不得不主动出面:「淮大哥、淮大嫂勿怪,他们惯来喜欢拌嘴,不理他们便是。」 说完,便要引着林淮季戈往旁边坐。 侯夫人将人拦住:「淮儿媳妇还未见过如海吧?这是我家独子,今年刚满十八,与淮儿媳妇同岁,已经定了亲,明年成婚。他性子还算温和,往后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便是。」 如海? 林如海? 那不是林黛玉的亲生父亲吗? 季戈掩下心头惊涛骇浪,与林海互相见礼。 而后,侯夫人带着季戈退下:「他们三个老爷们儿更有话要聊,我们就不打扰了,也能回后院说说体己话。」 季戈点头,被侯夫人带去了后院。 经过侯夫人介绍,季戈才知道偌大一个文安侯府竟只有文安侯夫妻并他们独子三位主子而已,人口简单到了极点。 提起这点,侯夫人有些难过:「你既已经嫁入林家,有些事早晚也要知道。作为过来人,我要提醒你一句,这林家向来子嗣不丰,不独我们文安侯府,姑苏林家同样如此。」 「你如今刚成婚,别急着要孩子,即便晚上四五年也不要担心。」 季戈一愣,类似的话族长也说过。 侯夫人继续道:「我是上了三十才有了如海,侯爷的父母更是在四十才有了他,嫁进了林家,这种事便急不得。」 季戈回神,点头:「晚辈省得。」 侯夫人见她听得进劝,表情愈发慈和:「说起来你与敏儿年龄相当,等她嫁进来你们便是妯娌,以后在宴会上遇到了,可要好好相处才是。」 季戈果断抓住机会:「敏儿?不知海兄弟定了哪家姑娘?」 侯夫人提起未来儿媳满面笑容:「是荣国公嫡女。老爷与荣国公当年同为圣上伴读,关系莫逆,早便有做儿女亲家的想法。等敏儿出生之后,两家便正式定了亲。」 顿了顿,她解释道,「虽然贾家风气不太好,但敏儿同你一样,也是漂亮的好孩子,希望你不要因为贾家的名声误会她。」 第12页 宁荣两府如今有荣国公贾代善镇着,宁府的贾代化也还活着,贾敬更在前些年中了举人,如今正摩拳擦掌考进士,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是以府上倒还没乱到离谱的地步。 但滴水穿石绝非一日之功,贾家乱象早已有了苗头。 季戈点头:「婶婶放心,我从不会因为外界流言而对从未见过的人生出偏见与不满。」 贾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准备等亲自接触后再看。 侯夫人露出笑容:「你果然是个好的。」 - 这顿饭每个人都吃得很高兴,等季戈与林淮起身告辞的时候,文安侯夫妇甚至想要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好在最后被林海拦下了。 林海站在门口,笑着同两人解释:「两位勿怪,实在是家父家母难得见到晚辈,有些激动。」 季戈与林淮对视一眼,点头表示理解。 林海有又笑:「家父还好,朝中尚有职务分心,家母独自在家却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往后淮大哥与嫂夫人若有空闲,记得时常前来做客。」 林淮点头:「有空会的。」 三人这才分别。 - 路上,季戈好奇问林淮:「如海是林海的字吗?你可取了字?」 林淮愣了下,点头:「如海是族叔为海兄弟取的字,家父去世前也曾为我取字,叫有容。」 季戈一顿:「淮有大之意,有容乃大……」 海,如海;淮,有容。 林家人为自家孩子取字的风格还真是一模一样。 林淮眼里带了几分回忆:「『有容』确实来自有容乃大,父亲临终前曾殷切叮嘱我,让我往后要心胸宽广,得饶人处且饶人。」 季戈有些惊讶:「还有这个意思?」 林淮点头:「父亲去后家中没了进项,只能靠收租子过活,光景一日不如一日,这般情况下,与人为善确实能免掉不少麻烦。」 「不过,」他笑了笑,「我却有些辜负父亲的期待。」 季戈愣住,正要问清楚缘由,却听马车外传来一阵喧譁。 很快,马车停下。 季戈狐疑揭开窗帘,意外发现马车前方正有两人骑在马上争吵。 两人满脸沧桑,实在不像会在大街上与人争吵的人,但偏偏这两人不但吵了,还吵得脸红脖子粗,汗水都从额头淌了下来。 季戈眼神一闪,下意识挪到车门附近。 林淮发现她动作,正欲放下车帘询问,余光却发现那两人座下马匹竟突然焦躁地原地踏步起来,且动作越来越快,似乎马上就要原地起跳或奔跑起来。 林淮瞪大眼睛:「大家快跑——」 围观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两匹马竟疯了似的抬起前脚,一匹朝着前方狂奔,一路人仰马翻,路边摊位更无一幸免于难;另一匹更加可怕,竟是扭头朝着他们马车的方向疯狂袭来。 林淮下意识想要护住季戈。 却见季戈一把抓住门帘,随手一撕,便将车帘扯到了一边。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季戈又将右手伸到马车车门的毛毯下面,刷一下,竟是直接是抽出了一把秀气苗刀。 而后便见季戈直接跳上拉车的马匹上,一个借力起跳,直接将那匹朝着他们奔袭而来的马匹上的男人踹到在地。 男人摔在地上,当场晕了过去。 季戈却全不在意,当即抓住马匹缰绳翻身上马,用尽毕身驯马技巧,妄图靠自己让马匹安静下来。 但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妥—— 这匹马竟像是得了疯病似的,根本不怕痛,季戈手上的苗刀刀背都快将它屁股抽出血痕了,它竟只知一味往前沖。 眼瞧着就要撞上马车,季戈压下不忍,冲着马脖子抬手就是一刀。 噗呲—— 滚烫的马血溅了季戈一身。 马匹轰然倒地。 季戈提前跳下马,大踏步来到马车前,面色阴沉如修罗:「这马不对劲儿。」 不等林淮回话,她不容置疑地说道,「我要去瞧瞧另一匹马。」 若真如季戈猜测那般,她就必须尽快找到跑掉的那匹马,不然谁也不知道一匹发了疯的马在热闹的街上狂奔,会给京城百姓带来怎样的灾难。 林淮看着季戈长嘆一声:「你去吧。」 季戈解下拉车马匹,翻身上马后一点儿犹豫也无,立刻朝着另一匹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许久,小厮通言哆嗦着开口:「爷,奶奶她……好、好厉害……」 第8章 猜疑 季戈一路策马狂奔,但因为要顾虑街边路人,迟迟没见到那匹跑掉的马。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去找步军统领的时候,突然见到前方拐角处出现一大群骑马之人,定睛一看,竟是她的家人。 季戈立刻下马迎了上去。 还未说话,便见大哥季钺冲着她招手:「你从是前方过来,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有人骑着一批疯马害疾驰而过,将街边摊贩撞得乱七八糟,好些人都因此是受了伤。」 季戈一听,立刻追问:「大哥可看清那马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季钺摆手:「也是巧了,我们正准备出门接你们两个,便看见那人骑着马从川宁侯府门前那条街上经过,一连撞翻了四五个摊位。我们哪儿能坐视不理?于是几兄弟一起上,直接将人从马上拉到地上,如今已经被人押送到了京兆府。」 第13页 「之后我们原本想将马匹控制住,但那马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竟完全失去了理智,我们没办法,只能将其杀死。」 说到这儿,季钺满脸沉痛。 季家人几乎全部入伍,马匹就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所以无论是季钺还是季戈,在出事儿后的第一选择都是保住马匹。 但可惜…… 季戈冷笑:「果然两匹马都有问题。」 弟弟季镶惊呼:「两匹马?」 季戈于是将自己与林淮从文安侯府出来后,便打算直接前往川宁侯府,谁想却在半道儿上发现有两个人正骑在马上争执,然后马匹突然失控,其中一匹马逃跑,另一匹则直接朝着他们两人乘坐的马车沖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季钺。 说完她补充一句:「我在马车里面藏了把刀以备不时之需,那匹马同样被我当场斩杀。但那两个人出现得太巧太怪,我怀疑这事儿是冲着我与林淮来的。」 季钺对季戈的判断深信不疑,却对此十分不解:「你们两个声名不显,刨除家世,根本没人注意,谁会特意做局害你们?」 关键是,他们也没仇家啊。 林淮不必说,他才上京不到两个多月,这段时间又忙着读书和筹备婚事,根本没怎么和人打交道;季戈呢,从小跟着季世文在边关生活,等到季世文被调回京城后,又带着人四处旅游去了,直到今年才回到京城,她又坐不住,根本不去参加宴会,京城的闺秀连指不定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这样两个人,谁会…… 季钺突然眯了眯眼:「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一个人会特意针对你们两个了。」 季戈瞬间领会他的意思:「牛曜诸?」 季钺看向季戈,两人对视一眼后立刻错开,心底却因此生出无尽的愤怒。 这王八羔子,季家都没找他们麻烦,他们竟还敢害人? 但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季戈再三确认人和马都已经解决,这才开口:「我这马是从马车上解下来的,如今林淮还在原地等我。」 季钺会意,立刻带着人去了事故地点。 林淮还等在原地。 但除了他与通言外,马车旁边还停着一匹马,林淮与刚分别不久的林海就站再马匹与车厢之间说话。 等季戈带着几个兄弟出现,两人便在通言的提醒下转头看了过来。 林淮表情复杂。 林海也听了季戈方才的英勇事迹,反倒比林淮接受良好—— 季戈回京这段时间时常打马游街,知道她的人都猜到了她性子与众不同,季家又是京城有名的武将世家,所以季戈做出这种事情还真不让人奇怪。 但最重要的是,两人本只是亲戚,季戈性格如何与他无关。 他与季钺几兄弟见礼之后,安静退到了一边。 林淮看向季戈:「可追上那匹马了?」 季戈摇头:「我没追上,被大哥他们先一步发现并制止了。」 林淮松了口气,正欲再问,便听一阵踢踢踏踏的整齐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步兵统领托合齐得到消息,带人赶了过来。 在场季钺身份最高,于是负责上前陈明缘由。 川宁侯府势大,季戈等人又是见义勇为,周围还有一大堆目击证人,是以隆托合齐并未为难他们,问清经过便放他们离开了。 林海是听人说这边发生的事故,担心波及到林淮,特意过来给他撑腰壮声势的,如今见他无事,自然不再多留,抬手与林淮、季钺等人告辞后便转身离开。 季戈与林淮坐进马车,在季钺等人带领下去了川宁侯府。 好好的团圆,都因为这场变故染上了几分阴霾。 季世文问清过程后当即破口大骂:「牛继宗那个老鳖孙,老子都还没有找他算帐呢,他竟然敢伤害我女儿?且等着吧,明日陛下开玺上朝,老子不将他喷个狗血淋头就不姓季!」 季戈赶紧将人拦住:「爹,这只是我们猜测,做不得准!」 季钺也跟着劝:「爹,没证据的事儿你拿去弹劾牛继宗只会被他反咬一口。别忘了,四王八公可都是太子殿下的簇拥者,以陛下对太子的看重,您怕是不但会白费功夫,还可能让陛下对您生出不满。」 陛下生了几十个孩子,可其他孩子全加起来也比不得太子一个。 就算季世文战功彪炳,到时也只能吃亏。 季世文却冷哼一声:「索额图去世之前,太子倒真是独得恩宠,可打从索额图去后,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愈发剑拔弩张,陛下可不见得还会偏心太子。若能剪除带坏太子的党羽,陛下指不定该如何高兴。」 季钺大惊失色:「爹可闭嘴吧!」 韩夫人也是一脸无语:「陛下与太子的闲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季世文自知理亏,只得闭嘴。 季家其他人赶紧将话题岔到了其他地方,不敢再提太子半句。 林淮却因这意外得来的消息心脏狂跳,整个宴席都无法集中精神,说话都有一搭没一搭的。 好在季家人体谅他是个「文弱读书人」,只当他是白天受了惊吓,于是又七嘴八舌地将镇国公府的牛继宗牛曜诸父子拖出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 宴会结束,一群人围在火炉边守岁,随便闲话家常。 林淮环视一周,见无人注意自己这边,这才低头小声问季戈:「夫人,泰山大人方才提及的朝中局势……」 第14页 季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发现他眼底的担忧才恍然大悟。 她压低声线开口:「爹时常进宫,又不曾与皇子产生太多交集,故而很得陛下信任。接触得多了,难免看出几分异常。」 林淮瞬间明白季戈言下之意。 他有些惊慌:「可叔父似乎投了太子……」 季戈扯了扯嘴角:「他不但投了太子,还准备与荣国公结亲呢。」 众所周知,四王八公是太子势力。 林淮倒吸一口凉气。 季戈无奈:「所以不要多管,林家与太子已经绑定了。」 林淮还想再问,季戈却已经转头与其他人说话去了。正好季镶转头见无人与他说话,担心林淮不自在,于是直接坐到他旁边和他聊天。 晚上,两人住进了季戈嫁人前的闺房。 季家是真心疼爱季戈,所以即使她已经出嫁,带她的房间也原样不动地留了下来,且每日还会有人进屋打扫。 林淮刚进门,便被屋内独特的装潢与陈设吸引了目光。 一般女子闺房的装潢都很精緻繁复,还漂亮。 季戈的房间不是这样,它空旷、简单,除了床和梳妆檯便只剩下书桌、占满一整面墙的书架和一个放满了武器的博古架。 林淮生出几分好奇:「我可否看一眼夫人的书?」 季戈扫了眼书架,点头:「大多是话本游记之类的杂书,你估计不太喜欢。可以去最后一个书架找找,上面除了兵书外,便是你常翻阅的四书五经等书籍。」 林淮点头,顺着每个书架走过,来到最靠墙的书架。 季戈在他看书的时候,直接去洗漱了。 等再出来,径直走到林淮身边坐下和他通个气:「白天疯马撞人一事是托合齐前来处理,他是太子的人,与牛继宗等人关系不错,所以此事最后只怕会不了了之。不过你放心,我会继续调查,若此事真是牛曜诸背后指使,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林淮从书中世界抽身,犹豫片刻仍决定问个清楚:「牛曜诸……可是夫人的未婚夫?」 季戈难得惊讶:「嗯?你不知道?」 第9章 春闱 季戈郑重解释:「不过不是未婚夫,是前未婚夫。」 林淮抿唇,神色微微发沉。 他来京城也有段时间了,对季戈与牛曜诸之事自然有所耳闻。往日不曾将其放在心上,可如今牛曜诸突然对他出手,叫他忍不住怀疑…… 牛曜诸是否已经后悔。 季戈却以为林淮不知自己与牛曜诸过往,于是耐心和他解释,但等她将事情脉络说清楚,林淮的脸色不但没有缓和,反倒愈发难看起来。 她不由皱眉:「你介意我曾定亲?」 林淮摇头,半晌才迟疑着开口:「我只是猜测,若此事背后真是镇国公府的牛曜诸,那他多半是冲着我来的。他若想对夫人出手,是在没必要等到现在。可我与牛曜诸素昧平生,除了夫人,实在找不到他对我出手的理由。」 林淮看向季戈,神色微有些忐忑:「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比起镇国公府,他的家世实在太差了。 季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两人从相识到成婚,大多时候分隔两地,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说实话,互相对彼此的了解非常有限。 可林淮虽然偶尔显得过于纯情,但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要顶立门户,所以大部分时候表现沉稳,看起来非常成熟,是万事不过心那一挂的,季戈与他相处自然就用了相应的态度。 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各干各的。 是以两人成婚后即便该做的都做了,感情上的进展也异常缓慢。 然而…… 季戈狐疑地看着林淮,他这是在不安? 她颇有些哭笑不得:「先不说像牛曜诸这种万事以自己为中心的自私自利小人会不会后悔,即便他真如你所说后悔了,难道他之前做过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林淮听完,心里奇异地松了口气。 季戈见他心情舒缓,嘴角微微上翘:「放心,他当初带人上门退婚的时候出言不逊,被我当着两家人的面儿狠揍了一顿,以他性格,如今只怕都恨死我了,必不可能觉得后悔。」 林淮嘴角向下撇了撇:「若牛曜诸后悔,夫人又当如何?」 「不是说了,他不会……」季戈意识到什么,直接凑到林淮面前,「方才宴席上也没有酸甜口的食物啊,怎么夫君一开口,竟是满屋子的酸味儿?」 林淮一顿,面色瞬间通红:「夫人拿我取笑!」 季戈见状,就像是被戳中笑点一样,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直将林淮笑得满脸羞愤,恨不能原地挖洞逃走,她才伸手搭在林淮肩上,缓缓止住笑声:「我都和你成婚了,就算他后悔又与我有什么干系?他若真敢上门,旁的没有,一顿马鞭炒肉我还是请得起的。」 林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马鞭炒肉」是什么。 季戈转过头,两人鼻尖挨着鼻尖:「解元郎,你的妻子不但暴打过负心郎,还当着你的面儿亲手杀马,果真如传言所说般暴虐成性,动辄打人……怕吗?」 她盯着林淮,不错过他任何情绪。 白天迫不得己杀马之后,林淮的表情变化被季戈记在了心里,只是当时情势危急,她不好与林淮分辨而已。 第15页 如今有空,可不能含糊了过去。 若林淮接受不了她的性子,两人以后做对表面夫妻也不是不行。 林淮却连连摇头:「前者事出有因,后者事急从权,我高兴夫人有自保之力还来不及,怎会害怕?」 相反,他握住季戈的手,「退婚一事我知道不多,不予置评,但杀马一事就在发生在眼前,我看得很清楚,夫人明明很遗憾,也为那匹马的死亡而感到愤怒和伤心。」 他只是之前毫无心理准备,猝不及防下直面那般极具冲击的画面时,有些失态而已。 季戈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清楚林淮没说假话。 她笑了笑:「多谢夫君理解。」 说完便要退开。 林淮却将人拉住,眼神飘忽一瞬后,低头吻上了季戈的嘴唇。 半晌,他红着脸附到季戈耳边:「夫人朝我走来时身披万丈霞光,仿若姑射神人,美得惊心动魄。」 季戈怔住,正欲开口,就见林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眨眼就跑进洗漱的耳房没了身影。 片刻后,季戈噗呲笑出了声。 - 次日天还未亮,季戈便拉着林淮起床洗漱,去前厅陪着季世文等人一起吃了顿饺子。 而后,季世文等人便害披星戴月地去上朝去了。 季戈与林淮陪着韩夫人与季镶聊了会儿天,等太阳爬上天空后,才一起乘上马车回了家。 因昨晚感情升温,两人黏糊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做。 初二这日一大早,两人又乘上马车去了川宁侯府,从季世文口中知道了疯马撞人一事的调查结果—— 那两人因家贫而铤而走险,跑去京城附近的小镇踩点,一起偷了两匹马准备带回京城卖掉换钱。因为逃跑匆忙,身上没带草料,所以只能让马匹在郊外自己觅食,不想误食毒草,导致了意外的发生。 季世文口吐芬芳:「去他大爷的意外,牛继宗那混帐东西肯定提前找托合齐打点好了,不然谁会相信这是『意外』?」 虽然早就知道此事很难查到幕后凶手,但区区一个意外就结了案,还是让人觉得愤怒。 季戈脸色不太好看:「皇上是何反应?」 季世文一顿:「几位皇子得知此事后倒一直说要彻查,陛下却不知为何选择了默认此事是意外。」 季戈皱眉:「您不是说皇上对那位……」 季世文也有些不明白:「乖女你相信我,皇上对那位的态度确实不如以往。以前朝中有事需要皇子去办,多是交给太子,可打从索额图被幽禁,陛下便将大半事务交给了大皇子与其他成年皇子。」 为朝廷办事是皇子积累声望的主要途径。 其他皇子在百官中声望高了,自然会影响到太子的储君之位。 很明显,康熙对太子已经非常不满。 林淮联想到自身与继母的关系,苦笑道:「失望是一日日积攒起来的,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想来即便是陛下,也没办法下定决心将心头腐肉挖出来吧。」 季世文没听明白,转头看向韩夫人。 韩夫人无奈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淮儿的意思是,是陛下虽然对太子不满,但感情还未消磨干净,所以捨不得对太子下手。」 季世文瞪大眼睛:「不趁着现在对太子小惩大诫,难道还要等到对太子彻底失望,父子感情彻底消磨干净后出手?到那时候,太子还能……」 韩夫人瞪他:「慎言!」 季世文闭嘴,眼里的震惊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哪儿是正常的做法? 季戈倒不意外,太子胤礽确实不是今年被废。 虽然也不远了。 她看向季世文:「爹,您以后千万不要掺和到陛下与太子之间,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非君臣与父子能概括,掺和到他们中间,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林淮好奇:「除了君臣父子,还能有什么?」 季戈想到历史上这位太子的结局,扯了扯嘴角:「还有……」 政敌。 她无声地开口。 林淮悚然一惊:「怎会如此……」 他虽然一直生活在江南,却也听过不少皇上对太子如何如何好的事迹,听起来比寻常父子之间的关系都要好,说他们之间也摆脱不了君臣关系的影响就罢了,怎会是政敌? 季世文习惯性地看向季戈,若非女儿在身后出谋划策,他也不可能成为陛下如今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季戈看了眼门口,小声道:「你们忘了?陛下已经年过半百。」 康熙身体一向不错,至今仍旧每年跑去木兰围猎,实在不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他的年纪。 但他确实已经老了。 日渐衰弱的皇帝与龙精虎猛的太子之间若不能平稳让渡权力,势必会有一场斗争。 即便是康熙心腹,这种事儿也是能不掺和最好。 毕竟事关太子,康熙就是个神经病,谁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季戈猛地看向季世文:「爹,你没去找皇帝告状吧?」 季世文连连摇头:「你们昨天不是让我不要找陛下诉苦吗?我听话着呢,昨天陛下问起的时候硬是憋着没开口。」 季戈这才放心。 季镶还未入朝为官,此事离他还太远。 第16页 他只关心一件事:「那牛曜诸差点儿害了姐姐姐夫,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要是给他个教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来这么一下,到时候姐姐姐夫受伤了可怎么办?」 季戈看了林淮一眼,失笑:「放心,你姐夫马上要参加春闱,我可不会给牛曜诸机会找事儿。」 季镶立刻来了精神:「姐姐准备怎么做?带我一个呗?」 季戈摇头:「我又不打算上门揍人。」 季镶茫然:「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没几日,便听说牛曜诸一家子出门走亲戚的时候,马车车轴突然断裂,马匹受惊之下,直接拖着车厢撞到了街边石狮子,牛曜诸直接被摔断了腿,至少需要在家修养三个月才能出门。 消息传出,季家人瞬间高兴。 可惜林淮要备考,季戈并未将此事告诉他,以免他为此分心。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来到春闱开考这日。 二月初九清晨,季戈与林淮天不亮就起床,用过早膳便一起乘上马车去了考场。 没想到季家人与文安侯父子已提前抵达,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 文安侯的爵位这一代就到头儿了,所以林海也是走科举这条路,是以文安侯父子对春闱了解颇多。 两人拉着林淮仔细检查,确定没有遗漏和违规之物才放下心来。 时间一到,林淮立刻排队入内。 季戈等人亲眼看着林淮进入考场,这才互相告辞离开。 第10章 高中 春闱连考九天,每三天才放假一次。 考生自然难过,考生家长也未必好得到哪儿去,光是担心考生在考场到底过得怎样、考得如何,就能忐忑不安好几天。 韩夫人担心季戈,特意来林家陪她几天。 但等她发现季戈不但将林家上下事务打理得妥妥噹噹,一个人也能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反倒川宁侯府离了自己一团糟后,便干脆回了川宁侯府。 她和季世文吐槽女儿:「咱们以后可以彻底撒开手了,女儿比我们会过日子多了。」 想着在林家吃到的各色,韩夫人仍有些回味。 季世文只觉得羡慕:「淮哥儿怎么还不回来?我也想去乖女家中做客。」 韩夫人白了他一眼,干脆回屋睡觉了。 - 除了每三天就要到考场外接人外,季戈生活一如往常。等到考试结束这日,季戈早早便乘着马车来到了考场门前,等了没一会儿便见林淮从考场走了出来。 季戈立刻从马车出来。 她本想上前搀扶林淮,却见他即使已经脚步虚浮,也仍旧身形挺直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于是干脆留在了马车边儿上,没有上前。 有人好奇地朝着季戈的方向看了过来。 不止为美貌,还有她的身份。 汉人女子可不敢独自出门,更不会随意抛头露面,能这般坦然出现在街上的,多半是旗人女子。 但旗人有太多入仕的渠道,对科举这又苦又累还不一定能出成果的办法还真不太看得上眼,从大清入关到如今,旗人进士也就那么小猫三两只而已。 愿意寒窗苦读十几年,以科举出仕的,更多还是汉人。 所以看到季戈,众人难免惊讶。 林淮走到马车前,正欲说话,却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季戈一把将人抓住:「通言,快帮我将爷送上马车!」 通言见林淮晕倒本吓了一跳,是以听到季戈吩咐后下意识便听命行事,不敢有意思耽搁。 等将林淮送到马车上,季戈跳了上去:「赶紧去附近的医馆!」 通言不敢耽误,立刻驱车朝着医馆方向狂奔。 - 他们并未发现,考场附近的酒楼上正坐着好些个系了黄带子的男人,此时正一脸好奇地盯着是他们马车的背影看。 其中一人问道:「那名女子便是川宁侯的独女?」 另一人颔首回答:「是她。」 「不是说季家人个个五大三粗?她竟生得这样貌美,可惜了……」 「大哥这话何意?」 「啧,若非川宁侯在选秀前便找汗阿玛求了免选的恩典,她说不准就是爷的福晋了。」 大阿哥胤褆的嫡福晋因接连生产,在生下唯一的儿子后难产没了性命。如今已过去许多年,胤褆却一直没有娶继福晋,若川宁侯当初没求免选,诸位皇子当中,他还真是最有可能将人娶回家的人。 不过…… 「大哥说笑了,川宁侯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怎可能同意女儿一进门就给人做后妈?」 「你这小子……」 「大哥别恼,此女背后站了那么多的武将,若真参加选秀不是入了后宫,也是太子的人,万没有做你继福晋的可能。」 「老八你胡沁些什么?给爷当嫡福晋还比不得侧福晋?」 老八笑了笑:「嫡福晋虽然比侧福晋好,大哥的继福晋却不一定比太子的侧福晋好啊。大哥已经有了嫡福晋所出的长子,太子可还没有嫡子,等太子以后登上那个位置,能争的可就太多了。」 老大闻言,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老八笑了笑,转头,却正好对上老四仿佛看破一切的眼睛。 他眨眨眼,笑容真切了几分。 第17页 老四撇开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 也是林淮出来得早,季戈将人送到了医馆时还没几个病人。 大夫立刻上前为他把脉,好一会儿后含笑开口:「这位夫人,病人可是刚从考场出来的举止子?」 季戈疑惑:「可是有什么问题?」 大夫笑着摇摇头:「不妨事,病人只是累着了,回去狠狠睡上一觉,再好生食补一个月,身体便好了。」 这脉象若是从普通人身上摸出来,他定然是要好生劝一劝对方不要劳累,仔细将养身体之类的话,但若是刚从考场出来的考生便没必要多嘴了。任何人在考场熬上三日两夜,脉象也健康不了。 季戈让通言付了诊金,便又将林淮抬上马车回了林家。 林淮回家躺到床上后便陷入了沉睡,一直到第三日早上才幽幽转醒。 丫鬟一见林淮醒来,立刻跑去叫人。 季戈本来正在习武,听到消息不敢耽误,马上回了卧房。 林淮还有些迷茫,直到看见季戈才彻底清醒过来害:「夫人,我这是睡了多久?骨头都睡软了。」 季戈坐到凳子上:「也不久,也就一天而已。」 林淮松了口气:「还好。」 季戈等他穿好衣服,又提起一件事:「我问过大夫,说是你身子骨有些弱,需要仔细调养。食物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你整日手不释卷,平日出行也都有马车代步,运动量太小,不如……你以后每日起来都和我一起习武吧?」 林淮愣住带:「习武?」 季戈理所当然地点头:「你不愿意?」 她打从得知林淮与林如海是一家人后,就一直有这个想法—— 毕竟原着盖棺定论了的,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偌大家族也只剩几门堂族而已,几乎可以推断所有林家人都有子嗣艰难的毛病。 而且从林如海儿女早夭,他与林淮父亲都早早病逝的情况来看,林家人的身体恐怕也不太好。 她虽然不是大夫,但好好锻鍊身体总是没错的。 林淮有些犹豫。 季戈干脆替他做决定:「若不是你要为春闱做准备,我与你成婚第二日就会拉着你一起习武。如今春闱结束,殿试考的策论又更看平日积累,你既然有了空闲,习武之事就不能落下了。」 见林淮似乎有话想说,她直接道,「习武能锻鍊身体,不然以你如今的小身板,我以后说不准能比你多活好几十年。」 林淮听得眉心一跳,赶紧答应下来。 季戈满意了:「这才对嘛。」 于是从次日起,林淮便开始跟着季戈习武,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但他看书的时候倒是比之前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于是之后便一直坚持了下来。 - 放榜这日,季戈找到林淮问他安排:「你是准备就在家中等消息,还是到考场附近的酒楼茶馆之类的地方等候?」 林淮想了想:「放榜之处鱼龙混杂,我还是在家中等候吧。」 季戈看了他一眼,取笑道:「莫不是被我当初榜下捉婿给吓着了?」 林淮哭笑不得:「还真是。当初我孑然一身,被夫人捉回家中尚能以身相许,如今都成了婚,这样的美事还是留给其他同窗为好。」 季戈被他逗笑:「夫君的嘴皮子是愈发利索了。」 两人笑闹一阵,记起了正事儿。 于是将通言叫到面前,仔细嘱咐之后,命其前往放榜处探听消息。 等人走后,林淮拿起了书。 可惜表面再镇定,也掩藏不了内心的忐忑不安:时间过去一炷香了,他手中的书籍愣是一页没翻。 季戈想了想,起了个话题岔开他注意力:「说起来,之前在金陵的时候我怎么没在你身边见过通言?难道是你在抵达京城后,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但又不像,通言的言行举止一看就受过调、教。」 林淮回神:「是我在文安侯府时,族叔派来伺候的……」 - 季戈林淮正焦急地等着消息,川宁侯府与文安侯府也在等最后的结果。 但他们所有人对林淮此次春闱成绩的关注,都不如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上下从春闱开始就感到焦灼不安,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休养的牛曜诸,更是担心得茶饭不思,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随着考试时间流逝,牛曜诸的脾气也愈发暴躁起来。 府上丫鬟小厮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怒骂摔打,不少人都在伺候的时候受了伤,甚至有人破了相。 偏牛继宗夫妇只会怪罪下人不够小心,受伤后不但得不到救治,反倒会迎来再一次的喝骂斥责,连手中差事都会被人趁机抢走,于是府中气氛愈发紧张。 时间匆匆,很快来到放榜这天。 牛曜诸不好出行,竟将几个庶弟赶去查看消息。 几兄弟不敢忤逆父亲,只能乘上马车赶往放榜之处,并让小厮在前面开路,到人群最里面占了个位置。 他们深知牛曜诸的脾气,也清楚当初退婚之时两家闹得有多难看,更明白林淮若真考中了贡生对镇国公府的名声会带来怎样的打击,故而在等待最后结果期间,几人一直不停在心中默念—— 「林淮可千万不能考中啊!」 「林淮可一定要落榜啊!」 第18页 「就算上榜,也一定要是最后几名啊!」 小厮见状,有样学样。 其他人见一群人神神叨叨的,即便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结果,也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几个人不会是疯了吧? 就在这时,一队官兵带着新鲜出炉的榜单从不远处出现。 所有人齐刷刷让出一条路,等他们张贴好榜单立刻蜂拥而上,很快就挤得密不透风。 牛家一群人毫无防备,差点儿没被挤成馅饼。 但比起身体,精神上的打击更加严重:因为几乎就在榜单贴好的瞬间,他们便看到了林淮的名字。 几人面色大变,赶紧挤出人群。 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格外刺耳的声音—— 「中了中了,淮大爷中了第二名!」 第11章 探花? 消息传回林家之后,即便是对这次考试成绩没有太多期待,只希望林淮考中贡生就行的季戈,也不由高兴起来。 林淮更是瞬间失去沉稳表象,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本就气质温和,如今更多分少年气,让旁边的季戈看着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林淮下意识回头想与季戈分享这个好消息,却直愣愣地对上了她的眼睛。虽然成婚也有两个多月,但他从未在季戈眼里见过这样的温柔、看得人脸红心跳的眼神。 只愣了一瞬,他便红着耳朵避开了季戈的视线。 季戈看得好笑,正想开口逗弄一番,却突然见到门房急匆匆跑进来通报:「爷、奶奶,官府来人报喜了!」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去了门口。 虽然林淮这次只考了第二名,但因为林淮身份,到他这边报喜的差事反倒是最受欢迎的。 那官差见到两人出来,道贺的吉祥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不但说得又快又好听,还带了丝韵律,像极了枝头百灵鸟歌唱的曲子。 季戈高兴地让人取来打赏的银子。 那官差拿到手后掂量了下,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彼此寒暄几句,那官差才笑着告辞:「我们还有下一家要去报喜,就耽误淮大爷与淮大奶奶了,祝淮大爷殿试更进一步!告辞!」 等人走后,季戈立刻叫来通言:「川宁侯府与文安侯府许是等急了,你快带着几个人去两家报喜。」 通言笑道:「可不必呢。」 林淮看向通言。 通言解释:「小的在看榜之时挤不进去,多亏了川宁侯府的大虎将您高中的消息告诉我呢。等我与大虎汇合,文安侯府的文墨认出了小的,也找了过来。」 原来两个侯府也派人去了放榜之处,想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季戈与林淮对视一眼,顿觉哭笑不得。 不过,季戈仍道:「既然两家已经知道消息,便不必上门报喜了。只是不久就是殿试,此时不好张扬,你还是得去两家跑一趟,告诉两家长辈不要宣扬,等殿试结束我们必会设宴请客,邀请长辈庆贺一番。」 通言领命,立刻出门去了两家侯府。 - 文安侯府得知侄儿高中的消息后高兴得合不拢嘴,回头与林海道:「你与淮哥儿年纪相差不大,监生又有秀才功名,你自己忖度一下,下一届秋闱是否要下场。」 林海三岁启蒙,不但有天分,还有名师教导,学识早就足够。 只是文安侯夫妻中年才得这一子,他幼时身子骨又差了些,所以总捨不得他一个人出远门,这才会出现林海今年都已十八了,却至今不曾回乡参考的事情。 但林淮高中让文安侯心头火热起来,也有心放独子回乡。 林海眼睛一亮:「儿子要去!」 文安侯失笑,又有些惋惜:「说来也是淮哥儿运气不好,只差一名就能拿下会元。若不然,他殿试的名次就提前定下了。」 林淮本就是解元,若春闱中了会元,皇帝与殿试考官定会主动促成「三元及第」,这可是能拿出来吹嘘的功绩。 林海也觉得可惜,但转念一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淮兄弟没与三元及第失之交臂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如今局势紧张,若因一个虚名被几位皇子惦记才真是糟了。」 文安侯想到斗得如火如荼的太子与大阿哥,面色沉凝许多。 半晌,他嘆气:「你说得对……」 - 川宁侯府上下都是武将,娶回家的妻子也都是武勛家的女儿,心思更简单,得知林淮高中后差点儿没兴奋地跳起来。 中了贡生,进士身份就稳稳到手了呀! 川宁侯府立刻高兴地赏了府中下人月银,还派人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其余季家人以及其他亲朋好友。 季世文这个缺德的,还特意派了个人去镇国公府「报喜」。 若非通言及时赶到,传达了季戈「殿试之前要低调」的话,他指不定还会让人在镇国公府门前放上几挂鞭炮庆贺。 - 和林家相关的人家在得知消息后喜气洋洋不同,镇国公府在得知了林淮高中的消息后,府中气氛立刻变得沉闷起来。 牛继宗沉默许久,嘆道:「别将这个消息告诉曜诸。」 但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牛曜诸躺在床上,问遍所有伺候的下人,愣是没得到一点儿春闱的消息。他面色阴沉地勾起了嘴角:「看你们表现……林淮上榜了是吧?」 第19页 丫鬟小厮们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牛曜诸。 牛曜诸看着众人神色,哪儿还不明白? 还不等其他人想好该怎么办,下一秒,牛曜诸就抄起床上的枕头随意砸到了一个丫鬟脸上:「竟然中了?贱人,都是贱人!」 一想到消息传开之后,那些知道自己只是因为一个秀才的功名便迫不及待和季戈退婚的人会用讽刺的眼神看自己,会嘲笑自己「不识好歹、自视甚高」,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怒气从心底冒出,迅速充盈了牛曜诸的胸腔,让他两眼发红,几乎要失去所有理智。 但越是生气,牛曜诸嘴角笑容反而愈发灿烂,活像是个犯了病的风姿一样,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牛曜诸最亲近的小厮哆嗦着上前:「爷,您别想太多,这事儿很快就会过去的,您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腿伤……」 想太多? 牛曜诸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算哪根葱,也敢嘲笑我?」 有丫鬟想要上前劝慰,却被他一把薅住头发,「碰」一下砸到了床架上。 一声巨响之后,血色瞬间从丫鬟的额角滑落,铺满了她半张脸。 其他人吓傻,不敢置信地看着凶神恶煞的牛曜诸。 随着他视线从丫鬟身上转开,移到了屋内其他人身上,一声尖叫瞬间响彻了整座镇国公府。 牛继宗一直关注着儿子,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见到丫鬟惨状,他只是挥挥手让人抬下去诊治,自己则走到了床前,看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满脸恨铁不成钢:「牛曜诸你这是在做什么?那林淮不过是会读书而已,就算考中了进士,他家世就那样,又娶了个对他毫无帮助的妻子,未来难道还能超过了你?」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然后专心读书考中举人乃至进士,这样照样可以压过林家小子一头,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当初退婚根本没错,是林家小子瞎了眼!」 牛曜诸动作一顿,迟疑地抬头看向牛继宗。 牛继宗笃定地点头:「所以,好好读书知道吗?」 牛曜诸松开被子,直接躺回了床上。 - 林淮可不知道自己上榜还能在镇国公府引起这般大的波澜,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在短暂地高兴过后,林淮很快便调整好心情,恢复了平静。 季戈在旁边看着,不由生出了几分佩服。 扪心自问,即便是她在遇到这般喜事的时候,也很难这么快就冷静下来。 不过…… 她笑了笑,直接抓住林淮的手往花园走:「既然考试结果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习武功课就该补起来了。」 林淮表情崩裂,不由软了语气:「今日大喜,暂且休息一日吧……」 季戈温柔摇头:「不行哦,滴水穿石绝非一日之功,夫君习武的年岁已经比旁人晚了许多年,想要拥有健康的体魄,不比旁人努力就罢了,怎么可以懈怠呢?」 林淮无奈,只得被她拉到花园。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过去,很快来到了殿试这日。 坐在大殿之中,四周有些空旷,稍微发出点儿动静似乎都会在大殿内传出回声,让人情不自禁地放慢放轻了动作,唯恐惊扰了其他人。 不久,有大臣前来发放试卷。 林淮接过,发现今年的殿试策问题目竟与西南地区少数民族有关,当即不敢大意,认真回想起自己知道的所有相关消息与知识。 等考官下令可以动笔,林淮立刻拿起毛笔打起了草稿。 没多久,他便彻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大殿内,同样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考官立刻迎了上去,尚来不及磕头行礼,便被康熙抬手制止,并径直入内,走到了一众考生中间。 跟着康熙过来的太子等人见状,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有那心思不定,或是对殿试题目毫无头绪的考生立刻闻声抬头,发现来人竟是皇帝和一众皇子后当即面色大变,本就没有头绪的大脑愈发空茫,竟出现了提笔忘字的现象。 康熙扫过这些考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些考生的心态,未免太差了。 但殿试毕竟是为朝廷选拔顶尖人才,又攸关考生一辈子的前程,康熙到底不忍打扰,当即移开视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坐在中间的一位考生。 殿试的位置按照会试的成绩安排,按理说,康熙最先注意到的应该是会试的第一名才对,但这位考生实在生得好看,坐在一众考生之中也仍旧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视线。 第二名?看来这位考生不但相貌好,才学也很了不得。 康熙心想,这不正是今科探花的人选? 第12章 状元 大阿哥看出了康熙对这位考生的好奇,小声开口:「汗阿玛应当还记得,川宁侯独女前几个月刚成了婚?这位便是川宁侯的女婿。」 康熙有些惊讶:「竟是川宁侯的女婿?」 他们说话声音有些大,惊醒了好些个专注答题的考生。 康熙见状,与考官说了一声,干脆带着几个儿子离开了大殿。等走远了,他才开口追问:「你如何认得他?」 大阿哥解释:「会试结束那日,儿臣正好空闲,听闻常有考生因身体太差而在考试结束后晕倒,故特意带了几个大夫,约着弟弟们去考场附近的茶楼等候,想着若真有考生出了事儿,自己也能搭把手。可惜太子当日另有要事,不曾一起前往。」 第20页 康熙惊奇地看向大阿哥:「没想到你竟有这份心。」 他往常只觉得这儿子空有一身武力却莽撞无脑,如今听得此事,竟对他有些改观。 缀在最后老九老十对视一眼,当即就想揭发老大撒谎。 老八却在此时突然回首,冲着他们摇了下头。 两人不知其意,但出于对八哥的信任,到底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太子有些恼怒,但见康熙与大阿哥聊得起劲儿,只能闭嘴隐忍下来,只是眼神越发暗沉。 却不想一行人刚干清宫,康熙便挥退了除太子外的其他人。 大阿哥面色一僵,再看太子,果然满脸得意。 但这种情况太过常见,以至于大阿哥胸口涌起的短暂不平与怨愤竟很快平息,化作了深切的无奈。 就因为他是太子…… 大阿哥憋了口气,与其他皇子一起离开皇宫后,立刻转身回家。 其余阿哥彼此对视一眼,纷纷告辞回府。 再说皇宫这边,康熙带着太子处理政务,很快就忘了时间,一直到大殿考官前来请示,父子二人这才回神。 康熙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落山。 考试结束,考官便要立刻阅卷,此时前来求见,定是考生文章的排名基本敲定,只等他去定夺前十名的排序了。 于是回头看向太子:「可要随朕一起去看看?」 能提前在未来大臣面前露脸,太子求之不得:「儿臣愿往!」 康熙满意点头:「那走吧!」 说着起身,带着一群人去了大殿。 文华大学士见到康熙,立刻带着其余考官上前行礼,被免礼后赶紧将前十名的试卷递交给了康熙身边的梁九功,再由他转交给了康熙。 康熙拿到试卷尚未翻阅,突然问道:「林淮文章写得如何?」 文华大学士一愣,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林淮此次殿试文章尤为出众,已被选入前十之列,微臣私以为,其文章应在前三甲。」 康熙先是惊讶,旋即满意地点头:「朕倒没看错他。」 于是直接找出林淮的文章。 事实上,文华大学士虽有阿谀之嫌疑,但林淮的文章也确实写得不错,至少在场考官当中就有过半的人觉得林淮名次应在头名。 只是他太过年轻,是所有考生中的头一份。 所以他们难免顾虑,在为试卷排序的时候,便有意将其放在了第四的位置。 康熙一开始没抱太大希望。 据他了解,林淮本人从小生活在姑苏,父亲虽做了个小官却早早没了,恐怕没来得及教导林淮政事,邸报也少有机会接触,即便天资过人,写出的策论也不一定可以落地施行。 但渐渐的,康熙的动作越来越慎重。 甚至于,他直接拿着试卷坐到了椅子上,准备细心品读。 考官们早有预料,不觉意外。 太子却有些讶异,视线忍不住朝着正焦急等候结果的一众考生看去,最后落在了还算平静的林淮身上。 此人既已经被汗阿玛记住,也就有了让他拉拢的资格。 再者,他妻族的势力也相当诱人。 太子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思考着该如何将此人收入麾下。 康熙看完策论,当即抬手拍了下大腿:「好!这策论不但辞藻华丽,内容言之有物,更难得的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有着相当大得实施可能!」 说完抬头,「林淮在哪儿?叫他过来回话!」 梁九功领命,起身走到考生面前。 考生这边虽听不到康熙等人谈话内容,却能看到动作。他们先是见到康熙激动拍腿,又见梁九功来到他们面前,瞬间明白他们之中有人可以一步登天了。 都是一路过关斩将拼出来的俊才,自然希望此人会是自己。 是以,一个个立刻挺起了胸膛。 梁九功却径直走到林淮身边:「林公子,还请随杂家前去面见圣上。」 林淮一震,立刻起身。 其余人满眼羡慕,但思及林淮春闱名次,倒也没觉得意外。 就是…… 所有人看向了春闱第一名,来自四川的考生顾文君。 林淮不知同科们反应,也顾不得观察,此刻已经将全部心神调用起来应对康熙。 面见皇帝是机遇,可一旦应对不好,就是灾难了。 康熙态度亲和:「朕记得你一直生活在姑苏,怎会对西南地区的情况这般了解?」 林淮不敢隐瞒:「学生进京后有幸得到族叔教导,在其指导下看过不少邸报,对朝中大事还算了解;再加上泰山大人正巧有个弟弟担任云贵总督,来信时常提起云贵一带情况,泰山大人又常将此事当做笑谈说与亲友听,久而久之,学生便记在了心里。」 康熙恍然,总算明白了林淮写下的策论为何这般优秀。 不过,他好奇问道:「你族叔是谁?」 康熙已然知道林淮娶了川宁侯的独女,却不知他亲友关系。 林淮回道:「回陛下,族叔是文安侯。」 康熙一顿,下意识看向太子。 虽然文安侯是他年少时的伴读,但与他关系最紧密仍是满八旗的孩子,其次是本人性情不错,母亲也做了他保母(不是保姆)的贾代善。 文安侯忠心但颇有些文人傲气,在所有伴读中和他最为生疏。 第21页 后又因文安侯迟迟没有,儿子没能如贾代善的长子贾赦般成为太子伴读,与太子的关系更不如荣国公府与太子亲近。 康熙已经许久不曾想起文安侯了。 所以乍然听到,他难免惊讶:「你竟是文安侯的族侄?」 林淮点头:「族叔给了学生许多帮助。」 既是故人族侄,康熙看向他的眼神自然愈发亲切:「季世文这小子倒是挑了个好女婿,比上一个好。」 太子看向林淮时,视线也多了几分炙热。 林淮察觉到了,却一直低着头,避开了太子的注视。 好在康熙再次开口:「你且等等,朕先瞧瞧其他考生文章再说。」 林淮点头,安静跪在一旁。 太子有意卖林淮一个好,笑着提议:「汗阿玛,儿臣方才晃眼一瞧,只觉得林淮在一众考生中格外瞩目,这般相貌才学,岂不是与探花之位相得益彰?」 康熙不禁莞尔:「你倒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林淮闻言抬头,满脸的欲言又止。 康熙惊奇:「怎么,你竟对探花之位不满?」 林淮虽一向好脾气,却并非不敢争取之人:「学生只是觉得,就连自己并无太多优势的春闱都能得中第二名,没道理这篇优势占尽还穷尽毕生所学的策论会比春闱名次更低。」 太子不喜,转头看向康熙。 却不想康熙闻言哈哈大笑:「看来你对自己这篇策论很是满意。」 林淮坦诚道:「目前最佳!」 康熙格外喜欢他身上这股书生意气,于是笑道:「既如此,朕便先不给你定下名次,等将所有文章看完再行定夺。」 林淮眼睛一亮:「多谢陛下。」 「但你要明白,若有两个以上的考生文章比你更好,即便你相貌更出众,朕也不可能再将探花之位给你了。」康熙好奇,「这样你也不后悔?」 「科举大事,一切凭真本事说话,本就不应该掺杂无关因素。」 康熙摇头:「天真!」 但他脸上的笑容,反倒愈发真切。 其他人听着两人对答,先是觉得林淮傻,到手的探花都不知珍惜;后又不禁羡慕他有傻福,毕竟探花可比不上皇帝的喜欢。 康熙很快将所有文章翻阅完,但有林淮珠玉在前,其余策论再没给他惊艷之感。即便除林淮外写得最好那篇,也只是没有错漏,但同时也没了亮点,显得平平无奇。 他将所有试卷排好名次,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淮。 林淮被康熙看得心脏发紧,还以为自己真连第三名都没考到,虽然不后悔,却难免觉得失落。 但即便如此,他也绷住了表情,只是眼底泄露了心底思绪。 康熙却突然笑道:「恭喜你,朕的新科状元!」 第13章 亲吻 林淮考中状元的消息在殿试结束后,传遍了相关人家。 于是等他回来,便见自家乌泱泱站满了人。 季戈推开其他人上前:「感觉如何?口渴吗?可需要休息?」 林淮看了满眼期待的众人,温和道:「其他都还好,只是肚子略有些饿了。」 季戈看向丫鬟:「让厨房将准备好的酒酿圆子端上来。」 殿试要考一天,但皇宫只会给考生准备一顿早饭和下午茶点,晚饭是不管的,所以季戈找文安侯问过殿试结束时间后,便让厨房提前备好了食物。 林淮一一打过招呼,便让季戈继续招待客人,自己回了房间吃饭。 等吃完,他便立刻出来见客。 季世文三两步走到林淮面前:「好女婿,你这次可是给我们好好长了一次脸,过几日打马游街,我亲自上街给你撑面子去!」 林淮哭笑不得:「岳父不必如此。」 三叔季世金乐呵呵凑到林淮面前:「就是就是,打马游街本是你这状元最出风头的时候,他那牛高马大的身材,甭管往哪儿站,一准儿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岂不是夺了你的风头。」 林淮连连摇头否认:「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却不想季世金继续又道:「但是吧,你这相貌也太俊了些。我之前找人打听过,这一届的进士就数你最好看,你又年轻,万一游街过程中,有人相中你可怎么办?」 林淮听得目瞪口呆,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便听季戈开口怼他:「三叔您别在这儿危言耸听,如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谁不知道他是川宁侯府的女婿?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季世金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沾沾侄女婿的文气吗?」 季戈疑惑:「您一个武将,想沾文气?」 季世文迫不及待开口:「沾什么文气?他那是想给儿子找个书香门第的儿媳呢!」 长幼有序,按理排序第七的季世金次子季钦没成婚前是轮不到季戈的,但也不知为何,季钦到弱冠之年(19),也没听到丁点儿婚事的风声,加上季戈又着实拖不得了,这才将她的婚事提到了前面。 书香门第的儿媳,这可太有指代性了。 季戈下意识看向季钦。 季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躲开了她的眼神。 可惜今日是林淮的大喜日子,不好将话题一直放在其他人身上,季戈即便想要吃瓜,也只能暂时打消想法。 文安侯今日也到了:「今年殿试的题目是皇上出的,他定会格外关注。皇上可有出现在保和殿?」 第22页 林淮表情严肃起来:「皇上来了两次。第一次侄儿没印象,第二次是在殿试结束,考卷阅完之后。」顿了顿,「侄儿的状元之位,便是皇上当场钦定。」 文安侯皱紧眉头:「你且将当时情景一一说来。」 其他人本欲高兴,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林淮虽不明就里,却也乖乖将当时情景不漏半分地说了清楚。 听到太子也在,文安侯面色难看起来。 其他人一开始并未察觉不对,此时脸上也不禁多出了沉凝。 季世文直接问他:「太子果真对你比较关注?」 林淮点头:「尤其是听说我与您同出一族后,太子看向我的眼神便愈发不掩饰起来。我怀疑,太子想要招揽于我。」 有些奇怪…… 文安侯开口:「你将策论题目,与你写下的策论复述一遍。」 林淮不敢耽误,立刻将题目与策论的大概说了出来。 文安侯还未说话,季世文就忍不住道:「你这策论写得有意思,竟然与皇上对云贵川一带部族土司的打算不谋而合。皇上只是有了初步的想法,你却连具体的实施办法都给了出来,难怪皇上点你做了状元!」 林淮给出的解决办法也简单,就是「改土归流」。 这项举措在真正的历史上就是由康熙首次提出,并进行了初步的准备与推行工作,一直到雍正时期全面推广,并落到实处。 林淮经验不足,策论中的某些地方其实并不成熟。 可对康熙而言,却已经完全够用了。 文安侯无奈看向季世文:「川宁侯,您还未意识到其中危险吗?」 季世文一顿:「皇上还在呢。」 「你们少与太子打交道,对他的了解估计还停留在他少年时候,但……」文安侯摇头,「近些年诸位皇阿哥一一成年,对太子的威胁一日重过一日,他行事已有些失去分寸,索额图去后更是广结朋党,还不许旁人违逆。他若盯上了淮哥儿,只怕不妙。」 季世文确实很少与太子打交道,但对他的了解还真不仅限于少年时期天资聪颖、才华横溢的时候。 但他对太子的了解,更多来自于康熙。 康熙对这位太子的印象嘛…… 至少二废太子之前,太子犯下的所有错事在他眼里,都是太子身边人心怀不轨、恶意挑唆,反正太子仍是他清清白白的好大儿。 他正要追问,却突然听得外面传来打更声。 快宵禁了。 文安侯与季世文对视一眼,只得无奈起身,同季戈林淮二人告辞。 等人走后,林淮仍在回味族叔与岳父之间的对话。 季戈见状笑他:「你考试一天都不累吗?」 林淮回神,微微有些羞窘:「只是有些在意长辈的话。」 季戈略一回想,便明白过来:「担心太子?倒也不必,你身为状元可直接入朝担任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有机会面圣,却不见得有机会遇见太子。翰林三年,你自己小心些,躲过今年便不必再担心了。」 林淮顿住,疑惑地看向季戈:「为何躲过今年就不用担心了?」 当然是因为,明年太子就要被废了! 但这话却不好和他说。 季戈耸耸肩:「想要攀附太子之人如过江之鲫,你觉得他对你的兴趣能持一年?只怕到时候你站到太子面前,他都不记得你是谁呢。」 林淮恍然大悟:「夫人说得对啊!」 于是决定不再庸人自扰。 他在家中休息几日,很快便到了打马游街这天。 这日一早天还未亮,林淮便立刻赶往礼部,换上内务府特意准备的状元服后,便在一众官兵敲锣打鼓之中骑马上了街。 状元剑眉星目,红袍加身,骑着高头大马从街中央路过,不知招来了多少人的视线。 因为过于出众,竟连榜眼与探花的风头都抢走了不少。 许多姑娘大着胆子,向他扔去不少荷包。 林淮左躲右闪,好不狼狈。 见着状元惨状,原本对他年纪还有些不平的榜眼探花二人对视一眼后,倒是散去不少。 两人策马向前,只落后林淮半个身位,为他挡去部分「攻击」。 林淮回头,感激地冲着二人拱手。 两人笑着回礼。 顾文君更是打趣他:「不知你可感受到了孟东野先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畅快与高兴?」 林淮一边挡下楼上扔下的鲜花,一边作怪道:「畅快与高兴没有,担心与苦恼倒有一箩筐,就是不知在下以这等面貌被拙荆家人瞧见,回去能否得到体谅了。」 因为林淮成婚不久,当时不少考生都已经提前来了京城备考,亲眼见过那场婚礼的盛况,故而对他岳家身份一清二楚。 这也是两人之前为何会有不平的原因—— 他们已经知道林淮与康熙对话,自认若有林淮那般得天独厚的条件,写出来的策论未必比他差。 顾文君有些担忧:「可是尊夫人对你不好?」 林淮一愣,明白二人误会,赶紧解释:「并非如此,只是殿试结束那日,岳丈与几位岳家叔叔就担心在下相貌过于惹眼,还曾说要亲自来为在下撑面子……」 「林淮兄,你瞧那是不是川宁侯?」顾文君错愕看着街边。 第23页 林淮回头,竟直接对上了川宁侯的眼睛。 季世文咧嘴一笑:「女婿,我在这儿——」 林淮顿时哭笑不得。 他正想让川宁侯离开呢,却突然发现扔向自己的荷包鲜花等物少了大半,犹豫之后,干脆笑着沖季世文挥了挥手。 扔向他的荷包鲜花瞬间消失无踪。 林淮长舒一口气:「可算是不用担心被砸破头了。」 三人对视一眼,突然大笑出生。 - 街边茶楼,一满人打扮的女子撇了撇嘴:「原还想着回家央求额娘为我定下状元,没想到竟是成了婚的。扫兴!」 旁边姐妹撺掇道:「即便这状元真成了婚,郡主真想嫁她又有何难度?还不是轻而易举!」 另一人唾了她一口:「你长点儿脑子吧!我可听我阿玛提过,这状元是与川宁侯府结了亲,你且想想,方才那话若传到季家耳中,你父兄会是什么下场?再者说,郡主皇亲贵胄,想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找个二婚头?」 郡主斜睨最开始说话那人:「我竟不知自己在你心中是这等形象,以后可千万别再往本郡主身边凑!」 - 游街结束,林淮从礼部告辞回家。 刚进门,就见季戈瞪着季世文:「林淮好好骑马游街,您说您带着几个叔叔去掺和什么啊?好玩儿吗?」 季世文扭头不看她:「我这不是为你考虑吗?」 季戈无奈:「不过是欣赏美男而已!」 林淮面色微红,咳嗽两声才开口:「夫人,泰山大人出现在街边实是救了我,不然我都担心自己会被砸得满头包。」 季戈闻声回头,立刻走到他身前。 端详片刻后,有些心疼地摸了下他的额头:「难不成那些荷包里面还装了银子?怎么都砸红了?」 季戈赶紧去厨房找热鸡蛋,季世文满眼委屈:「我本是上门找她邀功,谁知竟得了一顿排揎。你替我说说她,不然我以后再干这事儿,可不会告诉她了!」 说完便麻熘逃离了林家。 林淮怔愣片刻,倏地笑出了声:没想到岳丈竟是这么个性子。 季戈拿着熟鸡蛋回来,屋内除林淮外已见不着其他人。 她见状不由吐槽:「我父亲又逃了是吧?多大的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说着上前,拿鸡蛋给他滚红肿的地方。 林淮觉得妻子与岳父之间的相处模式格外有趣,一开始还笑个不停,但慢慢地,季戈温热的吐息落在自己的喉咙、落在下巴和嘴唇,撩起密密麻麻的痒意,让他怎么都无法忽视过去。 林淮忍耐许久,终是在季戈退开的瞬间,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 第14章 贾敏 殿试结束之后有一个月的假期,主要是给外地的考生一个回家的机会,毕竟考生来京之前也不知道考试结果,不可能将妻儿一起带上,但考上进士之后,不管是留任京城还是外派到地方,都至少有三年无法回家,一家人总不好分离太久。 即便是林淮,也要回姑苏一趟。 回去见见继母和妹妹是一部分原因,同时也要回乡祭祖,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 季戈毫无意见,只是需要先回家告诉父母一声。 却不想回到娘家后,季世文问他们夫妻二人:「女婿都考上状元了,难道不庆贺庆贺?」 季戈恍然,她竟忘了这点。 回头看了林淮一眼,发现他对此也毫无概念。 韩夫人无奈:「到底年纪还小,不懂人情世故。淮哥儿这次考得这般好,多少亲友世交等着见你呢,再怎么样,一桌宴席也是要有的。」 季戈与林淮对视一眼,直接道:「也就只有咱们季家和文安侯而已,文安侯一家子更是只有三个人,不用在家办宴席,我到时候直接请大家到醉香楼吃顿饭就好了。」 林淮也跟着点头:「听闻醉香楼菜色不错,京中许多人家都是在那儿请客。」 韩夫人看着两人,简直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两个竟真只打算请我们季家与文安侯府的人吃饭?」 说完看向季戈:「淮哥儿就算了,你往日不是挺聪明的?」 季戈愣了下,明白了韩夫人的意思。 她看向林淮:「母亲的意思是,想要将季家的姻亲也请来为何庆贺一番。只是若请了季家,变不好厚此薄彼,约莫还要将文安侯府的姻亲请来。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林淮并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是以有些犹豫。 韩夫人赶紧劝道:「季家姻亲虽不是每个都在京城举足轻重,但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与他们接触对你以后有不小的好处。」 林淮仍有些牴触。 韩夫人嘆道:「你这孩子,大家都是亲戚,难道还能把你吃了不成?趁此机会见上一面,以后遇到也免得出现误会不是?」 京城权贵行事向来嚣张,还真要预防一下「大水沖了龙王庙」。 于是,季戈与林淮对视一眼后,直接答应了下来。 但季戈与林淮如今住的地方只是个两进小院子,他们夫妻二人住在里面倒是刚刚好,甚至还有余裕,可用来请客却万万不能。 季戈看向韩夫人:「娘,借我们一个园子呗?」 京城权贵多,却并非每个都是有钱人;即便有钱,家里的园子也不一定适合请客。故而京中有不少名声不错的园子开设了出借生意,若有需要,直接拿钱租上一段时间便是了。 第24页 季家名下就有一个打理得格外漂亮,时常出借给相熟人家举办各类宴会的园子。 旁听的季世文立刻就答应下来:「这有什么?女儿随便用!」 韩夫人嗔了他一眼:「你瞎答应什么呢?」 季戈有些惊讶:「娘,你这是何意?」 韩夫人直接看向林淮:「我自然愿意让你们在季家的园子里请客,但据我所知,文安侯府也有两个类似的园子,你们确定在季家的园子请客,文安侯会一点儿不介意?」 这次到底是庆贺林淮中状元,总要考虑文安侯这个林家人的想法。 季戈看向林淮:「要不你去问问文安侯?」 林淮点头答应。 从季家离开后,两人直接去了文安侯府。 一则说明两人不日便要启程回姑苏,二则随口提起想要举办宴会,邀请林季两家在京中的亲友庆贺。 果然,两人说完后文安侯立刻开口:「正巧我家有两个不错的园子,你们若是没有更好的请客地点,不妨直接挑一个。园子里有不少伺候的下人,布置起来也方便。」 林淮自是连连道谢,又问:「不知这园子租赁一日需要多少钱?」 文安侯瞪了他一眼:「都是一家人,何必谈钱?」 林淮迟疑:「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文安侯府难道还缺了你那三瓜两枣?」文安侯直接定下此事,「我让如海带上你们两个去那两个园子看看,选好后与如海说一声便是。」 林淮不好拂了他好意,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又在文安侯府待了片刻,便在林海的带领下去了文安侯府名下的两个园子。都看过后,定下了春花更娇艷的园子。 之后便是好几日的筹备工作。 因为府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淮便也跟着季戈一起忙碌起来,宴会当天的菜色、节目与娱乐活动等,也都是两人一起商量定下。 眼瞧着准备得差不多了,林淮派人问过文安侯夫人与韩夫人,亲自为每一个客人写下了独一无二的邀请函,并在宴会开始前两日派人送到了客人府上。 很快,到了宴会这日。 两人昨晚便早早睡下,今早宵禁刚解除便启程来了园子这边。 季戈负责接待女客,林淮则在门外招待男宾。 一开始都是熟人,文安侯一家三口并季家所有人知道两人没什么帮手,都早早赶来帮忙。 临近中午的时候,两家姻亲才陆续上门。 韩夫人的娘家兄嫂带着两个与季戈年龄相当的少年上门,见到林淮后满眼赞嘆:「妹妹眼光着实不错,为戈儿挑选的夫婿真是一个更比一个好。」 林淮被夸得面红耳赤,用尽全身气力才没当场出丑。 之后又是其他几位婶子的娘家,尚且在世的老夫人娘家,乃至于已经故去的季戈祖母娘家也派了人过来。 这些人家大多武将出身,也许不如季家显赫,却都是很不错的人。 唯一不好的是,他们向来有话就说,其热情直率的说话方式叫林淮这个更多与文人打交道的书生略有些无措,招待客人的过程中被打趣了好几次,让他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 总感觉,脸皮都变厚了不少。 女眷大多与季戈认识,虽然不太熟悉,却也适应良好,很快就与她们打成了一片。 眼瞧着日头愈发高悬,季戈忙从一众女眷中抽身而出。 她找到丫鬟问道:「客人可来齐了?」 丫鬟犹豫不答。 季戈皱眉:「谁还没来?」 丫鬟往屋内看了眼,小声道:「季家这边的客人都来齐了。」 那便是文安侯府那边的客人没来? 季戈回头扫了眼,文安侯一家是早早来了的,文安侯夫人的娘家在外地,不来也实属正常,那么没来的便是…… 「荣国府的客人还未到?」季戈面色有些不好看。 丫鬟点头:「可要奴婢去门口看看?」 季戈干脆带着人往园子大门走:「我亲自过去问问。」 若荣国公府接到帖子后没派人说要来,她自然不会在意,但既然在接到帖子的第二天便特意派了人到她家说了今日会到,季戈作为主人家总不好不管。 季戈带着丫鬟绕过湖泊,径直去了门口。 林淮正与大哥季钺、林海一起接待客人,见她过来有些惊讶:「夫人怎么出来了?」 季戈上前看了眼名册:「荣国府的人一直不到,我来看看。」 季钺好奇:「荣国府也要来?」 林海有些不好意思:「荣国府早年与文安侯定了亲,许是定亲时间太早,季钺兄以前又在边关生活,所以不知此事。」 季钺视线落在林海身上:「文安侯怎么给你定了荣国府……」 的姑娘? 话说到一半,他敏锐听到马车行驶的咕噜声,瞬间住嘴。 回头看去,果然见到两辆画着贾家族徽的马车停在了园子门前。丫鬟打开车帘,一位年轻姑娘从中走出,只是一个侧颜便看呆了旁边候着的下人。 季钺恍然大悟,戏嚯看向林海:「恭喜如海兄弟喜得娇妻。」 林海不好意思地笑笑,视线却一直黏在刚落地的少女身上,只是在对方抬眼相对那一剎,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迅速低下了头。 第25页 他不曾看见,少女在他低头那刻羞红的脸。 季戈将两人神色收入眼底,兴味盎然地伸手捅了下林淮的腰:「你未来弟妹,怎么样?是不是郎才女貌?」 林淮无奈:「确实登对。」 只是在心底,他却忍不住嘀咕:但还差了你我两分。 季戈不知他想法,好奇地看向马车。 姑娘落地不久,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也下了马车。 车夫在林家僕役的引领下,拉着马车往角门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才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对看起来二十多岁,相貌同样出色的年轻夫妻。 几人来到门口,中年妇人视线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才笑着同与林海有几分相似的林淮说道:「你便是今科状元郎吧?果真生得仪表堂堂,让人见之忘俗。」 林淮忙道「谬赞」。 林海笑着开口:「国公夫人安,门口嘈杂,还请入内休息。」 荣国公夫人史氏笑道:「先不急。」 说完回头看向少女与儿子儿媳,「你们快过来见见人。」 三个年轻人立刻上前。 史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女儿,在姑娘中排第四,你们唤她四姑娘便是。旁边是我次子贾政和二儿媳王氏,政儿喜爱读书,与状元郎许是有不少话聊;王氏爽朗,与状元夫人应也能相处融洽。」 又将林淮等人介绍给自家晚辈认识。 两方互相见礼,因客人都到齐了,便一起进了门。 走到一半,众人分道扬镳。 季戈带着贾敏、王氏与史夫人一起去了女眷那边。 第15章 林家 女眷聊天向来是已婚的凑一堆,未婚的年轻姑娘凑一堆。 但季戈是主人,不能忽视了任何人。 又因为已婚夫人那边有韩夫人等人帮忙招待,季戈到那边小坐片刻后,便直接来了年轻姑娘这边。 只是她在京城没生活多久,虽然与在场众人都见过面,却实在称不上熟悉,她们谈论的话题季戈也插不上嘴,所以打过招呼之后便干脆坐到一边听她们闲聊吃瓜,顺便了解京中情况。 贾敏蕙质兰心,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各家夫人八卦上面。 头一个,她便提到了镇国府:「说起来,你们听说镇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了吗?」 话音刚落,其他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了季戈。 毕竟季戈被镇国公府退婚一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众人虽然好奇,却也担心得罪了她这个主人家。 季戈主动开口:「四姑娘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事儿赶紧说来大家听听。」 众人好奇转头,看向了贾敏。 贾敏失笑:「倒也不是多新奇的事儿,你们派人到镇国公府附近打听打听,一准儿能知道他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都两耳不闻窗外事,故而不知道而已。」 「我今日会拿出来说呢,还是因为此事与状元郎有几分关系。」 其他人一听,愈发好奇起来。 贾敏并不吊人胃口:「你们应当听说镇国公的嫡长孙前些日子外出的时候,不小心被马撞断了腿的事儿吧?当时好些人都说他倒霉来着,他家却不知为何,笃定是有人暗害了他。」 「只是当时春闱临近,没人在意他的话而已。」 「我原以为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此事儿再掀不起半点儿波澜,谁曾想就在殿试结果出来的次日,我们便听说了镇国公的嫡长孙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原本好好将养可以恢复的双腿,竟已经严重到了可能会残疾的地步。」 「他父亲赶紧入宫请了位胡姓太医为他看诊,却也不知为何,那太医诊治一番后病情似乎愈发严重了。」 这时有人插嘴:「我知道这位太医,他没什么本事的。」 在场众人中有不少家世不错,可以拿长辈名帖入宫请太医的,见状纷纷看向说话的姑娘。 那姑娘担心得罪了太医,有些含糊不愿说:「你们只需要知道,以后入宫请太医的时候,千万避开那位姓胡的就好了。」 众人连连点头,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贾敏又道:「镇国公府的那位公子在治过之后,原本还能动弹的双腿竟变得有些麻木,似乎失去了部分知觉。这发现将镇国公府的人吓得不轻,赶紧入宫求皇上,将太医院的院判请了回来。」 「院判医术高明,倒是很快将他的腿治好了,但我听说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后遗症? 贾敏却没满足众人好奇:「至于我为何说此事与状元郎有关呢?便在于这位公子不但出事儿的时机过于凑巧,且之后镇国公府的下人在外行走的时候,还传出了状元郎名不副实的谣言。」 在场众人都与林淮沾亲带故,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之前镇国公府无故退婚,我便觉得那家人不是好的,谁曾想他们竟然不讲究到这份儿上!朝廷那般重视科举,若状元郎没有真本事,谁敢点他做状元?」 「镇国公府这是诽谤,就算拿到皇上面前分说,也不占理!」 「就是,定是那镇国公府上下生了嫉妒之心,否则哪儿会传出这般离谱的谣言?」 …… 众人义愤填膺地声讨许久,愕然发现季戈竟不曾开口。 她们回头看向季戈,心中惴惴不安。 第26页 季戈不急不缓道:「诸位实在不必在意此事,此谣言定然流传不久的。即便镇国公府发现,也会第一时间追究传播谣言之人的责任。」 见众人不解,她悠然笑道,「毕竟这状元之位,可是陛下当着所有考生的面儿亲口定下,不容他人质疑。」 所有姑娘还不知此事,闻言瞪大了眼睛。 贾敏跟着开口:「正是如此,牛家伯爷当天下午得知此事,晚上便将人揪出,将人狠揍了一顿,直接赶出了镇国公府。」 其实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她与父亲闲聊时,曾怀疑过牛曜诸春闱前那次受伤确实是被人暗害了,且这个怀疑对象……她与父亲都锁定在了季家人、林淮夫妻和文安侯等人身上。 毕竟在牛曜诸意外发生前,京城还发生过一桩一模一样的意外。 受害者,正是林淮夫妻。 虽然两人没受伤,但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还差点儿影响到了之后的春闱,怎可能没有一点儿表示? 季戈回头,正好与贾敏视线对上:「怎么了?」 贾敏顿了下,摇头:「没,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季戈失笑,没有多问。 瞧着日头快要起来了,季戈起身告辞,去准备今日的午膳了。 如今不过四月末,众人环坐在假山流水之间,处在花草围绕之中,春风轻抚脸颊,阳光倾洒而下,不冷不热,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考虑到众人口味,今日的膳食是直接请的醉香楼的大厨上门烹饪。 几乎是饭菜刚入口,客人们便吃到了厨子的身份。 贾敏与季戈坐在一起,好奇问她:「我听闻醉香楼为保证自家膳食独一份的地位,向来不外借自家大厨,偏他家背后的主人又身份神秘,至今没人知道是谁,想托人情都没有办法。林夫人是如何说服醉香楼将大厨借给你整治出了这么一大桌美食的?」 季戈冲着她眨眨眼:「这是秘密。」 贾敏失望地哼了一声,但到底知道分寸,并未为难季戈。 反倒是季戈被她傲娇的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透露了半句:「你以后若有需要找我便是,我可以帮你借人。」 贾敏瞬间笑靥如花:「好姐姐,敏儿最喜欢你了。」 - 饭毕,所有人又一起看了几齣戏。 戏是季戈特意找来的戏班子最新编排的剧目,故事曲折离奇又洒足了狗血,因在场众人均未看过,很快便沉浸到了故事当中。 直到绚烂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所有人才依依不捨告辞。 一场宴会可谓是宾主尽欢,为季戈揽尽了口碑。 这之后,季戈便时常接到当日客人送来的邀请函,可惜她即将与林淮启程回姑苏,只得无奈拒绝。 终于到了启程这日。 季戈与林淮二人乘上马车,带着家中奴僕并许多行李前往码头。 因为京杭大运河的存在,从京城到姑苏的行程并不难捱,没多久,他们一行人便抵达了姑苏。 季戈与林淮站在船头,船刚靠岸便听见有人在喊「有容」。 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两个年岁与林淮相当的年轻人正站在码头上,冲着他们的方向挥手。 林淮激动介绍:「我在家中行二,那是大伯家的大哥林潮和五叔家的四弟林洋,三叔有个女儿,年龄比四弟还要小一岁,等回家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季戈点头,抬脚跟着林淮往船下走。 那两人见到林淮后一脸兴奋,视线落在季戈身上时笑道:「这位便是弟妹了吧?弟妹好,我是有容的大哥,你跟着他叫便是。」 季戈笑着喊了一声:「大哥好。」 林潮见她落落大方,半点儿不侷促,心中对这位弟妹的评价拔高了不少。 他不由看向林淮:「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 林淮笑着应下:「我确实撞了大运!」 林潮有些惊讶地看了季戈一眼,却很快撇开头,担心冒犯了她。 但因林淮这话,林潮对季戈的态度不由慎重了许多。 老四林洋尚未成婚,尚有些青涩,并不敢看季戈,快速介绍了自己身份后便落在两位兄长身后,只当个安静的倾听者。 初次见面,季戈对林家人的印象还不错。 就是等踏进林家大门,与所有林家人都见过面后,季戈突然就对原着中「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这八个字的情况,有了具体的印象。 林家在姑苏也是传承了好几百年的大家族了,据说前朝时就有人入朝为官,还爬到了相当瞩目的位置,然而几百年过去,偌大一个林家如今竟只剩下了区区五房人。 这五房,还是将京城文安侯府算在了一起的。 且细究起来,这五房人其实早已经出了五服,放在其他家族,别说如林淮等人一般亲厚了,只怕连陌生人也不如。 林家几房人却处得跟亲兄弟似的。 也就文安侯府常年居住在京城,才与姑苏的四房林家人生疏了。 若季戈仍生活在前世,许是不理解这情况,但…… 其他不说,季家一个本朝开国从零发展起来的家族,季世文这一代就有了八兄弟,到了季戈这代,连同她在内,兄弟姐妹的数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八,以后各自成婚,这数量定然还会翻倍增长。 第27页 但林家呢?几乎代代单传。 大房四房五房各有一个儿子,三房只一个女儿,林淮的父亲运气不错生了一儿一女,但两兄妹的年纪也差了足足十岁。 突然就觉得,季家也是个大家族了呢。 族长夫人听完季家情况后,眼睛歘一下就亮了:「好好好,季家枝繁叶茂,孩子个个成才,这才是兴家之兆。以后与有容好好过,日子定然差不了。」 第16章 送妾 不止是族长夫人,其他几位夫人听了季戈家庭情况后,同样对她态度大变,热情了不知多少。 季戈几人的热情包围,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没多久,林淮便前来解救她了:「诸位伯母婶婶,侄儿与夫人还要回家收拾行囊,便不多留了,过两日安顿好了,侄儿再带着夫人前来拜见,伯母婶婶不嫌打扰才好。」 族长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不打扰不打扰,我巴不得你们多来。」 其他人纷纷点头。 林淮笑着应是,带着季戈准备回家。 族长夫人有些欲言又止,但想着两人带回来的僕役与行李,到底掩下了脸上神色,笑着将人送到了门口。 季戈注意到她一闪而逝的表情,出门后若有所思地问道:「今日怎么没见着母亲?」 林家人少,一次便见完了。 就连三叔家那位略有些病弱的独女林溪,季戈方才也短暂地见了一面,并打了招呼,怎么林淮的继母反倒不见人? 林淮似乎不知情:「母亲没来?妹妹呢?」 季戈摇头:「也没见着人。」 林淮一下便皱紧了眉头,同时心里闪过无数猜测。 季戈忙道:「许是母亲生病了呢?」 林淮扯了扯嘴角,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家的步子比之前急促了不少。 季戈无奈,只得跟着加快脚步。 两人很快来到家门口。 本以为回家后迎接他们夫妻二人的会是已经打扫干净的房间,以及色香味俱全的晚膳,然而等他们来到门口,却只看见他们带回来的丫鬟等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若有路人经过,还得往两边站给人让路。 季戈看着紧闭的门扉,略有些茫然:「母亲……不在家?」 他们提前了好些天就托人带回了回家的准确时间,林家其他人也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怎么……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赶来:「淮二爷,族长让小的过来告诉您,二太太与大姑娘昨日晌午回了娘家。族长问您身上可有钥匙,若是没有,今日便暂且到族长家歇下,明日再回家整理。」 林淮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季戈也有些不大高兴,但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 她看向林淮:「你身上可带了钥匙?」 林淮不愿让季戈看到自己发火时面目狰狞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自然是有的,我这便找找,还请夫人等我一会儿。」 季戈伸手抓住林淮的手,捏了几下,这才松开。 林淮的心情奇异地好了不少,很快从行李中找了一串儿钥匙出来,并当着季戈面儿打开了们。 进门后,屋内毫无人气。 林淮被气笑了:「母亲回娘家,总不能将家中老僕也带走了吧?」 他家虽然在父亲去后江河日下,但靠着族长也保住了不少家产,即便几年过去用了不少,但四五个个扫撒做饭的僕人还是请得起的。 可如今,屋内竟不见人影。 那小厮垂下头:「回淮二爷,二太太回家前给家中僕人放了假。」 林淮家中有一个粗使婆子,主要负责打扫房间与院子;一个浆洗婆子,负责全家衣物的清洗;再有厨房的一对夫妻,便再没有了。 为了省钱,几人都是签的活契。 且他们在姑苏有自己的家人,平日并不住在林家。 薛夫人与林泠身边倒各有一个丫鬟和嬷嬷,却是用自己的钱请的,林淮也从未将她们当做林家的僕役。 丫鬟和嬷嬷必然是跟着薛夫人母女回了娘家,其他僕役又放了假,可不就没人了? 薛夫人绝对是故意的! 林淮已经气糊涂了,偏想骂人,还得顾忌头顶的孝道。 季戈不知该如何安慰林淮才好,只能给他留一个独立调整情绪,自己则叫走族长派来的小厮出了门。 她直接开口:「你回去见了族长,便说屋子也已经打开了,我们这次还带回了厨子,丫鬟婆子也有好些个,生活完全不成问题,就不到大伯家叨扰了。代我们夫妻二人向大伯道声谢,劳烦他惦记。」 小厮得令,这才告辞离开。 季戈原地站了一会儿,进门越过林淮去清点行李。 半晌,林淮心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他来到季戈身边:「你第一次回家,不知道家中布局,我这便带你到处转转。」 季戈笑道:「还是先告诉大家你我的卧房,还有厨房在哪儿吧。」 林淮拍了下额头,懊恼道:「是我忘了。」 好在林家不大,这屋子也就三进而已,为下人指明卧室与厨房后,季戈也将宅子的布局弄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再随着林淮转了一圈儿,便彻底清楚了林家每个人的住处。 薛夫人带着林泠住在后院,林淮则独自一人住在正房。 第28页 逛完后,林淮带着季戈去了书房。 两人这次带回来了不少书,都是林淮临行前特意到文安侯府亲自抄写的古籍孤本,对林家其他准备走科举的人颇有好处。 季戈与林淮整理妥当,准备明日一一送去。 不久,丫鬟过来叫人:「淮二爷,淮二奶奶,晚膳准备好了。」 两人便放下手中书籍,去了中堂用饭。 之后回到书房继续整理书籍,再散步片刻,便回房洗漱准备休息。 再说薛家这边。 林泠昨晚突然被母亲叫走,说要回薛家小住几日之时便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等发现母亲竟是给家里所有僕人放了假后,更觉得她形式诡异。 只是她当时不知内情,只能小心找到厨房的六伯夫妻,让他们无事多回林家看看。 如今一日过去,状元郎回乡的消息都在薛家传遍了,林泠才终于知道了母亲昨日一番行为到底所谓何事。 可林泠怎么也想不通:「母亲,您提前知道了哥哥回家的日子,不留在家中等候便罢了,怎么还突然决定回娘家?不止如此,竟还给家中僕役都放了假!您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薛夫人斜睨了她一眼,冷笑:「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林泠急了:「您不是一直想让哥哥当我们母女二人的依靠?您这般做法,就不怕得罪了哥哥,叫他以后再不认您这个母亲了吗?母亲,您听女儿一句劝,咱们赶紧回家给兄嫂赔个不是,兄嫂都大度,必不会与您计较的。」 薛夫人却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般,一下就火了:「他何时将我当做母亲了?得罪就得罪,反正他以后不管留在京城还是外放做官,都不太可能再回到姑苏,他那老婆也不会允许我们母女前往京城。」 「就算得罪,以后大家分隔两地,他还能将我吃了不成?」 林泠都傻了:「母亲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即便久居深闺,都知道哥哥考中状元之后,林家在姑苏的声望提高了不少,姑苏本地的官吏豪强也对他们客气不少,就连她们母女二人都因为哥哥考中状元受到了更多礼遇,出门在外都安心了不少。 她们从哥哥身上得了这么多好处,怎么落在母亲口中,一家人竟似恩断义绝了般? 薛夫人却从林淮彻底脱离自己掌控开始,便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了,闻言也只是挑了挑眉:「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不好?这不正是林家族长和林淮那臭小子真心期盼的?」 林泠张嘴,可您这像是希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但她的话没说出来。 因为就在刚才,舅妈又一次派人过来将母亲叫走了。 - 薛家嫂子看向小姑子:「上次同你说的,将你哥哥那庶女安排给林淮做妾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薛夫人满脸烦躁:「我薛家的姑娘又不愁嫁,何必给人做妾?」 薛家嫂子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大房顶了皇商,家里的姑娘当然不愁嫁,可我们二房只是旁支,寻常商人家的姑娘可没那么抢手。」 「林淮考中状元,起步就是从六品,多少人的官职一辈子也达不到?何况他背后还有文安侯府与季家那样的煊赫家族,一个庶女而已,若此事能成,可是咱们家占了大便宜。」 薛夫人下意识便想到自己大好年华,同样被家人送给正做官的林父做继室的事儿,霎时变了脸色。 薛家嫂子见她脸色大变,心道不好,赶紧提起薛夫人最在意的事:「再者,你侄女嫁给林淮后自然与你一条心,到时候吹吹枕边风,你还担心林淮不接你去京城享福?」 薛夫人眉心一跳,深深看了眼嫂子:「我会认真考虑的。」 薛家嫂子只当她答应了,忙乐呵呵地开口:「应当的应当的,你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说服林淮那妻子。」 薛夫人扯了下嘴角,直接起身告辞。 薛家嫂子并未留客。 薛夫人一路疾行,刚回到屋子便砰一声将门摔上:「薛家姑娘给林家人做继室还嫌不够跌份儿,竟还想送去给林淮做妾?什么东西?!」 林泠腾一下起身:「母亲,您没答应吧?」 薛夫人瞪了她一眼:「我是那种人?命人收拾好行李,咱们即刻家去!」 第17章 警告 可惜等母女二人将东西收拾好后,金陵的宵禁时间就到了。 两人只能留在薛家。 等到次日,薛家嫂子再次上门。 林泠昨晚已经详细问过薛夫人详细细节,故而对眼前这位想将舅舅的庶女送去给人做妾的舅母没什么好感。 担心她缠上薛夫人,林泠直接迎了上去:「母亲仍在休息,舅妈有什么事儿只管告诉外甥女,我定当一字不漏地为您转达。」 薛家嫂子尴尬一笑:「还是不了,我下午再来找姑太太吧。」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倒不是她怕了一个晚辈,只是她这外甥女也不知被林家怎么养的,不但通身书香气,还带着几分清高孤傲之感,让她不敢在林泠面前造次。 林泠目送舅母离开,回头找到薛夫人:「母亲,您真愿意今日启程回姑苏?」 薛夫人白了她一眼:「不然呢?等你舅妈硬将女儿塞给我?」 林泠见她有些生气,赶紧赔礼道歉。 第29页 薛夫人哼了一声,倒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但我们暂时不能走,我已让人去打听你舅舅行踪,等人回来再做安排。」 林泠顿了下,小声提醒:「您是打算和舅舅告辞?」 不等薛夫人回答,她又道,「可您真的确定,等您与舅舅告辞之后,真能顺利回到姑苏?」 她可不相信,舅妈的想法舅舅半点儿不知情。 舅妈会这样做,多半是舅舅默许。 薛夫人比她更清楚:「你以为我们不找你舅舅告辞,你舅舅和外公就不知道我们准备离开了?我是让人去问清楚他何时出门。」 林泠一愣:「您对娘家不是很……」 自豪吗? 怎么如今听着,好似对薛家防备到了极点? 薛夫人眼睛看着大门,随口说了一句:「你以为,我是当初为何嫁给你父亲?」 联姻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虽然常见,将女儿嫁出去做人填房也不算多稀奇,但一则薛家并非小户人家或穷苦人家,二则林父不只是个鳏夫,还有个已经长成的儿子。 薛夫人最懂权衡利弊,当初定下婚事前可闹过不止一次。 不久嬷嬷归来,母女二人立刻带上行李离开。 门房有些惊讶:「小的并未收到姑太太与表姑娘离开的消息?」 薛夫人盛气凌人地瞪了他一眼:「我回家还要通知你?」 门房吓了一跳,赶紧将门让出来。 薛夫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女儿,直接乘上马车离开了薛家,从金陵回了姑苏。 - 季戈与林淮早起习武一个时辰,才开始洗漱吃饭。 用饭途中,林淮提起今日安排:「我离开姑苏许久,连婚宴也不曾邀请昔日同窗出席,故而今日准备在酒楼邀诸位同窗叙旧,同时将夫人介绍给他们的夫人认识。」 林淮的同窗基本都在十三四岁定亲,十五六成亲,最迟也会在考中秀才后定亲成婚。 林淮成婚晚,其实是特例。 季戈点头:「没问题。可定好了酒楼?若是没有的话,我记得姑苏也有一家醉香楼?不妨直接定在那儿吧。」 林淮苦笑:「因为京城醉香楼过于出名,时常有王孙公子光顾,所以江南一带的醉香楼便格外容易吸引客人豪掷千金。饭菜溢价严重都是其次,主要还是位置,一般人根本订不着。」 他顿了顿,道,「若无意外,醉香楼的桌位已经订到了一年后。」 江南富裕,这一代的豪商富贾格外多。 商人有钱,会本能地追求权势。 想要当官儿当然没那么简单,但附庸风雅、追逐官员喜爱之物、追捧京城潮流等行为却没什么难度。 撒钱就是了!大把的! 于是这个在京城都很有名气的醉香楼,便走入了江南富商的视野。 季戈闻言挑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愉悦。 她略带两分得意地开口:「你只说想不想,桌位不是问题。」 林淮下意识便想到了上次在京城举办庆功宴时,季戈也是这般轻描淡写地将京城权贵都没办法请到的醉香楼大厨请到了府中办宴。 但他没多想,只以为季戈认识醉香楼的老闆。 犹豫之后,林淮点了点头:「此次一别,尚不知何时才能想见,再见又是否已经物是人非,请大家吃顿好的实属应当。」 季戈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地方安排好了,林淮立刻派人到关系好的同窗家送信。 季戈则先一步去了醉香楼。 等到黄昏时分,林淮也提前去了聚会地点等着客人上门。 天刚暗沉下来,客人便陆陆续续来了。 夫妻二人兵分两路,分别接待了今日上门的男女宾客。 - 季戈林淮二人忙着与旧人相聚,家里自然没人。 林家之前请来的僕役今日倒是来家里看了一趟,发现林淮带着新夫人回家后,忙不迭表示可以立刻回来服务。 林淮拒绝了。 并非迁怒,而是家里已经有了顶替他们工作的人,不妨直接让他们与家人多团聚两天。 而就在这个时候,薛夫人带着林泠风尘僕僕地回来了。 刚到门口,马夫上前敲门。 叩叩叩—— 半天没人应。 往下一看,一把熟悉的铜锁正大喇喇地挂在门把手上。 马夫趴在门上,奇怪地往门缝里面看。 半晌回到马车边:「太太,屋内没有灯光,似乎没人在家。」 薛夫人嗖一下掀开车帘:「没人在家?」 她不敢置信地从马车下来,快速走到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发现门被锁着。 「林淮他长本事啦,竟敢给我下马威?!」 「母亲您说什么呢?」林泠害臊地看了眼下人,「哥哥又不知道我们今日回来。」 「不知道才可怕,他这是打算一直住在族长家等我回来呢!」 「母亲,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了?以前不是那是因为他婚事被我拿捏着,如今榜上高枝儿了,翅膀硬了,自然不再将我放在眼里!」 林泠还想再劝,却见薛夫人已经气沖沖地跑向族长家。 她不敢耽误,赶紧追了上去。 刚到门口,薛夫人不等僕役询问,便将人一把推开直接冲进了族长家:「林淮你给我出来——」 第30页 半晌没人应。 薛夫人更气了,张嘴就要再叫。 正吃晚饭的族长放下碗筷,就要开口训斥。 族长夫人摁住他的手,起身走到薛夫人面前:「弟妹不是说要回娘家小住几日?怎么突然回来,还来了我家?」 薛夫人担心又在她手上吃亏,只是瞥了她一眼,张口就要喊人。 族长夫人拉下脸:「林淮不在,出门会友去了。」 满腔怒火,就这么堵在了她喉咙。 薛夫人都破音了:「出门会友?」 族长夫人冷笑:「淮儿只能在姑苏停留十来天,安排自然紧密。他不但今日要会友,明日还要拜访老师,后日还要拜见当地官员,之后还有他父亲的亲友故旧、家中后续安排、田产商铺的处理……」 「这一件件的,哪样不需要处理?」 「不像弟妹有闲情逸緻回娘家联络感情,出门前还不忘给所有僕人放几天假。」 淮儿正是需要薛夫人这长辈的时候,她却故意跑了。 就这,还想淮儿对她言听计从? 薛夫人被她怼的面红耳赤,意识到自己误会,当即想要离开。 族长却在这时开口:「若非夫人告诉我,我还不知你误会了淮儿媳妇。我今日便明确告诉你,不让你跟着淮儿去京城,早在你想将娘家侄女与淮哥儿撮合到一起的时候,我便已经有了想法。」 薛夫人猛地抬头:「族长你……」 族长冷笑:「若非你的私心,淮哥儿何至于弱冠才成婚?」 「我薛家姑娘百家求,配他还……」 「配秀才当然够,但你扪心自问,」族长夫人戳破她的谎言,「配十六岁的举人够?配二十岁的进士够?还是配陛下钦点的状元够?你拖着他没参加上一届的秋闱,你当我们不知道原因?」 只是读书人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他们不好管而已。 就连这次,若非季戈神来一笔直接榜下将林淮捉了去,这次春闱林淮是否能够成行都是个未知数。 薛夫人气红了脸,正要分辨。 却听女儿惊愕出声:「哥哥十六那年没参加秋闱,是因为母亲?」 薛夫人回头,对上了林泠不敢置信的眼睛。 她张嘴想要解释。 林泠却在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径直跑出了族长家。 薛夫人担心女儿,赶紧追了出去。 族长埋怨:「淮哥儿不是说了,此事不能告诉泠姐儿?」 族长夫人冷哼一声:「愚蠢!你们眼瞎我可不瞎,这世上能管住薛氏的,可就只有泠姐儿一人,她娘家都要靠边站,不让泠姐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谁知道薛氏会对淮哥儿做什么?」 「淮哥儿如今还念着旧情,若再不安分,以后有她受的。」 说完直接坐回位置,继续吃起晚膳来。 族长犹豫一瞬,也端起了碗筷。 第18章 别扭 季戈与林淮可不知道薛夫人已经回了姑苏,是以回家之时发现宅子内灯火通明,还以为家中进了贼。 但屋门是打开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推门而入。 刚到正房位置,两人便听见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季戈不太熟悉,只能听出是一成熟女声与少女声音。 她心里有了猜测,于是转头看向林淮。 林淮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季戈抬脚便要入内。 但没走两步,她便听到了一个非常膈应的词语,停住了脚步。 「母亲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舅舅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哥哥做妾,您不是不答应吗?为何不让我将此事告诉哥哥?」 「只要我不同意,此事就不可能成功,何必告诉林淮?」 薛夫人追着林泠回家后,便与她争吵了一顿,好不容易才因为自己保证以后不再胡来而让女儿原谅了自己,谁曾想,又因为薛家的事情与女儿吵了起来? 她有些烦躁:「告诉他又有什么用?」 「可以让哥哥小心薛家!」 「那可是你外祖家!」 薛夫人对薛家失望,却也很清楚那是自己的娘家,所以即便对薛家想给继子送妾的行为万分嫌弃与牴触,也没想过与他们撕破脸。 「薛家是我们母女唯一的依靠,薛家与林淮关系破裂对我有什么好处?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季戈没那么多的顾忌,直接抬手推开了门。 在两人回头看来的时候,笑着问道:「不好意思,虽然并非有意,但你们两人之前的对话,我们确实都听到了。」 林泠瞬间瞪大了眼睛。 薛夫人则沉下脸,直接走到一旁坐下,闷不吭声。 林淮走进来,看了薛夫人一眼,嘆气。 林泠赶紧上前解释:「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到外祖家去的时候,舅妈确实提出了想要将家中庶女送你做妾的想法,但母亲没有半点儿动摇,一开始就拒绝了。」 林淮愣了下,点头:「我听到了的。」 林泠松了口气。 薛夫人却瞪了她一眼,径直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泠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季戈推了她一把:「气大伤身,你还是赶紧去瞧瞧吧。」 林泠沖她感激地笑了下,立刻追了出去。 第31页 等人走后,季戈看向林淮:「夫君对薛家此举有何看法?」 明明她的语气平静温和,林淮却瞬间汗毛倒竖,总觉得若回答不好这个问题,自己可能会下场悽惨。 他闭嘴思考片刻:「薛家在新朝初立之时便与贾史王三家并列为金陵四大家族,连如今土皇帝般的甄家都无法与之相比,可见其底蕴之深。薛家会同意将女儿送给他人做妾,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也侮辱了薛公门楣。」 季戈挑眉:「只是这样?」 林淮迟疑着看向她:「听闻太子前几次跟随皇上下江南之时,与江南这边的官员豪强时有接触,他们恐怕已经成了太子的钱袋子,这些年赚来的钱财都已经送给了太子。」 「联想贾史王三家除王家次女定给了薛家长房长子外,贾史两家嫡脉已许多年不曾与薛家联姻,薛家与其他三家,至少与贾史两家的差距已大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薛家倾尽全力支持太子也就有了答案。」 「薛林联姻不成却生出这般可笑想法,应也是相同的原因。」 「薛家的情况定已到了不进则退的地步。」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急着抓住林淮这个当下最值钱的潜力股。 季戈惊讶于他对薛家情况推测的精准,但…… 这可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准备再给林淮一个机会:「还有呢?提醒一句,与政事无关。」 与政事无关? 林淮有些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薛家在金陵的名声,薛家姑娘想要嫁给进士许是困难,举人却未必没有机会,他们一定要与林家联姻,许是对林家图谋不轨?」 好嘛,直接拉到家族阴谋去了! 季戈瞪了他一眼:「生得一副聪明样,却是一个呆头鹅!」 说完转身回了卧室,拿着衣服去了耳房洗漱。 林淮站在原地:「???」 难道还不对? - 当天晚上,季戈从柜子里又取了一条被子出来。 林淮洗漱完,便看见季戈已经躺到了床内侧,盖着一床杏色的被子睡得正香。 而床外侧,另外放着一条蓝色的被子。 林淮迟疑片刻,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季戈没反应。 林淮往内侧挪了几下。 季戈还是没反应。 应该睡着了? 林淮深吸一口气,两根手指小心揪住季戈身上被子的被角,轻轻掀开,准备挪到同一个被窝。 可就在此时,季戈突然睁开了眼睛。 其眼神清明平静,哪有半点儿熟睡后醒来的样子? 都被发现了,何必再如做贼般小心翼翼? 林淮竭力维持平静,淡定掀开季戈的被子:「夫人可是身体不舒服?为夫身子暖和,一起睡更舒服。」 说着就要挪过去。 季戈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直接翻身向床内侧,将林淮手中的被角扯落在了身上,而后左右翻滚两下,便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她看向林淮:「好好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呢。」 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 林淮右手举在半空,眼神略带了几分委屈:「……好的吧。」 - 次日起来,季戈刚有动作,林淮便转头看了过去。 季戈略有些好笑:「你昨晚没睡吗?」 林淮眨了眨眼睛,摇头:「只是今日醒得早。」 季戈起身穿好衣服,洗漱过后便叫着林淮到院子锻鍊身体。 以往林淮总要在出门前磨蹭一会儿,今日却多了几分迫不及待,几乎是季戈刚开口,他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季戈:「……」 之后锻鍊身体时,林淮也一改之前摸鱼态度,整个习练武艺的过程都无比严肃认真。 等季戈练武完毕,他甚至表示:「今日状态不错,可以加练。」 季戈看了他一眼,表情无奈。 想着林淮昨晚的回答虽不是她想听的,却没什么问题,她心软拉住林淮的手:「厨房今早做了虾饺蛋羹,我们还是不要辜负美食为好。」 林淮眼睛微微发亮:「夫人说得对!」 一场小小的「矛盾」就此消弭于无形,两人也恢复了之前的相处。 用过早饭,两人先去给薛夫人请安,说明今日安排,而后又去了族长家闲聊片刻,告诉他们今日前往的地点。 族长夫人是真喜欢季戈,拉着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林淮便坐在族长旁边,细心听着族长的叮嘱。 聊着聊着,林淮突然开口:「大伯,我昨晚与夫人闹了别扭。」 族长:「……」 他有些好笑:「你们夫妻闹别扭,难道也要问我意见?」 林淮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将昨晚与季戈间的对答覆述一遍,而后开口:「侄儿自觉自己的回答没什么问题,夫人却并不满意,侄儿想知道原因何在,以免日后重蹈覆辙。」 族长先还不在意,毕竟夫妻间的私事并非他这长辈该知道的。 但林淮一说…… 族长无言地看了他许久,长嘆道:「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林淮:「???」 第19章 定亲 族长好歹与妻子情深几十年,如今彼此虽然已经有了默契,年轻时候却也是慢慢磨合过来的。 第32页 但即便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不开窍。 「对『妾』似乎个什么想法吗?或者说得更简单一点,你有没有想过纳妾?以后如果有人再让你纳妾,比如我,你又要怎么做?」 林淮愣住,终于搞清楚季戈昨晚为何生气。 搞了半天,自己一直在答非所问?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难怪季戈后面不愿搭理自己了。 林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认真思考族长的问题。 看多了长辈们的婚姻关系,林淮心里其实早有答案,让他难得认真思考了一下的,是族长关于他自己让林淮纳妾的说法。 他抬头,正要回答族长的问题。 族长却抬手制止了他:「我可不关心你对妾室是个什么看法,也不关心你以后是否纳妾,这些问题的答案吶,你还是去找真正想听的那个人,亲口告诉她吧。跟我一个老头子说什么。」 林淮失笑:「多谢大伯指点。」 族长无奈摇摇头,抬手指了下正与妻子聊得开心的季戈:「你不是说等会儿还有事?快带着你夫人走吧。」 林淮连连点头,起身走到了大伯母与季戈面前。 族长夫人看了眼林淮表情,见他已不像刚进门时满脸愁闷,忙笑着挥手让他们走了。 林淮迫不及待地带走了季戈。 季戈一头雾水,只得与族长夫人道歉后离开。 路上,林淮主动开口:「我太过愚钝,昨晚竟没想清楚夫人想问的真正问题。今日得大伯提点,终于知道了答案。」 季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有些好奇:「你确定自己真知道我想问的问题了?」 林淮瞬间坐直了身体,认真开口:「我林家本就子嗣稀薄,以往虽也不乏有人为子嗣纳妾,但事实已经证明纳妾除了让家宅不宁外再无其他作用,我姑苏林家的男子已许多年都无人纳妾了。」 他虽未明说,却已经将自己的态度告诉了季戈。 季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笑了笑:「今早不是已经过去了?你怎么还惦记这件事?」 但无疑,林淮的态度让她非常满意。 林淮见状跟着笑:「若我不弄清楚根源,以后再惹了夫人生气又该怎么办?常话说『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任何人的耐心都有限度,我可不愿等夫人彻底失望后才意识到不对。」 感情再好也经不起挥霍,这件事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林淮试着牵住季戈的手,很快被她反手握住。 季戈看着林淮,心想,虽然他看起来尚且只是少年模样,性子却意外的成熟靠谱,让人忍不住心动。 两人相视一笑,彻底将此事翻篇。 两人今日准备依次上门拜谢林淮的夫子,年幼时在私塾读书时候的夫子,和考中秀才后到书院就读时候的夫子。 两位夫子都是看起来便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看向林淮的眼神也满是喜爱与自豪。 他们问过林淮在京中诸事后,都拉着人捨不得放他走。 林淮推拒两三次后,到底碍不住夫子要求,愣是留在两家吃完了饭才被依依不捨的夫子放走。 季戈看着林淮为难的样子,嘴角的笑容就一直没下来过。 两人赶在宵禁之前回了家。 薛夫人与林泠已经休息,两人没有出生打扰,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洗漱完便躺在了床上。 之后接连十余日,夫妻二人的行程都是这般忙碌。 虽然累了些,但能避免与薛夫人打交道,倒也是件好事儿。 毕竟薛夫人怎样都是林淮继母,不好与之起了冲突。 薛夫人似乎对现状很满意,并未过来打扰。 直到两人快要启程回京的前两日,季戈正与林淮商量该将林家哪些物件儿带去京城,才听到薛夫人有事找他们。 季戈看向林淮。 林淮想了想:「我们都要走了,还是去看看吧。」 季戈无所谓,点了点头。 两人放下手中事务,一起去了薛夫人所在的屋子。 薛夫人见两人来了,暗自松了口气:「知道你们两人最近忙,本不打算打扰你们。只是今日薛家来信,说是薛家长房长子与王家次女的婚事前些日子正式定下了,今日下聘,想邀请你过去充充门面。」 薛家长房长子在金陵也算小有名声。 他年轻时候博览群书,也曾得过童生功名,在读书人当中相当吃得开;性子又豁达开明,与一众世家公子关系不错;而且放得下身段,在三教九流中也有三两好友,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个响噹噹的人物。 按照他的天分,也许进士难考,秀才却绝无问题,举人也未必不能在而立之前搏一搏。 可惜薛家长房不但是皇商,还是皇上在江南的耳目。 偏他父亲糊涂不争气,薛家皇商资格都快要弄丢了,他也只能放弃学业回家主持大局。 林淮也曾听说此人名声,对他也有几分结交之心。 但问题是…… 前脚才发生了薛家二房打算将庶女送他做妾的事儿,他这种时候怎可能过去? 他委婉拒绝道:「最近忙着收拾行李,只怕不方便。」 薛夫人瞪了旁边站着的林泠一眼,哼道:「长房如今是长子当家,今日是他结定姻缘之盟的大日子,二房万万不敢在今日闹出事端。再者王家长女已嫁进了荣国府,今日贾史两家也会到场,有他们镇着,就是你借给二房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多事儿。」 第33页 虽然薛夫人语气不好,但这话确实打消了他的顾虑。 林淮看向季戈:「夫人可有兴趣?」 季戈一顿:「去看看也好。」 若无意外,今日定亲的这对年轻男女就是红楼薛宝钗的父母,他们定亲的场面,她还是挺有兴趣的。 林淮回头:「劳烦母亲明日启程时叫我们了。」 薛夫人将二人反应看在眼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林泠扯了她一下,薛夫人才道:「你们今日早些睡,明早我起床后立刻命人前去知会你们。」 第20章 双更 次日一早,季戈与林淮二人便与薛夫人母女一起从姑苏出发,去了金陵薛家。 金陵城就那么大,为了方便官兵巡逻,许多有钱人家都住在一起。 贾史王薛这四个从开国初就存在的家族,彼此的住处自然也是紧挨着的。 是以林淮季戈二人抵达薛家便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王家就在薛家隔壁街上,有心看热闹的宾客大可以直接跟在薛家长房长子下聘的队伍当中,一起到王家做客。 许是真的看重林淮,薛家长房长子在启程前来和他打了招呼。 还特意邀请林淮,一起与他前往王家。 林淮看了季戈一眼,笑着摇头:「还是不了,既然相隔不远,我与夫人便同其他客人一起到王家去看个热闹便是了。」 薛家长子似乎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 很快,薛家下人便抬着几十台聘礼,吹吹打打地朝着王家去了。 林淮与季戈跟着其他客人,一起去了王家。 王家提早得知此事,等将薛家长子并聘礼等迎进王家后,也留了管家引着他们这些薛家的客人进了门好生招待。 林淮与季戈缀在最后。 进门后,两人分别去了男宾女客当中,只当自己是吃瓜群众。 说起来,金陵四大家族当中其实一开始贾史王三家的老祖宗都有爵位,只是如今几十年过去,各家现状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别—— 贾家两位国公,宁国府的爵位直接降到了一等将军,荣国府却靠着贾代善保住了国公的爵位; 史家爵位略降了一等,但季戈听父亲说,史家小一辈中三兄弟都是有本事的,老三本事最强,老大次之,老二也比寻常勛贵家的嫡长子强了不少; 王家则爵位已经传到头了,不但小辈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如今也因为朝廷收回了伯爵府的宅邸而只能举家搬回金陵; 薛家一开始就没有爵位,是四家人中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住在金陵的家族,又因这代家主本事太过不济,如今在朝中已经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了。 贾史两家先不提,王薛两家这次联姻却非常重要。 因为薛家需要藉此与贾史两家搭上关系,而王家也需要靠着薛家在的人脉,插手海外的生意。 媒人开始唱礼:「活雁一对,同心结一对,环佩一对……」 季戈看了眼几乎将薛家院子摆得满满当当的聘礼,意识到这一环节许是还要耽误很长时间,心里微微有些后悔。 她想了想,派人与林淮说了一声后找到王家管家,询问是否可以去看看今天的女主人。 这要求倒不冒昧,管家自己便能拿主意。 他问明季戈身份后,立刻便带着人去了后院儿,找到王家二姑娘后为二人做了介绍,这才起身离开。 季戈本是好奇薛宝钗的父母是什么样子。 今日见过后,只觉得这对未婚夫妻果然是能生出薛宝钗的人来,学家长子仪表堂堂、端方疏朗,王二姑娘也生得花容月貌、温婉柔美,若能站在一起,只怕不少人都要贊上一句「郎才女貌」。 但她不曾想到,今日还能买二赠一。 季戈刚与王二姑娘互相见礼,便听有人一串儿爽朗笑声从门外传来,等人循声望去,竟见一明艷大方的妇人走了进来。 原本有些尴尬的王二姑娘高兴起身,抓住对方的手便引到了季戈面前,并略带两份娇怯地为季戈介绍:「季夫人,这位是我长姐。她听闻我即将定亲,特意带人赶回了金陵。」 季戈笑笑,尚未说话,便听对方笑着开口:「我方才进门便想问,这世上怎会有生得这般标緻的人物?我平生也就见过两次而已,偏还觉得夫人有些眼熟。」 「如今听了妹妹介绍,可算知道了源头。」 「不知林夫人可还记得我?」 季戈笑着点头:「王夫人,许久不见,你愈发光彩照人了。」 王夫人自来熟地抓住季戈的手,又拉住了王二姑娘,一起坐到了旁边椅子上。 王二姑娘好奇:「姐姐与季夫人认识?」 王夫人笑答:「可不是?状元郎离京之前办了场庆功宴,太婆婆身子不爽利,大嫂肚子里又怀着孩子,我这才捡了便宜,得以随着婆婆一起参加。」 她并未多提宴会,又看向季戈:「夫人简直是神仙般样貌品格,我往日虽也自恃美貌,却也不过一介凡俗之人,可不敢在仙女面前造次,你可不要折煞我了。」 这一串串的彩虹屁,但凡季戈定力不强,只怕早已迷失其中。 但即便季戈没犯迷糊,此时对王夫人的好感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原着带来的些许恶感在如此鲜活的真人面前,也瞬间沖刷不见。 第34页 她打趣道:「夫人谬赞了,我与你相貌不过伯仲之间,若再这般夸耀于我,我都要忍不住怀疑你是否想要学那王婆自夸了。」 季戈并非夸张,而是事实如此。 两人第一次见面之时,季戈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贾敏与史夫人身上,她作为儿媳一直低眉顺眼地跟在史夫人身后,是以并未给季戈留下太深印象,但到了她娘家,甫一照面便可知她相貌绝不逊色于原着中的神仙妃子,且性子爽利大方,也与王熙凤如出一辙。 这个发现倒是让季戈更为惊喜,语气也多了几分亲近。 话都说到这儿了,王夫人自然不好继续夸奖季戈相貌,且今日主场本就是王二姑娘,她与妹妹关系不错,自然不会喧宾夺主。 季戈看向王二姑娘。 可惜她性子与王夫人截然相反,几乎是与季戈刚对上眼睛,便慌里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王夫人在旁看着,皱了皱眉。 但对上王二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她也只能开口吸引季戈注意力。 季戈并不在意,顺着她的话便说了下去。 一直到下聘结束,季戈才起身告辞,与林淮一起离开了王家。 又去薛家坐了一会儿,小夫妻便再次选择告辞。 薛家长子想要挽留,还给薛夫人使了眼色。 不料薛夫人直接撇开头,半点儿没有帮忙的打算,让薛家长子看得眉心一跳,神色也有了变化。 季戈忙开口:「我们不日便要启程回京,可回到姑苏这么久,却一直没腾出时间去见三叔,如今都来了金陵,总是要小住一两日的,若过门不入,三叔就该怪我了。」 薛家长子眼神一闪,这才没再挽留。 薛夫人母女准备留在薛家,明日一早启程回姑苏。 两人便提出告辞,直接去了总督府。 刚到总督府门口,便见季锦百无聊赖地斜倚在门框上,正与门房侍卫等人闲聊八卦。 听到声音,季锦立刻回头。 认出林家马车后,他当即冲到了马车前,掀开车帘便冲着里面哀嚎:「姐,你可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担心爹会亲自跑到门口来等人!」 季戈失笑:「胡说什么呢?三叔可没这么糊涂。」 她正要跳下马车,就见先一步落地的林淮正冲着自己伸着手。 季锦见了,立刻瞪大眼睛:「姐夫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姐本事可厉害,除了排头几位兄长,我们兄弟就没一个能打得过她的。你这样的,我姐一个能打十个!下马车这种小事对她而言,还不如打蚊子难,你这是在小瞧我姐知道……」 吗? 季锦低头,看着季戈搭在林淮掌心的右手,满脸的怀疑人生。 他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揍人就跟玩儿一样的八姐呢?眼前这人是谁?莫不是被人替换了? 还是说…… 季锦疑惑地歪了歪头:他错过了什么? ==·补更·== 季戈扫了季锦,嗤笑:「等你年中成婚就懂了。」 季锦如今还是个不懂感情滋味儿,满脑子玩闹打架上阵杀敌的嫩瓜秧子,能懂个什么哟。 她下了马车,正要与林淮说话,却不想他竟面色微红。 季戈:「???」 她刚才说什么了? 林淮咳嗽两声,干脆抓住了季戈的手看向季锦:「九弟,还请前面带路。」 季锦正对自己未来可能变得和姐姐一样「矫揉造作」而后怕,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都多了几分牴触,闻言哼了一声:「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才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说完转身便跑进了总督府。 林淮有些担心:「九弟可是生气了?」 「没有的事,他就这性子。」季戈顺势牵着林淮往里走。 季戈与林淮二人能成婚,也多亏了季世武夫妻,是以这次两人这次上门除了探亲,也是为了道谢。 季世武夫妻却道,他们两人能好好过日子就是对他们的答谢了。 尤其季世武,晚上用膳的时候愣是拖着林淮喝了许多酒,直接将人灌晕在了酒桌上。 项夫人瞪他,他也不以为意:「之前一心想将戈儿嫁出去,如今她真嫁了人,我这心里反倒不是滋味儿。」 他心里不舒坦了,当然不能让林淮这个「抢」走了侄女的人舒坦。 项夫人觉得他无理取闹。 季戈笑着拉住了项夫人:「婶婶不用管,林淮自己都习惯了。」 与她相处不多的三叔都是这个反应,可想而知她父亲,乃至于京城的其他几位叔叔在季戈成婚后是何种反应。 若非林淮当时忙着科举,只怕日日喝醉都有可能。 不过等林淮彻底喝醉,昏睡过去后,季戈也没再作壁上观,而是亲自将人搀扶起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项夫人联想起自己刚成婚时的场景,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她叫来两个儿子,嫌弃地捂住鼻子:「你们父亲走路都打飘了,快将他抬回房间,别让他再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自打知道她讨厌酒味儿后,都多少年没喝成这样了? 还是在小辈面前。 真不嫌丢人! 项夫人哼了一声,却仍一步不离地跟在季世武父子三人身后回了房间。 - 季戈为林淮擦了擦脸,为他脱下外套后,正准备为他擦身子,却不想被他一把抓住了右手,直接拽到了身上。 第35页 她还以为林淮装醉。 低头一看,林淮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委屈地嘟囔:「夫人,口渴……」 季戈眼里漫上笑意,起身为他倒了杯茶水。 喝完茶水,林淮打起了瞌睡。 可等季戈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他却又睁开了眼睛。 季戈专注地看着他:「怎么了?还渴?」 林淮瞪大眼睛,似乎再努力分辨眼前人是谁,许久才可怜兮兮地开口:「夫人都不心疼我……」 季戈哭笑不得,只得温声解释:「三婶不喜欢酒味儿,三叔已经许多年都没喝得尽兴了。就这一次,以后就算你再想找三叔喝酒,他都不来了。」 这次三叔灌酒,除实因为她出嫁难受外,也有藉机解馋的意思。 季戈作为晚辈,总不好一次机会也拦着。 若可以,她其实也想自己上。 但问题是…… 季戈若真上了,无异于火上浇油,只怕季世武更要将林淮灌醉了。 林淮却已经没了平日的理智,仍旧在那儿哼哼唧唧。 季戈无奈,又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他安静下来,不再纠结自己在晚膳时不曾开口劝说的事儿。 之后餵过解救汤,林淮终于昏沉睡下。 季戈也累了,洗漱后便躺在了林淮旁边,在他下意识伸手抱过来的时候,直接滚进了他怀里。 - 金陵停留两日,已是极限了。 第三日一早,季戈林淮便同季世武一家子辞别,回了姑苏。 他们离开的这几日,行李已经被下人收拾妥当,所以两人只在家中停留了不到两日,便准备启程回京了。 临行前,季戈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去找了林泠。 两人相处不多,关系其实有些生疏。 故而林泠听说季戈找自己的时候,竟有些心慌。 毕竟,她母亲对兄长…… 季戈却并不知道早年发生的事,临行前过来找她也与薛夫人无关。 「我只是想问问,你如今也满十岁了,可开始读书了不曾?」季戈担心她误会,解释,「别管外人如何说,女孩子还是要读些书才好。而且不独是女戒等训诫读物,最好多看看游记、四书五经、史书、甚至大清律法等书才好开拓眼界。」 林泠松了口气:「兄长有为我启蒙。」 季戈倒不觉得意外。 毕竟红楼书中,也就只有王家不重视姑娘的教育,反观薛家出场的两位姑娘,才学本事可都比贾史两家的强。 可见薛家姑娘的教育是很出色的。 薛夫人自己接受了好的教育,没道理不让女儿读书。 只是…… 季戈追问:「只是启蒙?」 林泠顿了顿:「原本八九岁时该请女夫子上门授课,只是当时家中出了些事儿,看好的夫子便被其他人家请走了,之后再没遇到合适的先生,这才一直没继续读书。」 季戈点点头:「那我找你哥托人找个夫子。」 林泠心里正别扭着,不太想要麻烦兄长。 却不想薛夫人正巧赶来,听得这话立刻开口应下:「还是淮儿媳妇懂事,心里惦记着妹妹。我正不知该去何处为泠儿找夫子呢,那就麻烦淮儿媳妇了。」 季戈笑了笑:「谁让泠儿是夫君的妹妹呢?」 眼见薛夫人表情僵住,季戈这才起身:「夫子的事儿我会和夫君说的,他认识的多是读书人,想要找个合适的女夫子应当不难。」 林泠担心母亲又说胡话,赶紧起身道谢。 季戈点头,很快告辞离开。 她原本想的,是托人帮忙寻摸合适的夫子人选,却不想等季戈同林淮提起此事,却得知他已经为林泠找到了合适的夫子人选。 「此人名叫甄费,夫人许是不认识,但他在我们姑苏也算个隐士,即便是官员也会将其视为座上宾。」 「他才学不俗,却不以功名为念,平日也就在家侍弄花草,与夫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虽是男子,却非常适合请来教导泠儿,对她性格、才学、见识等都有好处。」 季戈有些担心:「他多少岁了?泠儿过几年就要参加选秀了,若年岁相差太近,恐怕容易招惹闲话。」 她自己虽然不在意外人口中的形象,却清楚这对土生土长的姑娘有多重要,难免为林泠多考虑几分。 林淮无奈:「我难道还能害了自己的妹妹?」 「这位夫子如今已近而立,泠儿的年纪都能当他女儿了。」林淮笑道,「何况他与妻子感情颇好,这次他夫人也会一起过来,我特意找大伯在林家为他找了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不会影响了泠儿。」 季戈放了心。 正要放下此事,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不见你提他们孩子?」 林淮嘆气:「他与林家人一般子嗣艰难,其夫人至今不曾有孕。」 季戈倒不奇怪,毕竟红楼中类似情况很多。 但等到次日,他们准备启程前,甄费闻讯,提前携着夫人来了码头送别。 季戈好奇看了这对夫妻,确实都是眼神清正平和之人。 其他不说,至少品行过关。 不想林淮冲着甄费拱手:「以后舍妹的学业便拜託士隐兄了。」 话落,季戈倏地瞪大了眼睛。 第21章 危机 第36页 临别前还能见到甄士隐,对季戈而言也算是一个惊喜。 不过他们当时即将启航,季戈也没能与甄士隐夫妻多聊两句,便遗憾地上船离开。 穿上不知日月,也不知过去了几日,两人终于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季戈与林淮家中只有两个守家的僕人,便只托人给他们带了口信,并未让他们到码头迎接,反倒文安侯府与川宁侯府担心他们不好搬行李,特意派了人到码头。 文安侯府林海领头,川宁侯府则是季镶。 人多了,搬行李也快乐。 不久,他们一行人便回到了林家。 林海与季镶等人见夫妻二人一脸疲惫之色,又想着两人还要安置带回来的行李,所以很快告辞离开,只说过几日再上门吃个便饭。 季戈与林淮也确实累了,所以并未挽留。 短暂休息一日后,两人先后拜访了各家亲旧,告知众人自己已经回京的消息,这才真正闲下来。 然后,就到了林淮到翰林院上值的日子。 上值第一日,林淮被翰林院的老人分配了一些简单工作,见他适应良好,这才慢慢增加了工作的数量和难度。 林淮慢慢也觉得吃力起来。 但他也知道,最初这段时间是翰林院前辈给他的考察,若是没能留下好印象,反倒被前辈认为不堪大用,自己的前程不说全完了,却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林淮不得不留在翰林院加班,每日都是快到宵禁之时才能回家。 林淮忙着在翰林院站稳脚跟,季戈也日渐忙碌起来。 不过与林淮主动加班不同,季戈是因为自己的生意出了事儿,不得不前去处理。 说起来,此事竟与几位皇子阿哥有些关系。 几乎是在林淮上值的第一天,醉香楼的掌柜便亲自来了林家:「主家,您快想想法子吧,那九皇子看中了醉香楼的大厨,正以其家人要挟大厨投奔九皇子新开的酒楼呢。」 掌柜又怕又气:「九皇子还说了,那酒楼就等着大厨就位就能开门大吉了。」 季戈有些不解:「九皇子为何突然注意到了醉香楼?」 即便在历史上,这位九阿哥胤禟的名声也算不得多好,其中最为人诟病的便是他对金钱的痴迷与执着,甚至传出了不少他为赚钱抢占他人生意的流言野史。 季戈穿越之后,也听过不止一桩九皇子因对他人生意眼热,而跟风做同一门生意,并靠着皇子的身份将之前的生意人打压下去的事儿。 所以九皇子开酒楼,季戈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九皇子虽然生意做得广,却从未涉足过酒楼生意,此前也从未传出过要开酒楼的风声。 掌柜一脸茫然:「我也不知,大厨只说有人找到了他家,对方自称是九爷的人,说是九爷正准备开酒楼,酒楼选址与装潢等准备妥当了,如今就只差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厨,让他不要不识抬举,否则以后只怕家宅不宁。」 季戈皱眉:「你先回去,我让人调查清楚再说。」 掌柜能在京城口碑生意最好的醉香楼坐镇,本人也不是个蠢的,闻言连连点头:「主家说得对,皇子威严毕竟不可冒犯,若此事真是那位九爷做得倒还罢了,可若只是误会,我们冒犯反击,平白得罪了人。」 季戈点头,让他先退下了。 等人走后,她立刻去了川宁侯府。 这醉香楼虽然大厨的本事是她在调、教,酒楼中别具一格的菜色同样出自她手,但酒楼的地契是她母亲韩夫人的,酒楼的利润也是母女二人平分。 故而,此事万万不能瞒着韩夫人。 再者说,季戈在京城真没有太多人脉,此事还得靠她。 马车咕噜咕噜地往前,很快来到川宁侯府。 父亲季世文仍在衙门当值,并不在家,季戈进门后直接去了后院找母亲。 韩夫人本在查阅帐册,一见她来,立刻笑了起来:「前几日不是刚回来了一趟,怎么今日又来了?」 季戈佯装生气:「我才出嫁多久,母亲就不欢迎女儿回来了?」 韩夫人横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少作怪!」 季戈还想玩笑几句,却听韩夫人道,「月末了,正忙着查帐呢,没事儿就帮着我算算帐本上的数目对不对。」 自打季戈设计出了更方便简洁的帐册图表,又在她面前表演了一番快速心算与笔算的本事,韩夫人每到月末查帐的时候就格外喜欢拉着她帮忙算帐。 有她帮忙,不但算帐时间可以大大缩短,错漏之处也能及时发现。 这几个月无人帮忙,韩夫人很是不习惯呢。 季家靠着开国一波肥,积攒了一笔庞大的家业,近些年又一直在走上坡路,家中产业更是逐年增长。 是以每到月末盘帐的时候,没个三五日绝对算不完。 季戈最是坐不住,可不想继续算帐。 她看了眼韩夫人身边的丫鬟:「娘亲合该再调理几个丫鬟出来,帮自己减轻减轻负担才是。」 韩夫人白了她一眼:「你当算帐人人都教得会呢?」 若可以,谁愿意干活儿呢? 这不是将身边信得过的丫鬟婆子都摸查了一遍,没找着几个算得清帐的吗? 眼瞧韩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怨气愈深,季戈赶紧转移话题:「娘亲,我今日过来是因为醉香楼掌柜亲自上门,说是有位自称是九爷身边人的奴才找上了大厨,要挖他到九爷新开的酒楼掌勺。」 第37页 韩夫人立刻放下了帐册:「哪位九爷?」 这京城的九爷可太多了。 别的不说,季世武的次子季锦在外不也被人尊称一声「九爷」? 季戈苦笑:「能让掌柜找来的,还能是哪位九爷?只是对方不曾亲自露面,掌柜不确定是否有人冒充。」 韩夫人眉头紧皱:「天子脚下,应当无人敢冒充皇子吧?」 这也是季戈找来的原因。 但…… 季戈坚持:「还是查一查更安心。」 韩夫人明白过来:「放心,我这便派人到各家问问,可知道九皇子准备做酒楼生意的事儿。」 季戈并未将全部希望放在韩夫人身上,转头就找人去打听京城的酒楼最近是否有人转让,或者有人新建了一栋酒楼。 这消息也不是秘密,她手下很快查到了结果。 不止有,还有好几个。 经过排查,季戈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距离醉香楼只有两条街的一个酒楼上面。 这家酒楼存在的时间比醉香楼更久,生意也曾红火过。 但正因为生意红火了,酒楼主人的态度就飘了,不但对客人踩高捧低,店内的食材也分了三六九等,贵客吃到的食物虽然一如往常,寻常客人菜品的原材料却多是贵人用完丢弃的下脚料。 事情爆出后,其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醉香楼正式开业,直接靠着新奇好吃的菜品斩断了该酒楼「重头再来」的机会。 去年那酒楼便彻底做不下去,在门口贴了转让的告示。 但就在今年年初,那酒楼的老闆却突然意气风发起来,转让的告示撕了,酒楼也花大价钱装修得比之前更显「高端大气上档次」。 最后的结果正如季戈猜测那般。 韩夫人很快给出了调查结果,前去挖醉香楼大厨的九爷确实就是皇室九皇子,且他似乎从去年就盯上了醉香楼。 虽然大厅的装潢与醉香楼不一样,但据说…… 雅间的设计几乎照搬醉香楼。 出面挖醉香楼墙角的人,经调查也确认是九皇子的奶兄。 此事很快被季世文知道,他简直气炸了,当场就要进宫找康熙告状:「开酒楼就开酒楼,可着我们一家欺负是什么意思?」 韩夫人一把将人拉住:「先听听女儿的意思。」 季戈知道父亲性格冲动,若不拦着他,估计他真能入宫告状。 倒也不是说不能告,但…… 季世文再得康熙信任,难道还能越过了自己的儿子? 即便康熙这次真出面惩罚或训斥了九皇子,季世文在康熙心里的重要性只怕也会大打折扣。 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季家可不能失了半点儿圣心。 季戈看向季世文:「爹你不要着急,我已经想到了应对方法。」 她一开始本也只是因为九皇子的身份而失了淡定,等冷静下来之后,九皇子这粗糙的手段实在不能被她视作威胁。 一则以前遇过太多类似情况; 二则,九皇子也未必敢与季家撕破脸。 虽然不能与皇权硬刚,但真正的生意人,又有哪个在面对强敌的时候会选择不管不顾地硬刚呢?私底下的手段可多着呢。 韩夫人问她:「女儿你想怎么做?」 季世文着急追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乖女你直接告诉我,即便是皇子,我也要让他知道,老子的女儿可不是好惹的!」 季戈神秘一笑:「父亲不要急,明日便知道了。」 第22章 误会? 醉香楼售卖的菜品,单论味道的话其实与其他酒楼没有太大差别。 比起极少数酒楼,甚至偶有不如。 毕竟京城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厨艺过人的大厨了。 单单只是每年从皇宫告老离开的御厨,数量就不下五个,其中有只会一两道菜的专精厨师,有会某个菜系的厨师,甚至也有对各派系菜品都有涉猎的顶尖御厨。 若只论味道,醉香楼根本不可能在京城这般受欢迎。 它出名就出在,店内时常推出全新的菜品。 其中又尤其以每月推出的辣味菜品,最为出名,也最吸引人。 尽管这些年已经有不少酒楼弄清楚了辣味的来源,是原本当做观赏植物和药材的辣椒,并已经逐渐开发了全新的菜品。 但醉香楼作为第一个使用辣椒,且不断推陈出新的酒楼,仍在京城百姓中占有极高地位。 九皇子想将大厨挖走,定是以为楼中菜品出自大厨之手。 但事实上…… 不说全部,但至少楼中绝大部分菜谱是来自于季戈。 她好歹多活了一辈子。 即便前世只是个普通人,但在信息大爆炸时代,即便并非有意收集,她能接触到的、被古代贵族阶级垄断的各种知识已经让古代绝大部分人都望尘莫及。 菜谱,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作为独居者,谁还没在家里自己用手机搜索菜谱对照着下过厨呢? 只要让九皇子意识到,即便他将大厨挖走,也不会动摇到醉香楼的根基,甚至不会影响醉香楼的生意,他自己就会放弃了。 于是季戈立刻找到大厨,给他放了假。 大厨有些惶恐:「主家,小的绝对没有背叛醉香楼的意思。」 第38页 季戈安抚:「我并无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另有安排。」 大厨兀自不信,脸上满是慌张。 若让他这般状态回家,说不定反而会坏事儿。 于是季戈思索片刻后开口:「你只是厨艺高超而已,并未研发出太多让人交头称赞的菜品,即便投靠了九皇子,一旦醉香楼再接连推出新菜品,他自然会知道你在醉香楼的作用。」 「到时候,发现自己被骗的九皇子可不会让你好过。」 「我想,你还不至于这般蠢,对吧?」 大厨满脸贊同:「主家放心,小的虽愚笨,却一贯有自知之明。」 他反而彻底放心下来。 季戈也跟着安心,等大厨离开后立刻让掌柜将大厨手下的帮工找来,递给了他一包用是的油纸包裹的调料。 帮工一脸茫然地打开,竟发现里面装的是红彤彤的…… 他嗅了嗅:「辣椒、花椒和牛油?」 里面调料很多,但这几样用料最多,一下就被闻了出来。 季戈点头:「这是火锅底料。」 之前考虑到清朝人士对辣椒的接受度,季戈并未贸然拿出火锅,而是根据辣度由弱到强的逐步推出了各类辣味菜品。 如今几年过去,也到了推出火锅的最佳时机。 而火锅底料则是因为季戈自己爱吃,所以很早便让川宁侯府的大厨研究了出来,经过几年的调整,她拿出来的这包火锅底料的味道绝对不逊色于现代各大火锅店的味道。 她将火锅底料的用法告诉了帮工:「我已经给酒楼的贵客们送去了邀请他们明日前来醉香楼尝鲜的请帖,预估能来二十几人。」 「贵客讲究,需要用小锅小炉单独进食。」 「你且仔细准备着,若有问题直接问我便是,我今日一整天都会待在醉香楼,等你能将这火锅上手了,我再离开。」 帮工立刻意识到这火锅的重要性,当即咽了下口水。 他忐忑地看向季戈:「主家,我只是一个帮工而已,怕是没办法承担这般重任。您还是让师傅来做火锅吧,我在旁边跟着学就好了。」 季戈扫了他一眼:「火锅最重要的就是锅底。如今锅底都给你准备好了,又不需要你重头炒制,你担心什么?醉香楼仅是厨师就有好几个,帮工更是数不清,若是你觉得自己无法担此重任,我再换一个帮工就好了。」 她让掌柜随意找个厨房帮工,本就是为了堵住九皇子的嘴而已。 只有厨艺不过关的帮工做出令人追捧的美食,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才会明白,醉香楼的灵魂人物从不是酒楼大厨。 这样,之前那位大厨的危机就能解除了。 那帮工一听自己不愿接受这活儿,季戈也只会换另一个帮工,当即来了精神:「若主家只想帮工之中寻找做火锅的人选,小的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季戈看向掌柜。 掌柜点头:「他是所有帮工中手脚最麻利,最懂看人眼色,最求知若渴,也是做菜天分最强的。」 若不然,他也不会将人带到季戈面前。 季戈转头:「你不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 帮工赶紧摇头:「不不不,我能!」 季戈这才点头,让他带着火锅底料离开了雅间。 等人走后,掌柜为他分辨了一句:「他已被大厨收了做徒弟,只是还未正式拜师。」 季戈恍然,对那帮工的印象好了不少。 当天下午,醉香楼后厨时不时就传出一阵浓烈呛人的味道,一开始惹得所有客人连连打喷嚏,但等适应这个味道之后,竟有不少人开始分泌口水,心里也对这味道充满了十二万分的好奇。 有人直接找到了掌柜:「醉香楼这是又要推出新菜品了?」 掌柜乐得提前给火锅打gg,于是笑着介绍:「客人果真聪明,醉香楼确实不日就要推出全新食物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朝着他看了过来。 掌柜笑着摇头:「不过这次并非菜品,而是一种古已有之,却在经过主家好些年的改良之后推出的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食物。已经邀请了不少常在楼中用餐的贵人明日前来品尝,若他们都觉得味道不错,醉香楼就会立刻推出,让大家第一时间吃到了。」 「古已有之?」 「许多书中都有记载,只是名字不尽相同。如古董羹、拨霞供、暖锅、汤锅等等,大家有兴趣的可回家翻阅一二。」 不但火锅古已有之,用来煮火锅的锅子也早在西周便被发明出来。 鸳鸯锅在出现,镬斗出现在东汉,而五熟釜就有。 就连火锅这个称呼,也早在宋代出现。 在场不乏饱读诗书之人,一听火锅以前的名称,立刻便知道醉香楼即将推出的食物到底是如何做的。 虽然相信醉香楼,但他们仍不免觉得失望。 毕竟古已有之,就不够新奇了。 掌柜见状,笑着透露些消息:「但我家的火锅,是麻辣的。」 不辣的火锅在华夏的食用历史源远流长,但麻辣味儿的火锅嘛…… 至今从未出现。 众人经掌柜提醒,鼻尖再次嗅闻到那刺激的麻辣鲜香的味道,即便知道火锅做法的人,此时也不免生出了期待。 掌柜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退下。 第39页 后厨帮工仍在兢兢业业研究怎样才能将那一包火锅底料用好,但醉香楼即将推出的火锅的消息,却在很快不胫而走,当天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九皇子疑惑:「你们确定,醉香楼下一个推出的食物是火锅?」 火锅有什么稀奇的? 不就是煮好高汤,然后将自己想吃的各种食物全部放到里面涮吗? 他又不是没吃过。 且最好吃的火锅,难道不是羊肉锅吗? 可京城又不是没有专门卖羊肉锅的酒楼,生意可比不得醉香楼。 奴才立刻回话:「回九爷,据说醉香楼推出的火锅是麻辣味儿的,且当天在醉香楼吃饭的人曾提及,那味道格外浓烈,其他香料味道在辣椒与花椒的遮掩下闻不太清楚,但辣椒花椒还有牛油都有。」 胤禟虽然不像是四哥那样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只吃清淡食物,但也不太能吃辣。 听到辣椒与花椒都将其他香料的味道遮住了,他脸色有些难看。 「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 「花椒和辣椒若真放到了能遮盖住其他香料味道地步,正常人真能入嘴?不会把人辣哭……辣死?」 胤禟想到自己第一次吃辣椒炒肉之时,眼泪鼻涕控制不住往外冒的狼狈情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你真的确定,这不是醉香楼为了报复我挖他们墙角而放出的障眼法?」 那奴才迟疑起来:「消息确实是真的,但是不是障眼法……」 他也不是醉香楼老闆肚子里的虫子,怎可能知道这等隐秘消息? 但…… 那奴才看向胤禟:「九爷,奴才命人打听过了,醉香楼明日请了不少客人品尝火锅的味道,若是味道不错,许是次日,最迟本月就会正式推出火锅了。」 「若您有心做点儿什么,最好早点做决定。」 胤禟正色起来:「还用你教爷做事儿?」 他立刻命人叫来府中御厨,将辣椒花椒还有牛油一併告诉了对方,让其将这三种调料加入自己平常最爱吃的羊肉火锅当中。 那御厨有些懵:「辣椒花椒还好,可牛油……您确定?」 那可是羊肉火锅。 但胤禟坚持,御厨也只能满脸懵逼地回去研究。 御厨在研究,胤禟也没有闲着。 次日一早,他命人打听过宴会的日子后,便直接找人要了张请帖,直接奔着醉香楼去了。 他倒要看看,这醉香楼到底是不是在玩儿他! 皇子驾临,在任何时候都需要郑重以待。 季戈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胤禟上门的消息,想着自己的身份过不久本就会被他知道,季戈干脆带着人直接去了醉香楼。 亲自接待九皇子。 季戈态度淡定,见了九皇子福礼后便问起了他需求。 九皇子却被突然出现的季戈吓得不轻:「这醉香楼的幕后老闆是川宁侯府?」 季戈难得懵了一下:「你不知道?」 她的身份确实难查,可这醉香楼的地契可捏在季戈母亲韩夫人手中,这是在官府登记过的。 一般人想查肯定查不到,但皇子出面,官府还敢瞒着? 这可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那官员不要命了? 第23章 疯了 但即便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何况他为了抢夺醉香楼的生意不但出手挖过醉香楼的墙角,还花大价钱盘下了一个濒临倒闭的酒楼,又花了一大笔钱装修。 沉默成本太高,胤禟也只能梗着脖子走进醉香楼。 而对于季戈而言,她既然已经出招了,同样不可能半途而废。 何况推出火锅,本就是酒楼商业计划的一环。 不过是提早了一段时间而已。 季戈亲自带着九皇子去了雅间:「不知九爷有几个人?」 胤禟摆摆手:「就爷一个。」 季戈会意,转头看向身后跟着跑堂。 等人离开又问:「不知九爷可还有什么吩咐?若没有,楼内还有许多客人需要招待,我就不在这儿碍九爷的眼了。」 胤禟正看季戈不自在呢,赶紧挥手让她走了。 季戈笑了笑,转身退下。 掌柜早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赶紧将人引去了另一个无人的雅间。 他有些惊慌:「主家,九爷今日怎么来了?」 季戈答非所问:「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别管客人是抱着何种目的上门,总不能直接将人赶出去。」 何况这人他们还招惹不起。 掌柜表情凝滞片刻,悠长地嘆了口气:「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积攒了满腹的牢骚,却碍于九皇子而无法诉之于口。 摇摇头,掌柜赶紧汇报了已经抵达醉香楼的客人,并说明了自己对这些客人们的座位安排。 刚说完,掌柜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就听得有人敲门。 掌柜赶紧去开门。 却不想,一位太监模样打扮的男子正佝偻着腰站在门口:「爷今日上门,听闻醉香楼幕后老闆今日也来了,特特派了奴才过来请人。」 掌柜一顿,小心问道:「不知尊驾主子是……」 太监笑了笑,伸出两根食指:「奴才的主子,是京城最大那个宅子里面住着的黄二爷。」 第40页 掌柜吓得打了个哆嗦,差点儿没摔在地上。 季戈也惊得瞪圆了眼睛,起身走到太监面前:「真是黄二爷?」 太监低头:「奴才可不敢说谎。」 季戈神情凝重起来,只得开口:「黄二爷大驾光临,我作为主人家合该亲自过去招呼才是。还请这位公公带路。」 太监颔首,转身领着季戈朝着九皇子所在的雅间走。 到了门口,太监笑道:「二爷听闻九爷也到了,想着大家都是兄弟,便干脆去找了九爷,也免得兴师动众,搅扰了其他人用餐。」 季戈笑笑:「二爷果然体恤百姓。」 太监满意地笑了,抬手敲了敲房门,等门开后直接领着季戈入内。 但等看清屋内情形后,季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有些头大地打招呼:「给太子请安,给大阿哥请安,给三阿哥请安……给十四阿哥请安。」 是的,这屋子里根本不止有太子与九皇子。 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一直到刚出宫建府没多久的十四皇子,竟然不知何时全部都到了。 季戈只想问,自己何德何能? 只是区区一个尝鲜宴而已,竟然将当朝几位成年皇子全招齐了。 她当场就傻了眼。 但此时,雅间内的皇子们已经注意到她了。 太子率先开口:「这位便是状元夫人吧?川宁侯入宫与汗阿玛议事之时,孤还曾撞见过几次,也曾听他与汗阿玛提起过你。」 季戈抬头扫了他一眼,点头:「殿下好记性。」 按常理来说,季戈与这些个天潢贵胄是没机会接触的,她甚至连唯一的接触机会——选秀都没有参加,又常年不在京城居住,这些个皇子根本就不应该认得她才对。 但事实就是,在场众人少有不认识她的。 即便真有不认识的,也在太子开口叫破她身份后,知道了她是谁。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季戈看了过来。 大阿哥开口:「这醉香楼在京城屹立许多年,众人只知其主人身份神秘,家世过人,却不想竟是一个毛头小丫头,实在让人吃惊。」 他应当是在场所有皇子中,对这个发现最在意之人。 毕竟之前胤褆就曾想过找汗阿玛将川宁侯的女儿赐给自己当继福晋,当时他还只是看中了季家的权势,对季戈本人…… 除了相貌出众,她在胤褆这儿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但当她展现出做生意的天赋后,即便是胤褆也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女人了。 毕竟一个家世出众还貌美如花,家中得宠却本事过人…… 但凡他在季戈婚前就知道此事,即便名字会让汗阿玛不喜,他也会想办法将季戈变成自己的继福晋。 季戈可不知道胤褆心中所想,但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他的恶意。 她忍不住皱眉:「我不过偶尔出个主意,真正管理这醉香楼的人是掌柜与我母亲。」 大皇子但笑不语,旁人也不知他是否相信。 太子扫了大皇子一眼,突然开口:「说起来,醉香楼并未给孤送请帖,是以孤原本并未打算前来参加这所谓的尝鲜宴。不想偶然听得九弟从手下那儿得了张请帖,竟亲自前来,孤这才突然上门。」 「孤有些好奇,九弟又是为何贸然登门?」 见胤禟要开口,太子笑了笑:「九弟贵为皇子,应当知道自己一个随意的动作都可能会给他人带来麻烦吧?不管九弟为何登门,还望以后提前知会店家一声才是。」 胤禟原本想说的话被瞬间堵回了喉咙,整个人憋屈地不行。 但偏偏,他还没办法辩解。 因为他今日上门,一开始确实不怀好意。 八皇子看了眼九弟,温声解释:「太子有所不知,九弟近日买了个酒楼,偏他以前不曾做过这门生意,今日这是特意前来取经呢。」 说着转头看向季戈,「九弟莽撞冲动,但并无恶意。若其言行有任何冒犯之处,在下在此向季夫人先行道歉,还望季夫人海涵,不要与九弟计较才是。」 胤禟瞪圆了眼睛,有心想要制止,却被四皇子一把拉住。 十皇子回头,却见四皇子正用另一只手端着茶杯悠闲品茗,似乎并未将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放在心上。 十皇子不爽:「四哥……」 四皇子放下茶杯,只轻声说了一句:「你且看大哥。」 十皇子下意识看向老大,竟见他满脸欣慰。 他在所有兄弟当中,一贯是不动脑的那个,见状有些发懵,下意识看向了更信赖的老八与老九。 老八仍是满眼温柔,老九却在僵硬片刻后,冲着季戈低下了头。 胤禟暗自咬牙:「爷今日做法确实有些不厚道,今日在此向你赔罪了,还望季夫人不要同爷计较。」 季戈顿了顿,微笑:「九爷言重了。」 原谅的话,她却半句未说。 胤禟不懂,胤禩却立刻察觉到了季戈态度,稍将胤禟道歉之语回味片刻,便明白了季戈为何是这般态度。 他正欲再开口,却被太子截过了话头:「说起来,孤也来过醉香楼几次,虽不习惯楼中放了辣椒的菜品,却对其他菜品相当喜爱。只是不知醉香楼今日所推菜品,是否放了辣椒。」 季戈看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第41页 大皇子找到机会,直接怼了回去:「太子难道近日感染了风寒,鼻窍不通?这楼中都快被辣椒味儿给淹没了,怎会问出这般可笑的问题?你这让季夫人怎么答?」 太子回头,冷冷地看了大皇子一眼。 一直安静不做声的三皇子这才开口:「大哥所言非也,弟弟听说醉香楼今日推出食物名为火锅,虽是新品,却也算得上历史源远流长,即便醉香楼主打辣锅,未必没有清淡的口味。」 「其他不说,四弟向来信佛,讲究养生,口味最是清淡,」三皇子看向老四,「若醉香楼的火锅全是麻辣锅子,四弟只怕今日要白跑一趟了。」 胤禛一顿,抬眼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不以为意。 毕竟四弟如今爹不疼娘不爱的,与太子关系也不好,只能靠着年幼时候与老八一同生活过的情分,暂时依靠老大,但他性子孤拐,并不得老大看重,在以老大为首的一群兄弟当中不过是个边缘人物。 有太子在前顶着,他实在没必要将其放在心上。 胤禛敛下眼皮,果然没有反驳。 但这样一来,问题就被抛到了季戈手中。 听几人对答,四皇子必然口味清淡,等会儿不可能碰麻辣火锅。 而太子与三皇子则不管吃不得了辣,今日也必然不会去碰。 虽然几人并未说会怪罪,但季戈难道真能让几位皇子在醉香楼空腹而归? 其他皇子事不关己,只看好戏。 八皇子扫了一眼众人,却笑着嘆了口气:「兄长们何必为难季夫人?这火锅都是提前准备的,我们又是突然造访,季夫人如何能提前准备?若真想吃些清淡的,大家与季夫人定个日子,等些日子再来如何?」 胤禛不等太子等人开口,先一步开口:「爷今日只是陪客,季夫人只需让人准备两菜一汤便行了,味道清淡些。」 太子暗自懊恼,他最近太过急躁,行事失了章法。 若不然,哪儿会白白送老八这么好的机会? 他与三皇子对视一眼,都不愿让八皇子藉机送季戈人情。 但他们又不愿得罪了季戈。 正在犹豫之时,季戈已有了解决方法:「不瞒四皇子,醉香楼今日推出的火锅味道极为霸道,您若只当陪客,只怕难熬。」 「正巧醉香楼今早购得一些刚从山上採摘的山珍菌菇,味道最是鲜美,若太子、三皇子与四皇子不介意,我这便让人用菌菇给三位做一个菌菇火锅。」 太子得了台阶,立刻点头应下:「那便做菌菇火锅。」 季戈这才告辞离开。 等去厨房嘱咐好后,季戈来到无人处,直接沉下了脸。 她之前一直没明白九皇子为何不知醉香楼背后主人,但经过一群皇子你来我往的「吵嘴」之后,季戈已然明白了其中根由。 负责房契登记的官员一般情况下自然是不敢得罪九皇子的,但若有身份比九皇子更高之人提前吩咐,他难道还敢违抗对方意思?而巧的是,这世上比九皇子身份更高的,也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可康熙不会做这般无聊的事儿。 那么便只剩下了…… 可问题是,他为何这般做呢? 就在季戈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酒楼掌柜突然带着川宁侯府的小厮匆匆跑来找她:「主家,侯爷派人给您传了句话。」 季戈抬头:「什么?」 小厮模仿季世文语气开口:「侯爷让小的转告姑奶奶,『乖女,今日务必派人盯着太子一行人』。」 季戈猛地抬头:「太子一行人?包括太监小厮?」 小厮点头。 太子想让自己,或者说自己背后的季家与九皇子一派的人闹翻,爹又让她今日务必派人盯着太子一行人…… 季戈突然想明白了太子的目的,腾一下站起身—— 太子这是疯了吗? 第24章 反贼 但太子疯不疯与季戈没太大关系,她只需要保证自己不受牵连就行了,其他事情懒得管也不敢管。 毕竟,太子头顶还有一个孩宝的皇帝爹呢。 这个孩宝的皇帝一生之中倒从未对自己的孩子下过狠手,对太子更是极尽宠爱,但太子的身边人嘛…… 呵呵! 远离太子,长命百岁! 季戈立刻命人将负责招待太子一行人的跑堂叫来,让他带上几个人顺着他们进门的路线沿途搜寻一下,一旦发现任何可疑物品便马上拿到厨房后院销毁,务必不留一丝痕迹。 掌柜见季戈听完川宁侯转述的话后,便一脸如临大敌,当即整肃神色,也跟着跑堂出门了。 在醉香楼做了这么久的掌柜,店里的客人都认得他。 所以掌柜不但能帮忙找东西,还能给跑堂等人打掩护。 若有人问起,掌柜便说自己丢了个东西。 但找了一圈儿,跑堂几人也没找到半点儿不属于醉香楼的东西。 听了他们汇报,季戈皱紧了眉头。 父亲季世文虽然性子粗狂疏朗是个不拘小节的,但一般涉及到皇族的事情,他却向来谨慎小心。 若非确定太子今日会做点儿什么,父亲绝不会特意找人给她带话。 那么,太子挑中的搞事地点便是雅间了? 还是打算离开的时候做点儿什么? 第42页 季戈精神紧绷,恨不得立刻将那一屋子的皇子直接赶走。 可惜不能。 正巧这时为那群皇子们准备的火锅都做好了,季戈赶紧带上端着清洗过的新鲜蔬菜与牛肉羊肉片等新鲜菜品的跑堂去了二楼雅间。 大堂用饭的客人见他们浩浩荡荡上楼,对火锅愈发好奇起来。 不久,跑堂下楼。 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转回自己桌上菜品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麻辣鲜香味道从后厨蔓延开来,迅速挤占了所有空间。 那香味儿太过霸道,甚至顺着门窗飘散到了街上。 路过的行人原本在街上随意走着,突然被这香味儿勾住了灵魂,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醉香楼的方向走来。 到了门口,路人嗅了嗅鼻子,好奇看向大堂客人。 「喂,你们这是在吃什么啊,味道可太香了。」 「是啊是啊,我只是路过不小心闻到了,竟被勾得府内馋虫不停闹腾,恨不能立刻跑进醉香楼大吃一顿。」 「吃什么呢?这醉香楼味道是好,但你吃得起吗?」 「我可听说了,这醉香楼一道最简单不过的清炒时蔬,就要好几两银子呢,咱们平头老百姓可不敢进门。」 「我这不是正想问清价格让自己死心?这味道太香了,我可担心自己回家睡不着觉。可若是知道自己吃不起,嘿,回家也就不惦记了,最多说出来让家里的婆娘跟着馋馋嘴。」 其他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有人便问了大堂内坐着的客人,这菜是什么价钱。 要说这醉香楼的菜品是否真有外界传言那么贵?那当然是没有的,毕竟一个清炒时蔬就要几两银子,即便醉香楼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那些有钱人也不可能做这冤大头不是? 但价格确实要比寻常酒楼贵一些,楼内独有的菜品价格更贵。 不过最贵的,还是三个月内最新推出的菜品。 然而…… 有客人苦笑:「这可不是菜,据说是叫什么火锅的。价钱几何,咱们也不知道,毕竟这火锅今日刚拿出来尝鲜,还要那些贵人尝过,确定味道可以才会在楼中推出,我们就算有钱且还吃不上呢。」 街上路过醉香楼的人都被这火锅的味道吸引到门口,何况是楼中正坐着的客人们? 可惜,他们想吃还要等些日子。 但在场客人中,不少人都打定主意,等醉香楼正式推出火锅后,便会立刻带上妻儿老小到楼内尝鲜。 就这香味儿,味道肯定差不了。 路人得知大堂坐着的客人都没办法吃到火锅,当即面露失望,只得悻悻离开。 没吃到的客人望着端了火锅上楼的跑堂眼馋,二楼的客人同样没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为了防止端着火锅汤底上楼的时候抛洒在身上,锅子里面的汤底并未烧得滚烫,只有八成热而已。 等端到雅间后,要等跑堂先将炉子里的炭火点燃,再将汤底烧开。 跑堂在此时,趁机为客人介绍各类菜品的最佳使用方法。 但这期间,汤底的香味儿又不会「懂事」地不往外飘,反倒会随着炉内炭火的燃烧与汤底温度的升高愈发浓烈,不停地在客人鼻翼周围飘荡引诱。 许是今日用的是熬制了一夜的高汤,汤底的味道竟比昨日更好。 不少人悄悄咽下了泛滥的口水。 若非客人们大多定力不错,今日只怕要出丑。 就连原本正打嘴仗,非要将对方压过一头的太子与大皇子两人,此时也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眼神止不住地往面前火锅上瞟。 太子有些懊恼,他自己其实是能吃辣的。 所以闻到旁人火锅那浓烈的香味儿,反应就比吃不得辣的三皇子,以及不爱吃辣的四皇子更大。 等到火锅彻底煮开,见其他人第一时间将筷子伸向桌上那盘被切得薄如蝉翼的牛肉片,他心里更是控制不住地嫌弃面前看起来白惨惨,与火红的麻辣锅底对比起来,一看就没多少食慾的菌菇锅。 太子下意识便要拿起筷子伸向锅中的菌菇。 旁边的跑堂当即面色大惊:「太子殿下且先等等,这菌菇还要再煮一会儿,彻底煮透了才能食用。」 太子皱眉:「不煮透如何?」 季戈赶紧开口:「许多菌菇味道虽格外鲜甜,但若不煮熟,会有中毒的风险。不过太子放心,京城一带的菌菇不比云南那边,大多是无毒的,只是太子金尊玉贵,以防意外,还是多煮一会儿更好。」 太子少时博览群书,也听过菌菇处理不当会中毒的事儿,于是放下筷子不再多言。 三皇子与四皇子见状,也跟着安静等候。 只是他们三人干坐在一旁,其他兄弟却无这个担忧,一个个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他们吃惯了山珍海味,本以为火锅味道再好,也不至于让人惊艷。 但等牛肉片放入锅里滚上一圈儿,沾满汤底的味道在送入口中,鲜嫩的口感混合着汤汁儿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侵占了每个人的味蕾,让他们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牛肉片一片接着一片地放入汤锅,又被迅速夹起送入口中。 如大皇子这般无肉不欢的,甚至吃出残影。 可牛肉难得,一碟也就二十来片而已。 皇子吃肉速度越快,吃完得就越快,等再伸出筷子去夹肉片的时候,便只碰到了空荡荡的碟子。 第43页 大皇子意犹未尽地看向季戈:「季夫人,再让人添盘牛肉。」 季戈本来上来招呼一声后便要离开,只是对太子想干的事儿一直惦记着,便想着留在雅间观察。 于是特意让人在旁边单独添了个桌位,也加了个菌菇锅等着吃。 她笑了笑:「大皇子,这是牛肉。」 就算季戈再有本事,甚至专门找人到蒙古引进了不少肉牛,并在京郊庄子上养殖以供应楼中牛肉消耗,但为了生意的长久,这牛肉也不可能想吃多少就给多少。 大皇子生平最爱牛肉,闻言有些不高兴。 八皇子见状赶紧劝道:「大哥,我们毕竟是贸然造访,季夫人并不知道大哥喜好自然没有准备。就算立刻命人去买牛肉,或者杀牛,也已经来不及了。」 说着夹起旁边羊肉捲儿,「这羊肉也不知如何处理的,没有半点儿膻味儿,大哥不妨尝尝味道。」 大皇子点头,伸手夹起了羊肉捲儿。 烫熟入口,果然鲜嫩可口,还无半点膻味儿。 大皇子立刻炫起了羊肉捲儿。 而因蒙古的存在,醉香楼并不缺羊肉,想来大皇子即便吃上头了也不会再有问题。 八皇子转头看向季戈,冲着她温柔笑了笑。 季戈扯了扯嘴角,回以一笑。 不管他目的如何,到底是为自己解围了。 虽然,自己并不需要。 比起大皇子对牛肉的喜爱,其他皇子就只是喜欢吃肉而已,牛肉可以,羊肉可以,鸡鸭肉自然也可以。 鸭肠毛肚黄喉等虽然从未见过,但只要味道不错,同样吃得开心。 只是不久,便有人承受不住麻辣,不但被辣得满头大汗,嘴唇也开始发红发肿。 毕竟他们之前没怎么吃过辣椒,不可能马上就接受良好。 好在季戈早有准备。 跑堂立刻端来冰镇过的果汁儿和牛羊乳,让他们随自己喜好取用。 被辣得眼睛都红了的九皇子立刻端起一大杯果汁儿就倒进了嘴里,咕嘟咕嘟几声喝进嘴里,滚烫的舌头被果汁儿一冰,当即畅快地发出一声感嘆。 太子三人看着其他兄弟吃得开心,当即有些坐不住了。 即便是养气功夫最好的四皇子,手上转动佛珠的速度也不受控地加快了好几倍,甚至直接来了个眼不看心不烦。 但等闭上眼睛,他才发现火锅的味道愈发清晰了。 就在这时,一股飘忽难以捕捉,但绝对不容忽视的纯粹鲜味儿,悄悄挤开火锅的麻辣味儿钻进了他的鼻腔。 四皇子瞬间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候着的跑堂上前,用勺子从他们四人的锅子里舀了一勺汤分别放入四个杯盏之中,端起直接离开了雅间。 三人疑惑看向季戈。 季戈笑着解释:「为了保证诸位安全,入口前必须先验验毒。」 三皇子眼睛一亮:「若是无毒,我们便可以吃了?」 季戈点头。 三位皇子表情舒缓,心里也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不久,跑堂进门:「汤底无毒。」 于是太子率先伸出筷子,从中夹了一朵鸡枞菌。 一口下肚,太子也不禁露出了几分回味的表情,半晌幽幽嘆了口气:「这醉香楼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宫中御厨做出来的食物,比之也少了几分滋味儿。」 「哎,可惜了。」 原本安静用餐的众位皇子中,有人将太子的话听进了耳朵,悄悄皱了下眉。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几个皇子用完饭很快告辞离开。 太子打头,十四殿后。 除太子外,众位皇子直接以年龄排序,倒也免了争执。 只是四皇子不知为何,突然落到了最后。 中途消失片刻,才面色淡定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众皇子从二楼拾级而下,彼此说笑不停,又各自带了三两太监小厮,着实有些兴师动众。 几乎在他们刚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来醉香楼用饭之人至少也是小有薄产之人,达官权贵也为数不少,难免有人认出了太子一行人的身份。 又见他们吃得个个满面红光,肉眼可见地心情好。 于是,原本就被火锅味道勾得蠢蠢欲动的客人们,在这群皇子的「强势带货」之下,想要在第一时间吃到火锅的想法愈发坚定起来。 其他不说,以后岂不是能拿太子出来吹牛? 他们竟然和太子吃了同样东西,说出去多有面儿? 可以想见的,等火锅正式推出之后,这门生意究竟会有多火爆。 但季戈已无心想这些。 她将人送到门口后,立刻转身回到雅间:「给我仔细搜查屋子……」 话还未说完,房门突然被敲响。 掌柜慌里慌张地推门而入:「主家不好了,太子的奶兄凌普刚到了醉香楼,正巧与太子等人遇到,听了太子推荐,特特找了小的说要在太子他们方才用餐的雅间,吃太子等人享用的美食。」 那凌普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这话。 偏偏大堂客人听了,竟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对—— 毕竟若他们自己有这能力与本事,也想要效仿凌普,到太子等人用餐的房间享用太子等人喜欢的食物呢。 第44页 季戈却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个连环套。 太子在前放「物证」,凌普之后无缝入内,直接捉贼拿赃。 绝不能让凌普踏入这个房间半步! 她一边让人继续搜查,一边吩咐掌柜:「你去找凌普,就说咱们火锅是提前按照请帖数量准备,我们实在有心无力……」 「请帖?」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门口,「季夫人是说这个吗?」 季戈回头,果然见他手上拿着张熟悉的请帖。 她不由看向掌柜。 掌柜小声开口:「请帖的数量确实还差了几张。」 季戈暗骂,这些客人可真能给自己找事儿。 但人既然拿出了请帖,这个理由自然不能再用了。 她扯了扯嘴角:「太子等人身份尊贵,和你打着相同主意的人只怕为数不少,若开了你这个头,以后只怕人人都要在这雅间用饭了。为防冒犯了太子等人,我们打算直接封存了这个雅间,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旁边房间稍等片刻,到时自会有人端上火锅……」 凌普满脸带笑:「夫人说笑了,在下方才在门口遇到太子,亲口说了自己打算,太子与其他皇子并未觉得在下冒犯呢。」 说着,他便要往屋内走去。 掌柜下意识关门。 凌普抬手拦住,笑意盈盈地看向季戈:「若说夫人此前举动还在常人理解范围之内,如今举动……」 「夫人这般害怕在下入内,里面不会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阁下说笑了。」季戈沉下脸,「太子等人方才可正在这屋子用膳,阁下这般说,难道就不怕冒犯了诸位皇子?」 凌普却不害怕:「我就随口一说。」 他仍站在门口,显然打定主意要进入这个雅间。 季戈冷笑,半点不让步。 屋内跑堂满头大汗,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点儿可疑物品。 两方就这么僵持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跑堂突然敲门,不等季戈询问便走到她丫鬟身边。 片刻后,跑堂退开。 丫鬟上前半步,突然拉住了季戈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 季戈眉心一跳,转头看向跑堂。 跑堂认真点了点头。 凌普懒得再与季戈对峙,一步跨进了屋子,不顾掌柜怒目而视,直接坐在了座位上:「季夫人,客人上门却不招待,这可不是做生意的长久之道。」 季戈回忆一番,立刻想起他坐的是隐形人一般的十三皇子的位置。 十三皇子,废太子前可是坚定的太子党呢。 季戈暗恨,竟忽略了这位。 凌普也不介意被她发现自己挑选座位的玄机。 他就那么大喇喇地坐着,笑嘻嘻地开口:「听闻火锅有两种,我胃口颇大,不妨一起上吧。」 季戈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向掌柜:「生意上门,还不去准备?」 掌柜着急:「可是主家……」 「放心,人就是来吃个饭而已,又不是上门找茬儿,何必担心?」季戈直接走人,「我今日招待几位皇子也乏了,先回家休息了,若有人故意挑事儿,不必忍耐,直接到川宁侯府去找我爹。」 「我爹最疼我,必不会让我的人受了欺负。」 「若我父亲的面子都不好使,还有我那几个以战功封爵的二叔、四叔、六叔,若他们还不够让人忌惮,我那几个在外担任封疆大吏的三叔、五叔、七叔、八叔也不是吃素的。」 「若人无故欺上门,我季家不介意让他换个祖宗!」 话落,人已经离开了雅间。 虽然自恃有太子做靠山,凌普还是因季戈这话神情郑重了许多。 掌柜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凌普:「这位爷,您确定两种火锅都要?您许是不知道,这火锅虽每一样配菜分量极少,但种类繁多,一般人许是连一种火锅的配菜都吃不完。」 「您非要吃两种火锅,我们也不是不能给您匀一份儿,但我们今日只为让客人尝鲜,若您要了两个却吃不完,可是要罚款的。」 凌普有些烦躁:「爷不差那点儿钱!」 他掌管内务府,这些年捞过的油水不知凡几,缺什么也不会缺钱! 但季戈离开的背影,让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完成太子安排的任务,凌普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等火锅上桌,凌普将屋内所有人支开。 而后,他强忍馋意,不顾桌上正咕嘟冒泡的两个火锅,低头开始在桌面下方仔细寻找起什么东西。 但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凌普心头不安更甚。 他甚至顾不得仪态,当场弓起身子钻到桌子底下仔细寻找起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 凌普要疯了。 他在桌底下来回不停走动,活像是川剧里面滑稽的侏儒丑角。 若被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只怕要惊掉大牙。 但凌普已顾不得许多了。 他恨不得拿起放大镜,将这桌子背面的每一寸都翻找干净。 就在凌普快要绝望的时候…… 突然,他在十三皇子座位方向的桌子背面,看到了一个被胶水黏过印记。 伸手触摸,上面甚至还有未被撕扯干净的胶体。 第45页 但凌普半点儿不觉高兴,反倒脸色大变,恨不得自己从未发现这个印记。 可事实胜于雄辩。 东西,已经先一步被人取走了。 凌普跌坐在地上。 好一会儿后,他突然意识到,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太子。 毕竟太子如今谋划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绝不容许半点儿行差踏错。 这东西若是被其他皇子拿到手了还好,若是被季夫人手下拿到,太子可就「出师未捷」,便提前得罪了一个劲敌。 毕竟季家虽算不得大清顶级权贵,他家却实打实地掌着兵权。 凌普一着急,立刻便要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可他却忘了,自己头顶桌上还摆着一桌子的火锅配菜,以及两个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滚烫火锅。 他钻出桌底时一个不小心,头顶碰到桌沿。 哗—— 滚烫的汤底在锅里打了个旋儿,朝着四周泼洒而出,一部分毫无意外地落到了他头顶。 汤底顺流直下,又滑到了他脸上,甚至眼睛当中。 不过短短一瞬,凌普所在的雅间内便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掌柜立刻带人撞门而入。 却只看见了,一个面容狰狞,看起来狼狈可笑的男人。 季戈离开醉香楼后,立刻乘车前往川宁侯府。 半路,她突然想起如今快到林淮散值的时间,于是又安排了人直接去翰林院门口堵人。 「见到姑爷,直接将人带到川宁侯府。」 丫鬟领命,一路小跑去了翰林院。 不久,季戈赶到川宁侯府。 季世文与韩熹正焦急地等她上门,一听见通报便立刻冲出房门,在半道儿上将人堵住。 季世文赶紧问:「怎么样,东西可找着了?」 韩熹更是满脸惊慌:「戈儿……」 季戈也不多话,直接拿出一封信:「若无意外,太子藏在醉香楼的东西,应该便是这封信。」 韩熹一把夺过,将信件打开后…… 一脸茫然。 她疑惑地将信还给季戈:「你确定真是这东西?」 季戈低头一看,上面写了两首诗。 诗句本身中规中矩,选题也毫无特殊之处,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母女二人在季家也算得上是文学水平出众的了,若她们两人都看不出这诗句有何不妥,季世文拿去后,自然也看不出。 但他毕竟行伍出身,对一些传递消息的手段比较了解。 于是,他提出了好几种隐形字的写法。 可经过验证,信纸并无问题。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 季世文对康熙忠心耿耿,到底不愿将其疼爱的太子想得太坏:「女儿,你说会不会是我误会了?」 季戈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在开口前,她还是多问了一句:「爹,您的消息从何而来?」 季世文小声开口:「是爹以前的亲信特意派人告诉我的,我回京之后,他被调到了荣国公名下,如今是荣国公的亲兵,算是半个心腹。」 季戈:「荣国公也是太子党羽,他没必要挑拨离间。」 既然他大费周章地告诉了父亲,那就必然确有此事。 可是…… 季世文看着信中诗句,这也没什么问题啊? 一直到林淮赶到川宁侯府,他几乎是在刚看到诗句的下一瞬,便惊慌地将信纸丢在了地上:「你们手中怎会有此人的诗句?」 这两首诗果然不对! 季戈急忙追问:「这两首诗有什么问题?」 林淮面色难看:「诗句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写诗的人却有着天大的问题。」 三人疑惑地看向林淮。 林淮咬牙,低声解释:「此人是康熙早年的进士,原本也算才华横溢,很受读书人的追捧。但他得志便猖狂,担任庶吉士期间树敌无数,没多久便因两首反诗被杀了头。」 「若非有人怜惜其才华,为他求情,只怕他会被诛九族!」 正因为他没被诛九族,此人姓名也就不曾广为人知。 毕竟康雍干三朝文字狱频发,诛九族、诛三族、牵连一众亲友死全家的都不在少数,只死了区区一个人,实在掀不起半点儿风浪。 但对季家而言,他是否被冤枉、或者结局是否侥幸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手中这两首诗,出自此人之手。 一个被朝廷确认的,「反贼」。 季世文瞬间面色大变:「太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莫不是想让季家死绝不成?! 季家有兵权,所以即便是皇子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可正因为有兵权,他们决不能与「谋反」扯上半点儿关系,否则掌权者绝对会「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何况季家是汉军旗。 康熙对汉人的防备,可从未少过。 意识到太子算计后,季世文对他充满了恨意。 韩夫人面色同样难看,她赶紧将地上的信纸捡起,直接从怀里掏出火摺子,吹出火苗后直接将信纸点燃。 等到信纸被烧成灰,季戈仍不放心,抬脚又在灰上踩了几脚。 直到再看不见上面的字迹,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林淮仍旧一头雾水。 第46页 季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林淮傻眼片刻,将所有事情串了起来:「所以,太子这是想让夫人,或者说季家与九皇子背后的大皇子一派结仇,然后自己栽赃嫁祸季家谋反,让季家求救无门?」 只是太子没想到,季戈竟会在今日以主人的身份出现在醉香楼。 此时季家与九皇子虽然结仇,但吃亏的是九皇子,并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一旦季家铁了心投靠大皇子,不管九皇子心里是何想法,面上必然会摒弃前嫌。 所以太子今日才会突然上门。 而太子一动,大皇子必然不会放任他单独与季戈接触。 再加上担心九皇子的老八老十,被八皇子一起拉来的老四,被太子拉来的三皇子,其他皇子自然也闻风而动,都跑来了醉香楼。 人多,太子与三皇子能用的手段也就有限。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仍旧打到了季家的七寸,若真成功了,势必让季家投鼠忌器。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林淮想不通。 季戈冷笑:「兵权!」 季家因兵权被人追捧,又因兵权被人忌惮,自然也会因为兵权被人算计。 林淮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太子并非想害季家,而是想要藉此将季家拉如自己麾下,将季家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季戈点头。 林淮本能地不愿深想,脑子晕乎乎地问道:「荣国公不是太子党?他手上也有兵权啊……」 荣国公已经足以与大皇子对抗,太子还要更多兵权来做…… 林淮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抬头,与同样惊恐的季世文对上了眼睛。 翁婿二人傻了。 第25章 亲戚 季世文与林淮毕竟从小接受忠君爱国的思想洗礼,即便太子尚未登基,却也算得上是半个「君」。 乍然得知太子想要谋反,两人心中难免惊惶。 尤其是在这般情况下,发现太子生出了这般想法,心中滋味愈发难言。 季世文当即想要进宫:「不行,我必须将这事儿告诉皇上。」 季戈眉头一皱,正要动作。 韩夫人却先一步将人拉住:「我说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不开窍了?你想进宫找皇帝告状,可想过皇帝是否相信你?可想过就算皇帝相信,以他对太子的宠爱,是否愿意惩罚太子?」 「而若皇帝不愿惩罚太子,你这个知道太子即将大逆不道的秘密之人,又会落得何种处境?」 「你可想过我?想过几个儿女?想过季家众人?」 韩熹一顿责问,直让季世文生出几分振聋发聩之感。 他停住脚步,半晌颓丧坐回了椅子。 比起皇帝,季世文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妻儿老小。 林淮本也有些蠢蠢欲动,但一则他位卑言轻,根本没多少机会接触皇帝;二则他刚踏上仕途,对皇帝的忠心还浮于表面,所以没有急着动作。 但听过岳母的话,他也瞬间打消了告密的想法。 毕竟…… 即便林淮久居姑苏,也曾听说不少皇帝对太子的宠爱与优待。 最夸张的,莫过于康熙南巡期间,太子作为储君,出行规格却直接超过了康熙这个皇帝。 这若放在其他朝代,太子说不准早就被废了。 但偏偏康熙半点儿没放在心上,有人上本弹劾,一次两次还只是训斥对方多事,第三次竟反倒丢了顶戴花翎。 皇帝拳拳爱子之心,昭昭日月可鑑。 即便索额图去后,太子与康熙的关系已经大不如以往,但这些年太子使用物品仍旧时常僭越,皇帝也没见多管呀。 是否举报太子,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皇帝查出真相后惩治了太子,自己一片赤诚忠君之心也算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可如果赌输了,承受结果的可不只是自己而已。 可是,谁敢去赌康熙对太子的感情? 就算林淮初出茅庐,都知道只是个极可能十赌九输的亏本买卖。 季戈扫了两人一眼,直接打开房门。 等丫鬟进来将灰烬打扫干净,她才再次将门关上,转头看向其他人。 说实话,太子想要谋逆,季戈是半点儿都不意外。 毕竟,一废太子就在明年了。 太子今年若不作点儿死,反倒有些奇怪。 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信件是四皇子派人给我的。但我记得,季林两家与四皇子都没什么交情,他为何突然出手帮我们?」 季世文看向韩熹:「韩家与四爷府可有关系?」 韩熹摇头:「不曾听说。」 顿了顿,补充道,「几位妯娌娘家,也不曾听说与皇子有牵扯。」 若非一心争那从龙之功,谁会在这种夺嫡正激烈的时候,与那些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皇子扯上关系? 季家可是坚定的保皇党。 与季家联姻的人家,自然也都是如此。 但这样一来,四皇子胤禛出手帮他们就愈发奇怪了。 总不能是想要拉拢季家吧? 可季戈之前瞧着,四皇子如今似乎并无争取那位置的想法。 历史学家也曾猜测,未来的雍正皇帝在一废太子之前格外低调,对那位置应当没有太多想法。 就连其他皇子在一废太子之前,即便动作频频,估计也没觉得自己真能将人拉下马。 第47页 康熙的偏心,毕竟从未掩饰。 太子初次被废,一是康熙活得太长,与太子之间起了权利之争;二是太子夹在态度不比以往的康熙与日渐长成的兄弟之间,心态失衡,最终犯下了错事。 与其他皇子有关系,但没有太大关系。 所以,四皇子为何…… 林淮迟疑半晌,突然开口:「可能,与我有些关系。」 恩? 季戈三人齐刷刷回头看向林淮。 林淮顿了顿,先问了句:「我记得泰山大人曾提过,四福晋出身乌拉那拉家?其父是费扬古?」 季世文不明所以地点头:「对,但其父早已去世。」 林淮松了口气:「家母出身乌拉那拉氏。」 家母? 林淮继母不是薛家女吗? 季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淮说的是他难产早逝的生母。 林淮继续说道:「不过四福晋出身嫡枝主脉,家母只是旁支而已。细论起来,与四福晋也勉强算得上是堂姐妹的关系。」 他又仔细捋了一遍乌拉那拉家的关系。 季戈三人才知道,原来林淮的曾外祖父与四福晋祖父是亲兄弟。 只是后来际遇不同,四福晋祖父靠本事的了不错的官职,其子费扬古更是做到了二品大员的位置,显赫一时; 林淮生母家则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她这一代甚至险些在京城混不下去,最后还是託了四福晋父亲的关系外放到江南做官,日子这才有所好转,林淮生母也与林淮父亲结了缘。 季戈没想到林淮竟与四爷府扯上了关系。 沉吟半晌,她看向林淮:「我们成婚后,似乎不曾去四爷府认亲?」 林淮点头:「我初次上京,也不曾前往四爷府。」 见其他人疑惑看着自己,他解释道:「主要是家母年少时便随着外祖父去了江南,当时四福晋尚且年幼,根本没什么感情。后来家母英年早逝,四福晋幼年嫁人,更是没有培养感情的机会。」 「这般情况下,我担心自己贸然上门,恐会被当成攀附之人。」 只是没想到自己顾虑重重,四福晋反倒惦记着他这门亲戚:若非四福晋提起,四皇子怎可能知道林淮与她的关系? 也就谈不上帮忙了。 沉默半晌,韩夫人看向林淮:「四皇子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总不好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既然他是看在淮儿的面上出手,便由淮儿送上拜帖?」 季戈立刻否决:「太子刚给我们下套失败,我们便突然给四爷府送上拜帖,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太子,此事与四皇子有关?」 那不就成了恩将仇报? 季世文扒拉了下鬍鬚:「那怎么办?总不能当做不知道吧?」 季戈笑了笑:「京城权贵总有各种名目举办宴会,只要勤出席,总有遇到四福晋的时候。到时,看四福晋态度行事吧。」 韩夫人慾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林淮直接问道:「岳母大人,夫人所言可是有何不够周全之处?」 韩夫人顿了顿,摇头:「倒也算不上不周全,只是四福晋前两年刚失去了嫡长子,听闻她受了极大打击,近些年沉迷礼佛,已经许久不出门交际了。」 季戈恍然,她竟忘了这点。 但…… 「咱们先别轻举妄动,」季戈认真叮嘱,「即便四福晋不爱出门,四皇子总是要外出交际的。父亲与夫君参加宴会时总能遇上,到时看四皇子反应便是。」 若他不打算相认,他们便将此事记在心里,面儿上只当此事从未发生。 若他递出橄榄枝,他们再顺势搭上去便是。 众人也觉得有理,于是不再多提。 季世文提起另一件事:「如今已证实九皇子是被太子算计了,那我们是否还需要按照原计划对九皇子出手?」 季戈一顿:「继续,不然容易惹来太子怀疑。」 虽然她面对凌普时候的反应,已经泄露了他们提前得知了太子有心坑害自己的事实。 但能瞒住九皇子这边仍至关重要。 只有这样,太子才不会认为,季家已经猜到了他要谋反的秘密。 京城四爷府。 四皇子胤禛回府后,便直接去了四福晋的院子。 四福晋正在小佛堂礼佛。 她身边的大宫女想要进去通传,被四皇子制止:「爷不急,等福晋礼佛结束再说。」 言罢,他径直坐到了椅子上。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四福晋从小佛堂出来。 见到四皇子,她仍是满脸平静:「爷今日怎么过来了?」 四皇子心中嘆气,福晋十岁便嫁了他,当时他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彼此也勉强算得上是。 是以,两人虽无激情,夫妻感情却还不错。 但等弘晖去后,福晋就变了。 他为此痛心不已,曾提过要与福晋再生个嫡子。 福晋却不要,说这辈子只要弘晖一个孩子。 四皇子无法理解,但因为年少情分,以及对弘晖的疼爱,到底默许了福晋的选择。 只是看到福晋如今模样,到底心酸,后来便不怎么来了。 听得福晋询问,他解释道:「今日帮了林淮夫人一个忙,他们许是会给四爷府递帖子,福晋若收到,只当没看见便是。」 第48页 福晋惊讶抬头:「她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四皇子见福晋神色有了变化,之前因一时冲动生出的后悔倒是淡了。 对林淮这位新晋状元郎的观感,也亲近了不少。 罢了! 他与太子本就有仇,也不差这一桩恩怨。 他淡定转了下手上扳指:「太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看中了季家手里的兵权,想要做局将季家拉到自己船上。」 四福晋最是了解他,如何不懂他轻描淡写语气背后的惊险? 她有些着急:「太子疯了不曾?他麾下不是已有了四王八公那群昔年执掌兵权的勛贵,贾代善更备受皇上青睐,他又将主意打到旁人身上做什么?简直欺人太甚!」 四皇子失笑:「放心,我无意发现太子算计,已破了局。」 四福晋这才放心下来,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四皇子看得难受,陪着她用了顿饭,便起身离开了正院。 等人走后,嬷嬷上前:「福晋,四爷这是惦记着您呢,您何必执拗?人要往前看,大阿哥定也不希望您为了他,将日子过……」 四福晋扫了她一眼:「嬷嬷,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 嬷嬷眼神一亮,只是脸上还未来得及挂上笑容,便听四福晋再次开口。 「只是……」 「若连我都忘了弘晖,这世上就再没人记得,他曾来过这个世界了。」 说完,四福晋阖上双眸,低声诵起了佛经。 第26章 解决 四皇子府并未因醉香楼之事掀起多少波澜,东宫太子却因此大发雷霆。 太子本已经算好了,他先让季家彻底得罪了九皇子,然后再设计让季家沾染上文字狱,这样等到事发后,即便季家意识到了自己被陷害,他们也找不到人为自己说情。 可谁能想到,这般周密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太子勃然大怒。 凌普顶着一张被烫得起了水泡,涂满褐色药物的脸,惊慌失措地解释:「太子殿下,奴才与您在门口分别后,第一时间便催促那掌柜带着自己去了二楼。」 「因为知道你们聚餐的具体房间,奴才几乎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即便掌柜有心阻拦,也并未耽误时间。」 「但等奴才赶到雅间之时,那季夫人已带着好些个跑堂下人在雅间内搜寻。」 「对方将奴才阻拦在门外许久,一直没让奴才进去。」 「可奴才一直站在门边,将雅间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很确定在奴才赶到之后的时间,季夫人与醉香楼的奴才并未发现任何东西。」 「奴才进门后,便直接坐在了十三爷的位置上。」 「打那儿之后,便再未让任何人接近那个位置。」 「可即便如此,小的也没能在那桌案底下发现信件,只看到了些许信件黏合在桌底的印记。」 「若那信件真被其他人拿走了,必然是在奴才赶到之前。」 许是太子您用膳期间就被人偷了。 也或许,是在太子您离开后,奴才赶到之前这段时间被醉香楼的人发现了。 若非他确实看到了信件黏合再桌底的印记,他甚至怀疑十三爷根本就没将信件藏到桌底。 但这些话,他却一句也不敢说。 太子压制着怒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么短的时间,除非季家那女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否则绝无可能……」 提前得到了消息? 太子神情一凝:「季那女人是如何得知,孤要害她的?」 凌普一顿:「太子英明!经太子提醒,奴才这才发现,那季夫人见到奴才之后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太对,她似乎并不希望奴才进入那雅间,更惘论在其中用饭。」 「她肯定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反应才会那般奇怪。」 太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等明显之事,还用你来重复?」 但问题是,谁告密了? 他立刻派人前去调查。 可一来当初选择告密之人知道此事危险,一开始就做了不少手段迷惑他人;二来他并不得重用,会得知这等机要消息,实属偶然巧合,并非他人告知。 而他为何会偶然得知这种事…… 这就不得不提,荣国府过于宽松的环境了。 虽然如今还不算夸张,但荣国府确实没什么规矩,外人想要打探府中消息都只需要绕几道弯儿而已,何况他本就是荣国府的人? 他还勉强算是荣国公的半个心腹。 荣国公与心腹议事的时候,负责守卫的下人根本就对他不设防的。 是以,太子根本没调查到消息是从荣国府传出。 自然更无法得知,此人的存在。 得知调查不顺,太子气得两眼通红。 他只能等着季家的反应,好以此确定那封信到底落到了何人手中。 「听闻季家人对季夫人格外宠溺,几乎是要月亮不给星星,当年季家陪送的嫁妆更是几乎搬走了川宁侯府大半家产,虽其中有其余季家人添妆,但更能说明季家人对她的重视。」 「若季家人得到信件,必然会入宫找皇上。」 太子皱眉:「为何不是直接在上朝时弹劾孤?」 只有这样,才会给他带去最大的打击吧? 虽然自己与汗阿玛关系变差了许多,但太子仍旧自信,若川宁侯私底下找汗阿玛,自己必然只会得到一顿训斥,绝不会有其他惩罚。 第49页 毕竟…… 那只是两首并不出名的诗啊。 何况藏诗之人并非他,而是与季家毫无关系的十三? 只有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儿弹劾自己,汗阿玛为了安抚朝臣,才会下狠手惩罚自己。 ——这才是太子担心的局面。 幕僚闻言,却哽住了喉咙。 好半晌,他道:「太子与皇上父子情深,川宁侯并不一定愿意冒险得罪了皇上。」 太子聪慧,被提醒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但明白后,他却当场嗤笑一声:「瞧瞧,连汗阿玛最最信任的川宁侯,都还以为汗阿玛对孤一如既往呢。」 可惜,事实如何唯有他知道了。 幕僚不敢置喙太子与皇帝的关系,赶紧转移了话题。 「若被其他皇子得到信件,尤其是大皇子他们得到,必然藉此生事儿。最可能的,便是当朝揭发。」 「但因为笔迹陌生,信件又非当场披露,故而影响不大。」 说到底,几位皇子之间的夺嫡朝中无人不知,只要找不到信件的执笔人,此事到底是事实还是旁人栽赃,就有非常大的转圜余地。 太子闻言点头:「听起来这信件即便被汗阿玛知道,也无法造成太大影响?」 幕僚欲言又止。 太子看他:「有话就说!」 幕僚小心劝他:「最好还是不要让川宁侯将信件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对川宁侯的信任无人可比,若他将信件交给皇上……」 「即便太子不会受惩罚,只怕在皇上心里的印象也会受到影响。」 太子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后点头。 「放心,我会命人时刻注意宫里情况,一旦发现川宁侯入宫便会立刻赶过去。」 就算无法赶去…… 如今宫中执掌凤印的可是太子妃,宫里早不知被他安插了多少耳目,总有机会阻拦对方。 但太子没想到的是,就在次日散朝结束之后,川宁侯就找到康熙告了状。 只是这状,不是告的太子。 而是告的九皇子。 康熙散朝结束之后,一般还会再叫几个心腹大臣到干清宫议事。 川宁侯虽为武将,却十有八九会去。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太子见状,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一向安静地跟透明人似的四皇子,也在发现太子动作之后,抬脚跟了过去。 十三皇子与四皇子关系最好,犹豫片刻后,也跟了过去。 他们三个都去了,大皇子等人怎会落后? 一个个对视一眼后,也都跟了过去。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很快抵达了干清宫。 康熙扫了诸位皇子一眼:「你们今日有事找朕?方才上朝为何不说?」 太子旁听议政是常事,不需解释。 四皇子直接说道:「儿臣旗下有些事务需要请示汗阿玛。」 康熙亲政之后,为了彻底取缔八王议政的传统,打压满洲贵族的权势,直接将原本隶属于其他亲王的八旗分给了自己儿子。 四皇子身为旗主,平日确有不少事务要与康熙汇报。 于是他点点头,看向其他皇子。 大皇子等人也都说了自己理由,即便实在无事,也都学着四皇子说自己率领的八旗之一有事汇报。 康熙扫了大皇子等人一眼,沉默片刻,到底不曾多说什么。 主要也是因为,今日所议之事并不紧要。 等到事情说完,四皇子先一步上前,将自己旗下事务拿出徵求康熙意见。 康熙听完连连点头,不但给出了不少意见,还额外多夸了一句:「胤禛做事向来亲力亲为,且细心谨慎,其他人合该多学学才是。」 可惜其余人不以为意,只当没听见康熙这话。 等到所有皇子汇报过一轮,康熙才道:「可还有其他事情,不然便退下吧,朕还有许多政事需要处理。」 大皇子等人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的视线,却落在了季世文的身上。 而季世文也不负众望,立刻站了出来:「陛下,微臣有事想说。」 康熙看向季世文:「何事?爱卿尽管说来。」 太子几乎要以为是说自己了,当即绷紧了神经。 却不想,季世文转头看向了九皇子:「此事涉及九皇子,还望陛下将诸位皇子请出宫为好……」 太子:「???」 十三皇子:「???」 四皇子:「???」 太子与十三皇子都是疑惑季世文告状之人的身份,四皇子虽也有类似疑惑,却更在意一件事。 这川宁侯府,何时又与老九闹了矛盾? 好傢伙,这不是将如今风头正盛的太子与大皇子都得罪了吗? 九皇子等人表现倒还正常。 他们不知太子陷害季戈一事,一听到季世文有事要说,便已经有了对方是要告自己状的准备。 所以,态度还算淡定。 康熙下意识看向了九皇子:「胤禟,你如何冒犯了川宁侯?」 因九皇子喜爱「与民争利」,康熙即便喜爱宜妃,也不曾对九皇子爱屋及乌,甚至略有嫌弃。 再加上他为做生意闹出过不少事,康熙下意识便觉得是他犯错。 事实也如此。 胤禟闻言,立刻出列认错:「回汗阿玛,儿臣听闻醉香楼生意极好,便生了开一个酒楼赚钱的心思。因眼馋醉香楼大厨的手艺,便派人去挖了墙角。」 第50页 「但那时儿臣也不知道酒楼是季家的啊,知道后我便没再打那大厨的主意了。」 季世文生气:「九皇子是单纯的挖墙脚吗?」 胤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确实使了一些不光彩的小手段,但我这不是已经放弃了吗?大水沖了龙王庙,我若早知道是川宁侯家的生意,绝不会想着开酒楼。」 说着走到季世文面前,「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还望川宁侯不要怪罪。」 季世文瞬间噎住。 他万万没想到,这九皇子竟然这般脸厚,当场就道歉了。 季世文差点儿不知道该如何演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只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挖墙脚吧?微臣可还听闻,九皇子特意从旁人手中拿了请帖,不知想要做什么呢。」 太子猛地抬头,惊愕地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更是立刻叫屈:「我虽然从旁人手中拿了请帖,但一进门就见到了令爱,可没想过在醉香楼做什么。」 康熙沉下脸:「若没见到川宁侯女儿,你待如何?」 胤禟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也没打算做什么,儿臣只是特意带了个舌头灵敏之人一同前往,想试试能否弄来他家火锅秘方而已。」 说完抬头,「汗阿玛您信我,儿臣绝无其他不好想法!」 康熙抓着一本奏摺就扔到了他身上:「方子对酒楼有多重要朕不信你不知道,你都打算偷人方子了,还不算不好想法?」 「生意场上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那叫各凭本事……」 哗啦—— 康熙又扔了一沓奏摺在他身上:「生意场上的事儿?你身为皇子,与民争利就算了,还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简直丢尽了大清祖宗的脸面!」 「你给朕滚回府中,禁足三月!」 「以后再让朕听到类似事情,朕直接抄了你的家!」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纷纷告退。 太子落在最后,满脸的若有所思。 他却不曾发现,十三时不时看向老四,季世文告状后更是满脸狐疑。 但最后,十三掩下所有思绪,不露半点异样。 等之后派人监视四爷府,并未发现季家与林家人地上拜帖后,他才终于放下了此事,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他的怀疑。 一个月后,四爷府。 胤禛看着粘杆处送来的调查,勾唇失笑:「季林两家倒是聪明。」 竟知道通过参加宴会与他偶遇。 又翻到下一页。 他看着上面的内容,沉默下来。 半晌,胤禛幽幽嘆了口气:「十三啊……」 不枉我自小疼你。 可惜了…… 太子,呵! 第27章 不甘 朝中局势愈发紧张,却与刚入朝廷的林淮并季戈两夫妻没有关系。 林淮至今仍旧每日点卯上值。 除了完成上官安排的任务外,空闲时候便借着职务便利找些外面极难见到,甚至已经绝迹的古籍孤本翻阅。 因为他太过低调,竟渐渐成了翰林院的透明人。 反倒是之前的榜眼探花,如今声势起来,成了翰林苑的风云人物。 季戈则每日忙于生意。 自从上次一众皇子来过之后,醉香楼的生意愈发热闹起来,火锅之名也在京城日渐传开,成了醉香楼的又一个招牌。 许多客人甚至积攒许久的钱财,都要吃上一顿火锅。 渐渐地,这醉香楼竟变成了火锅店。 不只是喧宾夺主的问题。 那火锅味道重,一开始虽能藉此一炮而红,之后却很影响点了其他食物的客人。 已经有不少客人抱怨,吃饭的时候受到火锅影响。 少许客人甚至提出,醉香楼满是火锅味儿,吃饭的时候总觉得串味儿了不说,从醉香楼用饭后出去更是满身油烟味儿,根本不能再去第二个地方。 若想去,必须半路换身新衣裳,实在过于麻烦。 就这,还不一定能去除身上的火锅味儿。 已经有不少老客,因此减少了来醉香楼的频率。 这显然对生意不利。 季戈并未犹豫多久,便打算将这火锅的生意从醉香楼剥离出来,单独开一家火锅店。 正巧,九皇子原本打算开的酒楼彻底没了消息。 她干脆托人找到九皇子,询问他是否有意转让酒楼的想法。 那九皇子被气得不轻。 但自己已然被禁足,这酒楼根本就开不起来。 再者,经过川宁侯告状之后,就算他出来了,也必然不敢再对醉香楼以势压人,各种阴私手段更不敢冲着醉香楼下手。 偏偏酒楼距离醉香楼太近。 这样一来,酒楼即便开业,也只会在短时间内亏本破产。 还不如将其转让出去。 虽然转让给季戈难免心有不甘,但想到自己之前对醉香楼的算计,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不久,距离醉香楼不远的酒楼,便成了季戈的产业。 那酒楼雅间内的装潢本就是仿造醉香楼,即便季戈是从九皇子手中原价买下,也绝对不亏。 等将大堂的装潢也修整好后,火锅便正式从醉香楼的菜单退出。 有人询问,掌柜才趁机推出了新开的火锅店。 第51页 没多久,醉香楼的老客回归,还多了不少新客人;那新开的火锅店也因此打响了名声,甫一开业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日子就忙碌中流逝。 很快,就到了七八月份。 七八月份对朝廷来说,向来是个大日子。 主要原因在于,随着康熙年纪的增长,他放在朝政上的精力已经越来越少,如今几乎每年都会到塞外避暑。 天子出巡是大事儿,自然轻忽不得。 此事本与季戈夫妻没什么关系,但季世文作为康熙心腹大臣,又是武将,这些年前往塞外从未少了他过。 以往倒也不觉得什么。 可前不久,季世文才刚知道,太子有心造反啊。 是以一想到要跑去塞外,季世文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想要直接装病推辞不去。 那父子两之间的事儿,旁人谁掺和谁倒霉。 但偏偏,他又放心不下。 正常情况下,那对父子确实不会对彼此下死手,可万一呢? 万一太子手下有人觉得,只有皇帝死了,太子登基后才能真正大权在握呢?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只是从准备行李开始,季世文就一直精神紧绷,觉都睡不着。 季戈从韩夫人处得知此事,赶忙回家安慰:「太子谋算不成,手中势力并不能与蒙古王公贵族对抗,今年不会在塞外出手的。」 「您真要担心,不如担心担心明年的塞外之行。」 明年的塞外之行,可是历史记载的第一次废太子。 季世文听了这话,果然放心了不少。 他扯了扯嘴角:「虽然乖女这样说,但凡事就怕万一。我还是仔细些为好。」 季戈顿了顿,没有多言。 毕竟她知道的只是清朝历史,对红楼中的「义忠亲王」到底犯了何事,又是什么人时候犯事儿的,可一点儿不知。 是以,红楼剧情是否会影响到废太子这个人物原型…… 季戈自然也是不知的。 她嘆了口气:「小心些也是好的,只是不必太过紧张,不然反叫人钻了空子,又或者叫太子看出些什么了就不好了。」 季世文为官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久,季世文便带着夫人韩熹一起,随着康熙等人去了塞外。 此去好几月,估计要入冬前才会回了。 季戈与林淮等人亲自将人送到了京外,便转身回到了林家。 林淮自然继续上值,季戈却要回金陵一趟。 季锦婚礼将至,她总是要过去一趟的。 好在季家不少人都要去参加婚礼,这一路也不怕没人照应。 林淮不好请假,只能依依不捨地将季戈送到了码头,亲自看着她乘船离开才折返回家。 习惯了夫妻相伴的日子,林淮回家竟还有些不习惯。 季戈偶尔也会想起林淮,但更多时候,还是想着自己的生意。 醉香楼早已开到了江南。 京城火锅出名后,不少客人都在催促江南的醉香楼上线火锅。 江南醉香楼的掌柜们也眼馋火锅的收益,给季戈写了不少信,将客人们的想法传达给了她。 但名头既已经打响,季戈便不打算再在醉香楼上线火锅。 她准备直接开火锅店。 这次参加季锦婚礼,便可顺便将此事办了。 不久,船只靠岸。 季锦亲自来了码头迎接,一见到季戈便高兴地沖她挥手。 季戈下船后取笑他:「马上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跳脱?不怕你未婚妻嫌弃?」 其他季家人闻言哈哈大笑,纷纷出言调侃季锦。 绝大部分人在婚后,意识到自己需要承担另一个人的生活了,性情都会变得更稳重,到时候再想如今日般调侃可就没机会了。 若一般人被这般打趣,早就羞红了脸。 可季锦却面色如常,毫无反应。 季戈与其他人面面相觑,对此有些惊奇。 他们却不知道,并非季锦本人与旁人有多大差别,他会这般淡定,主要还是因为他岳父一家的做派。 随着婚期临近,季锦与未婚妻也有了不少书信往来。 平日上街,也不会忘记给未婚妻买些首饰玩具。 但江南这边对女子要求格外严苛,季锦至今不过在定亲前与未婚妻遥遥相望过一次,只依稀记得对方是个身形窈窕的文弱姑娘,再多印象便没有了。 故而他对未婚妻实在没什么概念,对成婚更是稀里糊涂的。 性子,自然也没什么改变。 听了季戈打趣,他不屑哼道:「我就是这般性子,难不成还要为了个不曾相处的陌生人拘束压抑?若她真瞧不上我,大不了和离便是。」 季戈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 若是满族姑娘,和离也就和离了,可季锦的未婚妻可是汉人,若是和离只怕命都没了。 他这般说,定然不曾了解过当地风俗。 但马车到了,众人没再多言。 季家众人很快在总督府安顿下来,开始为季锦的婚事忙碌。 季戈因为年纪小,成婚又不到一年,故而长辈只是让她在旁看着学习婚礼该如何筹备,却并不让她上手。 季戈聪慧,很快弄清楚了其中关窍。 这时长辈再不让她帮忙,便有些觉得无聊了。 第52页 想着婚礼还有些日子,她干脆找到三叔季世武:「三叔,趁着九弟婚礼还早,我决定先去姑苏一趟。」 季世武点头:「早便该去了。毕竟是林淮的母亲和长辈,你既然来了金陵,总不好不去姑苏拜会。这样,府上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了,你不妨在林家多住几日,到时与林家人一起过来参加老九的婚礼。」 季戈想了想,自己留下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点头应了。 次日,她便启程去了姑苏。 给薛夫人请安后,季戈又去了族长家。 族长只见了季戈一面便离开了,留下季戈与族长夫人闲话家常。 族长夫人极喜爱季戈,不但拉着季戈说话,之后还留她在家用了下午茶,若非担心薛夫人介意,她甚至想将季戈留下用晚膳。 就是吧…… 族长夫人闲聊之时,总有意无意地往季戈肚子的方向瞟。 季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那地方不小心沾染了污渍,或者没整理好褶皱之类。 慢慢地,她就回过味儿来了。 族长夫人这是在关心她是否怀孕呢。 但可能林家女眷一直晚孕,族长夫人虽然着急,也不曾开口催促,就连观察也小心翼翼担心被她发现。 季戈无奈,之后谈话时便刻意提了此事:「听闻许多妇人成婚不到半年,有些甚至刚满三月就会查出有孕,我这都成婚大半年了也无半点儿消息,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族长夫人担心她为求子嗣乱来,立刻就急了。 她开口劝道:「林家子嗣一直来得晚,你这才成婚不到一年呢,着实不必担心。」 说着,又列举了林家上下三代女眷怀孕的年限。 最短也要两三年,最长更是用了十好几年才怀上了孩子。 一年与之相比,真算不得什么。 季戈笑了起来:「若是如此,我这便放心了。」 之后族长夫人像是担心又让她回想起此事,立刻转移了话题,眼神也果然不再往季戈的肚子上看了。 临近傍晚,季戈回了林家。 林泠担心季戈一个人睡会不习惯,特意请示了薛夫人,想要陪着季戈一起睡。 薛夫人虽然不乐意,但对上林泠坚定视线,只得点头。 季戈有些惊讶,等躺在床上后便问了她:「我记得太太性子一向是有些固执的,怎么今日这般轻易就同意了你的决定?」 林泠苦笑,有些固执? 明明是独断专行,不听他人建议。 但…… 她想到自己的老师与师娘,顿时柔和了眉眼:「多亏了嫂嫂与兄长为我请来的老师,老师虽未曾参加科举,但一身才学并不比那些秀才举人差,品行出众,性子更儒雅随和,还不似其他读书人瞧不上女子。」 「师娘更是温婉可亲,教会了我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又与母亲年龄相仿,彼此没有利益关系,母亲竟也听得进她的劝。母亲与她相处几月之后,性子已然比之前平和了不少。」 季戈愣了下,到不曾想到封氏竟还有这作用。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甄士隐会将林泠教得跟他一般懦弱—— 甄士隐的品性自然是好的,这从他捐赠贾雨村上京赶考的银子便能看出一二,但他确实有些担不起事儿。 若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出家。 古代男子还好,女子若担不起事儿,可就要像迎春般任人欺负了。 季戈原想着,若林泠的性子真被教歪了,就算甄士隐品性不错,她也要劝着林淮给林泠再换一个老师。 却不想,林泠竟更多受到了封氏影响。 封氏可不像甄士隐软弱,她即便在红楼梦中最后一次出场,也没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女儿与丈夫。 性子不可谓不坚韧。 这便很好。 两江总督的次子成婚,这在江南可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儿。 除了与季家有姻亲关系的林家,江南一带但凡有头有脸之人都收到了邀请,特意赶到了金陵。 族长顾虑季戈身份,特意提前了两日赶到金陵。 即便如此,等季戈与族长夫妻、薛夫人、林泠并其他几房林家人在路上时,也遇到了不少同样前去金陵参加婚宴的姑苏名门望族。 他们发现林家马车,纷纷停下脚步,想要与季戈搭上关系。 可惜季戈一直待在马车没出来。 等快到金陵时,季戈准备提前去金陵为季家人准备住处:薛夫人与林泠可以直接住进总督府,族长等人却不好安排。 故而她一大早便骑上马,提前去了金陵。 女子策马扬鞭,身姿矫健,身后伴着朝阳霞光,如惊鸿般耀眼夺目。 江南何时见过这等飒爽女子,个个见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 等他们反应过来,季戈早走了。 林泠呆呆地看着季戈离开的方向,一种强烈的、想要冲破什么的欲望突然在心底不安分地翻腾起来,让她心情激荡,迟迟无法从那种状态脱离出来。 一直到薛夫人催促,她才回过神:「母亲,我也想学骑马。」 薛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嫂嫂的父亲是武将,她才学了骑马,你父亲可是正经文官,又是江南人士,你以后的夫婿估计也是江南人,学骑马作甚?又苦又累还会被人嫌弃。」 第53页 林泠眼神如常,似乎并未放弃。 薛夫人沉下脸:「你若能保证选秀时嫁进满洲大族,别说骑马,便是习练武艺都没问题,但你能吗?林家前几代也不是没有姑娘,可没一个入了宫、嫁入满洲大族的。」 「若非你还要选秀,我是要给你缠足的,这样才能在江南一带找到更好的人家。」 林泠有些生气:「难道我学什么,还要看未来能嫁什么人?」 能嫁满人就要学骑马射箭,嫁汉人、汉军旗人就要学琴棋书画、女红管家,一辈子被困在后宅? 「凭什么啊?」 「嫂嫂不也是汉军旗人,她嫁的也是汉军旗人,是江南人,为何她就可以……」 薛夫人:「她以前的未婚夫,可也是京中贵族!」 「嫂嫂的前未婚夫不也是汉军旗人?明明是嫂嫂的娘家人疼她!」 季戈从不避讳被退婚一事,缘由也告诉了林家上下。 故而林泠很清楚牛曜诸退婚的原因之一,就是牛曜诸觉得季戈不够「贤良淑德」。 薛夫人大怒:「林家能与季家相比?」 「季家可是为你嫂嫂求了免选的,你兄长能吗?」 「我可是你母亲,难道还会害你?」 林泠僵住,默然无语。 眼瞧林泠态度有所松动,薛夫人柔和了语气:「泠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听娘的,不要去学你嫂嫂。」 林泠抿唇,只得不甘应下。 季戈不知薛夫人母女争执,如今已快马加鞭,提前赶到了总督府。 她先找到项夫人,将薛夫人母女安排到自己的院子。 安排妥当后,季戈原本想去外面找个客栈,却不想项夫人直接给了她一把钥匙:「这是你三叔在总督府附近买下的宅子,不算大,应该够林家人住。」 季戈本想拒绝,却见项夫人一直看着自己:「都是一家人,还与三婶见外?」 季戈失笑,这才不再推辞。 不久,林家人抵达。 林泠已调整好情绪,见到季戈不曾显露半点异样。 季戈将人带去了院子,便直接离开了。 等人走后,林泠仍有些不甘心,悄悄叫来总督府的嬷嬷:「你们都是一直跟着总督的人吗?对我嫂嫂可有了解?」 嬷嬷点头:「不知林姑娘想问姑娘什么?」 林泠小声却兴奋地开口:「没别的,我就想知道,嫂嫂是从何处学会骑马的,除了骑马外,又是否还会其他本事。」 「还有还有,嫂嫂的名字为何是『戈』?听着不大像姑娘家的名字。」 第28章 姑嫂 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嬷嬷笑了笑:「姑娘打小在边关长大,等川宁侯被调回京城后才跟着一起在京城落了脚。但京城规矩大,她待不住,于是便带着侍卫时常在外游历,一年到头也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她那身本事,有些是边关时学的,有的则是在外游历时学的。」 「至于姑娘都会些什么……」 嬷嬷笑着摇了摇头,「奴婢与姑娘很少接触,倒是了解不多。只知道寻常姑娘会的东西,她多少会个皮毛,寻常姑娘不会的骑马射箭等本事,她也是箇中翘楚。」 「除此外,姑娘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不过姑娘最让家中人惊喜的,还是她训练……」士兵的方法。 嬷嬷说到兴起处,险些将季家的秘密说了出来。 好在最后及时悬崖勒马。 林泠茫然看向嬷嬷:「训练什么?」 嬷嬷:「我说错了,应该是调理。姑娘调理下人的手段,最让老爷太太等主子们惊喜了。即便姑娘年幼时,她那一屋子的人也被调理得手脚麻利、分工明确还个个懂事。」 眼见林泠还要再问,嬷嬷赶紧转移了话题。 「至于林姑娘问姑娘的名字,这确有一个说头。」嬷嬷措辞谨慎许多,「因季家老祖宗得封爵位,便学着大户人家排了辈分。到了姑娘这一辈,正好轮到了金字旁,所以各家少爷的名字都带了金字。」 「但各家长房长子以后要继承爵位,名字便又更特殊些。」 林泠好奇:「怎么特殊了?」 嬷嬷失笑:「季家不是行伍起家?如今不少人仍在军中拼搏,故而长子的名字都是武器。如姑娘的大哥,便叫做『钺』,二哥起名『锏』,三哥名『钩』。」 「姑娘虽是女子,却极得家人宠爱,是以刚出生便定下要与几位公子一般以武器为名。只是带金又是武器的字都是『锤』、『针』、『钻』之类,用来做女孩儿名字太过不雅。」 「兼之姑娘是家中独一份,戈本身是武器又代指所有武器,还有战争之意,正与季家相合,于是老伯爷便给姑娘定下了这个名字。」 林泠听完,越发羡慕起季戈来。 恰在这时,季戈终于忙完回了院子。 见到林泠正与嬷嬷说话,干脆走了过来:「妹妹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同我说,我都能帮你解决。」 林泠摇头:「并无麻烦,只是向嬷嬷打听了下嫂嫂的事情。」 季戈一顿,狐疑道:「打听我的事?」 她有什么可打听的? 嬷嬷在旁,忙一五一十地将两人对话复述了一遍。 第54页 季戈失笑:「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若想知道直接问我便是。」 嬷嬷见自己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退到了旁边。 林泠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见到嫂嫂英姿飒爽的一面,略有些好奇而已。」 到底没怎么相处过,她还有些放不开。 季戈看出她的拘谨,干脆道:「这几日已经习惯与妹妹同床共枕,若是今晚分开,只怕还有些不适应。不如,嫂嫂今晚也到妹妹房中休息?」 林泠惊了一瞬,却很快点了头。 毕竟是亲姑嫂,季戈与薛夫人之间的关系估计是没办法缓和了,能与林泠打好关系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林泠也想要与季戈亲近。 一则她自己喜欢季戈,二则她与林淮关系好,不愿让他难做。 两人都有心向彼此靠拢,即便现在关系还有些生疏,以后也会变得和睦亲近。 晚上,季戈直接带着人去了林泠屋子。 薛夫人担心女儿在陌生的环境会不习惯,正在屋子里陪着,见到季戈过来立刻皱紧了眉头。 等得知她来意后,薛夫人面色愈发难看。 但她也知道女儿与兄嫂关系好,对林泠也有好处,所以即便不喜欢季戈,最后也选择了捏着鼻子默认,这并直接离开了屋子,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姑嫂培养感情。 季戈看着薛夫人的背影,勾唇笑了笑带。 林泠面色羞窘:「嫂嫂不要介意,母亲就是这么个性子,对你没有恶意的。」 季戈不置可否,直接带着人洗漱去了。 等躺到床上,她才开口:「还有什么想知道,直接问我吧。」 林泠顿住。 季戈这般直接,她反而不知该问什么了。 好半天,她才问道:「听闻嫂嫂很擅长做生意,不知都有什么产业?」 这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她这次过来的另一个原因,可不就是为了生意? 季戈也不隐瞒:「那醉香楼便是季家的产业,我在其中也占了一般的分红,平日也都是我在打理。」 其他还有许多产业,但醉香楼应是最出名的一个。 她便直接提了这个。 林泠果然知道醉香楼。 或者说,江南就没人不知道醉香楼的。 即便是像她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也能从家人口中听到醉香楼的名声,偶尔吃到家人从醉香楼带回来的美食。 林泠激动地抓住季戈的手:「醉香楼竟然是嫂嫂的生意吗?」 季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只是侥幸得知了辣椒的作用,又从海外商人手中获得了不少香料,这才让醉香楼有了打响了招牌。」 林泠仍旧两颊通红:「可是辣椒前朝就被人从海外带回来了,却一直只被当做药材和观赏植物,这么多年也只有嫂嫂机敏,发现了辣椒可食用的价值,不然辣椒只怕至今仍只能被当做药材和盆景。」 「再者说了,一般人即便发现了辣椒可做调料,也不一定能想到以此做生意,甚至大力开发辣味菜品,将其做成酒楼特色。」 「即便有人做了,也不见得能将醉香楼做到如今地步……」 眼瞧着林泠越说越多,季戈赶紧叫停:「好了好了,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而已。世上会做生意之人千千万,不过是比我晚了一步发现辣椒的真正价值而已。」 「才不是,」林泠抿了抿唇,「旁人即便发现了,也不一定会受到重视。」 季戈一顿,这话一听就有故事啊。 她转头看向林泠:「难道妹妹也曾发现过辣椒可以食用?」 林泠沉默许久,摇头:「并非我发现过,是一个林家世交家的姐姐因极爱辣味,从小便喜欢吃蜀椒、芥末、茱萸、大蒜等调料做出来的菜品,所以在得知辣椒的特性后便试着尝过,也在菜品中加入过。」 「因为喜欢,那个姐姐也曾想过研发新菜品做生意。」 「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让同好也知道辣椒的好处。」 「但……」 说到这儿,林泠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整理好情绪:「姐姐当时已经嫁人,夫家家风保守,并不爱让家中女眷抛头露面,偏家中男丁又多是腐儒,并不擅长生意之道,即便拿着姐姐嫁妆开了饭馆,最后也赔了个血本无归,最后还怪罪姐姐出了个馊主意。」 「若非嫂嫂的醉香楼横空出世,姐姐只怕还要被埋怨许久。」 这才是她听到醉香楼是季戈产业那般激动的原因。 季戈眼睛一亮:「听着你这姐姐倒有些才能,若有机会的话,妹妹不若为我引荐一番?」 即便不能出门做生意,能交流也是好的。 毕竟这年头想找个思想开明的姑娘,还真有些困难。 「姐姐已经没了。」林泠声音飘忽。 季戈僵住:「没了?」 「没了。」 「姐姐婚后不久,就发现丈夫早与娘家表妹暗通款曲,甚至早早生下了庶长子。丈夫宠妾灭妻,婆家偏心妾室,害得姐姐小产,偏娘家为名声选择沉默,最后导致姐姐郁郁而终。」 林泠苦笑,彻底失去了谈兴。 季戈看着林泠,犹豫一番后到底没有多谈。 但等次日,季戈等林泠刚睁眼便问道:「等我九弟成婚之后,我要到江南各地巡视醉香楼,顺便挑选开火锅店的铺子。」 第55页 「妹妹可想跟着我一起去转转?」 林泠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嫂嫂所言可真?」 季戈摸了摸她的头:「自然千真万确。」 林泠兴奋地握紧拳头:「这可真是太好了!嫂嫂,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季戈当然说话算话。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季锦的婚礼,其他所有事情都要押后。 两人说定之后,便一起出了门。 季戈先行一步,直接去了前院帮忙。 林泠则在目送季戈离开后,转道去了薛夫人的房间,兴奋地说起了与季戈的约定。 第29章 成婚 原以为薛夫人也会高兴。 那可是醉香楼啊! 即便只是旁观季戈如何处理醉香楼事务,如何「开疆拓土」开火锅店,于她而言都受益无穷。 但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薛夫人便瞬间变了脸色。 林泠抬头,她却已经恢复了淡定。 她装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们是来参加婚礼的,你这时候惦记着其他事情,是否不大妥当?」 林泠本是兴致勃勃而来,被薛夫人如此一问,顿时失了兴致。 她怏怏不乐道:「婚礼还要过两日才开始,我只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又不能外出帮忙,只是心中惦念些旁的事情而已,如何就引得母亲这般带指责?真是好没意思!」 说完,径直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恰在这时,昨日谈话那嬷嬷抱着厚厚一沓书过来:「林姑娘可在?姑娘担心林姑娘一个人在家中待着无趣,特意命奴婢找来许多游记杂书给林姑娘打发时间。」 林泠一听,立刻迎了出去。 从嬷嬷手中接过书籍,头一本便是她一直想买,却没买到手的徐霞客游记,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她笑着看向嬷嬷:「我知道嫂嫂必然忙着,便不打扰了。只是劳烦嬷嬷代我与嫂嫂道声谢,辛苦她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 嬷嬷忙道:「奴婢定然将话带到。」 总督府正是繁忙时候,嬷嬷也没多少空闲时间,将书送到后便告辞离开到别处帮忙去了。 林泠将人送走后,便回到卧室拿着书翻阅起来。 而季戈,此时正忙着做最后的检查。 成婚可是大事,万万轻忽不得。 季戈从总督府准备的新房开始,再到举行婚宴的花园,举办婚礼的大堂……愣是确认总督府的每个角落都没问题了,才算真的放心。 时间一晃而逝,很快来到婚礼这日。 噼里啪啦—— 随着一串儿鞭炮响声,总督府的迎亲队伍踏出了大门。 金陵如今一片喜气洋洋,塞外的气氛同样不逞多让。 主要原因就在于,木兰围猎的头一天,已经年过半百的康熙竟一马当先地猎下了一头黑熊,狠狠展现了一番自己的勇猛强壮。 毕竟随着康熙年纪越来越大,不但朝中皇子,就连大臣也蠢蠢欲动起来了。 今日打猎,很好地打压了他们心底的野心。 康熙兴奋地骑着马,命人将黑熊拖回了临时搭建的帐篷。 之后几日,康熙士气大振,又接连打到了一只梅花鹿、三只傻狍子和一头野猪,愣是将一众年轻力壮的皇子都压了下去,很是出了几回风头。 他心情愈发高兴起来。 皇帝高兴了,手下大臣心情自然也轻松了。 就连除太之外的皇子们,也为此感到高兴与兴奋—— 太子毕竟根基深厚,即便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很大的裂缝,但也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 康熙活得越久,他们好处越大。 唯有太子,在发现康熙身强体壮不输自己后,眼神微微发沉。 之后的塞外之行,太子虽在众人面前仍面带笑容,面对手下心腹之时,表情却一日比一日更沉重。 风雨欲来。 季世文一直关注着太子,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是以,他比之前愈发警惕起来。 日日相处,康熙如何发现不了季世文异样? 他有些茫然:「往日塞外之行,爱卿从未错过,也不见你这般小心谨慎,为何这次竟戒备到了这般地步?」 季世文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也没办法和康熙说,是因为防备你心爱的太子。 所以,季世文只能含糊过去。 但康熙是谁? 尽管后世对康熙褒贬不一,对他晚年的懒政与心慈手软非常诟病,但他能将分散在八王手中的皇权聚拢在自己手中,便知道他并非无能君王。 虽然季世文没有说,康熙却选择了暗中观察。 然后,他便发现了季世文防备的对象。 是太子。 这完全出乎了康熙的预料。 在没有发现这一事实的时候,康熙第一个怀疑的人,其实是胤褆。 万万没想到,是太子。 康熙信任季世文,却更信任自己的太子。 所以在发现这件事后,康熙并未多言,而是选择了按下不提。 同时,继续暗中观察季世文。 季世文根本不知道康熙暗中做法,除了打仗,他脑子一向一根筋。 他与家里人都知道这性子,所以平日除了康熙亲自发问,又或者涉及到边关战事,否则季世文从来都是闭了嘴的蚌壳,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第56页 所以在发现太子可能谋逆后,季世文尽管之前做主了心理准备,仍旧在少有风吹草动的时候,便出现了应激反应。 然后,就被康熙发现了。 但他不知道。 所以季世文仍旧和之前一样,继续紧盯太子。 康熙观察季世文,因为他的紧迫盯人,竟也不自觉地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太子身上。 但可能滤镜太重,也可能是因为太子在康熙面前演技自然。 康熙并未发现太子的言行有何不对。 反倒是太子,很快就察觉到了康熙的异常。 因为季世文的反应,太子本怀疑自己的谋算被他发现了,曾想过是否要将自己的计划提前。 毕竟谋逆这种事儿,只有皇帝不知情的时候,胜算最大。 太子势力再大,也比不得皇帝。 所以一旦有人发现,唯二的方法就是提前计划,或将知道计划之人杀死。 但康熙这般反应,却让太子误会了。 他的注意力直接从季世文身上,挪到了康熙身上。 因为季世文本就是康熙最信任之人,若康熙怀疑太子,季世文这般反应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 太子尽可能减少了所有外出,唯恐让康熙看出丁点儿异样。 原本心底翻腾的打算,自然只能打消。 季世文不知自己无意中,差点儿引动太子提前计划,仍旧一心盯着太子,想将事态控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之内。 但一直到此次塞外之行结束,太子也没任何异常行动。 虽然意外,但季世文仍狠狠松了口气。 塞外之行毕竟是他负责康熙安全,一旦出错,就极可能波及到自己的家人,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但等回了京城,康熙的安全就与他无关了。 季世文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了。 可惜等回到京城,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小九季锦的新婚妻子是谁,便接到了文安侯府送来的婚宴请帖。 他有些茫然:「文安侯府?」 韩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这什么金鱼脑子?淮哥儿族叔林家啊!」 季世文终于反应过来:「那孩子叫如海是吧?」 韩夫人点头。 「定的哪家姑娘?」 「荣国公府。」 「什么?」 季世文傻眼:「怎么是荣国公府?」 若太子真有不臣之心,荣国公府几乎不可能躲得掉。 毕竟太子背后最有权势的,除了赫舍里等满洲大族与爱新觉罗宗室之外,最得力的便是四王八公这些老牌勛贵了。 而其中,贾代善因本事出众,早已是四王八公的领头羊。 贾代善长子贾赦,甚至是太子伴读。 这种时候与荣国府联姻? 季世文咽了咽口水:「到底是淮哥儿族叔,是否应提醒他们?」 韩夫人嘆气:「你们不是说了,文安侯府也……」 逃不掉吗? 文安侯也曾是康熙伴读,早年也被他亲手送到了太子身边啊。 都是太子亲信,谁又逃得过? 季世文沉默片刻,嘆道:「总要试试……」 但不等季世文想办法与文安侯联繫,他便从林淮口中,得知文安侯已经猜到太子谋划的事情。 文安侯毕竟是太子势力,想知道太子打算比旁人更简单。 但…… 林淮表情晦暗:「族叔说了,此事他自有打算,让我们不要多管。之后,他甚至刻意减少了与小婿的往来。」 季世文一顿:「他想做什么?」 林淮摇头,他也不知道。 季戈却道:「不管他有什么打算,都要等海哥儿成婚后再说。若你们好奇,且等海哥儿婚后观察便是。」 林淮抬头:「夫人可是有了猜测?」 季戈点点头:「·文安侯不是那种愿意坐以待毙之人,既然提早发现了太子打算,若不想牵连文安侯府乃至于所有林家人,势必会设法破局。」 但破局的办法就那几个…… 林淮尚且年轻,并未第一时间想到破局之法。 季世文夫妻却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季戈。 季戈隐晦地冲着二人点了点头。 不久,到了文安侯府独子与荣国公府嫡女的婚礼之日。 这一日,锣鼓喧天,十里红妆。 宾客盈门,皇子驾临。 论阵势,比林淮与季戈成婚那日还要更夸张。 京城众人看足了热闹。 新婚夫妻两人之后出门见客,更引起了不小轰动——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小夫妻感情更好,即便在外需要遵守礼仪,克制言行,彼此对视时也是含情脉脉,让人看得心头发软。 可惜好景不长。 两人新婚刚满一月,文安侯府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文安侯出门会友时不小心坠马,当场昏迷。 第30章 补更 林淮当时正在翰林院取书,乍然得知消息,险些没从梯子上摔下来。 之后,他不敢耽误,立刻找到上司请了假。 上司自是比他更早得到消息,心知林淮如今待在翰林院也没办法静心工作,便干脆准许了他回家。 林淮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季戈却不在。 第57页 问过家中僕人才知道,季戈在得知消息后便立刻去了文安侯府。 林淮当即掉头,也奔着文安侯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文安侯府如今一片愁云惨澹。 虽说他们如今仍是侯府,但这侯爵本就只传三代,是因为如今的文安侯早年做了康熙伴读,在擒拿鰲拜之时出了力,之后又展现出了自己的本事,这才幸运多继承了一代侯爵。 可到了林海这代,因与太子年纪相差太大,他没能进入东宫。 自然,也没办法复刻文安侯经历。 若无意外,等到文安侯去后,这侯府的牌匾就要摘下了。 如果文安侯能在去世前得个功劳,或者林海提前在康熙面前露脸,让他记住自己,以后即便不能继承侯爵,许是也能得封一个其他爵位。 但若在此之前,文安侯便没了…… 文安侯府上下一想到未来命运,一个个简直比文安侯夫人与林海都要更着急文安侯的伤势。 康熙到底还惦记着这个伴读,特意派了院正来为他看伤。 院正医术高超,很快为文安侯止住了伤势。 但…… 院正冲着文安侯夫人与林海母子摇头:「文安侯这一摔,伤到了根基,以后好生将养,许是还有下地的可能。但即便如此,寻常走路便罢,若是想要疾行跑步、骑马射箭等活动,却是万万不行了。」 最重要的是…… 「等到文安侯伤愈,腿部许是会留下一些不好的影响。」 文安侯夫人大惊失色:「什么影响?」 院正迟疑着开口:「具体,可以参照七皇子。」 康熙七皇子,出生即带残疾。 若站在原地并看不出什么,但若疾行,便会显出跛足之态。 文安侯夫人眼睛一翻,险些没当场厥过去。 林海及时抱住,将人扶到旁边坐下。 他以为文安侯夫人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忙出声劝慰道:「母亲不必烦忧,父亲遇此大难,能被救回来已是上天保佑,只是行路不便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文安侯夫人却并非为此。 她主要是从文安侯被送回府中便一直提着一颗心脏,如今得知结果,心情一松,这才会险些晕死过去。 只是跛足而已,着实算不得什么。 她缓过来后,挥了挥手:「无事,我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歇会儿就好了。」 林海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文安侯夫人才有精力关注其他。 她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儿:「你媳妇呢?怎么没见着人?」 林海小声开口:「堂嫂得知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却因是女客不好入门,我便让夫人在会客厅招待。」 文安侯夫人一听季戈过来,挣扎着要起来。 林海赶紧将人摁住:「敏儿向来进退有度,往日跟着荣国夫人在家也学了不少待客之道,许是还比不得母亲面面俱到,但事急从权,想来堂嫂并不会介意。」 文安侯夫人摇头:「我是担心其他上门的客人。」 季戈既然都到了,文安侯府的其他世交亲友必然也会陆续抵达。 贾敏毕竟是晚辈,有些客人不好出面。 她看了眼面色惨白,满脸是汗的文安侯,嘆了口气:「之前也没个确切消息,我不出面他们也能理解,如今院正都已经给出结果了,我不好再不出面。再者,也该让客人们安心才是。」 说着,便让丫鬟搀扶着站了起来。 她正欲让林海照看文安侯,同时留下招待院正。 却听院正开口:「药方老夫已经写好,注意事项也都写在了纸上,侯夫人与公子命人到药房抓药便是。太医院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老夫便不久留,先行告辞离开了。」 侯夫人当即看向林海:「海儿,还不送人?」 林海起身:「院正大人,小子送你出门。」 院正拱手告辞,与林海一起离开。 亲眼看着院正登上马车,林海才转身准备离开。 却不想一辆马车从远处行驶而来,直接停在了侯府门口。 林海停住脚步看去,竟发现是荣国府长子贾赦。 他赶紧迎了上去。 贾赦尚且年轻,生得一副俊朗风流的模样,很是招人。 但林海与他性情不合,两人关系算不得多好。 贾赦却无这个认知,一见到林海便露出了几分笑容,后又想到文安侯正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这才收敛笑容走到林海面前:「听闻皇上特意派了院正过来,伯父如今可好?」 林海点头:「院正开了药方,已乘车离开。」 这便是脱离危险的意思了。 贾赦露出几分笑容:「我就知道,伯父定然吉人天相!」 虽不喜贾赦做派,但谁不喜欢这话? 林海看向贾赦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两人正准备入府,又听一阵马蹄声传来,转头看去,竟见林淮翻身下马,一路小跑到两人面前:「海哥儿,族叔如何了?」 相较于贾赦,林海在看到林淮时心情更好。 他拽住林淮的手往里带:「院正看过了,说是以后好生将养就没什么大问题。」 贾赦在旁边看着,行礼问道:「这位郎君生得丰神俊朗,看着又文质彬彬,应当便是今年的状元郎了吧?在下荣国府长子贾赦,久仰。」 第58页 林淮正想往里走,闻言立刻转身回礼:「在下林淮,不过侥幸得了状元。」 贾赦还想再拉着林淮说点儿什么,却见林海拉着人直接进了门。 担心得罪了林海,贾赦只得闭嘴跟上。 男子并无太多顾忌,林海直接将两人带去了文安侯的起居室。 文安侯仍在昏睡,面色瞧着也不太妥当。 林淮有些担心:「族叔平日都在京城,今日为何突然去了京郊?我记得他出行都是乘坐马车,今日又为何突然骑马?没听过族叔擅长骑马啊?」 林海嘆气:「父亲当年也曾参加科举,只是时运不济,总在考试前与考试中出现问题。考试前摔倒生病,考试时分到臭号或者漏雨房舍都常有,几次之后便干脆放弃了。」 「但科举期间,父亲也认识了不少外地读书人。」 「今日,父亲便是听闻一位友人从两广而来,一刻也等不得,特意骑马出门迎接,谁知……」 林淮恍然,但转头,却并未见到那位友人身影。 他茫然问道:「怎么不见族叔那位友人?」 贾赦本百无聊赖地跟在林海身后,听得林淮问起种种奇异之处,才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如今又听林淮问及文安侯友人,也跟着看向了林海。 林海苦笑解释:「我们也是在父亲出事儿后才知道,父亲那位友人路上遇到了意外,要推迟一日抵达京城。但因通行不便,没能及时告知父亲,这才……」 林淮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旁边的贾赦却一脸的若有所思:「这么巧的吗?」 林淮下意识看向贾赦。 林海心里也是一咯噔,故作淡定问道:「怎么巧了?」 贾赦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奇怪,伯父因那位友人出事儿,他便正巧迟到。伯父出现这种意外,原本对方也有几分责任,若是遇上个不讲理的人家,气头上迁怒了对方,直接打起来也是常有的。」 「但偏偏,他迟到了。」 「就算你们想要迁怒都找不到人,等人明天赶到,你们早已冷静下来,就算见到人也不太可能喊打喊杀。」 「啧!」贾赦摸了把下巴,「多亏啊!」 林海:「……」 林淮:「……」 贾赦注意到两人神色,似是意识到自己想法异于常人,忙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以德报怨的君子,只我是以怨报怨的小人。」 「但这事儿确实奇怪啊!」 「淮哥儿你想,伯父遭遇的意外,会不会是那友人故意算计?」 林海一顿:「你怎么会……」这么想? 但说到一半,林海竟似听进了贾赦之语一般,闭上了嘴巴。 几人在正房说话,季戈则从抵达文安侯府开始,便拉着贾敏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后来其他客人陆续到来,季戈便陪着贾敏一起招待。 一直到文安侯夫人来了,她才歇了下来。 得知文安侯虽然暂时昏迷,但只要好好吃药便没有太大问题,季戈也算松了口气。 即便早料到文安侯做法,季戈也难免担心他失手。 残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文安侯府上下为文安侯受伤一事忙翻了天,并无太多精力招待客人,所以在得知确切消息之后,季戈便与林淮一起回了家。 路上,她听林淮说起了「文安侯被人暗害」的可能。 她有些发懵,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你确定不是文安侯自己……」季戈看向林淮。 林淮苦笑:「我也不确定。」 顿了顿,「等文安侯府的调查结果吧。」 季戈点点头。 突然,她转头看着林淮:「你是说,这可能是贾赦提出来的?」 林淮愣了下,点头。 季戈皱眉:「贾赦……可是太子伴读啊。」 他提出这个可能,到底是真怀疑文安侯受伤是被人害了,还是根本没相信林海的说辞? 毕竟是荣国府继承人,即便贾赦不够优秀,应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第31章 谋算 此事背后到底有无阴谋,其实等到文安侯醒来一问便知。 但问题是,文安侯受伤严重。 按照院正说法,即便文安侯底子好,也要餵药两三天后才能好;若是身体底子不够好,餵药四五天也不一定能醒过来。 但读书人嘛,身体底子就那样。 文安侯正是身体底子不好的那一类,每逢换季都要生病的那种。 以防真有阴谋,只能从那位「友人」身上入手。 原本只需等文安侯府的调查结果。 但季戈性子急,等不了。 是以次日一早,季戈便派人去了码头。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此事确为文安侯谋划,友人也确有其人;其次便如贾赦猜测那般,文安侯被人趁机暗害;最差的结果却是,此事确为文安侯谋划,但忘了安排这么一个「友人」。 不过不急,一切的结果只等她手下抵达码头便知。 码头人来人往,有不少帮忙卸货搬行李的苦力,是以附近虽算不得京城最繁荣的地方,却也有不少茶楼酒馆。 季戈便在临近码头的地方开了个茶楼。 卖茶卖茶点,主要揽客手段便是茶楼聘请的说书人。 第59页 担心出什么意外,季戈在收拾好家里的事情后,便直接带着人去了茶楼。 一边听人说书,一边等手下消息。 太阳刚上柳梢头,便有手下急匆匆来茶楼报信。 「主子,文安侯独子现身码头,在码头停留半个时辰左右后,从一艘来往于京城与广州的货船上接到了一位面相儒雅,约五十出头的中年年男子。」 「小的找到货船客人打探,得知对方是刚被革职的广州知府。」 「听客人所言,那人似乎是替人背了黑锅才被革职,这次上京也是为了找文安侯帮忙陈明冤情。」 季戈顿住,竟真有这么个友人。 她又问:「可知道此人何时启程,又是何种意外耽误了行程?」 「回主子,此人几乎是刚被革职便马不停蹄地托关系找到货船主人准备上京,除了几张银票,连一家老小都留在广州没敢带上。」 「至于意外,似乎是在半月前遇到了一波水匪。」 「虽被及时赶到的官兵救下,但货船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听说那波水匪有些异常,货船主人还曾怀疑是文安侯友人引来,曾想将人交给对方。还是官兵及时赶到,令对方免于一难。」 季戈越听,神情越是凝重。 她已经确定,至少这友人绝无谋害文安侯的想法。 友人上京也绝非偶然。 毕竟无论是被革职,还是路遇水匪,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文安侯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要嘛是文安侯从中发现机会,以此破局;要嘛就是有人不想友人见到文安侯,好让广州之事彻底被掩埋。 若是后者,此事只怕不小。 她正要开口让人退下,却听那人又道:「小的在码头除了文安侯府的人,还见到了另两拨人。其中一波身上带着杀伐之气,许是行伍出身;另一拨人瞧着……」 季戈看向对方:「可是有何特殊之处?」 那人点头,迟疑开口:「主子英明。小的瞧着,总觉得那些人有些像是……宫里出来的。」 宫里? 季戈立刻反应过来:「太子?」 但不对啊。 若是两拨人,那拨行伍出身的人应是贾赦派来。 可既然贾赦已经派了人过来,太子为何又另派了人过来?难道不相信荣国府的人? 不太像啊…… 就在季戈思考之时,突然听得码头边传来一阵惊呼,紧跟着便是无数惊慌大喊。 季戈立刻起身从窗外探出身子,发现码头上无数人正四散而逃。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快去码头看看!」 手下不敢耽搁,立刻下楼跑去了码头。 季戈一直关注着码头方向,视线不停地移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不久,她看到了目标。 林海正带着一队人护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朝着茶楼方向过来。 季戈手下也已经找到了他们,在他们四周暗中保护。 而在他们包围圈的外面,一群训练有素、合作无间,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人正持刀朝着林海等人逼近。 眼瞧着马上就要起冲突了,突然,人群中又出现了一堆人。 一开始他们融入人群之中,让人无法看清差别。 但如今齐刷刷站出来后,季戈一眼就看出了这些面白无须,相貌阴柔的男人出自何处。 这些人都是太监。 宫里的人。 季戈瞪圆了眼睛,心脏不停地下坠。 文安侯府的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丁而已,本身并无多少战斗力,即便季戈手下的人训练有素,也不可能以一当十,拦下两拨人的袭杀。 何况这两拨人一方出身行伍,另一方瞧着也是练家子。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派人到川宁侯府搬救兵的时候,那群武艺高强的太监竟将刀锋对准了那群明显冲着文安侯好友来的人。 形势瞬间逆转。 季戈手下敏锐察觉到这点,瞬间与那群太监达成合作,不约而同朝着中间靠拢,意图将那群不明身份之人包围抓捕。 那群人察觉不妙。 领头者带着手下试探着往林海的方向冲击了一次,被拦住后及时下令,所有人化整为零,瞬间消失在了慌乱的人群之中。 所有事情发生在几瞬之间。 等到林海反应过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那群太监认真看了林海一眼,抬手与季戈手下互相抱拳行礼,而后一起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林海茫然站在原地,与文安侯好友面面相觑。 季戈不好继续在原地停留,立刻起身离开茶楼,回了家中。 她刚回家不久,手下前来汇报。 「小的命人仔细打听后,从一些消息灵通的乞丐口中得知,那些疑似出身行伍、意图刺杀文安侯好友之人,曾在大皇子领兵作战之时在其麾下任职。」 「那群太监,则在离开码头后回了宫。」 宫里能派遣太监出来的也就两人而已,康熙与太子。 康熙没必要。 那便只可能是太子。 至于另一方人马,则很显然是大皇子。 嘶…… 季戈看向手下:「你回来时可曾注意是否有人跟踪你?」 既然她的手下会跟踪其他人,没道理其他人不会对不明身份的她手下好奇。 第60页 想来在他们离开后,也曾派人跟踪过自己手下。 手下认真回覆:「主子放心,小的直接让其他兄弟离开京城,去了京郊山上,自己则去了好几家酒楼店铺,不但是从后门离开,还在中途换了好几身衣服,他们绝不会有机会发现小的来了林家。」 季戈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 她仍谨慎道:「你先带着其他人到天津去待一个月,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就当是给你们放假了。」 说完拿出个信封,「这是五千两银票,是你们这段时间的花销。」 手下惊喜点头,立刻领命离开。 不久,林淮回家。 季戈立刻将码头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文安侯意外摔伤之事,许是与大皇子没有关系,只是巧合而已。水匪与今日截杀却并非如此,且看太子表现,他似乎已经发现此事。」 大皇子与太子是夺嫡的死敌,两人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论广州之事到底如何,大皇子又做了何种努力,既然太子知道,此事便再也不可能瞒住了。 季戈将此事告知林海,也是为了让他小心行事。 「这段时日,太子与大皇子必然会起冲突。」季戈皱眉,「按常理,你还在翰林院当值,此事不会牵连到你。但凡事就怕万一,你最短时间最好小心行事。」 林淮点头:「可需要派人去通知文安侯府与川宁侯府?」 季戈:「我已经派人通知了母亲,至于文安侯府……文安侯至今昏迷,海哥儿又尚未考取功名,朝中无人,我们本应帮衬他们。」 「但别忘了,那位被革职的官员被海哥儿带走了。」 「不论是保护,还是伺机杀人,文安侯府周围如今必然遍布暗哨,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人禀报上去。」 「我们这种时候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季戈看向林淮:「再者,此事既然引起了大皇子与太子的注意,之后必然会惊动皇帝。」 「海哥儿本不应该知情。」 「他的演技也并没有好到,可以在皇帝面前毫无痕迹。」 「所以在面对皇帝的时候,他最好是真不知情。」 林淮下意识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康熙时的场景,许是年纪已经大了,亦或者看重他这个状元,康熙面对他时异常和蔼可亲。 但即便如此,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同样如影随形。 林淮根本无法忽略他的气势,将其当做真正的寻常老人看待。 他明白,季戈的做法是对的。 季戈见他理解自己做法,不由松了口气。 两人在一起,互相理解总能走得更远。 季戈想过太子与大皇子之间势必会在短时间内,进行一场拼杀。 但她完全没想过,两人竟会这般迫不及待。 就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还不等文安侯甦醒过来为好友上奏,太子就直接派了麾下御史在上朝时弹劾广州知府。 同时,捅出了文安侯府之事。 虽文安侯府上下都说,文安侯之事是意外。 但…… 太子仍毫不犹豫将其扣在了广州知府头上。 与之一起的,还有水匪袭杀,码头截杀等两件骇人听闻之事。 后两件事人证物证俱全。 连带着,文安侯「被害」一事竟也成了无可辩驳的罪名。 大皇子都不禁怀疑,此案是否为自己派人犯下。 第32章 晕倒 康熙勃然大怒,不但立刻将文安侯好友保护起来,还派了钦差前往广州调查。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广州方向。 至于文安侯府,除康熙偶尔询问外,此后竟再未被人提起半句。 除了大皇子,所有人都将他遭遇意外之事扣在了广州之事上,但大皇子又不如太子等人对文安侯了解透彻,是以只当此事真是意外,又或者误以为是太子提前得知了消息,对他栽赃陷害。 季戈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不由与林淮赞嘆一句。 文安侯果真聪明绝顶。 想来他应该在接到好友来信后,便谋划了这一连环局。 甚至其好友遭遇水匪的危急关头,前来救人的官兵,说不准都是他在其中出力。 这可真是…… 林淮感嘆一句:「我与族叔虽相处不多,却学会了不少东西。」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竟不得太子重用。 广州之事既已经惊动了朝廷,便不可能再疏忽过去。 即便大皇子可以推出背黑锅之人,在与太子的交锋之中也定然会被刮下一层皮。 但此事发展到如今,就与林淮季戈二人没什么关系了。 不久,文安侯甦醒。 两人第一时间乘上马车,前往文安侯府探病。 文安侯面色仍有些苍白,见到林淮二人之时却露出笑容:「多亏了有容提前报信,不然,我可抓不住这次机会。」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双腿的方向,眼神微有些落寞。 但想到这般轻微的后遗症,就能让文安侯府暂时蛰伏起来,他又不禁露出几分笑容。 这笔买卖,划算! 季戈见过文安侯,便退下去找文安侯夫人与贾敏。 今日来了不少亲朋探病,文安侯夫人脱不开身,与她寒暄几句后,便让贾敏带着季戈去了后院。 第61页 两人直接去了文安侯府的后花园。 闲逛片刻,贾敏带着季戈去了一处亭子休息。 等丫鬟端上茶水点心,贾敏才幽幽开口:「还好公公今次无甚大碍,不然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季戈方才便见贾敏愁容满面,却只以为她是为了文安侯担忧。 如今听来,却好似不是因为此事? 她迟疑片刻,问道:「此话从何而来?文安侯出门与你毫无干系,受伤不是意外,也是他人黑心,与你有何关系?」 贾敏敛眸:「我刚嫁进文安侯府不过一月,公公便……」 季戈略有些无语,劝道:「可是谁在你耳边说了闲话?我虽不知那人是谁,却也明白他定然不是好心。」 「此时文安侯府上下正应该团结对外才是,何必自扰?」 贾敏也不愿意自扰,可说这话之人却是她嫡亲的二嫂。 二嫂都如此担心,旁人又是如何想法? 她有些无奈:「即便此人不安好心,但此事发生后,定有不少人这般认为。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若是公公婆婆受其影响又当如何?」 贾敏向来聪慧,还不至于为一人闲话担忧。 她担心的,是这般言论会发酵。 而这般情况,却是极可能发生的事情。 季戈一时不知该如何劝她。 她是那种并不在意流言之人,非亲近之人的诽谤之语更从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所以无法感同身受,也就无从劝谏。 好在贾敏只是发发牢骚,并未想从季戈这儿寻到解决办法。 她抛开心中烦忧,拉着季戈说起了京中八卦。 吃瓜之心,人皆有之。 季戈听得是津津有味,很快便忘记了之前谈话。 一直到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文安侯夫人亲自过来,留下季戈与林淮用膳,她才与贾敏一起离开了亭子。 林家规矩大,用膳时不可说话。 饭毕,文安侯夫人才拉着季戈走到旁边提点了一句:「令尊平日最得皇上信任,又手握兵权,如今朝中局势紧张,不知何时便会出现意外,你且让川宁侯最近行事低调一些。」 季戈点头,连连道谢。 等与林淮会和,又听他道:「族叔嘱咐我提点岳父,还说……」 季戈看他:「说了什么?」 「还说,」林淮嘆气,「若是可以,不如试着效仿他。」 效仿文安侯? 让自己受伤称病,从这暗藏杀机的夺嫡旋涡中脱离? 季戈有些心动。 但很快,她打消了这个想法:「父亲与文安侯不同,他时常出入宫廷,很得皇帝信任。文安侯受伤,皇帝都派了院正过来,若是父亲受伤生病,只怕能来一堆太医。」 「除非父亲身患绝症,或者不良于行,否则此举并无大用。」 危急关头倒能用此计策应急。 但他们又不知道太子准备何时动手,根本没办法掌握好时机。 而用残疾去换一时安稳,季戈觉得不值。 季家又不像文安侯府,投了太子,稍不注意就可能被连累。 元宵刚过,钦差便押解广州知府回京复命。 季戈这才从林淮口中知道,原来广州那边的官员仗着山高皇帝远,竟大多联合起来向那些出海上传收取保护费。 还不是收几千几百两,而是多则一成货物,少则上万银两。 简直贪心不足。 但那些想要出海赚钱的商人为了以后,即便被敲诈了,也并不敢多言,此事竟也就这么被隐瞒了下来。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前些日子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竟走漏了消息。 消息倒也没有传太远,只是被两广总督得知了而已。 但两广总督不但官职颇高,还是个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物,他刚听说此事,便直接带人去了广州知府家中拿人。 当时担任广州知府之人,正是文安侯好友。 他刚被调任去广州担任知府不过半年,连广州的门路都不曾摸清,根本就不知道当地官员竟一直如劫匪般,从海商身上勒索钱财。 他当即就要辩驳。 可两广总督只当他是狡辩,根本不听他解释。 若此事就如此了结还好。 文安侯好友虽然被冤枉,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就算被抓也定然会被送到京城审判。 两广总督不听他解释,到了京城总有人听。 但他没想到,广州那些官员为了做实他的罪名,竟派人将他偷偷从大牢放了出来,准备伪装成逃狱,然后畏罪自杀的假象。 若非他足够机警,只怕如今早已没了性命。 逃出生天后,他不敢耽误,立刻便设法搭上了前往京城的上船。 然后,才是季戈等人知道的事。 如今事情真相查明,文安侯好友官复原职,广州众官员也已伏诛。 但罪魁祸首大皇子…… 不过推出一个区区二品官员,便成功从此事脱身。 当然,这只是表象。 实际大皇子在此事中,损失早已无可估量。 至少原本已经被他视作后花园的两广一带,如今来了个势力大洗牌,两广总督对其观感尤其差,广州知府又算得上与他有仇,这地方与大皇子可以说彻底没了关系。 第62页 林淮嘆气:「我也是经过此案才得知,那海商竟如此暴利。」 季戈一顿:「金陵王家不正是主管海商之事?你在姑苏,竟不知海商赚钱?」 林淮看了季戈一眼:「我还是知道海商赚钱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赚钱。 季戈一想也是,林家是书香世家,家中又无人行商,对海商估计也是一知半解。 海商赚钱,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自己就组建了不止一只船队,这些年也藉此赚了不少钱财,且从海外运回了不少好东西。 土豆红薯玉米等等,全都已经种到了季家名下的田地中。 季戈只是惊讶,她竟从不知有官员盘剥之事。 但想来也正常,那些官员勒索之海商必定身后没什么势力,否则那些官员早哪儿还会等到如今才被人举报? 就是这举报之人…… 林淮凑到季戈耳边:「说来两广总督会得知广州官员勒索海商之事,还是因为王家。」 「王家?」季戈疑惑,「哪个王家?」 林淮小声道:「金陵王家。」 季戈愣住:「怎么会是金陵王家?」 金陵四大家族可不是吹的。 王家在江南的势力也并非寻常人可比,它比薛家地位更高。 季家还不是专门做生意的,都因为家世没在广州受到什么为难,王家不但有贾家这样的姻亲,本身也是做生意的,又刚与薛家联姻,没道理广州那边的官员一点儿面子不给啊。 林淮对江南的消息了解更多,闻言说了一句:「王家家主没了。」 嗯? 季戈看向林淮:「王家家主没了?」 林淮点头:「王薛两家婚期都定了,但就在王家次女与薛家长子即将成亲之前的两个月,王家家主突然生了场重病,久治不愈,没了。」 「如今,王家便只剩下两兄弟顶立门户。」 「但可惜的是,王家长子王子胜只是个纨绔子弟,平日只会招猫逗狗,其父去后行事一塌糊涂,许多生意都被人趁机瓜分大半,他却毫无半点儿反制措施,如今……」 「若非王家嫡女嫁给了荣国公次子,王家早被人瓜分干净。」 毕竟「东海缺了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的说法,可一直在江南地界流传,王家豪富,想来早已引得不少人眼热。 季戈恍然,两广与金陵相距不远,广州官员定也得知了此消息。 于是,王家原本顺风顺水的海上生意也就出了问题。 事实正是如此。 那广州官员在王家家主去后,便蠢蠢欲动地截留了部分货物。 但一开始只是试探,并未下狠手。 他们只是想知道王子胜是否能撑起王家。 可王子胜在自家商船货物被截留后,竟无半点儿反应,甚至还派人又给他们送了许多货物当礼物。 没有一成,也有半成。 这就非常离谱了。 广州官员一开始还以为弄错了,还特意写信给王子胜。 可王子胜是真·烂泥扶不上墙,收到信后不但立刻回信,竟再次送来了不少货物,言辞间都是让他们照看王家生意,放王家一马。 广州官员:「……」 拜託,你们背靠贾家诶! 宁国府虽然在走下坡路,荣国府却蒸蒸日上,称得上天子近臣诶! 这么硬的背景,竟还要他们照拂? 广州官员一时想歪了,还以为贾家与王家关系不睦呢! 既然贾王两家关系不睦,王家家主又没了,只剩一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王子胜顶立门户…… 不坑王家,都对不起王家的豪富! 于是,王家就惨了。 此事一直被王子胜瞒了好几个月,一直到王子腾亲自查帐,才终于发现了此事。 他当即将自己兄长骂了个狗血淋头,紧跟着就派人到两广总督处举报了那些贪得无厌的广州官员。 本来此事已经结束,谁知后面又牵扯出一连串儿的事来。 王子腾聪明,很快从中发现了大皇子踪迹。 他并不是甘于屈居认下的性子,又因为父亲去世后的种种变故对权势生出了强烈的进取之心,所以并未选择明哲保身,而是转头就将此事来龙去脉借着贾家告诉了太子。 如今,王子腾已成功进京,成了五品龙禁尉。 季戈得知此消息又是一惊:「王子腾进京了?他妹妹呢?」 林淮皱了下眉:「百日热孝成亲,如今已嫁进了薛家,在夫家为父亲守孝。」 季戈看了林淮一眼,显然,他对王家做法十分不贊同。 百日热孝期间成亲其实不犯忌讳,但这只是事急从权之举,王家并无必须百日热孝成亲的必要,却仍旧这样做了,自然让人瞧不上眼。 听闻薛家长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怕想法与林淮相差不大。 林淮这般想,薛家长子只怕…… 要知道薛蟠可只比薛宝钗大两岁而已,与贾宝玉年龄相当。 然而贾宝玉与贾珠之间,可差了十好几岁呢。 季戈有些可惜那位王二姑娘。 但很快,她就没工夫再去关注无关之人了。 因为元宵刚过,宫里就传出消息,说是康熙病了。 虽然很快病癒,但此消息也直接打破了去年木兰围猎之时营造出的「康熙身强体壮」的假象。 第63页 太子与大皇子私下动作频频。 两人争斗过于激烈,以至于连康熙都看不下去,在二月巡幸畿甸之时,将他们全都带离了京城。 但这并不能对如今的局势带来任何影响。 太子与大皇子离开京城,他们的麾下势力仍旧斗得你死我活。 一直到四月,大皇子突然在上朝时出列启奏,他找到了朱三太子及其后裔的踪迹。 康熙龙颜大悦,立刻命其带兵前去捉人。 大皇子也不负众望,成功将朱三太子与其后裔抓捕归案,不久腰斩于市。 清朝入关后,皇室地位一直不稳。 且时常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等人的名头反清复明。 是以,顺治与康熙都对朱三太子及其后裔的存在极为痛恨,说句眼中钉、肉中刺绝不为过。 如今朱三太子极其后裔身亡,康熙如何不高兴? 他当即赏赐了大皇子一座园林。 大皇子一时风头无两,直接压过了太子的风头。 若是前些年,遇到这种情况,太子定然会狠狠反击,好让大皇子认清自己的身份。 但这次,太子竟毫无反应。 季戈敏感地察觉到不妥,却一直找不到原因。 直到宫里传出消息—— 「皇上说了,今年夏天来得格外早,太后年岁已大,受不得热,准备提前到塞外避暑。」 好傢伙,原来太子在这儿等着呢! 季戈腾一下起身,准备回川宁侯府报信—— 这次塞外之行,尽量别去! 谁知她刚疾走两步,却突然眼前一黑。 丫鬟一把将人抱住,失声尖叫:「奶奶你怎么了——」 第33章 怀孕 林淮本来正在查阅古籍,却没想到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儿,仍旧专心在工作。 直到同僚找上门:「有容兄,外面有人找你。」 林淮抬头:「找我?」 得到肯定答覆后,林淮立刻起身去了门口。 门房立刻跑到他面前:「爷,奶奶方才突然晕过去了!」 林淮心脏紧缩:「晕过去了?」 怎么可能? 夫人的身体比他好多了,成婚这一年多以来,甚至连风寒都不曾感染过,怎么可能无端晕了过去。 他着急地看着门房:「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门房连连摇头:「小的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奶奶是在见了川宁侯府的人后,才传出了晕倒的消息。」 川宁侯府? 季家对夫人的宠爱与看重,林淮看在眼里。 他很肯定,川宁侯府绝地不会对季戈不利。 那么,问题只能出现在川宁侯府的来意,或者说他们想告诉夫人的消息上。 一想到这儿,林淮再也坐不住了。 他看向门房:「你且现在门外等着,我先进去请个假,稍后便随你一起回家。」 说完不等门房点头,便直接冲进了上司房中。 林淮做事一向认真专心,且在进入翰林院后为他解决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所以上司对他观感不错。 听闻是林淮夫人出了事儿,上司没有犹豫,立刻便准了假。 林淮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翰林院。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停在了林家大门外。 林淮下车,发现门外已经停了两辆马车。 门房赶紧解释:「因为不知爷能否请到假,大家担心无人主持大局,除了小的去了翰林院通知消息外,奶奶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则分别去了季家与文安侯府,想要将川宁侯夫人与文安侯夫人请到家中主持大局。」 原本只想请川宁侯夫人。 但奶奶身边的丫鬟很快提出,川宁侯府可能正忙着收拾前往塞外的行囊,不一定能及时赶到,故而又派了个人去文安侯府。 看门外停着的两辆马车可知,两位夫人都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林淮不敢耽误,立刻冲进了宅子。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卧房。 季戈已经醒了,正与两位侯夫人说着话。 听到动静,她立刻回头,直接对上了林淮的眼睛。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林淮满脸焦急地冲到床前,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可请了大夫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体那般好,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往常并不多话的林淮,此时竟如同话痨般,不停地问着问题。 季戈想要插话,都找不到机会。 还是韩夫人及时打断了他的问题:「淮哥儿且先冷静下来,大夫已经看过,戈儿身体强健得紧,并未生病。」 林淮闻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原本紧绷的双肩,也瞬间瘫软下来,看着比之前紧绷时的样子舒缓多了。 他稍稍冷静之后,又问:「既然夫人并未生病,为何突然晕倒?」 韩夫人含笑看向季戈:「此事便要问你夫人了。」 不只是韩夫人,就连文安侯夫人也是满脸欣慰,嘴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林淮心里浮现些许预感,却又觉得不太现实,很快将其压下。 他看向季戈:「可是之前岳丈派人传来的消息有问题?」 季戈愣了下,失笑:「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对上林淮疑惑的眼睛,她笑着解释:「父亲派人传达的消息算是我晕倒的诱因,却并非我晕倒的真正原因。」 第64页 林淮急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季戈并未卖关子,而是直接抓住林淮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林淮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季戈挑眉:「还没明白过来吗?」 她抓着林淮的手,在肚子上抚摸几下,「不是说父母与孩子之间会有血脉感应?你的手都放在这儿了,真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林淮的大脑,嗡一下,瞬间空白。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夫人的意思是……」 他低头,不敢置信道,「有了?」 季戈笑着点头:「太医把了三次脉,很确定我这是喜脉。」 林淮深吸一口气,腾一下站了起来。 夫人怀孕了! 当这个消息从季戈口中得到确认后,林淮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完全没办法处理这个消息。 他在原地不停的转着圈儿,嘴里念念有词。 季戈看不过去了,忙开口「叫醒」了他:「夫君,你这反应,是觉得不高兴吗?」 林淮猛地转身:「不不不,我高兴,很高兴,非常高兴……」 说完,他长出一口气,坐到床沿上抓住季戈双手。 「我只是从未想过,竟然会这么、这么早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真的太让人意外了。」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要等到三四十岁的时候,才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准备。」 谁想天降喜讯,他夫人竟在成婚不到一年半的时候就怀了孕。 说完,林淮立刻露出笑容。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让人一看便知道他有多高兴。 与他一般无二的,还有旁边的文安侯夫人。 她见林淮已经高兴地说不出话来,忙笑着看向韩夫人:「亲家莫怪,淮哥儿这般表现也是因为林家惯来子嗣艰难,一般要到而立之年后才会有子嗣后代。」 女儿都出嫁这么久了,韩夫人当然知道此事。 她笑了笑:「怎会怪淮哥儿?他这般高兴,我这做母亲的只有放心的份儿。」 文安侯夫人莞尔一笑,转头看了眼正温情对视的小夫妻。 摇摇头,她道:「这两人恐无心注意其他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却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这消息便只得拜託亲家转告季家其他人了,我们则负责写信通知姑苏老家的人如何?」文安侯夫人满眼笑意,「老宅那边的人若知道这消息,还不知该如何高兴呢。」 韩夫人连连点头:「夫人放心,我这便让人去通知其他人。」 说着,她便起身准备离开。 文安侯夫人见状,也跟着起身。 这般好消息,合该让所有人都沾沾喜气才是,不好拖延太久。 两人正要告辞离开,却听季戈突然开口:「母亲且慢!」 韩夫人回头:「戈儿怎么了?」 季戈看了林淮一眼,这才无奈解释:「母亲忘了,我这次晕倒虽是因为怀孕,却也是因为父亲托人传达的消息。」 韩夫人立刻回神:「我竟忘了这事儿!」 她表情瞬间严肃起来,「若我不曾记错,你父亲派人传达的消息,应只是皇上今年会提前到塞外避暑一事?」 「提前到塞外虽然有些意外,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你为何听到消息后反应这般剧烈,竟然晕了过去?这消息难道有何不妥之处?」 季戈直接点头:「却有不妥!」 「我会晕倒,本也是因为听到这消息后,想要立刻回家让父亲设法避开这次塞外之行。」 韩夫人愣住:「避开塞外之行?」 林淮也从刚做父亲的「傻爸爸」状态中清醒过来:「夫人消息向来灵通,可是从何处知道了这次塞外之行会有危险?」 话音刚落,两位侯夫人便齐刷刷地看向了季戈。 塞外之行在康熙中晚期,几乎成了固定行程,每年夏天到来之前,康熙都会带上皇太后与几位得宠妃嫔、几位皇子一起前往塞外。 说是避暑,其实也算是一场政治活动。 为此,从康熙等人启程一直到抵达蒙古,一路都有无数侍卫官兵保护,此前从未出过任何问题。 若无意外…… 林淮猛地抬头:「是太子?」 季戈惊了下,没想到林淮这么快就猜到了关键。 她点点头:「之前大皇子意外发现朱三太子及其后裔踪迹,并成功将其捉拿回京,解决了皇帝的心腹大患,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若是往常,太子早便採取措施打击他的嚣张气焰了。」 「但在事情发生后这么久,太子没有一点儿反应。」 「朝中许多官员见状,都已暗中投靠了大皇子,其中不乏以前站队太子的官员。」 毕竟大部分官员选择参与夺嫡,并非是想要谋夺那从龙之功,而仅仅只是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而已。 在这般情况下,大多数官员其实都是墙头草。 是以从某种角度而言,夺嫡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大皇子趁势而起,太子的处境必然危险。 但在这般局面下,太子却毫无反应。 这太奇怪了。 已知太子早有谋逆之心。 第65页 可康熙在京城之时不是生活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便是住在守备力量惊人的畅春园,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若正想下手,塞外之行便是最好的机会。 意识到这点后,林淮眼中笑意褪尽,只剩下满满的焦虑:「泰山大人是皇上安全的主要负责人,若太子真打算在塞外出手,泰山必然会与之直接冲突。」 这太危险了! 在场众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文安侯夫人沉默半晌后开口:「不如制造一场意外?」 韩夫人正要点头,便听林淮当场否定了这个提议。 他认真解释:「若是发生意外,虽能避开这次危机,但等陛下平安归来,只怕会引起怀疑。」 到时候,才是真的危险。 韩夫人思索片刻:「生病?」 林淮摇头:「只要是可以人为导致的病情,结果与意外受伤没有任何差别。」 不要小瞧了帝王的猜疑之心。 所有人顿时一筹莫展。 季戈也有些焦急,但突然,她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这儿,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意外? 第34章 提醒 季家人一听说季戈怀孕,做完手上的事儿便全赶来了林家。 一时间,整个林家站满了乌泱泱一大堆人。 季戈看得好笑,想要起身招呼大家吧,却又因为之前晕倒的事儿被摁在床上,根本不许她下地。 只是苦了林淮,要应付一大堆认为他没将季戈照顾好的季家人。 好在大家也不是不讲理,埋怨两句也就过去了。 一直到渡过最开始那几天,确认季戈身体真的没问题,她才终于被允许下地。 但这时候,季戈的孕期反应又来了。 她身体好,按照太医的说法,原本应该没什么孕期反应的。 却不知道是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等查出有孕的第二天,她就渐渐开始闻不得一些味道刺激的食物。 之后更是一日比一日疲乏,整日昏昏欲睡,什么也做不了。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她吃不下饭。 为此,季林两家及其亲友们想尽了办法,却都没什么用。 短短几天时间,她看起来竟瘦了一圈。 季戈自己倒是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这孕期反应来得正是时候,也免了她再去演戏。 其他人却被她吓了一跳。 尤其是季世文夫妻。 他们在季戈怀孕后几乎日日都要前来看上一眼才放心,几乎是亲眼看着她如何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地吃不下饭的。 季世文心疼女儿,不由说了气话:「这孩子也太不心疼母亲了,以后生下来估计也是个不听话的,要不然……直接打了吧?」 韩夫人吓了一跳,抬手打了他一下。 她无语地看着季世文:「你这老头儿说什么鬼话呢?人林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要是这话让林家人听到,不和你闹起来才怪!」 「你图了一时嘴快,女儿却要落埋怨的。」 季世文自知失言,这才不再说话。 韩夫人见状,才开口:「再者说了,我倒是觉得这孩子与她母亲心有灵犀呢。」 季世文抬头,满眼疑惑。 韩夫人看向季戈:「不信你问你女儿。」 季世文看向季戈。 季戈咳嗽两声,这才解释道:「母亲前几日回家,应当告知了父亲,太子情况不对的事儿了吧?」 季世文点头,很快反应过来。 他有些头痛:「所以你想着用害喜,来让我脱身?」 季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满京城上下,谁还不知道季家几十口人都将我这唯一的女儿宠得无法无天,没有半点姑娘模样也不在意,甚至纵容我为非作歹?」 「我若是害喜得连饭都吃不下了,爹你担心得想要留下照顾,旁人根本不会怀疑。」 别说是季世文了,就算是其他季家人全留下都没问题。 季世文想了想季家的名声,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都是事实:自打季家为了季戈,与镇国公府直接撕破脸,之后所有季家人只要抓住机会就会再朝堂上弹劾牛家人后,季家「恶名」就传开了。 只是为了女儿留在京城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 季世文无奈:「去年我还不是以为太子会……最后也没有,今年太子安分得紧,想来不会出手的。」 季戈看着季世文:「正是因为太子安分了,可能性才大。」 谁造反之前,还会大张旗鼓告诉其他人不成? 出事儿之前,才是最风平浪静的时候。 季世文愣住。 他不傻,自然立刻就发现了其中关窍。 沉思许久后,季世文道:「那看来,今年的塞外之行危险了。」 韩夫人看向季世文:「戈儿这时候怀孕,反应还这般严重,再巧不过了。要不然,你今年别去了吧?」 季世文也担心女儿,但他同样放心不下皇帝。 毕竟,康熙对他还不错。 而且,季世文是真正的古人,即便是行伍出身,也不免受了环境影响,心里脑子里都装了不少忠君思想。 若这次塞外之行无事就罢了,都猜到有事了,让他不去…… 季戈看着季世文:「就算爹你不在皇帝身边,难道皇帝还缺了保护他的人?我觉着吧,这次塞外之行太子多半会动手,但也多半会失败。爹你实在没必要太过担心。」 第66页 「我不让你跟着去,虽是担心爹遇到危险,却也同样担心你因此牵扯进太子与皇帝的争斗当中。」 「皇帝疼爱太子,即便太子谋逆也不见得会对他做什么。」 「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历史已有前车之鑑。比如李世民与其太子李承干之间,同样是太子谋逆,但所有投靠太子参与谋逆的官员全部被杀被族诛,太子李承干本人反倒什么事儿都没有。」 「同样是宠爱太子之人,父亲您觉得,皇帝会捨得杀了太子吗?」 李世民宠爱太子,可没让太子的出行规格越过自己这个皇帝;康熙对太子的宠爱,却已经越过了自己皇帝的身份。 季世文仍有些侥幸:「我又不是太子的人。」 季戈嗤笑:「可如今也不是唐朝。」 唐朝李世民大权在握,虽然世家不可一世,但可能是因为当时距离开国还没多久,他自己也是从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下来的,所以世家在李世民面前也不敢太过折腾。 康熙却不同,他虽也是大权在握,朝廷却算不得是他一言堂。 其他不说,满人传下来的八王议政制度,就给了他不少掣肘,虽然如今已被他瓦解了得差不多了,但在朝堂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八王议政制度是在经过顺治、康熙、雍正三位皇帝不遗余力地打压后,在干隆时期才彻底失去了影响力。 是以,康熙需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 季世文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季戈笑了笑,解释:「如今夺嫡之争已进入了最为激烈的时候,若是废太子,其他成年皇子会如何?会心甘情愿地拥戴大皇子当太子?不见得吧?就算他们愿意,其他皇子背后的势力也愿意?」 「其他不说,那八皇子背后站着的皇室宗亲,就不可能答应。」 别看老大老八关系好,老八更是被老大的生母养大,但两人背后的势力却泾渭分明。 大皇子背后站着的多是武将。 八皇子背后站着的,却多是皇室宗亲。 最具影响力的,便是那群由八福晋外祖家串联起来的,野心勃勃想要重现八王议政制度辉煌的皇室宗亲。 「可皇帝怎可能坐视朝中大乱?」 「他必然会想出反制措施,而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无异于给这些无处使力的皇子与大臣一个靶子。」 毕竟对于皇帝这种权力怪物来说,屁股下那把椅子永远最重要。 虽然也有感情因素,但康熙二立太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些觊觎着他屁股下面那把椅子的不安分皇子,以及他们背后更不安分的势力。 太子,其实是挡在皇帝与其他皇子、大臣之间的缓冲地带。 季戈清楚未来的发展,是以语气格外笃定。 谁让,康熙真做了二立二废之事? 季世文瞪大了眼睛:「你是说,皇上可能会……」 季戈耸耸肩:「谁知道呢?」 季世文即便想要忠君,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家人。 他并不是愚忠之人。 许久,季世文抬头:「再等两日,我会进宫面见皇上。」 季戈松了口气。 自从季世文被调回京城之后,每次塞外之行,他都不曾缺席,且每次都与康熙形影不离,算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这次,季世文竟主动进宫,请求留守京城。 康熙细问之后,才知道是为了他女儿。 康熙自己也有不少女儿,但比起儿子,他对那些女儿的态度就要差多了。 也不是对她们不好,只是不在意而已。 除了仅有的一两个公主外,其他公主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联姻工具,她们在宫里的生活好不好他不曾过问,婚后的生活幸不幸福,他也不会多管。 是以他很难理解,季世文对女儿的重视。 但好在,季世文宠女儿的名声早已有之,梁九功等人也曾当做趣闻讲给他听。 况且,这也不过是季世文第二次求他恩典。 嗯…… 第一次也是为了这个女儿。 那为了让她免选。 康熙无奈又好笑,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宫里也有不少宫妃怀孕后反应剧烈,你若担心女儿,不妨到太医院问问那些个太医。」 季世文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他当即跪下谢恩:「多谢陛下。」 康熙摇头,让他下去。 季世文起身告退,但等走到大殿门口之时,到底还是过不去心头那关,返身走到康熙面前。 康熙狐疑地看着他:「可是忘了什么?」 季世文略有些犹豫,却还是含混开口提醒了一句:「微臣近两年与太子多了些接触,总觉得他神情略有些抑郁,脾气也急躁了许多。微臣知晓陛下政务繁忙,却也该多关注太子几分才是。」 康熙愣了下,失笑:「爱卿怎么关注起这事儿……」 他笑容凝滞,突然想到了去年塞外之行中,季世文对太子的严防死守。 川宁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世文却挠挠头,憨笑道:「可能是微臣多想了吧。」 言罢,季世文告辞离开。 第35章 心惊 季世文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让康熙想了很多。 毕竟,他也不知道去年的塞外之行,自己的异常已经被康熙发现并记在了心里。 第67页 他从宫里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女儿家。 季戈正坐在桌子前,看着眼前一桌的美食,却没什么胃口。 她比谁都知道,怀孕期间应该补充营养。 但孕期反应,却不是她能控制的。 随意夹了两筷子肉放进嘴里,险些没当场吐出来。 好在季戈是个能忍的,硬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但之后却再不肯吃肉了,筷子全都伸向了桌上的蔬菜和咸菜、酸菜之类开胃下饭的食物。 吃着吃着,她突然看向林淮:「我有些想吃泡菜,夫君叫人去醉香楼找掌柜,让他请楼里那位四川大厨帮忙做一坛。」 林淮正担心呢,听到季戈有想吃的食物,开心还来不及。 他立刻就叫来小厮,仔细吩咐了一通。 小厮转身就走,却不想没一会儿便又进来了:「爷,奶奶,川宁侯来了。」 小厮将人引进门,这才再次离开。 季世文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没怎么动的食物。 他有些发愁:「怎么一点儿没吃啊?」 季戈无奈:「今日已用了许多饭菜了,比平日好了不少。」 她不想再让父亲担心,于是果断转移话题道,「父亲今日入宫,应将自己想要留在京城的想法告诉皇帝了吧?皇帝怎么说?」 季世文只得将视线从桌面移开:「我刚从宫里出来。」 话音刚落,季戈与林淮便立刻转头看向了他。 季世文看着两人,笑了下,无奈嘆气:「陛下体恤老臣,同意让我今年留在京城了。」 季戈瞬间松了口气。 季世文却道:「临走前,我忍不住提醒了陛下一句。」 季戈猛地看向季世文:「提醒?」 季世文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可能为以后埋下祸患,所以一字不漏地将自己提醒康熙的话说了出来。 季戈与林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几分笑意。 无他,季世文虽是提醒,用词却很含糊,就算康熙猜到了他真正想说的意思,到时候追究起来,季世文也有很多辩驳的方法。 进可攻,退可守。 问题不大。 见两人表情淡定,季世文也彻底放了心。 「既然如此,塞外之行便与我们没甚关系了。现在呢,还是要将重点放在戈儿身上,」他看向林淮,「我与夫人这段时间可能会经常上门叨扰,若有不适之处,淮哥儿一定要开口,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林淮吓了一跳,赶紧开口:「泰山折煞我了。能有长辈上门照顾夫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委屈?」 孕期就几个月而已。 别说自己平日还要到翰林院上值,白天根本不在家,岳父岳母即便上门也与自己没多少相处时间。 最可能的是,自己上值之后,岳父岳母才会上门; 而自己散值回家前,岳父岳母就已离开。 这般情况下,别说自己与岳父母之间没有什么生活习惯上的不合,就算有,也着实谈不上委屈。 他一个大男人,妻子正为自己孕育子嗣,难道一点儿习惯上的不合都不能忍? 季世文见林淮态度真诚,不由松了口气。 他再一次在心底感嘆,缘分果然是天定的,他女儿随意从看榜处捉来的女婿,竟比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还要好。 那牛曜诸在这段时间也已经低调成婚了。 但季世文却听说,除了回门外,新妇竟一次也不曾回娘家。 就连怀孕期间,那镇国公府对新妇娘家上门也三推四阻的,只说自家养了乞老的太医,可以应对孕妇的一切问题。 季世文听着就觉得脑袋疼。 也忍不住庆幸,幸好戈儿在嫁给牛曜诸前便退了婚。 不然…… 啧! 不想那扫兴的一家子了。 季世文又拉着女儿嘱咐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家中夫人还等着他消息,即便担心女儿,季世文也不好久留。 林淮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之后,果如季世文所言,两夫妻时常上门看望女儿。 除此外,季家人也时不时就会上门。 不过也如林淮预料那般,季世文还罢了,韩夫人与其他季家人上门的时间却与林淮几乎完全错开。 足足半个月,林淮都不曾与他们见过面。 林淮只觉得高兴,毕竟如此一来,季戈一整天都有人在旁照看了。 季戈却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 她天性就不喜拘束,被迫待在家里不许出门就算了,还整天都有人看着,实在不太适应。 但长辈们又都是为了她好。 这日大嫂上门,听见季戈抱怨,不由笑着劝了她几句:「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出嫁的姑娘想要家人挂念都不成,只有满腔失望呢。」 季戈想起大嫂父母并不重视她这女儿,她怀孕时也只看在川宁侯府的面儿上前来探望过几次,自知失言,想要转移话题。 大嫂却已经不在意:「你现在孕期反应严重,家里人不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独处的。」 丫鬟嬷嬷再贴心也是外人,自然比不得家人仔细。 她笑了笑:「若真不习惯,等过了孕期前三月便好了,到时你的孕期反应定然会轻松许多,家里人也不至于时刻盯着你的衣食起居。」 第68页 因为身体好,季戈的生理期其实只有两到三天。 出血量很小,还毫无痛感。 是以即便是在没有卫生巾的古代,季戈也能在经期外出走动,并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限制。 但与此同时,她就没那么注意时间。 一不留神,就忘了自己当月是否来了月事。 等到查出怀孕,已经满了两个月。 所以算算时间,季戈其实只需要再等半个多月,肚子里这孩子就满三个月了。 想到这儿,季戈着实松了口气。 大嫂看得好笑不已。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几句,很快就转移到了其他事上。 大嫂知道季戈最关注今年的塞外之行,干脆说道:「就在前两日,皇上带着好些个皇子阿哥与大臣启程去了塞外。」 「因父亲未去,皇上特意点了佟家的隆科多随行。」 「隆科多虽然年轻,但听说本事不小,又与皇上是表兄弟,此去不但能为皇上分忧解难,等回京后估计也能升职。」 「但奇怪的是,皇上又在随行人员中增添了不少人。」 「像是四王八公中的荣国公与北静郡王等实权勛贵均在列,初露头角的王家次子与史侯幼子所在的龙禁尉也全被叫了去。」 「除此外还有故去的大福晋娘家伊尔根两兄弟,与大皇子走得颇近的神威将军……」 「我冷眼瞧着,总觉得有些心惊。」 第36章 父子 不管对塞外那边的局势有多担心,待在京城的诸位也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并不能插手千里之外的事情。 索性季戈正怀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上。 三月之后,季戈的孕吐反应就慢慢消失了。 良好的身体素质给了她足够的本钱,让她在怀孕期间也能自如行动,并不需要和其他孕妇一般被困在家里,无论做什么都有人耳提面命,让其必须小心行事。 季戈一开始对孩子没太多喜爱之情,甚至觉得怀孕麻烦。 但等孩子开始胎动,母子之间真正有了「交流」,季戈才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了爱惜之情。 她父母几乎日日上门。 季世文还好,因为韩夫人几次怀孕他都在打仗,对孕妇的了解并不多,见到人也就问问饮食而已。 韩夫人作为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解可就太多了。 她不但将季戈衣食住行照顾得妥妥噹噹,见她身强体健,孕吐反应消失后几乎不受怀孕影响,便试图让季戈待在家中为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做几件衣服。 季戈却最烦针线,也并不觉得自己一个生手做的衣服,会比针线娘子做得更好,于是果断拒绝。 其他琐事她也多假于他人之手,自己并不爱管。 反正韩夫人在旁盯着,怎么也出不了错。 相较起来,季戈反倒更在意孩子的胎教,她不但自己搜罗了不少书籍,平日有空便开口诵读,还会要求林淮这个孩子的父亲也参与进来,每每到了晚间,都会让其诵念诗书史记经等给孩子听。 林淮一开始还不习惯。 主要是这时候的男子多事甩手掌柜,即便是疼爱妻子,也只会关心妻子的衣食住行,其他的从不多管。 出生了的孩子都不一定会插手他们的生活教育,更何况尚未出生的孩子? 但被季戈带着读了几次书,明显发现尚在腹中的孩子对自己的声音熟悉许多,听得自己声音不但多了许多回应,若每日不曾听到自己声音,甚至很晚都不得安睡。 林淮的一腔慈父之心被唤醒,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因而在此之后,林淮并不需要季戈催促,每日散值归家便会主动找来自己喜爱的书籍为孩子诵读,比季戈这个母亲都要更勤勉。 季戈觉得好笑,却乐得看到这一幕,便默认了林淮举动。 原本对她略有微词的韩夫人见状,思索几日后也没了言语。 念及自己怀孕期间,季世文甩手掌柜般的做派,登时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季世文察觉到后,伏低做小好几日,才将韩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得知夫人生气原因后,季世文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即便孩子如今个个懂事孝顺,他也总觉得有些愧对妻儿。长子早已成婚,长孙都出世许久了,他就算想要弥补也无计可施。 但这不是,女儿刚怀上了孩子吗? 他本是武勛,除上朝外并无什么公务,如今康熙又带着一大批人去了塞外,他在京城更是空闲,全然不似林淮般还需每日上值。 于是趁着林淮不再,季世文便悄摸拿了一堆兵书放在女儿家,等女儿有空便每日上门为其诵读兵书。 季戈无语,父亲这是想将腹中孩子培养成将军? 得亏林家族长不知道,不然指定打上门来! 但即便以后并未继承其父林淮的衣钵走上科举道路,而是效仿其外祖父成了将军,也并非坏事。 纵观大清一朝,战争从未少过。 等她肚子里这孩子崭露头角,已经是雍正在位,甚至可能是干隆在位,他若真能成为骁勇善战的将军,可不是什么坏事。 或者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是以,季戈不但没有制止父亲的做法,还悄悄为他打掩护。 韩夫人在旁看着,满脸的哭笑不得。 第69页 但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林淮就这么被瞒着,差不多两个多月后才发现了他们做法。 他倒是没有生气。 再怎么说,季世文也是长辈。 再者,他对武将也并无偏见—— 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选择与季戈成婚了。 只是作为文官,他自然也会希望孩子和自己走同一条路。 别的不说,至少这条路更安全。 于是他之后给孩子读书的时间越发多了,明显是在暗中与季世文别矛头。 季戈与韩夫人看着翁婿二人明争暗斗,只当在看戏。 一家子的日子悠闲惬意,简直要让人忘了世间的所有烦恼。 但显然,这样的情况不会长久。 不久,塞外传出消息,说是十八皇子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其他人不知究竟,只是按部就班地朝单塞外送去奏摺,表达对十八皇子年纪夭亡的惋惜与哀悼。 季戈却知道,第一次废太子,来了。 果然当年九月,塞外便再次传来消息—— 康熙决定废太子。 细打听,方知原因有二。 一则十八皇子病亡,太子脸上毫无悲色,令康熙怀疑其毫无手足之情; 二则康熙正为十八皇子悲伤难抑之时,突然抬头,发现太子竟在帐外,从帐篷缝隙窥视自己。 此事从小了说,不过是做儿子的观察父亲。 即便行为不当,随意训斥两句也就罢了。 但往大了说,却是窥视帝踪。 若是寻常朝臣嫔妃如此,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但此事被当做废太子的罪名,却完全无法说服朝中文武大臣。 甚至连与太子敌对的皇子,只怕都说服不了。 康熙以前对太子的宠爱与优待,朝中谁人不知?他干过的,比着更严重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想到太子之前所为,季戈等人难免怀疑,太子仍走到了无法挽回的那步。 发生如此大事,康熙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塞外。 不久,便传出了他们启程回京的消息。 季戈留在家中养胎,季世文与林淮等人却要为迎接圣驾准备起来。 康熙回京那日,天空黑云压城。 文武百官候在城门外,从凌晨一直等到了傍晚,才终于见到了康熙一行人的身影。 但不等他们上前行礼,便见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上前:「诸位大人请回吧,陛下回京路上偶感风寒,暂时不便面见诸位。」 季世文与林淮遥遥对望一眼,压下心头思绪,退到了一旁。 梁九功突然开口:「川宁侯,陛下有请。」 季世文一顿,狐疑地看向对方。 梁九功眼神复杂:「陛下许久不见侯爷,略有些想念,特命杂家带侯爷前往一叙。」 季世文愣了下:「劳公公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御驾旁。 等季世文登上马车,康熙车队便再次启程,晃晃悠悠地进了城门。 康熙斜倚在软枕上,正闭目养神。 季世文恭敬跪坐在一旁,见状也不说话,只安静等着康熙回神。 许久,他才睁开眼。 康熙看向季世文:「朕离京之前,爱卿曾提醒朕小心太子。朕之前不知缘由,此次塞外之行,倒是……只是不知,爱卿到底从何得知这等隐秘消息?」 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太子。 若非这次变故,康熙就算将所有儿子怀疑遍了,也不会怀疑他。 季世文知道,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碍于康熙对太子的信任与宠爱,他绝不能将自己对太子的怀疑和盘托出,不然极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如今,他却决不能隐瞒半分。 否则,以康熙如今正在气头上的状态,他反倒可能惹祸上身。 于是季世文将太子算计自己的来龙去脉,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康熙。 但思及康熙与太子的情分,他多提了一句:「陛下教子有方,诸多皇子都是天人之姿,即便在簪缨世族做顶立门户的继承人也绰绰有余。太子许是感受到了压力,这才走错了路。」 「微臣想,太子对陛下定没有半点不利之心。」 康熙冷笑:「他都做出了那等……」 话说到一半,又悠长地嘆了口气。 想到自己回京途中梦到皇祖母时的场景,又想到自己亲手将胤礽从哌哌坠地抚养到成婚生子这一路的艰辛与付出的感情…… 罢了罢了。 康熙闭上眼,到底没再口出恶言。 一直纠结在他心头的郁气,却因季世文的话浅淡了几分。 季世文将他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掩下心底惊涛骇浪,只安静跪坐在一旁不说话。 - 太子被押送回京后,由大皇子与四皇子亲自看守。 四皇子一贯不显山不露水,即便太子被废这样的大事,他也不曾显露分毫情绪。 唯有听到十三皇子受到太子牵连,被关到嘉养蜂夹道变了脸色。 但此事由康熙亲自下令,他也不能改变分毫。 如今又要看守太子,他连前往探望都腾不出空来,是以脸色一直不大好看。 等听说十三福晋亲自前往探望,他命人收拾好衣食等物,请对方一併带去养蜂夹道,却被告知不许探望后,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第70页 四皇子一直游离在夺嫡势力之外,大皇子等人不曾提防四皇子。 但同样,也不曾将其视作心腹成员。 见他对十三皇子这般关切,大皇子不由哼道:「我看你还是别管十三为好,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汗阿玛没将人杀了已是顾念父子之情,你若与之沾染上,保不准汗阿玛会如何看你。」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敛下眼睑:「到底是兄弟。」 「兄弟?」大皇子哼了一声。 - 马上要到宫门下钥时间,四皇子与大皇子说了一声,便熘熘达达地回了四爷府。 刚进门,便听福晋身边宫女来报:「福晋命奴婢请爷过去一趟。」 自弘晖去后,福晋一直在家礼佛,从未主动邀请他过去。 四皇子意识到,福晋定是有事找他。 于是立刻抬脚,便去了后院。 福晋仍是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看得人心底难受。 四皇子张嘴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福晋直接开口:「今日醉香楼的掌柜上送来帖子,说是近日楼里大厨又研制出了一道新菜,恰逢掌柜长孙满月,特亲自上门邀请你我二人前往。」 四皇子有些奇怪:「醉香楼的掌柜?」 福晋淡淡道:「是他。这掌柜倒是个妙人,说完正事,许是觉着我一个人孤寂,竟说起了家中琐事。一开始我还觉着烦,想将人赶出去,他许是也察觉到了,便说起了家中孩子。」 「那掌柜已有三子二女,但因家中资产颇丰,儿女间关系并不和睦,时常拌嘴吵闹,就是打架也是常有的。」 「又因他偏疼幼子,纵大了幼子野心。」 「他原想着都是一家人,闹得再厉害也不至于对家人下死手。谁知前些去年,那幼子竟做局想要害死兄长,惹得掌柜勃然大怒。」 「虽然不曾报官,掌柜也狠心将人分家赶出了京城。」 「可到底是自己偏疼许久的孩子,不过两三个月过去,他冷静下来后便时常想起幼子往日的好处,即便碍于其他孩子不能将人接回京城,也悄悄托人给幼子送了许多银钱过去。」 「那掌柜还说,京外到底不比天子脚下繁华,时间过去越久,他便越是担心幼子吃苦,总想将人接回京城承欢膝下,不想年老却落得骨肉分离的境况。」 「恰逢长孙满月,幼子入京,他便想趁此机会将人留在京城。」 「请四爷过去,约莫也是为了此事。您是天潢贵胄,若去参加宴会,掌柜当场提出此事,其他儿女定然不敢反驳,此事也就定下了。」 四皇子一开始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这等小事有何可说。 但出于对福晋的信任,他选择了认真听完。 然后,他便明白了原因。 四皇子惊愕地看向福晋:「福晋确定,是醉香楼的掌柜?」 福晋认真点头。 作为亲手养大弘晖的母亲,四福晋许是最清楚康熙对太子感情之人,是以她一开始便劝了四皇子,看守太子之时一定小心谨慎,以往如何对待太子,最好不要更改。 如今得了提醒,对之前的想法愈发笃定起来。 四皇子也许对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不够了解,但他了解康熙。 想想康熙以往对太子的感情,他沉默下来。 第37章 病倒 四皇子有福晋从旁相助,又得了季家提醒,之后行事自然愈发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儿错漏。 甚至于,他对太子比之前还要更加恭敬。 以前四皇子因为幼时被太子踢晕的旧事与其颇有隔阂,其他皇子对太子除了臣对君的恭敬外还不自主地带了几分兄弟间的亲近,他却是完全没有的。 太子对四皇子而言,只是储君。 而如今这般紧要关头,他竟不但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恭敬,甚至还额外多了几分对「兄弟」的痛惜,旁人瞧着竟也觉出了几分动容,只觉得自己以往果然误会了四皇子,他竟是个面冷心热的,比其他皇子都来得更重感情。 一同看守太子并非只有四皇子。 大皇子很快从心腹口中得知了此事,但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或者说…… 他因此愈发瞧不上四皇子了—— 他这个兄弟小时候还有几分脾气,自己养的小狗被老九剃了毛,还敢拿着剪子将老九的头发给剪了个光头,之后更是被汗阿玛骂过「喜怒不定」,性子还算投他脾气。 但孝懿皇后去后,他性子就愈发孤拐起来。 被太子踢晕过去这种事情,若放在他身上,即便汗阿玛偏心眼,他也定然是要大闹一场,叫朝野上下知道当时风评颇好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对待自己手足兄弟的。 太子让他不好过,他也绝不会让太子好过。 可老四却跟面团儿似的,忍了。 若说太子有汗阿玛偏心,即便有理也只能吃了哑巴亏,但其他兄弟欺负老四,汗阿玛可不会偏心。 或者说,除太子与他之外,汗阿玛最在意的便是老四才对。 但老四从未反击。 实在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软蛋子! 大皇子向来直接,既然瞧不上四皇子的做派,自然不会忍着。 得知消息的第二天,他便直接找上了四皇子:「我说老四,人家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好歹是天潢贵胄,身上可是有爵位的,不像是屋里那个,等这次过后,太子显然是当不成了,说不准连爱新觉罗这个姓都保不住呢,你何必给他脸面?」 第71页 他冷冷瞧了眼窗户,「某些人以往仗着太子身份不将我们当兄弟,如今天道轮回,都不必刻意报复,只管拿他以前对你的态度待他便是。」 四皇子顺着大皇子的视线看了眼太子所在方向,片刻回头,低声道:「大皇兄笑我胆小也罢,说我怯懦也行,但四弟仍想奉劝大皇兄一句,汗阿玛待太子从来与你我兄弟不同。」 「太子犯错,汗阿玛如今正在气头上,自然看太子万般不顺眼。」 「但等汗阿玛气消,谁又知道他不会后悔呢?」 四皇子面容沉静,眼里却带了丝苦意。 「与太子比起来,我们这些儿子又算得了什么?若让太子受了委屈,汗阿玛回过神来只会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皇子冷笑:「你是不知太子到底所犯何事!」 两人话不投机,闹了个不欢而散。 但等当日回府,如常与家中几个女儿相处玩耍,又共用了晚膳之后,大皇子不知怎地,突然便回想起了老四之语,于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深夜躺在床上,大皇子不由辗转反侧。 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立刻起身叫来了府中的幕僚。 许是察觉到最近是多事之秋,季戈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这个孩子也给了林淮、乃至于季世文夫妻一个避开当今紧张局势的藉口。 眼瞧着废太子圣旨即将颁布,季家找上季戈夫妻,决定带着小夫妻去了郊外的庄子小住一段时日。 康熙之前回京,等不及回宫便将季世文请进马车一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之后康熙对太子的态度有所缓和更是被朝中重臣看在眼里,如此,无论是太子一脉官员,还是其他皇子麾下势力,都不可能放过他这明晃晃的「机会」。 索性康熙知道季世文无意参与夺嫡,于是同意了季世文的请求。 一家人当即马不停蹄地离开京城,去了城外田庄。 京城九十月份已有几分冷意,庄内管事佃户等也只剩一些琐事,并不十分忙碌。 一家人在庄子上,倒也过了几天放松日子。 只是心里惦记着京城的亲友,到底不能彻底放心玩耍。 本以为他们离开京城后交通不便,再得到京城消息,定然已经是太子被废,却不想在废太子的圣旨正式颁布前,他们竟先一步得知了大皇子被幽禁府中的消息。 饶是对康熙了解至深的季世文,在得知此消息后也不由眼神发愣。 他疑惑地看向妻子:「老大派来之人可曾提及,皇上为何突然要幽禁大皇子?」 不是废太子吗?大皇子又打哪儿杀出来的? 韩夫人一脸茫然:「那长随快马加鞭出城传递消息,抵达庄子时天已经黑透,就带了句口信,老大许是来不及将更多细节告知于他。老大匆匆让他出城,许是让我们做好准备……」 夫妻对视一眼,当即命人去了季戈二人院子。 孕期嗜睡,季戈早已陷入沉眠。 林淮着急忙慌地过来,请安后问道:「可是京城传出了消息?」 文安侯虽与太子关系渐远,但在旁人眼里到底还贴着太子的标籤,林淮自然有些担心。 季世文便将大皇子被幽禁之事说了出来。 林淮懵了。 翁婿二人正要说话,却听有人敲门。 季世文眉心一跳:「进来!」 管家推门而入,满脸惊慌:「侯爷,梁公公来了……」 能让管家如此慌张的梁公公,满京城也仅此一个。 季世文赶紧命人将其请进屋内。 果然,来人正是康熙身边的最得用的梁九功大太监。 他进来后,甚至顾不得寒暄,立刻说明了自己来意:「今日大皇子趁着入宫给皇上请安之时,竟胆大包天,提出要请诛太子。皇上险些没气撅过去,当场将人痛骂一通,并命人将其当场擒拿,下令幽禁府中。但大皇子在气急之时,还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陛下心中郁结,还请侯爷入宫陪皇上说说话,排解一番。」 季世文自不敢推拒,立刻答应下来。 回屋换了身衣服,便随着梁九功离开了田庄。 目送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韩夫人不由长嘆一声:「皇家啊……」 她摇摇头,皱着眉进了屋子。 林淮跟在身后,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眼季世文等人离开的方向。 季戈是在次日早晨方才得知此事。 回想片刻,她才终于在记忆深处扒拉出了大皇子被幽禁的前因后果:「放心,皇上虽对太子感情最深,对其他皇子却并非不在意。大皇子落得这般下场,定然是他自己做了什么。」 见母亲与丈夫仍旧眉头紧锁,她不由劝道,「季林两家与大皇子都没什么来往,此事牵连不到我们。」 倒是之后…… 季戈眉心跳了跳:「娘,您和爹说说,让他设法託病在家修养个一年半载的吧?」 都说九龙夺嫡凶险万分,但只要对这段历史足够了解便可知道,因康熙直到临死前都大权在握,诸位皇子夺嫡过程最凶险的其实还是两废太子之间的这几年时间。 因为在此之前,康熙从未想过废太子。 是以,他对于废太子相关的局面毫无准备,以至于在这几年出现了许多不受他控制的意外事件。 第72页 一连串事情发生得目不暇接,大臣真·稍有不慎就会人头不保。 韩夫人抓着女儿的手:「你父亲早有这样的想法,但你瞧昨晚……只怕你父亲真称病不出,皇上想起了他,还是会将人叫进宫。到时一瞧你父亲身康体健,可就成欺君了。」 季戈抿了抿唇,心里也没了更好的办法。 三人只能紧张等待季世文的消息。 然而,季世文甫一进京竟跟肉包子打狗似的,彻底没了消息。 若非长子季钺时不时派人到田庄报平安,三人怕是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好在半月之后,季钺再次派人来了田庄。 这次时间充足,他直接命人带了封信,将整件事的原委写了个清楚明白。 三人也终于知道,昨晚梁九功提到康熙请季世文入宫的缘由时为何含糊其辞,季世文又为何进京这么长时间没再回来—— 原来大皇子请诛太子事件发生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张明德给八皇子相面并刺杀太子事件、三皇子揭发大皇子魇镇太子事件。 巫蛊向来是宫廷大忌。 何况此次涉及到的,还是一向被康熙喜爱的太子? 季世文入宫后便被委以重任,康熙直接将两件事交给他全权负责。 如今消息传出,便说明事情已尘埃落定,只剩一些尾巴需要清扫干净。 但如今,大皇子被判终身幽禁。 太子被废。 八皇子等四位皇子也被审讯了一通,给康熙留下不好的印象。 三皇子似乎得了利,却也彻底站在了八皇子等兄弟的对立面,彻底与废太子绑在了一起。 皇子们被扒了一层皮,大臣们又岂能讨得了好? 季世文被季钺送回田庄的时候,身形廋了好几圈,整个人看起来形销骨立,活似在荒年挣扎了好几年的灾民。 刚进门,他便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将水喝了个干净。 又瘫坐在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你们别看我这副鬼样子,荣国公和文安侯才惨呢!」 「荣国公虽对太子与十三皇子谋划之事并不知情,却因太子给了十三皇子方便。十三皇子如今都被关在养蜂夹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他一个臣子,自然……」季世文痛惜地摇摇头,「我与老大这次过来,是为了接夫人和淮哥儿回京。」 「我们出京之前便听说,荣国公已自戕了。」 韩夫人吓了一跳:「竟自戕了?」 季世文嘆息:「他自戕尚能寄希望与皇上早年的情分护住贾家荣光与一家老小,若等皇上问罪,那敕造荣国府的牌匾留不住不说,贾家的爵位也到头了,就这,还不能保证皇上不会再牵连贾家其他人。」 皇上对太子,那可是…… 他摇摇头,看向林淮:「文安侯到底没逃过。皇上回京后没几日,他便被关进牢里待了好些天,他身子骨又弱,即便我托人照顾,等前两日从里面出来也早没了人样,回家当晚便发起了高热。海哥儿拿帖子请了太医,也不过将将救回一条命,身体底子全垮了。」 林淮却松了口气:「还活着便好。」 季世文欲言又止。 林淮不由提起一颗心来:「岳父大人,可是婶婶出了什么事?」 季世文点点头:「文安侯平安后,她似乎又病倒了,但我们来不及打听具体消息便离开了京城。而且荣国公自戕之事传开,海哥儿媳妇只怕也……」 不过海哥儿媳妇虽瞧着文弱,到底是将门之家出来的姑娘,身子骨应当还不错吧? 季戈看了眼林淮,干脆替他问道:「海哥儿可还好?」 季世文一怔:「倒是没听说不好的消息。」 这时候没有传出不好的消息,便已经是好消息了。 一家子回京后分作两拨,季世文带着长子季钺去了荣国府,韩夫人则陪同林淮径直赶去了文安侯府。 进府前,两人只以为最坏的消息已经知道。 然而…… 麻绳专挑细处断。 贾敏,小产了。 才两个多月。 据说还是在文安侯与荣国公双双被抓后,她情绪太过激动才被查出来的,但这段时间一直担心受怕,孩子本就没养好,结果好不容易文安侯平安出狱还保住了一条命,就传来了荣国公自戕的消息。 大喜大悲之下,贾敏当场晕了过去,孩子也就没保住。 一家四口直接病倒三个? 韩夫人傻了。 林淮转头看向林海,却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竟是神情恍惚、满身疲惫,似乎没能从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第38章 乱象 与文安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情况不同,荣国公贾代善手上是有兵权的,此次塞外之行,他更是亲自负责皇帝的安全。 是以,当事情发生后,贾代善註定无法从此事中干净摘开。 如季世文等人,早就料到了贾代善的结局。 贾代善自己也知道。 所以在被抓进监狱期间,他便拉着文安侯嘱咐了许多。 重中之重,便是贾敏以后的生活。 但谁也没想到,贾敏竟然怀孕了,还没被查出来。 林家子嗣有多艰难,只看看文安侯一家与姑苏林家人丁稀少的情况便知道了,文安侯夫妻甚至都做好了儿子成婚三五年内,儿媳都无法怀孕的心理准备。 第73页 可谁知道贾敏怀了,却…… 文安侯夫妻受不了这打击,当场昏了过去。 若非太医正在旁边守着,文安侯夫人还好说,文安侯只怕没了命。 守着三个昏迷的病人,林海心内俱焚,整个人鬍子拉碴、不修边幅,看起来生生老了十多岁。 林淮见状,赶紧拖着仍有些精神恍惚的林海回屋子洗漱。 季戈怀孕没来,韩夫人便带着人去看了文安侯夫人与贾敏,细细问过太医两人情况,又叫来管家好生敲打整治了一顿期间不安分的下人,眼瞧着文安侯府又恢复了往日平静,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文安侯夫人先醒了过来。 回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消息,她一把抓住韩夫人的手:「亲家,敏儿的肚子……」 韩夫人微嘆一口气,摇了摇头。 文安侯夫人难受得捂紧了胸口。 韩夫人赶紧劝慰:「敏儿年纪尚小,往后未必没有怀孕的机会。虽然她小产让人难过,但等敏儿醒来,你可万万不要让她察觉分毫,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荣国公……」 父亲去世已然让人悲痛欲绝,若再让她得知还有个孩子离自己而去,两重伤痛打击之下,贾敏可不一定受得住。 文安侯夫人原还沉浸在媳妇小产的伤痛中,闻言惊醒:「是了,我竟险些忘了此事!」 说罢便挣扎着要起身。 韩夫人将人摁回床上:「且不着急,我已经敲打过海哥儿媳妇身边丫鬟僕人,又将身边大丫鬟留在她床前守着,必会在第一时间拦住她跟前儿伺候的人通禀消息。担心贾家误会,也早早派人去荣国府说明了情况,海哥儿也有淮哥儿从旁劝导,必误不了事,你且安心养病。」 文安侯夫人眼眶泛红,死死抓着她的手:「多亏了你们,若不然我家这乱糟糟的情况,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乱子。」 她那儿子是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不过。 因祖上爵位在他们这代便已经到头儿了,故而她与侯爷便只让他从小苦读,并不让其沾染琐事半分,只希望儿子能在他们去世前科举出仕,封妻荫子。 自然,这样长大的林海在庶务方面就有些拿不出手。 若文安侯府只有他一人管事儿,只怕…… 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如今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可千万不要多想。」 文安侯夫人点点头,放心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韩夫人这才起身去了贾敏院子。 刚进屋,尚未见到人,便见自己大丫鬟急匆匆迎了上来:「太太,奴婢有事禀报。」 韩夫人环视一周,见屋内除几个小丫头外,竟不见贾敏奶嬷嬷与陪嫁丫鬟等心腹的身影,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果然,两人走到角落后,丫鬟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方才海大奶奶醒了一次,奴婢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海大奶奶身边嬷嬷一脸悲切地上前,似乎想将大奶奶小产之事告知于她。奴婢思及太太嘱咐,赶紧打断,并叫人进来将海大奶奶身边的心腹全捆了送去柴房。」 韩夫人皱眉:「是从贾家带来的那些人?」 丫鬟点头。 韩夫人略有些无语,她不是早就耳提面命多次,让人不可将小产之事告知贾敏?他们是贾敏心腹,与其荣辱与共,贾敏若悲伤过度无法将养身体损坏了底子,以后怀孕艰难,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但思及宁荣两府的规矩,她只得摇摇头:「无事,我找海哥儿说清楚缘由,让他自己决定如何处理这些人。你且继续守着,千万堵死了院内伺候下人的口。」 丫鬟松了口气,点头退到一边。 贾敏身边这些个丫鬟婆子的做派就已经让韩夫人眉头紧蹙了,荣国府那边上下乱成一团的样子,则更让人心底忍不住嘀咕。 季世文的马车在门口停了许久,愣是没人上前接待。 等了半天,他终是忍不住,自己下了马车。 然后,季世文便看见一群身着僕役衣服的下人正如无头苍蝇般,正在宁荣街上忙忙碌碌,但因为没个总揽大局的人,这些僕役忙碌半天,愣是没什么效率。 季世文在原地站定约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有人上前迎接。 他看了眼眼神悲切、满头大汗的僕役一眼,又扫了眼宁荣街上的乱糟糟的景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到底是京城赫赫扬扬几十年的勛贵之家,怎么这府中下人这般没有条理? 等他进门后才发现,宁荣街上的乱象已属不错,这府中更是乱得没有半点儿章法,不少先进门的客人不论亲疏远近、身份高低,竟全都被安置在了一起。 不少人深觉受到冷待,面上已显出了几分怒容。 这都办的什么事儿? 好歹与贾代善同僚一场,又勉强算得上是亲家,季世文深吸一口气后,赶紧站出来帮忙招待客人。 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终于将男宾这边安抚下来。 季世文这才腾出空抓住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这府中怎是这般光景?荣国老夫人和荣国夫人呢?府上的其他太太奶奶呢?怎么没一个操持的?」 那管家揉了揉眼睛:「回侯爷,国公去后,老夫人受不住打击当场撅了过去,大夫抢救不及,已然仙去了。太太正晕着。赦大奶奶肚子都七八个月快临盆了,听闻此等噩耗紧跟着便早产了,如今正在产房。如今府上是政二奶奶理事。」 第74页 政二奶奶便是贾政的妻子,后来的王夫人。 王夫人在家中虽学了管家理事的本事,但嫁的只是荣国公的嫡次子,府上根本轮不到她管家。 这么多年没个实战的机会,贸然上手便是这等紧要的大事,自然忙中出乱,完全没了章法。 「怎么只听你提及府中的太太奶奶,贾赦贾政呢?」 「两位爷……」那管家快哭了,「国公爷临终一道摺子递进了宫里,给政二爷讨了个官儿,二爷接到圣旨后便与国公爷大吵了一架,之后便独自一人跑去了京郊的庄子,府上派去传信的人至今还未回来呢。」 至于贾赦…… 管家声音哽咽,「赦大爷之前也跟着国公爷去了塞外,因着之前的伴读情谊,期间赦大爷几乎与……形影不离。故而圣驾从塞外回来后,国公爷第一时间便将其狠狠鞭笞一顿,打得是皮开肉绽,至今不能从床上起身。」 季世文痛苦地捂住额头:「宁国府呢?」 那管家嗫嚅道:「宁府的敬二爷这段时间正闹着要出家呢,府上几位太太奶奶整日哭天抹地,且顾不上我们这边……」 季世文:「……」 那贾敬是脑子坏掉了吗?就算要出家避祸,也该等贾代善的葬礼结束之后啊?好歹是个两榜进士呢,净会裹乱! 他正为荣国府如今的乱局发愁呢,突然听得一声哀嚎。 季世文转头看去,却见几个丫鬟小厮惊慌失措地在府内奔跑,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禀报给能主事儿的主子。 他赶紧命人叫住其中一个询问。 那小厮也慌了神,一听有人问话,直接就将事情秃噜了出来:「赦大奶奶……没了……」 说完,那小厮便瘫倒在了地上。 面对这般噩耗,季世文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缓了缓神,他这才开口:「腹中的孩子呢?可还平安?你家大奶奶娘家人可曾派人过来?」 小厮一面哭一边答:「大奶奶生了个哥儿,还算康健,如今已抱到了赦大爷处。大奶奶娘家不曾来人。」 那管家接话:「大奶奶是赫舍里家的小姐,如今只怕自顾不暇。」 这已然是雪上加霜的惨事,何况不久又听文安侯府的下人上门,告知了他贾敏小产的事情。 即便杀敌无数如季世文,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可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处理的。 季世文狠了狠心:「如今得知消息前来的客人万万不能得罪,你们府上也不能没个主事儿的人,国公夫人晕过去多久了?实在不成,用水泼醒也是个法子。」 那管家吓得面色惨白:「这可使不得!」 季世文冷厉地横了他一眼:「有什么使不得?这种时候还愿意第一时间上门弔唁的,可都是真拿贾家当亲友的,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客人全被得罪光了,以后荣国府遇事儿求告无门才成?」 管家闻言再不敢耽误,忙带着人就去了荣禧堂。 不久,便听说荣国夫人醒转。 那荣国夫人也是个脑子清醒的,明白今日来客怠慢不得,愣是在醒转后的第一时间便拖着病体亲自前来告罪,陈明缘由将客人安抚下来,又特特找到季世文道谢之后,这才回去安排琐事。 中途听闻贾敏小产之事,她也愣是强撑着没有再次倒下。 季世文见状,也不由高看一眼。 等人离开后,荣国府的人员调动肉眼可见地有条理起来。 有荣国夫人亲自操持府中丧事,季世文自然不必继续留在贾家,于是亲自到灵堂弔唁之后,他便带着人乘上马车直接去了林家。 季戈正等着他们消息,见父亲过来,自然不肯放过。 季世文也没有隐瞒女儿的意思,于是将今日贾家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併告知了她。 即便知道红楼剧情的季戈,也不曾想到贾家竟在一日之内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荣国府这般悽惨,皇上知道了也会体谅一二的吧?」 康熙晚年向来仁慈,见跟随自己许久的贾代善落得这般下场,应不至于再追究其生前事? 季世文闻言想了想,点头:「有五六分的可能。」 毕竟塞外之事,贾代善也实在算不得帮凶。 这便够了。 季戈将注意力落在贾敏身上:「海哥儿媳妇怎么会小产呢?他们府上不是养着几个大夫?之前把平安脉的时候,就没查出来?」 季世文摇头:「听闻月份尚浅,不足两月。」 这是胎都还没坐稳呢? 季戈嘆气:「父亲可认识于调养一道上有本事的太医?海哥儿媳妇作为荣国公的亲生女儿,只怕会全程参与其身后丧仪,她又刚小产,若不仔细调养,只怕影响以后生育。」 林家本就子嗣艰难,贾敏身体再不好,也就难怪后来出现红楼剧情那般直到林如海三十五岁才得了个女儿的情况了。 季世文面露为难:「为父倒是知道这么个人,但你也知道,这样的太医向来最得那些后宫娘娘、皇子宗亲福晋们的欢迎,你爹我这样的人物,真不一定入得了人家的眼。」 季世文都入不了眼,失了荣国公的贾家与眼瞧着没落的林家自然就更入不得那位太医的眼了。 季戈不由皱紧了眉头。 她与贾敏算不得熟悉,但着实喜欢红楼原着里的林妹妹,实在不忍她落得原着那般下场。 第75页 季世文见季戈苦恼,担心她劳神:「你如今肚子里还怀着呢,这些小事儿就不用操心了。你且安心,我虽没办法将人请到文安侯府,却能请託他人帮忙。」 季戈疑惑看他:「父亲还能请谁?」 季世文笑笑:「前些日子你不是才帮了那位?」他伸出四根手指,「那位的福晋与女婿生母有些渊源,你且让文安侯夫人亲自上门求助,想来那位会愿意帮忙的。」 季戈这才安心下来。 果然,从次日一直到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送葬,除了身体实在受不住,贾敏就没断过为父亲守灵。 若非请来的太医一直帮忙调养,贾敏早躺到床上了。 更何况之后几年文安侯与夫人先后离世,贾敏不但一直没断过守孝,孝期饮食更是清淡不见荤腥,根本无法以食补调养如今亏空。 这般操劳之下,也难怪贾敏一直到三十多岁才生下女儿。 如今两人也算妯娌,季戈便多提醒了林海夫妻几句。 好在两人也听劝,虽不好打破守孝规矩,但各色奶制品与没受精的鸡蛋等物倒是不曾断过,也算给贾敏补上了一些身体的损耗。 第39章 生女 这个新年,大家过得都不太开心。 往年随处可见的张灯结彩、随处打闹等等景象,如今却销声匿迹,不见半分踪影。 百姓还好些,朝廷大事到底与他们不相干,即便因为京中贵人们的小心到让人害怕的态度而心怀戒慎,但自己该干嘛仍旧干嘛,不至于影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可那些大臣勛贵家中,却不敢有半点笑声。 因为这场废太子风波,一直从年前蔓延到了年后。 甚至连原本不曾受到废太子时间牵连的季世文等人,也险些在其余波当中受到影响—— 原本对废太子深恶痛绝的康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面对这个从小由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到底忍不住心软,加上朝中局势也因为太子被废而生出了无数的攻讦、党争倾轧,几个年长的儿子更是动作频频,目光直接对准了他屁股下的位置,他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复立太子的想法。 但此时距离废太子过去不过一月有余。 刚将废太子的诏书敬告天地,你就说要复立太子?即便秦皇汉武那等君主,也不可能如此朝令夕改。 然而为父之心尚且可以抑制,朝中局势却容不得迟疑。 于是康熙召见诸位心腹大臣,向众人暗示复立太子之意。 季世文自然位列其中。 然而,他宁愿自己不在其中。 复立太子? 听听,这是鬼想法! 你去年十一月才刚刚废太子,如今新年刚过,你就想要复立太子?那你之前废太子是在搞毛啊?! 你在和满朝文武开玩笑吗? 季世文当然是听出了康熙的意思。 不只是他,其他被召见的大臣如李光地等人,也都听了出来。 但都与季世文一样,他们宁愿自己耳聋眼瞎。 康熙自然想让臣子提出复立太子之意,召见的自然不会只有自己的心腹大臣而已。 区区几个心腹大臣,如何能服众? 康熙原本的打算是,将自己的想法隐晦的告诉心腹,再由心腹提醒其他大臣,然后他提议举荐太子,朝中大臣再纷纷举荐废太子,于是众望所归,废太子再登储君之位。 想法好吗?好! 但耐不住,大臣不愿跟他走啊! 康熙以前对废太子有多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同样的,废太子以前有多荒谬,他们同样看在眼里。 虽说废太子的荒谬,康熙要背八成的锅,但…… 大臣才不管锅是谁的,他们只知道废太子已不堪为储君! 于是听出了康熙言外之意的大臣们,在与其他非心腹大臣汇合之后,全都不约而同地低头沉默,对康熙所言不提一字。 康熙还以为心腹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转告了其他大臣呢,于是乐呵呵地让所有大臣入内见他,提出了让群臣举荐太子的想法,并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是大臣们举荐的人选,他一定会当场将其立为太子。 不知内情的大臣们一听:还有这好事儿? 当即笑容满面地写下了自己心仪的太子人选,写完还彼此对了下答案—— 哎?你写的跟我一样! 诶?你写的也跟我一样! 哈?你写的也和我一样! 这么多人都写了同一个皇子,储君之位妥了啊! 对完答案,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等着听康熙宣布太子人选,几乎以为太子人选已经板上钉钉了。 季世文拿着纸笔,见着高兴的同僚们,不忍地垂下了头。 想起女儿在太子被废后的耳提面命,他嘆了口气,终究写下了废太子的名字,而后烫手山芋般将其交给了前来「收卷」的梁九功。 他甚至等不及听结果,便同梁九功道:「还请公公禀告陛下,微臣女儿近日略有小恙,她又正在孕中,实在令人担忧,眼下事情已了,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梁九功也清楚康熙今日召集群臣来意,见季世文已写完太子人选,自然不会拦着他回家:「侯爷还请稍等,奴才这就入内面见圣上。」 康熙从梁九功手上接过写有大臣举荐太子人选的白纸,而后才听他禀报了季世文想要尽早回家看女儿的消息。 第76页 季世文对独女季戈的疼爱朝野尽知,康熙当然不会为难。 不过…… 「哪一张是川宁侯的?」康熙拿着一沓被折好的纸翻了翻。 梁九功笑着开口:「回皇上,最顶上那张纸便是奴才亲自从川宁侯手中接过的。」 康熙闻言,抽出第一张纸打开,果然看见「二皇子胤礽」字样,当然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朕并无其他事情吩咐,既然世文惦念他女儿,便让他先行回家吧。」 梁九功乐呵呵地应了一声,立刻出门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季世文。 季世文道了声谢,跟狗撵似的逃出了畅春园。 梁九功看着季世文落荒而逃的背影,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但很快,他长期在康熙身边伺候所锻鍊出来的危机感应,突兀地开始疯狂预警。 想着方才送进去的纸条,梁九功微微瞪大了眼睛:「不会吧……」 但事情的发生,绝不以个人的意志转移。 等梁九功再次入内伺候,便发现康熙脸色沉冷,似乎正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火气。 而与脸上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同步的,是他手上一刻不停地重复着打开纸条,撕碎,扔掉的动作,而且动作越来越快,到后面几乎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很快,「砰」的一声,康熙踹翻了身前桌案。 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如季戈这样的局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但最后的结果却呈现在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康熙二立太子,八皇子被当庭斥责。 林淮如今只是一个翰林小官,即便因为岳父季世文多得了几分关注,这等事关储君之位的大事仍旧与他牵扯不上关系。 他如今最关注的,只有季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由于是第一次当父亲,更是族中同辈第一个当父亲的人,林淮随着临产期的逼近,眼里心里的焦躁根本遮掩不及。 若非季戈身体不错,他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 好在没多久,季戈发动了。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挣扎,季戈终于在一阵哇哇大哭中生下一个活泼健壮的女儿。 季家安排的稳婆高兴地抱着孩子出来,直奔林淮跟前:「恭喜老爷,母女平安!」 林淮一直提着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地。 尚来不及说一句话,季世文便从旁边突兀地伸出一双手将襁褓抢走,乐呵呵走到其他人面前炫耀:「瞧瞧,我外孙女!」 若在其他人家,儿媳怀胎十月生下女儿即便克制,也难免露出几分失望,但林淮、文安侯夫人乃至于算好时间入京照顾小夫妻两个的族长夫人在孩子抱出来后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发自内心的快乐。 「先开花后结果,姐姐都有了,弟弟还会迟吗?」 「就是,咱家的姑娘也金贵着呢!」 林淮季戈才成婚多久?早已习惯等待的林家人可一点儿不着急。 更何况这孩子一点儿没有林家上下的病弱,刚出生就白嫩可爱,声音嘹亮,一看就非常好养活。 季家来人更不要说了,他家最不稀罕的就是小子。 见季戈头胎就生了个女儿,众人简直不要太喜欢,当场就有人解下腰间佩环放在襁褓上。一边给还一边拉着林淮说:「今日出门匆忙,身上没带几样好物,且等之后洗三,我再好生收拾几样宝物给她。」 林淮挣扎不得,无奈道:「且容晚辈先去瞧瞧内子可好?」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季世文笑着安抚女婿:「戈儿从小身体习武,一向身体健壮,她母亲又一直在产房陪产,如今孩子生了却不见她出来,想来戈儿没受什么罪,不然她早出门叫大夫了。你一个大男人去产房能做什么?只会被嫌弃碍手碍脚!」 林淮笑笑,仍坚持要进产房。 好在其他人体谅他们新婚感情好,加之自己也担心季戈,打趣几句便松松手让人走了。 林淮忙不迭进了产房。 韩夫人见他进来有些吃惊:「你这时候进来做什么?」 林淮匆忙行了个礼,便探着脑袋往床上看:「小婿有些担心夫人,不知夫人如何了?可需要请大夫进来瞧瞧?」 韩夫人见他对女儿这般上心,满意地点点头:「没什么大事,生完孩子力竭,同我说了几句话便睡过去了。」 林淮走到季戈旁边,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韩夫人笑了笑,干脆带人离开产房。 季戈女儿出生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此时太子早已复立,虽然京城局势因此变得更加凶险难测,但如他们这些不准备掺和其中的人家而言,反倒轻松了许多。 至少不必遇到喜事都不能庆祝。 于是等到孩子洗三、满月、百日乃至于之后的周岁等特殊日子的宴会安排,全被季家与林家人抢走,林淮这个做父亲的根本插不上手。 季戈看着他怨念的样子,只觉忍俊不禁:「到底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两边家长难免激动,等老二出生就好了。」 季家基因霸道,若以后再有孕,可不一定还有生女儿的运气。 若生儿子,她父母不至于再和林淮激动地抢活儿干。 林淮听明白了季戈的言外之意,表情愈发郁闷:「若我命中注定只有一女,我却无力为其操劳,这父亲岂不是做得失职?」 第77页 想着女儿出生一年有余,与自己的相处时间却远远少于同岳父母、甚至文安侯夫妻,他突然恶从胆边生:「说起来我在翰林也待了两年多,马上就要分派职务了。原本我还有些犹豫,不知是继续留在翰林还是到六部任职为好,如今……我们不如外放吧?」 大皇子虽然被幽禁,之前获得朝中多半大臣举荐的八皇子却格外扎眼,故而太子复立之后,与八皇子斗得如火如荼,颇有些不管不顾,非要分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这般争锋相对的情况很快从京城蔓延到了地方,以至于稍微富庶一些的地方也被霍霍得不成样子。 江南更是其中重灾区—— 一场科举舞弊案让江南官员的人头滚滚落地,空出了大半职位。 所以林淮从未想过离开京城。 但反过来想,江南官府直接来了个大换血,如今只怕是整个朝廷最清净的地方:因有前车之鑑,康熙必定对将要派遣江南的官员严加审核,稍与众位皇子有牵连之人,只怕不但不能达成所愿,反倒可能失了圣心丢了命。 就算侥幸去了江南,应也不敢冒头做些什么。 江南反而安全了。 他将自己想法同季戈一说,季戈犹豫之后,竟也点了点头。 江南离两广近,她指不定能做些海上生意呢。 第40章 琼州 两家长辈原本是不同意的。 就不说他们夫妻两个多大年纪,就这么携家带口地到地方上做官有多困难了,就单单只看这刚满周岁的孩子,也让两家长辈没办法放心啊。 但最后两人还是成功离开了京城。 不为其他,主要是康熙不知为何,又开始发疯了。 还是为了太子。 这对父子大概是缘分尽了,所以在度过了几十年父子情深的日子后,如今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 废太子之前,太子虽然不安,但矛头还是对准兄弟去的。 废太子之后,太子似乎开窍了,于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康熙这个皇帝,不但四处撕咬兄弟们的势力,更是公然开始挑衅康熙的权威,他倒也不敢明火执仗地与康熙对着来,但私底下挖康熙的墙角是挖得不亦乐乎,但凡长眼睛了的,都能看出来这位太子已然不甘心继续做个任由康熙掌握生杀大权的太子,而想要尽早上位了。 若非之前废立太子间隔太短,康熙指不定会再来一次废太子。 如今便只能忍耐了。 但康熙作为大权在握的皇帝,是愿意让自己吃亏的性子吗?于是毫无意外的,太子手下的势力被打压得不成样子。 不但康熙与太子之间干了起来,除置身事外的四皇子外,其他皇子见状也在旁边见缝插针的闹腾,整个京城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时不时就有人被贬官抄家,甚至人头落地。 也就是季家人跑不了,不然指定全家跑路。 在这种情况,林淮一个官场新丁自然要以明哲保身为主。 于是林淮的外放调令很快就下来了。 虽然不是季戈心心念念的两广一带,却也相差不大:两人直接去了琼州赴任。 琼州这地方经过几百年开发,如今仍然算不得富裕。 主要是隔着海,与内地交通不便。 但岛上的物资还是相当丰富的,只要能想办法在两地建立一条稳定的海路通道,琼州肯定可以发展起来。 而这条海路没能建成,主要是利益不够。 毕竟琼州的特产就是各色水果与海产品,但这两样玩意儿都不太经得住长途运输,而距离琼州更近的地方,气候类似,也不太可能却水果和海产品。 于是需要这条海路的穷苦百姓出不起钱,有钱的富户看不起建立海路带来的三瓜两枣收益。 但季戈来了。 别的不说,珍珠养殖就相当有搞头。 没经过现代工业污染的琼州岛,人工养殖出来的珍珠那可是珍品。 水果可以制作成果干和果脯,海产品同样可以制成干货,虽然百姓自家零零碎碎地做出来的产品无法保证质量,所以没什么竞争力,但既然林淮如今成了琼州的父母官之一,那由他出面建厂统一收购新鲜水果和海产品,再招工统一制作也没什么困难。 于是季戈负责出主意,借着自己的身份跑去两广、江南等地谈合作,再以珍珠打开门路,再找人建立品牌、打响口碑、将产品推向更多的地方,林淮则负责拉拢当地富户建立海路,在当地建厂、招工、收货、管理等等工作。 夫妻互相信任,很快就让琼州走上正轨。 短短三年时间,原本无人问津的琼州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官员外放地,仅次于江南与两广。 但这仅仅是季戈计划中的第一步而已。 在让周围所有人知道了他们夫妻的本事,也吃到了他们夫妻带来的利益后,季戈再暗示其他人自己想在海运上插一手,自然有人帮忙介绍指路。 而只要能插手海运,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其他不说,这时候的西方正进行着一场伟大的技术变革,但凡她派出去的船队人员弄到一两样有用的技术,对国内的改变都是巨大的。 虽然康熙不会允许技术投入使用,但琼州这地方偏啊,只要琼州上下保守秘密,指不定技术都投入使用十几年了,如今已被夺嫡之争抢走所有注意力的康熙都不一定知道这事儿。 第78页 既然不知道,又何谈阻止? 季戈那是一点儿也没将康熙放在心上—— 年轻的康熙值得警惕,如今这位年迈的皇帝嘛……啧!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给京城送信,想法子让家里人到吏部疏通关系,让林淮继续留在琼州,再不济就去台湾。 三年时间过去,京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便是,二废太子。 是的,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父子争锋相对后,太子仍及不敌康熙老辣,很快被他抓住机会再次废掉了太子之位。 但这并不代表京城就安全了。 太子被废之后,八皇子及其身后的九皇子、十皇子、十四皇子很快结成联盟,成了下一个对储君之位发起冲锋的团体。 其中又以八皇子与十四皇子两人最有希望。 八皇子虽然因立储一事被康熙厌弃,却没多久就与之缓和了关系,虽然上位机会渺茫,但对比当上皇帝带来的利益,到底没办法彻底放弃。 十四皇子则年轻力壮,又擅长领兵打仗,在兄长们先后于夺嫡中落败后很快崭露头角,只是有八皇子压着,如今仍只被当做备选。 再有疑似置身事外,实则暗中窥视机会的四皇子…… 京城局势,仍旧凶险。 其次便是原本的炙手可热的四王八公等勛贵势力,在荣国公去世后迅速败落下来,其中又尤其以荣国府败落得最为迅速。 虽然荣国夫人勉强撑住了国公府的门楣,但真正有本事且知晓内情的人都渐渐与之远了关系,贾赦贾政两兄弟又不成器,身侧还有人对荣国府虎视眈眈,于是他家便只能自己和自己玩儿了。 但即便如此,荣国府在军中的势力也被王家设法接了手。 再然后便是文安侯府了。 文安侯到底没坚持下去,在亲眼看着儿子林海高中探花之后,便在某个夜晚一睡不起,再没了气息。 文安侯夫人与之感情极好,丈夫去后精神头一下就垮了下来。 林淮前些日子与林海通信,从信中得知,文安侯夫人自从文安侯去后便缠绵病榻,太医说心病难医,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倒是贾敏,因季戈之前的提醒,即便是在孝期,林海也坚持让她补充了足够多的膳食纤维和蛋白质,几年过去,小产亏损的气血倒是渐渐养了回来。 只是如今又守孝…… 季戈想到林家那惨澹的子嗣数目,提醒了林淮一句:「烟儿如今已四周岁,你都带着开蒙一年了,这些年我们也没做什么避孕措施,但仍旧没怀上第二个孩子,显然你们林家的血脉就不太容易怀上。」 林淮点头承认:「这确实是我们林家的问题,与夫人没有半点儿干系。事实上,我们能这么快就有烟儿,才是奇蹟。」 季戈见他误会,笑着解释:「我对子嗣向来顺其自然,不会为其烦忧。我提起此事,主要是想提醒你,文安侯去后,如海必然伤心难过,兼之文安侯夫人正卧病在床,说不准顾不到饮食问题。」 「弟妹身体刚养好,如今又有守孝三年,海哥儿更是原本就子嗣艰难,若夫妻身体因守孝而糟蹋坏了,只怕难上加难啊……」 林淮听完便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到书房给林海写了封信。 季戈看着人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尽人事,听天命。 她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林家未来能不能改变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恰在这时,一道童声叽叽喳喳传来:「娘亲娘亲,我抓了只麻雀送你……」 季戈:「……」 她腾一下起身,赶紧躲到屏风后面:「你们快去拦住烟儿,就说我出门了,让她将麻雀送给他爹!」 苍了天了,自从这小丫头开始习武,一天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他家府邸周围的猫狗鸟雀与蛇虫鼠蚁等小生物遭大罪就不说了,就连她与林淮这对为人父母的,都免不了三五不时被惊吓。 鬼知道这小丫头手上的是不是麻雀! 上次烟儿嘴里喊着捉了只小猫送娘亲,结果等她将「猎物」放到季戈手上后,她定睛一看—— 妈呀,竟然是只大灰老鼠! 这小祖宗可惹不得,她还是赶紧躲开为妙。 那丫鬟顿时憋笑,却还是乖乖出门传话。 林烟一听,当即皱紧了眉头:「娘亲何时出门的?所为何事?姐姐为何不曾跟在身侧?」 那丫鬟苦笑,姑娘开蒙之后,真是愈发不好糊弄了。 她低头思索许久,终于给了个没有破绽的答案。 林烟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气:「唉,娘亲真是没福气,我还是去找爹爹吧!」 说着便带人啪嗒啪嗒跑去了林淮的书房。 不久,悄没声来到门口的季戈果然听到一声惨叫:「林烟!你到哪儿弄来的八爪鱼——」 「海边啊。」 「你不是在家读书吗?什么时候去的海边?!」 「啊?女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写……」 「林烟,你给我站住!」 季戈长舒一口气:「快快快,趁着老爷教训烟儿,我们赶紧走!」 不然等林烟杀个回马枪,发现她撒谎,到时候哭闹起来可就完蛋了,她可不想被魔音灌耳。 季戈一家三口忙碌中透着鸡飞狗跳的生活仍在继续,京城那边收到信件后也立刻回了消息。 第79页 不久,吏部传信,林淮官职小升一级,可以继续留在琼州。 得了准信,季戈自然要放开拳脚大干一场。 很快,她便打通了关系,成功在海上贸易中插了一脚。之后更是干脆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海上贸易与治理琼州两件事上,京城那边除了季家的消息,没有再多关注。 第41章 皇后 京城官场步履维艰,琼州府在季戈与林淮的经营下却变成了铁桶一块。 这也不奇怪,毕竟只要利益足够,别说是帮人保守秘密了,就算是让人杀人放火也没几个人会犹豫。 琼州府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发展起来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的尾巴。 一切围绕着储君之位的争斗都随着康熙的崩逝而落幕,最后获得胜利的赢家却并未趁机清算政敌,而是封了八皇子亲王爵以示安抚。 但这也只是因为八阿哥声望太大而已,假以时日,等四皇子将他所有的党羽剪除干净,便到了清算八皇子之时。 雍正与八皇子年轻时关系颇好,若雍正的想法可以顺利进行下去,八皇子等人未必没有一个安稳的结局。 但面对雍正的铁血手腕,谁又能安心等他清算呢? 于是毫不意外地,八皇子等人趁雍正皇位未稳,进行了最后的反击。 但结果嘛…… 八、九、十四等三位皇子,就没一个下场好的。十四皇子还是雍正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呢,直接守皇陵去了。唯有十皇子,因为母妃出身钮祜禄大族,又娶了个蒙古福晋,于是有了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等到政局稳定,朝中便空出了不少位置,雍正上朝时看着季世文等人,突然就想起了当初曾提醒过他的林淮夫妻。 他招来人一打听,好傢伙,林淮自打外放出去后都过去十余年了,除了回京述职外,竟没挪过一次窝,夫妻二人就在两广、台湾、琼州等沿海之地来回打转,都快把这几个地方盘包浆了。 关键林淮的政绩一直出类拔萃,在其他所有官员都忙着往夺嫡之中掺和的时候,他愣是带着这几个地方的官员埋头发展,如今将他这些年的治理结果梳理后一看: 这几个地方的落户人口比过去多了近两倍不说,税收更比林淮过去任职前翻了十几倍。 短短十余年过去,虽明面上的大清第一繁华富庶之地仍是江南,但实则两广等地的税收早在五年前就超过江南,如今更比江南多了近三倍税收,大清第一富庶地早就换地方了。 不止如此,从其他官员的奏摺中还能看出,这些地方近些年就没停止过修路造船建学校,如今每次春闱,两广一带的进士数量都增长喜人。 这些政绩过于漂亮,以雍正爱之欲其生的做法,就是直接将人超格提拔为二品大员也是可能的。 但最叫雍正的高兴的,还是两广一带官场的「干净」—— 比起富庶得众所周知,谁都要往里面伸一只手,以至于贪污腐败得众人皆知的江南官场,两广一带虽然富庶已暗中超越了江南好几年,当地的官场却被林淮护得滴水不漏,愣是没让他那些个兄弟插上一只手。 只要将林淮调走,换上心腹接手,这将是完全忠于他这个皇帝的势力。 雍正发现此事后,简直高兴得不行,他当即给林淮去了一封书信,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之情,言辞间,几乎将林淮捧到天上去。 林淮哪儿看过这样的皇帝?看过信后,差点儿没吓得摔倒地上。 季戈与他向来是没什么避讳的,见他收到京城来信后大惊失色,当即将书信抢夺过来,自己看了起来。 前面还算正常,直到看到中间,一句「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赏你,才对得起祖宗神明」,险些没把季戈当场创飞。 她前世上网,倒也刷到过雍正给他那些心腹大臣的肉麻话,甚至看到过比这个更肉麻的,如年羹尧青海大捷后,他在圣旨上写的「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疼你,才对得起天地神明」,但网上当段子看,和自己亲身经历,那感受到的震撼真不是一个量级的。 季戈赶紧将书信还给林淮:「咳咳,看来皇上有意调你回京升官了,我也该整理一番当地产业,收拾收拾行李了。」 说着立刻起身,麻熘跑了。 林淮:「……」 虽然皇帝的热情让人受不住,但皇帝给出来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雍正书信送到林淮手中不到一个月,京城便快马加鞭送来的一封升职的调令—— 直接将当前官职不过从三品的林淮破格提拔为从一品的户部尚书。 林淮收到圣旨后,一脸的嘆为观止:「咱们这位陛下,真是十足的任性呢。」 如今朝堂上该吵开了吧? 也不知有没有打起来。 季戈笑了笑:「如今这位皇上,也许就是这样的性子。」 毕竟不是谁,都会在写「朕就是这样的汉子」这种话的,其性格早在这些历史遗留的只言片语中便可窥得一二。 林淮深吸一口气:「也不知皇上拍下来接任我的是谁,不求他有多大的能耐,只希望他别瞎折腾,毁了我们经营十余年的心血才好。」 最怕的,就是禁海令了。 两广一带虽然税收超过了江南,如今也日渐繁荣起来,引来不少外地人在当地定居,但这几乎全是靠着近些年越发繁荣的海运,一旦禁了海运,当下的大好局面就全完了。 第80页 季戈倒是一点不担心:「至少最近几年,皇上不会禁海运的。」 康熙晚年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以至于雍正接手的时候,国库只剩下了几百万的库银。 雍正啊,穷着呢。 穷得都到处抄家了,眼瞧着这儿有个能下金蛋的老母鸡,就算要杀,也得等到财政初步缓解之后吧。 「不至于吧?」他记得当初在文安侯府看到的邸报,康熙三十到四十年,光是赈灾就陆陆续续拿出了好几百万银子啊。 季戈笑了笑:「先皇晚年宽仁,特许家无余财的官员可到国库借款,又不规定还款日子,于是引来一大批硕鼠,那国库啊……啧。」 虽然不全是被官员借空的,康熙自己晚年也折腾了不少,各位皇子更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拿着国库的钱为自己招兵买马,但仅从这一件事便可知道,大清的国库啊,嘿,早没钱了! 林淮在两广一带深耕十余年,对京城的消息只能从季家来信中窥知一二,是以并不了解这种情况。 但季戈知道啊。 雍正刚登基的时候到底有多穷,现代网友早就扒拉着计算机给算出来了,网上广为流传。 若两广一带的税收齐数交了上去,国库也许不至于太空,但问题就在于,两广一带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除了林淮与季戈两人卯着劲儿地从豪强富商手中掏钱外搞建设外,大部分税收也一直投进了基建。 那些修路造船建学校的钱,大半都是两广各地的官府税收。 ——不然呢?把税收交上去给那些个夺嫡夺得红了眼,早忘了江山社稷的皇子阿哥们挥霍吗?多少钱都不够他们败的! 别说雍正如今还穷着,就算他现在不穷,也不可能在一片形势大好的时候关掉海关,毕竟雍正刚登基的那两年,西藏青海那边正叛乱呢,哪怕为了筹措军费,他也不可能放着这么大的钱袋子不要。 明白自己这些年的心血不会因此毁于一旦后,林淮就彻底放心了。 林淮升职的事儿,很快传遍了两广一带,不但当地官员纷纷上门宴请,想要为他送行,临行前这些日子,他们家每天打开门,还能看到不少当地老百姓放在门前的各种特产,最后几天甚至看到了琼州的特产。 夫妻二人担心再耽搁下去,会有更多的人来送东西,也不挑时间了,行李收拾好的第二天便凌晨启程,先带着三个孩子回了趟姑苏祭祖上族谱,然后直接乘船回了京城。 这些年夫妻二人忙于事业,虽说配合默契,但平日见面的机会是真不多,也因此,尽管大女儿林烟都出生好些年了,季戈也一直没怀孕。 一直到林烟十岁的时候,两广一带打好了基础,已经进入稳步发展阶段,夫妻二人才有了大把的时间腻歪在一起,这才怀上了第二胎。 然后一来,就来了俩。 二儿子早出生了约小半个时辰,不但在三儿子面前以哥哥自居,事事争先,力求给弟弟做榜样,在大了十多岁的姐姐面前也自诩是小男子汉,相当「照顾」这个虽然年长却像是总也长不大的姐姐,性格相当沉稳早熟。 三儿子是家中老小,又有兄姐宠溺,从小就是个撒娇精,不管走到哪儿都相当吃得开。 这不,两个小萝蔔头一左一右牵着姐姐林烟的手跑来父母面前,想问问有没有林海家寄过来的信。 这些年林淮与林海两兄弟虽说联繫不算频繁,却也没断过联繫,一个月一次来信总还是有的。 所以贾敏与林如海两个连着守了近十年的孝,才在前些年得了个比双胞胎小半岁的儿子,他们家也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 只是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原着中,林如海的两个孩子都很病弱,所以这个原着之外的,明明是在父母康健的情况下出生的孩子,出生后竟同样有些弱症,总是三五不时地生病,很让林如海贾敏夫妻伤神。 林淮无奈:「你们弟弟生了病,我们临行前还派人送了药材过去,这么快就忘了?也不过着急,过几日我们就抵达京城了,先去你们外祖家,拜会过你们的外祖父母以及其他舅姥爷、舅舅、堂兄弟等亲人,便可以到林家去,让你们堂弟见见面了。」 大女儿长成后跟着林淮回过几次京城,两个小的却因为不到三岁,一直生活在两广一带,从未见过其他亲人,如今听说回京可以见到那些京城给自己送礼物的亲人,当即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老二尚且可以克制,只是抿着唇笑得矜持,小儿子却当即一蹦三尺高,开始绕着季戈林淮转圈圈。 但计划中比不得变化快。 季戈两口子刚回京城,都还没休整完毕,便听说林海带着贾敏上门拜访。 林海愣了下,当即命人去迎。 两兄弟见面后尚且来不及叙旧,林海便略带两分苦涩开口:「淮兄刚抵达京城不久,愚弟本不该这么早上门叨扰,只是我若再不启程,许是就没办法在在吏部规定的最后期限赶到任职之地了,只得冒昧前来道别。」 林淮愣住:「你不是在翰林院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外放了?」 林海表情复杂:「说来也是好事,当今刚坐稳了皇位,正是需要用人之际,正巧淮兄在两广一带做出了成绩,让当今喜不自禁,常在大朝会时提起淮兄。故而淮兄调令下达后,皇上便选中了愚弟去两广接任。」 第81页 林海因连年守孝,官途耽误许多,两广却是新鲜出炉的钱袋子,备受雍正看重,只要任期内不出错,他因守孝耽误的时间必能追回不少。 这调令对任何人都是好事。 但偏偏林海长子病弱,这好事中就掺杂了几分忧虑。 他迟疑道:「我现在有些犹豫,是否要让夫人带着长子留守京城。」 林海与贾敏夫妻感情不错,若是可以,自然想要一起赴任。但他们好不容易求来得长子实在病弱,这时候赶路又极疲累麻烦,途中稍有意外,长子便容易受惊。 再者,京城与两广的气候相差巨大,即便途中安稳,他也担心孩子到了两广会水土不服…… 贾敏与季戈也正说这事。 只是比起林海的犹疑,贾敏的态度要分明得多:「我给族中去信打听过,林家的孩子刚出生时似乎都有些弱症,但一般养到了三岁,便基本算是立住了,之后生病的次数便会大大减少。」 「我家孩子也满三岁了,」她苦笑,「若这段时间不生病,我还是希望一家人在一起。」 自嫁给林如海后,贾敏便不曾与之分离,孩子更是打从出生起就日日承欢膝下。她与夫君到底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即便几年不相见也不至于影响了情分,但儿子正是成长的关键时候,若这时候与父亲分离几年,日后说不准会出现父子相见亦不识的悲剧。 更让她担心的是,儿子打出生开始就粘人,若突然见不到父亲,只怕难以接受,倒是反对身体不好。 先皇还在时,林海有次随皇子出远门去办差,当天晚上那孩子没等到父亲回家抱他,当场就哭厥过去了。 季戈愣了下:「之前听说你家长子正在生病,如今可好了?」 贾敏愣了下,苦笑:「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有些气弱,需好生养两天才能出门见风。若不然,我们夫妻今日便带他上门认人了。」 季戈又问:「海哥儿不想让你们随任?可是需要我去帮你劝劝?」 贾敏犹豫了下,摇头。 虽林海与她想法有些矛盾,但她有信心让他答应带着自己与孩子一起到两广任职。 季戈有些拿不准她意思。 贾敏有些为难地开口:「此事原不该开口麻烦你们的,只是我娘家如今只有老太太的面子还顶些用,偏她是女眷,实在寻不到入宫的机会,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求嫂子,想请兄长面见圣上时求个恩典,允了刘院判提前告老,与我们同行。」 季戈有些吃惊:「刘院判?」 贾敏担心她误会,忙解释道:「刘院判如今六十有七,早想告老还乡。只是前两年宫中不甚太平……」 先是康熙葬礼,不到一年太后去世,然后又是宫中贵妃去世,后清算贵妃家人时,连带清算了部分与贵妃有牵扯的后妃宫人,这一年年的,宫里就没个停歇的时候,刘院判可不敢在这关头说要告老还乡。 「这不是我母亲托甄家太妃打听到刘院判有告老之意,又正是琼州人,便想着卖他个人情,与他一同上路,彼此有个照料不说,日后到了两广若有个头疼脑热,也能上门请人看病。」 贾敏自小在荣国府长大,对太医院的大夫总有种迷之信赖,何况这位是个院判?若一路上有太医跟着,她与林海也能更安心。 季戈一听这太医早有告老之意,便不曾推拒,而是承诺会将此事告知林淮,若有机会定会帮忙说情。 贾敏当即松了口气。 等林海贾敏夫妻走后,季戈将贾敏的请託告诉了林淮。 林淮倒不觉得这事儿难办,只是有些好奇:「我听说宁荣两府唯一成材的后代贾敬都出家做道士了,贾家如今在宫内朝野可没人说得上话,即便是姻亲王家,也刚踩着年家冒了头,在皇上面前可说不上话。那刘院判又大多在宫内活动,贾家是如何知道他有辞官想法的?」 季戈将史太君求了甄太妃的事儿告诉了林淮。 林淮神情一震:「夫人不提,我险些都忘了提醒海哥儿。」 「怎么?」 「江南局势复杂,皇上早看那边不顺眼了。」林淮一边说一边叫来管家吩咐,「你赶紧去海哥儿家中一趟代我传句话,让他到两广后千万离江南那边远些,那边的事儿即便是求到他面前,也能推就推,不能推干脆称病闭门谢客。尤其是与贾家有姻亲关系的几家,千万不能有牵扯。」 管家听完吓了一跳,不敢耽误,当即转身出了门。 等人走了,林淮才细细与季戈解释:「先皇时期九子夺嫡,江南几乎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早被各家势力渗透。皇上一旦抽出空来,是一定会将江南狠狠整治一番的。」 「而其中,前朝两都之一的金陵必是整治的重心。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土皇帝甄家、为先皇办事的曹家李家等等,迟早被清算。」 「关键是这些家族满头的小辫子一抓一个准,曹家李家甄家等在先皇当年南巡时负责接驾,更有了大笔的亏空。先皇倒是给了他们肥水足的差事填补亏空,但他们可能在先皇庇护下好日子过多了,没有半点儿危机意识,任职期间不但没想着尽快填补亏空,帐本更是全无粉饰,一旦查帐……」 林淮「啧」了一声,满脸的嘲讽。 先皇晚年宽仁,纵容百官贪污借款,各皇子为了拉拢势力,不但自己贪污,更为手下贪污大开方便之门……经历了这般「盛世」,他们便以为以后所有的皇帝都会这样,自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坦然自若。 第82页 但现实嘛…… 呵呵! - 雍正相当喜欢林淮这位肱股之臣,何况林淮的请求又事出有因,自然不会拒绝。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位刘院判原本是为康熙治病的,算是他的心腹,雍正登基后便立刻将人边缘化了,其人虽仍在院判之位,却早已没了实权,林海将人请走,雍正只有高兴的份儿,万万不会拒绝。 林淮成功入职不几日,林海一家三口也离开了京城。 双胞胎甚至只来得及与林海长子匆匆见上一面,连话都不曾说上几句,便只能再次别离,继续他们的笔友交流。 好在两家孩子都满三岁,即将随着他们的父亲启蒙,以后通信再不必劳烦父亲,应会方便许多。 但京城繁华,又有一大堆表兄弟带着他们玩儿,双胞胎很快就沉迷其中、乐不思蜀,甚至都没有伤感满半个时辰。 就连林烟,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今年十四,翻过年就十五了,以林家汉军旗的身份,她是要参加大选的。 从私心来说,季戈是绝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参加选秀的。但不参加选秀除了「生病」,并只能找皇帝求个免选的恩典。 生病只能拖延一时,免选则要林淮在雍正面前能说得上话。 虽然雍正看重林淮,但他毕竟刚回来,总不好立刻找到皇帝说自己的女儿不想选秀。 但也不是没办法。 这不是林淮与当今皇后之间,有那么点儿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季戈便想带着女儿入宫和皇后打好关系,从皇后方面入手。毕竟这对帝后虽没太多男女之情,但彼此敬重,皇后更是阖宫上下唯一能任性僭越而不被责罚的人。 但要入宫,礼仪方面绝不能出错。 于是这段时间,原本活泼爱闹坐不住的林烟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整天学规矩学到了麻木。 等到了入宫那日,林烟简直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一样,嗖一下就冲到了季戈面前:「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入宫啊?从宫里出来后,我是不是就不用再学这些劳什子的规矩了?」 季戈斜睨她一眼:「如果你能讨皇后喜欢的话。」 林烟从小被他们夫妻放养,性格全然不似汉人女子的温顺,甚至不比满蒙女子的骄矜,完全就是个小子的性格,还是那种比较调皮的小子。 但她也懂事知进退,从小在爱里长大,更是嘴甜爱撒娇。 这样的孩子惯来是讨人喜欢的,即便不喜欢她的闹腾,也绝不会讨厌她。 季戈是预料过皇后会喜欢林烟这孩子的,但她没想到,皇后会这么的喜欢林烟这孩子,几乎是一见到她就怔在了原地,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林烟面前,将人直接抱在了怀里,眼底的泪水更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流。 林烟傻眼,求助地看向季戈。 季戈:「……」 这情景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就算想帮女儿,也实在有心无力。 母女两只能等着皇后自己调整情绪。 好一会儿后,皇后才松开怀抱,反手抓住了林烟的手转头看向季戈:「抱歉林夫人,令嫒与本宫一位故人太过相似,乍然见到有些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季戈低头看向皇后死死抓着林烟的手,不知为什么,莫名就生出了一种自己女儿马上要被抢走的预感。 她克制住上前的冲动:「不碍事。只是有些羡慕,能得皇后这般惦记,那位故人定与皇后感情极深,让人难免好奇他的身份。」 第42章 元春落选 提到故人,皇后嘴角笑容滞涩,她身旁的嬷嬷见状,忙拿话岔了过去,直接另起了个话头。 虽然没人告诉季戈问题的答案,但皇后对林烟的喜欢所有人都看得见,自然也就清楚了这位故人在皇后心里的地位。 林烟本就是个社交恐怖分子,就算皇后今天待她态度寻常,她指不定都能黏上去攀关系,何况皇后态度这般亲切和煦? 很快,两人便亲热起来。 本该是两人相识润滑剂的季戈,反倒被两人抛在脑后,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边。 按照季戈设想,今日应当是自己与皇后二人「相谈甚欢」,而后将女儿引荐给她,设法让她们培养出感情,这样等到选秀即将开始之前,她再请求皇后给女儿一个免选资格也算顺理成章。 但皇后不但与林烟「一见如故」,之后也一直拉着她询问从小到大的经历,好似那些真正疼爱她的长辈,不…… 季戈看着皇后身旁第三次以换茶为由隐晦提醒她注意情绪的嬷嬷,默默端起了茶杯。 她心里有些吃惊。 眼前这位皇后对烟儿的态度全然不似对寻常晚辈的喜欢,若是仔细观察,很容易看出她眼底隐隐浮动的因失而复得而生出的情绪激荡。 失而复得? 难不成烟儿与那位早逝的弘晖阿哥长得相似? 她忍不住看向皇后身边的嬷嬷。 嬷嬷察觉到季戈的注视,回头看了过来。 季戈犹豫,提出想去更衣。 嬷嬷会意,主动带她离开主殿去了旁边耳房。 等季戈从耳房出来,嬷嬷才苦笑着引着她到院中桂花树下:「夫人应当是好奇娘娘待林姑娘的态度吧?」 季戈点头:「皇后虽一贯待晚辈亲切,但对烟儿,似乎仍有些过于亲热,若非我是烟儿亲生母亲,都要怀疑她是皇后娘娘膝下的公主了。」 第83页 嬷嬷无奈点头:「夫人真是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了您。」 季戈愣住:「烟儿和那位阿哥生得很像?」 嬷嬷摇头:「虽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我们这些潜邸老人都还记得,大阿哥的相貌与皇上足有八分像。」 雍正的相貌只能说寻常,继承了他八分相貌的弘晖自然不会多好看,反之,林烟继承了季戈与林淮的好相貌,一向是人群的焦点。 这样的两个人,实在不可能像。 季戈看向嬷嬷。 嬷嬷也知道季戈是担心女儿,也想着日后多让林姑娘入宫陪陪娘娘,于是毫无隐瞒的想法;「虽相貌并无相似之处,一身骄矜洒脱的气质却像了个十成十。刚见着林姑娘的时候,老奴晃眼间还以为见着大阿哥又回来了呢。」 季戈从嬷嬷口中得知,当年九龙夺嫡之初,雍正虽然在一开始并无参与夺嫡的想法,但少年时期不得康熙看重的他为了身后的一家子,也想过争夺几分来自汗阿玛的关注,只是后宫无人为他说话,又还不曾进入朝堂,便是有心也无力。 就在这时,弘晖出生了。 要知道在弘晖出生之前,康熙的嫡长孙一直是当时的大皇子与太子之间攀比的重点。 毕竟一个长子一个嫡子,谁都看对方不顺眼,也都对自己的身份有意见,于是都卯足劲儿地想拼一个嫡长子出来。 大福晋都因此没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三皇子的弘晴与弘晖先后出生,直接打破了两人的竞争。 当时的康熙对太子还是很好的,对这般情况自然乐见其成,于是对三皇子与雍正自然大加赞赏。 雍正本身又很重规矩,对嫡福晋敬重有加,对嫡长子也相当看重,此事之后,更对其喜爱非常,再加上随着弘晖年岁渐长,其聪明才智远超同龄孩子,更让雍正喜欢到了骨子里,有空就会将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她就这一个孩子,自然将其视作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疼宠,任谁也不能委屈了他。 也因此,弘晖在四爷府中肆意生长,每天完成雍正布置的课业后就想干什么干什么,养成了一副活泼张扬的性子,与林烟如出一辙。 嬷嬷沉默片刻,忍不住多提了一嘴:「尤其是林姑娘笑起来的时候,不但神态仿佛,竟连相貌也有了三分相似。」 季戈回头看向主殿方向,果然又听见了烟儿与一般女子全然不同的爽朗笑声。 她就说,皇后之前怎么像是在故意逗烟儿笑,原来癥结在这儿。 从皇宫出来之后,几乎每个月,皇后都会召见林烟入宫五到六次,而且每次都会带回来一大堆赏赐。 皇后在潜邸时为了配合雍正,偶尔还会出来应酬,当上皇后之后有了任性的资本,除各种避不开的场合外,连乌那拉那家的人都没召见过,如今频繁召见一个关系八竿子远的亲戚,着实为林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正巧明年是雍正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那些个有心人便难免想太多。 但顾忌到林淮刚回京,在雍正眼里正是热乎的时候,倒是没人敢胡乱传些不着调的流言出来,但季戈每次带着林烟出门参加宴会时,总免不了被人旁敲侧击是否对入宫有想法。 季戈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荣国府竟然也试图打探她们的想法。 荣国府从荣国公死后,贾赦贾政两兄弟没能撑起门楣,就此没落了下来,如今还算有点儿地位的也就只有一个史太君了。 但史太君寡居,又上了年纪,加上难以接受地位落差等原因,她在京城各家的宴会中已经极少出现,而一等将军夫人与五品官夫人能参加的宴会规格又与季戈搭不上边,故而入京许久,季戈还从未在宴会上见到过荣国府的人。 这次还是宁国府贾珍妻丧一年后续娶,特意给林家递了邀请函,季戈推脱不得,上门参加宴会时才见到了荣国府的人。 史太君的两位儿媳正跟在贾珍母亲身边帮忙,贾家身份最高的史太君则在花厅帮忙招待位高权重的客人。 林淮刚回京就屡次三番入宫觐见雍正,已是青云直上之势,季戈不但是他夫人,又是季家女儿,自然也在需要史太君招待的客人之列。 史太君与季戈打过招呼后,先是提了自己的女儿贾敏夫妻与季戈拉近关系,待季戈态度放松后,又闲聊几句贾珍的原配与继妻,最后才状似不经意间问起了今年选秀之事。 「今上孝期明年上半年便结束,选秀应当是在下半年举办?只是不知这选秀是按以往的规矩定在七月,还是定在下半年?」 季戈当时并未多想,只摇了摇头:「我入宫几次,不曾听皇后提及,也和老太太一般只能等消息罢了。」 史太君笑了笑:「今上还是皇子时,便极简朴,想来这次选秀皇上也并不想大办。」 季戈点了点头:「应是如此。」 史太君又道:「隆重也罢,简朴也罢,这选秀总是要如期举行的。只是想到家中孙女,总忍不住担心。令嫒似乎也到了年纪,若准备参加选秀,到时可否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到时让两个小姑娘一起入宫,彼此也有个照应。」 季戈狐疑地看了眼史太君一眼,一时也没想起她口中的孙女是谁。 迎春比黛玉大不了几岁,黛玉如今是否怀上都还是个未知数,迎春就已经可以参加选秀了? 第84页 季戈正要问话,却察觉丫鬟扯了下自己的袖摆。 她顺着丫鬟的动作转头看去,竟见门口走来一位神色略有几分急切的夫人。那夫人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向史太君,得史太君介绍,季戈才知道了来人身份。 正是荣国府二夫人,王氏。 季戈恍然大悟:这王夫人一生共有两儿一女,除去年刚出生的红楼男主贾宝玉外,还有个与烟儿一般大得长子贾珠,以及与贾珠前后脚出生的女儿贾元春。 贾珠与元春的年龄差也就在一两岁之间,烟儿今年十五,元春即便比她小两岁,那也有十三了。 清朝选秀的年纪是十三到十七。 史太君口中那位想和烟儿有个照应的小姑娘,应当就是这位原着中的贤德妃了吧? 但…… 贾元春是大选入宫的吗? 她怎么记得贾元春入宫多年一直都是女官,一直到林如海死后,才封了贤德妃? 而且年纪也不对啊。 原着写得明明白白,贾元春是亦师亦母地照料了贾宝玉好几年,亲自为他启蒙后才入了宫,可如今贾宝玉出生不久,还不满周岁,抓周名场面都还没来呢,哪儿可能启蒙? 虽然满腹疑虑,但季戈并没有卖关子的想法,也顺便借贾家的口给其他人一个定心丸。 她不好说自家正设法免选,于是便道:「皇后时常召见我家姑娘,是将她当女儿宠呢,她的婚事指不定要皇后做主,选秀与否我们真拿不定主意。」 当女儿宠! 这便是没有入宫的意思了。 王夫人惊喜地看向史太君,几乎要克制不住胸腔涌动的喜悦,当场笑出声来。 史太君瞪了她一眼,回头笑道:「皇后最喜安静,已许久不曾露面。令嫒能得她青眼,定是万里挑一的品格,选秀与否,这婚事都差不了。」 季戈只当没看见她们婆媳二人的眉眼官司,失笑道:「那便托您吉言了。」 自贾珍婚宴结束后,林烟不准备入宫的消息便在私底下传开了,那些有意入宫搏一把的人家将视线从林家移开,转向了更具威胁的人家。 季戈乐得自在。 连带仍旧经常被皇后召见的林烟,都感觉入宫后的经历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倒是皇后听说此事后,颇有些不高兴:「这一个个的,自己爱钻营,就当所有人跟她们一样。」 不说林烟的年纪,她也不可能亲自为皇帝张罗后妃。 她皇后之位坐得稳当,疯了才去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争宠手段。 担心有那不长眼的人瞎想,皇后干脆找到雍正,主动服软,提到了自己靠林烟缓解思子之痛的事。 雍正与皇后是少年患难夫妻,最希望她能从弘晖的早夭中走出来,闻言甚至不需要皇后开口,便直接给了林烟一个明年选秀免选的名额,让她父母自己安排婚事。 林烟从皇后口中得知此事,当即喜不自禁地撒娇道谢,回家便将这好消息告诉了父母。 了却心中大事,季戈与林淮做事儿的时候效率都高了不少。 好事成双,没过多久,他家又接到了林海报喜的消息:时隔三年,贾敏终于再次怀孕。 这一胎,应当便是林黛玉了。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贾敏怀孕后精力大不如前,偏他家长子又体弱多病,而且也不知是原着的惯性,打从贾敏怀孕后,这个原着不曾存在的孩子便三天两头地生病。 要知道这孩子年满三岁后,原本病弱的身子便开始好转,虽仍不如寻常孩子,却已经极少生病。 林如海夫妻吓得不行。 而且随着贾敏肚子越来越大,那孩子的病情竟也越来越重,有次病情凶险,竟险些没救回来。 林如海病急乱投医,不但求遍了两广乃至江南一带的名医,甚至跑到各大名寺道观。 幸而老天怜悯,林如海一次前往深山道观求医时巧遇得道高人,得他指点,有了将孩子送回京城生活的想法。 林家在京城根基浅薄,能找的只有季戈一家,除此外,便只能将那孩子交给贾敏的娘家养育了。 但…… 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史太君在教养女儿方面相当拿手,这点从贾敏身上便可知一二。 可将儿子寄养在荣国府? 不是林如海偏见,但贾赦贾政两兄弟是个什么样,他还是相当了解的,再下一辈,贾瑚死了,贾琏废了,贾珠病弱多情,贾宝玉虽还看不出个什么,但衔玉而生的名头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非贾珠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林如海都不会提到荣国府。 林淮徵求季戈的意见。 季戈本人是无所谓的:「这孩子既然是因为生病送回京城,那想来即便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弟妹也能理解。」 「家中两个小的时常惦念这个堂弟,若他回京后住在咱们家,肯定需要两兄弟在旁照看,到时直接将人安排在两兄弟的院子住,不但可以藉此培养他们的责任心,对他们的性格养成也有好处。」 「他的生活起居也不需要我多劳累,不过是再挑选几个丫鬟小厮,衣食住行并月例等一应待遇比照他们两兄弟便是。倒是那孩子的学习需要你多费心,你若不介意,我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事儿既没有风险,也不需要她亲力亲为的出力,还对两个孩子的成长有好处,她为什么拒绝? 第85页 至多让人多照看几分,时刻注意他的身体。 林淮正要点头,又见季戈开口:「不过还是要问问三个孩子的想法,尤其是他们两兄弟。」 林烟与那孩子年龄差极大,平日也不会住在一起,不存在任何冲突,想来不会拒绝,但两兄弟喜欢堂弟,却不一定愿意让堂弟住到家里来。 林淮点点头:「那我马上去问,若他们也没意见,我便给海兄弟去信,让他将人送回京城。」 两兄弟回京后除了季家那群表兄弟根本没机会认识新朋友,偏季家孩子到了年纪便要开始打熬经骨,为之后习武做准备,除此外还要读书习字,平日玩耍的时间并不多,他们正愁没朋友玩呢,闻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甚至每天都缠着父母询问堂弟何时回京。 季戈被缠得没办法,想着林淮最近也站稳了脚跟,自己没必要一直留在京城,便干脆带着两兄弟亲自乘船去两广接人去了。 她倒也想过带烟儿一起去,但烟儿想到宫里的皇后,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留在京城。 「皇后平日本就没什么消遣,如今又尚在孝期,更是整日吃斋念佛。皇后待女儿好,女儿总不能只顾自己,等皇后孝期结束自由些了,女儿再如之前般随着母亲到处跑。」 女儿知道感恩是好事,季戈点点头,命人只收拾了自己和双胞胎的衣服。 想着贾敏夫妻不一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季戈临行前让人给林海带了封信后,便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地前往林海家。 约摸一个月后,母子三人终于抵达了码头。 林家早早让人来接,见到三人后便立刻上前帮忙拆卸行李,将人迎进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林家。 林海要忙公务,贾敏又正怀孕,所以是管家来接的人。 季戈并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林哥儿呢?」 在父母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下,小孩子也可以出来充充场面,毕竟两家人关系好,这样更显亲近。 管家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就垮了:「大爷又病了,起不来……」 他是文安侯府的家生子,从曾祖父那一辈就开始做林家的管家,可以说全家老小的一生荣辱都系在了林如海这一家人身上。 林家好,管家才能好,林家若有个万一,管家那一大家子人同样也好不了。 是以林哥儿这唯一的男丁生病,管家的担忧并不比林海夫妻少。 季戈完全没想到,那孩子竟已经病得起不了床了:「之前通信,不是说林哥儿喝了刘院判开的药已经好多了?」 管家表情难过:「喝药后确实好了,但没两日就又病了。这病反反覆覆,却一直找不到根源,即便衣食住行样样不出错,也会平白无故地病了,饶是刘院判也束手无策,只说生平不曾见过这般奇特的病人……」 刘院判的医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了,他都找不到缘由,其他人自然更摸不着头脑了。 怪不得林海要寻求玄学手段了。 季戈低头,看见两个急得原地直转圈的小肉球,不由嘆气:「我们刚从船上下来,身上味道不好闻,弟妹正怀孕,还是先不打扰了。等我们洗漱之后先去看看大哥儿,再和弟妹打招呼吧。」 管家连连应是,赶紧带着母子三人去了提前打扫过的院子。 一番洗漱后,三人才在管家带领下去了林海儿子的住处。 林哥儿正在睡觉。 但他的状态看着可不太好,三四岁正是长肉的年纪,但凡一日三餐正常吃,脸上的婴儿肥就肉嘟嘟的,若饭量大些,得空再吃些零食水果,那不得了,绝对能长成小肉球。 她家的双胞胎若非有她一直盯着,肯定不是现在这种圆乎乎的体型,绝对会长成小胖墩。 但贾敏这孩子却极瘦,头大身子小不说,小手甚至看着全是骨头,就跟现代电视中出现的那些非洲难民小孩一样。 可以林家资产,绝不至于饿着自家唯一的孩子。 看完林哥儿,管家带着母子三人去了贾敏的院子。 能看出来,贾敏的状态很不好。 一则她这胎本就艰难,二则担忧儿子,三则……后悔。 她忍不住想,当初非要跟着林海赴任是否做错了,自己带着孩子留在京城生活,他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但见到季戈,贾敏仍挤出了一抹笑;「我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将嫂嫂盼来了。」 季戈听得这话,略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高兴我晚一些到。」 毕竟她来得越迟,贾敏与孩子的相处时间就越长。 贾敏苦笑:「不瞒嫂子,一开始确实高兴,但等孩子三番五次地生病,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真恨不得嫂子马上出现在面前,直接将他接回京城。」 不止贾敏,林海也是这想法。 季戈愣了下,但想到那孩子的情况,也没了故地重游的心思:「既如此,我们的行李便不拆了。我们母子这两日拜访关系亲近的好友,第三日便启程回京。」 林海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也不缺这几日时间。」 贾敏也跟着劝。 季戈想了想:「那便等林哥儿痊癒了,我们再启程。你们不用再劝,我也是担心那孩子病癒后若不立刻离开,病情会再次反覆。」 听他们的说法,那孩子的病虽然总反覆,折腾得不行,但也一向来得急也去得快。 第86页 估计五六日就能好了。 说到孩子,林海与贾敏对视一眼,劝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林海抹了把脸:「那麻烦嫂嫂了,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提,我们绝不推脱。」 季戈摆手:「我本就跑惯了的,几日休整已完全足够我们恢复精神,不值得你们这般慎重。」 于是之后几日,季戈便带着双胞胎探亲访友,等林哥儿病癒,他们便直接启程离开了林家。 说来也奇,林哥儿在家时即便病癒看起来也仍旧孱弱,但等登上回京的船只,他面色便慢慢恢复了些许红润,等到船只启航,原本胃口不佳的林哥儿竟慢慢开始恢复了一日三餐。 季戈:「……」 他这病不会真有玄学因素吧? 季戈见状不敢耽误,忙催促船家一路疾行,路上非必要不停留。 也就小半月的功夫,船只便抵达了京城码头。 而这期间,林哥儿没生一次病。 相反,他身体还越发好了。 原还想看在林哥儿身体的份儿上多分些注意力在他身上,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嘛。 等他在京城生活一个月,确定身体大好后,林淮便果断将这情况写信告诉了林海夫妻,好让他们放心。 贾敏得信后心中大安,虽期间因娘家侄儿贾宝玉在抓周宴上抓了些脂粉钗环被笑了一段时日,但到底无伤大雅,她干脆藉机闭门养胎,很快就于来年花朝节当日诞下一个女儿,乳名取做黛玉。 时间便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一年,很快到了选秀的日子。 林烟因得了免选资格,全家仍如往常般生活,只季戈在选秀那几日命人多留意了几分京城有同龄姑娘的人家,是以她很快就知道了元春落选的消息。 清朝的选秀分大选和小选,大选的秀女来自满蒙汉八旗,个个身份尊贵,主要目的是为皇帝遴选后妃,以及为满蒙汉八旗子弟栓婚;小选的秀女则是包衣,主要是挑选伺候的宫女。 但这规矩实际落地的时候,便有些脱离原本的目的。 虽然影视剧中总爱给皇帝的妃嫔扣上八旗贵女的身份,让她们全都走大选的路子入宫,但实际上,打从康熙开始,他的后宫除了和妃并妃位之上(不含妃位)贵妃、皇贵妃、皇后等人,其余满妃基本全是包衣。 雍正干隆的后宫同样包衣居多。 大选的主要目的成了栓婚,秀女被选中后基本都是被指给合适的人家做嫡福晋,包衣小选反而成了皇帝充盈后宫的主要手段。 可大选也有小选无法比拟的好处:只要大选入宫的秀女,位分最低也是贵人,嫔、妃也不是梦,小选入宫的秀女却几乎全是最末等的答应。 贾家当初煊赫扬扬,也是入了汉军旗的,家中女儿自然要走大选的路子选秀。可惜贾代善死得早,元春的身份已然从国公的嫡长孙女变成了从五品官的嫡女,如甄家女儿般嫁给皇室宗亲做王妃已是想都不用想,若不想落于人后,便只能往宫里使劲儿。 不止自己的婚事,还有日薄西山的贾家也需要她的助力。 但可惜,元春大选落选了。 也就难怪,元春在原着中为何一开始不是后妃,而是宫中女史了。 因为只要不考虑位分,单纯想成为皇帝的后宫之一的话,小选成功的机率绝对比大选多:只要小选得中,即便当时没被皇帝看中成为后宫之一,之后也有机会「近水楼台」。 但贾家似乎一开始并没有让元春小选入宫的打算,反而时常带着元春参加各种宴会,男丁也四处打听京中合适的人家,积极谋划元春的婚事。 只是他们似乎还未认清荣国府早已今非昔比的事实,以至于他们有意的人家根本不愿和贾家结亲,而有意与贾家结亲的人家,荣国府的人又根本看不上。 是以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季戈便听说贾家那几个爷们儿突然和一些在宫里颇有权势的包衣人家联繫上了,那贾珍、贾琏甚至和几个位高权重的太监搭上了关系。 只是贾家似乎尚未下定决心让自家千娇百宠的女儿入宫做伺候人的活计,再加上主子和宫女需要学习的规矩完全不同,贾家还在努力寻摸合适的教养嬷嬷,好在元春年纪还小,并不着急,便也一直没传出她入宫的消息。 但,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是贾家的家事,季戈本不欲多管,但想到乖巧听话,和双胞胎感情极好的林哥儿,她犹豫之后还是写了封信寄过去。 国公府的姑娘入宫做宫女,说起来到底不好听。 但其他的,她就管不了了。 第43章 后续 在贾敏看来,季戈传过来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 因为她这胎便生的是个姑娘。 贾敏前些年生下了林家的嫡长子,如今又生下了嫡长女,儿女双全,很是让她扬眉吐气了一番。 再加上原本病弱的长子被送去京城后也身体大好,府中通房竟也在黛玉出生不久怀上一胎,扫清了之前所有流言,林家喜报频传,贾敏夫妻高兴得恨不能大摆三天宴席庆贺一番。 谁曾想,就在他们高兴的时候,远在京城的贾家竟背刺了他们? 贾敏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就算她母亲不在意她外孙女以后的婚事,宁国府没女儿也任由荣府胡闹,但她长兄贾赦膝下不还有个叫迎春的女儿? 第87页 就连她二哥贾政,不也生了个取名探春的庶女?他们完全不在意这两个姑娘未来的婚事? 再者,贾家族人也没意见? 多可笑,荣府的姑娘想入宫做宫女! 若非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贾敏绝对能当场气晕过去。 她刚生了女儿! 贾敏都这般生气了,何况与荣国府隔了一层的林如海。 他恨不得当场写信三万字,好生问问他那两位好内兄,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 好在贾敏及时拦住了他。 并非她偏帮娘家人,而是林如海信中措辞极为激烈,若真将信件送到她那两个兄弟手中,两家的关系只怕会就此破裂。 那到底是她长大的家。 贾敏将林如海的信件烧毁,自己亲自操刀,写了封措辞更温和但意思不变的信,林如海则给林淮写了封道谢信一併交给小厮,连夜让人送去了驿站。 林淮接到信后倒没太大反应,只与季戈提了一嘴,让她知道林海夫妻已经收到消息后便罢了。 他们虽与贾家是姻亲,但隔得远,元春入宫与否不会影响到他们。 给林海夫妻提过醒,此事也就罢了,之后时态如何发展,林如海夫妻到底能否制止贾家决定,也都与他们没了关系。 收到信的贾母大惊失色:「敏儿远在千里之外,是如何得知我们想法?」 更让她心惊胆战的是,敏儿在心中隐晦警告,若贾家非要一意孤行,她定用尽手段搅和了这桩丑事。 但她选择隐瞒下来,只向贾家其余人说了贾敏知道此事且极力反对的消息。 林如海是她女婿,林家也是贾家最值得信赖的姻亲,她不能让两家的关系出现裂痕。 王夫人见贾母神色,心里有了不好预感:「姑太太到底是咱家出去的,当年闺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并未尽数带去林家,许是谁多嘴告知了她也是有的,老太太何必太在意?」 贾母横了她一眼:「那都快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就算有人惦记着敏儿,又哪儿来的胆子写信?」 贾敏到底是贾家出去的女儿,必须顾忌娘家的名声,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怕就怕告知贾敏消息的并非府中下人,而是京中权贵…… 「元春小选入宫到底不好听,何况如今还未入宫?」贾母心中有了退意,「若一个操作不好,元春的名声可就坏了。」 她虽颇有些重男轻女,但元春到底是她膝下唯一的地孙女,待她总有几分感情。 王夫人急道:「老太太不如给姑太太去信,问是何人探知了我贾家的消息?」 贾母横了她一眼:「你当敏儿傻了不成?」 人家好心提醒敏儿,她若告密,这关系可就处不下去了。 何况给敏儿去信之人,也并不难猜,左不过是她年少时的手帕交,亦或林淮那一家子。 王夫人坐直了身子:「可是……」 贾母皱眉:「去将贾珍贾赦贾政叫来,我们仔细商量一番再说。」 贾家如今的境况,面儿上瞧着还好,但贾代善去后这许多年,底子早吃得差不多了,是必须有个人出面顶起贾家门户的。 可男丁不当用,只能寄希望于家中女儿。 贾母嘆气:要是元春大选时被皇上留了牌子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如今进退两难。 很快,贾珍贾赦贾政便来了荣庆堂。 贾珍是族长,最先开口。 他对元春入宫极力贊成,并表示只要妹妹入宫,元春在宫里的打赏用度,绝对少不了。 但他毕竟是晚辈,表完态便坐到一旁不再多嘴,而是看向两位叔叔。 贾赦是混不吝的,得知妹妹知道家中打算也半点儿不以为意:「就算妹妹知道了又如何,她一个外嫁女,难道还想管娘家事?元春若成了娘娘,她不也能跟着沾光?要我说,老太太实在不必在意妹妹心中所言,只管按原计划将元春留在家中调养几年,直接送入宫中便是。」 若非迎春还小,他恨不得换人入宫呢。 贾政是个好面子的:「妹妹都知晓了,京中不定有多少人知道……」 贾母看他:「那你是什么想法?」 贾政低头不言语。 王夫人猜到他的意思,忙开口道:「如今不好再如原计划送元春入宫,再则时间拖延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得知此事,不如我们请张道士请个良道吉日,提前送元春入宫?」 贾赦不理解:「计划提早不提早的本老爷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如今多少人盯着元春的婚事呢,提前入宫不一样会闹得人尽皆知?」 「要我说,既要搏那泼天的富贵,就不能管那旁人的言语,反正贾家如今是什么光景,旁人早就一清二楚;若真要顾忌名声,就干脆放弃入宫,给元春寻一户显赫的人家尽早出嫁消了流言才是正事儿。」 因贾母偏心,导致在她手下讨了几十年生活的贾赦比谁都清楚,只要能得好处,面子就是个屁。 可惜元春不是他女儿。 贾母虽不擅长教养孩子,但面子里子不能两全的道理她也是懂的,所以直接开口:「你大哥虽向来没什么用,这话却有几分道理。我这老婆子没了丈夫,本就寡居在家,平日除了几门老亲,一直是不出门的,元春入宫一事就算闹大也影响不到我这寡妇。但你们要想好,一旦元春入宫,不只家中女眷的交际会受影响,便是男丁的交际也会断个七八成,各方面人情往来更难保持如今状态。」 第88页 尤其那等疼爱女儿与爱惜名声的人家,怕是恨不得当面与贾家割席。 贾政语气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急切:「不能悄无声息地送入宫中?」 作为被母亲偏爱的幼子,贾政自父亲去后一直顺风顺水,但他很清楚,一旦母亲去世,大哥继承荣国府后,自己不但不能维持如今体面富裕的生活,甚至会被赶出贾家,沦为旁人眼中与嫡脉交恶的旁支。 他必须在母亲尚在世时,谋求其他出路。 贾珠虽在读书上有些天分,但因身体虚弱,自中了秀才后已过去许多年也未再进一步,即便日后在科举上能有出息,也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宝玉抓周那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了把胭脂水粉,让荣国府一跃成了京城的笑话,影响绵延多年,令他厌恶至极,自以为这孩子长大也不过酒色之徒,只恨不得从未生过他,自然更不会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贾政思来想去,也只能指望元春这个品貌才学样样拔尖的嫡长女。 是以,元春必须入宫。 但怎么入宫,却极有讲究。 「这样即便元春不能得偿所愿,」贾政敛眸,做足了好父亲的样子,「日后还能将人接回家,为她挑一门不错的婚事。」 王夫人尚有几分慈母心:「悄无声息将人送进宫,岂不是只能做个寻常宫女?不妥不妥,还是得走些门路,最好做个女官、管事之类,好让元春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 至于元春不能得偿所愿?王夫人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在她看来,以元春的品貌才学,但凡有机会面圣,定能一飞沖天,成为皇上宠妃,根本不需要出宫嫁人。 贾赦无语:「宫中规矩森严,元春又是入宫伺候人的,须得时刻听候主子差遣,日子怎可能好过?你们若捨不得女儿吃苦,且再等几年迎春长大后正经参选入宫不就行了?我到时定然只盼着迎春扶云直上,万不会如此惺惺作态。」 贾母见他如此口无遮拦,登时气血翻涌:「你这混帐东西,迎春可是你的骨肉,你这为人父亲的,怎可如此无情无义!」 贾赦不屑:「老二说得再好听,不也一样打着卖女儿博富贵的算盘?和我有什么区别?不过矫饰……」 贾母冷冷看他:「混帐,住嘴!」 一场商谈不欢而散。 许是如今荣国府尚未走到山穷水尽那步,贾母不愿意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毁了荣国府的名声,故而经过一番斟酌,最终还是放弃了送元春入宫的想法。 因为宁荣两府全靠着贾母一人才能继续挂着国公府的牌匾,所以两府都以她为尊。 若非如此,贾赦也不至于忍了贾政窃据荣禧堂这等奇耻大辱。 所以当贾母下定决心后,即便贾赦贾政两兄弟都对此并不满意,也只能接受结果。 贾母松了口气,决定给女儿贾敏写封信一则修补母女感情,二也能安抚女婿林如海对贾家的不满,让两家不至于生份。 但让贾母不曾想到的是,她写好的信件还未送出门,心腹赖嬷嬷就着急忙慌地跑进门禀报了个让她惊怒至极的消息—— 「老太太,大姑娘入宫了!」 贾母勃然大怒:「青天白日的,你在胡咧咧些什么东西!」 赖嬷嬷急得跪下直磕头:「老太太,方才王家来人,也不知与二太太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就见王家夫人带着大姑娘出了门。」 「老奴只以为大姑娘是去王家走亲戚,谁知二太太房中婆子上门,老奴才知道王家夫人竟是直接带着大姑娘入宫去了。」 贾母腾一下起身:「元春是我贾家的姑娘,他王家是疯了不成?」 她撂下手中信件就要去拦人,却听下人进门通报,二太太过来请安。 贾母气得半死:「好啊,我还没上门问罪,她竟自投罗网来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元春什么规矩都不懂,就这么急匆匆地将人送入宫中,这是去博富贵吗?这是去送死! 她神情冰冷地看向赖嬷嬷。 赖嬷嬷会意,出门后立刻带着一群人便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追了出去。 王夫人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个,就眼睁睁看着赖嬷嬷气势汹汹地带人离开。她意识到自己迟了一步,已无力再做什么,只能心中祈祷二嫂嫂脚程够快,能在赖嬷嬷追上之前便带着元春入宫。 说来也是巧了,当日林烟受到皇后召见,一大早便乘上马车准备入宫,正好在宫门撞见了王家的马车。 皇宫守卫森严,担心有心怀不轨之人借着官员家眷们的马车藏匿刺客兵器,故而寻常人到了宫门口都是要下车走路入宫,亦或者换乘宫中轿撵一类交通工具,由宫人引入皇宫。 即便得宠如林烟,也未曾破例。 但那王家马车,抵达皇宫门口后,却不曾停歇,悠悠然地朝着皇宫内驶了进去。 趁着换乘轿撵的功夫,她看向皇后的心腹公公:「可是皇上召见王家人?」 皇后行事素来有些任性,但她与雍正夫妻几十年,很清楚他的性子,故而那些任性也不过是在饮食服饰之类不重要的地方僭越一二,不可能在宫门规矩上去踩雍正底线。 所以林烟下意识就以为,王家是得了皇帝召见。 皇后不敢坏的规矩,除了皇帝谁还敢呢? 但…… 第89页 那太监眯眼皱了下眉:「不曾听闻皇上召见王家人。」 那王家也就只有一个王子腾还算得用,但如今隆科多权势正盛,皇上即便有启用王子腾的想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他破例打了有心人的眼。 再者…… 那太监遥遥看了眼马车,「奴婢瞧着,那马车里面坐着的不像是王大人,倒像是他的夫人女儿呢。」 家眷入宫,必是拜见皇后。 皇后都不曾给林烟乘车入宫的恩典,怎可能给其他人? 这样一想,那王家的马车就显得蹊跷了。 他忙叫来守门的侍卫询问。 侍卫解释:「内务府的佟大人昨儿特意找到我们统领,说是宫里的轿撵都被提前定好了去处,偏今日王家夫人又有要事寻他,故而请我们见到王家的马车时放他们进去。」 「统领想着内务府与后宫隔了好几道宫门,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佟家? 恰在这时,又见一队人马匆匆而来,发现门口已无王家马车踪影,当即变了脸色,急忙走到守门侍卫跟前打探消息。 林烟扫了眼,发现打头的婆子竟是曾在荣国夫人身边见过的赖嬷嬷,当即有所猜测,她与内侍打过招呼,径直走到轿撵旁:「我入宫这么多次,这条路早熟悉了,公公只管去忙,我自行入宫便是。」 那太监看出林烟想做瞎子聋子,感激地笑笑:「劳格格体谅,若非此事事关重大,奴婢定要亲自将格格带到皇后面前才能安心。」 林烟摆摆手:「公公言重了。」 那太监行礼后告退,林烟也乘着轿撵去了皇后宫中。 季戈得知此事,已是好几日后了。 她知道得还不全。 只无意从荣国府那群嘴巴不把门的下人口中听说荣国府那边变了天:史太君不知为何,不但将王夫人狠狠呵斥了一通后禁了足,还夺了她的管家权,转头就交给了之前一直看不上的邢夫人,并让进门不久的孙媳妇李纨从旁协助。 就连元春,也在此事过后没多久便定下了一门婚事—— 贾家又从贾代善去世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所以元春婚事的可选范围实在不大,再加上时间紧急,可选范围进一步缩小,故而元春这门婚事在京城众人眼中实在算不得多好。 但比起元春在书中的结局,却又好了很多。 她的未婚夫同样出身四王八公,虽只是家中旁支,与嫡脉关系却不算远,尚在三代以内,且对方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只等考中进士,便可青云直上。 即便中不了进士也可授官,在这等权贵之家,前途也算光明。 至少不会如贾政般,在从五品官职上蹉跎十几年。 刚传出婚事敲定的消息,两家竟已经开始走起了三书六礼的流程,大有在今年完婚的架势。 季戈一开始没在意这件事。 毕竟贾家那一大家子人乱七八糟的,闹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 但林烟得知此事后,表情有些奇怪。 季戈养孩子虽然不像是寻常家长一般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反而颇有几分放养的意思,但同样,家中大小事务,她也从不会隐瞒几个孩子。 是以林烟在第一时间,便从季戈口中知道贾元春定亲一事。她沉默半晌,将那日在宫门撞见的异常告诉了母亲。 「若女儿没有猜错,那日王家的马车上乘坐的除了王夫人外,贾家大姑娘应当也在其中。看荣国夫人的态度,贾家已经打消了让她入宫的想法,」她不由嘆气,「谁料没了贾家,竟又来了个王家……」 中间似乎还有个佟家? 「也不知贾家大姑娘是何想法,若她是被迫,那也太……」 季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事情没闹大,贾元春肯定及时被赖嬷嬷带回了家。」 那贾元春应当在内务府正式记档前,便被皇后派去的人拦了下来,否则即使是皇后,也不得不看在贾家、王家以及佟家的面子上默认结果。 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佟家。 雍正虽然对佟家如今的领头人隆科多不满,但毕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动手时机,是万万不能让隆科多察觉到雍正心思的。 林烟有些想不明白:「贾家就算了,如今京城谁人不知他家在走下坡路,想将家中姑娘送入宫中搏一条出路虽狠心却也勉强可以理解。」 「但王家王子腾简在帝心,隆科多更以皇帝舅舅自居,两家如今可谓是鲜花着锦,送人入宫是什么想法?送进去的还不是自家的姑娘。」 王家又不是没有适龄的姑娘,王子腾不但有个叫王熙凤的适龄侄女,还有个比王熙凤小不了几岁的女儿,两姐妹大可以堂堂正正参加下次选秀,走正经路子入宫;佟家枝繁叶茂,适龄的姑娘就更多了,两家何必将主意打到贾家姑娘身上。 关键从后续反应来看,荣国夫人明显不贊成将元春送进宫做宫女。 这不是得罪人吗? 季戈想了想,干脆将朝中局势意义分析给女儿听。 林烟这才恍然大悟:「按母亲的说法,皇上根本就不可能允许佟家和王家的姑娘入宫?这就难怪了……」 佟家靠着康熙外家的身份发展壮大,鼎盛时甚至有佟半朝之称,尝过这泼天富贵,怎可能愿意放下做外戚的好处? 正好当今圣上膝下子嗣稀少且都不太能打(比起先帝朝的诸位皇子而言),若他也如先帝一般长寿,幼子登基又不是不可能。 第90页 可惜雍正作风强势,不能逼迫他纳佟家女儿为妃,便只能将主意打到其他人头上。 纵然不能将佟家女儿送入宫,往皇宫安插一两枚棋子还是很容易的。 季戈见女儿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笑了几声:「如今这位皇上好不容易才独揽大权,绝不会容许旁人挑衅他的权威。」 林烟愣了下,低声问道:「就像那位被抄家的年将军?女儿记得他不但在先帝时期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在皇上登基后更是战功彪炳,为大清的江山与皇上的地位稳固做出了无法忽视的贡献……想来即便贾家姑娘顺利入宫,也无法得偿所愿。」 季戈点头:「烟儿果然聪慧。」 不只是元春不能得偿所愿,就连如今权势正盛的隆科多,也被雍正收拾得够呛,只是此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突破口会是他那举世闻名的宠妾李四儿而已。 提起雍正收拾隆科多,季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大事。 因雍正性子急躁,所以在收拾隆科多时,几乎是逮到机会便将人往死里整。作为一个封建集权皇帝,雍正想要收拢权力当然不能说错,何况隆科多也算不得什么治世能臣,死了也就死了。 可关键在于,雍正弄死隆科多的时候,他正负责与沙俄使者洽谈两国边境线的划分。 雍正临阵换将,迫不及待将人抓去治罪,直接导致了清朝在与沙俄的边境线划分上吃了大亏。要不是雍正文治还不错,他是要遗臭万年的。 季戈并不在意雍正会不会遗臭万年,但她非常在意那些被割给沙俄的土地!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去了书房,想要去找林淮抢下与沙俄谈判的机会。但等来到书房门口,季戈才想起今日林淮当值,要傍晚才回家。 林烟跟在季戈身后,见状疑惑问道:「娘亲,怎么了?」 季戈严肃道:「我突然想到一件要紧事,烟儿去帮我将管家叫来,我到书房整理下资料。」 她记得沙俄会主动与清朝商谈两国边境线的划分,是因为国内统治者去世的同时,还在与东欧打仗,他们不想腹背受敌,才想藉此安抚清朝。 可惜清朝对沙俄毫无了解,不然就算是傻子,也绝对会藉此机会从沙俄身上撕下一大块肉。 那可是切切实实的土地、矿产与淡水资源! 幸好,她这些年为了丰富海上贸易的商品种类,特意派人打通了到边境互市的商路,不然现在想要打探消息怕也只能两眼一抹黑,等她打听到沙俄国内乃至于前方战场的确切消息,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季戈表情着实可怕,林烟见状不敢有丝毫犹豫:「女儿这就去。」 说完转身就去找人。 第44章 完结 季戈没想到的是,在手下打探到消息并将其递到她手中之前,她竟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手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林淮的妹妹林泠带着家人入京探亲,顺便打探一下宫内採买的生意,闲谈时竟提到了邻国的情况。 当初因为继母作妖,林淮险些不能上京,本就是多亏了林泠在旁劝说,又有族长镇压,这才有了林淮与季戈二人的后续。 季戈一直记着林泠的好处,自然对她视若亲妹。 再加上林泠喜欢季戈的性子,也乐意与之亲近,这许多年过去,两人的感情也处了出来,即便是在两广任职那些年,姑嫂二人也时常写信来往,从未断过联繫。 但季戈夫妻对她其实一直有些愧疚。 盖因为林家隶属于汉军旗,林泠自然也要参加每三年一次的选秀。然而林淮当时位卑言轻,无法为她求得免选的恩典,故而林淮夫妻二人原本打算趁着选秀那段时间在京城为林泠寻摸一门合适的婚事,请对方到皇上面前说和,也免得被胡乱指婚。 其他不说,至少对方的家世和人品肯定过得了关。 家世可以保障二人婚后的生活水平,人品则可以确保,婚后即便出现夫妻性情不合或对方移情别恋、另有所爱的情况,林泠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除此外还有相貌才学等,则需要根据林泠自己的喜好考察挑选。 但遗憾的是,夫妻二人都打听好了合适的人选,只等林泠上京选秀,却突然听得当年选秀取消的消息。 康熙晚年时不时生病,加上众皇子为夺嫡手段频出,闹出不少乱子,大大牵绊了他的精力,以至每隔三年的大选很多时候都不能如期举行。 毕竟大选的主要目的是给旗人栓婚,并以此巩固皇帝的统治。 若是无法确保皇帝的指婚基本合适,大部分人都没有怨言,还不如取消当年的选秀。 清朝秀女大多年幼,选秀推迟三年,对大部分秀女来说反是好事。 但这打破了季戈夫妻的计划。 因为不等下届选秀举办,林淮便被外放到了两广做官,对林泠的婚事鞭长莫及。 好在情况尚有挽回的余地。 毕竟他们夫妻离开后,林家还有林如海夫妻,季家也有一大堆人可以帮忙,为林泠的婚事提供帮助。 但林泠拒绝了。 当时接到林泠信件,林淮和季戈以为她担心母亲,特意写信承诺,等她嫁到京城,他们会在自家或她夫家附近买一栋宅子供继母居住,既可以互相照看也不会打扰彼此。 林泠却说,她并非因为母亲而拒绝一家人团聚,而是因为她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 第91页 只是到底是什么眉目,她没说。 直到后来林泠与薛家三房的嫡长子定亲,两人才终于恍然大悟。 林泠当年上京参加季戈与林淮的婚礼时,曾与季戈提过,她也想学骑马,想要习武,想要和季戈一般走南闯北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而恰巧,薛家三房便有一个商行,旗下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商队。 这位嫡长子更是在成亲前,便已经跟着父亲四处行商,去了不少地方,不但眼界开阔,对妻子的要求也与寻常男子大不一样。 在其到了定亲的年龄后,他便直接对外放话,希望找个能陪他四处做生意的夫人。 江南儒学盛行,对女子的约束也最强,闺阁女子一向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来这样的姑娘?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 金陵没有姑娘愿意跟着这位薛家公子风吹日晒,姑苏林家的泠姑娘却因此对他另眼相看。 姑苏林家与金陵薛家勉强也算门当户对,硬要说的话,林家比薛家的门槛还要高一些。 得知林家有意结亲,薛家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或者说,薛家乐意得不行。 毕竟薛家二房一直有心亲上加亲,虽如今婚事人选换了一房,但能藉此与三房拉近关系,二房再没有不愿意的。 三房嫡长子更在见过林泠后,便对其一见钟情。 林淮继母虽对薛家公子不太满意,但拗不过林泠坚持,最后仍是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成亲后,二人夫唱妇随,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月都在外奔忙。虽然招来了不少外界的风言风语,但夫妻二人倒是琴瑟和谐,感情颇好,即便成婚多年,林泠一直不曾怀孕,薛家公子身侧也没安排第二个女人。 不但如此,林泠的丈夫还特意停了两年生意和她一起留在江南备孕,一直到前些年生下长子薛蝌,这才恢复了生意往来。 也正因为两夫妻天南海北地做生意,才能得到邻国的消息。 林泠见季戈对邻国的消息感兴趣,便干脆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说了出来:「说来也是稀奇,咱们大清女子读书都难,科举做官简直是妄想,更不用说封侯拜相了,偏那沙俄的皇帝竟是位女子。」 第一次听说沙俄的皇帝竟是女子时,林泠的触动不可谓不大,但…… 「可惜听闻这位女皇身体不大好,一直卧病在床,虽有女皇之名却无女皇之实,朝政一直为权臣所掌,且……」林泠犹豫后开口,「与夫君来往的那些沙俄商人曾无意提起,这位女皇恐活不了多久。」 季戈神情一震,她果然没记错。 她忙问道:「你是何时知道这消息的?」 林泠愣住,回想片刻后道:「仿佛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那些商人当时只是无意提了一嘴……」 季戈郑重追问:「可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他们国都的消息传到互市又需要多长时间?」 林泠意识到不对:「嫂嫂怎么这般关注邻国的消息?」 季戈也不瞒她:「这位女皇的去世,许是会影响到咱们大清,进而影响到你兄长的官途。」 林泠神情一凛:「我当时只当一则趣闻在听,实在了解不多,倒是夫君时常与那些商人来往,许是知道更多消息。」 季戈忙命人去将林泠丈夫请来。 林泠丈夫正与林淮闲谈,听闻季戈有请,忙看向林淮:「自与夫人成婚后,便时常听她提起,嫂子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比薛家所有产业加起来还要庞大。听多了,难免对嫂子生了几分好奇,不知兄长……」 林淮干脆起身:「我同你一起过去便是。」 林泠丈夫失笑,起身跟随。 两人去了后院,互相见礼后,这才问起叫人过来的缘由。 季戈将事情和盘托出。 林淮听季戈说起过此事,闻言也跟着看向妹夫:「你对此事可知晓详细究竟?」 妹夫愣了下,不明白他们为何这般关注别国的事情,但见两人神情慎重,也不敢大意,忙将自己所知告诉了他们。 「按照那些商人的推测,那位女皇许是在去年便已经驾崩了。」他认真想了想,「如今在位的,应当是她的子女,但究竟是哪位尚且不知。」 季戈眉心一跳,去年就驾崩了? 她转头看向林淮。 林淮皱了下眉,回看季戈:「尚且不曾听闻邻国有使者拜见,但若女皇真在去年就已经驾崩,陛下定然知晓这消息。」 知道? 林妹夫见两人陷入沉思,犹豫后开口:「虽然我不知道沙俄如今的皇帝是谁,但前两位皇帝的儿子只存活了一位,是他们的继承法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无人发动政变,上位的应当还是这位皇子。」 「但这位皇子似乎只有十二三的年纪,说实话,这年龄颇有些不上不下,也不知能否掌控大权。」 「沙俄短短两年连换两位皇帝,如今又是幼帝权臣的局面,想来国内政局动荡,若兄嫂二人想做什么,如今倒真是不错的机会。」 至于战争之类的…… 「前些年倒是听说他们一直和其他国家打仗,如今却没什么消息,想来就算在打,也不是大范围的战争。我想以他们如今的局面,安定国内才是他们更想做的。」 季戈看向林淮:「竟比我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好。」 第92页 原以为只死了一个皇帝,没想到是死了两个,如今上位的还是个小孩儿。 她又仔细了解过俄国在位的皇帝,心情更好了。 无他,俄国刚死掉的这两个皇帝中先死的那位,正是世界史上赫赫有名的彼得一世,他锐意进取发动改革打败了瑞典,被称为彼得大帝。 他的政绩毋庸置疑,但正因此,他也得罪了国内的贵族,直接导致了他的继承人出现了问题。 先是他妻子抢了女儿的皇位,可惜权臣当政,等她当了两年皇帝过了瘾死掉,权臣担心他女儿会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改革,直接扶持了他尚且年幼的孙子上位,继续掌权。 这个孙子,也就是如今的幼帝。 但这个幼帝只活了三年。 也就是说,短短五年之内,俄国会接连挂掉三个皇帝。 且之后继位的仍旧不是彼得大帝的女儿,而是他的侄女。 而这个侄女,是个暴君。 她当年十年皇帝,在位期间大杀特杀,连扶持自己上位的大臣也没放过,国内风声鹤唳;她挂了后继位的是个一岁的婴儿,一年后,彼得大帝的女儿夺权篡位,俄国的政局才算彻底稳定下来。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等到俄国使者抵达京城,即便不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只要拖延两年的时间,局势将彻底逆转。 实在不行,派人到俄国境内去煽动一番,也能达成不错的效果。 想到这儿,季戈松了口气。 她看向林淮:「现在,就看你的了。」 只要林淮能进入谈判团,等隆科多出事儿的时候拿下话语权,这份合约不管签订与否,胜利都将属于他们。 毕竟,那可是西伯利亚啊。 就问你,眼不眼馋? 这次谈话后不久,林泠夫妻便办妥事情,准备直接回江南了。 林泠在外奔忙这许多年,母亲一直是族长在派人照顾,如今母亲年纪上来了,他们夫妻也不好继续在外漂泊,该回家尽孝了。 林淮提出将继母接到京城奉养,却被林泠再次拒绝:「母亲那性子你们也知道,若到了京城,只怕闹得你们家宅不宁。」 见林淮仍想劝,她无奈道:「若母亲会因为你们不开心而觉得心情畅快,我厚着脸皮也就请兄嫂看在母亲的年纪上多包涵几年了,做晚辈的本就该孝顺不是?偏偏母亲折腾完你们也不会多高兴,反倒一肚子闷气自己憋着,这就没必要凑到一起了。」 还是她回去照顾母亲更妥当。 林淮夫妻见她坚持,只能帮忙收拾行李。 却不想,启程前林泠突然身体不适,请太医看过后才知道,她在时隔多年后,竟再次有孕了。 夫妻二人就薛蝌一个孩子,林泠怀相又不好,若京城没熟人投亲也就算了,只能硬着头皮回江南。但既然兄嫂都在,且京城的大夫医术更好,为了孕妇安全,一家子便干脆留在了林府,准备等孩子出生后再回江南。 季戈二人只觉得高兴,忙命人收拾了个合适的宅院出来,又请了个太医到家中坐诊,吃了一段时间的药膳,很快就将林泠这些年途中风吹日晒与前次生产时造成的亏空补了个七七八八,想来继续调养下去,定能平安生产。 林泠安心保胎,季戈却因为她带来的消息忙了起来。 林淮倒是不算忙,却也在俄国使者抵达京城后开始积极奔走,可惜负责谈判的大臣似乎早有人选,即便如此努力也不没能让雍正改变主意。 将此时与季戈提起,她细细思索后开口:「不如兵行险招……」 谈判在即,历史上隆科多领便当也就在这段时间了,雍正定然对隆科多的不满已经积蓄到了顶点,想达成目的,不如直接从他身上着手。 林淮为人正派,闻言生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在上朝时弹劾隆科多?」 季戈失笑:「这可不好,容易打草惊蛇。若影响了皇上的计划,你以后可就惨了。」 弹劾肯定是会弹劾的,但这个人选肯定不是林淮—— 雍正指定然早就安排好了人,哪儿需要他们来画蛇添足? 「那……」 「隆科多有个宠妾,向来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季戈笑了笑,「我只要略施小计,就能与之起冲突,到时候隆科多为平息事端,定会设法弥补你,皇上为麻痹他也会顺水推舟。」 次日,季戈打听好李四儿行踪后前去偶遇,不过稍加撩拨,对方果然上当,直接和季戈当街争吵起来,甚至还想抽她鞭子。 若是寻常女眷估计就吃亏了。 但季戈是谁?她不但没让李四儿打着,还直接反杀,夺了鞭子后险些将人抽晕过去。 不但打了人,她还直接命人到季家通风报信,将所有兄弟全叫到了赫舍里家门口讨要说法。 隆科多听闻此事后面色铁青。 不管他如何宠爱李四儿,她毕竟只是个妾,季戈却是诰命夫人,身后还有一大家子的勛贵做后盾。 当然,李四儿虽比不得季戈身份,季家摞一块儿的分量却也比不得隆科多皇亲国戚、天子近臣来得紧要。 但问题在于,理亏的是李四儿。 季戈虽言语撩拨了几句,却仍在女眷拌嘴的正常范围内,反倒是李四儿,许是被隆科多宠坏了,行事一贯嚣张无理,只是觉得季戈言语不中听了,便当街打人。 第93页 隆科多只是喜好特殊,又不是脑子有病,自然只能息事宁人。 他倒是有心敷衍,却被季家几兄弟一口一个禀明皇上给弄得心烦气躁,最后只能露口会给季戈补偿。 他如今也算大权在握,办事自然迅速,仅仅是起冲突的第二天,林淮就进了谈判团。 不久,谈判地点敲定,谈判团收拾启程前往边关。 季戈还想在俄国搞事,安排好林泠夫妻后紧跟着就追了上去,没多久就抵达了谈判的城市。 这种涉及两国边境的会谈一向耗时,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有结果。 季戈问过林淮后,便直接带人跨过两国边境,直奔俄国首都而去。索性如今正是夏天,天气不错,一行人很快抵达目的地。 于是,等两国会谈进行到尾声,俄国使臣得知大清国内突然要将谈判主使臣隆科多强行召回京城的消息还来不及高兴,他们紧跟着便得知了自家年幼陛下的饮食中查出被人下毒,且被人指证,下毒的正是掌权大臣的消息。 谈判只能暂停。 等他们发现消息是假的,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得知大清皇帝直接任命谈判全程跟进的谈判团使臣林淮为主使臣。 大好时机已失,俄方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新使臣。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位使臣虽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在谈判过程中寸步不让,简直比前一位使臣还要难缠。 更可气的是,国内商人时不时就传出一些让人心神不定的消息,偏国都距此遥远,他们根本无法及时分辨消息的真假,大大影响了士气。 与此同时,扫清内患的大清方却攻势迅猛,很快在谈判桌上咬下了一块又一块的肥肉。 时光荏苒,合约很快正式签订。 季戈详细问了合约内容,心情复杂无比:虽然知道随着大清的腐朽、实力的后退,定然还会有第二份、第三份合约的签订,但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能见到这类合约出现。 林淮认真看着季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突然笑了起来:「我们一起。」 季戈看着他眼里难得的风发意气,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青涩少年,她愣了半晌,重重点了下头:「好!」 第45章 番外·林烟 打从记事开始,林烟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和旁人不一样。 同龄的孩子身边总是母亲在照顾,父亲绝大部分都不见人影,等到稍微长大开始启蒙了,女孩仍旧跟着母亲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管家之类的技能,男孩与父亲的接触机会才会渐渐增大,但即使如此,父亲也总是很忙碌,平日也只有母亲关心他们的日常起居。 但林烟不是这样。 林烟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很忙,她总是在琼州、两广以及江南一带四处奔忙。 小时候她不懂母亲在干什么,还因为旁的小孩总有母亲关心,自己却总是见不到母亲身影而怨怼,但好在自己的异常及时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也总是忙,但比起总是不见人影的母亲,林烟至少每天早中晚吃饭的时候都能见到他。 按父亲的说法,他这样做是母亲要求的,因为不希望父母与孩子的关系生疏得像个陌生人。而每次见面,父亲也会提及母亲最近到了哪里,正在做什么,时不时还会给她一些母亲从外地採买送回来的礼物。 因为聊天频率较高,父亲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 打从记事开始,林烟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和旁人不一样。 同龄的孩子身边总是母亲在照顾,父亲绝大部分都不见人影,等到稍微长大开始启蒙了,女孩仍旧跟着母亲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管家之类的技能,男孩与父亲的接触机会才会渐渐增大,但即使如此,父亲也总是很忙碌,平日也只有母亲关心他们的日常起居。 但林烟不是这样。 林烟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很忙,她总是在琼州、两广以及江南一带四处奔忙。 小时候她不懂母亲在干什么,还因为旁的小孩总有母亲关心,自己却总是见不到母亲身影而怨怼,但好在自己的异常及时被父亲发现了。 父亲也总是忙,但比起总是不见人影的母亲,林烟至少每天早中晚吃饭的时候都能见到他。 按父亲的说法,他这样做是母亲要求的,因为不希望父母与孩子的关系生疏得像个陌生人。而每次见面,父亲也会提及母亲最近到了哪里,正在做什么,时不时还会给她一些母亲从外地採买送回来的礼物。 因为聊天频率较高,父亲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女儿的不对。 父亲劝了很久,但林烟可能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不能理解他的话,也因此和母亲闹了很久的别扭。 一直到母亲听说了这件事,特意写了封信派人送回来。 信中并未像父亲一般,让林烟这个做女儿的体谅母亲的难处,而是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她,母亲是为了自己的追求,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所以才放弃了陪伴她这个女儿一起长大。 但母亲同样也说了自己对她这个女儿的期许:希望她能和母亲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如其他女子一般将做别人的女儿、妻子、母亲当做最重要的事。 因为无论是父母、丈夫还是孩子,都只能陪伴她一段旅程,真正从她出生陪伴到死亡的,有且仅有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第94页 母亲并不希望她以后为了做一个世人眼中的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而牺牲自己。 她是这样做的,也就这样说了。 林烟当时太小了,并不能理解这段话。 她愿意「原谅」母亲,是因为母亲之后的一段话:她虽然最在意自己,但同样深爱她这个女儿。 若是可以,母亲也希望在自己身边,陪伴着她一起长大。 小孩子可能是世界上最大度的人了,林烟长大后回想小时候,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一句「我同样深爱你这个女儿」就原谅了母亲。 但长大后,她也明白了母亲的苦心。 至于那段她小时候并不能理解的话,林烟是一直到和皇后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并知道了她的往事后,才真正明白了当时说出这段话的母亲到底有多难得,又有多爱自己。 皇后很小的时候就为了日渐衰落的家族、为了不成器的父兄、为了蔓延期盼的母亲努力表现,最终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个皇子的皇上; 但嫁进皇室后的生活并没有想像中的轻松,上有偏心到极致、时常找茬的婆婆,中有各个出色却阵营不同的妯娌,府里还有个与丈夫相处多年的宠妾……因为家世不算太好,为了站稳脚跟,她只能做一个贤良大度的嫡福晋; 等到孩子出生,她就连贤良也不能做了,因为她必须为了孩子去争去抢,去和所有人斗。 甚至在孩子死后,她也不得不为了丈夫的野心和母族未来的荣耀继续上阵拼杀。 但皇后总是聪慧的,就算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也渐渐开始为此感到痛苦。 林烟进宫伴驾,一开始总能听到皇后提起那位早逝的大皇子,相处久了,她却不怎么再提皇子了,反倒总说,「烟儿一定要像你母亲那样,做人自私一点」。 没过几年,皇后生病走了。 林烟回顾皇后的一生,发现皇后完美完成了所有人对她的期许,没人说她一句不好,却总是不开心。 陪伴着皇后一起长大的嬷嬷随着她一起出宫养老,谈起皇后时,她总是眼含悲伤:「皇后虽然是皇后,却也早已经不再是皇后了。」 林烟突然开始感到害怕。 当时林烟早就过了选秀,却一直待在家中没有出嫁。但可能因为母亲就是很晚才成婚,所以旁人见到林烟时虽会口头提上几句婚事,却不会说些闲言碎语。 但等她年满十八后,亲人看向她的眼神就慢慢多了几分急切,旁人则总是对她的择偶条件旁敲侧击。 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将她从家里撕裂剥离开来,然后送进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求生,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长大,变成一个「完整的女人」。 清朝法律规定,女子到了一定年龄若不成婚,会有官媒上门强行为其婚配。 以林家如今的地位,官媒自然不敢上门,但林淮的政敌绝对会将其视作他的弱点,对其大肆攻讦。 不成婚是她自己的选择,林烟并不想因此连累了父亲。 她当时有三个选择:尽快成婚,无论是嫁人还是招婿;到道观或寺庙出家,方外之人自然不受法律约束;找个将死之人嫁过去,成为寡妇。 林烟都没选,她选了出国。 自从得知邻国连出几个女皇后,林烟便对邻国生了好奇,之后也一直在派人打探邻国的风俗习惯与消息,也因此,她很快知道,不但是邻国,邻国另一边的国家也同样出现了不少女皇。 虽然出了女皇,也并不代表他们国家的女性可以自由婚配,但这也为林烟的出国之旅增添了几分筹码。 而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还是母亲的一句话:「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出去走走吧。也许见得多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选择无好坏,不后悔就行。」 于是林烟就出国了。 打从父亲到琼州做官开始,母亲就开始为海运忙碌,等到父亲离任,两广一带的港口船来船往,早已是一片生机勃勃之象。 如今,倒是便宜了她。 林烟做完决定,便收拾好行李,没多久就启程前往两广,先去了琼州故地重游一趟,见过当年故人后,便直接乘船去了海外。 ——本来是打算去邻国的,但隔壁在任的女皇相当疯狂,其统治下的国家也风声鹤唳,连边境做生意的商人都少了许多,为了安全,她决定听从母亲的建议,直接乘船前往欧洲。 林烟跟着父母去过不少地方,但海航还是第一次。 上船前几天因为觉得新奇,心情倒是不错。但等发现他们必须在海上日复一日地漂泊,快的十天半个月可以靠岸登陆,慢的却极可能好几个月都见不到陆地的时候,林烟心底便已经隐隐生出了几分悔意。 她到底是娇宠长大的孩子,生平头一次吃苦,还没怎么样就有些受不住了。 林烟被父母教育得很好,但从小养尊处优的脾气在顺境的时候还好,一到逆境,就有些控制不住。 因为一点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直接和船员吵了起来。 不止一次。 到了后来,甚至引来了船长。 与船长谈过话后,林烟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没多久便故态复萌,引来了船员更多的怒火。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但…… 第95页 「天真的人被社会毒打一顿后,自然就学会安分了。」 在又一次同人大吵一架后,当晚半夜,陷入熟睡的林烟直接被暗中潜入她房间的人掐醒。 他说,若不是感念母亲他家乡带来的改变,他那天一定会弄死她。 但母亲的恩情,也只管一次。 林烟一下就安分了。 她终于意识到,从踏上这条远航的大船开始,自己的安危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因为她不再是权贵后代,只是船上一个略特殊些的船员。 ——尽管后来林烟从母亲口中得知,船上有人保护她,不会让她出事,但当时的画面与后怕仍死死烙印在林烟的脑海,她剥去身上属于别人的光辉,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解剖、审视自己,那个叫「林烟」的独立的人。 她也安静下来,开始像个旁观者一样冷漠地观察这个世界,观察自己碰到的每一个人,看到的每一处风景、遇到的每一件事…… 当她沉静下来,整个旅途也变得有趣起来。 在异国他乡,林烟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而已,她听到了很多以前没听过的故事,结交到了很多以前接触不到的朋友,也遇到了数不清以前从不会遇到的危险…… 当然,她也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自在。 林烟在他乡生活了近十年,一直到故乡的船员带来胞弟成婚的消息,她才踏上了回乡的旅途。 船舶靠岸,游子回乡。 林烟踏上故土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码头边迎接着的母亲。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林烟笑了下,却忍不住嘆气,「但在海外生活的时间越久,我越是能清楚地意识到,大清危机四伏。」 她以为母亲也会像曾听自己这样说的老乡一样嗤之以鼻,或者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 母亲确实笑了,却与旁人都不一样:「烟儿出去一趟,愈发聪明了。」 母亲带她去了琼州一个小县城,那里有一个庄子,里面全是母亲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能工巧匠。 它原本属于母亲,那次之后,成了林烟的东西。 回京参加完两个弟弟的婚礼,林烟几乎要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独自一人来到了琼州,正式接管了田庄。 她一辈子没有成婚。 出门一趟,她愈发知道天高海阔,自然更不愿意困在后宅。也曾遇到三两个还不错的人,但到底还是自在惯了,最终还是决定一个人生活。 林烟大半生都生活在琼州那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除了两个弟弟带着家人与她相聚的时间,她大部分时候都孤身一人,成了旁人眼里凌厉博学却一生未婚的怪人。 后来怪人成了她的侄子,那是个脾气爆裂,敢于直言上鉴,险些被皇帝下狱抄家的孩子;后又变成了她的侄孙女,一个婚后遇人不淑,义绝抽身的小姑娘;再然后是…… 一直到帝国崩毁,战争开始侵袭这片土地,这座田庄才终于显露出它的峥嵘。 第46章 番外·黛玉01 黛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寄养在堂伯家中。 但她对这个哥哥的存在没有一丝实感,他对黛玉而言,更像是一个故事中的人物:虽然时常从父母口中听到,却从未见过,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这个哥哥是否真的存在。 等到弟弟出生后,黛玉几乎天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和弟弟相处一段时间,比起触手可及的弟弟,哥哥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更遥远了。 一直到,尚且不满三岁的弟弟因病夭折。 黛玉与弟弟的年纪只相差一岁,显然不会是一母同胞所出。虽然母亲一直让她和弟弟培养感情,但可能是因为她有一个哥哥,所以母亲并未将弟弟抱养在身边教养。 但母亲并未亏待了弟弟,一应衣食住行比照黛玉,未曾短缺分毫。 弟弟夭折,本与母亲毫无关系。 但世人就是这么离奇,明明他们不了解内情,也能随口编造一个「我是林家某某下人某某亲戚」的身份,并藉此对旁人宣扬「林家的内帷密辛」,而且说得信誓旦旦,好似他们真的亲眼见过一般。 而在他们口中,弟弟的死全变成了母亲的过错。 原因? 他们说,只要弟弟死了,林家祖上几代积累的家产便全是她那一对儿女的了。 但林家四代列侯,积攒了无数家产,又因子嗣不丰不曾分薄出去。即便弟弟平安长大,刨去祖产后分得三成,也不会降低继承人的生活水平。 若弟弟长大后能科举入仕,反倒可以在官场上和哥哥互为耳目臂膀,使彼此官途更为通畅。 母亲根本没理由伤害弟弟。 可这般简单的道理,黛玉一个四岁小孩儿都知道,她的母亲却好似钻进了牛角尖,每日心情郁结。 父亲眼见不好,干脆给京里去了消息,设法调了职位。 虽没办法回京,也不能到两人老家姑苏、金陵任职,但还是捞到了一个维扬巡盐御史的兼任职务。 一家人匆匆搬到了维扬,远离了之前的流言环境。 一开始母亲确实好了不少,但没多久,原本心情有所好转的母亲竟不知为何再次衰败了下去。 很快,母亲就病倒在了床上。 黛玉连学业都顾不得了,每日床前侍疾,没多久也病了。 第96页 父亲忙于公务,对母女二人的病情实在有心无力,只能想尽办法为她们请来维扬最有名的大夫。 黛玉倒是很快就好了,母亲却一直缠绵病榻,仿佛随时会撒手人寰。 许是没办法了,父亲只能派人快马加鞭给京城送信,将一直住在堂伯家的兄长叫到维扬见母亲最后一面。 哥哥年纪不大,但表情冷峻,看起来如雪地冷松,孤高不易亲近。 但他对黛玉很好。 刚见面,就送了黛玉一车从京城带来的礼物,据说从她出生开始,哥哥就会逢年过节给她买一件礼物,慢慢积攒下来的。 只是比起对黛玉的温柔,兄长待父母的态度就要冷淡许多。 黛玉看在眼里,微有些伤心。 但她没说什么。 她想:若自己也如兄长一般,只因为身体不好就被父母送到京城独自长大,可能也会与父母生出隔阂。 黛玉因弟弟夭折与母亲病重两件事的接连打击而日渐敏感,兄长却全然不受影响。 因与家人长期两地分隔,兄长与母亲没什么感情,但他又是林家板上钉钉的下任继承人,在林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做任何事。 所以在黛玉仍为母亲病情担忧的时候,兄长第一时间便叫来母亲身边的所有人,询问母亲生病的缘由,生病前后见过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 黛玉聪慧,立刻意识到兄长是怀疑母亲被人害了。 虽然不知道兄长为何这般想,她却第一时间站到了兄长身侧,并告诉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信息。 也是经过兄长对贴身伺候母亲的那些人的审问,黛玉才终于知道,原来母亲来到维扬后明明身体有所好转,却仍在没多久后再次生病,竟是因为弟弟的生母。 因为姨娘经历丧子之痛后陷入了绝望之中,她觉得是自己照顾不周害了弟弟,于是多次自寻短见,然后被身边人救下,为了劝她便在她耳边嚼舌根,说是弟弟被母亲害了。 加上当时所有人都这样说,姨娘便转移仇恨,恨上了母亲。 她三五不时地找到母亲,也不知说了什么,母亲便渐渐生了病,还一直好不起来。 得知内情,黛玉气得想杀人。 兄长却说:「母亲不会这么蠢。」 到底害没害人,母亲自己难道不知道?岂会因为流言、因为姨娘几句闲话就生了病? 说这话时,兄长表情冷漠到了极点,「母亲可是外祖母按照宗妇标准亲手教养出来的。」 黛玉敏感地察觉到了,兄长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外祖母的不喜。 毕竟,兄长不曾与母亲相处过。 但这与母亲说的不一样。 母亲口中的外祖母似乎是个完美的人,不但对族人宽容大方,还对每一个孩子都极好。 若外祖母真是这样的人,兄长会讨厌吗? 但此时情况紧急,黛玉没有心思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与母亲病情相关的事情上。 随着兄长去见过姨娘后,她又得知了另一件事。 「夫人一向贤良大度,待我们这些妾室极好,又不曾将我的孩子从身边抢走,还一应待遇比照大姑娘,我就是再丧良心,也不至于因旁人几句挑拨之语便记恨上了夫人。」 「我会恨上夫人,是因为我儿的死确实与她有几分瓜葛。」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我还顾念几分夫人的好处,早寻着机会拿剪刀将她捅死为我儿偿命了。」 「夫人生病可不是有人害她,那是她自个儿心虚……」 黛玉懵了。 她到底年纪还小,这种内宅隐秘第一次展现在她面前,她根本没办法接受。 兄长却没什么意外的样子,第一时间将黛玉送回了院子后,便直接找上了父亲。 他到底才回家不久,理不清家中僕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这等隐秘自然不容易调查。 偏如今又要和阎王抢时间,他也只能找父亲帮忙。 父亲之前从未往内宅隐私上想,如今得知真相登时怒不可遏:这件事牵扯到了他的夫人和幼子,他必须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父亲直奔姨娘处了解情况,一改之前温和作风,直接让人将府衙中的刑具搬到了家里,而后雷厉风行地将所有涉事之人全抓了起来。 一番严刑拷打之后,人证物证很快找齐,事情真相也展露在所有人面前:母亲确实不曾害弟弟,但她对弟弟的好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心软的过错,于是对方直接冲着弟弟下手,彻底消除了这个「隐患」。 兄长弄清来龙去脉,笑了:「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呢。」 黛玉不懂。 父亲却在兄长说完后面色剧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事后,黛玉才从母亲口中得知了父亲与兄长的未竟之语:别看外祖母面容和善,她那早死的外祖父虽有好些个庶女,却没一个庶子长成呢。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真相查明,他们自然要将重点放在救助母亲身上。 但无论他们怎么劝母亲,她也始终不曾醒转。 就在我们束手无策时,兄长提了个建议:「据说当初我几度病危,还是去了京城才彻底养住。母亲与我当初情况有几分相似,不如一同送去京城试试?」 第97页 父亲却犹豫道:「因我忙于公务,家中才出了这等大祸,如今我又在巡盐御史这等危险的职位上,更是无法分心。你们母子都走了,我恐照顾不好玉儿。」 「那便让玉儿与我们同行。」 黛玉有些不舍。 父亲却在犹豫之后,点头应下了兄长提议。 之后几日,他们都在收拾行李。 黛玉还多了一件事。 当初父亲刚到维扬不久,便为她寻了一位进士做老师,如今她要启程上京,这位老师也就没必要了。 岂料对方听闻他们要上京求医,竟提出可以一起随行。 兄长似乎不太喜欢这位老师,每每遇到老师打招呼总表现得不冷不热,听闻此事后对他观感愈发不好,甚至到了眼不见心不烦的程度。 但父亲似乎有心让这位进士老师继续给她,甚至兄长做老师,稍加思索便答应了老师的请求。 辞别父亲后,一行人上了船。 说来也奇,母亲的病情一路不见好转,但等到京城,黛玉被外祖母以「母亲病重,伯母时常不在家,身边无合适长辈教导」为由将人接走后,母亲的病情就渐渐好了起来。 虽因大病一场伤了元气,每日汤药不断,但至少醒了过来,还能和人说说话,情况好的时候甚至能下地走两步。 黛玉见状,便留在了外祖家。 只是不知为何,兄长到荣国府探望过自己一次后,却与管家的琏二嫂子吵了一架,而后自己便从外祖母房中的碧纱橱搬去与惜春住了一处。 更让黛玉不解的是,外祖母家的三位姐妹在她搬进荣国府后,便从外祖母院中的西厢房搬去了其他地方,如今却又搬了回来。 黛玉问兄长原因。 兄长却只让她经常与姐妹玩耍读书,尽量离二舅母家的宝玉表哥远一些。 黛玉尚且懵懂,却已经从兄长的话中敏锐察觉到,自己之前似乎因为年幼不知世事,被这位看起来待她格外慈善大方的外祖母算计了。 她必须离宝玉远些才行。 第47章 番外·黛玉2 是以,即便宝玉经常找她,黛玉也对其避之不及,不愿与他接触。 毕竟这辈子的黛玉父母俱全,又有兄长相护,入府时底气十足,即便从小听着母亲说外祖家的规矩如何与旁人家不同,他家如何富贵,待母亲又如何好,她也不会在初入府时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后来又隐约发现外祖母与表现出来的对自己宠溺无度形象不符,就更不会顺从旁人的安排了。 嗯…… 外祖家几个表姐妹其实还不错,林黛玉也曾尝试与她们相处,但也不知为何,年长的迎春与探春二人似乎并不喜欢她,唯有年幼不知事的惜春愿意亲近黛玉。 但惜春太小,两人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 偌大一个贾府,竟只有一个她避之不及的贾宝玉能与她聊上几句。 若非兄长总对她耳提面命,让她一定远离贾宝玉,加之每每到外祖母处请安或是参加宴会时总能见到他,黛玉慢慢回过味儿来,意识到了外祖母的打算。 加上母亲还留在京城养病,她需要前去侍疾,常有出门放风的机会,兄长也考虑到她在荣府无聊,时不时会派人送来家中或书肆购买的游记诗集等书让她打发时间,没人说话的黛玉真不一定能抵挡住贾宝玉的缠磨。 好在没过两年,二舅母的妹妹薛姨妈带着一儿一女上京投亲,住进了荣国府中。 薛姨妈与她儿子薛蟠无甚可说,那乳名宝钗的薛家姐姐自出现后却吸引走了贾宝玉大半的注意力,黛玉不再需要躲避他,生活愈发自在起来。 贾母倒是有心插手,但黛玉不接茬,她也无可奈何。 贾敏的病情看了不知多少太医,却一直时好时不好的,她这个做母亲也不好多打扰,只能为两个玉儿多安排一些相处机会了。 黛玉一向聪慧,知道自己还不知要住在外祖家多久,不好与外祖母闹翻,但又不想真的遂了她的意,怎么办呢?每每有贾宝玉的场合,她都会设法通知薛家姐姐。 她又不傻,早看出了薛家姐姐入宫失败后,他们一家便将主意打在了宝玉身上。 但郎有情妾有意,二舅母似乎也乐见其成,她自然乐得成全。 薛宝钗一贯是体贴的,如今林黛玉铁了心不搭贾宝玉的茬儿,且一心将人往自己身边推,她父亲又是实权大官,兄长也不像是自己哥哥那般招猫逗狗不成器,眼见着是要接他父亲衣钵入朝为官的,薛宝钗自然不会与之为敌,不止如此,秉承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薛宝钗甚至与林黛玉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虽然薛宝钗对每个人都很好,但黛玉至少有人可以说话了。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维扬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父亲重病,要接黛玉和兄长过去。 因为母亲一直生病,黛玉和兄长担心消息告诉她会加重病情,便託了婶婶帮忙隐瞒,另寻了兄长要回乡参加科举的理由去了维扬。 抵达维扬之后,兄妹二人才知道父亲林如海独自一人在江南的这段时间,不但要在官场上与人周旋,私底下还要调查那些盐商与官员勾结的证据,偏他身边除了管家也没个值得信赖的人,以至于后宅出了纰漏,被人偷偷下了毒。 第98页 好在堂伯听说了父亲重病,立刻托人情将宫内的太医请了两个同他们兄妹一起来了维扬。 两个太医一个擅调理,一个擅解毒,竟正好对了父亲的病症。 等太医为父亲解毒后,又留在维扬仔细调养了大半年身体,两位太医才道「不负林大人所託」,准备告辞回京了。 此时兄长刚从姑苏考完院试归来,得知此事后一边命人为两位太医准备行李,安排回京船只,同时也不忘请那位擅长为人调养身体的太医为黛玉看病。 虽然所有进了太医院的大夫都能称做太医,但太医与太医之间的医术水平甚至比太医与普通人更大。 而堂伯林淮为他们父亲请来的两位太医,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虽然荣国府也请了两位太医在家奉养,但水平嘛…… 荣国府毕竟没落了,那等真正有本事的太医除在宫中当值外,更愿意与有权势之人结交,便是乞骸骨了也只会自己开医馆,或是接受相熟人家的奉养,并不贪图他家那几两银子。 林家请来的太医知道兄长在堂伯家长大,也乐意给他面子,得了请託便为黛玉把起了脉。 半晌,那太医踟蹰着开口:「令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胎里带的弱症非天长日久的调养,恐无法好转。」 黛玉明白,太医到底是要回宫的,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自己身上。 好在她打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在吃药,进了荣国府也一直没断过,是以从太医口中得知此消息也并不伤怀,反开口劝慰兄长:「不碍得,妹妹早习惯了。」 兄长却眉头紧蹙:「不知舍妹这胎里带来的弱症可会影响寿数?」 太医松了口气:「这倒不至于。若平日仔细将养,多走动,少生气,莫伤心劳神,并不会比旁人少了寿数,只生育一道,恐有少许妨碍。」 「但也不严重……」 说着,太医想着林家几代单传的窘状,暗示道,「京中林大人年轻时也有几分弱症,与川宁侯府结亲后,不也得了对双胞胎?日后为令妹挑一户家中子嗣繁茂的人家,尽够了。」 想来太医见多识广,早对林家子嗣艰难的情况有所了解,自然明白黛玉这状况来自祖上。 也不止她一人有这毛病,刚病癒的父亲,以及瞧着身强体健的兄长也都有。兄长从小养得好,已然是他们这一家三口中症状最轻的了。 他们一家子心里有数。 只要不影响寿数,其他都是小事。 兄长闻言点头:「多谢太医,我一定谨记医嘱。」 之后又是一番寒暄,兄妹二人才将两位太医送回房间。不几日,两位太医不愿耽搁时间,乘船回了京城。 父亲病癒之后,并未宣之于众,反倒藉此机会设了个局,直接将那等对他心怀不轨之人全坑了进去。 短短半年,维扬盐场就变了天。 维扬巡盐御史这官职不是那么好做的,父亲又在这职位上做了好些年,如今更为朝廷解决弊病,抓了好些贪官污吏,若再让其留任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不久,黛玉便随着父兄一起回了京城。 父亲原就是兰台寺大夫,这已是实权官职的最高品阶,皇上便又为其加封了个从一品的虚衔。 林家扶摇直上,黛玉兄妹的身价也紧跟着水涨船高。 但入京后刚办妥一应事务,父亲便染了风寒,兼之母亲病情一直不见好,他便与黛玉兄妹商量,想让他们去堂伯家暂住。 林黛玉却是个心思灵巧的,想着母亲奇怪的病情,主动提出去荣国府小住,待父亲病癒后再归家的想法。 恰好此时荣国府琏二嫂子上门,以母亲病重,无力教养女儿为由,提出将她接去由外祖母教养。 父亲对荣国府似乎观感寻常,定然也猜到了外祖母的打算,毕竟此前生病,他因担心一双儿女,也曾想过将女儿嫁回荣国府由亲人照料,以免自己离世后受了委屈。 到底是亲戚,又有小时候相处几年的情分,总不会因他离世就欺负女儿。虽也知道贾宝玉不成器,但对父死母重病,家中仅有尚未长成的兄长,根本无人为其伸张委屈的黛玉而言,这反倒是好事,因为她已是宝玉能接触到的家世才貌最好的姑娘。 黛玉明白,这已是父亲当时最好的选择。 但不知为何,兄长对荣国府极为不屑,不但在得知父亲想将自己嫁给宝玉时极力反对,甚至将宝玉单拎出来大肆批判,并说出无数事例以佐证此人的不靠谱,又点明王夫人早为儿子相中了薛家姑娘为妻、且贾宝玉与之相处甚好的事实…… 反正父亲和黛玉听完后只一个感受:贾宝玉这小子绝非良人! 父亲浸淫官场几十年,很快便反应过来,总帐在说起贾宝玉时必然添油加醋、夸大了部分事实。 但即便如此,也能从中窥见贾宝玉的部分性情。 贾宝玉本人品性也许还不错,做晚辈也知礼乖巧,但做丈夫,以他如今性情显然是不合适的。 与黛玉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父亲便打消了为黛玉定亲的想法,即便荣国府来信提了好几次,他也无动于衷,只随口敷衍了过去。 如今外祖母想要将自己接到荣国府教养,定然是还未放弃撮合她和贾宝玉。但她给出的理由确实不好反驳,毕竟荣国夫人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加之林家的地位权势,顶着荣国夫人教养长大的姑娘这个名头,日后也确实更容易找一门好婚事。 第99页 父亲徵询了母亲的意见。 母亲却对荣国府乃至于荣国夫人有着极强的滤镜:毕竟她出嫁的时候正是荣国府最鼎盛的时候,而她母亲又一贯对她极好。 故而即便她对撮合母亲口中的「两个玉儿」的婚事并无兴趣,在自己无法亲自教养女儿的情况下,也非常贊成将黛玉送到母亲膝下教养。 兄长得知此事却勃然大怒:「整个荣国府,心思最坏的便是这位荣国夫人!」 他竟是连外祖母也不愿叫了。 黛玉知晓内情,担心母亲病情,赶紧拉着兄长道歉。 母亲确实有些伤心,甚至忍不住怀疑是否因为兄长常年住在堂伯家而听了什么闲话,故此为荣国府上下说了不少好话。 兄长气坏了:「您还当如今的荣国府是您从小长大的荣国府吗?您可知荣国府旁边的宁国府在京城早有『只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的说法?宁荣两府同气连枝,宁府如此,荣府又能好到哪儿去?」 「里头的骯脏事多着呢,只儿子担心说出来污了您的耳朵,故而一直命人不许提及罢了。」 黛玉担心兄长气急之下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赶紧开口打断:「母亲一直缠绵病榻,妹妹总是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教养的,外祖母已是极好的选择。」 见兄长仍要反驳,她忙开口,「哥哥,父亲也病了。」 兄长的身体瞬间僵硬,终于想起了此前黛玉必须住在荣国府的缘由。 黛玉松了口气:「母亲放心,女儿在荣国府住了好几年,不曾听闻不好的流言。想来是兄长时常在外行走,听说了不少贾家爷们儿在外的混帐事,一气儿归结到了荣府头上。别说荣国如今当家的二舅是个正派人,不会让府中人乱来,纵然不是,也影响不到内宅女眷才是。」 黛玉虽然看在母亲的面儿上为外祖家开脱,但其中蕴含的对贾家男性的嫌弃也清晰可见。 并无旁的意思,只希望母亲对贾家那群人心里有个底。 母亲沉默许久,开口道:「我稍后写一封信,玉儿去荣府的时候记得交给外祖母。放心,我会在信中言明,玉儿的婚事夫君已有了安排。」 她都这般说了,其他人自不会再与她争辩,很快将此事含糊了过去。 不久,黛玉便去了荣国府。 兄长有些担心父母身体,也早早搬去了堂伯家,只是每日都会回家请安,后见父母并未受他影响,干脆又搬回了家中。 黛玉从兄长口中听得此事,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倒是去堂婶婶家做客时,被她劝了一句:「这世间稀奇古怪的事情确实挺多,许多甚至搅得人家宅不宁,但总有个时间限制,你年岁也渐上来了,许是及笄后这种情况就消失不见了也说不准。」 堂婶婶出身川宁侯家,自己又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她的话,黛玉是很信任的,故而听她这般开口,心中隐忧便去得大半。 她的堂婶婶便是季戈,说此话绝非无的放矢:红楼全书虽少有提及人物的年龄,但全书明面上的主线便是宝黛爱情,故而黛玉及笄成人这样的大事总该提上一嘴才是,毕竟及笄便可以定亲了,王夫人与贾母对宝玉的婚事争斗就要提到明面上来了。 毕竟黛玉寄居贾家,她的婚事就该他们操心。不管是否愿意将宝黛凑一堆,黛玉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 但可惜,这本书在天坑之前,不曾见到半句黛玉及笄的字眼。 所以季戈看书时一直猜测,黛玉恐怕在及笄前,便殇了。 如今剧情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除非黛玉非死不可,否则等她及笄,红楼的剧情也就彻底结束,自然束缚不到黛玉了。 不过在此之前,黛玉恐怕难和家人团聚:毕竟按原着时间线,她兄长是没有的,母亲是早没了的,父亲也是刚病故不久的,她也彻底开启了在荣府凄风苦雨的生活。 剧情刚开始没多久呢。 秦可卿刚死没多久,葬礼办得空前盛大,有不少僭越之处,引来京中侧目;然后是贾元春封妃,贾家上下为了恭迎贤德妃回家探亲,正如火如荼地改建大观园。 嗯,可能是因为贾家上下几百口人几十年如一日地坐吃山空,宁荣两府的库房已不剩多少现银了,听闻贾家为筹措改建大观园的银两,不但找亲戚借了许多债务,私底下还卖出了不少积年好物件儿。 季戈都趁机低价买了不少。 只是不知林如海家是否借了钱给贾家,若不多也就罢了,若多的话,只怕这钱就打了水漂,要不回来了。 据黛玉所知,她家是没借的。 按她兄长的话说,林家实在穷得很,家中独女借居荣国府都只能上门打秋风,就差全家举债过活了,是万万拿不出多余钱财借出去的。 贾家许是心虚,在兄长如此说后,再不曾上门借钱。 黛玉原还有些歉意,但发现兄长如此阴阳怪气一通后,府中时常入耳的闲言碎语竟瞬间消失不见,突然就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登时心性通明,再不愿管贾家上下的想法,行事只图自己开心了。 都是些鬼魅小人,不值当上心。 不久大观园建好,宫中贵妃回家省亲。 黛玉提前得了兄长嘱咐,宴会上低调做人,不愿显露半分过人之处。倒是宝钗大出风头,贵妃回宫不久又得了与宝玉一样的赏赐,两人的婚事显然是在贵妃那儿过了明路。 第100页 外祖母倒像是不太乐意,不久又将湘云接来荣府常住。 听闻为着宝玉的婚事,府上闹了不少争端,只此事倒与黛玉没了什么干系,她也了解不多:因贵妃命人住进大观园时被她以「需要接受外祖母教养」为由婉言拒了,里头发生的事自然不甚清楚。 大姐姐封妃之后,贾家在京城立刻声名鹊起,贾家男丁越发气盛,府中往来交际也多了起来。 但黛玉冷眼瞧着,府中的支出是一日多过一日,进项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琏二嫂子也从往日的意气风发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似乎是库房中的存银不够,开始打起了旁的主意,也不知这门路是否违法,以至行事必须小心,以至于影响了琏二嫂子的面相。 但打从母亲信中提过父亲对她的婚事另有安排后,外祖母待她的态度便生疏起来,即便她仍住在外祖母房中碧纱橱内,也不好提及此事,只一味做个耳聋眼瞎的透明人罢了。 随着时间流逝,母亲的病情果然如堂婶婶说的那般渐渐好转。她惦记娘家亲人,也因她兄妹二人对荣府的态度生了怀疑,担心黛玉在府中受了慢待,便时时回娘家探亲。 母亲自小受外祖母教养,眼光手段一脉相承,回娘家不过几次,便看出了荣府的破败,忍不住同外祖母提了几嘴。 然而,外祖母只想养老高乐,并不乐意听母亲多话,只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管好自家便是,不要随意插手娘家内务。 当然,外祖母说话一贯是和气好听的,不会这般直白,但那话的意思便是如此,令母亲听完后伤心难堪。 母亲遇此一遭,也管不得什么娘家了,私底下拉着黛玉嘱咐:「你且安心,过些时日我便设法将你接回家中。我那二嫂一意撮合宝玉和薛家姑娘,母亲似乎也将目标放在了史家姑娘身上,若想接你回家,应当很顺利。」 黛玉担心父母身体,拒绝了这个提议,只说:「母亲忙于理家,父亲忙于上朝,兄长也埋头苦读为之后的科举努力,女儿回家后只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如留在荣府,偶尔参加个诗会,还能与几个姐妹玩乐。」 母亲愧疚嘆气:「是我与父亲对不住你们兄妹,这许多年也只得了你们两个……」 她到底没再说要将人接回家。 但…… 母亲犹豫后再次开口:「那你记得小心些,万不要落了单。我冷眼瞧着,贾家这些男丁确实没一个成器的,你大舅二舅竟也撒手不管,府中一片糟乱,指不定暗中有多少污糟事,不知什么时候就牵连了旁人。」 说完,又说了些自己这些年听过的内宅八卦,唯恐女儿不小心着了旁人算计。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再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多令人防不胜防的算计,对母亲的话瞭然于心后,忙点头应下来:「女儿会小心的。」 母亲走后,黛玉愈发深居简出,连姐妹们举办的诗会都不太爱参加了,愈发与她们生疏起来。 但即便如此,黛玉也是希望外祖家可以蒸蒸日上的。 不为别的,她这些年在荣府生活,即便精神上受了些困苦折磨,物质上却从未受过苛待。 按照常理,家中出了一位受宠的贵妃,荣府背靠大树,怎么也该继续往上走才是。 但之后几年,荣府的日子却像是被一双隐藏的大手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似的,先是宫里受宠的贤德妃好不容易传出怀孕的消息,却没多久就流了产,再然后便传出了她失宠的消息,紧跟着宫里的太监有事没事便到荣府打秋风,「赏钱」是要了一次又一次,偏荣府为了贤德妃还不能不给。 原以为这已是最差的结果了,没想到紧跟着太上皇与甄太妃先后离世,而后荣府的两座靠山,贤德妃与王子腾又先后暴毙…… 荣府一下就败落了。 许是为了沖淡这股霉气,贾家决定让贾宝玉和薛宝钗两人成亲。 两人成亲后不久,屋子里又是一大堆争风吃醋闹出的笑话,便是住在荣庆堂的黛玉都有所耳闻。 不止是宝玉房中,琏二哥与琏二嫂子也因琏二哥国孝家孝期间停妻另娶一事打起了擂台,琏二嫂子一招借刀杀人逼死了二房尤二姐,那琏二哥甚至闹着要拿剑杀了琏二嫂子…… 府中实在闹得不成样子。 加上迎春姐姐嫁人后早逝,南安郡王打了败仗须得送女和亲,似乎盯上了探春妹妹,最小的惜春妹妹在这一连串儿的变故中则像是看破红尘一般,隐隐有了出家的想法…… 黛玉在荣府待着,将如此情状看在眼里,一日比一日忧心。 总觉得荣府似有大厦将倾之态。 她将这般猜测告诉了兄长,兄长冷冷一笑:「往日仗着家世胡作非为,尽做些男盗女娼之事,如今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其中究竟为兄实在不愿告知于你,唯恐污了你的耳朵,妹妹实不必为他们烦忧,你就当他们是遭了报应。」 说完他转开话题,说起今日上门的正事:「不提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人和事,我今日上门其实是为了接你回家,妹妹且让雪雁收拾好行李,同外祖母等人辞别后,咱一併家去。」 黛玉立刻忘了对荣府的担忧:「可是我若回家,只怕会影响母亲的身体。」 兄长失笑:「妹妹这日子过得糊涂,竟是连自己的生日也忘了?这元宵也过去大半个月了,眼瞧着就是花朝,今年又是你及笄之年,往后就该选秀、议亲了,这样的大日子总不好在荣府过。」 第101页 黛玉想起堂婶婶的话,一时有些期盼,但在没有尘埃落定之时,她难免心中隐忧。 她提出先回家小住一段时日。 兄长也明白她想法,想了想,干脆命人留在荣府收拾行囊,他与黛玉一通前去辞别,回家先过及笄,若这期间父母果真无事,便直接住下,若仍有隐患,行囊尚在荣府,回来也便宜。 因是及笄礼,外祖母也不好强留,拉着兄长与黛玉说了几句家常后也只能眼睁睁看人离开。 黛玉的及笄礼办得无比盛大,在京中传为一时美谈。 但最让黛玉开心的,还是回家住了许久,父母也健康安泰,不曾有半分不适。 兄长忙不迭派人去荣府搬回了黛玉的行李,一家人格外珍惜团圆的时间,日日相处,三餐共进,很是和乐。 但与之相反的是,朝中很快传出了荣府被抄的消息。 母亲听闻此讯后,当场晕了过去。 到底是姻亲,不好一点儿不管。父亲赶紧出门疏通关系,兄长则在外奔忙,很快将荣府的一干女眷安置妥当。 但贾家男丁只要沾了不法之事的,全被判了流放。也是他们黑心烂肚肠,这京中几房人,但凡长成的男丁,除宝玉外,竟没一个手中干净的。 那贾宝玉也是平日纨绔,又有几分善心,才侥幸保了下来,但也逃不了牢狱之灾。从里面出来后更是疯疯癫癫,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但只经此一事,外祖母元气大伤,很快便撒手西去。 二舅母、琏二嫂子因卷进大案,一併流放;珠大嫂子因恨婆母处事不公,带着独子贾兰辟府独居,黛玉父母为贾家赁下的宅子中,最后竟只住了大舅母并贾琮、贾环、宝钗母子、尤大嫂子婆媳与三两丫鬟。 黛玉又听说,四王八公全遭了难,史家、王家、薛家也牵连其中,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 她后来出门无意见到了宝玉。 那时他尚且疯疯癫癫,见到黛玉后立刻冲上前来,竟像是初见时那般说了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丫鬟赶紧上前将人拉开,不等黛玉回答,他又自顾自摇头啜泣:「我总觉得不该这样的,却又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但也许这样才是对的,妹妹合该长长久久地活着……」 说着,他便转身要跑。 黛玉忙叫人将他拉住,直接带回了林家。 她有些在意他说的话,但再问,却发现宝玉双眼无神,满口佛经,再无法从他口中掏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母亲命人将他送回了贾家。 说来也是奇了,回家不久,贾宝玉便恢复了清醒。此后一改从前习气,只埋头苦读,终于在二十出头中了举人。 但等林家上门道贺,却只见薛宝钗母子哭得不成人形,细问才知,那贾宝玉在考中举人后便有一赖头和尚上门道喜,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宝玉便跟着和尚出家去了。 不止如此,珠大嫂子的独子贾兰经年后也是一举得中进士,还未高兴多久,便听闻贾珠外任途中得病去了。 贾家仅有的两个希望,竟都没了,一干女眷只能盼着宝钗的独子能尽快成长起来顶立门户…… 黛玉见贾家众女眷受苦,深恨带来一切苦难的男人,犹豫后,向父母提出了终身不嫁。原以为会被叱责,却不料父母惊愕后便在兄长的说服下答应下来,不但如此,他们还立刻着手为她安排起日后的独居生活。 黛玉先是到道观挂了单,做了个住家居士;又在林家旁边买了个带小院儿的宅子,好与兄长彼此有个照料;紧跟着将父母此前为她准备的嫁妆全搬了进去,以免日后因财产与嫂子侄儿等起争端;还安排了死忠的僕人…… 方方面面,做到了极致。 此后一生,黛玉也果然如父母期盼那般过得自在随性,没再受半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