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派我来亲你》 第1页 《我妹派我来亲你》作者:鹿忘【完结】 周偲偲是个炫哥狂魔。 四岁的时候她说:「我哥是孙悟空的徒弟!」周羡青被迫学完了一整套猴棍。 五岁的时候她说:「我哥敢抓南方蟑螂!!」周羡青被迫练就一手蟑螂拖鞋击杀术。 六岁的时候周偲偲大吼:「我哥敢吃屎!!」 周羡青大惊:「这个可不敢!!!」 周偲偲:「那——我哥敢亲沈贺白!」 周羡青:「?」 - 京华区流传着一个都市传说,有个叫沈贺白的傢伙长得青面獠牙,专吃翘课逃学的小孩,宁城小学生无不是谈沈贺白色变。 但在周羡青这里,沈贺白只是一个寄宿他家的小镇做题家,长得略有姿色,却作息古板,早八晚十,让习惯日夜颠倒的周少爷下头无比,每天都要在内心鸡哔对方二十多次。 他跟沈贺白的关系水火不容,亲沈贺白的难度无疑跟吃屎不相上下。 但多年来,周偲偲拼哥无论是长相还是内在都从未输过! 于是,周羡青迎男而上—— 「给我亲一口,我包你一个月零花钱,怎么样?」 沈贺白在晨跑,眉眼疏朗,说话气息平稳:「不用,晚十熄灯就行。」 「这么早?」周小少爷瞬间炸毛:「你怕不是要我死!」 沈贺白停步看他一眼,悠悠道:「感觉你也不是很想亲我。」 「......」 毒舌卷王vs地主家的傻儿子 到都市,一些欢脱日常。 20230123截图20230705第三版 第1章 六月的最后一天,秦凯娟夹着试卷和成绩单踏入高一九班的教室。 没了日常的早读环节,教室里吵得堪比一百只尖叫鸡在搞黄河大合唱,唠嗑的,看漫画的,打桌游的,甚至还有一个胆大到公然坐在桌上打switch,呼朋引伴,就差架个摄像头开现场直播。 这些皮猴都是一反常态,如若说有谁的表现是一如既往,秦凯娟浅扫一眼后排,果真,那位奇人还在睡觉,堪称清流一股,是让她就算闭着眼睛选教室也不会选错的存在。 「这还没放假呢。」她将试卷往桌上一磕。 她是去年刚评的优秀青年教师,三十岁出头,常穿一些森系连衣裙,没有凶狠的法令纹和下撇的唇角,带班颇有一套,跟学生们打成一片。 「只要胆子大,天天都是假啊娟娟姐!」switch选手说。 秦楷娟道:「学校明文规定不准带电子产品来上课,来来来王伟哲,switch上交。」 「啊?」王伟哲大惊,双脚落地,「娟娟姐你认真的吗!明天暑假了耶!」 「你也说了是明天。」秦楷娟说:「拿来吧你!」 「这switch不是我的!是周羡青的!两千多块嘞!我没有资格决定它的去留!」王伟哲捶胸顿足,「娟娟姐!你不能陷我于不仁不义——」 众人嗤嗤发笑,颇为识相的各归各位,睡觉的那位奇人却被吵醒了,懒懒的出声:「娟娟姐你正常收,我以后有什么都不借他,让他欲求不满而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公然玩物丧志。」 「青哥你好狠的心啊!」王伟哲叫道。 「谁让你哌哌哌个没完吵死了!」周羡青说:「让人睡不好觉。」 「周羡青同学,散财童子不是你这么当的。」秦楷娟毫不意外的往最后一排抛了一眼,「不过看在你很懂大义灭亲的份儿上,放学来我这儿拿switch。」 散财童子「喔」了一声,从桌上慢吞吞支棱起来,他仍然没什么坐相,脑袋靠手臂支撑,黑玉般的短发和过于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上带着一块翠底的万国表,金属錶带绕着清瘦的腕骨松松一圈,与他那张脸孔一样贵气逼人。 秦凯娟开始发成绩条。 「带回去给家长签字,八百字总结主要分析自己的短板还有接下来的学习计划,高一这才几门课你们就hold不住,高二你们还活不活了,暑假作业不要拖到最后一天再补,我会查。」 秦凯娟是出了名的「温柔刀」,语调软糯,但每个字都主打一个犀利,底下立刻哀鸿遍野,秦凯娟道:「想想这未来如果是你们的工资条,你们会希望上面都是零蛋吗?」 「不希望,希望上面至少五位数吧!」来人很捧场的回答,接过成绩条,打了个超大的呵欠。 「昨儿晚上做贼去了?」秦楷娟挑眉。 「没。」周羡青一手揉着脖子,薄薄的眼皮子耷拉着:「睡眠质量不太好。」 「英语138,你还蛮给我面子的嘛。」秦凯娟抖了抖成绩单,「但是数学73,语文39是几个意思?」 「考的太早了。」周羡青说:「我上午睡不醒,两次醒过来都发现只剩二十分钟。」 秦凯娟被气笑,「全国高考都是早上八点开始,要不要给你打个申请让高考统一延后俩小时?」 「不用,高考没所谓。」周羡青平铺直叙道:「但是您别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容易长结节,这样,我下次先水作文,这样语文好及格,给您的月度考核减少点压力。」 秦楷娟:「......」 这话如果换别人说罚站那至少得是俩小时起步,但是于周少爷而言,看似欠揍的措辞那是句句发自肺腑,一如某天他带着那块市价一万二的表来上学,有人酸道「周羡青你带这么贵的表来学校不怕摔坏了吗?」,周少爷只会瞪着一双没睡醒的桃花眼无辜说「坏就坏了反正也是我爸淘汰下来表我就只配带他不要的表。」 第2页 真诚,且凡尔赛。 作为给学校捐了栋图书馆的钟鸣鼎食之家,周羡青就算啥也不做躺板板,万贯家财也够他花到老,高考还真不是顶顶要紧的事。而且周羡青平时并不仗势出格,相反,还很乖巧,不翘课不打架不顶撞老师,让人跳不出什么错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修仙。 早上十点之前,周羡青人就不带清醒的,维持睁眼状态这件事于他而言宛如酷刑,偶然一次听他跟王伟哲交谈才知道,这小子每天晚上不熬到凌晨一点绝不闭眼,刷手机打游戏找人唠嗑哪怕是放空——也绝不十二点之前合眼,这让秦凯娟很是头疼。 检讨做到这个份上,为人师表骂是骂不出口了,尤其是周羡青生的男生女相,欧式大双别提多能祸祸小姑娘了,秦楷娟嘆了口气,点到即止,挥手让他别跟眼前添堵了。 公布完成绩,教室里众生百态,王伟哲对着自己少得可怜的分数emo了不超过十分钟,掉头对周羡青道:「下午打篮球不?顺便把你那天价球衣穿出来!我还没见过呢!」 「你人凑齐了?」周羡青蔫蔫的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开机,京华中学严管电子产品,要么不带,带了就必须全程关机,不然会被没收。 王伟哲翻了个白眼儿,仿佛他说了句废话,扬声道:「学委,球否?」 孙志成正在擦黑板,「看你叫谁了,要是二班那几个煞笔,拜拜。」 「咋可能,他们球品太差。」王伟哲一把搂过周羡青的脖子,「跟我们少爷!」 「那可以。」孙志成说:「我叫上一班课代表。」 「咋!跟青哥打球啊?带我一个!」前排的崔星嚷嚷:「青哥打前锋的话我必然是最□□的后卫!」 「放屁,我才是青哥唯一的后卫!你滚去打中锋。」王伟哲骂道,他拍了一下桌角激动道:「这人不就齐了吗!少爷的魅力无限啊!四中女校的啦啦队还答应过来给我们暖场!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开始期待啦!」 「6,看你这么积极,下午我包奶茶。」周羡青说,他是个接地气的富二代,虽然家里有钱却为人慷慨,脸长得还帅,所以人缘一直很好,不拘男女,这时手机震了一下,「皇太后」发来了一条消息。 「下课别忘了去接偲偲。」 「!」 周羡青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好意思,球不了咯。」他拎了书包起身,沖王伟哲耸耸肩,「我得带娃。」 「啊?」王伟哲愣了一下,瞭然:「又要去接你妹啊!」 「嗯。」周羡青说:「死小鬼都放假一周了,就为了评什么三好学生,今天非又去趟学校,你说烦不烦。」 「怎么能说咱妹烦呢!咱妹那么可爱!长得跟阿妮亚似的!」王伟哲双手捧心说:「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拉倒吧!」周羡青弯腰把校裤卷上去,露出一截笔直修长的小腿,他的膝盖头白皙,两三公分的褐色痕迹就很是扎眼,「看到这疤没?就因为那小鬼去年跟人吹牛说我是孙悟空的第二百五十代传人。」 「这牛吹的是挺二百五的。」王伟哲嘴角抽搐道:「不过跟你这疤有什么关系?」 「我花两个月速成了一整套猴棍。」周羡青痛苦面具,「半月板都给我整碎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 王伟哲的沉默震耳欲聋。 周羡青有个小他整十岁的妹妹,据说他妈怀他妹的时候是瞅准了周羡青的岁数已经足够帮忙带娃了,所以才心安理得的落实了二胎计划。京华区的教育地点密集,中小学校几乎是沿街一条线的产业,彼此离得都不远,周羡青上初中的时候周偲偲上幼儿园,升高中了对方也正好升小学,家长们这算盘珠子打的王伟哲隔空都能听见,他唯一不太理解的就是—— 「你们家那么有钱,就没有司机和保姆吗?」 「有啊,承包了除了带娃以外的所有工作,因为不放心。」周羡青说。 「你爸妈不放心?」 「我不放心。」周羡青说。 「......」王伟哲:「尊重,祝福。」 - 京华小学距离京华中学步行距离八百一十米。 周偲偲是他们家唯一的自然卷,很有辨识度,再加上周羡青祖传5.2的视力,尚隔着一整个花圃就看见一年一班的窗台边上有个带阿拉蕾帽子的捲发小女孩,面团似的小圆脸上有三分之一都是眼睛,那个头,像个小土拨鼠。 周羡青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单肩背包,懒懒的走到教室后门处,探头。 「小鬼,走,回家了。」 周偲偲闻言回头,先是眼睛瞪大,后是塞两腮内收,周羡青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了,果不其然,这小土拨鼠在书桌之间七窜八窜,试图用头顶撞他,被周羡青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拦住。 「你慢死啦!我十二点要回家看小猪佩奇的!」周偲偲嚷嚷。 「我看你长得像小猪佩奇。」周羡青说:「我一放学就来了你还想怎么快,为了接你我篮球局都推了,烦人。」他嘴上数落,还是弯腰去牵小土拨鼠的爪子。 周偲偲扭了一下不给牵,气咻咻道:「背我!」 「不背,多大人了。」周羡青说。 「你来这么晚我都没怪你!」周偲偲说:「别的小朋友都早就被接走了!」 第3页 「那你去当别人家的孩子。」 「我要告诉妈妈你欺负我!」周偲偲怒道:「我拿了三好学生!妈妈肯定向着我!」 「......」 周羡青决定不跟这胡搅蛮缠的小鬼对话,他去提熘周偲偲,周偲偲就底盘下沉往后赖,一副「你不背我我就寸步不移」的架势,周羡青不要太熟悉她这套「千斤坠」,简直是熊孩子独门秘技,抬手把她帽子扯了。 「我的阿拉蕾!」小土拨鼠果然急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阿拉蕾扔了?」周羡青说。 「你!」周偲偲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帽子,一截翅膀在周羡青的手下摇摇欲坠,当即「哇」一声,「哥哥是坏蛋!!」 周羡青无视她的干打雷不下雨,拎着她出门,这小鬼嘴上干嚎着,身体却十分老实的跟着周羡青走了。 今天天气颇好,初夏的阳光明媚热烈,却还没到灼人的地步,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站在一些不知名的温婉花朵当中,格外稳重之间。 周家兄妹一高一矮,一个扑克脸一个哭唧唧,一个黑短直一个卷马尾,穿着干净的校服,慢行路边,是一道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风景线。 周偲偲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她不闹腾了,周羡青就把帽子搭回她的脑袋上,还给她塞了根棒棒糖。 「刚上学就三好学生,挺厉害的嘛。」他说。 「那当然了!」周偲偲说:「我还是小红旗手呢!」 「6。」周羡青说:「这表现快赶上你哥我了,可惜还差一点。」 「是吗!那为什么每天上学前妈妈都要跟我说『千万不要学周羡青啊偲偲,不然会被人扔臭鸡蛋』。」 「......」 几辆摩托飞驰而过,巨大的轰鸣声推着风扬起他额前的刘海,周羡青轻轻皱眉,换了个手牵周偲偲,赶小羊似的把她驱到人行道内侧,「走里面去。」 「干嘛呀!人家走的好好的!」周偲偲有些不满意。 「你太矮了,站外面丢我人。」周羡青说。 「你才矮呢!」周偲偲大怒:「你看不起我!我不要你当哥哥了!」 「哎哟这可由不得你!」周羡青挑眉,远远的传来悠扬的音乐旋律,周羡青一愣,下意识的侧目,高压水浪迎面而来—— 「刷拉!」 隔离带里的灌木像是被狠狠地甩了个耳光,细小的砂泥在洒水车的作用下化身为堪比加特林子弹般的存在,直杀向人行道,周羡青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腾出手来抹了一把脸。 周偲偲在旁边双手抱头,借他瘦高伟岸的身躯完美避过了这场灾难,周羡青颤抖着从眼睛里揉出一粒沙子,就听那小鬼指着自己满是泥点的校服下摆,兴高采烈的说:「哥哥变成屎壳郎了!」 「......」 - 云锦天池是宁城市区的一座别墅区。 别墅是房产里的贵族,再叠上市区这层buff,云锦天池的房价贵不可言。 司机老陈的车子没停在外头,大概率是陪着爸爸出差去了,周羡青推开院门,周偲偲一熘烟奔进去,使出吃奶的劲拉开那两扇价值百万的装甲门,「妈妈我回来啦!」 姜琳正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她穿着一袭天水碧色的真丝旗袍,肩头随意的搭着一件波西米亚风的针织坎肩,端庄又风情,年近四十的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但架不住不操心,保养的又好,看起来只像二十多岁。 周偲偲一头扎进他怀里撒娇,「妈妈我今天拿了三好学生!老师夸我团结友爱!还有我的阿拉蕾帽子,你看你看!」 「可爱可爱。」姜琳笑着说:「羡青呢?」 「在呢。」周羡青正在换鞋,脸臭的很,因为余光总能瞥见衣服上的泥点。 「哥哥今天欺负我!」周偲偲忙着告状:「说我矮!还说我不如他!」 「喔!那待会儿妈妈帮你打他。」姜琳说。 「不用!我找来大卡车溅了哥哥一身水!」周偲偲得意道。 姜琳笑了起来,转头道:「瞧瞧瞧瞧,家里有两个神兽,就是吵闹。」 「哪有,我看羡青沉稳着呢。」对方温柔道。 周羡青抬眸,这才发现姜琳身边还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与姜琳的年纪相仿,却只穿着最朴素的棉布裙子,气色不大好,但胜在干净整洁,面容澄净素雅,倒不犯嫌。 「叫方阿姨。」姜琳说。 「方阿姨好。」周羡青乖乖说。 「这是我的手帕交,以前在虞城还没嫁给你爸那会儿,我跟你方阿姨关系最好!」姜琳拍了拍方蔓的手背笑道。 「是啊,我们结婚的时间差不多,怀孕的时间也差不多,还订了娃娃亲呢!」方蔓笑道。 「娃娃亲?」周羡青一愣。 姜琳和方蔓坐在定制沙发上揶揄的笑成一团,谁也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周羡青麻了,他将书包一甩,转身上楼。 「唉,你衣服脏了,让小刘婶婶给你找一件干净衣服换上。」姜琳说。 「不用,我换睡衣。」周羡青说。 「穿睡衣怎么见客呀?」姜琳说:「不礼貌。」 「威克哈曼亲笔签名的那件球衣。」周羡青说:「料子超软,我一直想当睡衣穿来着。」 「什么曼?算了,听不懂你说什么。」姜琳不以为意道:「随便你吧。」 第4页 她转头去跟方蔓继续叙旧,周偲偲道:「哥哥你不够壮,穿那衣服熘肩呢!」 周羡青正爬楼呢,闻言差点儿没被台阶绊倒。 那可是他在得物上花五万块拍来的明星签名球衣!只可惜他空有一米八的身高,骨架纤窄,跟黑人球星完全不能比,衣服根本穿不出去。 「你懂什么叫熘肩!」他显然被扎心到了,狠狠磨牙:「欧美风就是要宽松!我五万块拍来的衣服,我穿最合身!」 说完他气急败坏的加快脚步「蹭蹭蹭」的上楼。 「嘻嘻。」周偲偲笑的见牙不见眼,屁颠颠的跟着他上楼。 「你别跟着我!」周羡青说。 「不,我就要跟着你!」周偲偲说。 「我真是遭了罪了当你哥。」周羡青怒道:「怎么就没人来分担一下我的痛苦。」 说着,他一拧把手推开自己卧室的门。 门开的幅度巨大,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套衣服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周羡青也跟着停在原地,眼神由上而下。 入目是一片宽阔白皙的嵴背,连接着肌肉纹理分明的劲瘦侧腰,结实,却不突兀,对方的表情惊悚,随即脸颊掠过一缕薄红,迅速松开手,让衣服下摆遮住自己光裸的上身。这时周羡青才发现,对方上半身是价值两万五千块的球衣,下半身是价值两万五千块的球裤,加在一起正好五万块,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那穿在他身上熘肩又熘胯的衣服在对方身上稜角分明,处处充实,那叫一个合身。 周少爷的脸色由黑变红,又红变紫,臭的像鬼。 偏偏周偲偲那小鬼毫无眼力见,奶声奶气的点评道:「呀!哥哥,这个衣服他穿的比你帅耶!」 「......」 第2章 周羡青愣了一下,脑子里莫名跳出那句台词——「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 如果他是一个失意少妇,那么对方接下来的计划应该就是顺理成章的花自己的财产打自己的娃,周羡青下意识的就想去捞一把那个身边的娃,但他捞了个空,周偲偲的声音已经顺着楼梯飘下去了。 「妈妈!!家里有不认识的人!!」 这小鬼还算有点儿防范意识,没有全然让敌方的颜值沖昏了头脑。周羡青松了口气,重新正视对方。 这时对方已经转过身来了,个头竟然比他还高些,鼻樑、下颌与眉弓的线条都异常的清晰利索,如错落的山峦,眼眸狭长,睫毛在尾部投下清冷的鸦色的影,似镌刻在深寒雪岩壁上的狂草笔触。 是他妈的帅的要命。 但是!在这个屋檐底下!怎么能有人比他帅! 「喂,你谁啊?」周羡青的雄竞dna动了,口气如刺刀,咄咄逼人。 对方眨了一下眼。 「我是......」 「不知道擅自进人家卧室是很没有教养的行为吗?五万块的衣服,穿坏了赔得起?」周羡青说。 对方翕动的唇抿住了,像是把什么话语咽回了肚子里,眼神微冷。 周羡青觉得他的目光从自己身边越过去了。 「喂,看见我的眼镜了么?」对方再次开口时,语调清冷。 周羡青:「哈?」 拜託,现在是我在问你话吧! 「第一,我不叫喂!第二——」周羡青话音未落,对方突兀上前,嗓音略沉,「嗯,我也不叫『餵』。」 擦肩而过,周羡青回头,发现对方还真从壁柜的第二层拿起一副眼镜,架在自己脸上。 没有任何装饰的细框,透明镜片,是路边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眼镜店里最便宜的基础款。 都说冲锋衣口罩黑框眼镜是男人最好的医美,这傢伙一样也没有,那种细框眼镜恰好还会无限放大人的面部缺点,隔着那厚厚的镜片,再好看的眼睛也会无神。 周羡青短促的吸了口气。 这傢伙戴上眼镜之后非但没有变丑,反而多了一种奇怪的气质,斯文,又有点阴沉。 五万块一套球衣,这价格放在成年人消费界也是十分炸裂的存在,对方低眸,指尖捏住衣服下摆,似是疑惑,又似是感慨,「这衣服值五万块?」 「那当然,威克哈曼的亲笔签名,全球限量。」周羡青说:「威克哈曼知道吗?篮球界的神!」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神情愈发莫测,谈不上生气,也谈不上愉快,周羡青盯着他打量,中途与对方倏忽扬起的眸光接触,他从那清冷剔透的视线里读出了一种名为「审度」的意味。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羡青,看到你的娃娃亲了吧!」姜琳笑盈盈道:「这就是你方阿姨的儿子沈贺白!未来要借住在咱们家一段时间,他刚刚来的时候衣服被花坛里的月季刮破了,我就找了件你的衣服给他穿,唉!我特地没碰你那些宝贝成衣,就随便找了件无袖的运动背心——羡青?」 短短一番话里的信息量足以砸的周羡青七荤八素,他懵了半晌,先抓住了一个重点,用拇指戳着沈贺白的喉结:「娃娃亲?男的?」 「哎呀,真不巧,基因的力量太强大。」方蔓在姜琳身后露头,掩口轻笑,「羡青的终身大事以后还得多费点儿心。」 「你这是什么表情?」姜琳走进屋子,照着周羡青的脑门就推了一下,环臂嗔怪道:「人家贺白还没嫌你是男的呢。」 第5页 「他嫌我?」周羡青往后趔趄半步,捂着脑门气笑,「他凭什么嫌我啊!在我的房间里还穿着我的衣服——」 「什么你的你的,是你俩的。」姜琳略略正色道:「以后贺白住下来,有什么好东西要学会分享,我已经让你爸在外面定了一张实木的双人床,今天送到,正好你这张床从你生下来就在用了,也该换换,到时候再添张书桌——唔!」 「等等,等会儿!」周羡青越听越不对劲,「妈,你说他住哪儿?」 「住这儿啊。」姜琳指了指脚下:「是我没说明白吗?」 「咱家不是有客房吗?」周羡青大惊,「还不止一间!」 「贺白不是客人。」姜琳说:「未来会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也不一定住一间屋子啊!」周羡青说:「周偲偲都没有跟我住一间!」 周偲偲一甩头,「哼,我才不要跟你一个房间!」 「你小时候怕鬼抱着我的大腿非要跟我睡觉的事儿你都忘了是不是!」周羡青怒道。 「偲偲是女孩儿,能一样吗?」姜琳打断他们兄妹俩的互嘴说:「再说客房的面积只有你房间三分之一大,住着太逼仄,我看你一个人住那么大一间屋子也怪孤单的,跟贺白一起正好做个伴,贺白在虞城成绩可好了,勤奋刻苦,你有空也向他学习学习。」 周羡青:「......」 他怎么就被「孤单」了??他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屋别提多自在了好吗! 「算了算了琳琳。」方蔓莞尔失笑,「贺白之前地铺也打过沙发也睡过,不拘住在哪儿,客房挺好的。」 「方方,这不是住哪儿的问题,是态度和立场的问题。」姜琳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握住方蔓的手,认真道:「我向你保证过的,衣食住行都给贺白提供最好的,不会让他受委屈,青仔有的贺白肯定都有,就算青仔没有,只要贺白需要,我也肯定想办法给他弄来。」 「琳琳......」方蔓的眼眶微红,「你这么待我还有贺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就安心的去照顾你家那位......」姜琳轻轻点头:「我这里不会让你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周羡青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还能有什么强劲的措辞足以改变他母亲这番疯狂的想法。 「餵。」他到周偲偲身边,捏了一下小鬼的耳朵,「家里突然住进个陌生人,你不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害怕?」周偲偲噘嘴道。 「你别看他长这样,他万一半夜里会变成妖怪,潜进你的卧室吃你的小兔子乖乖!躲都躲不掉。」周羡青张牙舞爪的比划。 「你是不是有危机感了呀哥哥!」周偲偲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狡黠上扬。 「什么?」周羡青感觉她变得不好骗了。 「家里来了个新哥哥。」周偲偲摇头晃脑的说:「你如果不对我好点,我就把你换掉!」 周羡青:「???」 那厢,方蔓和姜琳下了楼,周偲偲却还扒着门没走,这小鬼的好奇心赛过猫,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此时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熘熘的直转,以沈贺白的脸为起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看不腻似的。 周羡青觉得她每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啊小鬼!有那么好看吗?」 「有啊。」周偲偲好不给面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半点不认生:「我从来没见过像贺白哥哥这么高的人!贺白哥哥你从哪里来呀?」 沈贺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维持着一个存在感超低的状态,此刻垂首,想了想,「虞城,要坐四个小时的高铁才能到。」 「高铁?」周偲偲歪头。 「一种速度很快的火车。」沈贺白说。 「那是个县城吧?」被无视的周羡青受不了一点,翻目道:「我妈年轻的时候下乡支教去过,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你妈吧?」 「地级市。」沈贺白平静的纠正道:「不过面积没有宁城大,经济也不比宁城发达。」 「看出来了。」周羡青哼哼,「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啊,生活节奏慢,人口稀疏,物价便宜,适合养老,干嘛非得往大城市凑呢?大城市也不是事事如意啊!」 「你说得对。」沈贺白说。 连超级明星威克哈曼都不知道,还get不到他这限量签名球衣的价值,勤奋刻苦?小镇做题家罢了!高情商叫沉稳,低情商叫无趣! 还「你说得对」......拜託,听不出来我在内涵你吗?我在怼你耶!怎么会有人钝感到被diss了还附和的呀! 亦或者,这个叫沈贺白的就是很愚钝? 当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那种无趣感瞬息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周羡青麻了,他感觉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空有一副俊美卓绝皮囊的实心葫芦,三下打不出一个屁。 完了,就这么一个笨瓜蛋以后要跟他共享一间屋子,呼吸同一片空气,低头不见抬头见,老天!他会不会被笨瓜之气传染啊?这生活—— 但一想到对方的属性,收穫不了一点快感,周羡青连嘴人的欲望都消失了。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嘴不了一点。 周羡青突然就困了,转身一头栽倒在他的床上。 这张跟了他小半辈子的床......很快就要gg了,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相处时光吧! 第6页 「贺白哥哥,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我妈妈做主给你穿的哦,我哥哥是没有权利说不哒!」那厢,周偲偲投敌投了个彻底,握起小小的拳头,用自以为很小的音量嚼舌根,「我哥哥很霸道呢,他要是欺负你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你打我?你确定?」周羡青只恨自己不是个聋子,嗤笑:「小鬼,不要把你哥哥当白痴,等你再长高个三十厘米再来讨论击败哥哥的事情!」 周偲偲大怒:「你——!」 「我们那边的人个子确实都很高。」沈贺白忽然开口,他微微屈膝下蹲,与周偲偲拉进了些许距离,嗓音温润,「有机会的话,带偲偲坐大火车过去玩,偲偲也会长得很高。」 周偲偲的眼睛一点点睁大,欣喜道:「真的吗?!」 「假的,怎么可能啊!」周羡青说。 「真的。」沈贺白笑了笑,尾音带着蛊意:「到时候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哇!!那太棒啦!!贺白哥哥万岁!!」周偲偲一蹦三丈高,浑身上下都被即将亲哥的能量注满,欢欣雀跃,转身就下楼去找姜琳报喜了,「妈妈!!我要去虞城玩!!!贺白哥哥答应我啦!!」 周羡青:「???」 沈贺白直起身,他的神色恢复如初,若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冷淡,清寂。 周少爷在床上安然躺了没两秒,灵光乍现,越想越不对劲。 偲偲在宁城待这么些年,还没怎么出过远门呢,这人怎么一来就想着拐自己的妹妹啊? 难不成,是为着那个所谓「娃娃亲」? 因为自己是个男的,所以这个小镇做题家觉得他们周家欠他一个媳妇儿!就打偲偲的主意! 这还得了啊!豺狼虎豹之心,是当他这个亲哥死了不成! 周羡青如遭雷噼。一骨碌坐起来,怒声道:「喂!你的娃娃亲是我!不是我妹!听到没!」 他挂了一条腿在床下,瞪着沈贺白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对方是个恃美行凶骗人做童养媳的恶棍,急需一顿敲打,「知道什么叫娃娃亲不?娃娃亲都是按胎算的,不是按户头算的,你那胎就是我,是我是我,只能是我!」 本少爷吼的够大声了吧!感受到我的愤怒了吧!知道要跟谁的妹妹划清界限了吧! 想当我周家的赘婿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他本以为沈贺白会被他抨击到羞愧面壁,却不料沈贺白转身,呼出一口气,神情除了无奈,还有无语。 「知道了,你不用强调这么多遍。」 第3章 他居然没生气? 感觉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周羡青发泄了一通情绪,没有变的更生气,但也没有收穫任何快乐,更像是无能狂怒。 最终,他收穫了疲倦。 重新瘫回床上,他听见沈贺白推门出去,一副不想跟他同屏出现的样子。 达到这个效果也不错,周羡青愤愤然想,他好歹也是原住民,总不能让入侵者给个下马威。 就是刚才那番对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了给沈贺白接风,小刘婶婶临时下厨做了几道硬菜,孜然烤羊腿,稻香村红烧肉,小炒黄牛肉和蜂蜜鸡翅,姜琳本想邀请方蔓吃完了饭再走,但是方蔓拒绝了,神色匆匆,看起来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姜琳挽留不住,便塞了个饭盒给方蔓,目送她离开。 周羡青下楼时,发现沈贺白和周偲偲已经在餐桌边都就位了,周偲偲拿着儿童筷子叽叽喳喳,几次三番想去夹菜都被姜琳拦住,沈贺白在一旁正襟危坐,那件天价球衣已经不在他身上了,换了件oversize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面上神色淡淡。 那件白衬衫有点眼熟,周羡青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上个月买成品西装时商家送的内搭,大均码,他嫌面料扎人且不合身就扔给小刘了,一段时间没见到他还以为小刘拿去当抹布了呢。 「哥哥你快点来啊!我的肚子都要饿扁了!」周偲偲不满的嚷嚷。 「让客人等这么久,你有没有点礼貌?」姜琳白了他一眼,口气不虞,而后煞有介事的通知道:「哦,你那件五万块让小刘拿去干洗了。」 「啊?」周羡青噎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瞥了眼沈贺白。 对方没有看他。 周羡青莫名的有些脸热,「穿都穿了......那就继续穿呗,费那劲做什么。」他有意给自己找补道:「我又没说一定不让穿——」 「你说了。」沈贺白说。 周羡青:「。」 「你说了我就知道了。」沈贺白语调平铺直叙,似在陈述一个事实,「以后不会随便碰你的东西,对不起。」 他好像过于真诚了,真诚到有些可怜的地步。 「行了吃饭吧。」姜琳无意多谈这个话题。 周羡青坐回桌边,照理说他是扳回一局了,但心里并没有很舒坦,嗓子眼儿里涩巴巴的,遂低头用手机给王伟哲发消息。 【一只火车头】:「[骷髅]」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咋了我青哥?」 【一只火车头】:「早知道跟你们去打球了。」 他将沈贺白的事给王伟哲大致讲了一遍。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青哥,你这是赢了衣服输了人心啊!对方的段位不是一般的高!」 第7页 【一只火车头】:「我也没想到他立刻就脱了啊!还穿了件我报废的衣服,搞得好像我虐待他一样!我其实吐槽两句就结束了啊!说到底就是一身衣服而已。」 【一只火车头】:「啊呀烦得很!」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我懂我懂,那种被入侵的感觉,浑身的战斗因子都被激活了!唉,你妈说他是暂住,我估计是暑假家里来宁城探亲啊或者旅游什么的,省个旅馆钱,等暑假结束就回去了,你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 【一只火车头】「真的假的?」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你想啊,小镇做题家哎,开学总要回去做题的吧?咋可能不上学呢!」 【一只火车头】:「nsdd。」 他心下稍宽,忽然听姜琳放下筷子道:「你们教导处的李主任待会儿应该会把转学要填的材料都发给你,青仔,你记得帮贺白弄一下,他下学期不出意外就转到你们班上去。」 「啥?!」周羡青差点儿一门牙把筷子尖咬下来。 「贺白哥哥要跟哥哥做同学啦!」周偲偲替他总结的很到位,鼓掌欢呼:「好耶!!」 周羡青:「谁要跟他——」 「你放假又没别的事可做,动点儿脑子怎么了。」姜琳使唤他使唤的不要太熟练,「贺白初来乍到,你得带他尽快适应宁城。」 「适应宁城......」周羡青的声音微微颤抖。 美味的菜餚在他口中瞬间失去了滋味,他低头在手机上泄愤似的狂敲猛打。 【一只火车头】:「王伟哲!!告诉你一个噩耗!!你即将跟小镇做题家成为同学!!还是同班同学!!我要亲手把他接到高一九班来!!」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撒??」 事态好像逐渐开始变得严重起来。 王伟哲的爸爸是宁城国际银行的,跟周羡青家多有来往,故王伟哲跟周羡青关系极好,分分钟共情。 「卧室保卫战要打响第一枪!」王伟哲燃了起来。 「怎么打?我妈不要太喜欢他!」周羡青起身,偷偷钻进洗手间接他电话:「双人床都订了!」 「很简单啊,教你一招。」王伟哲说:「咱们男高中生最怕什么?」 周羡青想了想,「被当成男同?」 王伟哲:「......」 王伟哲:「是成绩不好!!」 「啊。」周羡青说:「这样的吗?」 王伟哲:「......」 周少爷显然不是一般的男高中生,「然后呢?」 「你就去跟你妈说,两个人住一间房会影响学习!」王伟哲说:「现在可是高中啊,是人生中最关键的阶段!高一的基础打不好,高二就会跟不上,高二都跟不上,高三就来不及啦!那高考怎么办啊!高考的分数啊一分就是一个足球场的人啊!」 「娟娟姐的词儿你是没少背啊。」周羡青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不,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王伟哲哼哼唧唧道:「你再亮出你的期末考试成绩,给你妈一点危机感,保准就会重新考虑这个安排。」 「你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周羡青说:「但有一个问题,这傢伙......万一成绩很好怎么办?小镇做题家唉!」 「小镇做题家是你给他册封的吧?」王伟哲说:「你看过他成绩单了?」 「那倒没有。」周羡青说。 「是什么给了你他成绩很好的错觉?」王伟哲道。 周羡青沉默了须臾。 「一副看起来很有文化的眼镜。」 「切。」王伟哲道:「你下午在家不,我喊学委一起去你家玩儿,给他上上眼药。」 「怎么个上法?」周羡青道。 「孙志成已经在家肝数学卷子了,据说老宋夹带了超多私货,得翻奥数教材才能做得出来。」王伟哲说:「咱就把这卷子带去你家现场做。」 「喔——!」周羡青听着听着笑了起来,「懂了。」 「懂了吧?志成面前无学霸。」王伟哲说。 孙志成,知名数理化狂魔,一个莫得感情的刷题机器,具备一种随时随地打草稿的特殊技能,吃饭的时候用牙籤,上厕所的时候用湿巾纸,打篮球的时候他会突然抱着球在三分线的位置顿住,仰天长啸,「我想到辅助线怎么做了!」 他兼任学习委员和数学课代表两职,在神人遍地走的宁城中学无人置喙,可见能力之强,众人非但很信服他,有时候还会抱有一丝敬畏,王伟哲不止一次的跟周羡青吐槽,说志成就像那武侠小说里的武痴,是个绝世高手没错,但多少带了点儿疯魔在身上。 周羡青挂断电话,就听见周偲偲在外面疯狂捶门。 「哥哥哥哥哥哥!!」 周羡青都怀疑小鬼是不是在拿头撞门,他拉开门锁他率先撞上沈贺白过于平静的视线,而后听见周偲偲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掉马桶里了嘛!这么久不出来!」 「你才掉马桶里了。」周羡青说:「妈,下午王伟哲和孙志成来找我。」 「好啊,小刘,做几杯手打柠檬茶房冰箱里镇着,大夏天的他们来肯定会口渴。」姜琳对沈贺白道:「王伟哲和孙志成都是青仔的同班同学,正好待会儿你也见见。」 「好。」沈贺白颔首。 「别了吧,他俩可不好相处了。」周羡青撇撇嘴说。 第8页 「有吗?」姜琳疑惑道:「我怎么记得王伟哲那孩子对着咱家的盆栽都能聊老半天,是个特别外向的小孩儿,孙志成也不错,一谈到数学就滔滔不绝,很有自己的见解。」 周羡青:「......」 周羡青:「他们又不是来玩儿的,是来找我一起学习的。」 「学习?」姜琳一愣,显然不太适应说这个台词的周羡青。 「对啊,我期末考试数学73,语文39。」周羡青沉痛道:「虽然英语138但是人已经在焦虑了。」 姜琳停顿了两秒,「满分多少?」 「150。」 「那你是该焦虑了......」姜琳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老天,我们老周家的基因在你这一代变异了??」 周羡青:「......」 姜琳瞳孔地震,从旁边抓过周偲偲:「你三门加起来还没有妹妹考的多!」 周偲偲眨巴眨巴眼,扭头认真道:「妈妈,我长到哥哥这么大也会变笨吗?」 周羡青:「......」 真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所以我感觉我要多跟成绩好的尤其是像孙志成那样甚至是比孙志成更好的人接触,然后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他自圆其说道:「不能被打扰,」 这时他听见身畔传来一阵短促的气息波动声。 周羡青回眸,正对上沈贺白波澜不惊的侧颜,匪夷所思:「你刚刚是在笑吗?」 「你说什么?」沈贺白握着筷子夹菜,闻言横目,眼神浅淡又略带疑惑。 周羡青:「......」 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为什么会觉得这无趣的小镇做题家好像冷笑了一下? 第4章 吃完午饭,周偲偲被姜琳哄上楼睡觉,客厅里留下了周羡青和沈贺白两个人。 姜琳刚才把客厅壁挂电视的遥控器塞给沈贺白了,意思是让他随意,沈贺白调了一档纪录片正在播放着,声音不大,周羡青坐在沙发一隅,用余光瞄着坐在沙发中间的沈贺白。 即便是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对方也没有驼着背塌着腰,姿态如松,肩颈自然垂落,腰和嵴背的线条却笔直流畅,有种张弛有度刚柔并济的美感。周羡青不大愉快,从茶几上拿了自己的茶杯喝水,翘着二郎腿苦等,未几,门铃响了。 周羡青飞起身去开门。 门开,王伟哲龇着个大牙沖他笑,毫不见外的打招呼:「青哥!小镇做题家没在楼下吧?」 周羡青差点儿扑上去把王伟哲灭口了。 「服了你了。」孙志成翻了个白眼儿,自顾自的换鞋进去,「阿姨,叨扰了。」 「呀,姜阿姨在楼上呢!」王伟哲跟在后面探头探脑,跟周羡青勾肩搭背,看见姜琳正站在楼梯上:「阿姨好!阿姨比上次见又漂亮了!咱妹呢!」 「睡觉啦!」姜琳笑着说:「没事,你们玩儿你们的,哦对,给你们介绍个人,青仔的......发小。」她眨了眨眼,揶揄道:「马上要转学到你们九班的,沈贺白。」 「啊......哦!」王伟哲勒住孙志成的肩膀,跟周羡青挤眉弄眼了一阵:「幸会幸会。」 沈贺白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面色平静,并未多言,王伟哲立马转头,对着周羡青比口型。 周羡青眯了一下眼,王伟哲这唇语他读明白了,说的是「你这发小也太帅了吧!长得跟那大卫雕像似的!」 周羡青怒了,上去就是一脚。 周宅一楼是厨房和会客区域,加起来有近三百平,南面有一块水吧,碎金大理石的长桌配上几把高脚椅,相当有社交氛围。 周羡青把作业和文具摊了一桌,摘了笔盖就去砸王伟哲。 「我真服了,周偲偲那丫头片子没见过世面也就算了,你跟着犯什么花痴?」 王伟哲躲了一下,怪委屈的,「人家纯粹有感而发嘛!」顿了顿,他歪着头去打量沙发上的沈贺白,「哎,他挺安静的哎,也不来烦咱们,好像没你说的那么讨人厌。」 「你懂个屁啊。」周羡青眼露杀气,「都是假象!」 「唉!嘶!」孙志成突然发出了两个咬牙切齿的拟声词。 「咋了学委?」王伟哲道。 「这题!我算不出来啊!」孙志成把笔一丢,愤而扯头发。 「得,咱学委是正儿八经来学习的。」王伟哲说:「啥题啊,我瞅瞅。」 「你能看得懂?」周羡青翻目,他瞄了一眼,就看见四个打乱了的函数图,对标的公式一个赛一个的复杂。 「好吧,看不懂。」王伟哲迅速从入门到放弃。 周羡青提了提笔,但看见孙志成手底下压着的两张写得满满的草稿纸,顿时就失去了尝试的愿望,他一手托腮,用笔蹭着太阳穴,余光一扫,整个人猛地坐直。 沈贺白不知何时竟站在一旁。 他立在那儿,镜片微微反光,遮掩了瞳色,但见鼻樑高挺如川,眉骨阴影如墨,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柠檬茶。 镶边的薄荷叶翠绿可爱,钻石似的小方冰在杯底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晶莹剔透,沈贺白次序将ins风的玻璃杯放到三人跟前,言简意赅:「小刘婶婶做的。」 璀璨的碎金大理石桌边降下一片寂静。 王伟哲下意识的想说「谢谢」,但猛地想起身边还坐着一个周羡青,词儿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表情不甚自然,遂装模作样的去看孙志成跟前的试卷。 第9页 「哎哟这个题啊......这个题可真是——」 「acbd。」沈贺白说。 王伟哲:「!」 孙志成:「!」 周羡青:「?」 「第一个第三个看奇偶性,第二个看对称性,第四个找零点。」沈贺白停顿片刻,说:「不用算。」 孙志成小声逼逼:「......学委,他在否定你一上午的努力。」 两秒后,孙志成狂拍草稿纸:「我靠!真的!我怎么没想到呢!钻死胡同里算了那么久!!」他一翻试卷,将一道空白的大题送到沈贺白眼前,激动道:「哥们儿你再看看这题!我一直找不到切入点!」 卷子倒着,沈贺白歪了歪头,侧颈的线条修长分明,他从孙志成手里接过笔。 他拿笔的姿势很好看,指节微曲,指甲根部有两个淡白色的月牙,周羡青的目光在上面悬停了片刻,再看卷子上已经有了一道辅助线和两行公式。 「高三上册的知识点,超纲了吧。」沈贺白说。 比起孙志成的惊艷,王伟哲则是战术性后仰了一下,攀住周羡青的肩膀咬耳朵。 「我以为学委的题海战术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小镇做题家更狠,这得做过多少题才能在老宋出的卷子里碰上原题啊!」 周羡青没吭声,就听孙志成激动道:「哥们儿,你用的哪本教材?推荐我一下!」 「妙题狂做,还有一本去年的三考发达。」沈贺白说。 「就这?」孙志成看起来有些失望,「这两本我都刷过啊!没有原题。」 「是没有原题。」沈贺白说。 王伟哲倒吸了一口凉气,「靠,现做啊?」 「大城市确实不一样。」沈贺白看着卷面,似有感慨:「题目出的灵活,不像我们那儿,只知道堆砌运算。」 「我靠,沈贺白,沈兄!」孙志成五体投地,直掏手机,「加个微信吧!我有很多心得要跟你交流!我们可以交换练习册做!」 王伟哲:「?」 王伟哲:「学委!学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 周羡青赫然在孙志成的瞳孔里看到了两个闪闪发光的大桃心。 「志成没救了。」他幽幽道。 跟特么中了蛊一样! 问题是沈贺白还真欣然交换了联繫方式! 不是,之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棺材脸呢?哪儿去了? 周羡青瘫坐回椅子上,呼出一口浊气,哼哼道:「得,家被偷了,真行。」说完他拿起饮料一饮而尽,火冒冒的用胳膊肘去拱王伟哲,「现在怎么办?」 「打不过,就加入!」王伟哲的语气逐渐不对劲起来。 周羡青:「???」 「你们聊得挺热闹嘛。」姜琳走过来笑道。 周羡青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简单。 果不其然,王伟哲那货用一种狗腿子专属的谄媚语气感慨道:「学霸与学神,相见恨晚哪这是!」 「学霸和学神啊?谁和谁啊?」姜琳被他逗笑。 「阿姨,学霸是我,学神是沈兄!」武痴孙志成卖队友卖的更是彻底,「沈兄太厉害了,做题一针见血啊。」 「没有的事。」沈贺白道:「互相学习。」 「不不不,学神单方面提携。」王伟哲双手抱拳,「沈哥你卷子做好了记得借我抄抄......哦不是,是借我鑑赏鑑赏。」 周羡青:「......」 合着你小子在这儿等着呢! 「哎呀,真好。」姜琳笑靥如花,轻轻拍手道:「刚才青仔还说他期末考考的不怎么样,要跟成绩好的人多接触,我看贺白来的正是时候呢!」 孙志成:「我也觉得!」 王伟哲:「也——有几分道理。」 周羡青:「......」 周少爷裂开了。 眼前这四个人怎么就变得其乐融融了??不是......他请来的援军哎?怎么他反倒成了孤军奋战了?? 沈贺白这人是不是有毒?? 周羡青受不了这委屈,他一秒也待不下去,一推杯子起身,滚回沙发上看电视,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在沙发上扒拉了半天没看见遥控器。 跟前人影一晃,沈贺白已经从茶几的抽屉缝里抽出遥控器,递到了周少爷的手边。 周羡青微微一怔,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手里一沉,竟是沈贺白将遥控器塞进了他的掌心,带着一点儿不由分说。 周羡青抬眸,磨着后槽牙。 「你少装好人。」他嘴硬说:「我又没打算看电视!」 对方不愠不怒,只是若有所思的耸了耸肩,俊秀斯文的脸上闪过一丝情绪波动。 这次周羡青看的很清楚,浑身炸毛。 「你笑什么啊!」 「就是突然觉得——39,73,138。」沈贺白转眸,藏在镜片后的瞳孔狡黠,冷淡,「这分数考的挺适合你的。」 第5章 39,73,138。 这分儿有什么问题吗? 周羡青的唇贴着茶杯,半天没喝进去一滴水,过了良久,如醍醐灌顶! 等等,这仨分数加起来好像是—— 他手一抖,溅了自己一下巴的水。 林萧,你现在骂人够高级的! 随后他意识到一个更致命的问题,那就是距离沈贺白放话完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刻钟。 第10页 周羡青木着脸,看了看墙上的复古挂钟,又看了看在旁若无其事的沈贺白。 十五分钟才get到这个梗,已经足够显得他不太聪明了,现在再去责问元凶,沈贺白大概会再给他四个字的判词。 自取其辱。 ...... 周少爷决定默默地让这件事过去。 那厢,援兵没能救援成功反而投敌的狗腿子王伟哲还不算完全泯灭良心,为了不跟周羡青眼前添堵,他跟沈贺白交换了联繫方式后就飞快的拍拍屁股走人,走之前还不忘将沉迷学术探讨不能自拔的的孙志成一起拉走。 周羡青葛优瘫在沙发上,捏着遥控器频频换台,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这三个分数都不是整数,他只念了一遍,一般人听完可能只会记得他英语考得不错,其他两门都没及格这样的大致情况,沈贺白却将这一串数字精准无误的全记下来了。 姜琳的外表看起来是个温婉多情的江南女子,实际上骨子里说一不二,零拖延症,早上才跟周羡青提了一嘴的双人床,傍晚时分就送了过来。 保姆小刘提前一个半小时把周羡青的床上用品该扔扔该洗洗,与新床到来的时间无缝衔接,效率奇高。 「房间在二楼,上楼左拐第一间。」姜琳指挥工人搬运,言简意赅:「麻烦靠墙放,避开弔顶,谢谢。」 周偲偲也睡醒了,顶着一头蓬松的小捲毛,抱着毛绒兔子从房间里奔出来凑热闹,一眼看见双人床,她乌熘熘的眼睛瞪圆。 「妈妈!我也要这个!!妈妈!!」她扯着嗓子叫。 「好啊好啊,给你给你,正好我不要!」周羡青说。 「去你的。」姜琳瞥他一眼,摸了摸周偲偲的头,「这个是给你哥还有贺白哥哥用的,给你了,你哥还有贺白哥哥就没有地方睡了呀?」 「喔,那我不要了。」周偲偲摇头晃脑:「偲偲的白雪公主床也蛮好的。」 「呵。」周羡青冷眼旁观:「妈,我看我不如去住客房好了,把房间彻底让给那谁,省的挤。」 「行啊。」姜琳淡定道:「你是要朝北的那间还是要没大窗的那间,你喜欢妈妈都没意见。」 周羡青:「......」 他痛苦抓脸:「妈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了,为什么我连自己房间的决定权都没有!」 「房子是你买的吗?是我和你爸的共同财产,等你自己有本事挣钱了再跟我谈决定权。」姜琳补刀不停歇:「还有,贺白的生日是十月三十一号,你喊他一声哥没问题,别成天那谁那谁的。」 不愧是亲妈,总能预判他的预判,周羡青被狠狠拿捏,痛苦道:「妈,我好歹也是个男人,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面子要靠自己挣。」姜琳神色微凛:「你是东道主,人能不能大气一点儿?」 「那我哥什么时候走啊?」周羡青皮笑肉不笑。 「他短时间之内不会走。」姜琳正色道:「你要再阴阳怪气,我连上下铺都不给你选。」 周羡青:「......」 他沉默良久,不情不愿,如壮士断腕般,「我要上铺。」 「行啊。」姜琳说:「选定了就不能改咯。」 「嗯。」周羡青笃定道:「我的床是我的耶路撒冷,决不让人随便触碰。」 姜琳失笑,不以为意,转头道:「贺白,你睡下铺可以吗,省的爬上爬下的麻烦。」 周羡青:「。」 他回眸望向当事人。 客观来说,沈贺白并不讨人厌,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像个被服侍的客人一样一直事不关己的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看电视,而是就一直跟随在搬运队伍后面,末了站在离姜琳不近不远的位置处,保持着该有的缄默,像个人形花瓶。 「我都可以,谢谢姜阿姨。」对于姜琳的安排,他应答及时,态度不卑不亢,更没有自己的好恶。 姜琳笑道:「行,那就这样,小刘,来把床铺好,新买的床上四件铺在下铺,青仔的床你按照之前的铺就行了。」 「好的太太,除了床以外其他的东西还要不要收拾?」小刘问。 「书桌还没到,其他的东西就让青仔自己收拾吧。」姜琳的眉轻轻皱了一下,轻嘆道:「他的东西哪些要哪些不要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东西哪些要哪些不要? 周羡青打了个呵欠。 他感觉皇太后对他多少还是存在点儿误解。 他喜欢买东西,却不喜欢理东西。所以他有些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自己其实也不清楚。 不过这重要吗? 他瞥了眼沈贺白。 不凑巧,沈贺白举目,视线与他对碰。 墨色修长的眉在深棕色的眸子上方蜿蜒如松竹的叶,于眼窝处扫下淡淡的阴影,琐碎的刘海衬得他文质彬彬,有股子书卷气。 周羡青皱了皱鼻子。 这小镇做题家从进他家的门开始就一直维持着一个寡言少语的稳重人设,以至于周少爷对他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致命误解。 ——误以为他木讷愚钝,与世无争,没什么威胁力。 但此时,他竟然再一次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那名为「审读」的情绪。 这种情绪很微妙。 就仿佛......自己在对方的眼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略低一级的观察对象,动物?对方非但不惧怕自己,甚至,还有些蔑视。 第11页 而后他见沈贺白小幅度的挑了挑眉峰,转身下楼。 淦!周羡青又被点着了。 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跟其他任何事情比起来,他周少爷的舒坦才是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情! 茶里茶气的小镇做题家滚出拆那! 晚餐时,姜琳道:「青仔,我给偲偲报了个芭蕾舞的暑假班,明天早上八点一刻你记得送她去上课。」 一句话里槽点太多,周羡青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吐起,咽了两块排骨下去才道:「周偲偲才多大啊?这就开始内卷了?暑假就不能有个暑假的样子么?」 「怎么叫内卷,上特长班是为了陶冶情操。」姜琳说:「难道人人都得像你一样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才叫过暑假么?」 「反正天天上小课肯定不叫暑假。」周羡青嘟囔道。 姜琳懒得跟他强辩,扭头道:「贺白,你怎么看?」 沈贺白正夹了一根蚝油菜心,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垂目。 「你喜欢芭蕾舞么?」他在问周偲偲。 「喜欢啊!偲偲想当可爱的小天鹅!」周偲偲将儿童筷子「啪嚓啪擦」的钳了两下,手舞足蹈:「偲偲还想学画画、学象棋!学剪纸!」 「兴趣的话,不算吧。」沈贺白想了想说。 「看吧。」姜琳指着周羡青说:「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你自己选的啊?多想不开啊!」周羡青无语的看着周偲偲:「那当我没说。」 沈贺白像是想起了什么,略有好奇道:「阿姨明天是要出去么?」 「嗯,我有个插花局。」姜琳笑道。 「我妈可不是一般人,娱乐生活充实着呢!」周羡青在一旁哼道。 沈贺白:「那我......」 「你可以在家待着,或者......干脆跟青仔一起去送偲偲上课吧。」姜琳道。 「啊?」沈贺白还没搭腔,周羡青已经先叫了起来:「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姜琳反问。 周羡青:「就......」 「合适合适!超级合适哒!!」周偲偲在一旁直拍手:「贺白哥哥去的话就是两个人,两个人的话,偲偲就不怕哥哥睡过头了!」 周羡青:「???」 「哥哥上次送我去摘草莓就是的!等他睡醒了草莓田里都只剩草莓屁股了!」周偲偲悲愤道:「偲偲一个草莓也没摘到!」 「我后来不是买了两斤草莓赔给你吗?还有草莓塔!草莓流心馅儿的泡芙!」周少爷狠狠翻一个白眼:「一个兴趣班,难道还要卡着早八的点去?不至于吧你!」 「我可以陪偲偲去上课。」沈贺白忽道。 他这决定下的实属突然。 周羡青:「哈??」 周偲偲:「昂!」 姜琳:「嗯哼?」 沈贺白眯了眯眼。 周羡青就感觉对方眼尾的余光如片羽般掠过自己的脸孔,那种仿佛在研究什么稀罕动物似的目光又来了。 而后,对方补了半句:「和羡青一起。」 「......」 你小子叫我啥??? 第6章 羡青...... 羡青!?? 不是,你小子为什么自作主张的把我的姓氏给吃了? 叫的这么亲昵......难道是在示好吗? 不!不是,绝不是!是什么阴谋的前奏才对! 周羡青用力甩了一下头,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棒啦!」周偲偲欢呼:「偲偲有两个哥哥,偲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阿姨,您把上课具体的时间地点发我一份吧。」沈贺白说:「我加您微信。」 「贺白的性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姜琳跟着笑:「没事,我拉你进我们家的小群。」 周羡青:「?」 这就直接打进家族群内部了??? 周少爷气的饭都少吃了半碗。 少吃了半碗饭的结果就是,晚餐结束后没多久,周羡青就饿了。 好在他的房间里有现成的零食架子和小冰箱,周少爷平时会囤一点儿谷物棒、牛肉干、奶制品之类的优质小零食,防止他深夜遨游在峡谷的时候力不从心。 姜琳不想让沈贺白住客房是有原因的,周羡青的卧室的确很大,非常大,自带衣帽间和独立卫浴,王伟哲第一次来他家玩儿的时候就感慨过周羡青的卧室面积比他们老王家的会客厅还大,除开家具的部分,剩下来的占地足够他们布置一片小型的室内高尔夫球场。多添一个人的生活学习用具于他的卧室空间而言绰绰有余,所以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周羡青都没有理由拒绝沈贺白的加入。 但让一个习惯了众星捧月的青春期男高即刻掌握「分享」和「奉献」的精神,其状况就跟让一只雄性修狗让出自己尿尿标记的地盘差不多,多少有些困难。 周羡青磕了会儿零食,升腾起一股危机感,他跳起来把零食推车藏进衣帽间,又给冰箱门上了把小锁,这才推开门出去巡视。 周怀森出差在外的时候,周偲偲都会跑去主卧跟姜琳睡觉大床,保姆小刘一般待到晚上七点离开,今天说是家里有事儿,所以六点半提前走了。 眼下是七点半钟,周羡青趴在楼梯上往下瞧了瞧,发现沈贺白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放一部美剧,是医疗题材的,画面血呼啦差,沈贺白看的面不改色,身板挺直,半点没有要回他卧室的意思。 第12页 这是对他的卧室没兴趣?还是也不想要跟陌生人共处一室? 周羡青撇了撇嘴,寻思着不管是哪种都挺好,他求之不得。他甚至希望沈贺白除了睡觉的时间以外,都别跨进他的领土半步。 手机震了震,微信里一个叫「这么好学你不要命啦」的小群里正在弹消息,是王伟哲在攒开黑局。 这也算是他们晚上的娱乐固定项目了,周羡青回了一句「洗个澡就来」,旋身回屋,随手反锁了卧室的门。 如果非要说周少爷的这个房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大概就是卫生间的干湿分离做的不够完美,每次洗完澡,周少爷的浴室里那阵仗啊都跟太虚幻境一样,幼年时的周羡青还因为洗完澡再地上滑了个倒栽葱,痛失半颗乳牙。 后来即便姜琳找人来改造过了卫生间,周羡青仍然不适应里面的湿度,感觉任何干燥的东西进卫生间走一趟都回变得潮唧唧黏哒哒,故而他养成了一个习惯——绝不把干净的换洗用物带进浴室。 反正这么大个房间都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进出都得敲门,他周少爷别说光着进出卫生间了,就算他光着睡觉,光着原地做托马斯回旋——都没人管得着。 男生沖澡没那么讲究,十分钟后,周羡青走出淋浴室,站在镜子跟前,潦草的用浴巾擦拭着头发,他黑色的头发丝被水汽润泽,并成一缕一缕的,被吊灯的白光包裹,晶莹如指玉,镜子里的男生肩颈线条优美,骨架紧窄,即便被热水反覆沖刷,肤色仍旧白的发光,他的五官有九成继承了姜琳,眉目姣好鼻樑秀挺,又是个瓜子脸,若非个子高,手脚又长,乍一看就像是个女孩儿。 对于自己的皮囊,周少爷还是相当满意的,每次照镜子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满分十分,他能给自己打个九分,非要扣一分的话,那一分绝对是扣在自己的体魄上。 他抬手按了按颅顶,又在胸前和肩头比划了一下。 怎么就不能再魁梧点儿呢? 虽然吧他长了一张这样的脸,但他可不是什么擅长平地摔的白幼瘦宅男,相反,他热爱各项运动,甚至可以说是运动神经相当不错,不然也不能个把月就速成一套猴棍。 胸肌腹肌肱二头肌,该有的线条他都有,但骨架这玩意儿是天生的,45的肩宽他就算练死了也不可能练成韩漫里的双开门冰箱。 相反,某些天生宽肩的傢伙......直接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周羡青眯了眯眼,条件反射的,眼前闪过一两帧画面。 沈贺白,穿着他心爱的球衣,无辜、淡漠、不以为然的......放下了衣服下摆,那一身look,没有熘肩,没有熘胯,稜角分明。 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周少爷踹开卫生间的门。 他想好了,今天把门儿反锁一晚上,不让姓沈的踏进来哪怕一步! 这是他宣誓主权的一种方式!是对皇太后姜女士不顾他的意见,专横□□分割领土的一种抗议! 周羡青浅浅脑补了一下,有被爽到。 他裹着浴巾长驱直入衣帽间,决定挑一件喜欢的睡衣安度这晚间的独处时光,进去时不忘随手触开柜子上的蓝牙音箱,续一曲早晨戛然而止的民谣。 周羡青的衣帽间里有专门的收纳分区,左手边是日常穿着的品类,一般是他上学的时候穿在校服里面的,都是些比较贴身的通勤款单品,需要经常换洗。 故而这块区域一般是保姆小刘收拾,周羡青会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篓子里,小刘定时拿去洗,再晾干叠好,放回特定的位置。这些位置往往固定,合理,一目了然,不会教周羡青找不到。 找衣服根本就是肌肉记忆,周羡青半眯着眼,不紧不慢的蹲下身,拉开柜子最下面的抽屉,摸了摸,又摸了摸。 而后,周少爷瞪大了眼睛。 空的。 他收纳内裤的抽屉格......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小刘婶婶洗完他的内裤收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啊,小刘婶婶是个熟练的家政选手,绝不会情商低到让主人的衣帽间一拉开就展示内裤,所以绝不可能把他的内裤放到除收纳隔间以外的其他地方。 说起来他前两天似乎是扔掉了两条旧内裤......可能还剩个三四条换洗的,而他们家的洗衣频率是两到三天一次大汇总——全洗了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周羡青一拍脑门。 今天小刘走得早,临走前似乎是支会了姜琳一声,说烘干机里的衣服没来得及全部收纳,姜琳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主人,看她火急火燎也就没有计较,说有空自己来。 但皇太后咋可能有空呢!所以他的内裤们十之八九都还在楼下的烘干机里面! 周羡青有点儿头大,遂火急火燎的向皇太后发出求救信号,皇太后虽然热爱diss他,但到底是一条脐带上拴着的母子,没道理见死不救。 然而电话刚拨过去,「啪叽」就被挂断了。 「烦死啦哥哥!我差点就要过不了关了!」 远方,正抱着姜琳的手机打消消乐的周偲偲直接给手机开启了免打扰模式。 「......」 周羡青裂开了。 他掐着眉头思索,现如今,他只剩下两个选项。 一,挂空挡下去拿衣服,二、让唯一一个现在能联繫上的人,帮!他!拿!衣!服! 第13页 体面如周少爷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挂空挡活动,多变态啊! 两相其害取其轻,周羡青硬着头皮点开家族小群,找着那个陌生的头像,点开,清空自我介绍,加好友。 很快 对方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周羡青木着脸盯着那空白的聊天界面。 头像是风景图,老气横秋。 老半天,顶端仍旧是「eternal」的暱称,没有变化。 显然,对方无意主动跟自己搭话。 这就很被动。 周羡青点开聊天框,戳了两下九宫格键盘,删除,半晌又戳两下,再删除,反覆多次,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脚趾在地表抠出了一座罗浮宫,最终,暴躁的将手机以投篮的形式投到了床上。 沈贺白怎么可能同意帮他拿内裤??怎!么!可!能! ......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两下。 聊天界面上多了一行字。 [eternal]:「?」 周羡青内心震动。 不等他揣摩和消化这个问号背后的含义,房门旋即被敲响,周羡青猛然回神——他想起他适才还干了件好事! 门还被反锁着呢! 这状况已经不能用窘迫来形容,周羡青将浴巾往腰间草草一裹,随手抓了两把支棱的头发,疾奔过去开锁,但很快他又犹豫了,没有立刻开门。 「沈贺白。」他硬邦邦的喊了一嗓子。 这是截至目前,他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不是绰号,不是「那谁」,也不是「他」。 是试探,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好。 「在找衣服?」沈贺白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淡泊如水,无起无伏。 听着好像没什么负面情绪啊? 沈贺白心还挺大。 周羡青心绪稍定,短促的「嗯」了一声。 「我从烘干机里给你拿上来了。」沈贺白说。 周羡青心里的那块石头「duang」的就落了地。 这一刻,他眼眶发热。 贤淑的,宽厚的,智慧的,心细如发的。 这是他给沈贺白下的新的定义,感激之情泉涌如浪,正欲门户大开,忽然间,他听见沈贺白轻轻「嘶」了一声,道:「我这里有恐,鸭子,咸鱼——」 「不是咸鱼是鲨鱼!」周羡青大声说,他额角一抽,升腾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列举我内裤图案干嘛!」 「款式这么多又这么花,我怎么知道哪条是你的?」沈贺白淡定道。 周羡青:「?」 周羡青:「你不是都说了吗?恐龙,鸭子,鱼!都是我的!」 「什么恐龙?什么鸭子?什么鱼?」沈贺白说:「你一下子要我给你三条么?万一有一条不是你的怎么办?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做错事比较好,尤其是碰你的东西,会惹人讨厌的。」 「......」 你已经很惹人讨厌了! 周羡青拳头梆硬。 「那你想怎样!就给我一条?」他咬牙切齿道:「一条也行啊!拿来!」 「哪条?」沈贺白反问。 周羡青:「?」 周羡青:「鲨鱼那条!」 沈贺白:「哪里有鲨鱼?」 「......」周羡青深吸一口气,「咸鱼,咸鱼行了吧!」 门把手轻转,房门朝内押开一条缝,周羡青闪身后撤,见他的内裤被递了进来,一把扯过。 沈贺白没有趁势进门,低沉的声线隔门而响。 「看来没错。」他悠悠的说:「是穿着草裙长着犄角看起来很高贵的这条。」 「?」 第7章 周羡青站在镜子跟前。 镜子里的男生穿着一袭深蓝色的纯棉睡衣,身形修长俊逸,脚踝,手腕,脖颈的线条都琉璃似的精緻,他神色恹恹的,头发还没完全吹干,蜷在白皙饱满的额角处,略显凌乱,却更衬的容色矜贵。 穿着草裙,长着犄角,看起来很高贵,的,咸鱼。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他要是还没get到沈贺白的语言艺术,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呗! 只是姓沈的说话杀人不见血,他明明知道对方在辱骂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还嘴!而且只要他一天穿着那条内裤,他就一天不会忘记姓沈的有帮他解决过一次燃眉之急...... 周羡青下意识的提了一下裤腰,深吸气。 人,应该大气一点儿,尤其是他,周羡青!新时代年轻人,最是恩怨分明! 恩将仇报的事儿他干不来,看在沈贺白帮他拿了一次内裤的份上,旧帐可以一笔勾销!房间嘛......也不是不可以分出一席之地。 念及此,周羡青转身,他这才发现,方才开了门,沈贺白却没有进来。 门维持着开一线的状态,他看不见沈贺白的人,只能看见那影影绰绰的颀长轮廓,周羡青略有疑惑,上前去道:「沈贺白?」 隔着门板,他听见沈贺白「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干嘛不进来?」周羡青说。 外面默了片刻。 就在周羡青准备拉门时,沈贺白道:「你不用整理内务么?」 「整理?整理什么?」周羡青不解道。 沈贺白不答。 周羡青愣了一阵。 「不是,你该不会是希望我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挪出去,给你腾地方吧?」 第14页 沈贺白转眸。 他的眸色比寻常人浅一些,盈盈然像琥珀,又像湖泊,乍一看静止温润,实则带着叫人看不穿的深度。 也就是如此,周羡青才会狠狠低估了他的威胁。 被矇骗的感觉很不好,周羡青的火气「腾」的又起来了,冷笑道:「沈贺白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你住的是我的房间,你还没资格提要求想怎样就怎样。」 「所以你不打算收东西。」沈贺白说。 他语气平淡,像是认命般的说了句陈述句,周羡青不假思索道:「没错。」 「行,你没意见,我也没意见。」沈贺白不愠不怒。 ,我能有什么意见?周羡青不以为然。 沈贺白推门而入。 周羡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他这才发现沈贺白还拖着行李箱,那是一个黑色的十八寸小箱子,于周羡青的脚边打开,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裳和一些书。 周羡青有些意外。 他不是没出门旅游过,之前跟王伟哲还有崔星去绥城看音乐剧,来去一周,三个人拖了五个行李箱。他们仨的家庭水平相仿,都是当代名副其实的小康家庭,故而对生活质量多少要求高些。行李箱里除了每日穿搭用的衣服配饰以外、还有海量的数码产品、游戏机,相机,ipad,云台,无人机极其充电线等等等等—— 跟他们一比,沈贺白这就跟没带东西似的。 奇怪,他不是打算在自己家久住的吗?怎么只带这点儿东西? 周羡青在心里犯嘀咕。 沈贺白不声不响的将几件叠好的衣服拿出来放到枕头旁边,又取出一把摺叠檯灯夹在床头,最后在床尾放了一块桌板,大有生活起居都打算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床上解决的架势,周羡青在旁边看着看着又难受了起来,拧着眉头道:「你用不着这样吧?」他环视了房间一圈儿,指着书桌道:「喏,书桌给你用好了,反正我不用。」 沈贺白收东西的动作停顿片刻。 「你确定你不收拾东西?」他回过头来,再次提出这个问题:「我怕我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哈?你这话什么意思?」周羡青不爽的挑眉。 「字面意思。」沈贺白说。 他吐字温润,眼神依旧是淡淡的,即便是对视的情况下,也看不出太多喜怒。 「你把我周羡青当什么人?」周羡青琢磨了一下,不以为意,嗤笑道:「少爷我光明磊落,不抽菸不喝酒不早恋,不需要藏任何东西。」 「是么?」沈贺白笑了笑,点头:「行吧。」 他一撑床畔起身,走到书桌边。 周少爷的这张书桌气派到什么程度呢?气派到是放在某些写字楼的老总办公室里也毫无违和感的存在,实木加高级喷漆,多边形拼接的设计充满了时尚感,将桌面利用率最大化,是谁来看了都要「哇」一声的程度。 周羡青自己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也是周怀森淘汰了不用的二手货,再者他也不咋学习。 放着也是浪费,给沈贺白用用也没什么不好,周羡青打了个呵欠,不打算管了,三两下爬上上铺。 不得不说,睡惯了kingsize的单人床陡然换成上下铺,这高度的视野意外的还不错——至少能将沈贺白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周羡青盘起腿,一手支颐。 「六个抽屉加一个横柜。」沈贺白说。 「都归你了。」周羡青说。 沈贺白回头,微微一笑。 「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给了张不用的书桌而已。 他之前还说了那么多不客气的话呢!这句「谢谢」一定不是真心的。 周羡青仰头躺倒,不准备管了。 手机振动了几下,是王伟哲给他打来了微信电话。 「干嘛?」周羡青接通。 「五排四等一!!」王伟哲嚷嚷道:「在群里艾特你七八次了怎么没反应啊!」 「显然是没看见。」周羡青说:「来了。」 「快点!」王伟哲说。 电话挂断,周羡青戳开王者荣耀,崔星河王伟哲轮番拉他进队,热情似火,刚进队就听见一群人在叽叽喳喳。 「开麦开麦,青哥,五排不开麦没法打。」王伟哲说:「家人们我去开个直播,边上分边讲贯口啊有木有!」 「可以练英雄吗?我新买的皮肤。」崔星说。 女生娇声呵斥道:「我一把晋级赛!崔星你敢演我我就拉黑你!」 崔星立马赔笑道:「泡芙你慌啥,有青哥在,国服李白,带飞妥妥的。」 崔星哄的女生叫许芙,来自隔壁二班,崔星她不是一两天,给她嘎嘎送皮肤之余,开黑上分还总不忘叫上她,大有投其所好的意思。 「把把评分倒数第一,你怎么好意思呀!」许芙说:「上次拿个白板黄忠,周羡青一个人杀了二十几个人头,用命带飞才赢,我看着都心疼。」 「哎呀,要么怎么说我青哥牛批的啦!」崔星嬉皮笑脸。 「到底开不开啊?要开就搞快点,我妈不许我熬大夜。」 「一姐也在啊?」周羡青乐了。 「学委沉迷刷题,我花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叫来的班花!」王伟哲说:「班花中单一绝哦。」 第15页 「班花个毛。」汪依依说:「咱班四十五个人二十个班花是吧?你就是想骗我来掉分。」 「人间清醒汪依依。」周羡青笑。 「跟你们这帮男的打游戏能给人急死。」汪依依说。 「我开了。」崔星说:「哇哦秒进。」 「选分路兄弟们。」王伟哲说:「我!上路霸主!谁都别跟我抢!我一个人带穿一路!」 「我只会辅助。」许芙小声说:「周羡青你想要什么辅助呀?」 「你问他不如问射手。」汪依依道:「周羡青打野节奏很c的,还是射手比较需要你。」 许芙没搭腔,自顾自说:「瑶可以吗?还是要蔡文姬?」 「你是只会这两个英雄吗?」汪依依倒吸一口凉气,「崔星,你慎重点选呆射,我有不好的预感。」 「周羡青,我选瑶可以吗?」许芙还在执着发问:「我刚买了瑶的星元皮肤。」 「我没所谓。」周羡青说。 「选一个嘛,你选了我就跟定你了。」许芙撒娇道:「周羡青?」 周羡青正在走神。 那厢,沈贺白已经将他的书桌擦拭完毕,檯灯和文具整齐的摆在一隅,行李箱也被塞进桌肚,沈贺白拿了睡衣正准备进卫生间洗澡。 他似乎感觉到了周羡青的目光,动作停顿,回首道:「你的衣服,手洗?」 「啊。」周羡青愣了一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沈贺白指的是身上那件白衬衫。 「哦,那衣服我本来也不打算要。」他说:「随你怎么着。」 「行。」沈贺白点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要注意的? 周羡青眨了眨眼。 他其实也不是那种臭讲究的龟毛怪,不然也不会朋友众多,对于沈贺白的苛刻......多少还是应激反应在作祟。 「水不要带的到处都是,别的没什么。」他低声说:「洗发水沐浴露你都可以用。」 沈贺白点点头,轻抬下颌,饶有兴致的提醒道:「有人喊你很久了。」 「啊?」周羡青这才回过神来,他一瞅游戏界面,不得了,居然已经在过图了,给他选了个不知道什么英雄。 手机对面炸开了锅。 「我靠青哥你在干嘛!!你玩儿过诸葛亮吗!」 「他这个治疗带的我真的很惶恐啊!!」 「你们还让我不要演不要演,没想到最大的演员在这里!!泡芙我对不起你!」 「不慌不慌,对面阵容一般,应该还有救,我看过诸葛的教学。」周羡青说。 「青哥!!我不想输!!」崔星汪汪大哭。 「不会输不会输。」周羡青哄说:「辅助你先去跟射手,稳住发育路等我起来。」 比起崔星的鬼哭狼嚎,许芙倒没有显得很激动,她开着萌萌的辅助英雄绕着周羡青打转。 「辅助去跟射手。」周羡青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感觉你比较需要我的保护。」许芙说,她的关注点很清奇,「这么晚了,谁在你家洗澡啊周羡青?」 就在她问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时,崔星被越塔抓死,汪依依下路去救,一打三勉力收了两个人头,光荣就义。 对面在全频道开起了嘲讽。 「马克,你可以去写作业了。」 「野辅感觉是臭情侣啊这都不来救。」 「中单妹子你队友不行,建议六分投。」 许芙显然是看到了记录,略娇羞道:「他们说什么呢讨厌!」 「......」 队里没人搭腔,氛围凝重,周羡青的火气上来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翻飞,屏幕中俊美的法刺英雄在浮动的光影里闪现出草,顷刻单杀敌方射手。 许芙还在欣赏敌方射手说的「臭情侣」一词,惊叫道:「哎呀!周羡青你等等我呀!我给你套个盾——」 「你们两个守家,王伟哲留着大招上去卖。」周羡青不理她,神色淡淡:「我已经坐起来了,这个段位我杀穿他们。」 ...... 十分钟后, 「victory!!」 周羡青丢下手机,界面上,mvp诸葛亮10-3-3,王伟哲、崔星和汪依依三人的数据不相上下,累计人头助攻十多个,唯有许芙的辅助因为一直在满地图的追着周羡青跑,人没追上,团战也没跟上,打了个0-4-4,评分最低。 比起其他人的长舒一口气,许芙却还怪高兴的。 「我王者了!」她开心道:「周羡青,你真厉害,这样都能赢。」 周羡青直接退了游戏。 那厢,汪依依给他发来消息:「别跟崔星因为这闹掰了,不值得。」 周羡青躺着嘆了口气,忽然就有点心疼崔星这个大怨种了。 不巧,许芙又给他发来了消息。 「我刚刚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周羡青。」许芙在语音里声线软糯,带着显而易见的撩拨,「是你们班的女生吗?」 周羡青哼了一声。 沈贺白的存在他无需遮掩,大大方方介绍给朋友们认识也无妨。 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向那些无关紧要且零边界感的人解释什么。 「不是。」他眯着眼睛敲字:「是我出生前就定好的娃娃亲。」 第8章 发完这条消息,周羡青不再跟许芙多啰嗦,那厢浴室里水声渐止,沈贺白从里面走出来,头顶着一块毛巾,穿着t恤短裤,露出的小腿笔直修长,肌肉匀亭,除去肩膀的宽展,其他地方都被遮的一派清瘦,最简单的黑白配色居然给他穿出了一点儿「清纯」的味道。 第16页 适才打着对方的幌子说了点儿不该说的话,做了点儿不该做的事,周羡青难免心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现下沈贺白对他的目光已经十分敏感,眼镜还没架上脸,率先掀起眼皮,疑惑道:「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泄露了小镇做题家的一点儿不耐烦。 周羡青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的,差点儿就又被姓沈的这副人畜无害的皮相给迷惑了! 「没怎么,看看不行么?」他又变的恶声恶气起来,心底所剩不多的歉疚也荡然无存。 沈贺白没追究,坐到书桌边擦头发,周羡青懒得看他,手机震了两下,王伟哲频频向他发来邀请。 他点了接受,重回游戏房间,许芙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崔星搁那儿叭叭的道歉。 「对不起啊班花,对不起啊老王!是我恋爱脑!是我舔狗!差点儿让你们掉分了呜呜!」 这小子对自己的认知还怪清晰的。 看来事情没有想像的那么糟糕。 周羡青心底微松。 「青哥!青哥你回来啦!」崔星瞅见他,活像看见了什么大恩人一般,「我对不起你青哥!!!明天我给你点咖啡!!我以后再也不拿白板英雄演你了!!给您鞍前马后万死不辞!!别不带我玩啊!!」 周羡青乐了,「别介,要点也是我给你点,为了祭奠你这段逝去的低质量单恋,明天我给你点奶茶,全糖去冰。」 王伟哲长吁短嘆:「吃点好的吧崔星,放着班花这种人类高质量少女不追,跑去追那些——」 汪依依嫌弃道:「呸呸呸,少攀扯我,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崔星送的那些皮肤钱也收不回来。」 崔星傻笑:「小钱小钱,买个教训。」 「得亏许芙瞧上的是你青哥。」王伟哲说:「我青哥是个体面人啊,一口就回绝了,不然你这冤大头指不定要当多久。」 「唉对了。」汪依依奇道:「许芙在游戏里对我爱答不理,刚居然跑来加我好友,问我知不知道跟周羡青定娃娃亲的女生是谁......」 周羡青手一抖,手机滑脱,他慌忙去接,然而他那双平时精于投篮又擅长秀微操的手在此时竟然章法全乱,他非但没能够着手机,还跟垫排球似的顶了两下,他人在上铺,那手机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波浪线,「哐咚」一声坠了下去。 ——正好掉在沈贺白的脚底下。 周羡青猛地扒住床栏,瞳孔地震。 那厢,扬声器里有关「周羡青这么大一个高品质美男没有造福广大单身女青年居然早早定下了娃娃亲实属社会之损失」的话题正在洋洋洒洒的开展,周羡青就听见左一个「娃娃亲」又一个「娃娃亲」,这三个字堪称刻烟吸肺,听到他都快不认得这三个字了。 然而最让他窘迫的还是,沈贺白弯腰帮他捡起了手机。 「需要拿耳机么?」沈贺白问。 周羡青:「啊......」 他难以正视沈贺白的脸!! 只是沈贺白好像全然没有要深入追究的意思,他面容沉静,反应又是一个大写的贤惠,仿佛万事过眼皆云烟,不以为然宠辱不惊。 周羡青有被狠狠的体贴到,他感觉这时候发脾气也不是,道歉也不是,怎么样他都怪丢脸的,他忧愁的回望沈贺白,虚弱的吐出一个字:「要。」 沈贺白点点头。 「耶?我好像听到学神的声音了。」那头王伟哲的耳朵奇尖,热情洋溢道:「沈哥!学神我沈哥!是你吗!」 「什么学神?老王你又哪儿认的哥。」崔星惯会凑热热闹:「你认大哥不带我!太不够意思了!」 「现在带你认又不晚!」王伟哲说:「沈贺白!下学期转学来咱班的大帅比一个!现在住我青哥家里!靠我告儿你沈哥刷老宋的卷子那眉毛都不带皱一下的,连孙志成都服呢!」 「这么厉害!沈哥受我一拜!」崔星那头动静「哐哐」的:「小的数理化以后就仰仗您嘞!」 「出息。」汪依依说:「周羡青,沈贺白,嘿,你俩演白蛇传呢!名字起的真有意思。」她很快发现了华点,若有所思道:「难道刚才在周羡青房间里洗澡的是沈贺白?」 周羡青:「......」 不提这个我们还是朋友! 「你说的娃娃亲莫非是沈贺白?」汪依依继续推理。 这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呢? 沈贺白已经把耳机从桌上拿给他了,如若这仨e人没有开朗到把聊天的局面彻底打开,周羡青还可以亡羊补牢的插上耳机拯救一下这趴敏感话题,只可惜眼下已经来不及了,这耳机拿或不拿都不再有什么改变。 「是我。」沈贺白替他回答了。 对面如同进了花果山。 「啊?」 「咦!!!」 「哦哟!」 「哎嘿?!」 周羡青:「叫屁啊!」 王伟哲和崔星双双噤声。 这时候也只有汪依依敢出声提问了。 「真是沈贺白啊?」她有点儿乐:「男的?」 「出生之前的事情谁知道呢。」沈贺白说:「双方家庭感情好的见证而已。」 说完,他瞥了眼周羡青。 少年盘腿坐在上铺,没吭声,肩膀微微内扣,睡衣在嵴樑上绷出好看的弧度,整个人窘迫的像个被煮熟了的螃蟹,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大片肌肤嫣然如霞,乌黑的眼眸低垂着,竟有三分楚楚怜人。 第17页 比之之前那副自以为是的拽样要顺眼许多。 「也是啊,娃娃亲也就是顺嘴一说,主要还是感情好。」汪依依压根没当真,「难怪你住周羡青家。」她说着说着好奇心更甚,「改天一起出来玩啊!」 「别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沈哥,来开黑啊!」王伟哲说。 话题就这么不着痕迹的pass了过去,周羡青的窘境得到了拆解,他松了口气,斜觑着沈贺白,疑声道:「你会打王者?」 「打过,不过次数不多。」沈贺白说:「段位跟你们估计不匹配。」 「青哥瞧你这话说的,现在谁还不会打王者啊!」王伟哲嚷嚷道:「沈哥来啊,正好我们缺个人!段位不是问题,我给你借个号去,两分钟。」 姓沈的还挺识大体,没让他彻底下不来台,周羡青想,那倒也不是不能带着沈贺白一起玩儿。 那厢王伟哲效率奇高,分分钟弄了个号来,沈贺白抬头看了眼钟,现在是晚上九点五十五。 「可以来一把。」他说。 「速速上号!」王伟哲豪情万丈。 周羡青原本以为沈贺白对游戏一窍不通,却不料沈贺白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然玩的英雄都比较常见,偶尔也会问一些战术方面的问题,但都问的很到位,操作也很少有失误。他们连开了三把,每把平均十分钟结束战斗,属于是无痛上分了。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十点半。 王伟哲和崔星显然都上头了,吆五喝六的要上荣耀,那厢沈贺白却突然道:「不打了,要睡了。」 「啊?沈哥你别啊!」王伟哲道。 「就是说啊!现在elo机制奖励咱们呢!乘胜追击才是正道!」崔星精神振奋道:「再搞两把!我沖个市标!」 「睡个毛啊这才几点。」周羡青皱了皱眉道。 「不了,各位晚安。」 下铺轻震,竟是沈贺白言出必行的躺平了。 「......」 周羡青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油盐不进的人,仿佛片刻之前那同进退的战友情都是假的,拒绝人拒绝的眉毛都不眨一下,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什么老年人作息啊!」他噎了两秒吐槽。 「我也不打了,我妈喊我睡觉。」汪依依说:「你们三排吧。」 周羡青大感扫兴。 「沈哥真睡啦?」王伟哲是看过周羡青家情形的,小心翼翼道:「那青哥你是不是得保持沉默?」 「沉默个锤子。」周羡青怒了:「这我屋!」 王伟哲在那头吐了吐舌头,「也是。」 「开开开。」周羡青塞上耳机,撇嘴道:「今天我少说也送你俩上个二十星。」 「青哥万岁!」崔星喊道。 「要不怎么说咱青哥是真男人呢。」王伟哲的彩虹屁说来就来,「我最佩服的还是青哥大事儿上向来拎得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说什么呢你!」周羡青被他逗笑了。 「你还记得咱去绥城玩儿那次不!绥城人的夜生活绝了啊!咱从剧场出来,一路上光见青哥被塞小纸条了。」王伟哲说。 「喔!记得!我还说让青哥带上小天才电话手錶避避邪呢!」崔星笑道:「青哥这身高,说未成年都没人信啊!」 「咱晚上住的那旅馆,半夜还被人敲门塞小卡片,一摞一摞塞。」王伟哲说:「上面写着『浴火难耐,深夜绝顶高潮』。」 「你特么记得够清楚的。」周羡青面无表情道。 「老王当时差点儿就打电话叫人上门掌掌眼了你忘了吗?」崔星说。 「嘿嘿,这不是知道有青哥在,青哥肯定会拦我的嘛!问题不大。」王伟哲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我土包子第一次进城见这些,好奇也很正常。」 「仙人跳就喜欢跳你这种傻叉。」周羡青说:「回头扫黄给你逮进去,你在咱们学校可就出名了。」 「为了杜绝这种恶性事件的发生!也为了时时给自己敲响警钟!我后来把那些小卡片都收集起来,用皮筋捆成一捆带回来了。」王伟哲正义凛然道。 「你有毛病吧!」周羡青恶寒道:「小心被你爸妈看见。」 「后来再没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丢半道上了。」王伟哲说:「哦哟哟哟野区被入侵了,打团打团!」 那厢,沈贺白在下铺翻了几个身,缓缓睁开双眼,他瞅了一眼床顶,浅浅的呼出一口气,从枕头下面摸出眼罩和耳塞,将自己的七窍堵的还剩两窍,这才重新入眠。 凌晨一点,人均王者二十星的王伟哲和崔星都心满意足的去睡了,周羡青还毫无困意,他下床关了大灯,又爬回去,塞上耳机,打开了一个自己关注的电台。 电台里正在循环播放民谣,创作者叫「shadow」。 这是周羡青最近几年很喜欢的一支乐队,夜深人静时万籁俱寂,戴上耳机就可以心无杂念的听他们的电台曲子,乐手擅长用最简单的吉他旋律谱写无数绚烂的意像,带着不甘蛰伏的灵魂飞向另一个精神世界。 周羡青听着歌,看着天花板上若隐若现的光斑渐渐模糊,趋于黑暗。 - 沈贺白睁开眼,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五点五十。 大概是换了环境的缘故,他比往常还早醒了十分钟。窗外鸟鸣声阵阵,看来今天是个晴天。 第18页 周羡青给他的这张桌子虽然是书桌,但抽屉多空间大,稍加利用可以放很多东西。沈贺白起床,走到跟前拉开抽屉,拿出t恤和短裤换上。 而后他余光一扫,触及了某样东西,眼尾掠过些许高深莫测的情绪,转瞬即逝。 上铺的周羡青呼吸绵长,杳无动静,显然还在深睡眠里,沈贺白合上抽屉,拿上手机,不声不响的出门。 云锦天池附近的绿化做得很好,长长的林荫道平坦宽敞,干净整肃,清晨的空气凉爽微湿,呼吸吐纳间都是植物的芬芳,这个点人烟稀少,沈贺白出了小区门,开始他的变速跑。 晨练是他这几年来养成的雷打不动的习惯,如果下雨他会改去室内爬楼梯或是跳绳。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不错,沈贺白忍不住多跑了几圈,回来时他在路边买了四块五的包子和豆浆吃,回到周宅时已经过了七点半。 墙上挂着的钥匙不在,看来姜琳人已经走了,沈贺白换下鞋子,心里盘算着他跑完步需要冲个澡,就是这个点不知道周羡青那个夜猫子醒没醒。 醒又如何不醒又如何,沈贺白的眉轻轻蹙起来,他的听力较一般人灵敏,一点儿声音都能将他吵醒,故而睡眠浅,到哪儿都随身携带耳塞。 可即便是如此,昨晚他还是被周羡青开黑的动静吵的一直到快一点才睡着。 周羡青可以大半夜吵人,他为什么不可以大清早吵人? 沈贺白郁郁上楼,听到楼上传来点儿动静。 有个圆咕隆咚的身影正在「砰砰」的敲他们的房间门。 是周偲偲。 「哥哥!!!送我去跳舞!!!」周偲偲叫的声嘶力竭,「别睡了哥哥!!」 「别吵,让我再睡会儿......」隔着一道房门,周羡青的声音含含糊糊,「跳个舞有什么的,晚点也能跳......」 「我要迟到了!!!偲偲不想迟到!!!」周偲偲嗷嗷叫唤:「你快起来!!!」 大抵是姜琳教育过兄妹两个长大了男女有别,所以周偲偲即便急的火烧屁股也只敢在外面撞门,场面多少有些悽惨。 沈贺白走上前去替他拧开了门把手。 「贺白哥哥!!」周偲偲抬头看见他,瞬间变出两颗煎蛋眼,「贺白哥哥你帮我叫周羡青起来!!呜呜呜呜我要迟到了呜呜呜呜呜!!」 好傢伙,给孩子气的连「哥」都不叫了。 沈贺白抬眸瞅了眼床上睡得跟死人一样的周羡青,这傢伙非但不睁眼,还拿被子把脑袋蒙上了,一派死猪不怕开水烫。 「贺白哥哥呜呜呜呜!」周偲偲嚎的更厉害了。 「我来叫他。」沈贺白拧了拧眉,走到床边。 他个子高,站着平视周羡青绰绰有余。 「起床。」他说:「你答应姜阿姨要送偲偲去上芭蕾舞课。」 「半个小时,再睡半个小时。」周羡青翻了个身,哼哼唧唧,「那课半个小时没得结束......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几点才睡......」 「做人贵在诚信。」沈贺白说。 「你找别人说教去别找我。」周羡青说:「困死我了......」 周偲偲跟进来,站在沈贺白的脚边上,可怜巴巴的盯着,像条小狗。 「还有十五分钟就八点了。」她哭唧唧道:「偲偲要变成迟到大王了呜呜呜!偲偲不上课了呜呜呜!」 沈贺白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锐利的目光穿透狭长的镜片,沈贺白猛地转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抽出了一样东西,折返回到床边。 他一把拉开周羡青的被子,用那张卡片轻轻抽了两下少年细嫩的脸颊,「喂,看看这是什么?」 「别闹——」周羡青主打一个死不睁眼,徒手去抢夺被角。 「如果你不起床,我现在就拿着这个去找姜阿姨,告诉她你□□难耐——」沈贺白一字一句道:「想要深夜绝顶高潮。」 「......」 两秒后,周羡青「蹭」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第9章 ...... 「为了杜绝这种恶性事件的发生!也为了时时给自己敲响警钟!我把那些小卡片都收集起来,用皮筋捆成一捆带回来了。」 「......后来再没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丢半道上了。」 ...... 王伟哲那熊货铿锵有力的话语犹在耳畔回荡,让周羡青睡眠不足的脑瓜仁胀痛不已。 当时在绥城,他们三个定了一间房,昼伏夜出浪到没谱,箱子大开行李散一地是常态,临走的时候赶车生死时速,崔星甚至落了一条平角裤在酒店的卫生间里, 就是如此混乱的状况,王伟哲的「地雷」被错塞进他的行李箱裹在一堆明信片里,被屯进他经久不用的书桌抽屉再被沈贺白发现,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这玩意儿有朝一日会变成沈贺白用来威胁自己的把柄! 姜琳对他的要求不算严格,毕竟他们家的经济背景放在那儿,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之他人的确是胜在起跑线上,但姜琳对他有一个唯一的要求——要当个正直的人。 所以于他而言,迟到不可怕,挂科不可怕,被姜琳误解为私生活不检点!才!可!怕! 姜琳可能会先删除他的指纹锁记录,然后再把他赶出家门!并命令小区保安在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内驱逐他! 第19页 光用想的周羡青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眼皮睁开,转动那沉重又酸胀的眼珠去瞪沈贺白。 沈贺白那张俊美的脸终于不再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琥珀色的眼中如同结了冰,冷酷,肃杀,紧蹙的长眉泄露了这一天一夜下来积攒的郁结不发。 不装了这是! 「三。」沈贺白举手推了一下镜框,细长的指尖掠过眉心,吐字清晰,「二——」 你特么还敢倒数!你在我房间里耀武扬威你特么还敢倒数——!! 沈贺白:「一。」 「哐咚」一声,周羡青一个猛子翻下床,连扶梯都没高兴踩,化作一阵风吹进卫生间。 「哇!」 也不知道周偲偲是在感慨他的身姿矫健还是在惊艷他投降的高效率,总之是忘了哀嚎,拍手道:「贺白哥哥!你好厉害呀!」 沈贺白低眸导航,周偲偲上芭蕾舞课的地点在市中心的淡马艺术中心,距离云锦天池打车五分钟,他稍加盘算,似乎有机会踩点进。 「我叫个车。」他在周偲偲头顶轻拍了一下,「你下楼等我。」 「那偲偲去拿包!」周偲偲一跺脚沖他行了个少先队礼,屁颠颠下楼。 市区叫车很快,周羡青刷牙洗脸的功夫,沈贺白就已经叫到了车。 「烦死了没见过你这么爱管闲事的......」 周羡青从卫生间里出来,眼睫和发梢都还滴着水,他睡觉睡的扣子散了一两颗,睡衣领口松散,不甚对称的露出一点儿肩和锁骨,线条秀美,色泽洁白,如同上好的玉。 沈贺白盯着他看,眸色渐深。 「看什么看?被本少爷这么能打的素颜帅到啦?」周羡青哼了一声,迈腿就往衣帽间走,「今天穿什么好捏——」 「啪」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羡青猛地一怔。 他刚洗漱完,被水浸过的腕部肌肤冰凉细腻,对方炙热的手心如同烙铁般压上来,轻而易举的环了一圈,锁住。 周羡青被烫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干嘛!」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令他睡意全无,错愕的回眸。 「来不及了。」沈贺白言简意赅。 「?」 周羡青还没回过神,人就被大力拽出了卧室,那厢周偲偲已经背着她的库洛米包包站在院子里,指着停在门外的网约车欢欣雀跃。 「车子来啦车子来啦!」她看见屋里出来俩人,上肢紧密的连在一块儿,当即眼珠一转,非常识相的拉开车前门爬上副驾驶的位置,乖乖的系好安全带。 沈贺白大步流星而至,拉开车后门,不由分说将周羡青推里边儿,然后自己坐进去。 「7720。」他报了个手机尾号,关上车门。 车子发动。 周偲偲哼起了「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车厢内顿时流动起快活的气息。 周羡青跌在车座一隅,懵了又懵,大约过了十几秒,他垂眼,入目是自己皱巴巴的睡裤,还有一双反着穿的拖鞋。 没错,他洗了个脸刷了个牙,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捯饬,就被人以一种如同绑架的粗鲁方式给弄出了门! 「沈贺白你特么——!」周少爷原地炸裂。 他顶着一头支棱的乱七八糟的呆毛,气急败坏的沖沈贺白吼道:「我衣服都没换呢!」 「我说了,来不及了。」沈贺白看着窗外,三十七度的体温说出的话字字冰冷:「再说又没人看你,换不换有什么所谓。」 「什么叫没人看我!」偶像包袱千吨重的周羡青无法忍受这样的轻视,「我这种形象!看我的人多了!我形象都毁了!!」 「你的形象?」沈贺白斜眼,目光上下一扫,给出一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字眼:「呵。」 周羡青:「......」 「不是,姓沈的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他怒极反笑,狠狠磨着后槽牙,「这是我妹,你那么操心干嘛!」 「你也知道她是你妹。」沈贺白面无表情的反驳:「如果你足够操心,我就不用操心了。」 周羡青:「......」 司机在前头听他们斗嘴,「嗤嗤」笑出声来。 「叔叔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周偲偲的表情很沉痛:「我哥哥他不学好,我做妹妹的很难过。」 周羡青:「???」 她的惭愧真实到爆表,小大人似的,给司机逗乐了。 「这两个都是你哥哥吗?」司机问。 「没错。」周偲偲点头:「爱整洁的那个是我大哥!不爱整洁的那个是我二哥!」 周羡青:「?」 周羡青:「周偲偲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怎么就成老二了?」 周偲偲一梗脖子:「你比贺白哥哥小那么多天,不是老二是什么!」 周羡青:「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是你唯一的哥!亲哥!」 周偲偲想了想:「那我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周羡青:「......」 沈贺白捏紧了鼻樑骨。 司机笑的更厉害了。 「我信你们是一家三口。」他感慨道:「哎呀这兄妹家庭是真不错啊!我要是有机会高低也给我女儿弄个哥哥来。」 周羡青张了张嘴还想申辩,目的地却到了,淡马艺术中心确实离得近,车门一开,沈贺白和周偲偲闪电般下车,长驱直入,头也不回,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周羡青麻了,拖着疲惫的身躯下车。 第20页 淡马艺术中心的设计装修极具特色,处处都是光可鑑人的玻璃和大理石, 给人以一种进入了水晶宫般的既视感,这也就导致周羡青的眼睛随便一看都能看见自己高清的颓废不羁的睡衣造型。 随后,他发现自己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正确,路过的路人确实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不拘男女老少,眉间眼梢都带着笑。 毁了毁了,全毁了。 周少爷怨气冲天的捂着额头。 要么最近一个月都不要来逛这个商区了吧...... 而且起这么早真的很困啊...... 他一边打呵欠一边走,走着走着,routine舞蹈工作室的招牌映入眼帘。 周羡青抬眸,入目是一片连着的舞蹈房,对外拉着半透明的帘子,里面影影绰绰,等候厅里坐着许多家长,看样子都是送孩子来上早课的。 周羡青走进去,发现沈贺白正站在更衣室门口,手里拎着周偲偲的库洛米包包。 「干嘛呢你?」他有些好奇,凑过去道。 「等偲偲换衣服。」沈贺白看了他一眼答道:「男的进不去。」 「还要换衣服?」周羡青「咦」了一声,好奇心更甚。 沈贺白薄薄的嘴唇翕动,喉结微滚,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无语,显然他问了个超级傻呗的问题。 这时周偲偲从里面出来。 舞蹈练功服是工作室按照尺寸提前定制的,粉紫色的上衣配上雪白的天鹅绒大袜,腰间一圈薄纱制成的裙摆,层层叠叠若花瓣,将这小鬼衬的珠圆玉润,可爱值翻倍。 「这衣服好难穿!妈妈不在,都是偲偲自己穿的!」周偲偲挺起胸,捲毛乱颤,活像个耀武扬威的小企鹅:「好看吗好看吗!我是天鹅公主!」 周羡青有被这爆炸来袭的萌shock到,瞳孔微微放大,沈贺白也眨了眨眼,简短的「嗯」了一声,低头去替周偲偲整理肩膀上的褶。周羡青眯了下眼,忽然生出一股恶意。 「还行吧。」他双手叉腰,不着痕迹的靠近过去,闪电般出手,在小鬼腰间膨出来的肉肉上戳了一下。 周偲偲「吱哇」一声就蹦了起来,给沈贺白吓一跳,随后那小鬼就气急败坏的捂着痒痒肉,一边瞪周羡青一边飞一样的逃向舞蹈房,「周羡青你走!你现在就回家!我不要你来!!」 「想得美!」周羡青笑的前仰后合:「请神容易送神难!」 沈贺白在旁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举手揉了揉眉心,转身往家长等候区的后排坐下。 周羡青的乐子找完了,回眸。 沈贺白坐在摺叠椅上,长腿交叠,他竟然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本可携式的单词本,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周羡青被他的争分夺秒震撼到了。 闹了一通他现在也不太困了,叉着腰走过去,往沈贺白身边一坐。 「你可以坐远一点。」沈贺白头也不抬道。 「干嘛?」周羡青抄起胳膊,趾高气昂,「少爷我乐意坐哪儿就坐哪儿。」 「我晨跑完没洗澡。」沈贺白将单词本翻了一页,淡声提醒:「你穿的还是睡衣。」 你特么现在知道我穿的是睡衣了? 周羡青翻了个白眼儿,却意外的不太生气,也不太讨厌。 他顿了两秒,忽而兴起,倾身朝着沈贺白凑过去。 他的突然靠近让沈贺白愣了一下,猛地侧首,嵴背后靠,专注的视线终于脱离了单词本。 座椅内的空间到底有限,周羡青入侵成功,在沈贺白脖子附近的地带嚣张的嗅了两下。 「还好嘛,也没什么味道。」他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的点评道。 第10章 沈贺白的瞳孔骤然一缩,耳根浮上一抹淡淡的红。 在那刀枪不入宠辱不惊的伪装被击穿的瞬间,周羡青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乐坏了。 坐直身体,他得意洋洋的觑着沈贺白,欣赏着对方全身僵硬,腰杆背伸,不知所措,抠着单词本的指尖微微发青。 过了许久,沈贺白放下交叠的双腿,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幼稚!」 周羡青毫不示弱,「你装老成!」 沈贺白一推椅子直接换位置了,从最后一排坐到了第一排。 这一回合周少爷自觉完胜,他瘫在椅子上,心情颇佳的透过玻璃看周偲偲学跳舞,这节课显然还是入门课,老师介绍完芭蕾就开始教一些简单的热身动作,一群小女孩儿乌泱泱的排成一队,踮脚压腿抬手,周偲偲那小企鹅浓眉大眼,在里面还怪显眼的,只可惜...... 周羡青伸了伸脖子,眼睁睁看着周偲偲左脚踩右脚,在热身环节表演了一个教科书式的平地摔。 他这老妹怎么好像没咋继承他们老周家优良的运动基因啊...... 仿佛是为了佐证他的这一猜想,紧接着,小鬼又公开展示了包括不仅限于同手同脚,自己打自己一巴掌,慢半拍,从舞蹈鞋里滑出去等等等等精彩动作,周羡青简直怀疑她那四肢是新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完全驯服就拿出来用了,偏生这小鬼还倔强的很,捡了鞋子又钻回人堆,继续笑容满面的当她的小天鹅。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周羡青面容扭曲了老半天,感觉陪周偲偲来上课快乐是对方的糟心是自己的,他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又犯,感觉再看下去要折寿,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第21页 挪开目光,周羡青双手枕在脑后,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eternal」发了条消息。 「打车费多少钱?」 他发完消息翘首看前方,那厢沈贺白看书的动作顿了顿,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把手机按灭了塞回去了。 周羡青:「???」 这是几个意思? 不打算理他? 有这么生气吗?气到钱都不要了?这好像不太符合你的人设吧? 周少爷顿觉不爽。 他一撑椅子扶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贺白身畔。 「打车费多少我转你。」他直言不讳。 沈贺白头也不抬,冷冷道:「不用。」 不用? 周羡青翻了翻眼睛,单手叉腰:「这是我妹,送她来上课是我的活儿,没道理让你出钱。」 「我说不用。」沈贺白不耐道。 仿佛是到了连跟自己多说一个字都无法忍受的地步,周羡青心底的那团暗火烧的更厉害了,他冷笑一声,掏出手机点开支付宝。 沈贺白的微信绑定了手机号,他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将那手机号复制了,输进支付宝的转帐帐户。 姓沈的这么无趣,应该会一个手机号关联所有帐户吧? 他按了一下确定,沈贺白的名字直接就跳了出来,好傢伙,这傢伙简直比自己设想的无趣还要再无趣一点,支付宝暱称都不带编一个的。 周羡青又好气又好笑,他瞄了眼沈贺白,那张脸俊美却疏离,浅褐色的瞳眸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清高是吧,本少爷非要用钞能力给你从天上宫阙里砸下来! 「你不告诉我多少钱是吧?」他皮笑肉不笑的说:「行。」 下一秒,沈贺白的手机发出了「滴」一声。 「支付宝到帐,一百,元。」 沈贺白:「?!」 他猛地抬头,错愕的看向周羡青。 「你做什么!」 「还钱啊!」周羡青挑眉:「一百块,肯定够了吧!」见沈贺白还要说话,周羡青立马抢白,懒洋洋道:「友情提示,支付宝转帐不需要收款方同意,你要是给我转回来,我就再给你转过去,反正我不嫌麻烦。」 「你——!」沈贺白被气的眼尾泛红,连镜片也遮不住,他将单词本一合,重重的拍在膝盖上,咬牙道:「简直无聊!」 周少爷再胜一局,眉间眼梢都是快活,他笑嘻嘻的转身走了,坐回自己的原位,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制裁沈贺白的关窍所在—— 自尊心。 从方蔓和沈贺白这对母子的吃穿用度来看,沈家的经济条件应该很一般,所以沈贺白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于金钱的问题相当敏感。 穷,但清高,自尊心比天大,所以沈贺白才会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这种衣食无忧动不动就摆烂的公子哥,经常用一种审视动物的眼神审视他。 不过很巧啊!他也瞧不起小镇做题家!谁怕谁啊! 以后只要姓沈的敢从精神层面攻击他!他就从物质层面攻击回去!来啊互相伤害啊! 想着想着,上腹部的一阵烧灼感蔓延开来,周羡青的嘴角抽了一下,伸手捂住了胃。 好饿啊...... 他是个热爱运动的人,身上遍布薄肌,日常代谢够够的,摄入量也高,每天少吃一口都不行。平时他虽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架不住早晨这段时间他都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基本上感受不到飢饿。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沈贺白好死不死的把他弄起床了!他非但早起了床!还被迫奔波了一早上! 能不饿吗...... 是应该出去觅食了......周羡青稀里糊涂的想,但是这地方......他也不认识啊......觅食之前还得先找路......好睏,困死人了,找路什么的麻烦的要死......他不想动......只想找张床躺下......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飢饿加睏倦,双重debuff加身,周少爷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微顿了下去,他在椅子里缩成一团,一手捂着肚子,后仰着脑袋慢慢闭上眼。 「啪」 一个东西砸进他的怀里。 周羡青猛地一个机灵。 他低头,定睛一瞧,发现怀里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塑封鸡蛋汉堡,里面夹着一片半融化状态的金黄芝士,几片质感松脆的生菜和番茄,还有一块圆润厚实的牛肉饼。 周少爷还没回过神,又一样东西飞了过来,那东西可不比鸡蛋汉堡,稜角分明还有硬度,周羡青连忙伸手去接,是一盒250ml的鲜牛奶。 肉,蛋,蔬菜,奶,碳水,这营养搭配的很全面啊! 周羡青还没发话,五脏庙里的馋虫先叫嚣了起来,热烈回应。他「咕咚」咽了口唾沫,抬眸,发现沈贺白站在不远处,用一双古井无波的眼注视着他。 「你给我买的?」周羡青疑惑了。 「用你的钱。」沈贺白淡淡道。 他似乎就是为了交代这件事,说完后便转身,一刻也不打算多滞留,周羡青愣了愣,垂目看向怀里的盒装牛奶。 沈贺白但凡小心眼一些都可以不用等他醒了再扔这盒牛奶,砸他个满身流白多解气呢! 况且......他怎么注意到自己...... 周少爷撇了撇嘴,心底涌起一浪暖意,他将鸡蛋汉堡拆封了,用力咬进嘴里,举目望向前排那挺拔如松的背影。 第22页 哎真香。 沈贺白抓紧时间又背了一页单词。 身边忽然一暗,周羡青从后排挪到了前排,大喇喇的往他身畔一坐。 「唉。」周羡青说:「你该不会打算用那一张小卡片威胁我一辈子吧!」 沈贺白没说话。 周羡青意在逗他说话,伸手将他的单词本一捂,沈贺白的呼吸终于出现了一阵起伏。 似是生生咽下了一口怒气,沈贺白目不斜视,从口袋里抽出那张小卡片,当着周羡青的面撕碎,又捏成紧实的一团,丢到他的膝盖上。 「我不会跟你呆一辈子的。」他冷冷道。 周羡青扑闪了一下眼睛,睫毛轻颤。 「你确定?」他不以为然道:「我看不一定。」 手机振动,是保姆小刘来电。 「羡青啊!还在陪小偲偲上课吗?」小刘婶婶热情道:「太太不在家,嘱咐我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我中午煮给你们吃。」 周家这俩小孩儿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没什么少爷小姐的架子,小刘只把他们当自家孩子疼。 周羡青懒懒道:「我随便啊,周偲偲那小鬼你知道的,只要是甜口的酱蘸拖鞋她都吃。」 「喔,那小沈呢?」小刘乐道。 沈贺白? 周羡青的眼睛一转。 「等我一下。」 他捂了手机,旋首对沈贺白道:「唉,你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小刘婶婶在备菜。」 「没有。」沈贺白硬邦邦道。 「真假的?」周羡青挑眉说:「我诚心邀请你你别跟我假客气!」 「我说没有。」 沈贺白的脖子憋红。 有被对方的眼神剜了一刀,周羡青寻思着自己肯定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贺白这人怎么一会儿大度一会儿磕巴的,难琢磨的很。 他又瞄了眼沈贺白,举起手机道:「小刘婶婶,我凭空想不出来,你给我点选项呗......哦,有宫保鸡丁,菠萝古老肉,蛋黄鸡翅——」 他拖腔拉调起来,每说完一个菜名就用余光去瞄沈贺白的脸。 没反应。 「番茄滑蛋牛肉,炸小黄鱼,椒麻鸡——」 还没反应? 「滷鸭头,炸肋排,榴槤芝士烙饼,松鼠桂鱼——」 沈贺白突起的喉结倏忽间颤动了一下。 与之过分冷静古板的神色不同,这反应相当生动,被周羡青灵敏的捕捉到。 就是它了! 周羡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猛一拍大腿:「小刘婶婶,沈贺白喜欢吃鱼!」 第11章 「砰」 沈贺白匆忙合上单词本,急声反驳:「我才没有——」 「没有什么?」周羡青最不喜欢他那副压抑天性的老古板样子,咄咄逼人:「没有好恶?不可能,人不可能没有好恶,还是说你不喜欢吃鱼?」 沈贺白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至于为什么没底气——底气来源于真相,真相就是......他确实喜欢吃鱼。 只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周羡青这么没有边界感的人?!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e人!! 偏偏又洞若观火。 颤抖从沈贺白的睫毛蔓延至指尖,他难以忍受这种被洞悉的感觉,仿佛是将最致命的咽喉暴露给敌人,送至对方的利爪或是锐齿之下! 他低眸,努力的酝酿一些话语,一些能让自己维持骄傲又能让周羡青知难而退,保持疏远的措辞。 待他复而抬眸,周羡青人的面向转了一百八十度,上半身微微前倾,柔韧的脖颈线条也随之抻开。 这是个专注的姿势。 只是突如其来的,在专注些什么呢? 沈贺白轻挑眉峰,顺着周羡青的目光看过去。 距离他们大约间隔了三四个空位的地方坐着一对男女,男的穿着一双人字拖,正低着头用手机打斗地主,女的穿着一条饱和度很高的红配绿的褶裙,怀里抱着保温瓶和饭盒,时不时侧身跟男人嘀咕说笑两句,看样子是一对送孩子来上兴趣班的夫妇。 教室里的课还在进行着,现在进行到压腿的阶段,一个小女孩儿突然奔出来扑到女人的膝头,可怜道:「妈妈好难!我学不会!我们回家好不好!」 「十分钟,出来三趟了。」沈贺白听见周羡青轻声道。 「这怎么行呢!」女人推了小女孩一下,板起脸来道:「妈妈花了多少钱给你报课!你不上,妈妈的钱不就扔水里去了吗!」 「可是我本来想学吹笛子......」小女孩被迫站直,小声嗫嚅。 「笛子有什么好吹的!」一直在旁边斗地主的男人哼笑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手机屏幕片刻:「土了吧唧的,古代只有卖艺的才吹笛子呢,芭蕾可不一样,芭蕾是人家外国人传进来的,是贵族舞蹈,你学了过年的时候在亲戚面前一表演,嘿,爸爸妈妈脸上多有光啊!」 「可是......可是......」小女孩看起来快哭了,「压腿好疼,我学不会跳不好......」 「你就随便学学,够糊弄外行人就行了呗,又不指望你以后真的去当舞蹈家!」男的懒洋洋说:「你后面那个胖丫头笨手笨脚的,跳那么烂,像个鸭子,人家还跳的很乐呵呢,你看看她心里就平衡了,怕啥!」 第23页 他的嗓音不算小,每个字都清晰的传递来开。 沈贺白蹙了蹙眉,回眸,看见周偲偲的前方空了一个空位。 身边椅子被强制推离原位的动静略显刺耳,周羡青大幅度起身,长腿一迈人行至那一家三口跟前,在那斗地主男士的面前投下大片的阴影。 那位男士愣了一下,感受到了压迫,略僵硬的抬起头。 「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周羡青一字一句道。 他的脸生的秾丽俊美,一双桃花眼看谁都似是含了情意,如沐春风,富贵荣华,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但眼下他卸去了笑意,一分分冷冽的英气露出来,若撕开花瓣的玫瑰荆棘。 那女人正准备给小女孩倒水喝,被他吓了一跳,保温杯盖里滚烫的水翻溅出来,滴到男人的腿上,男人大叫了一声,终于有了点反应,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恶狠狠起身道:「干嘛?找茬?」 他竖了根粗短的手指戳戳咧咧,被周羡青一把握住,于掌心里挤成一团,随即半条胳膊都不太好动弹了,男人「哎哟」了一声,凶狠的眼神变得退却。 周羡青的面部肌肉依旧松弛。 他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肩臂骨骼的固定点没半点赘余,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美,像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给出的力道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霸道的很。 「一个听不懂人话,一个都不知道先把开水放凉,怎么?当父母之前不用考资格证啊!」他朗声说。 「你——!」女人被他怼的手抖,那滚烫的水又溅到了自己手腕上,她尖叫一声不得不将保温杯先放下,随后将那小女孩扯过,厉声道:「你懂不懂礼貌!我们认识你吗!」 「原来不认识啊?」周羡青冷笑一声:「我看你们对别人家妹妹指手画脚,还以为你们跟我有仇呢!」 女人顿时语塞,旁边那男人的嘴角因着疼痛微微抽动着,面容扭曲。 「偷听人说话......」他咬牙切齿道:「小鬼你也没什么教养!」 「明明是你们——」沈贺白翕动唇角意欲辩驳,但话未递出就被周羡青懒懒的抢白:「我就听了怎么地吧?你们那嗓音叭叭的在公共场合挡都挡不住,让!我!不!高!兴!」 沈贺白愣了一下。 居然完全不自省?! 主打一个发疯内耗别人? 「道歉,不然谁都别想走。」周羡青轻抬下颌,冷冽道。 「道你妈的歉!」男人当着妻儿的面被贬了面子,气急败坏的吼道:「你特么有病是吧!你妹跳的烂是事实!烂还不准人说了!哎哟——」 他的反击还没形成就被周羡青拆了招,整条手臂都被折到后背处抵着,周羡青面色森寒,唯有眼底是一片淡淡的艷丽的红。 「犯贱还能上瘾是吧?」他厉声道。 彻底生气了啊? 这妹控。 沈贺白眨了眨眼。 他们争执动静颇大,引来了周围人的瞩目,周羡青作为发难方本该看起来更强势,但架不住他眉清目秀生的好看,且那男人不干不净的嗓门震耳欲聋,叫人无法不在意。 「脾气这么暴躁怎么当父母啊?」 「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该嘴小孩,什么素质!」 「垃圾才会通过贬低别人来提高自己吧?」 「这丫头也是倒霉......摊上这么对虚荣的父母。」 场面僵持不下,尤其是那男人,脸色赤红,却依旧没有要服软的意思。沈贺白以拳抵颌,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这位兄弟很疼他妹妹。」他淡声道:「二位多担待。」 「???」 语气这么抱歉你倒是上来拉架啊! 「毕竟他还没成年,都不一定要承担刑事责任。」沈贺白补了一句,嘆息着把单词书又翻开了。 「......」 原本只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在他一句话的加持之下,莫名的诡异了起来。 那男的略显凶狠狰狞的脸出现了些许松动,他看周羡青的眼神竟然裹挟了一丝恐惧。 他的声线低醇,凌驾于诸般嘈杂之上,无争轻灵,有醒人之感,那女人率先回过神来,用手肘用力顶了一下那男人,小声呵斥:「对啊你跟小孩子你置什么气啊!」 男人:「啥玩意儿???」 「人家小姑娘跳个舞你说两句好听的又不会少块肉!」 男人:「......」 「爸爸其实......」旁边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欲言又止。 舞蹈房的门忽然开启,竟然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一群小女孩蜂拥而出。 周羡青倏忽间松了手,改单手叉腰,一派无事发生的样子,只见周偲偲屁颠屁颠的跑出来。 「嫣嫣!」她东张西望,一眼看到那小女孩:「嫣嫣!你的小红花在我这里!不要不开心啦!」 男人愣了一下,退开半步,任周偲偲跟自己的女儿跑到一起,手拉着手。 「卓老师说你跳得好要给你小红花!让你不要不开心!」 小女孩的眼睛微微发亮,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有不开心。」她小声否认:「你有吗?」 「我没有!但是卓老师说我努力!表扬了我!」周偲偲摇头晃脑。 「咳。」周羡青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小鬼。」 「唉?」周偲偲抬头看他,「干嘛哥哥,你感冒啦!」 第24页 「叫人。」周羡青努了努嘴说:「要有礼貌。」 「哦!」周偲偲说笑就笑,像一朵灿烂的太阳花,「叔叔好,阿姨好!我叫周偲偲!是嫣嫣的好朋友!」 「好......」那女人的脸有些红,声音发颤,随即像是忍不住般,弯腰去触摸周偲偲的小捲毛,「你好你好,我是王嫣的妈妈,你这个头发是怎么卷的啊,手感这么好。」 「我是自然卷!」周偲偲笑眯眯说:「我喜欢嫣嫣的麻花辫!」 「我也喜欢偲偲。」小女孩害羞道。 两个小姑娘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女人显然被萌坏了,用保温杯捣了一下丈夫,男人懵了半天,尴尬的抹了把脸。 「你好我是王嫣的爸爸。」他红着老脸说:「那个,你跳舞跳的很有热情,蛮可爱的。」 「因为偲偲喜欢跳舞!」周偲偲一挺胸说:「就像嫣嫣喜欢吹笛子一样!」 「......」 王嫣没吭声,只瞟了一眼父母。 周羡青挑眉。 这时,从舞蹈教室里走出来一个人,笑眯眯道:「是周偲偲和王嫣的家长是吗?」 「卓老师!」周偲偲一伸脖子道。 周羡青闻声回头。 来人是个纤细苗条的年轻女老师,穿着练功服,身姿挺拔,旁边还跟着一个个子略矮一些的男老师。 「不好意思,刚刚听到你们的谈话了。」卓丽君笑道:「不知道几位对我们的兴趣课程满不满意呢?」 「卓老师人最好了!偲偲超喜欢卓老师!」周偲偲叫道。 「满意满意。」王嫣的父母也连声道。 「是这个样子的。」卓丽君看了眼周羡青,莞尔,「淡马艺术中心的教育理念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第一堂课试下来如果孩子不喜欢,我们可以全款退费。」 「啊?可以吗!」女人一愣:「全款?不扣手续费?」 「孩子不喜欢,我们做老师的也要吸取经验教训。」卓丽君温和的笑道:「我刚刚听嫣嫣说她喜欢吹笛子,正好我们这里有以前国家队的宋文锦宋老师在办竹笛课程——」 「吹笛子啊......」男人翻了下眼睛,欲言又止。 「笛子怎么了?」周羡青哼道:「吹笛子不要太帅!」 「你会吹笛子?」男人瞥他一眼。 周羡青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他垂目,发现宋文锦身上正好带了一把竹笛。 「宋老师,方便么?」他伸手。 「可以的。」宋文锦很随和。 「什么笛?」 「e调笛,校过音准了。」 周羡青莞尔一笑,以笛抵唇。 一串长音流出,清澈如泉。 沈贺白微微一怔。 周羡青在他这里一直是个纨绔的形象,空有其表,败絮其中。 但在这一刻,于破霄空灵的乐声之后,少年双目静阖,竟携了出尘之息,仿佛他穿的是长衫雪帛,要驾玉轮华辇乘风而去。 事实上,不仅是他,围观者皆惊艷失语,以至于周羡青放下笛,众人都忘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响起鼓掌来。 「宋老师,对不住。」周羡青双手还笛,微微一笑,「班门弄斧啦!」 「不存在不存在。」宋文锦欣喜道:「周先生,你基本功不错啊,敢问练了几年?」 「我们宋老师可不轻易夸人哦。」卓丽君笑道。 「谬赞。」周羡青说:「小时候练过半年。」 「半年?!」宋文锦诧异的比了个大拇指,「天赋型选手啊。」 那厢,王太太呆了两秒,又开始掐她老公。 「你不是说笛子只有卖艺的才吹吗!你又忽悠我!这笛子不是挺高雅的吗!多好看啊!」说完,她也不顾老公的死活,热情的上去握宋文锦的手,「宋老师,您看我们现在报笛子课还行不行?」 「行啊,随时都行,我们是为孩子服务的嘛。」卓丽君笑着沖宋文锦挤了挤眼睛,「我这边没事了,正好你下午有排课,就交给你了文锦。」 「嫣嫣,回头再见啦!」周偲偲抓着王嫣的手,恋恋不捨,「下次记得吹笛子给我听哦!」 王嫣脸上全是笑,雀跃道:「好,好的呀!一言为定!」 目送王嫣一家离去,沈贺白举手推了一下镜框,眸光一转,落到了卓丽君脸上。 「我只听说过试讲课免费,培训中心应该没有正式开课了还能退钱的例子吧?」他淡淡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卓丽君笑盈盈道:「钱只是从一个部门流动到另外一个部门,我也不算有损失。」 「化干戈为玉帛,既给淡马争了面子,还给宋老师增加了业绩。」周羡青歪了歪头打趣儿,「卓老师的情商真优秀啊。」 「是弟弟你配合打的好。」卓丽君往前走了一步,背着手,仰起头微笑,「听偲偲说你叫周羡青?」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帅?」卓丽君笑盈盈说:「穿睡衣也帅。」 「不瞒你说,经常听到。」周羡青挑眉。 他坦然承认的样子不讨厌,反而有些少年气,卓丽君笑的更厉害了,她摸了摸周偲偲的小脑袋,「偲偲也很可爱,我喜欢得不得了,以后可以在舞蹈上深造一下,不如我们留个联繫方式?」 「行啊。」周羡青说。 第25页 他没有多想,掏出手机,忽听沈贺白在身后不阴不阳的吐出一句话: 「青仔,别忘了你的小天才电话手錶。」 第12章 「我长得有那么老么?」 这是周羡青第不知道多少次在路边光可鑑人的橱窗玻璃跟前驻足,眯着眼睛照镜子。 「你长得本来就比我老!」周偲偲杵在他脚边上,昂着头,一只手牵着沈贺白,一只手抓着第一佳的奶茶棒棒糖。 周羡青白了她一眼。 「你好意思说?」他不客气的点评:「你今天在舞蹈房里摔了多少个跟头你自己数过吗?老周家的运动神经你是一点儿也没继承啊!不像小天鹅,像小企鹅!」 「乱讲!」周偲偲张牙舞爪的挥起拳头:「我是小天鹅我就是小天鹅!」 真是幼稚到极点的对话,沈贺白在旁嘆了口气,条件反射的去隔这塑料兄妹俩,随后他发现了一个糟糕的事实,自己居然有点儿习惯,甚至在融入! 云锦天池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算远,步行大约十五分钟,早晨若非是赶时间,他们也不会打车,返回时三人就选择了沿街熘达,沈贺白也有机会认一认附近的路况。 「卓老师后来为什么又不留你电话啦哥哥?」周偲偲吃完一根棒棒糖,好奇心却没减一点。 「啊?」周羡青双手枕在后,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他其实一开始也没品出卓丽君的画外音,只当是他身为周偲偲的家长与老师之间必要的一些沟通。 直到沈贺白一语点醒梦中人。 卓丽君的反应也很诧异,显然是知道他年纪小,却没料到他的年纪这么小,毕竟身高摆在那儿,且他的行事作风也不似寻常男高中生那般幼稚莽撞,会让人产生误解也正常。 周羡青的身边不乏各色追求者,以他的家世和自身条件,只要他想,他可以三百六十天换女朋友不带重样的,但很可惜,周羡青对男女关系这档子事儿没什么执着,他不像身边的一些差不多背景的公子少爷以脚踏很多条船为傲,被缠的多了,他甚至会感觉到困扰。 所以卓丽君如果明着讲,他是一定会拒绝的。 好在卓丽君是个明白人,在发现他年方二八时迅速下头,这么说起来......沈贺白也是个明白人。 周羡青扑闪了一下眼睫,若有所思的看向旁边的男生。 沈贺白正牵着周偲偲,一语不发的跟着走,简单的白色t恤汗湿了些许,服帖的裹着他的背肌,衬出一部分结实宽阔的线条,于狭长的镜片后方,他浅褐色的瞳孔始终有神,在颇有计划的打量着街面上的一切,遇到台阶或是红灯,他还会不自主的提熘一下周偲偲。 周羡青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自己枕在脑后的双臂。 奇了,自打姓沈的来了,他这双手可解放好久了! - 十一点半左右,他们回到了云锦天池。 小区的路边停靠了一辆纯黑的大奔,车牌号888结尾,光车牌就花了好几十万选的,是周怀森的座驾。 「呀!爸爸回来啦!」周偲偲也一眼认出,开心的挣脱了沈贺白的手,一熘烟奔进院子里:「爸爸!!」 周偲偲盯着路边的车看了两秒。 「怎么了?」沈贺白道。 「没怎么。」周羡青收回目光,懒懒的走到前头,「我爸不怎么问事,你不用紧张。」 沈贺白抿了抿唇。 两人进屋换鞋,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周偲偲清脆的撒娇声。 「爸爸爸爸!偲偲今天去当小天鹅啦!你看!哥哥和贺白哥哥都给我拍了照片!」 「嗯,不错,我们偲偲真可爱。」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些清冷的距离感:「要买衣服和鞋吗?还是让妈妈去找定制给偲偲单独做?」 沈贺白换鞋后没有立刻动,举目望向周羡青。 周羡青似是觉察到了他的侷促,迅速换了拖鞋,去往客厅的一端。 「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知道吗?」他难得细緻,问的认真:「车怎么没停车库啊?」 水吧旁边有个古典式的酒柜,自后方走出一个衬衫领带的高大男人,手里正开着一瓶红酒,男人的年纪四十岁上下,眉骨突出,容貌威严英俊,气度不凡,正是周家的一家之主周怀森。 「回来一趟,待会儿还要出去,就不跟你妈说了,省得打扰她聚会。」他淡声说:「你这是什么打扮?」 「居家带娃好男人的打扮。」周羡青说。 周怀森笑了声,不予置评,拿了个杯子倒酒,下颌轻抬,「这就是你妈说的那个发小的孩子?」 沈贺白立在原地未动,停顿片刻,低声道:「叔叔好。」 「青仔,好好招待人家。」周怀森果真没太管,拿着酒拐进卧室。 「爸爸爸爸!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呀!」周偲偲化身小跟屁虫,一路小跑的跟在周怀森后面,「小刘婶婶做好吃的了呢!偲偲这学期是三好学生,你要看嘛?」 周羡青踱步过去,见周怀森弯腰将周偲偲抱起来,亲了一口脸颊,「爸爸要挣钱养家,偲偲听话,有事找妈妈和哥哥。」 「爸爸好辛苦,偲偲捨不得爸爸。」周偲偲抱住他的头贴贴:「想跟爸爸一起吃饭......还有暑假作业,要跟爸爸一起做一件事情。」 第26页 「爸爸也捨不得宝贝偲偲。」周怀森说:「但爸爸很忙,实在不行你让哥哥替爸爸。」 周偲偲撅了噘嘴,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停止了撒娇,自顾自的回房间去了。 周怀森在衣帽间里更新着装,周羡青在旁倚墙而立。 「青仔,帮爸爸选条领带。」周怀森对着镜子道。 「老花那条,跟你衬衫色调比较搭。」周羡青说。 「眼光不错。」周怀森赞许道:「跟爸爸想的一样。」 男人对着镜子系温莎结,「晚上六点的慈善晚宴有室内保龄球打,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去?车后座有现成的正装。」 「不去。」周羡青一口回绝。 「为什么?」 「我怕我去了给你那群朋友的儿子打emo了。」周羡青说。 他眉间眼梢的桀骜和轻蔑锋利却又不失华美,周怀森看他的眼神越发宠溺喜爱。 「上次爱文森周年庆,你跟我去的不是挺好的么?」他说:「留给左叔叔、秦叔叔的印象都不错,他们的儿子还问你什么时候再去,要喊你攀岩。」 「不要,爬一步等三步,装合群装的累死了。」周羡青说。 「收收胜负欲,把它当成一种社交。」周怀森说。 「运动不竞技输赢有什么意思?」周羡青说:「纯社交不如去洗脚按摩。」 「行吧,随你。」周怀森换装完毕,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我走了。」 周羡青送他出门。 「爸。」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车前面那个白水晶观音什么时候换成粉晶天鹅了?扎眼的很。」 「客户的太太是天鹅爱好者,临时换的。」周怀森背对着他说。 「这样。」周羡青若有所思。 周怀森倏地驻足,转身道:「我待会儿让财务给你打二十万,暑假没事可以出国转一圈,开拓开拓眼界。」 周羡青一愣:「啊?」 「记得查收。」周怀森话不多,拎了西装出门。 周羡青在玄关处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干嘛突然给我打钱啊?」他懵的很,喃喃自语:「这又是打算多长时间不回来了?」 没人回答,客厅里突兀的寂静下去。 沈贺白一声不吭的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刚刚围观完了一场现实亲子互动的全过程。 怎么说呢? 父亲宠爱女儿,女儿眷恋父亲,儿子以父亲为尊,父亲以儿子为荣。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体面。 却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沈贺白说不上来,也无意深究,毕竟随手一给就是二十万零花钱的家庭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拥有。 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难怪周羡青总是那么的...... 尚未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身边的沙发凹陷,沈贺白的思绪被打断,他旋首,看见周羡青分开两条腿,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的一端。 少年过分俊秀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郁郁,那神情如同叶片上的露水,凝聚至显赫便瞬息滴落,寻觅不再,仅剩下玉一般葱翠的本身。 怎么好像没那么高兴? 沈贺白眯了眯眼。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周羡青仰头看着天花板,没有看他,却拖腔拉调的说:「你肯定在想,我怎么进帐二十万还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 沈贺白收回余光,轻轻哼笑一声。 他这一声笑的画外音可就太多了,像是在说「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么觉得的」,又像是在说「看不出来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嘛」。 周羡青挑眉回望,轻抬着下颌,视线傲慢的低垂,凝在沈贺白脸上,是忖度,倒不生气。 沈贺白就任他看,也不反击了,主打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清晰的认识到他们之间的矛盾源自根本,就如同水与火,不可相融,不可妥协,索性就这么将就着过吧。 「快十二点了,不是说吃饭么?还吃不吃?」他平静道。 「吃,当然吃。」周羡青转了转睛,「不过吃饭之前,先完成一件事。」 他灵巧的起身,上楼又奔下来,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姓名,年龄,身份证号,出生地址,学习经历,报给我!」他趾高气昂道。 「?」沈贺白不解道:「你干嘛?」 「帮你办入学手续啊!这可是我妈交给我的一等一的『大事』!」周羡青狡黠一笑。 沈贺白的表情更懵了,他知道自他来时,周羡青对他的牴触就没有停止过,姜琳出于各方面的好意将办入学手续这件事交託给周羡青,但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己完成的准备,所以周羡青即便只字不提或是拖延敷衍,他都会全盘接受。 突然这么积极倒是很叫人意外。 「你怎么突然......」 周羡青没有给他机会释放出全然的质询。 他微微一笑,将一抹侵略性切进沈贺白的眼中。 「沈贺白,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在我家体,验,生,活。」 第13章 沈贺白盯着他看了两秒,缓缓坐正,也不惧,坦然开始报答案。 「姓名,沈贺白,年龄16,身份证号320xxxxx,出生于虞城岐山区。」 「小学在哪儿念的?」 「岐山市光明小学。」 「初中呢?」 第27页 「第一年在岐山区第三中学,后两年在昭城市附属中学。」沈贺白说:「高一在岐山附属高级中学。」 周羡青敲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 初高中短短四年,就辗转了四个学校? 他用余光瞄了眼沈贺白,对方的脸孔沉静,淡漠,仿佛这事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虽有疑惑,却还是咽了下去。 「奖惩情况。」 沈贺白起身回房,片刻后带了一本厚厚的文件夹下来,放在茶几上。 「都在这里,你看这写,挑重要的写就行。」 周羡青:「?」 第一次听说写个奖惩情况还需要详略得当的,周羡青狐疑的去拿文件夹,一翻开—— 市奥数竞赛一等奖。 市物理竞赛一等奖。 省化学竞赛特等奖 国际华人珠心算邀请赛一等奖 ...... 周羡青才翻了两页就猛地将文件夹合上,发出轻轻的「啪」一声。 那些金红金红的奖状跟正午的日头似的,闪瞎了他的双眼,惹得他心率上升,氧饱和度下降,瞳孔地震。 感情这一本文件夹全是奖状?! 姓沈的才上了几年学啊,怎么能拿这么多奖?! 合着一般人上学是为了脱离蛮化,沈贺白上学是为了吸天地精气飞升成仙是吧? 还详略得当......该死的,被他狠狠装到了! 周羡青的表情拧巴的不行,埋头「噼里啪啦」的开始记录沈贺白的光辉履历。 他打字速度很快,纤长白皙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发出悦耳柔软的音节,眨眼的功夫,文档里已经密密麻麻全是字了,沈贺白瞟了一眼,有些意外,周少爷明着是个懒骨头,却还真把他那些长篇累牍的奖惩情况事无巨细的全码下来了。 「看不出来,你也有认真的时候。」他若有所感, 「少爷我岂是你一眼可以看穿的。」周羡青哼了声道。 「也是。」沈贺白想了想说:「你会吹竹笛我没想到。」 「没想到吧!」周羡青得意洋洋。 「对,毕竟民乐在我看来是阳春白雪。」沈贺白说。 周羡青:「?」 姓沈的又开始拐弯抹角的骂人了,周羡青停顿了两三秒,品出味儿来,大怒:「你几个意思!」 「没几个意思。」沈贺白轻飘飘回望,「说我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你生气做什么?」 周羡青:「......」 「你这口才,不去打辩论赛屈才了。」他咬牙切齿的说。 「你说你只学了半年竹笛。」沈贺白说。 「对啊。」周羡青漫不经心的说:「后来觉得箫和埙也挺好玩儿的,就中转去学这两个,各学了三个月,还去唢吶班蹭了两节课。」 周羡青狂妄,是因为他有自大的资本,故而他应该不会撒谎吹嘘,沈贺白略有讶异。 「那你还挺有艺术细胞的。」 「那可不。」周羡青弯唇笑起来,露出的牙齿雪白,「我跟你说,我会的乐器多着呢!」 「你还会什么?」沈贺白道。 「钢琴,最基本的吧。」周羡青侃侃而谈说:「弹拨乐我也会,其实乐器这个东西啊是融会贯通的,好比你学会了琵琶,学古筝、柳琴甚至是民谣吉他都会变得容易,我呢主打一个面面俱到,但都不精通,玩儿嘛。」 他聊起这些时,眼睛亮如星辰,满载少年气,沈贺白怔了怔,举手推了一下镜框,陷入沉思。 周羡青继续敲字,敲了一会儿,他道:「情感经历。」 沈贺白:「?」 他回眸,悠悠道:「表格上还有这些吗?」 「没有就不能问问了?」周羡青身体后仰,懒洋洋道。 他有些纯天然的本事,理不直气也壮,「我们宁城附中是精英班子,对早恋抓的很严的,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情况呢劝你最好尽快的,全面的,扼杀在摇篮里!」 沈贺白:「呵呵。」 「所以你有还是没有啊?」周羡青说。 沈贺白盯着他看了片刻。 「有。」他说。 周羡青:「?」 少年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原本以为沈贺白会在这个话题上矢口否认,再被自己激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毕竟这小镇做题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早恋的胚子—— 可答案为什么会是....... 有。 「谁啊?」周羡青冲口而出,下意识的。 实在不可思议,这个答案与他的料想,与沈贺白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相去甚远,他被冲击到了,他的好奇被点燃,遏制不住的往外冒! 他想知道真相,想撕开沈贺白故作从容的伪装! 可沈贺白只含笑看了他一眼。 那抹笑藏在细长的镜片后方,在浅褐色的瞳孔中光怪陆离,失去了真实。沈贺白像一口冰泉,镜面似平静的澄澈之下,皆为嶙峋的刺。 他显然不准备多说,起身自顾自的去往餐桌,主动道: 「偲偲,吃午饭了。」 周羡青:「餵你倒是把话说完——」 「吃饭啦吃饭啦!」周偲偲欢天喜地的奔下楼,打断了他的话头,仿佛差一秒就要饿死了,「虾虾!!我要吃虾虾!」 「好~吃虾虾。」沈贺白莞尔微笑,温柔回应。 第28页 他牵着周偲偲坐到餐桌边,跟周羡青隔开,从善如流的开始给周偲偲剥虾吃。周羡青还是头回见他这么笑过,不是,怎么会有人带娃还笑的这么灿烂?你人还怪好的嘞! 周羡青裂开了,那种旺盛的求知慾幻化成了抓心挠肝的痛苦。 「喂,沈贺白......」 他颤巍巍伸手,试着在饭桌上再提及方才的话题,可不论他怎么追问,沈贺白主打一个充耳不闻。反倒是周偲偲一挥臂嫌弃道:「哥哥你吵死啦!偲偲要消化不良了!」 周少爷:「......」 小饭桶简直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代名词,周羡青冷眼旁观她吃不用自己剥壳儿的虾吃到不亦乐乎,热火朝天到没有半点短时间内要结束的样子,他大概率是插不上嘴跟沈贺白继续掰扯了,只能郁闷的低头给王伟哲发消息。 「下午唱k去,我请客。」 逃离!逃离这喧嚣纷扰! 他平时的这种邀约都是一呼百应的,果然,王伟哲秒回。 「青哥,出不来[哭]」 周羡青:「?」 他起身去洗手间,直接给王伟哲打过去。 「怎么回事?」 「我妈在跟我商量上暑假班的事!」王伟哲哭哭啼啼道。 宁城附中作为一所与国际接轨的重点高级中学,多年来以准时放寒暑假,不补课少负担,高效培养精英闻名于省,暑假班这个词对周羡青而言陌生得很。 「什么暑假班?」 「你不知道吗?就因为隔壁一中下海了,咱校长也坐不住了啊!自甘堕落!」王伟哲捶胸顿足说:「娟娟姐刚群发的消息,数理化史地生全方位覆盖,早八到晚六,让你彻底失去暑假!」 周羡青:「???」 周羡青当然不知道,这是家长接收的消息,他的两个家长都不知道在哪儿浪呢。 「自愿还是强制?」他问。 王伟哲说:「虽然说是自愿,但我妈好像没打算公正民主呢,刚要了我成绩条,差点没把我头按煤气灶上!」 「......」 「我估计你也快了。」王伟哲长吁短嘆,「让我们相聚于暑假班,省的我在家装模作业学习,出不去一点,正好,青哥我还怪想你得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周羡青扶额。 「怎么了你?」王伟哲嗅到一丝异样,「在家又被挤兑啦?」 「也不算。」周羡青说。 「展开说说?」 「我今天给你学神填入学申请表来着。」周羡青说。 「哇哦!!我学神履历是不是绝了!」王伟哲兴奋的很,「说给我听听。」 是绝了,那奖状厚的都能垫床脚,周羡青想的,但他不想提。 「你学神是厉害。」他闷声说:「一边早恋一边还能搞竞赛。」 「啥!」王伟哲果然被击中,大呼道:「咋可能!我学神那冰清玉洁的气质和脸咋可能去恋——」他顿了顿,「不对,学神那张脸就是个早恋的脸。」 「对吧!戴着个假斯文的眼镜,看着好像很可靠实际上骗小姑娘一串串骗。」周羡青咬牙切齿的说:「衣冠禽兽。」 「但他为啥告诉你啊?」王伟哲疑惑了。 「当然是被我诈出来的。」周羡青得意洋洋。 「你咋诈的?」王伟哲说。 「我问他情感状况他说有。」 「......你管这叫诈?」王伟哲有些无语,「然后嘞?」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周羡青愤愤然说:「我再问他就死活不肯跟我细讲了,吊人胃口缺大德!」停顿片刻,他思索道:「你说他是不是因为有什么黑历史所以心虚啊?譬如玩弄人感情,或者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之类的......」 「我学神不是那种人。」王伟哲咂了咂嘴,难得正经道。 「那他干嘛说是啊?有s倾向啊就为了吊我胃口?」周羡青磨牙。 「我觉得事情还有另一种解释!」王伟哲沉声说。 「什么解释?」周羡青的心口一紧,面色凝重。 「名侦探福尔摩斯曾经说过!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留下来的那个即便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王伟哲说:「既然沈贺白在见到你之前没有情感经历,在见到你之后他就肯定的说了是!这说明——」 「说明什么?」周羡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说明他喜欢的人是你啊青哥!」王伟哲语出惊人,「他别是在跟你表白吧!」 「......」 王伟哲:「唉我这个推论真的还蛮有道理——」 「滚。」 第14章 周羡青木着脸掐断电话。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找王伟哲这个傻呗讨论策略,这种脑沟回不足一厘米的狗头军师放在电视小说里根本活不过一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连王伟哲都被戒严了,其他人出来的可能性只会更小,周羡青盘算了一下,他的局是攒不起来了。 大热天一个人出去闲逛倒也不必,他垂头丧气的返回餐厅。 「少爷,桂鱼蒸好了,现在上吗?」小刘婶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鱼放凉了我怕腥。」 「没事,上吧。」周羡青无奈说:「你待会儿也打包点菜走,我们三个吃不了这么多菜。」 「唉,谢谢少爷。」小刘欢喜道。 第29页 周羡青坐下来干饭,这时周偲偲已经吃完好几轮了,瘫在椅子后背上直打饱嗝,手还抓着筷子不放,沈贺白在一旁显然有被她这不属于人类小女孩的可怕饭量所震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给她投喂,手指悬在半空中。 「行了别吃了。」周羡青在一旁嫌弃的不行,按下她拿筷子的手,「再吃舞蹈服都要穿不下了,不准吃了!」 「偲偲想吃!」小鬼脖子一梗,哼哼道:「妈妈说偲偲在长身体!需要补充营养!不像你!已经没机会长了!」 「你都快营养过剩了!」周羡青指了指她圆滚滚的肚子,「肥胖会导致很多疾病,尤其是绝症,绝症懂什么意思吗?医生救不了的那种,你以后再看见不到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了!」 他本意是吓唬一下这小鬼,也没指望周偲偲能正儿八经听懂,做好了后续言辞周旋的准备,却不料沈贺白在一旁倏地起身,两手往周偲偲腋下一抄,直接把小土拨鼠从儿童餐椅上提熘下来了。 「贺白哥哥你干嘛!」周偲偲大惊。 「在客厅里走两圈。」沈贺白面无表情的说:「消化消化。」 周偲偲大呼委屈:「鱼!小刘婶婶做的鱼我还没吃呢!呜呜!」 「我给你夹两筷子留到晚上吃,现在不准吃了。」周羡青皮笑肉不笑,「速速遛弯去。」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周偲偲绕着餐桌直打转,奈何这俩身高一米八往上的壮汉给她把餐桌堵的死死的,全无可乘之机,「我要告诉妈妈!!呜呜呜!嗝!」 收拾完周偲偲,周羡青顿觉神清气爽,虽然搞不明白沈贺白为什么会突然跟他统一战线,但只要结局理想就行! 松鼠桂鱼上桌,周羡青难得热情的发出邀请:「沈贺白,吃鱼。」 「熬夜也容易得绝症。」沈贺白冷不丁开口道。 周羡青:「?」 你转话题转的还能再生硬一点儿吗? 「拉倒吧我觉得早起才会得绝症呢!」他翻了个白眼儿说:「我每天十点之前睁眼都像在受酷刑!」 「你这没有科学依据,我有。」沈贺白认真说:「晚上十一点以后人体器官需要休息,尤其是肝脏排毒,熬夜会削弱免疫系统——」 他的上纲上线让周羡青有点儿冒火,一大清早被拖起来那无处释放的起床气开始作妖。 「不听不听。」周羡青说:「你认为的科学依据不一定就是事实真理!你要老年人作息那是你的事,我年轻,身体倍儿棒,无所畏惧!」 「每年心源性猝死五十五万人恐怕有一半都是这么想的。」沈贺白淡淡道。 「难道那几十万猝死的人各个都熬夜吗?」周羡青冷笑一声:「我还看过一篇文章说疾病本质是基因编码细胞分化的结果,基因懂吗?基因的力量强无敌!」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视力,两边都是五点二,十几来了,我无论怎么打游戏,关灯看手机都不近视,连散光都没有,原因是什么呢?原因是我爸我妈我们一家子都不是近视基因!」仿佛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他又戳了戳沈贺白,「至于你,早睡早起不玩儿手机,不还是得戴眼镜?」 他一派胡言言之凿凿还有理有据,沈贺白横目瞪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时小刘上菜了,一条四斤的上好桂鱼,满满当当占了整个盘子,被炸成神龙摆尾的造型,浓稠的酱汁从头淋到尾,将酥脆的壳儿浸没,犹如金色传说。 别说沈贺白这喜欢吃鱼的,就是周羡青这种不喜欢吃鱼的看见这摆盘也是一整个期待住了,他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无刺的鲜嫩鱼肉,焦香的脆壳,酸甜口的酱汁混为无暇的一体。 「真好吃啊。」周羡青由衷的感慨,随后兴奋的安利:「快吃快吃趁热吃!」 沈贺白坐在那儿举着筷子没动,只定定的看着这道硬菜出神。 周羡青的正面情绪没收到回馈,不免有些纳闷。 「喂,你怎么不吃啊?」他咬着筷子挑眉:「掰头归掰头,别跟饭过不去啊!这可是小刘婶婶特地为你做的!」 说着,他往沈贺白的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 沈贺白静默了片刻。 「我知道。」他终于动了筷子,尝了一小块肉,轻声自语道:「桂鱼果真是好鱼。」 周羡青噎了一下。 沈贺白大概是觉得自己在捧场吧,但周少爷半点也没有感觉被捧场到。 是好鱼你就大口吃啊!光碟才是对它最大的尊重!不吃光夸,未免太虚伪了吧! 他还想要再吐槽两句,沈贺白已经飞快的吃完了碗里的鱼肉,自顾自的起身收了餐具去厨房。 周羡青回首望向沈贺白的背影,眉头轻轻蹙起。 从他光碟自己碗里的鱼肉毫无迟疑来看,沈贺白是喜欢吃鱼的,这点毋庸置疑。 可他又在非常努力的克制和压抑这份欲/望,仿佛存在着什么顾虑。 是什么顾虑呢?周羡青想不明白。 什么顾虑会延续到餐桌上?明明干饭应该是人类除去睡眠以外,最放松最快活的生活环节。 周羡青撇了一下嘴,食之无味的扒拉完自己的半碗饭。 沈贺白将餐具放进水池,就听小刘道:「沈小哥你不用忙,去客厅里找羡青少爷玩儿呗,餐具交给我收拾就行了。」 第30页 「谢谢。」沈贺白说。 「松鼠桂鱼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胃口吗?」小刘说:「您提意见,我回去改进。」 不合胃口? 沈贺白扑闪了一下眼睛。 小刘婶婶的手艺绝对是经过正经培训和深造的,以至于周家家常菜的伙食水平比之沈贺白过去十几年吃过的任何一家餐厅都是完胜,人类的感官是骗不了人的,他的味蕾确实从这一顿饭里汲取了不少快感。 但精神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层面...... 「挺好的。」沈贺白笑了笑说:「没有瑕疵。」 「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小刘笑道:「快去玩儿吧,这里有我。」 沈贺白点点头,转身离开。 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周家俩兄妹显然吃饱了一个去午休了一个去补觉了,沈贺白出来后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来。 他的手机还是好几年前某品牌上市的款,在这个电子产品贬值如流水的,这款手机的供应商已经快要不生产货了,价格之便宜自然可想而知。 不过即便是这样方蔓也没有让他用二手的东西。 方蔓总是跟他说,自己的东西或许廉价,但至少保真,不会脱轨失控。 沈贺白划开锁屏,犹豫了一下,给方蔓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等了好一阵才接通。 「餵?贺白?」电话那头,方蔓的声音有些气喘,有些急促,背景音也嘈杂,「怎么了宝贝?是有什么事吗?」 沈贺白抿了一下唇角。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和爸爸还好么?」他轻声说。 「好啊,挺好的。」方蔓说:「你爸今天上了种新药,暂时没什么副作用,还在观察呢,我们一切都挺好的,你不用操心。」 「是吗?」沈贺白的眼尾闪过一丝光华,他伸出手指,挤到眼镜后方,轻轻揉了一下眼角,「那就好。」 「没什么事就挂了吧,不用总打来,住在人家家里要多察言观色,不要惹人讨厌。」方蔓说:「宁城附中的平台肯定比咱们那儿要大,学会抓住机会,努力学习。」 「嗯......」沈贺白应了一声,没再多言,挂断电话。 - 周羡青回了房间,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躺平补觉,他抱着笔记本把沈贺白的入学材料填填补补,发送到政教处的邮箱里,随后,他又给王伟哲发了条消息。 「知道怎么人肉吗?」 王伟哲:「?」 王伟哲:「青哥,犯法的!」 王伟哲:「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一只火车头]:「......」 [一只火车头]:「我去你的,又不干嘛!就是纯好奇。」 王伟哲:「好奇啥? [一只火车头]:「沈贺白的来历。」 [一只火车头]:「他这个人太会装了,不苟言笑,又喜怒无常,我看不透很难受啊!」 王伟哲:「这哪儿用得着人肉啊!人只要不是在山沟沟里,网际网路到处都是痕迹,你把他手机号,邮箱什么的发我一份。」 [一只火车头]:「发你了,别外传。」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你都想着人肉人家了还在乎这个?」 [一只火车头]:「hetui!」 未几,[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发来了一个熊猫头的表情。 [一只火车头]:「怎么样?」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我学神有个微博。」 [一只火车头]:「发来我看看?」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青哥,我劝你别看[尴尬],人跟人相处可能需要一点距离感......」 [一只火车头]:「距离感个毛啊!他都快跟我睡一张床了还距离感,让你发你就发!」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行叭。」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向您分享了一个连结。 周羡青想也没想就点开,入目是几条公开的最新状态。 1天前 「某种意义上来说,又回归到了集体生活,拥有了一个新室友,可惜新室友傻的像一桩冤案。」 1天前 「如果缺点会飞,新室友大概是一座华丽的飞机场。」 12小时前 「他很好看,却一无是处,便不由得让人感慨,美貌需要代价。」 周羡青:「......」 第15章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让你别看让你别看你非要看!」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不过往好了想想,青哥,他至少承认了你的帅......」 周羡青木着脸看着手机屏幕。 还真是怪让人高兴得嘞! 沈贺白来到他家堪堪二十四小时,就在微博上发了这么多牢骚,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对方看起来那么能忍了,合着嘴里吐出来的一两句毒/液只是冰山一角,正儿八经的内心os全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宣洩。 姓沈的讲话怎么能这么毒啊!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青哥?are you ok」 [一只火车头]:「我需要静静,回见。」 他将聊天框划掉,继续下拉沈贺白的微博。 微博没几个粉丝,因为既没有充会员,也没有发什么引人瞩目的东西,活像个粉,其实沈贺白的微博很好找,大概是因为他不怎么网际网路冲浪的缘故,微博和微信取了一样的名字,再加上个人信息填的还算完善真实,所以王伟哲一搜就搜出来了。 第31页 eternal。 英文是周羡青的强项,这个词的意思是:永恒的;不朽的,可以是形容词,也可以是名词。 周羡青眯着眼睛,强忍着那一脑门官司,继续将微博往下拉了拉。 三天前 「要搬家了,一切会好么?」配图是一张日落。 一月前 「单词背不进去,但是人不可以放纵。」 一年之前有两条连在一块儿的。 「生活可不可以有好消息?」 「没有,就自己创造。」 这傢伙发博的频率不高啊,周羡青挠了挠眉心,是什么力量让他一个二十四小时发了自己之前一年的量? 不用说。 他被自己尬住,又往下拖了拖。 沈贺白显然对网际网路的事情不甚擅长,所以也不知道设置什么时间权限,一条三年前的长微博展示了出来。 长微博,这寡言少语的傢伙居然会写长微博!稀罕了啊! 三年前,周羡青扒拉了一下手指。 三年前的沈贺白应该跟他一样才十三岁,刚上初中吧? 周羡青不假思索的点开。 「xxxx.xx.xx,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周羡青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今天早上没有晨练,五点就跟妈妈出门了,爸爸打的车,这还是继爷爷去世之后第一次全家出行,山很高,树木郁郁葱葱,充满了生命力,我喜欢大自然蓬勃的力量,可妈妈没让我跟着上山,让我在山下等着,说怕沾染了晦气。老师说,人要当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并不贊同妈妈的做法,她和爸爸上山,山路崎岖,爸爸最近总是睡得很晚,我不太放心。」 「好在他们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我们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回市区吃饭,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有星级的酒店,有客家做东,上的菜都相当不错,有很多鱼,其中有一种刺很少的鱼叫做鲑鱼,用油和面炸成龙的样子,淋上甜口的酱汁,实在是很好吃,比我以往吃过的鸡肉、鸭肉都鲜嫩不少,我吃了许多,跟妈妈说如果能经常吃到就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愚蠢。」 周羡青看完之后云里雾里,转手将文章分享给了王伟哲。 [一只火车头]:「我就说沈贺白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这又是上山又是干饭,我怎么看不懂啊?你看得懂吗?」 王伟哲回的很快。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你说静静地结果就是又去翻他微博了是吧!青哥你别太爱了!」 [一只火车头]:「好好说话你!看得懂这是在干嘛么?」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显然,这是在吃席啊!」 [一只火车头]:「吃席?」 周羡青愣了一下。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对啊,你没吃过席吗青哥?」 [一只火车头]:「你说的是死了人之后的那种吃席?」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好吧,看出来你是真没吃过席了。」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我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吃过我姑奶奶的席,就是很多人要送灵上山嘛,下来之后要冲沖晦气,其实也是犒劳一下陪同送灵的人,毕竟忙活一整天了嘛,就会请吃顿好的。」 周羡青抱着手机没说话,转了转眼睛,又举手挠了一下后脑勺。 所以,桂鱼是好吃。 ...... 可这么好吃的东西与某件白事紧紧相连,每每出现都提醒着有人不复存在于世间,试问谁还有胃口?谁还会乐意吃? 十六岁的周羡青连吃席是啥都不知道,十三岁的沈贺白却已经被迫开始接纳他人生与死的概念......周羡青揪了一下自己的头毛,感觉自己是弱了大智了。 他正坐立难安,门猝不及防的打开,周羡青回眸,看见当事人沈贺白正站在门口,藏在眼镜后的双眸呈浅浅的琥珀色,如深秋贝加尔湖的水,平静依旧。 「姜阿姨回来了,喊你下去。」他说。 「哦,喔!」周羡青眨了眨眼,难得没有拖延,一咕噜从床上跳下来。 他一边满房间找拖鞋一边低着头想措辞,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该说点什么,余光一瞥,瞥过自己的衣帽间。 灵光乍现般的,他冲口而出道:「我衣帽间分你一半吧!」 沈贺白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他一眼。没搭腔。 「进门左手第一排还有倒数两个抽屉,你都可以清空了用。」仿佛在给自己挽尊,周羡青嘚吧嘚吧的陈述道:「反正里面放的东西我都不要了,哦,你也可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拿走呗。」 「我不捡垃圾。」沈贺白淡淡道:「赶紧下楼,别让姜阿姨等。」 说完,他转身下楼,留周羡青一个人在原地十脸懵逼。 「唉你这破嘴,说什么呢!尽耽误事儿!」 懊丧了一句,周羡青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蔫头耷脑的下楼。 「妈,你回来啊了啊!」他边下楼边道:「今天怪早的。」 「是啊,你左阿姨逛街逛的脚崴了,只能回家咯。」姜琳大包小包的进门,妆容精緻,体态婀娜,「来,帮妈妈拎东西。」 周羡青上前,跟沈贺白俩人一左一右分担了姜琳shopping的成果,姜琳道:「青仔,家装师父五点半过来送书桌。」 「喔,行啊。」周羡青说。 第32页 他没翻白眼儿,也没阴阳怪气逼逼赖赖,让姜琳略感意外,脱高跟鞋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喔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似的:「你肯定是听说了我要让你去上暑假班的事情,所以提前开始装乖巧,对不对?」 周羡青:「?」 他手一抖,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落地,在他脚边发出稀里哗啦的动静。 「啊呀!」姜琳尖叫,「我新淘的茶具啊!!」 茶具什么的周羡青完全没在care的,「暑假班??」他的脸皱成一团,诘问道:「不是,妈你打算凑这个热闹??」 「怎么就叫凑热闹呢!」姜琳一面上前来挽救她的两万八,一边长吁短嘆:「我已经打电话问过一圈了,这个暑假班为时二十一天,目的是让你们提前适应高二生活,预习课程,孙志成王伟哲还有崔星他们都参加,下周一开课,课表秦老师也提前发给我过目了,课程覆盖全面,时间安排合理充分,对你的成绩提升应该有很大用处。」 「他们参加我就要参加?」周羡青说:「妈,随大流也不是你这么随的!人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独立思考的能力是吧?」姜琳放下东西,单手叉腰,风情万种的看着他,「你爸今天打电话给我了,说你的期末成绩让他大跌眼镜。」 「他怎么突然有空管我的期末成绩?」周羡青懵逼道。 「还用说,当然是因为被卷到咯。」姜琳皮笑肉不笑:「今天跟他一起吃饭的那两个人的儿子,一个刚刚录取了哈佛大学法律系,一个刚被颁发了新时代创业企业家的奖项,你爸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意外的插不上嘴呢!」 周羡青:「......」 「你爸来问我,我只好来问你了。」姜琳绵里藏刀,「然后深刻反省了一下,感觉这些年下来对你多少是有些太纵容了。」 「......」 周羡青舔了一下嘴唇,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基本上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毕竟是侵犯到了他老爸周怀森的尊严和利益啊! 「那我去上小课了周偲偲谁带啊?」他有气无力的反驳道:「你带么?」 「只能我带了呀。」姜琳一派委曲求全的模样:「我今天也听说了,让你送偲偲去上课,你自己差点儿睡过头,还死乞白赖的不肯起床,幸亏有贺白在才不至于没法儿收场!」 周羡青:「......」 他昂起头来,果不其然看见周偲偲那小鬼正趴在二楼沖他扮鬼脸。 「死小鬼,学会告状了是吧!你等着!」周羡青怒道。 周偲偲:「略略略!」 「偲偲还报了一门象棋课,上课时间是每天下午,中午淡马那边有托班,我已经跟那边的负责人卓老师联繫过了,早上送她去,你晚上下课正好顺道去接她回来,这样既不耽误你也不耽误我。」姜琳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羡青面如死灰。 见他好半天不说话,姜琳眯了眯眼道:「小脑袋瓜里在动什么坏主意呢?」 「没啊。」周羡青恹恹道:「我累了,上楼了,随便你们怎么着吧,烦人。」 说完他转身,忽听沈贺白道:「姜阿姨,宁城附中的暑假班,我可以参加么?学费......让我妈妈转给你。」 怎么还会有人放着暑假不过,主动要求上课的?? 周羡青有被这份儿觉悟震慑到,扶着楼梯的手微微颤抖。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刚还想徵求你的意见呢!」姜琳失笑道:「青仔应该已经帮你把入学资料都发过去了,你跟他去上暑假班正好提前认识一下新同学。」 「好。」沈贺白诚恳道:「我跟羡青一起上课,姜阿姨有什么需要帮的忙尽管跟我说。」 我妈能有什么忙要你帮的?周羡青腹诽不已,姓沈的还怪会说场面话的。 只不过暑假加起来统共60天,居然要浪费三分之一补课! 「妈妈!哥哥的眼里没有光了耶!」周偲偲指着他大声说。 周羡青且emo着,顾不上跟着小鬼吵嘴,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王伟哲给他发来一条语音,周羡青没精打采的点了一下,王伟哲的大嗓门就沿着扬声器锣鼓喧天的传了过来。 「青哥我想过了,大不了咱就翘——」 周羡青虎躯一震,狂按锁屏键。 但为时已晚,王伟哲的那个「翘」字余音绕樑。 三束目光聚光灯似的打在周羡青身上,快把周羡青烧着了。 「青仔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姜琳单手叉腰,犀利点评。 周羡青颤声道:「不是,妈你听我解释——」 「贺白。」姜琳不予理会,扭头道:「你刚是不是答应要帮阿姨忙来着。」 沈贺白有点儿懵:「啊......」 姜琳:「帮我全程盯着青仔,他去哪儿你去哪儿,有任何异常情况向我汇报!」 沈贺白:「?」 「妈!俩大男人粘一块儿多变态啊!」周羡青说:「还同进同出,以后谁都找不到老婆——!」 沈贺白也在迟疑,「阿姨这恐怕不太合适......我总不能上洗手间也跟着他。」 「管好青仔,阿姨给你报销暑假班的学杂费。」姜琳递出条件。 沈贺白:「。」 两秒后。 沈贺白:「好的没问题。」 第33页 周羡青:「???」 第16章 男高中生们的脑回路大体都是一样的。 跟假装说去上课,实则到处乱逛这种事——不仅是王伟哲,周羡青的脑子也确实往这方面想过,但想过不代表他就会去做啊! 客观来说姜女士这还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姜女士制裁他也就算了,毕竟是皇太后,可沈公公为什么要一马当先的背刺他! 一想到沈贺白答应姜琳答应的那么干脆利落,周羡青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脑子瓦特了才会对沈贺白这个狗东西心生怜惜!他居然还设想了跟沈公公共享江山的未来——荒谬啊!! 但是书桌他已经答应送进来了! 面对被完全割据的房间,周羡青面如死灰。 大概是为了让他们俩彻底适应一下这种共同呼吸的氛围,姜琳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门带上了,卧室里一片寂静。周羡青扶着床栏,横目瞪着旁边若无其事的沈贺白,幽幽道:「想免学杂费你可以跟我直说,我给你出啊!我爸刚给我打了二十万,养你都足够了,至于这么出卖人格妈!」 沈贺白停顿两秒,扭头。 「你不早说?」 周羡青:「??」 周羡青:「现在说晚吗!」 「晚了,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沈贺白在书桌前坐下,自顾自的整理东西,「我跟姜阿姨达成交易,就得守信用。」 他的态度是那么的刚正不阿,有礼有节,好像世间公理都汇聚在他那儿一样,周羡青被气的头顶冒烟。 「你果然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他口不择言起来:「哦!所以你才那么暗示诱导我妈!你故意的!」 「听不懂你说什么。」沈贺白说。 「不是你主动说要帮我妈的忙吗!」 「我只是看姜阿姨对我很好,想报答一下——」 「你都收费了你还表演什么真情实感啊!?分担压力?挑拨离间吧你!」 「金钱交易是双方签订契约的仪式感,甲方给钱乙方收钱,是重视也是施压。」沈贺白说:「如果仅仅是口头说说,很难不让人怀疑我是不是前脚承诺,后脚就跟你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了。」 前面那个词儿周羡青没听懂,后面那个词儿他听得懂。 「同流合污?」 又是这么文绉绉的挖苦,周羡青直接气的失去表情管理,「你果然是在我妈面前败坏我形象!」 「......」沈贺白无语了,偏过三分之一张脸来,斜觑着他,眼神淡漠,「我从头到尾说了些什么你都听得见,你又不是聋子。至于姜阿姨为什么会不信任你,你应该反省自己。」 「......」 周少爷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两秒后,他颤巍巍抬手,瘪着嘴指戳沈贺白的后脑勺,「你pua我!!」 沈贺白一愣。 「我长这么大我妈都没pua过我!!」周羡青大声控诉,竟然带了点儿鼻音。 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儿过于激烈了,沈贺白不由得疑惑,身体偏转的幅度更大了些,随后,他就对上了少年一双被气到泛红的眼睛。 像浸了水的琉璃,又像雨后的桃花,清澈,剔透,秾丽。 他真的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只是之前嚣张跋扈惯了,总会让人忽略这一点。 怎么突然就...... 沈贺白怔忪。 「谁pua你了!」他下意识的紧了紧椅子扶手,「我只是不喜欢你的生活方式——」 「你喜欢不喜欢关我什么事啊!我就这么生活!我这么生活十好几年了!也没有怎么样!」周羡青悲伤的莫名其妙,「凭什么你一来我就要改啊!我又没有错!」 「你——」 「枉我今天还想着给你腾衣柜!早知道我也不让小刘婶婶弄鱼给你吃了!」周羡青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薄薄的唇角抿着,咬出一圈嫣色:「我犯贱我就是!!」 「......」 沈贺白的眼神逡巡了一阵,垂落。 他明明有很多犀利的话去反驳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狂妄自大的富少爷。 但是对着这么一张脸,那些言辞堵在喉咙口,缓缓下沉,吐不出来。 「总是这样抱有敌意,我们以后相处不会愉快。」他低声说。 「谁要跟你愉快相处了!」周羡青愤愤然道:「再说难道你对我就没有敌意吗!」 沈贺白冷不丁扶住镜框。 是啊,他难道就没有怀揣着敌意吗? 他甚至可以说是全副武装的来到这里,他保持着距离看待一切,那每一片牢固的鳞甲都是他自己亲手嵌上去—— 沈贺白猛地闭上眼,又睁开。 「我们......和解吧。」 「和解?」周羡青说。 「把问题都放到檯面上。」沈贺白说。 周羡青怔了怔。 「比如呢?」他瓮声瓮气道。 「我的目标是考大学,我需要宁城的教育资源。别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沈贺白说:「来这里是父母的缘故,时机到了我就会离开,你不需要有危机感。」 突如其来的坦白局让周羡青大感意外。 「那......那你少管我!」他粗声粗气道。 「我不想管你。」沈贺白闭上眼,似是隐忍:「但我晚上十点必须睡觉。」 第34页 「你睡你的呗!」 「你吵的我睡不着。」沈贺白说。 周羡青:「?」 「带了防噪耳塞也睡不着。」仿佛是怕他槓,沈贺白飞快的接了一句。 周羡青:「......」 他以舌尖抵了下腮肉,闷声道:「那么问题来了,我不可能因为你不过我的晚间生活,这种事没得谈,你住在我家,住在我屋,只能你好好适应我了。」 他本以为这句话会引来沈贺白的轩然大怒,却不料沈贺白只是垂眸深思了片刻,淡淡挑唇。 「你说得对,只能互相适应。」 - 有关领地划分的事情,仿佛就这么在一场没有硝烟的纷争里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了大半周,周羡青都没有再跟沈贺白发生口角,这让他产生了极大的不真实感,以至于晚上跟王伟哲他们开黑打游戏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打字暗暗吐槽。 「我老有一种我在欺人太甚的感觉。」 王伟哲一边操纵角色嘎嘎补兵一边说:「自信点青哥,把感觉两个字去掉。」 崔星在旁附和:「是得嘞,从我们的视角来看,学神就是在你的撒娇撒痴之下无限退让,割地赔城,委曲求全。」 周羡青手一抖,野怪直接拉脱。 「你才撒娇撒痴!」他脱口而出道:「这我房间!谁割地赔城还不知道呢!」 他嚷嚷完意识到自己的嗓门有点儿大,不禁伸了脖子往下铺看。 现在十点十分,室内顶光明亮如昼,沈贺白已经戴上眼罩耳塞安然就寝,双手平方在小腹部,那睡姿端庄到可以直接入土。睡没睡着不知道,但是沈贺白确实没有再跟他提什么要求,更别说嘴他了,周羡青撇撇嘴,心情愉快。 十二点半他们散了局,周羡青躺平,他难得有了些困意,塞着耳塞阖眸入眠。 眼前一晃,他恍惚躺在一张宽敞的按摩床上,四周是朦胧熏蒸的雾气,技师推门而入,跪在了他的脚下。 居然是个男技师,上身穿了一件很不守男德的无袖背心,光裸着修长结实的双臂,头肩比堪称完美,短发湿漉漉的覆盖着额头,温顺且性感。随后,对方举起大掌环住他的脚踝,放至肩头,冷淡的脸孔也跟着扬起,叫周羡青的灵魂都战慄起来。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沈贺白。 第17章 这个梦境堪称大胆至极。 沈贺白的顺从和缄默是最大的蛊惑,叫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梦境里的时间流逝缓慢,仿佛过了许多个世纪,周羡青的意识在一片沉重吵闹的水流声里回归现实。 「哗」 「哗」 他烦躁的翻了个身,对摺枕头夹住脑袋。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浴室的门开,有人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在室内行走,并将一股潮湿的水汽带动出来,在空调房间里蔓延,对湿度格外敏感的周少爷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也没了睡意。 「谁啊!!」他暴躁又黏糊的发问,眼睛还没睁开,先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抽出来,扔到地上,「大清早的洗什么澡——」 没了枕头的支撑,脑袋感觉是更沉了,周羡青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等了两秒,没听到枕头落地的声音,疑惑的转了转脖子。 模模糊糊的视线内,沈贺白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床头,穿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脖颈线条拉的笔直,肌肉微微充血,块垒分明,手里还捏着他的枕头。 这模样跟梦境里那位服务周到的男技师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周羡青愣了两秒,合理怀疑下一秒姓沈的就会高举起他的枕头压下来将他捂死在床头。 「你......干嘛!抢我枕头!」他嘟囔着发怒,全然不顾方才枕头是从自己这里发射出去的。 沈贺白任由他将枕头夺去又塞回自己头底下。 「我有晨练的习惯,晨练以后必须洗澡。」他说。 「不准晨练。」周羡青闭着眼睛,两条腿夹着被子蜷成一团:「也不准洗澡。」 他起床气比pm2.5还浓重,但因着人没醒透,脾气发的很没有威慑力,声音也细细的团团的,像刚出炉的奶油小方。 沈贺白难得的没有皱眉,大抵是直接将他的无理取闹给无视了,简短有力的扔下两个字。 「起床。」 「起个毛。」周羡青的回应也很铿锵。 「今天暑假班开课,早上八点要到青年宫,步行过去要十五分钟还要找教室。」沈贺白说:「现在是七点一刻,你需要立刻起床。」 「......」 周羡青的回应就是不回应。 见他脚勾直接被子蒙头,沈贺白眯了眯眼,转身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空调遥控器。 开十六度的空调盖羽绒被是周少爷的爱,沈贺白用拇指推了一下遥控器的滑盖,调出按键,「滴」的关了空调。 而后,他将遥控器往书包里一丢,拉上拉链,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窗户,再推门离去。 五分钟后,周羡青汗流浃背的从床上翻坐起来。 「姓沈的我鲨了你!!!」他一边用衣服下摆扇风一边怒气沖沖的冲下楼。 沈贺白正端庄持重的坐在餐厅里跟姜琳还有周偲偲一起吃早餐。 「干嘛干嘛?」姜琳被他吓了一跳,柳眉倒竖,「大清早的叫那么大声!我心脏病都要给你吓出来了!」 第35页 周偲偲嘴里正叼着个茶叶蛋,blingbling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随后犀利点评,「哥哥,你好像个野人哦!」 「哦?野人原来长这样。」沈贺白难得主动搭了腔,放下筷子掏出手机,「那我得拍个照留念。」 周羡青:「???」 周羡青:「你敢拍——!!!」 他嘴里叫的气势汹汹,人却已经在沿着楼梯往回跑了,速度之快以至于沈贺白都只抓拍到几张模糊残影。 沈贺白的唇角不易觉察的上扬了一瞬,随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吃早餐。 偶像包袱八百吨重的周少爷沖回房间,惊魂甫定,他第一时间反锁上门,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拍到什么丑照,只能二话不说甩了衣服冲进浴室沖澡。 他一边沖澡一边在淋浴间里无能狂怒,运动手錶显示他昨儿的深度睡眠才二十三分钟!真是服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哪个暑假起的这么早过!!! 觉都不让睡,拿着鞭子在后面催魂一样的催!跟牛马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如果他刚才那副邋遢样被沈贺白拍下来再恶意传播出去—— 周羡青缓缓关掉了水龙头,老老实实的换衣服,收拾书包,开门下楼。 待他下到客厅,发现餐桌上空空如也,小刘婶婶已经在厨房洗碗了。 「我早饭呢!」周少爷茫然又悽惨的发问。 「在我这儿。」沈贺白正站在玄关处,鞋都穿好了,整装待发,他沖周羡青举了举手,手里提着早餐袋,「姜阿姨已经送偲偲走了,你来不及了,路上吃吧。」 「边走边吃早饭对肠胃不好——」周羡青垂死挣扎。 「不吃早餐对肠胃更不好。」沈贺白皮笑肉不笑,转身出门。 这一路,周羡青感觉自己像在被发配充军,而沈贺白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监军狱卒。 小刘婶婶做饭的手艺向来没的说,但那份鸡蛋汉堡在他嘴里也是食之无味,吞咽都困难,书包在肩膀上也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一路上都是沈贺白在导航,七点五十,他们抵达了青年宫。 周羡青半睁着眼,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睏倦程度属于被放倒了就能睡在路边上,这时,一左一右传来欢天喜地的叫声。 「青哥!!!」 「嘿青哥早啊!!!」 是王伟哲和崔星。 王伟哲和崔星俩货也是惯会踩点进,大概是把暑假班当成兄弟聚会看,俩人兴高采烈的,看见熟人立刻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奔将上来,一左一右搂住了周羡青的脖子,他俩加起来三百来斤的重量那冲击力让周羡青本就摇摇欲坠的底盘雪上加霜。 「扑通」 顷刻间三人跟玩儿两人三足似的在地上摔了个叠叠乐,周羡青被压在最底下,脸着地,直接摔懵了。 那厢,沈贺白也被吓了一跳,在这俩大型犬冲过来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侧身避了避——还幸亏得是避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哎呀我青哥啊!!!」叠在最上头的王伟哲率先爬起来,在旁边一阵跳脚,「您没事儿吧您!哎哟哟哟崔星你快起来!!我青哥快断气了!!」 「在起在起!哎哟!!大腿根动不了一点!!你拉我一把老王!!」崔星圆滚滚的身体不甚灵活,举手求救。 「在拉了在拉了!」王伟哲手忙脚乱。 「我该不会骨折了吧!!」崔星鬼哭狼嚎。 「你腿上那么些脂肪且保护着呢!折不了!」王伟哲龇牙道:「倒是我青哥啊!!你快把我青哥压扁喽!!」 盛夏的骄阳将水泥地烤的炙热,像一块烧烫了的平底锅,周羡青薄薄一张趴在地上,被王伟哲和崔星七手八脚的扒拉了好几下都一动不动。 早先受过伤的膝盖处在隐隐作痛,睏倦充斥着大脑,半睁着的视野里,一切事物都微微扭曲着,如同被烤化了一样。 周羡青心态崩了。 如果不报暑假班,躺在床上开着空调睡回笼觉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哪会像现在这样,又丢脸,又疲劳。烦人,烦死了,一切都烦透了! 可他没法儿改变这一切,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从天上降下的风和雨,他都得全盘接受,这大概就是所谓水逆? 周羡青闭了闭眼,拨开崔星和王伟哲的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臂便被人拽住,拉过,搭到肩头。 周羡青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便腾空!屁股还被一双很大的手抓住,往上託了托! 「喂!你干嘛背我!」他嘴角一抽,失声喊道:「我又不是起不来!」 沈贺白托着他的动作稳且牢固,步若流星,行进速度飞快,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清冷。 「因为要迟到了。」 第18章 周羡青再怎么身无赘余,也好歹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男高中生,要想背着他健步如飞的爬楼,还是有些难度的。 反正王伟哲和崔星自问做不到。 但沈贺白跟他们两位之间的距离确确实实是在不断拉大的,照这个进度下去,沈贺白和周羡青大概不会迟到了,但他俩还会!要知道秦凯娟对于迟到可从不姑息,罚站固然不足以打击□□,但真的很丢脸啊!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罚站! 想到这里,崔星和王伟哲顿时在原地呆不住一点,鬼哭狼嚎,「喂!!等等我们啊!!」 第36页 沈贺白的书包在他决定背周羡青的时候就转移到了单侧的肩膀上,在行进的过程中难免颠簸,连着创了周羡青好几下,把周少爷从持续的蒙圈里拽回现实。 讲道理,他周羡青打小长得好看,脑子机灵,家境还殷实,众星捧月顺风顺水十来年,还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丢过脸,那种水逆的挫败感需要时间消化。 所以刚才他绝不是身娇体弱到爬不起来,他只是想要心里建设一下,于原处停留一会儿,消化一会儿,再接受这一切。 沈贺白显然是对他产生了什么误解。 他趴伏在沈贺白的肩膀上,眼睁睁看着教室越来越近,心绪复杂得很。 作为准高二,他们的教室在二楼,沈贺白又背着他爬了一整层的楼梯,冒头左拐,正好撞见搬了教材出来的孙志成。 他俩这齣场怪劲爆的,给孙志成创的在原地愣了老半天,直到听见周羡青火急火燎道:「学委!教室在哪!!还剩两分钟!!」 「前面第三间......」孙志成茫然的指了一下。 「快快快,调头!」周羡青在沈贺白肩头拍了一下指挥:「左手第三间!」 沈贺白果真调头,周羡青又说:「后门后门!」 俩人顷刻间消失在了走廊上。 孙志成被这娴熟的「双人驾驶模式」给整不会了,懵了两三秒菜继续迈腿,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从楼梯道里冲出来的一股龙捲风创的人仰马翻! 「哗啦啦」 秦凯娟从临时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就正好看见孙志成,王伟哲和崔星这仨货在一堆散落的教材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摔的四脚朝天,一个个哼哼唧唧。 抬腕看了眼时间,秦凯娟「啧」了一声。 「八点零六。」她微微笑起来,「学委是来帮我搬书的,在走廊上活动我可以理解,但你们两位为什么会在教室外面,崔星,王伟哲,可以解释一下吗?」 王伟哲和崔星如遭雷噼。 他们齐刷刷瞄了眼孙志成。 孙志成推了下眼镜,慢吞吞爬起来,欲言又止,而后飞快的朝教室方向使了个眼色。 「因为我们迟到了......」崔星苦巴巴的说。 「喔~迟到了。」秦凯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但是——」王伟哲从孙志成的眼色里抓住了重点,「我们迟到是有原因的娟娟姐!」 「睡过头了?」秦凯娟挑眉。 「不是!」王伟哲很快进入状态,满脸写着悲痛,「是因为......因为......因为周羡青他——他腿断了!!」 崔星猛地扭头,「啊啥?」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刚刚不是在现场吗!」王伟哲疯狂的沖崔星这个笨货挤眉弄眼:「我俩给他撞的你忘了吗!我们抢救他抢救了好半天!」 崔星后知后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哦对对对是是是是,是这样的!」顿了顿他补充道:「学神特地给周羡青背上楼的,娟娟姐你不信你可以去教室里看!」 「秦老师,学神是沈贺白,咱们班的新同学。」孙志成说。 这件事显然比迟到要严重,秦凯娟当即变了脸色,疾步走向教室,「周羡青骨折了?我去看看。」 「啊?这就去看啦?」王伟哲有些傻眼,糟心的给了崔星一拳,「就你话多!」 崔星的反应比他还钝:「我我我——!」 「你俩赶紧去按住周羡青吧。」孙志成在一旁长嘆一口气,弯腰捡教材去了,「他那个状态我怎么看都不像需要你们抢救的样子。」 「哦对对对!」崔西和王伟哲如醍醐灌顶。 秦凯娟且踩着高跟鞋疾步行走,须臾感觉身边吹过去两阵风。 那厢,周羡青被沈贺白背进教室,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即便是从后门悄悄进,却还是引人瞩目。 「周羡青你怎么啦?」汪依依坐在中排,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从周羡青的脸上划过,而后略带了些讶异的定格在了沈贺白的脸上。 「别提了,今天我水逆。」周羡青不想多谈,掐了一下沈贺白,「再说一遍放我下来。」 沈贺白不甚明显的翻了个白眼,屈膝将他扔在一张空座上,周羡青屁股沾凳,当即跟老太爷一样舒展了四肢。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汪依依灵光乍现,指着沈贺白说:「你是周羡青的那个——」 她后面半截词儿还没说出来,只见门外窜过两条脱缰的野马,运动的轮廓还带着残影,路过后门,二话不说急转沖沖入,直取周羡青! 「青哥啊你怎么坐下了!!」 「就是就是,腿脚还没好呢你!!起来起来!!快给我们学神搀扶着!!」 「干嘛啊你们!」 周羡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却已经被七手八脚的抬离了椅子,强行「按」到沈贺白怀里,沈贺白更是不在状态,不知所谓只好顺手接着,下一秒,秦凯娟踏进教室。 「周羡青,说你上学途中腿断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的声音横跨整个教室,铿锵有力的砸到周羡青面前,带着急躁和关切。 周羡青正勾着沈贺白的脖子,且摇摇欲坠呢,闻言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谁说我腿——」 「咳!」 「咳咳!」 王伟哲和崔星俩人在旁边仿佛在咳一口千年老痰。 第37页 周羡青:「......」 「断腿少说要卧床三个月你们造谣有没有谱啊!!」他一面与秦凯娟对视,一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人命关天啊!」 「青哥救命!」 崔星和王伟哲小声逼逼,笑得比哭还难看。 「唉......」沈贺白在旁轻轻嘆了口气。 温热干燥的吐息带着一缕淡淡的薄荷味,掠过周羡青的耳畔,于他的心口轻挠了一下。 「说你崴脚了。」他听见沈贺白低声说。 「啊?」 「啊什么,我给你作证。」沈贺白目不斜视,语气却带了点无奈的妥协,「撒谎大王。」 第19章 谁撒谎大王了! 周羡青大感不服,同时还有点儿委屈。 搞半天明明知道我腿脚没事,还非得大张旗鼓的背着我上楼......你沈贺白才是沉浸式奥兹卡影帝吧!咋好意思说别人是撒谎大王! 回顾完全过程,周羡青的耳廓莫名的微热,鬼使神差的没有反驳回去,只举手揉了揉鼻尖。 「嗯对......我脚崴了。」他含糊的选择了妥协,旋即不忘急巴巴的补充一句:「但是不严重!不用去医务室,我现在好多了。」 「确定不用去医务室?」秦凯娟挑眉。 「确定!」周羡青斩钉截铁,装病什么的他从来不稀得干,现在脚趾扣地的厉害,绞尽脑汁的转移话题,遂一推沈贺白,「那什么,这是转学来的新同学,沈贺白,我......我表哥!大家欢迎他!」 沈贺白:「?」 王伟哲作为周少爷的第一狗腿,立刻大鼓其掌,崔星紧随其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周围的人显然一开始还有点儿懵逼,但架不住他们这气氛组太强,也渐渐地都跟着鼓起掌来,汪依依一边鼓掌一边憋笑,坐回位置上去。 「哎,这是周羡青的表哥啊?」她同桌小声说,「难怪呢,跟周羡青一样帅,他们家基因可真好。」 汪依依没吭声,嘴角抖的越发厉害了。 「行了行了。」秦凯娟有被他们这阵仗无语到了,板着脸挥手,「都安静!上课呢!搞联谊会啊!」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后排攒在一起的四个傢伙,「有新同学在我就先不跟你们计较,但下不为例,都回自己的座位吧!」 周羡青翻了个白眼儿小声说:「看吧,我早说骗不过娟娟姐。」 「嗐!谁知道沈哥才是免死金牌啊!」王伟哲用胳膊肘拱他,「早知道我也不折腾了。」 崔星:「娟娟姐,沈哥坐哪儿啊!」 「你操的心还挺多。」秦凯娟说:「那就派你去楼上搬张空桌子下来,放......就放周羡青旁边。」 「老王一起一起。」一干体力活崔星就兴奋的不行。 「来了来了,这我不得去将功补过一下!」王伟哲说。 「我跟你们一起吧,不是还要搬椅子——」沈贺白犹豫了一下道。 「他俩有劲没处使你就让他俩替你跑跑呗。」周羡青在旁挑了挑眉:「我要是你,现在就想想待会儿表演什么个人才艺。」 「个人才艺?」沈贺白一愣,略无措的望向他,「需要吗?」 周羡青盯着他看了两秒,笃定道:「需要,我们班特色,请你入乡随俗。」 「沈贺白,上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秦凯娟适时招呼道。 沈贺白呼出一口气。 周羡青懒懒的斜过目光,发现这i人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起来了,仿佛随时要英勇就义似的,难得能让沈贺白吃瘪一回,周羡青乐不可支,撑着脑袋目送沈贺白上台。 「我叫沈贺白。」宛如老干部宣誓似的,沈贺白郑重其事的说道。 下方一片寂静。 大抵是没见过谁自我介绍就说一句话的,秦凯娟很有耐心的在等着他的下文。 殊不知沈贺白确实只准备了一句话,他也在等着秦凯娟的回应。 等了又等,只等来气压和温度双降,沈贺白没辙了,认命了似的道:「生日是十月三十一号,身高一八六,体重七十公斤,那个才艺是......」 来了来了,沈贺白要表演才艺了! 新同学主动表演才艺什么的,娟娟姐当然是不会阻止的啦! 会是唱歌?还是跳舞?还是讲笑话? 沈贺白讲笑话......那肯定是冷笑话,这人看着可是一点儿幽默细胞也没有啊! 那场面,光用想的就超有意思! 好戏临场,周羡青顿时人也不困了,腿脚也不算疼了,伸长了脖子,双目炯炯。 「我的才艺是......」沈贺白显然是绞尽脑汁,过了半晌,他灵光乍现,认真道:「我给大家背一篇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吧!」 周羡青:「?」 子虚什么? 什么什么赋? 那是什么登喜? 不等他想明白,一长串佶屈聱牙的古文从沈贺白的嘴里吐了出来。 周羡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篇《子虚赋》沈贺白足足背了十分钟,中间一个顿没打,流畅至极,坐在前面的孙志成带头鼓掌,那兴奋崇拜的模样仿佛在听偶像开演唱会,秦凯娟也在鼓掌,脸上写满了惊艷和欣赏,讲台下投射上来的目光都汇聚在沈贺白身上,灼灼然,尤其是前排的几个女生,眼神交流愈发频繁,都快摩擦出火花了。 第38页 沈贺白终于得以回到座位上,他将书包塞进桌肚,一偏头,发现周羡青主打一个魂飞天外,半梦半醒。 「你怎么了?」沈贺白道。 「被你催眠催的。」周羡青恹恹道:「什么才艺啊,没劲透了。」 「子虚赋是司马相如的名作,表现了汉一代王朝的强大声势和雄伟气魄。极铺张扬厉之能事,辞藻华丽,散韵相间。」沈贺白说:「你get不到还怪可惜的。」 这时秦凯娟道:「感谢沈贺白同学带来的才艺表演,也希望以后每位同学都能像沈贺白一样大胆的主动的展示自己的特长!」 沈贺白倏地回头,「你骗我。」 「骗都骗了,现在才来问责,会不会太晚了?」周羡青懒懒的趴着,半眯着眼发笑,笑容瑰丽嚣张,也不知道他是困的还是笑的,眼角湿润,一片晶莹剔透,「你这自我介绍不行啊,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相亲的,怎么不把三围也报一下?」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沈贺白面不改色的码好文具,动荡的心绪渐渐归于沉静。 他收回目光,抬头看黑板。 「看来你精通此道。」他幽幽道:「怎么?相过不止一次?」 周羡青:「?」 周羡青:「开什么玩笑?少爷我青春貌美,才用不着——」 「闭嘴。」沈贺白说:「上课了。」 周羡青:「......」 第20章 不说就不说,搞得好像谁稀罕跟你说话一样。 周大少爷这回合又败下阵来,气的翻了个白眼,换了个面向趴着,背对着沈贺白,决定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开始补觉。 但意外的,他不太睡得着。 一闭上眼睛,他的意识就微微漂浮起来,从冰冷的书桌上转移至一处结实而温暖的地方。 沈贺白的肩膀。 周羡青睁开眼,瞳孔轻闪。 而后他低头,瞧瞧的从桌肚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邀请「eternal」加入群聊「这么好学不要命啦」。 那厢,王伟哲和崔星几乎是同时低头去看自己的□□。 [一只火车头]:「暑假班都用什么教材啊?」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就上学期订的没用上的那些,数学的冲刺套卷,英语用教材配套的听读本,语文我估计是米老师自己出题吧,反正没让另买就是了。」 [崔星星星]:「青哥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教材了,你不是每次都是all in再空白转卖吗?」 [一只火车头]:「青哥的事儿你少管。」 二十分钟晨读时间都给秦凯娟用来训话了,结束后有十分钟的课间,沈贺白突然起身。 「这附近有列印店么?」他问。 「列印店?有的吧。」周羡青说:「你要干嘛?」 「复印教材。」沈贺白说着,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 周羡青眨了下眼。 「那么多门课,那么多本教材,一本几十页,你这全去复印——」他撑着脑袋说:「照市场价你得砸大几十块呢,这钱我妈没答应给你报销吧?」 他好像是拿捏了沈贺白的命门,此话一出,沈贺白果真不动了。 「你有更好的办法?」 「有啊。」周羡青说:「你用我的呗。」 他本以为沈贺白听到这个提议会乐不思蜀,却不料对方径直迈腿,「那算了,我去复印挺好的。」 「哎——」周羡青上手拽他,生怕他跑了似的,「为什么呀!那些教材我这都是原装,我一笔都没划过!」 「我用了你用什么?」沈贺白顿了顿,回眸问他。 「我不用啊!」周羡青大喇喇的说:「我又不学习!」 沈贺白正色道:「我不能成为你不学习的藉口。」 周羡青眉毛直跳:「哎你——」 眼看着他俩原地就要掐起来,那厢王伟哲和崔星如神兵天降般一左一右分别架住了他俩。 「吵什么呀!青哥沈哥!」 「就是,这有什么好吵的!」 「我沈哥也是为你着想啊青哥!」 「不就是个教材吗!多大点事儿!」 「你有办法?」周羡青斜眼儿。 「我可以借老宋办公室的复印机。」前面的孙志成忽然回头道。 周羡青闻言一怔。 「可以吗?」他说。 「为什么不可以呢?」孙志成奇怪道:「老宋那个办公室我进出自如,分几次去,不会被发现的,就是估计等个两三天才能给你全复印完。」 「这没事儿啊!等两天算个啥!」周羡青激动道:「又不可能一天上完所有课!」 「我可以等。」沈贺白受宠若惊,低声道:「就是......恐怕太麻烦你。」 「不存在。」孙志成拍拍手起身:「那我去了。」 「都是兄弟啊沈哥,互相帮助嘛超正常的!」王伟哲在沈贺白肩头用力拍了两下,「你看青哥,就从来不跟我们客气。」 「那当然,因为我们是至纯至善的父子关系。」周羡青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沈贺白垂目。 他盯着周羡青洁白修长的后颈看了一阵,目光好似绵延的晚风。 适时上课铃打响。 沈贺白坐回座位上,再侧头时,他已经看不到周羡青的脸了,大少爷趴的严实,唯有刘海凌乱的耷拉在手腕上,像一张帘幕。 第39页 沈贺白伸手,鬼使神差的探进了那张细腻的帘幕。 周羡青若有所感,转了转脑袋。 「干嘛?」他的脸露出小三分之一,眼睛一闭一睁,像在给人wink,雍容,俊美。 沈贺白倏地一怔,如梦初醒般望向自己递出去的手指,眼底的讶异遮不住。 过了半天,他收敛了瞳中的波澜,弯曲拇指,在周羡青的眼角着力按了一下,又揉了揉。 大少爷的脸皮跟他本人那臭屁自恋的状态截然不同,细腻光泽,薄薄的,像剥了壳的鸡蛋,目感无暇,手感更是好。 「你水笔画脸上了。」沈贺白说。 「啊?啥时候的事?」周羡青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坐直了自己又揩了两下脸,「现在还有吗?」 「已经擦干净了,没有了。」沈贺白说。 「难得你这么善良,居然没想着先看我笑话。」周羡青撇嘴道:「谢咯!」 沈贺白的眸光轻闪。 「你的笑话也没那么好看。」 - 接下来是语文课,上课的是拥有二十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准高二组教研组的组长米淑,据说这一届是她退休前带的最后一届学生,所以格外的上心。第一堂课就直接给了道命题作文让他们写,题目是「绽放」。 作文纸发下来,教室里响起一片连绵的笔尖摩挲声。 现在九点还没到,周羡青自然不打算加入其中,他闭了会儿眼睛,睡意浅淡,反倒是心绪波动,层层递进。 沈贺白今天半天干的人事儿比他之前待在周家小半个月加在一起都要多。 周羡青悄悄转了个面向,肘窝卡着脑袋,眼睛半眯。 奋笔疾书的沈贺白就这么被圈在了他的视野中央。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是淡淡的金色,混着从云里採撷的尘埃,柔和了沈贺白那过于清晰的下颌线、鼻峰和眉骨;浓密的眉下是比一般人深陷的眼窝,镜片边缘的光泽锋利而精緻。 沈贺白写作文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已经五六百字,他正打算收尾,忽的侧目,对上周羡青略略失焦的眼眸。 再看一眼周少爷桌上空无一字的作文纸,沈贺白显然疑惑了。 「你看我做什么?」他压低声音说:「我脸上有作文题目吗?」 「啊?」周羡青回过神来,也不生气,伸了个懒腰道:「有啊,谁说没有。」 讲台上,宝刀未老的米女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周羡青。」她声如洪钟的点名:「睡觉睡自己的,不要交头接耳,干扰新同学!」 周羡青吐了吐舌头。 他忽然灵光乍现,拿了笔,在掌背灵活转一圈,「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标题,摊给沈贺白看。 《我的同桌》 沈贺白:「?」 周羡青继续龙飞凤舞的写,乐的龇牙咧嘴: 「我的同桌是个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他平时不苟言笑,刻板老成,但是他一学习就像花一样绽放!娇艷欲滴!」 沈贺白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狠抽了两下。 ......像花一样绽放? ......还娇艷欲滴? 不是,谁教你这么用词的!! 第21章 沈贺白觉得,自己对周羡青少爷的文化素养抱有任何期待都是一种错误。 正所谓,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更不会被气的嗷嗷叫。 「无聊至极。」 他耳根一热,咬着牙扔下四个字,不再搭理周羡青。 周羡青完全没觉得自己碰了个钉子,他自得其乐,越看这个开头越觉得文思泉涌,当即埋头苦写。 下课铃打响时,汪依依来收作文纸,见周羡青居然写了整整一页半。 「好傢伙,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她打趣儿道:「十点之前能有这效率!周羡青,这不得让米老师给你颁发个鼓励奖!」 「还不是因为新同学太努力,传染了我。」周羡青懒洋洋道。 沈贺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看他。 「沈贺白,你跟他一天到晚待一块儿,怎么忍得了他啊?」汪依依笑嘻嘻道。 「修炼身心。」沈贺白拧着眉头自省。 「忍不了也得忍。」周羡青嚣张跋扈。 「学神!」孙志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张卷子一路小跑,「帮我看看这几道题的解法行不行,老宋下午要让我上黑板。」 「老宋又在偷懒了。」周羡青打了个呵欠说:「他每次不想写板书就来这套,亏得志成回回都上当。」 「志成这样的贴心小棉袄哪个老师不喜欢?换我我也喜欢!」汪依依说:「不像你,就喜欢唱反调。」 「一姐,当着新同学的面给我留点面子吧!」周羡青抱着脑袋长吁短嘆,「我今天明明可乖了!别教训我啦!」 他的口吻有点儿撒娇的意味,让人心软,汪依依果真没再损他,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沈贺白的瞳光轻闪。 「你比他大?」他问汪依依。 「对啊,我比周羡青大整整一年呢!」汪依依说:「你呢沈贺白?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俩同一年,不过我是冬至,他是万圣节。」周羡青说:「看吧我俩都阴气重。」 「那我也比你大。」汪依依双手叉腰沖沈贺白笑道:「我还是你们所有人的姐!」 第40页 「一姐,晚上大会员借我用用呗!」崔星死皮赖脸的开始化缘,「我要追番!」 「最近有什么番好追啊。」汪依依说。 「好不好看等我追完给你一手消息!」崔星说。 「行吧,帐号密码我发群里了,你们谁想用就用,沈贺白,你也可以用,我之前存了不少写作素材的视频在收藏夹里呢!」汪依依笑道:「看完包你作文分至少上个五分吧!」 手机突然开始连着震动,沈贺白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被周羡青拉进了群,群里有五个人,分别是周羡青,王伟哲,崔星,孙志成和汪依依。 一行行表情包刷下来,没多少意义,但群里的氛围热络的不行。 沈贺白唇角微抿。 说来也奇怪,他来宁城 才不过短短半月,居然就认识了这么多人......这社交浓度比他过去十多年在虞城的社交浓度都要高,根本不像他。 都是託了周大少爷的福。 沈贺白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又迅速落回。 「我先看下题目。」他对孙志成说:「下节课下课给你答覆。」 孙志成抱拳:「辛苦了学神!」 「不要叫学神。」沈贺白说:「叫名字就行。」 孙志成爽快的比了个ok,「收到!沈哥!」 第二节课是秦凯娟的英语课,一个半小时,秦凯娟给他们四十五分钟做模拟卷,剩下四十五分钟评讲。 摆烂王周少爷唯一擅长的科目就是英语,可能跟打小的沉浸式教育有关,周怀森没少带他接触国际化社交,耳濡目染。 语言这东西就是很奇妙,周羡青从来没觉得自己在英语上有多努力,可每次英语分儿考出来都奇高,求贤若渴如孙志成不止一次问他怎么提高英语,周羡青都表现的很茫然: 「我也不知道啊,就直觉告诉我应该选c,我就选了。」 孙志成痛苦握拳:「我恨你那天赐的语感!」 一刻钟,周羡青就完成了除作文以外的部分,自觉应付秦凯娟够了,就又扔了笔开始走神,他东看西看,发现不到半小时,沈贺白也完成了试卷,那傢伙不仅语文作文写得工整,英语作文爷写的跟活体印刷术似的,随后,沈贺白从抽屉里掏出了孙志成的试卷,又摸了张草稿纸出来开始算。 你人还怪守信用的嘞,一秒钟都不带浪费的,周羡青撇撇嘴,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沈贺白偷偷算题。 沈贺白这人除了头小以外,其他各个部位都比同龄同性要大上一号,腕骨和指骨也比一般人要修长,他握笔的姿势极标准优雅,写字时笔桿在指尖的肉处压出方寸的凹陷,其连接的甲床变成淡淡的粉色,这粉色有种与其本人迥然相异的柔软和清纯......且性感。 性感? 周羡青愣了一下。 他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大男人拿笔的姿势性感? 大抵是因为他今天炙热围观的频率实在太高了,沈贺白逐渐耐受,兀自专心致志的算题,他草稿打的流畅利索,比王伟哲的期末试卷最终版还体面,周羡青看了两行,忽然伸手指道:「这个函数的最大值是怎么得出来的?」 沈贺白的笔尖微微一顿。 他略有差异的回眸看周羡青。 「你这是什么眼神?」周羡青拧着眉头道。 「你居然看得懂?」沈贺白说。 周羡青:「???」 周羡青:「我又不是文盲!」他伸手比划:「这前面的步骤我都看得懂啊,就到这一步我就不懂了,所以才问你!」 沈贺白定在原地,看起来像是在消化「周羡青不是文盲」这个事实。 十几秒后,他从抽屉里抽出草稿纸放到周羡青面前,又悄然将椅子挪近过去,小声道:「你看这个函数的图形......首先他是个增函数——」 五分钟后 沈贺白:「所以范围是负二到一,听懂了吗?」 周羡青的表情一片空白。 「没听懂。」 沈贺白:「......」 沈贺白:「用构造法代入消减未知数,不用考虑函数图,纯算就行了,这样能看懂吗?」 周羡青答的斩钉截铁:「看不懂!」 沈贺白拧着眉头抽回草稿纸,笔尖子快擦出火星子了:「那如果试试用导数的思维来解可能——」 话音未落,一道黢黑的影子蔓延上来,覆盖了他和周羡青的书桌。 秦凯娟立在过道处,笑眯眯的背着手,牙齿雪白。 「你们两个这么喜欢数学,要不要去宋老师的办公室门口站着慢慢讨论啊?以后都不要上英语课了。」 - 多亏了新人buff加持,他们俩最终没有被真的赶出教室,但沈贺白的精华草稿纸被秦凯娟悉数没收。 周羡青自觉有点对不起沈贺白,快下课的时候,他斟酌了半天措辞想跟沈贺白说两句话。 然而不等他开口,沈贺白「啪」的拍了自己的英语试卷过来。 「看这个!」他指着英语作文最后空余出来的三行说。 周羡青定睛一瞧。 「我靠,你居然敢拿娟娟姐发的英语卷子打数学草稿!」他错愕的比了个大拇指,「沈贺白,你比我想的还要叛逆耶!」 「别看我,看题。」沈贺白的表情严肃:「这个解法一共只要五个步骤,你一定看得懂。」 第41页 周羡青:「?」 他半信半疑的瞄了两眼,随后双目渐渐睁大。 「你别说。」他怔怔然道:「我还真看懂了。」 沈贺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那笑容浮在他薄薄的唇端,又飞上眼梢,英气勃勃,俊美灿烂,叫人不可逼视。 周羡青忽而感到胸口温热。 沈贺白费了这么大劲,竟然是为了找到一种适合自己的解题思路,他好像是真的想要教会自己数学啊...... 如此拳拳心意,都教人有点儿不好意思辜负了...... 这时,他听见沈贺白昂首道:「学委,就这个解法吧!」 「什么解法?繁琐吗!」孙志成闻讯前来,「我看看呢!」 「不繁琐。」沈贺白兴致盎然:「这个解法连周羡青都能看懂,一定最简单!」 周羡青:「?」 第22章 上午两节课各一个半小时,中午有午餐和午休的时间,京华中学的食堂统一订餐送餐到教室,工工整整的五宫格,两荤两素白米饭,外加水果酸奶和例汤。京华中学的食堂是京华区知名营养食堂,好吃不贵,号称每月交五百块伙食费就能在此吃遍中国四大菜系。 今天的两荤是油爆开背大虾和五香卤猪肝,虾是精选内河大虾,每只都有两并指粗,肉质肥美,被炸的油光水滑,猪肝切的削薄,跟新鲜翠绿的小香菜拌炒,堪称下饭神器。 半小时的午餐时间没人管,大家三三两两的聚成团,崔星和王伟哲非常自觉,拖了椅子到最后一排,跟周羡青共用一张桌子干饭顺带吹牛皮。 令人意外的是,周羡青餐盒里的两只虾完好无损,猪肝也堆的跟小山似的,崔星瞧得眼睛发直,疑惑道:「青哥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吃虾,也不吃内脏。」周羡青将脑门搁在桌缘,一动不动,维持着一个看不见脸的趴姿,闷声回答。 「虾这么好吃你都不吃!太可惜了吧!」崔星捶胸顿足:「而且这个猪肝滷的可香了,一点内脏腥味都没有,你吃点儿呗!」 「不吃。」周少爷金贵的很:「我筷子没动过,你想吃你拿去吃,我困着呢!」 「不行不行。」崔星这点儿道德素养还是有的,「你现在不吃下午上课会饿的,我上次就是,中午没例汤我就少吃了两口饭,睡了个午觉起来就饿了,胃直抽抽。」 王伟哲考虑的问题相当实际,「我来的时候观望过了,青哥,最近的超市距离这里一点四公里,你插了翅膀也飞不过去,就别打加餐的主意了,好歹垫吧两口呗。」 「烦不烦你俩。」周羡青油盐不进,「唠叨快赶上我妈了。」 周小少爷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王伟哲和崔星面面相觑,眼神略为难。 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 那只手细长,骨节明晰,白皙的掌背上纵横有凸起的青筋,是力量的象徵。 王伟哲和崔星齐刷刷瞪圆了眼睛。 他们只知道沈贺白这双手抓笔的姿势好看,做题的效率生猛,却不知道......还这么会剥虾!指节灵活屈收的功夫,晶莹剔透的虾壳儿就被完整的拆下来了,薄薄的,带着油光,细緻的堆放在餐盒的盖子里,加上那颗圆润的脑袋甚至能拼回本来的形状! 剥完虾,沈贺白闷不吭声的替周羡青掰开一次性筷子,将周羡青餐盒里的猪肝拨进自己的餐盒里,又将自己的两只油焖大虾仁「交换」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他在桌肚里伸腿踢了周羡青一脚。 「吃饭。」 周羡青一个机灵。 「干嘛——!!」他炸了毛,猛地起身! 下一秒,四条干净肥美的大虾肉直挺挺的闯进他的眼帘。 洁白鲜嫩,排列整齐,活色生香。 周羡青顿时僵在原地。 他先是抽了两下鼻子,接着喉结颤动,过了许久,「咕咚」!他咽了口唾沫。 这动静委实有点儿惹人注目,因为王伟哲和崔星这俩人的脑袋都闻声而动,向日葵似的转过来。 周羡青莫名的心虚,他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碍事的俩人,发现这俩人是半点没有要避嫌的意思,眼巴巴直勾勾,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显然是对他的反应充满了期待。 周羡青有点儿窝火,但苦于被架上去了,只好板着脸拿起手边的筷子。 「你这筷子掰的简直——」他捏着那双完全对称且美观的一次性筷子,憋了又憋,「你有强迫症啊沈贺白!」 「嗯。」沈贺白低头吃饭,应的很敷衍。 周羡青用筷子戳了一条虾肉,不得不承认,学校食堂挑的这虾实在是太给力了,攥在手里那分量,沉甸甸的,吃进嘴里那味道肯定更是——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周羡青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你在生气?」沈贺白转头了,表情很疑惑:「生什么气?」 周羡青:「......」 当然是气你说我是白痴啊!混蛋! 不,你没明着说,但阴阳怪气比明着说了更气人! 为了防止自己在吃饭之前先被呕死,周少爷放弃了跟姓沈的沟通,低头吃饭去了,那厢,王伟哲和崔星被这一套组合拳秀的不行! 王伟哲小声逼逼:「我靠,世界上居然有人能治我青哥。」 「还得是沈哥!」崔星表现出了一种孺慕之思,「沈哥牛逼啊!」 第42页 「你们听说过一个故事没有?」沈贺白冷不丁开口道。 「什么故事?」王伟哲道。 「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崔星期待的搓手手。 沈贺白想了想。 「从前有个年轻人好吃懒做,家里人出远门前怕他饿死,就烙了张饼挂在他的脖子上,他饿了低头就能吃到,很是方便。但家里人走后没多久,他就将饼吃空了一个角,这时候他发现他光低头已经吃不到饼心了,需要将饼转一转。」 「然后呢?」崔星听故事听的还怪沉浸的。 「然后他实在太懒,懒到不愿意抬一下手。」沈贺白耸耸肩:「结果他就饿死了。」 崔星:「?」 王伟哲:「?」 周羡青:「......」 他默了两秒,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沈贺白,你说这个故事的意义在于——」 「因为我发现你不是挑食。」沈贺白淡定道:「你是纯懒。」 「......」 天底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大虾仁吃。 只是吃了四只不用剥的大虾才挨了一顿呲儿,周羡青竟一时无法衡量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应该是要生气的吧,但莫名的却气不太起来,虾肉甘甜的芬芳余韵还萦绕在味蕾附近,激活了那些沉睡的多巴胺分子,周羡青叼着筷子,心态意外的松弛,他懒懒道:「那也没办法啊!谁让我就有人给剥虾呢,有本事饿死我啊!你忍心吗?」说完,他煞有介事的瞟了沈贺白一眼,大有恃宠而骄的意思:「捨得吗?」 第23章 这话可太贱了。 饶是周大少爷顶着这么一张尊贵漂亮的脸,还是惹的崔星和王伟哲齐刷刷打了个寒战,争先恐后的都想替沈贺白大翻几个白眼。 沈贺白大抵是做类似的事情已经做倦了,漠然一耸肩,眼尾的余光忽闪忽闪,起身去扔垃圾。 下午是万众瞩目的老宋的课,老宋的课是出了名的快节奏,一节课往往能上出三节课的信息量,故大家午休都争分夺秒的养精蓄锐。 老宋,本名宋江,没错,就是一百单八将里那个头号及时雨的宋江,腰间万年别着一串叮呤咣啷的钥匙,一位光看发际线就能看出其在领域内修炼境界的数学老师,笑容憨态可掬,出题从来不管学生死活,据说有那么一两年他参与省内联考试题的编纂,活活把省内各大中学的均分拉至历史新低,学生们鬼哭狼嚎,老宋却快活似神仙,将那年的几道送命题奉若传家宝,颠来倒去变着花儿的祭出来给自己的每一届学生做,旨在分享自己的快乐。 对于老宋这种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行为,除了孙志成,没谁能共情,在王伟哲等人眼里孙志成是天选武痴,一块儿学习时压迫感重重,明明孙志成说的都是人话但他们就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孙志成更是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常常嘆息自己遍寻知己无处。 「并不是很想跟学委当知己。」 「臣附议。」 王伟哲崔星如是说道。 但是这一天,孙志成的人生迎来了春天。 周羡青早上基本没补到几秒钟的觉,故而午觉睡了个饱,直到一点半的铃声打响他才甦醒,醒来后就看见沈贺白和孙志成两个人并肩从走廊外面进教室,俩人手里握着几叠草稿纸,皆是红光满面,仿佛刚刚修炼内功炼进了一个小重天。 「绝了绝了。」孙志成在口中一个劲儿的碎碎念着。 「什么绝了?」周羡青有点儿疑惑,目光追随着沈贺白。 沈贺白坐回位置上,怜爱的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继续睡吧。」 周羡青:「?」 大少爷怒了:「睡什么睡,我又不是猪,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沈贺白埋头整理草稿纸:「说了你可能也听不懂。」顿了顿,他纠正道:「哦不,『可能』这个词用的不太恰当。」 周羡青:「......」 前面,王伟哲用后背撞他的桌子,「青哥,你放弃吧,沈哥和学委一中午没睡,就在外面研究武功秘籍,他俩进化水平就不一样,我等凡人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你才凡人。」周羡青踹他:「不就是数学题吗!我看我也会!有什么好优越的。」 说干就干,周羡青掏出了崭新的课本。 五分钟后,大少爷木着脸把书合上了。 「是不是感觉还是当枕头比较好用?」王伟哲悲悯道。 「青哥,别太沮丧。」崔星人还怪好的嘞,扭头安慰他:「你过去一年都没听过几节课,看不懂不要太正常啊!看看我,没有一节课睡觉,又听又做笔记,这么用功努力,遇上题该不会还是不会,那才叫悲剧呢!」 「就是就是。」王伟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俩真会安慰人。」周羡青无语的说:「......来,瞅我表情高兴不。」 「噗嗤」 旁边的沈贺白闷闷的笑出声来,但很快,他就用手背掩住唇角,用力抬了一下眉峰,以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但他这一声还是被旁边儿的三个e人给捕捉到了。 王伟哲和崔星的讶异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沈哥居然笑了!」 「我靠!大卫雕像居然会笑!」 这俩二货也不知道在乐个什么劲,周羡青震撼道:「他在嘲笑你们哎,难道你们都没品出来吗?」 第43页 「啊?是吗?」王伟哲说:「不好意思我没感觉到哎!」 「我也没觉着,光觉着沈哥笑起来帅炸了。」崔星双手捧脸,「青哥,你每天对着这么张脸,怎么睡得着啊!」 周羡青:「......」 沈贺白轻轻咳嗽了一声,「嗯,我没那个意思。」 「嘿嘿,那沈哥你能不能写下精蕴试题的第一页到第四页。」王伟哲趁热打铁道:「写完给我们哥俩参考一下!」 「放心,我俩不会一个字不落的抄的。」崔星说:「我们一般只抄答案不抄过程。」 周羡青:「呵呵,我就知道。」顿了顿,他轻嗤道:「不想写就不写,抄算个什么意思啊!一点都不坦荡。」 「哎哟喂,青哥,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被自由放养的!」王伟哲说:「咱这是为了生存!」 「无论是挨骂还是挨打都有害身心健康的青哥。」崔星说。 周羡青:「孙志成都不给你俩直接抄全篇的,你以为沈贺白会——」 沈贺白推了下眼镜,「行的。」 周羡青:「???」 王伟哲和崔星:「哦也!!暑假作业有着落了!!」 俩人意满离,沈贺白垂目,水笔在指间转了一圈,猝不及防的被周羡青夺过。 「餵。」周少爷眯着眼睛看他,不大爽利,「你那么是非分明,抄作业这么无理的请求,怎么不见你严正仲裁啊?」 沈贺白破天荒的没说话回怼他,而是从文具盒里另拿了一支笔出来写,一派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 「你这是理亏,词穷了吧!」周羡青说,用他的笔支着下颌,「还是说你就会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沈贺白横目,眉头轻蹙。 「上个星期早上六点多,我躺在床上!你是不是想着法儿的折腾我来着!」周羡青说:「你特么扯我被子,我还在睡觉你特么就洗澡,你还关我——」 他话说了一半,稍稍一转头,发现坐在前排以王伟哲为中心向左向右加起来共四位同学都在用一种震撼新奇的吃瓜眼神死死的盯着他。 「——关我空调。」周羡青说。 「靠。」王伟哲松了口气,举手抚摸胸口,「吓我一跳,还以为有什么付费内容呢!」 「去你大爷的。」周羡青踹他凳子。 打了个岔的功夫,上课铃就响了,老宋背着手,夹着一把三角尺皇里晃荡的进了教室,他跟个弥勒佛似的乐呵道:「看你们午休都睡的挺好,先让你们活动一下脑筋。」说完他就徒手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粉笔「咔咔」两下,大刀阔斧的又整了一套坐标系,「你们谁上来解一下。」 下面一阵窃窃私语。 「是我穿越了吗?我们几何已经学到这个程度了吗?」 「你第一天上老宋的课啊,这不是他基操么......五分钟让你从入门到放弃。」 「不行了我一看坐标系我就眼晕,我感觉我现在只会两位数加减乘除。」 「学委你上啊你快上,你不上下面的人就遭殃了!」 「宋老师我来吧。」孙志成举手说。 他起身的瞬间,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用一种宛若看救世主般的眼神看向他。 「你说没有学委,咱一群人可怎么活啊!」王伟哲长吁短嘆。 「志成每次上去写板书,那工作量,我都心疼他的手。」崔星摇头说:「粉笔头子都给他磨没了,下次高低得给他带支护手霜。」 说话的功夫,只听「啪嗒」一声,孙志成放下了粉笔,他掸了掸手,靠边站。 台下一片寂静。 老宋刚在讲台上踱步一个来回,驻足意外道:「完了?」 「完了,宋老师。」孙志成说:「解完了。」 老宋昂首看黑板。 黑板上加上那个「解」字儿,一共五行字儿。 老宋看着看着,眼睛瞪大。 「嘶——」他从一旁拿起粉笔,比划了一下,似是想要批註,但最终没找着什么应该批註的点,又将粉笔扔下。 「志成啊......」他喊了一声。 「宋老师。」孙志成的表情略侷促,「是解的不对吗?」 「不是,解的很对,就是很简练,很跳跃,还要用到闵可夫斯基不等式,不太好讲解啊!」老宋脸上的皱纹都随着他精彩的表情跳起舞来,「志成,这不是你风格。」 「依依,我没听明白,宋老师这是在夸孙志成还是什么意思?」汪依依的同桌谢婷小声问道。 「是夸,绝对是。」汪依依凝眸,笃定道:「还是前所未有超级无敌高的评价。」 说完,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后排。 最后一排,新来的英俊男生正在埋头做卷子,笔尖簌簌移动,在草稿纸上留下密密麻麻整齐的文字,他沉浸在其中,似乎对讲台上他制造出的一场精彩妙剧漠不关心。 头脑风暴的成果得到肯定,孙志成的表情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宋老师,我需要再换个解法写吗?」他说。 「不用,我可以先给大家讲一下这个解法。」老宋赞许的点着头说:「这个解法需要用到一些高阶的理论,可以作为一次给大家拓展思路的机会......」 沈贺白很快做完了王伟哲和崔星提出的份额,那厢他听见周羡青小声嗤笑道:「哎,你这数学课上了跟没上有什么区别?」 第44页 「什么意思?」沈贺白盖上笔盖,侧目问。 「老宋讲课你做题,这不一个字没听吗?」周羡青说。 「做题不妨碍我听讲。」沈贺白说,他摸出之前的草稿纸,挑了一处空白的地方开始补板书:「你难道不能一心二用?」 周羡青盯着他看了两秒,一时竟无法反驳,轻轻的「切」了一声。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他莫名的有点儿不服,遂又把课本掏了出来。 老宋一道题给出了六种解法,堪称把数学玩儿出花来了,这堂课算是上的妙趣横生。一直到下课,众人都在津津乐道。 「沈哥!」孙志成欣喜若狂的从前面奔将过来,一把握住沈贺白的手,「我跟老宋说了,那解法是你想出来的,老宋刚到办公室都对你赞不绝口呢!还说开学了让咱俩一起搞竞赛!」 「我靠,来第一天就征服老宋,不愧是学神啊!」王伟哲道。 「我有生之年居然能抄到学生的数学卷子,我荣幸啊!」崔星说。 「没有的事。」沈贺白在座位上,在一团花团锦簇的热闹之间,轻轻摇头,他用余光去瞥身边的周羡青,发现周大少爷难得没有搭腔,埋着头不知道在桌肚里捣鼓些什么,安静的有些让人不习惯。 正唠嗑,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请问,沈贺白同学在吗?」 说话的是个女生,虽然穿着校服,但留着厚重的齐刘海,耳骨上打了一串银色的小钉,她手里拿着一卷习题册,虽然在问话,但人已经大喇喇的走了进来,直奔沈贺白的桌边。 「请问你是沈贺白吗?」她将习题册往桌上一摊,指着一道题说:「听说你是学神,我这道题不会,能不能给我讲讲。」 第24章 京华中学虽然是市重点中学,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鱼龙混杂的特性。 这女生王伟哲只看了一眼就扭头对崔星咬耳朵。 「二班的。」 「二班的人几时这么好学了?」崔星拧着眉头道:「而且他们班不是有那谁——」 他们虽然满肚子疑惑,但架不住对方是真情实感来请教问题的,沈贺白三言两语给对方讲完,对方便笑眯眯的拿着习题册走了,无事发生。 两分钟后,教室门又被敲响了。 「听说九班有学神啊?学神在不在?」门口是个高个子女生,穿着空壳儿校服,里面是一件细吊带,手里提着一张试卷。 崔星定着她涂的五颜六色的指甲盖儿看了两秒,讷讷道:「你说的学神是不是沈贺白啊?」 「对对,就是沈贺白,他在哪儿呢?」那女生道。 「在这儿呢。」崔星茫然指了一下身后,给沈贺白让出道。 「学神!」对方妖娆的扭着身姿进,凑到桌边弯腰,将试卷推到跟前,「你帮我看下这道大题我做的对不对啊?批改一下好不好啊?」 「......」 那厢,崔星的衣领子被汪依依从后面扯了一下。 「她这么搞我会以为二班的数学任课老师家里出什么事儿了,连批卷子都批不来了!」汪依依哼道, 「就是说啊......二班到九班,隔大半条走廊呢,这串班串的也忒狠了!」崔星说。 「我敢说,沈贺白给她讲的题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汪依依用笔尖隔空点了点对方迷离的眼神说。 「你回去再看下书上的这几个公式,你用了,但是都没用对。」沈贺白说。 「你还关注我用了哪些公式呀!」对方笑道,一手托腮,抛了个媚眼儿。 沈贺白:「?」 不等他再说话,对方就一把抓过卷子,宛若赢得了什么战役一般,神采奕奕的从后门出去了。 「阴谋,一定有阴谋。」汪依依把崔星的后衣领子快揉成钢丝球了,郑重其事道:「老王!派你去查探敌情!」 「得嘞!」王伟哲行了个军礼,迈腿就走。 然而不等他出后门,就在走廊上撞见了一个瘦小的男生,对方走路有些内八,手里拎着个草稿本,怯生生的走到后门边敲响了门,「我找沈贺白。」他细声细气的说。 王伟哲:「???」 崔星直接大为震撼:「我靠,怎么还有男的!!」 这次没人再给这群串班的外来人搭腔了,对方干脆不请自入,他甚至没有东张西望,目标十分明确,径直走到了沈贺白身边。 沈贺白的桌子有两端,一端靠走道被王伟哲和崔星盘踞,另一端则与周羡青的桌子相邻,这男生索性侧身挤进去,将草稿本往沈贺白面前一搁。 「沈哥。」他绞着手指头,眼神在沈贺白的脸上乱飞,声音细的像苍蝇,「这个题,我不会做,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他的草稿本径直压在沈贺白自己的课本上方,挡住了沈贺白写了一半的笔记,强势,且不讲道理。 沈贺白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不仅是他,周围的人都多少有些看不下去,王伟哲人已经在捋袖子了。 「唉我说你们二班是没有识字的人了是吗?一个个都非要很跨太平洋来问问题,平时也没见你们那么好学啊!」 「你怎么这么说话?」那男生斜了斜眼,「好学难道也有错吗?我们班就是没有人会解这个题,那我有什么办法?」 「你就不能去问你们班数学老师吗?」王伟哲说:「任课老师也都死光光啦!」 第45页 「唉你什么意思呀?沈贺白都没说不肯讲题,你凶什么凶?你是沈贺白什么人啊!」对方生气道。 「我是什么人?我是沈贺白的同班同学!」王伟哲不屑一顾:「沈贺白是我们班的,我们班学神,我兄弟!」 「现在是你们班的又不代表以后也是你们班的,你成绩那么差,人家也不见得乐意跟你一块儿吧!少变着法子套近乎了!」对方讥诮道。 「你特么——」王伟哲勃然大怒。 「我说什么了?你别不是羡慕沈贺白受欢迎,在故意挑拨兄弟班级之间的关系!」 对方尖牙利齿,话专挑难听的说,怼的王伟哲说不出话来,王伟哲涨红了脸,拳头都握紧了。对方大抵是算准了王伟哲不敢在学校里公然动手,正一派得意洋洋,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细而白的手来,将他的草稿本从沈贺白桌上抽走了。 「什么题目啊?让我瞧瞧。」周羡青懒懒出声,他一手撑着脖子,没骨头似的半卧于桌上,单手提着那草稿本抖了两下,眼睛半睁,「哟,就这?这题目我也会做啊,要什么沈贺白?」 说完他直起腰,抽了支笔出来,用牙咬着笔盖拔了,在对方的草稿本上龙飞凤舞起来,表情自信老练,给人看的一愣一愣。 崔星在一旁一直给王伟哲顺气,看也看不明白,只觉得周羡青下笔如有神,微微咋舌道:「青哥,你居然会做这么复杂的题?」 周羡青不答,只轻蔑的挑眉,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那位有些讨好型人格的学神。 他也是最近才开始渐渐发现,沈贺白这人跟他,王伟哲还有崔星他们都不一样。 沈贺白是一个典型又不太典型的i人。 i人适应新环境的方式和e人完全不一样。 在进入一个陌生的地带伊始,为了强迫自己迅速适应,沈贺白会短暂的强行磨平自己的所有稜角,藏起负面的情绪,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逆来顺受,故而他大多数情况下表现得像个闷葫芦。 在面对这些外班人明里暗里的骚扰,他也选择了忍,自认为忍一忍,这些事儿就都过去了。 可真的会过去吗? 且他忍不代表周羡青会跟着一起忍。 在家里,他或许会跟沈贺白是处于对立面的双方,但在外面,他们是一家的,沈贺白是他带来的,是理应被他周大少爷罩着的人,无论发生何种情况,他们都应该一致对外。 换言之,欺负沈贺白,那是他周大少爷的专利,一般人还不配。 「我不会,沈贺白就一定会了?」周羡青头也不抬,冷哼一声:「沈贺白,这题你会吗?」 他问完这句话,忽而轻皱眉头。 他跟沈贺白相处了小半个月,根据他的日常观察,沈贺白的嘴虽然毒,但似乎并不太善于撒谎,他宁愿憋不住到流露出些许刻薄,也不愿意油嘴滑舌的哄人高兴,实在是令人头大。 眼下这个节骨眼,大少爷我在帮忙解围,这孙子总不至于为了逞一时之快瞎几把乱回答吧! 周羡青的心里敲起小鼓。 「喂,问你话呢。」他又追问了一句:「这题你会么?」 「不会。」沈贺白呼出一口气,面露难色道:「这题太难了,太难了!」 说完,他轻轻捶了一下桌面。 这突如其来的戏让众人都沉默了一下。 周羡青也有被浮夸到。 他咳嗽了一声,画完了最有一笔符,将草稿本递还给那串班的傢伙,满脸倨傲道:「行了,我写完了,你回去慢慢看吧!我写的已经够详细了。」 对方呆滞,张了张嘴,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架不住上课铃响了,秦凯娟的身影从走廊上过,他没法儿,只好讪讪然退出了教室。 众人从来没觉得上课铃这么美妙悠扬过,当即各归各位。 周羡青懒懒的趴回了桌上。 过了许久,他听见沈贺白盖笔盖的动静。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事儿还用问为什么?」周羡青说:「看手机。」 沈贺白垂目。 [一只火车头]:[聊天记录]。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伸进桌肚点开。 是一个陌生的群聊天。 「听说了吗?九班来了个眼镜帅哥,身材超好人超帅。」 「好像成绩蛮好的,宋江上完一节课出来一直在念叨,这不上?」 「成绩好的一般人都老实,好勾搭的很。」 「笑死,说得好像你能勾搭的到一样。」 「怎么你在挑战我吗?我马上下课就去,我就喜欢拉一些正经帅哥共沉沦,上周刚甩了一个,睡完甩的。」 「你就吹吧,就凭你?我没准还有点机会。」 「比比看咯,看谁先要到他联繫方式。」 「比就比,我连问他的题都找好了。」 「你们怎么确定他一定喜欢女的?我看他长得就是一副不会喜欢女人的样子。」 「哟,什么风把小盖佬也吹来啦?」 「感觉小盖佬光用眼神已经要把人家衣服扒了,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收收吧你。」 「他看着就不小,你们女的hold不住。」 「穿条裤子吧你,不怕屁股爆炸啊!」 「我可以啊,几根我都可以,他跟周羡青关系好像蛮好的,勾搭到他四捨五入估计也能跟周羡青认识一下。」 第46页 「你小子已经在想着怎么搞多人运动了??脏死了,滚远点吧。」 ...... 接下来的内容有些不堪入目。 沈贺白皱了皱眉,将手机按了。 「平时不是挺会怼人的嘛,怎么关键时刻反而这么憋屈?」周羡青说:「我就看不惯他们缠着你,你别以为容忍他们他们会谅解,这群人就是他妈的三观不正。」 「我只是想......」沈贺白翕动唇角,「试着融入。」 「不是什么圈子都要融入的。」周羡青打断他说:「想讨所有人喜欢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贺白没再回应。 周羡青瞥了眼他,从他微垂的眼梢嗅出了一丝名为「接纳」的情绪,唇角上扬。 「所以你也就只会欺负欺负我。」他撇嘴道。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过分,我忍无可忍。」沈贺白挑眉说。 周羡青:「那你更应该反省了,我为什么只对你一个人过分——」 「周羡青!」秦凯娟突然发难,拍桌子,「要不要给你个话筒让你到讲台上来演讲啊!」 周羡青吐了吐舌头,一缩脖子闭了嘴。 那厢,他的手机在桌肚里狂震。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看把我青哥激动的,攻克一道数理化就这么有成就感吗!」 [崔星星星]:「我还是想不通青哥是怎么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会做那么难的题目。」 [社会你1姐]:「你们胆子真大啊,娟娟姐的课上也敢玩手机!」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1姐你不好奇?」 [崔星星星]:「1姐你不好奇?」 [社会你1姐]:「......好奇。」 [eternal]:「......」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哇靠!学神也在玩儿手机!」 [eternal]:「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不会做那道题,只是把他所有见过的公式全默写上去了。」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 [崔星星星]:「?」 [社会你1姐]:「?」 [一只火车头]:「闭嘴!沈贺白!看我!」 [一只火车头]:「创死下头人!」 第25章 盛夏的天黑的很迟。 上完最后一堂课,外面的天还锃亮,门窗打开,热气腾腾然,外面的一片枝叶如同被漆了柏油般,在阳光下明明的反射。 暑假班的好处上完课了就上完课了,回去没有作业,众人欢天喜地的收拾书包,商量着晚间的活动。 「我还得去接娃。」周羡青长吁短嘆。 「有我跟你一起,怕什么?」沈贺白说着,将书包背上肩膀。 周羡青撇撇嘴。 不得不承认,沈贺白的存在让这一整个无聊枯燥的暑假班都变得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那待会儿陪小鬼聊天的活就交给你了。」他说:「少爷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小鬼聒噪。」 说话间,一道黑影从窗外射进来,滚落到周羡青跟前的桌上,「嗡嗡嗡」激振,打着转儿。 沈贺白还没看清那东西为何,就听周羡青大叫一声「哎哟我草!」,一个小跳消失在原地。 沈贺白:「?」 眼看着大少爷书包都扔了,拿出了他毕生最快的冲刺水准,从桌边急闪至沈贺白身后,又急退到墙角,急赤白脸道:「虫虫虫虫虫子啊!!!」 沈贺白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是一只活天牛。 「是天牛,不咬人的。」他转头对周羡青说。 「那也是虫子啊!!」周羡青缩在墙角,遥遥的伸手点着,表情狰狞,「弄走!!把它弄走!!!」顿了顿,他颤巍巍道:「你把书包递给我!」 几秒钟之前,大少爷还在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沈贺白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好笑,遂上前去躯干那只晕头转向的天牛,他拨了两下,天牛原地飞起,冷不丁降落在周羡青的书包上。 「啊!!!」周羡青简直要抓狂了一般,声嘶力竭道:「我不要这书包了!!!」 「不至于吧。」沈贺白说,他索性徒手抓了那天牛的甲壳两端,就其扔出窗外,天牛振翅飞远,沈贺白回头道:「行了,这下走了。」 他说完,略有意外,因为周羡青还离得八丈远,半点没有要靠近的意思,神色艰难。 「跟你商量个事儿。」大少爷吞了口唾沫,「我俩换书包背行不?」 沈贺白:「?」 一米八大高个的雄性生物惧怕一只巴掌大的虫子,沈贺白虽然不太能感同身受,但是对于周羡青的反应还是表示理解,并跟其交换了书包。 在离开学校的途中,周羡青一路都表现的疑神疑鬼,看脚下的石子儿天空中的落叶巷陌间的墙灰,无一不像虫子,这也就导致他一边走路一边跟沈贺白拉近距离。 「......」 最终,沈贺白望着自己被周羡青圈在怀里当防卫武器的胳膊,幽幽道:「你不至于吧?」 「至于!怎么不至于!」周羡青龇牙咧嘴道。 夏天,俩人都穿的短袖校服,沈贺白从接触间能明显感觉到周羡青胳膊上林立的鸡皮疙瘩,没想到那份恐惧还是真情实感的,也就放弃了挣扎。 等到两人一起抵达淡马艺术中心,都因为贴的太近而出了一身汗。 到了窗明几净的室内,周羡青的精神明显放松了下来,他撒开沈贺白,跑到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吹空调,轻轻抖着衣服下摆,沈贺白跟随过去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怕虫子吗?」 第47页 「不准问。」周羡青恶声恶气道:「怕就怕了,就跟人生下来就要吃饭睡觉一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沈贺白耸了耸肩。 那厢,远远的有人招呼道:「周羡青。」 周羡青眼前一亮道:「卓老师。」 是卓丽君。 「又跟朋友一起来啦。」卓丽君沖沈贺白微一颔首,「怎么称呼来着?」 沈贺白微微欠身,不着痕迹的把周羡青飘忽的衣服下摆抚平,「沈贺白。」 「喔。」卓丽君望着他俩统一的夏季校服,点头笑道:「我现在信你俩都是高中生了。」 「周偲偲呢?」周羡青道。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卓丽君有些啼笑皆非,转身招手道:「来来来。」 周羡青一头雾水,与沈贺白并肩跟卓丽君上了楼,托班中心就在眼前,隔着玻璃,周羡青就看见那带着阿拉蕾帽子的小鬼手脚并用的站上了桌子。 这危险动作不仅给托班老师吓一跳,给外面的卓丽君和周羡青也吓坏了。一行人前脚接后脚的冲进去,手忙脚乱的把周偲偲从桌上搬下来,同时被搬下来的还有对面板凳上的一个小男孩。 「哼!!」周偲偲双脚落地,还不忘双手叉腰,气鼓鼓的大声道:「牛大力!!我哥哥来了!!!就问你怕不怕!!」 周羡青:「???」 沈贺白:「......」 对面那光头小男孩不甘示弱,在托班老师的手下直蹦跶,「我不怕!!!我哥哥比你哥哥壮!!比你哥哥厉害!!我让我哥哥来打你哥哥!!」 周偲偲勃然大怒:「我哥哥才是全天下第一厉害!!!我哥哥会武功!!棍子打你屁股piapiapia!」 周羡青:「......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光头小男孩大吼:「会武功有什么用!!!我哥哥会法术!!!」 周羡青:「?」 周偲偲:「会什么法术你说呀!!」 光头小男孩:「我哥哥是苗疆来的!!他会下蛊!!!他马上回去就放虫子!!!隔老远放会飞的蟑螂!!趁你睡觉了来咬你!!」 沈贺白:「......」 周偲偲冷笑一声,踢腾小短腿一脚踩在凳子上,「你放呀!你放呀!!有本事让你哥哥放呀!!我告诉你!!我哥哥什么都会!!!他会打蟑螂!!就专门打你哥哥放的会飞的大蟑螂!!!」 周羡青:「???????」 周羡光听到「蟑螂」两个字,大少爷脸已经在发青了:「你闭嘴吧你......」 「你吹牛!」光头小男孩面红耳赤,「南方蟑螂那么大!我爷爷看到都要叫,你哥哥才不敢打!!」 周偲偲:「我哥哥敢打!!我马上就让我哥哥打给你看!!哥哥!!!唔唔唔——」 周羡青已经听不下去了,咬牙切齿的捂着小土拨鼠这张放肆的嘴将他从凳子上拎下来,气急败坏道:「你还回不回家了!」 周偲偲用两只肉乎乎的手去扒拉他的手指,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圆熘,一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样子,那光头小男孩也执着得很,上前一步,指着周羡青诘问道:「你敢打南方蟑螂吗!!」 周羡青:「......」 一旁,卓丽君苦笑起来,沈贺白则抄起手臂,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周羡青手下按着周偲偲,那小土拨鼠看了看对手,又仰头看他,表情急躁且充满期待。 周羡青舔了舔唇角,又舔了舔,两秒后,笃定道:「我敢。」 沈贺白:「?」 光头小男孩显然愣了一下,后又气咻咻道:「你吹牛!!!」 「我没吹牛。」周羡青说。 「你怎么证明!!!」小光头急了。 「你等着,我这两天就证明给你看,让你后悔随便挑战人家的哥哥!」周羡青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也上来了,他一把拽过周偲偲的手,点了两下那小光头,「记得上托班别跑!」 说完,他拉着精神抖擞的周偲偲意满离。 兄妹俩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前头,沈贺白望着他俩的背影,无奈的嘆了口气,沖卓丽君打了个招呼,跟着离开了。 - 吃晚饭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周偲偲就提起了这件事。 「妈妈!!哥哥要帮我打南方蟑螂!!」 姜女士手一抖差点儿把勺子扔了,满脸恶寒道:「吃饭呢这!」 片刻后,她重新拿回勺子,悬在半空中,费解道:「青仔,你这吹什么牛呢?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被蜜蜂蛰的事了?」 沈贺白的眉峰微微一动。 周羡青则含糊其辞,夹菜的速度加快,「什么事儿啊,妈,听不懂你说什么。」 「怎么你还不记得了?」姜琳说:「那我提醒你一下,小时候那条晾在外面的内裤里面钻进了一只蜜蜂,你不知道,穿上身,结果被蛰的一块好皮都没有——」 周羡青:「......」 沈贺白:「......」 姜女士的描述是那么的简练又生动,让两位男士齐刷刷的停下了筷子,齐齐露出了幻肢疼痛的表情。 「妈!!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周羡青的脸皱成了个包子。 「我是提醒你,少在外面吹大牛,你怕虫子都快怕没了,大点儿的蝴蝶你都怕,还打南方蟑螂。」姜琳无情的批判道:「再说了,家里这么干净,哪有什么蟑螂给你打,我警告你,溺爱偲偲有个度,少折腾。」 第48页 周羡青:「......」 他被训的蔫头耷脑,食不知味,叼着筷子翻白眼儿,余光一扫,发现沈贺白正专注的看着自己,哦不,准确的说是怜悯的看着自己的—— 周羡青顺着他的目光视角缓缓低头,而后用力的,恶狠狠的夹紧了膝盖。 「看什么看!少爷我的功能健全着呢!」 第26章 周羡青感觉姜女士的那个故事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创伤,反而给沈贺白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因为一直到晚上洗澡的时候,沈贺白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他的大腿根和屁股。 十点,他们各自上床,沈贺白照旧带上耳塞眼罩,准备用意念抵御周大少爷夜生活的干扰。 然而破天荒的,今天的周羡青没有叽叽喳喳的跟人开麦打游戏,异常的安静,不知道在上铺捣鼓些什么。 沈贺白很珍惜这干净和平的入睡时间,迅速放空大脑。 他进入浅眠状态后没多久,忽然感觉床震动了一下。 沈贺白很敏锐,他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上铺跳下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衣服,开门出去。 沈贺白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十二点一刻。 深更半夜的,周羡青鬼鬼祟祟的这是干嘛去? 屋内安静的不像样,温度适宜,这时候最是适合睡觉了,沈贺白翻了个身,用被子罩住头,片刻后,他还是掀了被子坐了起来。 周宅里静悄悄一片,晶莹剔透的家具时不时折射着出门外路过的车灯光影,沈贺白推门而出,远远的看见周羡青的身影闪出小区。 心底疑惑更甚,沈贺白紧随其后。 周羡青一路从大路拐进小路,四周整齐的高楼建筑渐渐变成了一片高低不平的老破小,而后周羡青在一个已经打烊的杂货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砰砰砰」周羡青拍响了铁门,未几,铁门拉开,里面有明亮的光线泄出来。 「来啦!」穿着拖鞋短裤背心的平头男睡眼惺忪的招呼道。 「嗯。」周羡青的表情严肃,「去哪儿。」 「这儿。」平头男欠身说。 周羡青埋头钻进去。 那一刻,沈贺白脑海里闪过了包括不仅限于绑架勒索黄赌毒等等等等一堆上不了台面的剧情,一股焦灼冲上头顶。 「喂!」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去,那平头男正要关门,他一把抬住了铁门下缘,狠狠上台。 「你做什么!」平头男吓了一跳。 「刚才那个男生呢!他人去哪了!」沈贺白厉声道。 「啊?」平头男疑惑道:「他在我这儿……不是,关你什么事?」 「我告诉你,你们这种行为是犯法的!我可以报警。」沈贺白说。 老闆:「??」 他的语调震慑住了平头男,趁着对方发呆的功夫,沈贺白一把推开对方,强行破门而入。 内部的构造并没有很复杂,就是个简简单单的杂货铺,一条路看到底,白炽灯晃荡,沈贺白拨开一道塑料帘子,发现后面毗邻一个脏乱差的仓库。 沈贺白心底的不祥预感越发浓重,这时他听见里面传出周羡青的一声惨叫。 「青仔!」沈贺白再不犹豫,埋头冲进去,就见周羡青迎头冲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周羡青双肩腾空直接夹住了沈贺白的腰,叫的声嘶力竭,沈贺白歪头一看,就看见那凹凸不平的水泥板上迅速窜过几道黑影,那黑影往四面八方,触鬚根根竖立,每个都有巴掌大,全是蟑螂。 沈贺白:「……」 他好像有点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平头老闆闻声而来。 「咋回事啊!」他拧着眉头道:「小伙子,你这是被吓的吗?不是,你这样真能抓蟑螂?」 沈贺白:「……」 他感觉周羡青挂在他身上抖了半天,最后挤出一个字,「能。」 「行,那我不管你了。」老闆打了个呵欠说:「我睡觉去了。」 沈贺白嘆了口气。 「你打算这样挂多久?」他说:「我是没所谓,但是——」 话音未落,周羡青主动下地。 大少爷的脸还白的很。 「我可以。」他碎碎念着,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我一定可以。」 说着,他慢慢的靠近墙角的一堆杂物,用脚尖踢了一下最上面的一张凉蓆。 「咻咻咻」 下面又密密麻麻钻出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黑点。 大少爷直接连退了三步,呼吸困难,拳头紧握。 他显然有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恐惧,这次没有过来扑人。 沈贺白皱了皱眉,而后略无奈的嘆息。 周羡青身上有些执着他理解不了,但他会选择尊重。 而且他现在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或许他应该一走了之?放任周羡青在这里犯傻。 沈贺白摇了摇头,寻了块勉强能落脚的地方,席地而坐。 现在已经快一点了,这个点,正是人体肝脏排毒的时候,他将下巴颏搁在膝盖上,无奈的想,养生人现在应该在睡觉,他居然在这里陪着周羡青打蟑螂,他一定是疯了。 也许周羡青一晚上都没法克服心理障碍,在这里白白耗费一夜,明天一早还得去上暑假班。 ......真是要命。 第49页 沈贺白如斯想着,没半点要动的意思。 那厢,周羡青频频尝试着靠近蟑螂。 这东西不会对他产生生命威胁他知道,可他确实很怕虫子。 他始终记得那些质感糟糕的爆浆的虫子尸体,毛骨悚然的触鬚,伤人的刺和甲壳,活着的时候丑陋,死掉的时候更是难看,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 这已经是大脑既定产生的条件反射了,他会浑身发麻,心跳加速,这些都不是他理智所能控制的。 但他在周偲偲面前夸下海口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周偲偲眼里无所不能的哥哥,只要他出现,周偲偲就会是所有人小孩里面最万众瞩目的那个,他是周偲偲的骄傲,是周偲偲坚强的后盾。 周偲偲失望的表情,周羡青自诩看不了一点。 男人不能说不行! 不就是蟑螂吗! 周羡青深吸了一口气屏住,用一圈抹布裹住手臂,气势汹汹的扑了过去。 他的反应向来迅敏,像纤细却矫健的豹类,「啪啪」几下,他就在墙上地上拍死踩死了七八只! 那种甲壳碎裂的质感很清晰,哪怕搁着布料搁着鞋子,也能逼着大脑清晰成像,周羡青根本无法控制那些发疯的神经元,适时他的头顶「嗡嗡」飞过两只硕大的黑影,让灯光都暗了一暗,简直不能称之为是昆虫,周羡青会直接界定其为怪兽! 大少爷一闭眼一咬牙,凭藉着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蹬地而起——! 他跳起来的高度扣个篮都轻松,掌心触及那奇形怪状的活物,触鬚和翅膀抵着他的手心狂震,周羡青落了地,浑身的厌恶情绪化作最后的力量灌注到了他的手上,狠狠一捏! 蟑螂瞬间暴毙,大少爷也被这埋汰极致的活给掏空了身体,两眼一翻白朝旁边歪倒。 沈贺白正看他激战蟑螂看的咋舌,没料到他实则外强中干,忙起身扑过去扶住他。 周羡青的眼睛闭的紧紧的,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沈贺白臂弯里,手却还直挺挺的举在那儿,恨不能肢体分离。 沈贺白嘆了口气,伸手去替他解缠在手臂上的布料,动作很快,将那一摊埋汰东西扔远,然后扶着半瞎的大少爷离开了仓库。 水声「哗哗」。 就着水龙头,沈贺白细緻的替他将每一根手指洗净,转头看他,周羡青坐在水池边,眼神还在失焦的状态,一看就被吓得不清。 「我由衷的佩服你,亏得你大半夜还能找着这么个地方,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这个兄长当的是称职还是不称职。」他感慨道。 「我不行。」周羡青喃喃道:「我还是克服不了......」他懊恼的捶了一下膝盖。 「你刚才已经做的很好了。」沈贺白说:「简直是就是勇士。」 「那又有什么用,都是暂时的。」周羡青低声说:「我来不了第二遍,以后也没办法——」 「用不着。」沈贺白说。 周羡青抬头,略疑惑的看向他。 「我刚才给你录像了,飞檐走壁的全过程。」沈贺白说:「糊弄个小孩儿足够了。」 周羡青呆滞。 「不信?」沈贺白说:「那我给你看回放。」说着就要掏手机。 周羡青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你留着自己看就行了,我信你我信你!」 而后他紧绷的嵴梁骨都松弛了下来,嗤嗤发笑。 「别笑了。」沈贺白看他笑,眼底有微微的光在闪烁,「快三点了,回家吧,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明天还要上课,要让姜阿姨知道你深更半夜出来干这事——」 「她非弄死我不可。」周羡青从善如流的起身,搭着他的肩膀,「唉?你不是号称晚上十点一定要就寝的吗?」 沈贺白给了他一个眼白。 周羡青吐了吐舌头,见好就收。 「唉,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买了送你啊。」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思考着发问,「随便什么都行,价格嘛,二十万以内,当还你个人情了。」 「不用。」沈贺白说。 「不用?那你想要什么?」周羡青说:「我不喜欢欠人家的,你说,我能做的都做。」 沈贺白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早六点半,跟我晨跑去。」 周羡青:「?」 大少爷第一反应是皱眉头拒绝。 「就明天一天。」沈贺白淡淡道。 一天。 周羡青沉吟片刻。 「ok。」 第27章 周羡青是个不轻易妥协的人,如果违背原则的话。 但知恩图报亦是他的原则。 早起一天而已,周羡青如是想,意志力可以主宰一切。 他和沈贺白近四点才各归各位,比起沈贺白争分夺秒的睡觉,周羡青看了看时间,索性不睡了,玩儿手机玩儿到六点半,沈贺白那个变态的闹钟到点一响,他立刻就起来了,还洋洋得意的瞥了睡眼惺忪的沈贺白一眼。 沈贺白显然也对他的精神状态十分诧异,但没说什么,俩人换了衣服前后脚出门。 熬通宵之后人在激素的作用下往往会有种反常的兴奋,周羡青浅浅的打了个呵欠,昂起头来,要知道周大少爷长这么大就没怎么见过六点出头的天长啥样,还怪新鲜得嘞。 第50页 沈贺白跑了起来,他紧随其后,穿过林荫道。 六点多,街道两边的一些早餐小摊都出街了,热气腾腾弥散,那些摊主似乎都认识沈贺白了,路过时便与沈贺白打招呼,沈贺白跑着步,偶尔颔首表示会意。 七点,俩人回家,周羡青出了一身汗,但筋骨畅快。 「你先洗澡吧。」沈贺白说。 「行。」大少爷也不推辞。 沖完热水澡,七点二十,周羡青下楼吃早饭。 大抵是从来没在这个时间点看他如此龙精虎猛过,姜琳、周偲偲包括小刘在内,神色都充满了震惊。 「干嘛?」周羡青一边儿用叉子拆太阳蛋一边问。 「感觉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姜琳疑惑道:「平时这个点儿你不都跟病老鬼一样。」 周羡青:「。」 「运动过后身体会分泌皮质醇,血液重新分布,人会兴奋清醒。」沈贺白说。 「原来如此,这个习惯不错,建议你保持。」姜琳道。 「才不要保持。」周羡青嘟囔了一句,声儿不大。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病老鬼,大少爷炫了碗牛奶谷物外加一只东北饭包,提熘着书包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上课。 王伟哲他们看到一个晨间清醒的周羡青也很震惊,包括秦凯娟在内。 周羡青甚至在秦凯娟的课上举手回答了问题。 「转性啦!」汪依依说:「大少爷改当老年人啦!」 周羡青还怪得意的。 「只有我不想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这种状况持续到了中午午饭之前。 周羡青开始困了。 适时王伟哲和崔星这俩货计划午休时间熘去教学楼后面的小操场打篮球,对着他一通怂恿。 周羡青的眼镜有点儿胀,他恹恹的趴在桌上,犹豫着要不要拒绝,沈贺白却从旁边非常贴心的递出了一支咖啡浓缩液。 「相信自己。」沈贺白说:「年轻人,你还可以嗨。」 「青哥,你有沈哥这样的贤内助,真是三生有幸啊!」王伟哲双手捧心道。 周羡青看了眼沈贺白,有些意外对方居然会贴心到管他这档子闲事,但对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方的目光是那么的人畜无害。 周羡青觉得他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 喝下咖啡,大少爷觉得自己好像又可以了,中午跟王伟哲和崔星他们出去球了个痛快。 下午三点,周羡青再次陷入了睏倦状态。 他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困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周围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好像离的很远似的。 他埋头感觉没睡多久,就被沈贺白推醒。 「放学了。」沈贺白说。 「放学了?这么快.......」周羡青迷茫道。 「嗯,你已经睡了快两个小时了。」沈贺白说:「走啊,去接偲偲。」 周羡青很难消化自己才睡了两个小时这件事。 「哦对,还要去接周偲偲......」他艰难的撑着桌子起身,一扭头,发现沈贺白已经把他的书包背上肩膀。 「谢谢你啊......还帮我收东西。」周羡青摇摇晃晃的起身。 「不谢。」沈贺白说,语调轻松:「走吧。」 「肩膀借我搭一下。」周羡青说。 沈贺白歪了歪头,「可以。」 随后,俩人便像是导盲犬与瞎子的神奇组合一样,摇摇晃晃的朝着淡马艺术中心去了。 周羡青感觉自己困的几乎魂飞天外,但给周偲偲撑门面这件事是非做不可,好在他有沈贺白这个金牌辅助。 沈贺白好像天生就具备一点儿当讲师的技能,他拿着那份儿手机录像,当着一群小萝蔔头的面一本正经的解说,录像里的他半点不见怂,一蹦三丈高,拍蟑螂拍的稳准狠,英勇身姿还真有点儿超级英雄的感觉。 肉眼可见那群小萝蔔头的眼睛里闪烁出了崇拜的光环。 周羡青只管在旁边当个人形立牌。 他眼睛半睁不睁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高冷,不近人情,远远的,一些小萝蔔头路过都会偷偷摸摸的打量他,但又不敢靠近。 未几,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道:「兄弟。」 周羡青迷迷瞪瞪的回眸,就见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站在那儿,手里扶着那个先前跟周偲偲叫板的小光头,小光头的眼神乱飘不敢看他,反倒是那男生郑重道:「对不住啊,我弟嘴上没个把门的,让你见笑了。」说完,他揪着小光头的耳朵怒声道:「快!去跟你的小伙伴讲清楚!我不是什么苗疆蛊王!我也不会召唤蟑螂!真是的,我是你哥还是你仇人啊!净造谣!」 小光头「嘤嘤嘤」着跑远了。 回家的路上,周偲偲兴奋得不得了,拽着周羡青的手晃荡来晃荡去,喋喋不休的:「哥哥哥哥!你知道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超厉害!我的小伙伴们好多都想认你当师父!还有好多说长大了想要嫁给你当脑婆!」 语出惊人,周羡青缩了一下脖子。 「前面那个可以,后面那个就算了吧,我还不想进局子。」他呵欠连天,眼泪蓄在眼角,亮晶晶的。 被水浸润过后,他的视野波光潋滟,沈贺白的身影在其中变得模糊。 今天的沈贺白不仅温柔体贴,还任劳任怨,委实帮了他不少忙。 第51页 如果这傢伙是个女的,周羡青心想,自己个儿都想追他了。 多贤惠啊! 这一天还怪充实的,从早折腾到晚,八点半不到,周羡青整个人都萎了,倒在床头不省人事,连睡衣都没换。 九点,沈贺白背完了今天份额的单词,调暗了书桌上的灯,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周羡青的手机在书桌上连着震了好几下。 沈贺白瞄了一眼,是王伟哲在群里叫着开黑。 他回眸,看向床上的周羡青,大少爷呼吸绵长,半点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也是,昨天熬了一个通宵,今天早起,白天又被咖啡透支了体力,撑到现在,想不进入深睡眠也难。 沈贺白的唇角无声的挑起,带着一丝。 他点开手机,在那个小群里艾特王伟哲。 「周羡青睡了。」 王伟哲:「????」 崔星:「????」 孙志成:「?」 汪依依:「!」 果然,全群就没一个人信的。 沈贺白并不意外,轻轻挑眉,旋身走到床边,举起手机,对准了上铺,打开相机功能,拍照,上传。 几秒后,群里炸开了锅。 王伟哲:「我靠,还真是我青哥!我靠沈哥你是不是给我青哥下药了!咋能睡成这样!」 崔星:「我青哥还是帅啊,这么死亡的怼脸角度,下颌线都这么清晰......哇塞他睡觉居然不流口水。」 汪依依:「恭喜,周羡青同学拥有了一张黑历史,我合理怀疑周羡青是不是被沈贺白敲晕了。」 孙志成:「确定明天他睡醒了不会发飙吗?」 沈贺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毕竟今天註定是一个完美的夜晚。 他关了手机,躺到床上,难得没有拿出他的耳塞和眼罩,迅速进入梦乡。 - 周羡青一觉睡醒,下意识的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七点半。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毕竟他从来没在十点前自然醒过,手机闹铃也没响啊。 他正想翻身再睡个回笼觉,就感觉脸上被人洒了一泼零零散散的水,给他激的一个机灵。 周羡青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崩了起来。 但床榻面积有限,给不了他发挥的余地,他最终半撑着身体,看见沈贺白衣冠楚楚的立在床边,推了推眼镜。 「起床,要迟到了。」 「我困——」 等等?好像也没那么困?脑子还怪清醒的嘞。 是了,他昨天不到九点就在床上昏过去了......实打实睡到现在,连个梦都没做。 他埋头看了眼运动手錶,昨夜的深睡眠时间居然高达三个多小时。 完美堪比婴儿般的睡眠! 「昨天帮了你那么多,今天拖累我迟到,不合适吧?」沈贺白转身去拿书包,淡声道。 周羡青愣了两秒,一时竟无法反驳,他好像就是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遂一撇嘴道:「知道了,这就来。」 大少爷踩着风火轮似的进了洗手间,沈贺白看了他一眼,拎起书包,唇角微扬。 他点开手机备忘录,在上面写下了一句。 第一天,完成√ 第28章 为时二十一天的暑假班结束后,大家各自过完了一个月的假期,随后迎来了紧锣密鼓的高二。 新学期第一天,王伟哲就堵到周羡青跟前,疑惑道:「青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有哪里不太对?」 这两天周怀森没出差,大少爷上学得以蹭到司机老陈的车,慵懒的劲儿更甚,他眉毛都不挑一下,趴在桌上转笔玩儿。 「有吗?」 「现在九点十分,你居然睁着眼睛,还在转笔。」王伟哲说:「还在跟我流畅沟通,这太阳间了!很不周羡青!」 周羡青:「?」 「之前的你,这个时辰,除了会喘气,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王伟哲说。 周羡青把笔砸过去。 「我现在也可以表演一个一秒入睡。」他说,浅浅打了个呵欠。 「不是什么多好看的东西,不用特意表演。」沈贺白在一旁摘错题集。 周羡青:「切,又不是表演给你看的。」 俩人照旧嘴来嘴去。 其实不用王伟哲说,周羡青自己也能觉出点儿不同来,经过一个暑假,他的生物钟好像莫名的整体往前推了那么一个多小时,但这无伤大雅,周羡青不曾放在心上,因为他晚上依旧有夜间活动,早上也依然要被沈贺白耳提面命的提熘起来。 开学一周,京华中学就组织了一次市内联考。 考前,整个高二哀鸿遍野。 「刚开学就考试啊。」 「都还没进入学习状态呢!我还想放假!」 「上学期学了啥?学了啥?我怎么啥也不记得!」 「我暑假作业还没补完呢......」 「这谁能考得好啊!圣人都不行!」 「按照往常的惯例来说。」王伟哲表现的像个专家,「学校这种操作都是註定要刷新年均分下限的,为了寻个油头给咱们上紧箍咒。」 「要上就直接上,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崔星痛苦道。 秦凯娟的表现很乐观,还给他们来了一趟考前动员。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重视每一次考试的成绩。」她说:「高二会有很多参加竞赛的机会,竞赛是保送资格的附加项,谁有资格参加,与你们的每一次考试成绩挂钩。」 第52页 「保送。」王伟哲偷偷说:「这个词除了学委,跟咱有半毛钱关系吗?」 「我希望学霸都保送去,这样高考能少好多竞争对手。」崔星说。 「你们俩能不能不摆烂。」汪依依扭头说:「不然班级平均分又走远了,这不让娟娟姐在年级里丢脸吗?」 「摆烂的也不止我俩啊。」王伟哲还怪委屈的,「再说了,这能叫摆烂吗......这叫爱莫能助,咱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再说咱班也不差啊!整个年级九个班,排前三,可以了吧!」 「我昨天路过办公室,就听见二班班主任diss娟娟姐来着。」汪依依眯着眼睛说:「他说让娟娟姐回去结婚生孩子,别抢着带毕业班了。」 「靠,我们娟娟可是要当特级教师的女人!」王伟哲闻言拍案而起:「他凭什么看不起娟娟姐。」 「就凭二班均分每次都比咱们高一分半。」孙志成插了一嘴进来说。 周羡青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八班是火箭少年班,咱不跟他们比,但是二班那垃圾风气,平均分居然每次都比咱高,确实有点忍不了。」 「主要光凭志成一个人,带不动在座各位啊。」王伟哲捂脸说:「哎呀你们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有点后悔没好好写暑假作业了,娟娟姐待我不薄啊!」 话题莫名的凝重起来。 周羡青闭着眼,耳朵里听见沈贺白写字的速度停顿了片刻,随后似乎加快了一些。 晚上九点,周羡青坐在桌边转手机,转了一阵,他给王伟哲私发消息。 「开黑吗?」 不等王伟哲回答,他又迅速在后面接了一句。 「不开的话我去看会儿书。」 十秒钟后 王伟哲:「嗯嗯嗯那就不开了。」 同样的问话在崔星那儿得到了差不多的答覆。 周羡青挑了挑眉。 他之所以问一句,是不想表现的自己仿佛在背着他们偷偷学习一样。 不过,幸亏大家都是好哥们儿,似乎都心有灵犀的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年头鞭策热血男高不需要什么威逼利诱,苦口婆心的大道理往往比不过一句集体荣誉感。 他们的小群难得安静,周羡青放下手机,起身去拿书包。 他的英语自是不用说,语文的话,只要不睡觉好好把作文写完,也能短时间提升好大一轮,但这个数学吧...... 周羡青抓了抓头。 他这一整年就没怎么听课。 数学这玩意儿,一节课不听,再翻开书就已经有读天书之感了,大少爷也是不稀得去作弊的,可不作弊,短时间之内拿下这些依靠运算的东西,难如登天。 一个小时过去了,周羡青坐在桌前发蒙,完全找不到从何处下手。 十点,沈贺白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几册书。 周羡青愣了一下横目,沈贺白什么时候出去的他都没注意到。 沈贺白一整天都神色淡定,没有表现出对开学一周的突击考试有任何的情绪波澜,周羡青张了张嘴,他下意识的想要问沈贺白该怎么办。 但很快,他抿唇忍住了。 沈贺白是个对成绩十分计较的人,在学习方面付出了颇多,对方悬樑刺股压抑欲望的时候,自己在吃喝玩乐,可以说是有舍有得,现在自己突然想要对方的分儿了,去问对方有何捷径,对方凭什么把自己多年辛苦总结出来的黄金经验告诉自己呢? 既要又要,自己也没这脸去问啊!太不上路子了。 他频繁的转着笔,「啪嗒」,笔尖飞了出去。 「唉......」 不等周羡青起身,沈贺白已经上前去提他捡起了笔,而后他将笔连着一本活页本一起递给了周羡青。 周羡青:「?」 他一头雾水的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道道抄好解好甚至有重点凝练的数学题。 每个字都是水笔写就,但工整程度堪比印刷体,平均一页纸上两道题,一共三十页,连个涂改都找不到。 周羡青惊呆了,抬起头来望向沈贺白。 「这是——」 沈贺白没有看他,兀自低头换睡衣。 「你背就可以了。」沈贺白说:「三题一分。」 周羡青:「背就可以了????你说的这是数学???」 「我押的题,高一全册知识点,少量高二。」沈贺白说:「覆盖率不敢说百分百,百分之七十吧,押中就是赚了,押不中你背下公式往差不多的体型上抄,也不算亏。」 周羡青有种饿死之前有人把饭餵到嘴边的既视感。 「你......」他结巴了一下道:「你为什么——」 「不是说要提高班级平均分么?」沈贺白人上床了,在脑袋后面放了个靠枕,没有睡觉,却拿出单词书,「你可以拍照了发群里给王伟哲和崔星一起看看。」 周羡青舔了一下唇角。 这活页本新的很,翻过来背面可以看到没撕掉的商标,来自不远处的文具店。 所以沈贺白刚才人出去就是为了买活页本? 周羡青抬眸看他,心里热的发烫,血管膨胀后,疯狂搏动着。 「沈贺白你——」 「嗯?」对方回望过来,面色平静。 周羡青的唇瓣干燥。 对方实在太平静克制了,但凡沈贺白露出一丝邀功的意思,他都能敞开来抒发一下内心的感激。 第53页 可是...... 「十点了,你不睡觉?」周羡青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么一句貌似与「关心」挂钩的台词。 沈贺白眨了一下眼睛,复又低头。 「我背完单词就睡。」 他今天的单词没背完? 周羡青想,是因为浪费了太多时间在给我们整理题目上么? 大少爷呼出一口气,揉了下热乎乎的眼角,不再跟对方说话,埋头去给崔星和王伟哲发救命稻草去了。 - 市内联考持续了两天,第二天中午考完,下午放半天假,翌日就能出成绩。 周羡青从考场出来,心情有点复杂。 这次联考出题组大抵是为了狠狠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都不说别的,光是他最拿手的英语都显而易见的上了难度。 数学...... 「青哥——」 王伟哲从后面扑上来,猴一样东张西望。 「我沈哥呢!我学神沈哥呢!」 「不知道,还没......」 「沈哥太牛逼了。」王伟哲在他肩膀上猛拍一下,激动道:「八道大题,沈哥押对了两题半!」 「明明是三题!你没把沈哥宝典全背完才只会两题半!」崔星嚷嚷道。 「不错了好吗!我以前都是直接放弃解答题的!我都怀疑是不是华罗庚连夜给沈哥託梦了。」崔星说:「我背的那些公式,选择题嘎嘎出现,我发誓我的脑子从来没有在数学考试里这么频繁的动过!青哥你呢!」 「不好意思。」周羡青咳嗽了一声说:「小子不才,八条题目,我只有一题外加两个小问不会做。」 「卧槽!!」王伟哲说:「青哥,你肯定是把沈哥的宝典刻烟吸肺了。」 「咱班这是要集体飞升啊!」汪依依收了卷子回来,听到他们的聊天,乐道:「我还觉得数学怪难的嘞。」 「是难。」孙志成沉吟道:「我这次做完,时间只够从头到尾检查两遍。」 王伟哲:「......」 崔星:「......」 周羡青:「那什么......考都考完了,就让他过去吧!走啊,打球去!」 「喊上沈哥一起啊!」王伟哲说。 「沈贺白是不是上洗手间去了。」孙志成说。 「这么久?」周羡青撇撇嘴。 该不会是没带纸吧? 咦?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脑补这种囧人剧情跟高岭之花沈贺白挂钩,周羡青就兴奋的不行,他对汪依依道:「一姐,借包纸巾。」然后就乐颠颠的往洗手间去了。 这个点考场里的人散尽,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走廊上空旷,周羡青迫不及待的想去捞人,他路过洗手间时,就听见里面传来错落的脚步声,有人幽幽道:「沈,贺,白,就你叫学神啊?」 第29章 老宋是个大嘴巴,特爱炫耀一些难死大家的题,也特爱炫耀一些做出这些题的人,所以沈贺白虽然那来京华中学没多久,但学□□头流传出去,周羡青并不奇怪。 只是这句问句里的挑衅意味已经很浓重了。 周羡青皱了皱眉头,他下意识的将手腕上的錶带紧了紧,闯进洗手间。 水龙头的水哗哗作响,沈贺白正在弯腰洗手,他后面站着三四个人,为首的那个周羡青认识,瘦高个,脸老长,按王伟哲的话来说,长得跟有马凡综合徵似的,是二班的董海。 董海的手正举到沈贺白的后脑勺处,十指张开,掌心下倾,像一把要按住人脑壳的爪锁,周羡青面色骤变,断喝道:「董海你干嘛!」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发出几许回音,沈贺白闻声抬头,那厢,董海迅速收回手,退了几步,冷冷的睇着他。 周羡青三步并作两步入,一把将沈贺白拉到身边。 董海翻了翻眼睛。 「我仰慕学神,来见见。」他说。 「你特么见人用手见啊?」周羡青说。 「周少爷家里有钱,看不出来管的也挺宽。」董海说,随后他看了沈贺白一眼。「他这么罩你,以后是不是自己家的钱也会分你一半用啊?」 「你在狗叫什么东西?」周羡青说。 「考一百五十分的人和考五十分的人应该没什么话聊吧?」董海无意跟他多谈,淡声说:「学神,考虑一下我方才的话,高二会有分班考试,你加把油,或许能调到更高的平台上来。」 说完,董海扬长而去。 「什么话?」周羡青望着他的背影,略疑惑的问沈贺白,「他跟你说什么了?」 从刚才开始沈贺白就一直沉默,此刻他耸了耸肩,「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可能没什么?」周羡青说。 「他要加我微信而已。」沈贺白说:「快打铃了,抓紧走。」 他擦干了手往外走,周羡青紧随其后。 「董海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准确的来说,二班鱼龙混杂,好东西不多,都很能混,但偏偏每次考完试班级平均分还怪高的......也不知道为啥。」 「听说他成绩不错。」沈贺白说:「他一直在跟我说什么,学霸就应该跟学霸一起玩儿。」 「光成绩好人不好顶屁用。」周羡青说:「孙志成成绩也好呢,你看我说过他半句坏话没有?」 沈贺白道:「展开说说?」 「董海这个人为了排名和分不择手段,上学期有回月考,他同桌的总分比他高了两分,他偷偷去人家抽屉翻人家试卷,从头到尾给人家看了一遍,就想从里面找出点错处来扣分。」 第54页 「然后呢?」沈贺白道。 「后来还真给他找出来了,倒不是题改错了,而是总分合错了,少扣了他三分。」周羡青说:「当时距离公布排名都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吧?其实这两三分真的没什么说法,月考而已,他居然真的拎着那人的试捲去找教研组组长了,非要给那人把那少扣的三分补上,老师给他闹得没办法,只好改了,他的排名往前走了一名,他同桌的排名往后掉了十多名,然后他同桌就跟他散伙了,董海现在一个人坐。」 沈贺白听完点了点头。 他没发表意见,周羡青感到很讶异。 「你不觉得董海这行为很缺德吗?损人不利己啊!哦不,准确的说利了,但没利太多。」他说:「跟他当同桌真是倒了血霉了。」 「嗯。」沈贺白应了一声。 「你不应该跟我一起骂他么!」周羡青说,他越品越不对劲,皱眉道:「你该不会很贊同董海这行为吧?」 「如果是高考,一两分确实能改变很多事。」沈贺白说。 「但是——就为了这一个排名的变化,去偷同桌的东西?损害同桌的利益?」周羡青说:「再说那三分也不是他同桌让老师少扣的呀,闹得多难看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贺白点点头。 他们适时进了教室,大家都午休了,周羡青无法再大声说话,他坐回书桌边,斜觑着沈贺白,发现沈贺白破天荒的从抽屉里摸出了手机,在给人发消息。 从刚才开始,周羡青就有种被敷衍的感觉,他体会到沈贺白并不是很想跟着他一起diss董海的行为,也许内心对他的话充满了否定,只是碍于他们之间借宿和宿主的关系才没有彻底跟他翻脸。 董海家的条件似乎很一般,沈贺白家也并不是很富裕,从客观来说,沈贺白或许跟董海更能共情,跟他,跟王伟哲,跟崔星他们才是对立面。 所以现在,沈贺白是在跟董海互通有无么? 周羡青的心里骤然间就宛如被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堵的喘不过气来。 董海是个什么垃圾货色他们心里都清楚的很,沈贺白却还是个清清白白的良家人,来京华中学还没多久,决不能让董海给沈贺白玷污喽。 得想办法把沈贺白的阵线拉回他们团结一致的高一九班。 上自习课的时候,周羡青掏出手机,找了个美团跑腿,就近点了四十几杯奶茶和炸鸡,然后给王伟哲发消息。 「青哥大放送时间。」 王伟哲回的很快。 「靠!我踏马立刻去取!叫上小星子一起,谢谢青哥!」 学校后门那儿的栅栏围墙之间有一条缝,号称外卖输送点,学校食堂不能满足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偷偷掏出手机来加餐,这事儿周羡青干的最多,他家里有钱,经常没事点个下午茶什么的请全班同学吃。 王伟哲和崔星熟门熟路,大课间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提进教室。 「青哥发福利了,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 「今天什么好日子啊周羡青?」汪依依乐道:「突然这么慷慨?」 「我不是一直这么慷慨么?」周羡青懒懒的坐在座位上,横目瞥了眼沈贺白,「主要是为了让新来的同学感受一下我们九班的班风!」 沈贺白正在抄单词,那厢王伟哲提了一杯全糖去冰的奶茶和一袋鸡锁骨到他桌上,乐呵道:「沈哥,吃点再学。」 「是啊,我可不是经常请人吃饭的!」周羡青在一旁哼哼道。 沈贺白的动作微顿,他抬眸扫了眼桌角的食物,收回目光。 「你们吃吧。」他说:「我晚上回去吃晚饭。」 「这下午茶,不影响吃晚饭。」王伟哲愣了一下道。 「人的胃容量是有限的,吃了这些,晚饭就吃不下了。」沈贺白说。 「那就不吃晚饭呗!」周羡青有点儿捉急。 「小刘婶婶做的饭你不吃,姜阿姨知道了又要不高兴。」沈贺白说。 「那些菜吃不掉大不了留到明天,实在不能留就拌猫饭餵流浪猫,又不是没有处理的方法!」周羡青莫名的有些烦躁,「唉,一个下午茶而已,你到底吃不吃啊?」 「我不吃这些东西。」沈贺白拒绝的言简意赅,「我的份你们谁拿去分都可以。」 他的气质说一不二,让王伟哲这话痨也寻不着突破口再劝,不由得有些无助的看向周羡青。 「那青哥这......」 「你们谁随便分了吧!」周羡青彻底烦躁起来,挥挥手,「我那份也拿去。」 「啊?」王伟哲说:「你也不吃啊!」 「不吃,困了,别叫我。」周羡青翻了个白眼,趴桌上了。 他的不高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瞩目,包括沈贺白在内。 周羡青自诩大方外向,很少有被明明白白拒绝的时候,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结局,让他十分的下不来台,沈贺白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不合群,不亲近,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正在跟自己跟王伟哲他们划清界限。 但偏偏沈贺白并没有明确说些什么,放了学照常跟他一起去接周偲偲,早上照常会提熘他起床上学。 周羡青就这么莫名的开始了精神内耗,他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就这么憋着,一直憋到周末。 周末,王伟哲攒局打球。 第55页 周羡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睡前,他酝酿了老半天,在上铺踢了两下腿。 「餵。」他震动整张床,问沈贺白,「明天跟我们去打球么?我们缺个人。」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下午,就打两个小时,不影响你吃晚饭,也不影响你晚上学习。」 下铺安静了几秒。 周羡青的心情莫名忐忑,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忐忑,他从来都是自信而从容的,想要什么都会得到,而眼下就好像在开一个心心念念的低概率盲盒一样。 「明天不行。」沈贺白开了口,「我明天下午有事。」 有事有事,不是有事就是不喜欢,你总有藉口拒绝! 说白了就是不想罢了! 这一刻,周羡青感觉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拳在鼻子上,酸的要命,胸腔里翻腾的难堪情绪灼烧的他呼吸急促。 不想就直说好了!想去二班就去好了啊!想跟董海同流合污就去好了啊!干嘛冷暴力人呢!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身在曹营心在汉,何其虚伪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那份躁郁,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恶狠狠的想,他再也不会舔着个脸邀请沈贺白做任何事了,他要跟姓沈的划分清楚界限! 第30章 周羡青一直气到凌晨四点才睡着,打破了他最近勉强能算规律的作息。 周末不上课,家里自然也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监督他早起,周羡青回笼觉睡到十一点多,被皇太后三令五申喊起来吃饭。 周怀森最近不出差,但也不会长时间待在家,周羡青昨儿晚上睡前跟他爸打了个照面,这会儿他爸就又不见了,姜琳显然对此习以为常,淡定的布菜。 周羡青下楼的时候,沈贺白和周偲偲已经在桌边坐好了,他走过去,绕过沈贺白,往周偲偲隔壁坐下,卡在了周偲偲和姜琳中间。 周偲偲昂起头,瞪起眼,满脸问号。 「你干嘛隔开我和妈妈!」她大声质问。 「因为我是妈宝男。」周羡青拖腔拉掉的说。 「你让开!」周偲偲跳下凳子,叉腰。 「不让。」周羡青说。 「你凭什么不让!」周偲偲大声说,然后扑过去用两只小肉手掰扯他,一边儿摇一边儿嚷嚷:「你让开你让开你给我让位置——!!」 她那点儿力气哪能撼动周羡青这一米八的大高个,周羡青主打一个风雨不动安如山,姜琳折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周偲偲站在旁边儿手足无措,扁着个小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哎呀,你们兄妹俩又闹什么呢!」她啼笑皆非。 「妈妈!哥哥不让我靠你坐!」周偲偲大声控诉:「呜呜呜我拉不动他!」 姜琳瞥了眼周羡青,大少爷翻着眼睛捣着筷子,二皮脸的样子显然是在故意找茬,往往这副样子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 「没事,你可以坐妈妈这边来。」姜琳不以为意,走过去,将周偲偲牵到自己另一边,「喏,这样偲偲不就又靠着妈妈了吗?」 调整完座位,周羡青和沈贺白之间赫然空出那么大一个座位,扎眼的很,但俩人谁都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贺白,吃啊。」姜琳招呼道。 沈贺白捏着筷子没动,他余光扫过身边,停顿片刻道:「不用给周叔叔留菜么?」 「你不用管他,尽管吃,他回来的时间没个定数,到时候让小刘再做也行。」姜琳莞尔道。 「我爸喜欢吃新鲜的,从来不吃剩菜。」周羡青不冷不热的知会了一声。 「明白了。」沈贺白点点头。 「你们把那个烤鸡拆了吃。」姜琳招呼着,给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两条腿,你们俩一人一条,把鸡脯肉留给偲偲就行。」 「谢谢姜阿姨。」沈贺白说。 烤鸡离周羡青远,离沈贺白近,沈贺白便帮忙上筷子拆鸡腿,他先卸了一条腿下来,夹到周羡青碗里,正要拆另一条,就见周羡青夹了那鸡腿面无表情的转移到了周偲偲碗里。 「我不吃,你吃。」 沈贺白的动作微微一顿。 周偲偲瞪圆了眼睛,指着那金黄的大鸡腿说:「偲偲不喜欢吃鸡皮!」 「傻啊,鸡皮下面不就是肉么,你把皮剥了就能吃。」周羡青说。 「可我干嘛要吃你不吃的东西!」周偲偲说。 「我又没碰过,你干嘛不吃?」周羡青说。 「我不吃我不吃!」周偲偲摇头晃脑:「你拿走!」 姜琳已经开始头大了。 「行了行了,一条鸡腿也值得你们俩这么吵!」她板着脸说:「青仔你什么毛病?不吃鸡腿不知道早点说?夹碗里了才说?平常不是都吃的吗?」 「今天不想吃了。」周羡青说:「再说鸡腿又不是我要夹的。」 有人自作多情,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姜阿姨,我吃吧。」沈贺白冷不丁开口,他没有再动桌上盘子里剩下来的烤鸡,淡声道:「不浪费。」 「还是贺白贴心。」姜琳看了眼周羡青说:「你可以把青仔筷子碰过的地方撕了扔掉。」 周羡青:「......」 这顿饭吃的乏味,下午一点,周羡青就拎着包出去找王伟哲他们打球了。 他们约在附近的大学球场,艷阳高照,天空晴朗,王伟哲来的最早,正在旁边儿压腿。 第56页 「我听学委说联考平均分出来了。」他对周羡青道:「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羡青看他神秘兮兮的,难得捧个场。 「这么难的卷子,全年级平均分都在倒退,咱班平均分居然跟去年期末考试差不多。」王伟哲兴奋的说:「这跟哥几个的临时抱佛脚的成果是分不开的!原来努力真的会有收穫!娟娟姐已经准备在周一的课堂上表扬咱了!」 周羡青换上球衣,目光微微逡巡。 「二班考的怎么样?」 「唉,聊这个可真让人不爽啊!」王伟哲前弓步转后弓步,「二班的均分又比咱高一点五,我就不明白了,就他们班那个风气,怎么着就能回回都考那么高的分儿啊?」 「靠董海那群人拉呗。」周羡青说。 「就是说,他们那几个做附加题每次跟开了挂一样。」王伟哲说:「主卷分一般,附加题嘎嘎拉分,也算是一种技能,慕了啊!」 「你光慕有什么用,人家是学霸,学霸跟学霸玩儿,不会带咱们学渣玩儿的。」周羡青面无表情道。 此话一出,王伟哲愣了一下。 「青哥,你怎么酸熘熘的?」他说:「以前你明明可不屑董海他们了。」 「我现在也不屑!」周羡青倏地起身,他泄愤似的抓起篮球起跑,跃起,狠狠地将球砸进篮筐。 「哐咚」 整个篮球架都在震动。 王伟哲杵在原地眨巴眨巴眼。 他感觉到周羡青的情绪不大对,但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这时,崔星远远的抛了过来。 「青哥!!老王!!」他大声喊道。 「我靠你怎么才来啊!」王伟哲手舞足蹈,他感觉就周羡青目前这状态,他跟周羡青待一块儿危险的很,着实需要一个人来缓和一下气氛:「青哥等你都等急了!」 「唉!你们俩猜猜看,我刚才撞见什么了!!」崔星丝毫没有get到他的焦灼,挤眉弄眼,满脸神秘。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周羡青原地投了个三分球,面无表情道。 「我爸今儿去外头上门诊,我刚去给我爸送手机,你们猜我在新区分院看见谁了!」崔星说。 崔星的老爸是宁城附属医院普外科的医生,每周末会去宁城附属医院新区分院上半天的专家门诊,新区分院是宁城郊区的一所新三甲医院,在医院这事儿可小不了,王伟哲愣了一下,忍不住追问道:「谁啊?」 「沈贺白。」崔星说:「咱沈哥。」 他话音未落,就见周羡青手一歪,篮球脱手,滚出界了。 「砰砰」 篮球接二连三的弹了几下,渐渐滚远,周羡青却像没看见一般,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将上来。 「沈贺白在新区分院做什么?」他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崔星翻了翻眼睛回忆,「但我记得那地方是肿瘤科病区的入口,他好像在找人,我当时忙着给我爸送东西,就没太在意。」 「哎哟!你怎么能不在意呢!这种事情,事后肯定要打听一下的嘛!」王伟哲龇牙道。 「那我后来又给你们约了打球,急着赶过来就忘了!」崔星还怪委屈的,「那现在这球——还打么?」 王伟哲直接看向周羡青。 「还打个屁啊。」周羡青的眉头紧蹙,他弯腰就去拎包:「打车去新区分院!」 「唉?」崔星说:「那儿离得还怪远的嘞,打车要四十来分钟呢!沈哥不见得会一直留在那儿吧,咱要不联繫他一下省的扑个空——」 「你以为他会跟你们说实话吗?他在我家住这么久了我特么都是第一次听说『医院』这俩字,还是从你嘴里!」周羡青人暴躁的不行,已经窜出去老远,「不管你们去不去,反正我要去,你们看见孙志成就告诉他一声,我去新区分院了!」 王伟哲和崔星对视一眼,撒丫子开奔,紧随其后。 「青哥!要去一起去啊!!!」 仨人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径直上了高架,一路上,王伟哲和崔星「叭叭」个不停,一个跟孙志成发语音,一个跟汪依依发语音。 周羡青全程沉默,他一手托腮,凝望着窗外,神色复杂至极。 他的脑海中正在反覆浮现起沈贺白这几天的厌世模样,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敷衍,冷淡,令他误以为那是一种刻意的疏远! 可现在看来,那未尝不是一种心情欠佳的状态呢? 医院。 一个人出现在医院意味着什么? 能意味着什么?! 肿瘤科......难道沈贺白他—— 第31章 宁城附属医院是宁城的百年老三甲了,因为效益好,近两年在白塔区开设了新区分院,并将许多创新实验室都转移了过去。 肿瘤科作为国家重点培训专科,癌症靶向药的课题已经从实验室阶段走向临床两三年了,今年二期药物获批,肿瘤科在全国徵集了三百多个符合条件的病人参与药物试验。 二期药物的临床试验副作用微乎其微,其本质算得上是志愿者的免费药物治疗,可对于入选观察对象的要求极其严苛,包括不仅限于肿瘤分期、既往病史家族史、基因变异与否及一般情况等等等等,报名者千千万,一筛再筛,一选再选,沈贺白觉得自己的父亲能被选中,实在是上天的一种眷顾。 第57页 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年轻人,若非是被现实毒打到无所适从,实在是不应该不坚持唯物主义,相信什么命运之类的言谈,沈贺白每每念及此都会生出几分自嘲的心绪。 但是一种疾病沿着父系的血脉基因往下传,也很难让人不觉得这是一种命运,所以医学前沿才会逐渐的将癌症的言论归功于基因编码的错误...... 基因。 是一种很强大的东西,活着的人为了对抗他带来的影响,倾家荡产,几近搬迁,殚精竭虑最后......仍然要面对未知的结局。 沈贺白呼出一口气。 他在周家住了两个多月,跟方蔓的通话频率基本是一周一次,一方面方蔓担心影响他学习,另一方面,方蔓也并不能腾出太多的精力来陪他闲聊,属于每周报一个平安的状态。 沈贺白不是不担心父母,只是过度的无用的担心抒发出来除了会增加双方的负担以外,并不会有任何的增益。 比起担心,他用功读书,为自己博一个好的前程,才更显得有用。 所以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尽可能的最大化的利用他的时间,他越快的推进他的学业目标,他就能尽早的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成为家里的顶樑柱。 但是昨天,一直在给他报平安让他不要操心的方蔓突然给他发消息说让他有空来医院一趟。 他的电话拨过去,依稀听见旁边有医生在说。 「这个东西固然跟先天性携带的基因有关,跟生活作息还有饮食模式也有很大关系......混乱的作息会削弱人体免疫力,不规律的饮食更是会加速和催化这样一个过程......」 方蔓没有怎么跟他细谈就挂断了电话,语焉不详。 沈贺白的精神内耗就是从那个电话开始。 爷爷确诊到去世只不到半年,而从爷爷去世到爸爸确诊,期间也只隔了不到三年,这是明明白白的家族史。 他陪爸爸去看病的时候,医生看着他,眼神里多少带了点忧心忡忡,说了句,家里人也要注意,多体检查查。 沈贺白当时上初中,他问方蔓情形,方蔓只是垂泪,不欲多谈的模样,他就自己上网去查,查了许多,心也就越沉。 由于起病隐匿,能查出来的诊断期别大多不会早,但爸爸跟爷爷的区别就在于,还没有到药石无救的地步。 手术做的很大,腹腔里的脏器被切了大半,后续又化了疗。 那一年,他们家就持续笼罩在一层阴霾迷雾之中,仿佛死神的羽翼遮天蔽日,压抑至极。方蔓根本没工夫管沈贺白,每天忙碌于照顾爸爸的饮食起居,沈贺白一个人准备中考,也是那时候,他逼着自己学会了操控情绪。 他将所有的焦灼情绪化为了勤奋,中考考的相当不错,他的成绩和志愿带给方蔓一丝笑容,但很快,重大的打击如浪潮袭来——爸爸的病复发了。 明明化疗的全部疗程都还没有结束,血指标却如同雨后春笋般,缓慢而稳定的上涨。 就连见惯了各色病人的医生在看到化验报告时都眉头紧皱。 「第一个疗程就耐药......预后不会太理想,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说着,又看了眼沈贺白,「小伙子,没事多做做体检。」 那是沈贺白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叮嘱。 这无异于是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印象中,他的父母双亲都是本地的教职工,工资不高,却琴瑟和谐,父亲写的一手好字,人也很温和,是单位里的老好人,什么事都乐意帮别人一把,他们家中没有一个冷血动物,试问又怎么能直白的对爸爸说明这些呢,实在是太残忍了。 方蔓的崩溃像海啸般冲击着沈贺白的理智,那一刻,失去亲人的恐怖和对未来的无望胶成一股绳索,死死的缠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不能崩溃。 他连夜上网搜寻了很多专家在线问询,偶然间发现了宁城附属医院的靶向药志愿计划。 那些对于一般人而言严苛的条件,父亲居然意外的都符合。 这无异于是湍急河流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沈贺白平静的跟方蔓商量了这件事。 从确诊到治疗至今,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多,而爸爸去宁城治疗,方蔓不可能两个城市来回奔波,沈贺白必须转学,他们必须举家搬迁至宁城。 方蔓决定带张褥子和简易生活用品,咬咬牙驻扎在病房,这样可以省下一笔租房子的钱,可沈贺白要上学,不能如她一般讲究,无奈之下,她想起了那个幼年时的手帕交,如今嫁入豪门成为富太太的姜琳。 方蔓不是个喜欢求人欠别人人情的存在,然而此时,也不得不拉下脸来。 诚然姜琳的态度极温和,她依旧反覆叮嘱沈贺白,要懂得看人眼色,不要给人添麻烦,另外,就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跟妈妈说,不要不当回事,因为妈妈恐怕顾不上你了。 沈贺白明白她的意思。 方蔓也在担心他被基因所诅咒。 可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一切呢? 沈贺白固然沉稳,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些老年人都尚且做不到看穿生死,更不用说他。 他是惶恐的。 他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规律作息,养生,锻鍊,竭尽所能的规避一切可能损害身体的因素,他活的像个机器,他的自律是为了让这句身体能尽可能的延长使用期限,最大程度的发挥价值作用,尽早的成为为方蔓分担责任的屏障。 第58页 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到了。」司机说:「小伙子?」 沈贺白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到目的地了。 他仓促的付了车费,奔向肿瘤病区。 「沈乘书?这个病人刚刚转去icu了。」吧檯的护士说。 「什么?!icu!」沈贺白冲口而出。 「对,你是他什么人?」护士问。 「我是他儿子,那是我爸爸!」沈贺白急声道。 「那你快去icu病区瞧瞧吧,他刚刚血压和血色素就一直在往下掉......」护士的面色趋于凝重,也没有多言,只是给他指了个路。 沈贺白面色微变,掉头就跑。 他走后,护士站的两个护士探出头来,各自嘆了口气。 「这就是16床的儿子吗?长得真帅啊。」 「听说成绩还特别好,16床的太太每次提到他都滔滔不绝的。」 「本来还以为是吹牛呢,没想到是真的,唉,怪可惜的,爸爸得了这种病。」 「听说是家族遗传呢,爷爷也是这个病走的,也不晓得他以后会怎么样。」 沈贺白一路奔到icu。 重症监护病房禁止探视,门禁闪烁着红色的光,沈贺白在门口找到了失魂落魄的方蔓。 「妈。」他哑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安静空旷的等待区里回荡开来,让方蔓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么久没见,沈贺白这才发现,妈妈瘦了很多,皮肤也不复从前的光泽,眼下都是黑眼圈和细纹,像一束枯萎了的花。 他上前去,母子二人抱在了一起。 「他们说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方蔓泣不成声,「之前没有先例所以只能对症处理,走一步看一步......」 沈贺白抱着他,许久低低的「嗯」了一声,拍了拍方蔓的背。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会没事的」这种话太过虚伪,他说不出口。 他曾经也这么听爸爸说「爷爷会没事的」,没过多久,爷爷就走了。 现实就是残酷的。 「妈,你还有我。」他默了许久,干涩道。 「我想知道你爸爸他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该问谁去!」方蔓泪如雨下,浑身颤抖,「他要是一进去不出来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妈!」沈贺白的瞳孔骤缩。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这么久以来他的隐忍,他的自律艰苦根本都是无用的!是错误的!他合该用这些时间来陪伴他短寿的父亲!而不是去计划一些虚无缥缈的毫无意义的未来!! 他错过了,大错特错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苍白如纸,极度的恐惧涌上来,冰封了他的血管,令血液停止流动。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 「沈贺白!」 第32章 这一声清朗,脆生,让沈贺白无端的响起那天周羡青在淡马艺术中心随性而吹起的一段笛曲,以所向披靡的力量撕开所有阴霾,照亮他的一片小世界。 他回眸,看见走廊尽头,光亮聚集处,周羡青就站在那儿。 男生穿着一件球衣,气喘吁吁的,头发被凤吹的东倒西歪,俊秀的面孔汗津津的,却不给人以污秽感,反倒清澈的像一块沁了水的玉。 沈贺白有点儿蒙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周羡青会出现在这里,如神兵天降一般。紧接着,王伟哲、崔星和孙志成几人陆陆续续的现身,在周羡青身后排成了一个阵列,崔星手里还拿着电话。 「歪?一姐你别催了!找着了找着了,对对对,我们看见沈哥了。」他「叭叭」的汇报着。 沈贺白:「......」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周羡青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来,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要诘问什么,舌头却先打结了。 「你——」他目光迅速转动,脑子也跟着转过弯来了:「你没事是吧?那里面的是——」 「我爸爸。」沈贺白低声说。 周羡青怔了怔。 那厢,王伟哲一行人也跟上来,叽叽喳喳道: 「沈哥,你爸咋了啊!」 「你爸生病了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啊!」 「阿姨你别哭啊,阿姨你等等......一姐你别嚷嚷啦我在找纸巾呢!」 他们的七嘴八舌让过于死寂的气氛活络了些许,仿佛枯寂的坟墓周围生出一些杂乱却生机勃勃的野草来,周羡青的声音如同主心骨般插进来,他沉声道:「你爸爸什么情况?」 沈贺白抿了一下唇,「不知道。」他将方蔓搂得更紧了些,「也不知道问谁。」 周羡青的眉头蹙了一下。 「崔星,这儿你最熟!」他说:「来解释一下。」 「怎么就我最熟了!」崔星龇牙咧嘴,被王伟哲推了一把,「icu是重症监护啊,医生肯定都在里面忙着抢救啊什么的,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们,忙完会出来交代的。」 他说出「抢救」两个字,方蔓显而易见的哆嗦了一下,差点儿站不住,周羡青跟王伟哲一左一右的去掐崔星的游泳圈。 「哎哎哎别掐别掐,我打电话给我爸!我爸能联繫里面的护士,能问着情况!」崔星说。 王伟哲在崔星屁股上拍了一下,「还不快去!」 第59页 崔星一熘烟跑去打电话了,周羡青的眉头依旧蹙着,他转身望向沈贺白,动了动嘴唇。 他想起了自己在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里脑补出的那一大坨一大坨的剧情。 家里有亲人重病,是个人都不会有心思吃喝玩乐吧?沈贺白那么隐忍克制了,他却还在使小性子,冷暴力对方,真是自以为是到了极致。 他十分歉疚,可「对不起」这三个字现在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他举手拍了拍沈贺白的肩膀。 「别这么沮丧。」他说:「出了什么事都还有我们呢——呸呸呸,才不会有事!」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动作把方蔓逗笑了一瞬。 「你这孩子......」她说:「谢谢。」 「不谢啊。」周羡青说:「方阿姨,我应该谢谢你把沈贺白带来我家给我认识才对,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 报的。」 届时崔星奔将过来道:「哎!我爸刚打电话给icu主任啦!」 所有人的头都抬了起来,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怎么个情况?」周羡青大声问。 「那个,c4床,我是说沈哥的爸爸!白细胞太低了,说是药物反应,怕感染,所以直接进无菌病房了,之前因为氧饱和度低,怕肺栓塞,现在生命体徵现在稳住了,就是可能要在icu多观察两天。」崔星说:「唉我也不懂是啥意思,我爸说如果这么说你们听不懂的话,就告诉你们一声,现在还好!状况都在可控范围内,不用太担心!」 「是吗!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方蔓泣不成声。 「那——要在icu里观察多久呢?」沈贺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色依旧僵硬,「icu的费用......」 「费用什么的,你不用管。」周羡青倏地捏紧了他的肩膀,认真道:「有我呢。」 沈贺白侧目看了他一眼,神色略略复杂。 「反正也不能探视。」孙志成道:「就不要一直杵在这里了吧?我看阿姨脸色也不太好,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先?」 「有道理。」王伟哲说:「我刚搜了附近有快餐店,走啊,去吃点儿。」 方蔓:「我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王伟哲说。 「里面不是有崔星的眼线吗?」孙志成说:「去哪儿都一样。」 崔星:「怎么就是我的眼线了——啊对对对,就是我的眼线。」 「阿姨,您身体垮了,沈贺白的压力就更重了。」周羡青轻声道,他走到一旁,扶住了方蔓的另一条手臂,「对不对?」说完他沖沈贺白使了个眼色,「你怎么也不劝劝你妈,你平时怼我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 沈贺白:「。」 他的目光微动,垂目轻轻扯了一下方蔓。 「走吧,妈。」 - 王伟哲说的快餐店还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餐店,几个人大抵是担心沈贺白和方蔓尴尬,虽然都吃过午饭了,但还是每人点了一份家常菜的套餐,埋头搁那儿炫。 沈贺白在想一个问题,icu不让探视也就不会允许陪护进去,那方蔓就不能继续在医院驻扎了,他必须得在外面租个房子,他不可能看方蔓一个人在外面当流浪汉。 但是宁城房子的房租普遍不便宜。 方蔓吃的不多,但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他,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轻声说:「谢谢你们。」 「啊?」 旁边儿的几个忙着炫饭的男高中生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手足无措的把餐具扔的叮噹响。 「没事啊阿姨,没事没事。」 「就是,说什么谢。」 「我们跟沈哥是兄弟!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助!有什么事儿您以后尽管开口!」 「贺白能有你们这群同学,我真的......很感动。」方蔓说。 「方阿姨。」周羡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像是在埋着头思考些什么,此时忽然开口,「我刚问了我妈,我妈说我们家在西兰小区那儿有个房子,两居室,一居室租出去了,还有一居室,那个租客阿姨是个离异妇女,一直在找合租,一个月1200,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1200?!」 方蔓猛地抬起头。 沈贺白也愣住了,在宁城,1200一个月的房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老破小嘛。」周羡青耸了耸肩。 沈贺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妈,那我跟你——」 「你就别去了,那个租客阿姨特别挑剔,特别注重个人清誉,完全不接受异性租客。」周羡青撇撇嘴说:「而且那小区离咱学校地铁要坐50分钟,你特意住过去干嘛?当妈宝男啊?」 沈贺白:「......」 「是啊,羡青说的对。」方蔓说:「你没必要过来,我一个人住过去就行。」她想了想,道:「羡青,帮我谢谢你妈妈,她真是及时雨啊,这个房租我——」 「房租不急。」周羡青说:「我们家又不缺那点钱。」 「不行不行,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方蔓说:「房租我先交几个月——」 「真不急,方阿姨。」周羡青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跟沈贺白打欠条。」他扒了扒手指说:「沈伯伯的住院费,租房费,学杂费,伙食费,我回头一起算,反正沈贺白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我,他嘛,一看未来就是个会有大成就的人,这些钱滚滚利息,以后也肯定能付得起,对吧?」 第60页 说完,他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瞅着沈贺白。 他的眼神明亮,眼底的波澜说不清是挑衅还是挑逗,沈贺白怔了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他觉得周羡青对自己的期望值过于高了,甚至比他自己对自己的期望值还高。 他扯了一下唇角,感觉被莫名的鼓励到了。 「没问题。」他说。 「成交了。」周羡青笑眯眯起来,转而对方蔓道:「方阿姨,我把那个人的联繫方式发给沈贺白,您下午就收拾一下去安顿好,这边儿医院的话,我让崔星加您微信,有任何异常情况,随时告诉您。」 「羡青......」方蔓热泪盈眶,「阿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帮我和你妈妈说声谢谢。」 - 大抵是为了安顿方蔓,沈贺白很晚才回来。 他有些疲倦,回到卧室,发现周羡青正坐在桌边等他。 室内的光线温柔,沈贺白推开门,两人对视了一瞬,下意识的同时开口。 「对不起。」 「谢谢。」 而后,两人皆愣住。 「你先听我说。」周羡青双手交叠,捏了一下手指,「谢谢什么的,没必要,房子啊租金啊,我们家都不是刚需,举手之劳而已,但是这句对不起,你必须收下。」 他的「强盗逻辑」还怪可爱的,沈贺白的唇忍不住弯了弯。 「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周羡青没看他,眼神心虚的乱飘,浓密的睫毛也跟着乱颤,「我以为你......要跟董海做朋友去,不跟我们玩儿了。」 沈贺白露出几分讶异的神色。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周羡青结巴了一下,长指握拳,懊恼的在桌面上捶了一下,「因为董海说,学霸只会跟学霸玩儿啊!」 他的脸颊微红,唇瓣被咬的水盈盈的。 沈贺白的目光从他发声的唇角掠过,向上,落在他的眉眼之间,淳厚的无形中凝练出一些温柔的实质,像是能代替他的手,去轻轻抚慰少年频频闪烁的眼帘。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学霸。」他说。 「拉倒吧,你不是学霸你还能是什么?」周羡青翻了翻白眼儿道。 沈贺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盛了光晕在其中。 「诚如你们所说,我是学神啊。」 第33章 沈贺白自己说自己是学神,周羡青还在心底小小的唏嘘了一阵,觉得这傢伙还怪闷骚的。 但周一开学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对沈贺白彻底刮目相看。 先是老宋搬着联考卷子进来,兴高采烈的说班上出了一位数学满分,全年级唯一的满分,紧接着秦凯娟就脚步轻快的进教室,告诉他们这次的三科均分史无前例的超过了二班。 这个消息不啻于是炸裂,周羡青在一片欢呼声里用笔去戳王伟哲的后辈。 「你前天不是还说均分比二班还差一点——」 「消息有误。」王伟哲龇牙咧嘴的笑,「沈哥的分因为学号没自动生成,就没录进去,他数学是满分,语文英语又都不差,想想咱班才几个人头,他那分一拉,可怖就『蹭』的上去了!」 周羡青:「......」 凭一己之力带动全班人的均分升咖,这是何等威力,他扭头,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沈贺白。 沈贺白照旧没反应,他明明数学卷子都没错题,却还在理错题集,周羡青伸了脖子去看,发现他居然在写附加题的第四种解法。 这就是学神吗? 周羡青瘫回去无奈的想,这大概就是学神吧。 高二的学习生活紧锣密鼓,时间的流逝似乎也比从前要快上许多。 经过上次医院风波之后,暂时没有再收到什么坏消息,周羡青虽然对沈贺白家里的情形新存好奇和担忧,但沈贺白是个闷葫芦,不说,他也无意于主动去问,只从崔星那儿零零散散的消息里得知,沈贺白的爸爸得的是晚期绝症,他们家搬来宁城也是为了治病。 周羡青在一瞬间似乎就有点儿理解沈贺白对于老年人作息以及规律三餐的执着了,甚至重看沈贺白的微信名,eternal,周羡青忽然意识到,那是永生的意思,是沈贺白心底的一些期许。 好在往后没再收到什么坏消息。他依旧跟沈贺白有着较大的时差,但他自从体谅了沈贺白之后,晚上十点之后就不会在床上嚷嚷了,自己玩儿自己的。 期中考试过后,老宋就开始跟沈贺白还有孙志成聊竞赛的事了,对于他们俩参加竞赛,大家都没什么异议,甚至有一种凡人升仙的欣慰感。 「看看,自从开始做竞赛卷子之后,学委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就没消下去过。」周羡青用笔点着孙志成「啧啧」感嘆,「知道的这是竞赛教材,不知道还以为从老宋办公室拿了什么传家宝出来呢!」 「你就别说学委了,说说你家学神。」王伟哲扭脸说:「志成那至少还是接受挑战的表情,你家学神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有表情么?」周羡青一手托腮,斜觑着沈贺白。 「最可怕的就是没有表情啊!!」王伟哲抱头道:「怎么能做竞赛卷子和做普通卷子一样从容啊!!他的眼底甚至有一丝——享受,老天!怎么能跟回了自己的快乐老家一样!」 「我现在严重怀疑,竞赛才是沈哥的舒适区。」崔星仰望道。 第61页 沈贺白和崔星有那么一周下午的自习课人都不在,据说是被老宋抓去单独辅导开小灶了,周日就要送去参加市的数学竞赛。 周羡青也很识相,这几天接周偲偲都自己一个人去,没特意等沈贺白一起。 「哥哥,最近怎么总是你一个人来呀!」周偲偲拽着他,怪不满的发问,「你是不是又惹贺白哥哥生气啦所以他都不跟你一起来接我了!」小鬼越想越觉得真真的,「啊肯定是的!他生你气了所以也就生偲偲的气了!」 「去你的,他怎么敢生我的气!」周羡青翻了个白眼儿,伸手去揉小鬼的脑袋,「主要是不想见到你!」 「不可能!偲偲这么可爱,贺白哥哥不可能不想见到我!」周偲偲挥动手臂跟他对打,「肯定是因为你!你成绩太差!他不想跟你玩!」 周羡青懒得理她,脑子里忽然一晃晃过一些事儿。 沈贺白的成绩是真的好的没的说,如果他连竞赛都拿下的话,没准能直接被推荐进少年班,高考都不用参加了。 这样的话,他高中的学习时间可以径直少一年,对于他家这状况来说,是极大的提升。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沈贺白应该就会提前结束在宁城,不,是在周家的寄宿生活。 周羡青的瞳孔闪烁了一下。 「哥哥你怎么啦?」周偲偲敏锐的很,「心情怎么不好了?」 「没......」 他居然有些不那么期待沈贺白在竞赛上的造诣了。 不不不,他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么想是不对的,他应该盼着沈贺白好才对。 只是他好像有点太过习惯于身边总跟着一个人,突然有所变化,他会不适应...... 奇怪,明明当初身边多出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很不适应,一切要回归原样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走到京华小学门口,周羡青发现有几个家长正围着传达室嚷嚷。 「问你话呢!我家孩子去哪儿了!」 「我把孩子交给学校,你们就是这么管的吗!!」 「我不管!孩子在学校上学,跑丢了就该你们负责!!把孩子还给我们!」 他们吵闹的很厉害,似乎还有要打起来的架势,未几有几个老师迎上来劝架,周羡青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叮嘱周偲偲道:「放学就回家,不要到处瞎跑,如果一定要去哪,记得跟妈妈还有哥哥报备,你不是有小天才电话手錶嘛。」 周偲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 老宋这个人搞数学辅导乱容易激动了,他一激动就放飞自我,一放飞自我就拖堂。 原本说好的六点结束,他硬生生拖到了七点多。 眼看着他把大学高数教材都搬出来了,沈贺白和孙志成敢怒不敢言,天黑了个彻底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老宋是个奇人啊。」孙志成由衷的感慨道:「一般人真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沈贺白笑了笑。 「宋老师挺厉害的。」他说:「我在以前的学校,根本没机会看到这些题目,他不仅能找到这么多题目,还能延伸出那么多的题目,甚至还能想到那么多解法,他的大脑就像一个永动机。」 「你厉害,你还笑得出来。」孙志成撇撇嘴道:「你未来别是第二个老宋哟。」 「走了走了,明天见。」沈贺白莞尔,转身往回走。 他摸出手机,发现大少爷居然给他发消息问他到哪儿了。 隔着屏幕都能想像出周羡青那副臭屁的样子,沈贺白的唇角上扬了一瞬,在夜色里久久没有落下。 没几分钟他就步行到了云锦天池的小区外,沈贺白在人行道上拐弯,见一辆车从身边驶过,车牌号888。 沈贺白不熟悉车,但在周羡青家住久了,倒也认得一些车型,更何况他还能记车牌号。 这车是周怀森的车。 周怀森这个人在周家似乎是皇帝一般的存在,他虽然不常在家,但只要他在家里出现,周羡青和姜琳的状态都会明显的紧绷起来,他们不像是亲人,更像是一种上下属的关系。 如果周怀森回家了,沈贺白就不打算太早回周家,他知道自己对于周怀森而言属于陌生入侵者,周怀森固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在意,但总归还是不要多接触。 他决定在外面熘达一小圈,找个快餐店坐下来看会儿书。 晚间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沈贺白刷完了一套题目,抬起头来活动一下略酸胀的颈椎,余光一扫,他在不甚清晰的玻璃窗外看见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难得穿着西裤衬衫,女的穿了一件大露背的裙子,脖子上挂着一根铂金鍊子串起来的粉晶天鹅,俩人依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外,搂腰搂肩。 沈贺白愣怔了一下。 男的他认识,是周怀森,女的......他不认识。 但这张充满了科技感的脸,绝不是姜琳。 沈贺白的身体有些僵硬,捏着笔的手指冰凉。 而后他发男人的眼皮微微掀起,目光朝他挪过来,他当即飞快的低下头去,背过身体,假装做题。 过了许久,他才敢抬起头来,从对面冰箱门的反射上看到空荡荡的街道,这才敢转动脖子。 周怀森的车已经开走了。 沈贺白沉默,他的思绪有些凌乱。 这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第62页 周怀森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形容亲密,这算什么? 算......出轨吗? 如果算的话,这算是被他撞破了吗? 周怀森知道自己被他撞破了吗? 那他接下来......应该怎么样? 要告诉周羡青和姜琳吗? 沈贺白的呼吸一阵急促。 姜琳是全职太太,周羡青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周怀森是一家之主,他一个外人,贸贸然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谁都没有办法预料。 更何况......豪门,这种事是常见的吧?谁知道姜琳和周羡青是不是早就知道,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他们不知道......尚蒙在鼓里,自己的这种行为算不算得上是知情不报呢? 「嗡嗡」 他的手机冷不丁的震动起来。 沈贺白吓了一跳,他垂目,发现是周羡青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按了接通键。 「餵?」电话那头传来周羡青爽朗的声音,「你人走丢啦!这么久不回来,我妈都在纠结要不要让小刘婶婶给你准备夜宵了。」 「哦,我跟志成多聊了会儿。」沈贺白的唇有些发干,他咬了下唇角,低声道:「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喔,那你快回来吧!」周羡青说。 「青仔。」沈贺白忽道:「周叔叔回家了吗?」 「我爸?回来了啊,怎么了?」周羡青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沈贺白「哦」了一声,拿了书包起身。 「怎么?你怕我爸啊?」周羡青在电话里笑,「哎哟这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使唤你,你对他没什么影响他会直接无视你的。」 「他经常使唤你么?」沈贺白说。 「也没有经常吧。」周羡青漫不经心的说:「他是我爸,给我钱花,使唤就使唤一下喽,唉你今天怎么突然对我爸这么感兴趣?」 「没有。」沈贺白说:「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爸不给你钱花了你要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不给我钱花了?那他给谁花?给周偲偲一个人吗?」周羡青说:「周偲偲一个小屁孩哪花的玩,那我到时候就去抢周偲偲的零花钱。」 「......」 再说下去大概会吵起来吧,沈贺白想,他这是纯属多管闲事了,豪门的事情,他哪里能管得到?毕竟他连自己家的家务事都管不过来。 「唉,明天晚上有空么?」周羡青忽然没头没尾道。 「明天?做完作业就有空,怎么了?」沈贺白说。 「陪我去看把吉他。」周羡青说。 第34章 周羡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耳机里播放着的是shadow音乐台的歌单。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把买吉他这件事放到檯面上来跟沈贺白说。 早先去接周偲偲的时候,周偲偲说卓丽君要加他微信跟他谈一些事情,时隔这么久再次要求加他微信,周羡青倒不担心卓丽君对他有什么企图,便加了,加上之后卓丽君问他,他有没有兴趣签传媒工作室。 原是他频繁出现在淡马艺术中心接周偲偲的时候被星探盯上了,有人去考古了他社交平台上的一些照片和视频。 周羡青并没有怎么正经经营过自己的社交平台,发的东西都是平时生活里找的乐子,譬如他在王伟哲的生日会上弹唱的民谣,学校艺术节公演时他用埙或是笛吹的小曲儿,还有他闲着没事谱写的小调,他本质只是为了记录下这一刻的自己。 踏入什么的,他从未想过。 「你也喜欢shadow啊?」卓丽君说:「那个公司的朋友跟shadow有合作哦。」 这是不是一种话术,周羡青不知道,不过确实戳中了他心里的一些点。 在周围所有人的眼里,他是放浪不羁的富二代,是一掷千金的纨绔少年,这种人设居然还有梦想,怪掉价得嘞。 之前王伟哲他们听他提及搞艺术的只言片语都会哼哼说「青哥你想干啥那还不是直接干嘛!」,「就是,你把人家唱片公司买下来都可以」。 这话他其实不太乐意听,好像他所有得到的一切都跟钱有关系,而非与他自己的力量有关。 一次两次之后,他就不提了,也慢慢的讲这些话压藏在心底。 他不止一次的在夜间天真的想过,被死死掖着的东西若是还能被人发现,那就足以证明,那东西是最灿烂无暇的,不是吗? 虽然也许会被埋藏很多年。 买一把吉他这件事他想了很久了。 市面上的吉他很多,以周怀森给他打的钱,他运回一个琴行的吉他都不是问题,但他私心为这件事赋上了一些神圣感和仪式感,他偶尔会在深夜写一写小调旋律,如果有吉他的话,这些旋律就能化为更具体的存在,围绕着他盘旋,就像shadow乐台里的那些歌一样。 他想自己做成这些事,不藉助任何人的力量。 这些话若是放出来说会显得特别傻,特别的不接地气,王伟哲他们大概会说「有钱不用青哥你瞎矫情个啥」。 但今天,他莫名的将这件事放到了檯面上来,台面的另一端居然是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阶层的沈贺白。 有时候,周羡青觉得沈贺白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路人,他甚至已经为对方规划好了离开的时机。 第63页 但有时候,他又觉得沈贺白在他的人生轨迹中留下了不浅的刮痕,那痕迹会时时牵扯着他的神经和思绪,即便沈贺白走了,这些影响也不会消失甚至——他居然有些不希望沈贺白走。 他跟沈贺白提起这件事,也许是潜意识的不想让沈贺白认为他只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纨绔?也许......沈贺白还能理解他? 可沈贺白会答应他么? 周羡青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 这事儿简直是无关紧要里的无关紧要了。 不得不承认,在周羡青的眼里,沈贺白是清高的,自律的。 他会愿意相信,许多事情自己做不成,沈贺白也能做成。 沈贺白住进他们家,会参与的事情往往都是公事,譬如监督他上学啦,去接周偲偲啦。 没有这些「必须」的因素,沈贺白大概都不会乐意跟自己独处吧。 他长这么大好像也没这么精神内耗过,洗脑完了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发那句话,不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想撤回——晚了。 大少爷活活给自己整emo了。 门忽然打开。 周羡青一怔。 「什么时候?」沈贺白推门而入,他单肩背着包,神色淡淡。 「啊?」周羡青咬着被角迟疑道。 「你不是说看吉他么?」沈贺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像是温泉的雾气一样将五脏六腑都捂热了,这种感觉是说不出的舒适,也是说不出的陌生。 「什么时候都可以......」周羡青懵道。 「老宋明天要出去开教研会,不补课,下午还有一节自习。」沈贺白对着墙上贴的课表研究,「你如果要喊我去的话,必须在学校就把作业全都写完,白天就要抓紧——」 「好啊,没问题!」沈贺白说。 周羡青眨了一下眼。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买吉他么?」他轻声说。 沈贺白将檯灯拧亮了些。 「你说你擅长,房间里却什么没有。」他说:「我才奇怪。」 周羡青的心口轻轻砰咚了一下。 他的唇角慢慢的,上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老半天降不下来。 沈贺白洗漱完换了睡衣躺下。 他盯着上方的床板看了一会儿。 「你今天打算几点睡?」 「还早呢。」周羡青说,听他的声音是在笑。 「早是打算几点?」 「十二点十二点。」周羡青说:「我不发出声音,你睡你的。」 沈贺白张了张嘴,随后哑然。 - 因着晚上要出去逛街,周羡青一整天都很兴奋。 沈贺白几个下课都没从桌边起身,中午的时候,王伟哲过来抄作业,震惊道:「我靠沈哥,感觉你把我一学期的作业都写完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沈贺白淡淡道,他顺手递了自己的数学册子过去,「我还剩英语没写,娟娟姐的课在下午,不知道她要布置多少。」 「你这该不会是打算在放学之前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吧?」王伟哲说:「沈哥,别卷了求求了。」 「晚上有事。」沈贺白说。 周羡青在旁边扑闪了一下眼睛。 「这就是差距。」王伟哲嘆息说:「我有事我晚上会选择不写作业。」 课间休息,周羡青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奶过来,给沈贺白的抽屉里塞了一瓶。 沈贺白侧目,他道:「纯牛奶,不含任何添加剂,绝对养生。」顿了顿,他补充道:「怕你开八倍速做作业过劳死了。」 沈贺白弯了一下唇角。 「你也太小瞧我了。」他低头,声线低沉震动,「帮我拧一下。」 王伟哲一回头,就看见周大少爷将一瓶开了口的纯牛奶递到沈贺白的嘴边,他被这扑面而来的「贤惠」吓得不清。 「我青哥居然会帮人拧瓶盖了!」他跟崔星拼命咬耳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可是沈哥,神一样的沈哥。」崔星人间清醒,「你想他帮咱俩拧,那不阔冷,这辈子都不阔冷。」 「我以为只有周羡青的女朋友才有这种待遇呢!他多娇贵啦!」汪依依路过发语文卷子,乐不可支道:「沈贺白你有福咯!」 「能不能少说两句。」周羡青白眼直翻,耳根莫名的泛红发烫,他正打算收回那怼着沈贺白嘴唇的奶瓶,手腕一松,竟是沈贺白接过了那瓶奶,一饮而尽。 他什么也没说,周羡青的目光便停留在他那滚动的喉结上,耳根红的越发厉害。 - 接了周偲偲回家,周羡青人都没上台阶,把周偲偲往玄关一扔,跟沈贺白掉头就跑。 「哥哥!!你怎么这样!!你平时都送我进门的!」周偲偲在原地炸毛跳脚。 周羡青乐的不行,头也不回的跑,沈贺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只被他拉着一路奔出去一整条街,然后在一处公交站台处停下。 他一直在笑,笑的弯下腰去直不起来,沈贺白在一旁斜眼看着他,无奈道:「你跑什么?都不跟姜阿姨打个招呼。」 「就是要出其不意。」周羡青说:「你不懂,我要偷偷努力,然后惊艷所有人!」 偷偷? 沈贺白抿了抿唇。 这么大张旗鼓的拉着他全程围观,也能算是偷偷吗? 第64页 他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被周羡青拉上公交车。 周羡青看中的乐器行离得不远,三站路左右,门面普普通通,沈贺白原本以为他会看中一个金碧辉煌的大琴行,下车后不免有些惊讶。 推门而入,周羡青兴奋道:「看这个看这个!」 他举手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把吉他,神采飞扬。 沈贺白抬眸。 那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吉他,41英寸,桶型略窄。 如果抱在周羡青怀里,应该是非常合适的。 「我来之前就做过很多功课了!」周羡青在一旁滔滔不觉得说着,「云杉木,f680,音色超空灵——」 沈贺白听不太懂,他上前一步,看了眼标价。 「这么低。」他微微睁大了眼说。 「嗯。」周羡青叉腰走到他身边,「现在的我,只配这个价。」 沈贺白怔了怔。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理性的周羡青。 「如果我有机会成为shadow那样的有名的音乐人,我一定买最好的,至少也得是那样的!」周羡青抬手指着墙的另一端,「印度玫瑰木,尊贵!你觉得怎么样?」 他用手肘拱了一下沈贺白,眼睛闪闪发光。 「蛮好。」沈贺白眨了眨眼,轻声说:「我很意外,你居然也有人生规划。」 「怎么说话呢!我当然有人生规划,我又不是猪,只知道吃了睡。」周羡青说,他忽而有些嘆惋,「当然这些规划都得等高中毕业再说。」说完,他也无意多谈,转头对老闆说:「老闆,买单!」 「好嘞,小伙子现在带走吗?」老闆笑道。 「不,我给你个地址,你改天邮寄到我家去。」周羡青嘟囔着说:「得趁我爸不在家的时候。」 沈贺白走到那架标着五位数价格的吉他跟前,昂首端详着,闻言回眸。 随后,他若有所思。 第35章 沈贺白没有问周羡青为什么买把吉他也要避开周怀森,但很快,他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换季降温,周羡青感冒感的很突然,他蔫吧了一整个下午,直到起不来身了,才被拖到医务室去量体温,三十八度六。 托发烧的福,他得以提前放学,沈贺白作为他的「眷属」,跟着提前离开,送他回家。 「我上一次发烧还是六岁。」耷拉在沈贺白肩上,周羡青像一只嘴硬的瘟鸡,絮絮叨叨:「我都十年没生过病了!我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闭嘴。」沈贺白拧着眉头,「熬夜会降低免疫力,我早就说过。」 「你少教训我了!」大少爷还怪委屈的,「回去吃颗布洛芬,又是一条好汉!」 皇帝不急急太监,沈贺白出了校门索性给他打了辆车将他送回去,在车上周羡青还在嘲笑他。 「沈贺白你咋想的,这点路你自费打车,平时你不这么铺张浪费啊!」 沈贺白懒得跟他犟嘴。 到云锦天池的小区外,沈贺白将周羡青运下车,大少爷迷迷糊糊跟醉酒了一样,走路打拐,回到家给姜琳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感冒而已,睡一觉就好了。」周羡青挥了一下胳膊,「周偲偲我今天可能接不了了......」 「你都这样了还接,我待会儿让小刘去接。」姜琳皱着眉头去摸他额头,「哎哟,怎么这么烫啊,让你昨天多穿点儿,你非就穿那一件短袖。」 小刘拿了退烧药来给周羡青吃,沈贺白在一旁嘆了口气,低头给他们孙志成他们回消息报平安。 「别忙别忙,没多大事。」周羡青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蜷成一团,有点儿打摆子,「我困了,睡会儿。」 「你上楼去睡。」姜琳说。 她话音刚落,大门忽然传来开门声。 姜琳和沈贺白一同回头,就听小刘颤巍巍喊了声:「先生,您回来啦。」 沈贺白的嵴梁骨一瞬间挺直。 而后,他便看见周怀森衣冠楚楚的出现在玄关处。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姜琳愣了一下,轻声道。 「晚上临时有个局,很重要,市里的几个腕儿都在。」周怀森换下皮鞋,目不斜视的进了房间,「青仔回来了吗?给他找身衣服,他得跟我一起去。」 「啊?」姜琳的眼睛微微等大了些,「青仔,青仔他......」 「没回来就打个电话到学校,跟他们教导主任说一声,让他现在就回来。」周怀森说:「六点四十必须出发,车在门口。」 沈贺白的拳头一瞬间捏紧。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随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立场说话,余光瞥见姜琳。 「青仔感冒了,在发烧。」姜琳翕动嘴唇,音调不高。 「感冒了?现在?」周怀森的步伐一顿,神色明显不悦,他扭过头来,目光锐利,「他人在哪儿呢?你怎么不照顾好他?」 空气中莫名的充斥着一股火药味儿,沈贺白看了看姜琳,又看了看周怀森,随后,沙发上传来一点儿动静。 「吵什么吵,我在这儿呢。」周羡青居然爬了起来,他趴在沙发背上,将下巴垫在手背上,面色潮红,他烧的有点儿睁不开眼,却还在懒懒的发笑,「爸,换季什么的,又不是我妈能控制的,你一个大男人你凶她干嘛?」 周怀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第65页 「那我应该怪谁?」 「怪什么怪,又不会耽误事儿。」周羡青说。 「我跟你左叔说你会乐器,咱们家是有艺术底蕴的,他特意弄了把吉他过来,说要让你展示一下。」 「哦,你要开拓新领域了,拉谁加盟啊?」周羡青说。 「你知道就好,你不去,爸爸这话圆不过去。」周怀森的面色稍霁。 「我就怕我去了,感冒把你的大客户还有左叔都传染了。」周羡青说:「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周怀森转身进房间,「抓紧时间换衣服去。」 他关上卧室的门,姜琳才回头,焦灼的抓住周羡青的手腕,「青仔你——」 「妈我好多了,你别担心,待会儿记得去接偲偲吧。」周羡青揉了一下太阳穴,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吸气,「还好没吃头孢。」 - 周羡青最终还是跟着周怀森走了,父子俩临走前穿着同样款式的两片西装,帅的可以去走红毯,周羡青的嵴梁骨挺直,走路意气风发,唯独发尾和后脖颈尚潮湿,退烧药起作用了,他出了不少汗。 他走了,留下沈贺白和姜琳两个人在室内。 姜琳过了许久才呼出一口气,跌坐在沙发上,抬手扶额。 客厅里安静非常。 「我去接偲偲。」姜琳忽的起身说:「贺白你......在家待着吧,万一青仔提前回来——」 沈贺白张了张嘴,最后「嗯」了一声。 姜琳没有盛装出行,她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门,头发也披散着,不修边幅的样子沾染了疲态。 沈贺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到玄关处。 玄关处的手柜上落了一张请柬,金纸红封,富丽堂皇,水印是威士顿锦绣。 沈贺白沉吟片刻,拍下地址,换鞋出门。 - 周羡青摸了老半天才摸着威士顿锦绣的偏门在哪儿。 照理说这退烧药的作用有八个小时,不应该现在又烧起来,也有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总之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不是没陪周怀森应酬过,但像今天这种状况实属少见。 好在对方后面还安排了别的娱乐活动,没空管他,他像个草台班子似的表演完了一手民谣弹唱,又跟着周怀森完成了好几轮敬酒,演足了父慈子孝,就没人再管他了。 周怀森意气风发,也没有要再留他的意思,就让他自便。 自便当然是回家了。 周羡青发疯一样的惦记自己的床。 他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出去,外面的灯光闪烁不定,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乱七八糟的虹影,他已经完全晕了,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要不是睡在马路边上有损周怀森的形象,他还真想这么做,所有可能会损害周怀森利益的事情他都不能做。 不仅是他,整个周家都不可以。 他走出屋檐的部分,这才发现天上下起了雨,雨水将他的衣襟打湿。 水声,风声耳鸣声混作一团,形成了巨大的风暴,遮挡住了那嘈杂的由远及近的鸣笛。 周羡青悚然一惊,肩头被人按住,拖拽,他在原地打了个转,被人按到旁边的灯柱上。 一辆保时捷从停车场里驶出来,飞驰而去,带起水花,险些撞到他。 周羡青抱着灯柱,他已经彻底湿透了,眩晕感一层一层涌上来,他的前庭系统已经无法处理这些突发状况,消化道更是负荷过重,酒精刺激的他抱着灯柱弯下腰去,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他一边吐一边死死的攥着身边的人的手腕,像是要把胃都吐出来。 「青仔,青仔!」 雨势渐大,昂贵的衣衫吸饱了水变得沉重如枷锁,周羡青用力扯着脖子上的领结,旁边伸来一双手帮他,而后又将他弄脏的西装外套脱了,扔到路边,周羡青感受到了短暂的松弛,也更脱力了,眼下这情况他想要一个人回家已经难如登天,他甚至摸不到自己的手机在哪儿,只好虚着眼,望向来人。 「沈贺白?」他难以置信的说。 「是我。」沈贺白低声道。 头顶撑起了一小片伞。雨水狠狠地砸在伞面上,轰鸣。 「你怎么在这里?」周羡青喃喃的说:「你怎么找来的?你怎么......想到要来的?」 他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回答,沈贺白只强势的将他背上身,他一手撑着伞,不顾他们干湿相贴,不顾周羡青满身污秽,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酒店恢弘瑰丽,进出皆是衣香鬓影,即便是雨水也不会让那些人狼狈分毫。 他们两个少年衣着凌乱而朴素,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让我爸看到我买吉他了吧?」周羡青将滚烫的脸颊贴着沈贺白的肩膀,哑声说:「如果他知道我有吉他,他今天就会让我带着吉他来......烦得很,一天到晚让我陪那群不知道什么人玩儿。」 「你别说话了。」沈贺白说:「睡觉。」 「你怎么对我这么凶......」周羡青抠着他肩膀上的布料,声音软乎乎的,委屈扒拉。 「我......」沈贺白顿了顿,无奈,「你存心要我着急是不是?」 「我就是要你着急。」周羡青气若游丝的耍赖皮:「也让你看看我们这豪门的日子到底好不好过......省得你老觉得我不知人间疾苦。」 第66页 沈贺白怔了怔。 「我妈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周羡青说:「她以前可不这样战战兢兢的,她以前是大美女,被我爸捧在手心里的耶,我爸出门都带她一块儿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不了,都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一点儿都没错。」 他人虚弱的很,嘴巴却不停,话痨属性一览无遗。 「沈贺白,你这么努力,就为了脱贫致富吧?」他将脸转了个面向,胡乱的将唇蹭过沈贺白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吞吐,像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沈贺白的肩背颤了一下,他感觉周羡青的醉意像是有传染性,渗透进他的皮肤,要将他也动摇了。 「那你有钱了之后,会不会也变坏呢?」 第36章 周羡青后来并没有听到沈贺白的答案,因为他直接昏了过去。 记忆中仅剩的就是那震耳欲聋的伞下,沈贺白干燥的温暖的嵴背。 接下来的几天,周羡青由感冒转成了肺炎。 姜琳直接心疼哭了,几日没搭理周怀森,周怀森倒还算有点儿良心,给周羡青请了半个月的假,又高价请医生上门给周羡青输液,还成堆成堆的往家里送奢侈品,大有犒赏的意思。 沈贺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周羡青没说好,他便也不觉得有多好。 姜琳这些天守着周羡青寸步不离,接周偲偲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周偲偲这两天的心情也不好。 她拽着沈贺白的手,怯生生道:「贺白哥哥,我哥哥不会死吧?」 「不会。」沈贺白几乎是立刻回答了他,眉头皱了皱。 「爸爸好吓人。」周偲偲嘟着嘴说:「哥哥生病生成那样还让他出去上班,我都要不喜欢爸爸了。」 「我要多吃饭,长高个,变厉害,然后保护哥哥。」小鬼顿了一下,又补充说。 沈贺白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也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多言,拍了拍周偲偲的头牵着走出校门。 校门拐出去没多远,沈贺白就看见角落里蹲着一个小男孩,缩在阴影里流眼泪。 「于小勇!」周偲偲出声喊道:「你怎么啦!」 她挣脱了沈贺白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窜过去,蹲下去平视那小男孩,待到沈贺白跟过去,她扭头道:「这是我的小伙伴于小勇!」 沈贺白轻轻「嗯」了一声。 周偲偲显然是继承了他们老周家的e人体质,耐心且主动的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是不是爸爸妈妈没来接你啊?我大哥哥在这里呢,我们去帮你找爸爸妈妈呀!」 「不要找不要找。」于小勇原本还只是啜泣,听到「找爸爸妈妈」,立刻像惊弓之鸟般,眼泪直往外喷,「我没,我没......我就是......丢东西了。」 「那你丢了什么呀?我帮你找呀!」周偲偲说。 「我丢......不不不,我什么也没丢。」于小勇哆嗦道。 他前后矛盾的语境让周偲偲深刻疑惑了。 旁边的沈贺白眯了眯眼睛。 他摸出手机,在周羡青拉他进的那个家长群里艾特了一下于小勇的父亲,汇报了一下他的位置,未几,一个男人急匆匆的奔过来,连声说着谢谢,沈贺白这才拉着周偲偲离开。 「好奇怪哦,于小勇到底丢没丢东西呀。」周偲偲说。 「丢了。」沈贺白笃定道。 「那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帮于小勇找东西真的好吗?」周偲偲说。 「人家不想说,自然有不想说的理由。」沈贺白说:「再问也问不出结果来的。」 「这样。」周偲偲若有所思:「但还是希望他下次不要再丢东西了。」 - 晚上,沈贺白做完了作业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周羡青瘫在一旁,一边挂水一边看电视,脖子上还挂着吸氧管,活像个疗养院里的老人。 他前几天肺炎严重的时候氧饱和度都在往下掉,给姜琳吓得不轻,医生说是因为喝酒呛咳吸入性导致的,得亏他年轻身体好,于是往家里搬了心电监护和氧气瓶,大少爷左右手都扎着针,脸上却还笑嘻嘻的,忙着哄姜琳,给姜琳哄的又哭又笑。 这会儿,他看电视看的无聊了,就开始骚扰沈贺白。 「哟,你今天不怕近视眼啦,一直在看手机。」他说。 「你们当小孩儿家长的真辛苦。」沈贺白说:「接送小孩儿居然还要在群里适时汇报。」 「是吧!超累的!」周羡青:「终于有人懂我的痛了。」 沈贺白耷拉着薄薄的眼皮子,他的微信已经被几个家长拉进了小群,其中一个家长的名字叫「于小勇的爸爸」。 「我已经查到了,就是这群小孩,小小年纪,居然就学人家搞霸凌,已经抢了我儿子一个星期的东西了!」 「我女儿好几次半夜里吓醒了,一直哭,就什么也不说,我发现我们给她的早饭钱和零花钱都没了。」 「学校怎么管的?我要去找他们班主任,实在不行就找他们校长去!」 「唉,你以为我之前没找过吗?找了,班主任也教育了,但是这几个小孩儿,他不听啊。」 「还不止这几个小孩儿呢,我听说每个班都有好几个,他们像有人搞传销小团体一样,要带坏就坏一窝!」 「找家长啊!班主任教育不了就告诉家长!」 「这群小孩儿的家长要是管,也不至于去搞霸凌。」 第67页 「我跟他们的家长打过交道,是真的不管,家里头混社会的,狂得很。」 「他狂什么?他们有什么好狂的?他们的小孩儿在当□□!」 「人家就不承认啊,问就是同学之间闹着玩儿,然后就凶咱,说敢欺负他家娃就让咱们走着瞧!」 「他妈的,老实人怎么还能让流氓给逼死了!」 「那也没办法于小勇爸爸,你又不能真的去跟那几个小孩儿动手,唉......小孩儿的教育最麻烦了。」 「那怎么办?就任凭这种风气发展吗?」 「我准备过两天给我女儿转学。」 「我回头每天固定时间去接送我女儿,探勤一些,反正我也不上班。」 「有人撑腰,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真不知道现在没教养的小孩儿还怕什么。」 沈贺白看了会儿聊天记录,捏了捏鼻樑骨,将手机熄了。 「怎么了?」周羡青问,「我一直没看偲偲的班级群,是有什么事么?」 他有些困了,说话的声音软软的没什么气势。 「没怎么,不相干。」沈贺白说:「你上楼早点休息吧,明天偲偲还是我去接送。」 周羡青弯唇发笑,他一斜身,将背懒懒的靠上沈贺白的肩。 「多亏你来我家了。」 沈贺白怔了怔,垂目扫了他饱满的额角一眼,也没有避让, 其实接送周偲偲并不是什么多大的麻烦事,沈贺白甚至从中寻到了几分趣味。 因为他总能从周偲偲那儿听说很多有关周羡青的趣话,毕竟周偲偲是个极度乐忠于说亲哥坏话的小萝蔔头。 「我哥哥以前烫过那种五颜六色的鸡窝头,去幼儿园接我的时候被门卫叔叔打出去过!」 「他以前洗澡把门牙摔没了!」 「他之前模仿麦可杰克逊跳舞,把屁股拉伤了,像螃蟹一样走路走了一个星期嘞!」 「妈妈说他小时候还穿过妈妈的裙子!」 听她滔滔不绝,这一路的时间如插了翅膀般过去,将周偲偲送进学校,沈贺白飞快的扬了一下唇,转身离开。 他之前在京华中学和京华小学只见发现了一条近道小路,能节省近十分钟的步行时间。 路中段有个车棚,沈贺白路过时,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点钱哪里够啊,只够沖五十级,拳王过关至少要一百个币。」 「这怎么弄啊,三弟你想想还能有什么路子弄点钱来?」 「于小勇的爸爸最近盯得太紧了,我都跟不到他。」 「一点一点的,攒的时间太久了,我不想等!」 「那你说我还能问谁要钱啊?」 「唉,我记得二年级一班不是有个小女孩,带小翅膀帽子的。」 「你说的是那个叫周偲偲的嘛?脸圆圆的,长得很可爱的那个。」 「可爱你就下不去手啊?没出息老三。」 「我不是下不去手,我知道他哥哥很能打,上次舞那个棍子好吓人的。」 「切,他哥哥最近又不来,我观察好久了,她最近下课都要在教室里等一会儿。」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啊!」 「看她穿的衣服就知道钱不会少了!干一票我们能通关好几个拳王呢!」 ...... 沈贺白的步伐微顿,抬手推了一下眼镜,昂首看天。 他眉峰轻蹙,片刻后摸出手机来,上网搜索。 「宁城面具道具批发市场。」 - 周羡青年纪轻轻,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五六天的功夫,他就在家里活蹦乱跳了,一顿能吃三碗饭。他在家待闲了,想去上学,但姜琳不放心他,非要他在家再观察两天。 以前上学的时候想放假,现在假放的周羡青感觉自己都要长毛了,他百般聊赖,就只能逗周偲偲玩儿。 这天,周偲偲被沈贺白接回来,周羡青就注意到她的公主书包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个中国结。 「我之前只听说小学生现在流行盘珠串子,中国结又是什么新流行?」他疑惑道。 「我们学校附近最近闹鬼呢!」周偲偲说:「大家都在买中国结,辟邪!」 「什么玩意儿?」周羡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闹鬼。」沈贺白在一旁重复了一遍 没错,沈贺白在一旁重复了一遍。 周羡青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 「小鬼,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害怕。」 「对啊!」周偲偲说:「那个鬼叫审褐碑。据说是个石碑变出来的妖怪,青面獠牙的,专门吃逃课不学好的小孩儿!我们班就有小朋友被抓到了,被『吭哧吭哧』咬了好几口呢!流了好多血!」顿了顿,她摇头晃脑,「偲偲又不翘课,偲偲最乖,不怕!」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上楼了。 周羡青嘴角抽搐。 「都是什么鬼?」 「谁知道呢。」沈贺白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他难得这么事不关己,反常的很,周羡青撇撇嘴,低头,发现周偲偲的班级群里有个叫「于小勇的爸爸」发了一长串消息。 「太厉害了,这谁想出来的好办法?那群小王八蛋现在被吓得神神叨叨的,都不敢走夜路,直往老师办公室跑说要磕头请罪呢!这不比揍他们一顿强啊!看他们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我真是大快人心。」 第68页 过了一会儿,他将消息撤回了,补了一句「对不起,发错群了。」 周羡青:「?」 他挑了一下眉,转头。 「喂,我不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沈贺白答的面无表情,「小孩子之间的一点小矛盾。」 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有组织的行动,有关制裁问题小学生的妖怪「审褐碑」的传说在京华小学附近嘎嘎流传,有助于问题小学生们自我约束,显然老师和家长们谁也没有要刻意闢谣的意思。 「直觉告诉我,这事儿跟你有关。」周羡青对沈贺白说。 「有研究说小孩子到黑的地方就会害怕,也比大人更相信鬼怪的存在,不是认知的原因,而是大脑杏仁核发育不完善,天性使然。」沈贺白拿着杯子去倒水,答非所问。 「所以吓一吓比打一顿好使多了。」周羡青说。 沈贺白回眸瞄了他一眼。 「听不懂你说什么。」 这傢伙每次都是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故弄玄虚,周羡青眯眼,趁其不备抢了他的手机过来。 沈贺白吃了一惊:「喂!」 周羡青翻过手机正好刷了个脸,手机解锁,他「啪啪啪」的翻到相册里,点开,入目是一熘烟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不仅有鬼面具,还有「残肢断臂」和「血浆」,可惜那鬼面具的主人脸太小,完完全全被藏在后面,只能看见他高挑魁梧的身材,一袭曳地的黑袍子,在昏暗的路灯下,配合折射的拉长的黑影,确实鬼气森森,足以吓哭一车小孩儿。 周羡青看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审褐碑。」他说:「还是个陕西腔呢?」 第37章 大病一场之后的周羡青,其生活状态莫名的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之前还跟王伟哲他们一块儿出去打打篮球,现在也不去了,沈贺白还发现他那天在吉他店定的吉他迟迟没有送到家。 他有种古怪的预感,周羡青看似痊癒,但实则有被周怀森的行径重创到。 「你不是喜欢音乐么?没想过要去考艺术学院?」沈贺白有回被他闹的睡不着,摘下耳塞。推心置腹的问他。 「考什么考。」周羡青一边打游戏一边说:「搞得好像我考上了我爸就会让我去上一样。」 「他不让你上大学,那想让你做什么?」沈贺白皱了皱眉。 「出去留洋镀金呗,我前两天就听见他在联繫中介了。」周羡青说:「没准过两年,连我的结婚对象都给找好了,把我身份证拿去直接登记领证,嘿,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贺白怔了怔。 「你,没想过反抗吗?」 「反抗?反抗什么?」周羡青嗤笑了一声,「我吃他的用他的,我反抗,我疯啦,他冻结我银行卡我立马跪地求饶。」 「你可以不花他的钱。」沈贺白说:「你不是说你想搞音乐?搞艺术?你可以自立根深。」 周羡青停顿了片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你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把成绩弄上去,好好参加高考,考上好大学,拿奖学金,现实唾手可得。」沈贺白说:「除非是你自己不想努力,怕吃苦。」 「对啊,我就是怕吃苦。」大少爷言辞间就将摆烂进行到底,「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热爱内卷,打破舒适区!」 他居然还很理直气壮,沈贺白一时有些生气。 「皇帝不急急太监。」他躺会床上,闭眼,「是你自己的选择,后果就自负吧。」 他不再有动静,上铺的周羡青打游戏的手指也缓缓停住,少年歪了歪头,发了会儿呆,像是思考了一下人生,又兴致缺缺的继续打他的游戏了。 沈贺白闭上眼,艰难入睡,睡着后却也不踏实,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回那天,周怀森在家中突然发难的情形。 姜琳是无助的,那时的周羡青站出来,少年明明自己也风雨飘摇立身不稳,却有几分挺身而出的意味,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挡在了姜琳面前。 沈贺白倏地惊醒。 幽夜中,他望着虚空,耳畔是周羡青绵长的呼吸。 这呼吸声令他焦灼的内心舒展开来。 诚如周羡青之前所说的,周家并不是那么简单易处的家庭,夫妻之间,父子之间,居然要如此如履薄冰,沈贺白想,自己的小家固然也不甚圆满,但他和方蔓,还有父亲之间若是想要拥抱一下,或是见面,也绝不用再三思虑,他们是彼此尊重的,爱护的。 周羡青是周家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连接点。 他固然可以反抗,可反抗过后呢?姜琳会怎么样?周偲偲会怎么样? 他是被桎梏的,会想要摆烂,无可厚非吧。 沈贺白忽然间为着自己自以为是的判决而感到惭愧。 「你,不可以摆烂啊。」他轻声说。 - 竞赛的日期迫近,沈贺白被老宋抓着补课,最近早出晚归,与周羡青同进同出的时间少了,周羡青只好自己去接周偲偲,顺带出席一下周偲偲的家长会。 家长会结束之后,老师拉着周羡青出去聊了会儿。 「周偲偲小朋友什么都好,热情大方,活泼可爱,就是有时候总喜欢跟人攀比家里的情况,哦我说的不是钱财名利方面,你是她哥哥,你应该懂我意思吧?」老师啼笑皆非的说。 第69页 周羡青扶了一下额头。 「我大概懂。」 「小朋友有想像力固然好,但......吹牛吹的太离谱,对你应该也是一种压力吧?」老师说。 周羡青心想,谁说不是呢? 他经久不给周偲偲当家长了,从办公室折回教室,甫一进门,就听见周偲偲那小鬼又在没人看管的地方扯着她那小嗓门在跟人对跳。 「我哥哥敢一个人去外地!!!」对面的小孩儿大吼。 「我哥哥也敢一个人去外地!!」周偲偲站到了板凳上,双手叉腰。 对面那小孩儿不甘示弱:「我哥哥敢倒立洗头!!!!」 周偲偲:「我,我——」她的小脑袋瓜子显然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东张西望了半天,一时没想到更厉害的刺耳,面红耳赤的冲口而出:「我哥哥敢吃屎!!!」 周羡青:「????」 显然,沈贺白跟周偲偲在一块儿的时候对于周偲偲的「天性」毫不压制,几天不见,这小鬼狂野了不少。 这语出惊人,都别说周羡青本尊了,对面那小孩儿,还有后面跨进门来的班主任都给整不会了,随后用震惊又有点儿同情的眼神望向周羡青。 周羡青拳头梆硬。 他觉得老师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他可不能再这么纵容周偲偲胡几把妖魔化他,他捋起袖子上前去就掐住了那小鬼的后脖颈,咬牙切齿道: 「这,个,我,可,不,敢!!」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亲哥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怨气,周偲偲难得的打了个哆嗦,「那——」她显然还没放弃,乌熘熘的大眼睛直转悠,片刻后掷地有声道:「我哥敢亲审褐碑!」 周羡青:「?」 - 审褐碑这个名字一出,立马就把对面那小孩儿震慑住了,露出了敬佩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羡青也给镇住了。 他感觉自己着实是看不懂现在的小学生都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周偲偲就在不停的对周羡青发出诘问。 「哥哥,你又不是小学生。」 「你也不翘课,也不做坏事。」 「你应该不怕审褐碑对吧!」 周羡青面如死灰。 他觉得自己迟早死在周偲偲这小鬼的手上。 「我都不要你去吃屎了!」周偲偲见他迟迟不回应,怪焦灼的,「你去找审褐碑亲一下又怎么了嘛!」 「我为什么一定要亲他!」周羡青炸毛。 「那你为什么不敢亲他!」周偲偲比他还理直气壮,「你亲他说明跟他关系好嘛!妈妈也经常亲我啊!」 周羡青:「......」 周羡青:「我可以找到他,然后打他一顿!」 周偲偲盯着他看了两秒。 「哥哥你在害怕!!」她大声指责说:「我以为你很厉害呢!!你怎么变弱了!!呜呜呜!!」 周羡青:「......」 众所周知,身为一个兄长,在妹妹面前,什么都可以被污衊,唯独不能被说「不厉害」。 周羡青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败给周偲偲了。 亲审褐碑。 他妈的,这要怎么亲啊!! 审褐碑本尊最近每天回来的都怪晚的,大抵是在学校里被老宋折磨的不轻,老年人作息的他基本不跟周羡青闲聊,洗洗就直接躺平睡觉。 这种事儿当然不能公开在学校里说,周羡青几次三番的想打开话匣子,但每次注意到沈贺白那庄重肃穆说一不二的自律眼神,就又气馁了,他也总会回想起那天属于摆烂鬼和卷王之间不欢而散的谈话。 沈贺白肯定不稀得搭理自己。 但说到底,这事儿是他有求于对方,没道理强求对方怎样怎样,毕竟如果惹的沈贺白不高兴了,不让自己揩油,他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啊! 得迁就,一定得迁就。 周羡青在床上徐缓的翻了个身,免得动静太大吵醒他的宝贝下铺。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迁就呢? ...... 翌日清晨,周羡青的闹钟叫魂似的响了。 他痛苦的睁开眼,再次按掉闹钟。 这已经是响的第六个闹钟了。 为了逼迫自己早起,他每隔五分钟给自己设了一个闹钟。 周羡青痛苦的坐起来,看了眼手机。 六点三十五。 他悚然一惊,跳下床换了一副就拔腿往外奔。 沈贺白六点出去晨跑,这个点感觉他应该已经绕着外面的林荫道跑一圈半了。 周羡青一路追一路找,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 「沈贺白!」他大喊一声,加速追上去。 沈贺白的额头上布了一层薄汗,呼吸平稳,听到他的叫声眼神也没斜一下,怪冷酷的。 大少爷有点儿尴尬,就在旁边匀速陪跑,同时头脑风暴。 印象中,成功驱使沈贺白的案例只有姜女士使用钞能力的那次,周羡青犹豫了一下,横目道:「哎,沈贺白,给我亲一口,我包你一个月零花钱,怎么样?」 沈贺白斜了他一眼,就差把「你有病吧」四个字挂脑门上了。 周羡青臊的不行。 「你别想太多,我没别的意思。」他说:「是我妹,我妹让我来亲你,就你那个审褐碑,对,你不是小学生天敌吗?你得带着那个面具,给我拍张照,拍完就ok。」 第70页 我说的够清楚了吧,非常的客观,非常的迫于现实,你应该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大少爷有点儿泄气的在内心腹诽。 片刻后,他听沈贺白轻飘飘道:「行啊。」 周羡青眼前一亮。 「那你一个月要多少——」 「不用。」沈贺白说:「晚十熄灯就行。」 周羡青:「?」 怎么回事?兜兜转转这么久,沈贺白还没有放弃纠正自己的作息? 这人控制欲会不会太强了点啊! 「这么早?」大少爷的反骨上来了,「你怕不是要我死!」 沈贺白破天荒的停了脚步,双手叉腰,幽幽的看他一眼。 「是吗?」他说:「那感觉你也不是很想亲我。」 「......」 第38章 请问亲一个男孩子的脸颊是什么体验。 周羡青也不知道大数据是怎么捕风捉影的,深更半夜跳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他原本稍稍平息的心绪又一次翻滚起来,唇边又浮现出沈贺白脸颊的质感。 柔软,温热,有一些细小的绒毛的质感,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象徵。 这时,他感觉床震了一下。 又震了一下。 周羡青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眼时间,刚过零点。 这个点沈贺白翻来翻去的干嘛呢? 该不会也睡不着吧? 他忽然就有点儿乐,他被迫十点熄灯,过去两个小时了,沈贺白还没睡着,这应该就不赖自己了吧? 戏剧效果拉满。 周羡青躺在那儿,忽然萌生出了起夜的欲望。 他摸黑爬起来,从上铺爬下去。 他有点儿困,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脚下倏地踏空。 「哎哟!」周羡青的心随着身体直往下沉。 「呼啦」一下,他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黑暗中,大少爷摔了个七荤八素,但却不怎么疼,因为身下有个肉垫,正稳稳的托着他的肩膀。 大面积的身体接触让周羡青的心脏疯狂的跳动了起来,两个人的体温仿佛有着过多的加成,他的耳根几乎要烧着了,白日里那些奇怪举动带来的旖旎遐想开始疯狂滋生。 「你果然没睡啊?」他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 沈贺白在他的耳边呼出一口气。 「你不会开灯么?」 黑暗中他看不见沈贺白的表情,但也能想像出对方脸上的无语和无奈。 「不是你不让我开的么?」大少爷说。 沈贺白默了两秒。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 「开玩笑,我甚至可以一直都这么听你的话。」周羡青说。 他这话没过脑子,先过了嘴,说完之后,他才在心里「咯噔」一声。 沈贺白大概也是被他这话给整不会了,半晌除了呼吸,什么声儿也没。 这氛围寂静如死,唯有温度节节攀升。 周羡青遭不住了,一撑地面爬起来,他的掌心擦过沈贺白的身体,纠缠的过程中,对方的睡衣下摆被掀起来了,腹部肌肉硬邦邦的擦过他的手心。 周羡青脚下一个打滑,跟踩了旱冰鞋一样就冲去了洗手间。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周羡青变得很乖,非常乖。 沈贺白原本以为他会对「晚十熄灯」计划负隅顽抗一下,即便不反抗,阴阳怪气一番也是肯定有的,但如此温顺,跟在他后面同进同出,甚至还开始写作业了,简直都有点儿不像周羡青了。 「我青哥最近中什么邪了?」灵敏如王伟哲疑惑极了。 「我跟你沈哥打赌打输了。」周羡青一边埋头啃数学题一边说:「我是个守信用的人。」 「你俩打什么赌了?」崔星在一旁懵逼。 「期末考数学不上100分你就原地变猪?」孙志成说。 周羡青:「......」 周羡青:「差不多吧。」 沈贺白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我靠,这赌的够大的。」王伟哲鼓起掌来,「青哥,你加油。」 - 就在期末考试之前的两周,孙志成和沈贺白代表京华中学出去参加了市里的竞赛。 身边的桌子空了一天,周羡青深感不习惯,他趴在桌上嘴里叼着笔,脑袋下面枕着数学卷子,心想之前他做完一套题都会扔到沈贺白跟前让对方批改,不知道还以为沈贺白是他请的私教呢,沈贺白也没什么二话,稀里哗啦改完,就把打满了叉的卷子丢还给他,顺带将自己的标准答案也送过去,这一来一回的互动还怪充实的。 有关竞赛的结果,周羡青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有怎样的预期。 他自然是希望沈贺白好的,但是如果沈贺白真的考的特别好......好到直接被保送去少年班的话,上次他顾念的问题就会明晃晃的摆到眼前来。 一股酸涩感涌上来,让他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周羡青换了个趴姿,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周羡青被揪醒了。 「干嘛?」 「放学了。」 有人轻声说。 周羡青愣了一下,微有疑惑的抬起头来,他的视线里模模糊糊的,发现教室里不知何时居然空了。 他转过头,看见沈贺白正站在他身边,弯着腰看他。 那张脸在眼镜后面斯文,俊秀,带给人以莫名安宁的感觉。 第71页 周羡青醒了。 他坐直了身体,讶异道:「你比赛比完了?」 「嗯,早就完了。」沈贺白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放学也有一阵子了。」 「那你还待在这里!」周羡青弹跳起身。 「看你睡得太熟了,就想等你一会儿。」沈贺白歪了歪头,「但你好像没有要醒的意思,想想还是把你叫醒比较好。」 周羡青:「。」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耳尖。 「你考的怎么样?」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有些迫切。 「还行吧。」沈贺白说。 还行?还行是多行? 周羡青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两句,却又觉得无从下口,急切的好像自己别有居心似的。 「走吧。」沈贺白已经替他拎起了书包。 「哦!接偲偲。」周羡青一拍脑袋跳起来道。 「偲偲上午兴趣小组,下午不上课,姜阿姨跟你说过的,忘了?」沈贺白说。 「哦......」周羡青抓了抓头。 「走吧。」沈贺白说。 他跟在沈贺白身后走出教室,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道路两边的路灯亮起来,影影绰绰,周羡青的脚步满了些许,他错开步伐,望着沈贺白的背影。 他不希望沈贺白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马上高三了,你想过考大学的事了么?」沈贺白忽然道。 「啊?」周羡青一愣,垂目道:「如果可能的话,想去宁大的音乐专业,shadow的主创就是宁大的。」 「挺好。」沈贺白说。 「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好像不觉得我能考上似的。」周羡青眯眼。 「没有啊,单纯觉得你有志向,是好事。」沈贺白说:「照目前的努力状态来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哎哟!」 大少爷出其不意的从后方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沈贺白微微一怔,侧目,就看见周羡青的一双笑眼。 「我是不乐意当学霸,我要乐意当,你不见得能比得过我。」他说。 沈贺白扑闪了一下眼睛。 昏黄的灯光在他的眼尾和耳梢流淌,柔焦了淡淡的粉色,他有些不敢直视周羡青过于明亮的瞳孔,转过眸子,望向前面。 前方是十字路口,斜对角是一处剧场,剧场上的巨幕海报正在宣传法语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沈贺白往前走了两步,驻足。 「喂,绿灯了。」周羡青勾着他的脖子说。 「哦。」沈贺白后知后觉,迈腿。 周羡青用余光瞥他,忽的反握住他的手,止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沈贺白一愣,大少爷手劲儿不小,他踉跄着被掰扯回来。 「怎么了?」他问。 「我之前就想看音乐剧,但是王伟哲和崔星他们那群货非说看不懂,他们只看livehouse。」周羡青说:「所以一直没人陪我看,你喜欢看音乐剧么?」 沈贺白犹豫了一下。 「从来没看过。」他低声说:「但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我都很喜欢。」 「你怎么专门喜欢悲剧啊?」周羡青打趣儿道,随后一扯他的手腕,「趁现在没事,走啊,陪我去看一场。」 「现在?」沈贺白愣住。 「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睡觉的!」周羡青说:「好不好嘛?我请你看!」 他身上散发着的热烈的气息让人完全无法抗拒,沈贺白的脑子有点发蒙。 「求你了。」周羡青拉着他的手晃了又晃。 大少爷褪去了趾高气昂,过于俊秀的脸孔在霓虹的光影下璀璨无比,沈贺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微弱的点了一下头。 「沈贺白。」周羡青望着他,莞尔,「我真是爱死你了。」 - 周羡青在网上买票买的不要太熟练,工作日的票并不吃紧,他挑了两个中后排的位置,领着沈贺白入场。 沈贺白很安静,但进场后就一直在东张西望,眼神异常明媚。 周羡青一直注视着沈贺白的反应。 他能看出来,沈贺白是想看音乐剧的。 但内敛如沈贺白,质朴如沈贺白,当然不会明说。 但周羡青能体会得到。 他不欲打破沈贺白脆弱的自尊心,但也想给沈贺白以快乐。 一如沈贺白这么久以来,想尽办法的给自己找一个振作起来的藉口一样。 场内的灯光骤熄,乐声叠起。 宛转的罗朱爱情以最绚烂的姿态在舞台上呈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沉溺其中。 待到谢幕时,场上的前排观众都沖台了,上前去与美丽的舞者们握手。 「要一起沖台吗?沈贺白!」周羡青兴奋道:「别不好意思,走啊,我带你去!」 他的手被沈贺白握住。 周羡青拉了一下意欲奔跑,却没有能走得动,沈贺白站在原地,目光没有落向舞台,而是定定的落在他的脸上。 周羡青有些疑惑。 他只知道手被沈贺白牵的很紧。 就好像,牵着的目的并不是要他引着自己去沖台,而仅仅是牵手本身。 剧场的后半部空旷,所有的人都在前排狂欢歌舞,周羡青看见沈贺白动了动嘴唇,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乐声里。 第72页 第39章 周羡青不是唇语专家。 沈贺白的那短暂的唇形在他的脑海里逡巡不去,他似乎读懂了,又没有太懂。 或者说,他不想懂。 他怕自己读出的意思只是自己想要让对方表达的意思。 音乐剧结束之后,他们回家,洗漱,补作业,熄灯,谁都没有再提,相安无事。 睡前,周羡青想,应该是他想多了。 他是疯了才会往那么离谱的方向遐思,他又不是青春期的恋爱脑小女生。 心脏像是烙铁被浇了一盆冰水,他有些沮丧,也累了,闭目睡去。 市里竞赛的成绩在一周后公布,公布之前,一群没资格参加竞赛的人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我有预感,沈哥和志成都会飞升的!」王伟哲舞动拳头,兴高采烈的说:「青哥你觉得呢?」 周羡青也不知道王伟哲这二货为什么非要拉自己一起当预言家。 「嗯,你说的都对。」他含含糊糊的应道。 「青哥!咋回事!你这是对沈哥没信心还是对志成没信心啊!」王伟哲唧唧掰掰的嚷嚷。 「要我说,你有这个闲工夫烦他们,不如把英语完形填空抄一下!下节课是娟娟姐的课!」周羡青说。 这话有威慑力。王伟哲如大梦初醒,蔫了吧唧的坐回去了。 周羡青撇撇嘴,抓着笔,在草稿纸上涂了个圈。 他倒不是不想捧王伟哲的哏,只是他.......一想到沈贺白有可能会提前离开,就提不起兴致。 他望向沈贺白的侧脸。 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的想法一定和我相反吧。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邻近下课的时候,老宋在教室后门处冒了头,招了招手,把沈贺白和孙志成一同叫了出去。 他自以为自己动静很小,实际上全班人都注意到了。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目送两位当事人离开。 「搞毛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王伟哲后仰了椅子,跟周羡青小声逼逼。 「不用想,肯定是竞赛结果出了呗。」汪依依说。 「以往不都是直接公布的嘛。」崔星疑惑道:「还有这流程?」 「也许有,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周羡青低声说。 他埋头去做卷子。 眼睛虽然盯着题目,但心思乱做一团乱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沈贺白和孙志成一起回来了。 沈贺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孙志成,神色复杂,呼吸一起一伏,进了教师大门,他用力搂了一下沈贺白的肩。 沈贺白笑了笑,若无其事的坐回座位上。 他这副淡定从容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周羡青听见王伟哲他们似是松了口气,大抵是为本班的荣誉保住了而欢腾,但他的心底像是坠了一斤的土石,沉到底部去了。 沈贺白从底下朝周羡青伸出手。 「干嘛?」周羡青起初没注意,但他的手半天没缩回去,不免有些疑惑。 「早上的课练,做完了给我看。」沈贺白说。 「干嘛给你看。」周羡青莫名的emo,将脸瞥到另一侧,小声嘟囔。 「你不给我看怎么知道对错?」沈贺白说。 「一时的对错有什么意义么?」周羡青说。 「你不知道对错,怎么提高?」沈贺白说。 「一张课练就能提高了?」周羡青横目瞪他,「后面高三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你又不可能一直管我!」 他说完这句话,过了两秒自己才反应过来,愣怔在原地。 沈贺白似乎也有些懵。 周羡青后悔到不行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儿兜不住了。 他不应该这样的,他应该满怀期待的祝福沈贺白才对! 太拉垮了,怎么会搞得这么拉胯。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恨不能时光倒流,或是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至少管你到高中毕业吧。」他听见沈贺白淡淡道。 周羡青倏地睁开眼。 「刚才,我和孙志成知道了竞赛成绩。」沈贺白低着头,慢慢的整理着错题本,「二班的董海全市第一,我和志成并列第二,老宋说他们去看过卷子了,我大题步骤比志成详细,总分比他高零点二分,但是四捨五入的话结果一样。」 「然后呢?」周羡青茫然道。 「少年班现场给了两个名额,一个在二班的董海身上,另外一个就在我俩之间选。」 二选一? 周羡青垂目。 他知道孙志成一直都很想走竞赛和少年班的这条路,所以从高一努力到现在。 若是沈贺白不空降,这个名额妥妥是他的,不会有任何疑虑。 但现在...... 「那志成他岂不是——」 「我让志成勇敢沖。」沈贺白说。 他默了老半天,蹦出一句,「啊?」 「啊什么?」沈贺白说,自顾自的从他胳膊肘底下抽出课练本。 「不是......」周羡青对这个信息量有点消化不能,「你这......让啦?这也能让?」 「为什么不能让?」沈贺白头也不抬的说:「我跟志成关系不错吧,没必要为了一个名额争得你死我活,而且竞赛题我看了,还好,参加高考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一年而已,都一样。」 这话简直凡尔赛到极点了。 第73页 周羡青的脸皱成一团。 「不是......虽然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但是——」 但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你不是很卷吗? 你不是为了这场竞赛好几天跟老宋整到半夜。 你明明就......明明就很在意这个机会! 「不对。」周羡青冲口而出,他一把抓住沈贺白的手,将他往门外拽,在门口,他们撞见了秦凯娟。 「唉?自习课,你俩做什么去?」秦凯娟讶异道。 「上厕所,憋不住了娟娟姐。」周羡青匆匆道。 他将沈贺白拉进洗手间,「砰」的带上门。 洗手间里空旷,安静,周羡青皱眉道:「沈贺白,你老实交代,突然变的这么谦让,到底是什么缘故?」 他难得尖锐,咄咄逼人。 「缘故?」沈贺白说:「我以为你知道。」 他挑了挑眉,神色轻松。 「我知道?」周羡青说:「我知道你个鬼!」 沈贺白没接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周羡青与之对视良久,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寻常的念头,唇角有些发麻。 「不会吧?」他喃喃说:「你没这么蠢,你不可能......这么不理性。」 「你高看我了。」沈贺白说。 他这话,便是认可了自己的猜想。 周羡青的心脏狂跳起来。 就像是一只低电量的手机,突然接通了电源,内核发了疯一样的开始汲取炙热电力能量,他连呼吸都变得激动战慄。 什么样的力量能促使沈贺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那么一个自律内卷的人....... 「我心理素质不好,晚上只要一想到你一个人备战高考会考出怎样令人不寒而慄的成绩,我就睡不着觉。」沈贺白说。 周羡青:「?」 大少爷双手叉腰:「我特么——」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被逗笑了,笑的前仰后合。 「是啊,一个名额,没必要。」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志成要是哭了,还哄不好呢。」 沈贺白站在对面望着他,唇角微扬。 「现在可以走了吧?回去上课。」他说:「还是说,要我牵你。」 周羡青的心绪微动。 他的思想瞬息间飞到了那天,在法罗朱音乐剧的剧场里,心脏连着手腕上的桡动脉一起疯狂的搏动。 「我还一直有个问题。」他倏地背起手来,轻声说:「有关你之前说的,情感经历。」 「嗯?」沈贺白说。 「你说有。」周羡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就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有的?」 「这话你也信?」沈贺白说。 「我信啊,我干嘛不信,你哎,沈贺白,学神,别人家的孩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周羡青说。 「哦。」沈贺白的眸子扑闪了一下,语调清浅,语出惊人,「答案是现在。」 这是周羡青近几个月来难得的失眠。 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回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沈贺白是个内敛至极的人,他不会把话放在明面上说,但在他那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不会模稜两可,拖泥带水。 今天一整天的话都已经在挑明他所在的立场了。 他会陪自己到高考结束,也许,不止是高考结束。 周羡青忽而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开明而自由的时代,许多话现在不易说,许多事现在不易做,但只要他们还在彼此身边,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性。 这还不够让人开心吗? 可...... 让沈贺白放弃这样一个机会,真的好么? 大少爷在床上翻了个身。 许多杂念涌入脑海里。 虽然沈贺白的成绩很好,人也很自律,但是高考这件事,变数是很多的。 沈贺白家里的情况与自己家里的情况还不同,他有那么重的家庭负担,对于前途的容错率要比一般人低得多。 为了满是缺陷的自己,让沈贺白折翼,难道不算是自私么? 其实就算沈贺白去上少年班,他们也只不过是一年不见面而已,未来想见总能见到,怎么就非得惦记着这一年不放呢? 好像太狭隘了。 万一沈贺白高考考砸了,没有能上得了心仪的大学,万一他以后与人生的康庄大道擦肩而过了,自己岂非是罪人? 周羡青用枕头盖住了脑袋。 他没得选。 他安慰自己说,就一个名额,他们跟志成是好朋友,为了好朋友付出是应该的,所以他们没得选。 - 翌日一大早,周羡青被手机狂轰滥炸的新消息炸醒了。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爆炸新闻!!!好消息!!!好消息!!!」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咱九班要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泼天的富贵要来啦!!!沈哥!!@eternal。」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连结]」 周羡青坐起身,半眯着眼睛点开那网页,这才发现是京华中学的官网,上面是一则通告。 「高二生董某因联合他人涉嫌偷题泄题伪造各课成绩而遭调查,现取消其所有荣誉......」 周羡青:「卧槽!」 [崔星星星]:「歪日,所以少年班名额两个!全部花落咱九班!!!」 第74页 [崔星星星]:「咱九班力压二班才是真实的!!二班那些虚假的平均分!!!」 [小汪是蜂蜜菠萝派]:「娟娟姐也要扬眉吐气啦!!!好开心!!」 [szc123]:「[烟花][烟花]。」 周羡青盯着手机看了两秒,下意识的去敲自己的下铺。 「沈贺白!」他冲口而出,隐隐激动道:「你可以跟志成一起去少年班了!!沈贺白!!!!」 他挂下去的手臂被人拉住,轻轻晃了晃。 「知道了。」 对方说。 周羡青微微一怔。 他猛地回过神来,直接从上铺翻了下去,一把揪着沈贺白的领子将人提熘了起来。 一瞬间,两人的面孔离得极尽,呼吸与彼此的气味也交融。 沈贺白还没有戴眼镜,瞳孔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清朗锐利,带着点儿柔软的懵,眼眶瞪大了些许。 「你听着。」周羡青一字一句的说:「我周大少爷全天下第一聪明,想干什么没有办不到的,不需要非得你拉着我才能上岸,你,给我去上少年班。」 第40章 沈贺白去参加少年班的消息对于沈家而言,无异于是天降喜事。 方蔓特意抽空从医院赶到了周家,带了礼品和水果,对着姜琳再三言谢。 「宁大少年班,包食宿,保送宁大,给你们家减轻了不少负担啊。」姜琳笑道。 「谢谢,谢谢。」方蔓眼眶猩红,「多亏了京华中学的教育和机遇,也多亏了你的照顾.......」 「不,还得是贺白着孩子争气。」姜琳说:「你看,这教育和机遇,我青仔怎么没能上去呢。」 方蔓被她逗笑,抓着她的手腕晃了晃,「行了你别拉踩了,青仔都要不高兴了。」 周羡青确实挎着个批脸,在陪沈贺白收拾行李。 「唉。」他闷声闷气道:「听说那儿是全封闭式教育啊。」 「嗯。」 「还会收手机?」 「嗯,周末会发。」 「那......你好好混。」周羡青说:「来年我去找你,以后我要是不靠我爸了那就得靠你了。」 沈贺白笑了一声。 「嗯。」 他今天「嗯」了不知道多少声。 就在某个毫不起眼的清晨,沈贺白提着行李箱走了,他不声不响的,没有叫醒周羡青。 等到周羡青醒来时,房间就一夕回到了从前。 大少爷盘腿坐在床上发了挺久的呆,下床去找自己的书包。 他开始早起锻鍊了,也会按时做作业,虽然题目不全会做,但他会找时间去请教老宋。 这种规律的作息,这种带着熟悉感的行为模式,能给他带来一些沈贺白好像还在的臆想。 周末的功夫,他会在他们的群里发消息关心沈贺白和孙志成。 沈贺白出现的时间不多,孙志成偶尔会在群里发消息,告诉他们,原来少年班并不是学霸们的旅程终点,而是一个新的卷的开始,他们在里面面对的是各处挑选来的学霸,他们还有一轮轮的比拼,只有成绩拔尖的人才可以优先在宁大挑选专业,沈贺白目前比他的希望要大很多,也比从前在高中更勤奋了。 周羡青心里固然好奇和惦记他们的状况,但他并未太过频繁的主动给沈贺白发消息,他心知自己发了,若沈贺白不回,他会不高兴,可沈贺白回了,必然会分心。 怎样他都不惬意,索性就不折腾了。 高三的一整年,在各路人马的高压管理之下,时间过得飞快。 周羡青原本以为生活会按部就班古井无波的走下去,却不料,意外总比计划来的快。 他并不清楚周怀森和姜琳之间的矛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积累的,或者说他一直以为,他们家虽然经常暗流涌动,但至少始终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他时常安慰自己,哪个家庭没有矛盾呢? 所以爆发的这一天,他全然没有准备。 周怀森和姜琳吵得,将家里一整面的酒柜都推倒了。 在震耳欲聋的动静里,在满地如血液般流淌的红酒泊中,周偲偲哭的声嘶力竭,而周羡青也知道了几个骇然的消息。 其一,周怀森出轨了,对象是他的秘书,那女人喜欢某奢侈品系列的粉晶天鹅,早已在公司登堂入室,除了他们家的人信息闭塞,所有人都知道。 周羡青心里知道,他的母亲姜琳有才华,有容貌,从前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不然也不可能嫁给周怀森这样的人,姜琳是自负的,周怀森的这一行为对她而言无疑是天大的羞辱。 但令他意外的是,姜琳似乎早就知道周怀森出轨的事,只是隐忍不发多年,直到近日,那个女人不知从哪儿找到了姜琳的联繫方式,直接通讯挑衅,让姜琳跟周怀森离婚,让常年隐忍的姜琳彻底引爆。 她诘问周怀森时,周怀森像一头冷血的野兽,言语如同刀子掏出,捅进去,见了血。 「你少他妈理直气壮!这么多年,我们俩难道不是各玩各的吗?」他笑着恶狠狠的说:「我出轨,你就干净吗!」他伸手指着周偲偲,「我实话告诉你,我想带她去做基因检测很久了!我们家的人各个都是直发,她这一头天然卷,到底是遗传了谁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姜琳尖叫着扯乱了自己的头发,「你带那个女人回家!!!我被你逼疯了!!!!以前的姜琳早就被你杀死了!!!我要报复你!!!我难道不可以报复你吗!!!」 第75页 花瓶砸下来的时候,周羡青扑过去抱住周偲偲,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花瓶的碎片溅到他的脸颊上,留下划痕,他感觉天旋地转,耳鸣的厉害。 周偲偲的哭声,姜琳的哭声,周怀森的冷笑和咒骂,编织成了一曲死亡之乐。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活撕开那些虚假华丽的伪装,下面是这般不堪的蝇营狗苟。 「偲偲不怕......哥哥在。」他低声说:「偲偲不怕。」 「你起来!他不是你妹妹!」周怀森厉声喝道。 「她是我妹妹!她也是我妈!!」周羡青的瞳孔骤然间收缩,他猛地回头,恶狠狠的沖周怀森咆哮道。 「你说什么?!」周怀森的眉头紧蹙。 周羡青的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他只知道这个家散定了,但在分崩离析的时候,姜琳是他的母亲,在周怀森面前是弱势的一方,周怀森为所欲为多年,他无法袖手旁观。 「你认她当妈?她能带给你什么啊?」周怀森怒极反笑,「周羡青你不要脑子不清楚!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家产以后都是你的,你跟着我才有出路!」 「谁他妈稀罕你的家产。」周羡青说。 「你不稀罕?没有我,你喝西北风去啊!」周怀森冷笑。 「你不要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周羡青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他,「我们家变成这样,始作俑者都是你!你不在乎这个家,你不在乎我妈不在乎我,你玩女人,我妈也是被你逼的!」 「小子,你对你妈的滤镜不要太厚了。」周怀森古怪的发笑,「行啊,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做选择。」他以足尖点了点地面,「我要跟你妈离婚,你跟谁?」他伸手指着周偲偲,「这个小杂种,我反正是不会继续养她的。」 周羡青下意识的捂住了周偲偲的耳朵。 「我跟我妈。」他不假思索的说,在周怀森略显错愕的神色注视下,他似笑非笑,「反正你以后娶了新的老婆,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儿子,那些漂亮话,你留着去哄你的老来子好了。」 「滚。」周怀森抬手指着他,面容扭曲,「你踏马现在就跟这两个贱人一起滚!」 「你踏马少指我!」周羡青用力拍开他的手,这一刻,他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他站着与周怀森一般高,面容冷峻,硬如钢铁,「你也不配当我爸!」 - 战争的硝烟爆发出来,那些带着辐射的碎片便渗入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周怀森替周羡青直接办了退学,周宅大门的钥匙换了锁,周怀森清空了他们所有人的生活用具,周羡青所有周怀森名下的副卡都被冻结了,他们只能借着姜琳的一些小额存款借住在附近的快捷酒店里。周偲偲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天周怀森的暴力行径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每天都会哭醒,抱着姜琳发抖。 如此情形之下,姜琳联繫了那个人。 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开着凯迪拉克的男人,他带着一束玫瑰花来接姜琳,也是一头捲发。 周羡青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人」真的存在,他是姜琳的大学同学,暗恋姜琳多年,娶过一任老婆,如今离婚了。 「来接我的宝贝女儿喽!」那男人微笑着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周偲偲却很怕他,缩在姜琳身后,这个男人一伸手她就对着对方拳打脚踢,男人也不生气,对姜琳道:「看吧,我早让你跟他离婚,姓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琳勉力一笑。 「青仔,来见你武叔叔——」她话说了一半,那男人却轻轻嗤了一声。 「阿琳,我的女儿我养天经地义,但姓周的小孩,我没义务养吧。」顿了顿他道:「我又不是冤大头。」 姜琳的脸色瞬间苍白。 周羡青眨了一下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居然意外的冷静了下来,不生气了,也不崩溃了。 他只觉得这个世界怪可笑的。 「没事,妈,你带偲偲走吧。」他平静的退了半步,「照顾好偲偲就行,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姜琳盯着他看了许久,将唇咬的失了颜色。 「我不要跟哥哥分开!!我不要跟陌生人走!!哥哥!!!哥哥抱抱!!!」 周偲偲扑上来抱住周羡青的大腿,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周羡青深呼吸。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而后蹲下身,将周偲偲的手扒拉下来。 「哥哥有事,过阵子去看你,你不是有小天才电话手錶吗?跟哥哥联繫就是了。」 最终,凯迪拉克驶离了快捷酒店。 周羡青站在路边发了会儿呆,他感觉手机震了震,是姜琳给他发来了消息。 「去跟你爸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 周羡青只看了一眼,就将消息删除,转身去酒店前台退了房。 退房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冷不丁想起了很久之前,沈贺白跟自己说过的话。 ...... 「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爸不给你钱花了你要怎么办?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 周羡青的手一抖。 那人是个预言家吧。 给自己敲警钟的时候,愚蠢如自己根本没有get到,还在沾沾自喜。 第76页 他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富二代,一个米虫,一个废物。 他捏着手机,右上角的电量已经不多了,他没有带移动充。 他的手指悬在了eternal的微信头像上,始终没有按下去,心底被莫大的羞愧盈满。 周羡青的自怨自艾并没有维持太久。 姜琳和周偲偲有了归宿,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况且姜琳还给他打了些钱,虽然不多,但让他不至于立刻饿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租了个充电宝,给卓丽君发了消息过去。 对于他的突然联繫,卓丽君深感意外。 「你为什么会突然——」 「家逢变故。」周羡青说:「你之前说的那个传媒公司的签约......」 「过去太久了吧。」卓丽君有些无奈,「你当时没有回应,人家就签了别人,机会这种事情,稍纵即逝。」 周羡青垂目,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不怪别人,只怪当时的自己没有丝毫的忧患意识,活在一片安乐的沾沾自喜里。 「那你们艺术中心招人么?」他问:「助理什么的。」 「你还没成年呢孩子,我们这里招老师至少得是研究生。」卓丽君说:「你很急着用钱吗?」 「嗯。」周羡青不置可否。 卓丽君想了想。 「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工作,你说。」周羡青迫不及待道。 「酒吧驻唱。」卓丽君说:「我朋友开的私人小酒吧,对各方面条件没那么苛刻,但是不在宁城,你恐怕不能接受——」 「我能接受。」周羡青说。 「你能?」卓丽君说:「你可能短时间之内回不了家,在辽城那边——」 我哪还有家。 周羡青心想。 「我可以接受。」他说。 - 两天后,周羡青就踏上了去辽城的火车。 他谁也没有告诉,谁也不想联繫。 他不想让这么狼狈的自己出现在任何一个熟悉的人面前。 很巧的事,他的手机也在这趟铁皮火车上被偷了。 就仿佛是老天铁了心的要让他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辽城比虞城入冬早,周羡青落地后差点儿没冻死在原地,他的薄外套根本派不上用场,他就这么顶着凛冽的凤,拖着行李箱,去往目的地。 卓丽君没有骗他,他确实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酒吧找到了一份工作。 但薪水非常感人。 周羡青想起他从前跟王伟哲他们出去玩儿,在某知名西餐厅打卡,三个人一顿饭就吃了这么多钱。 然而这却是他一个月的薪水。 工作时间都在深夜,这嘈杂的小酒吧里三教九流人来人往,菸酒声色。 周羡青努力让自己适应。 他从前玩儿音乐很随性,是为了找乐子,然而现在,他的爱好被套上了枷锁。 歌曲唱欢了要被骂,唱悲了也要被骂,有人心情不好会朝他扔香菸头,也有人会用莫测的眼光注视着他,从他身上汲取一些阴暗的能量。 从前周羡青觉得自己的外表是炫耀的资本,但现如今,骚扰他的人不在少数,男男女女都有,甚者有人会直接上手对他揩油,言辞污秽。 周羡青反抗过几次,他逃脱了顾客的魔爪,最终逃脱不了老闆的魔爪,老闆全然不会因为远在天边的卓丽君而给他丝毫面子,甚至沖他抄过搬砖。 每个夜晚,周羡青一个人在出租屋的弹簧床上疗伤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在以十八倍速的效率成长,回看过去的自己,单纯,愚蠢,不堪入目。 周羡青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圆滑的跟一些难缠的客人打太极。 他开始学会抽菸,学会微笑着喝一些劣质的酒,学会明明对老闆满怀恶意却依旧在脸上保持着微笑,这样的生活一晃眼过去,他的手上开始长冻疮和茧子,他的头发留的长了些,眼窝也随之陷下去。 偶然间,他听路边卖红薯的夫妻提上一嘴才知道,高考结束了。 高考。 那时秦凯娟天天在他们耳边念叨高考,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但现在,这两个字落在耳边如同乡音般亲切,却又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周羡青摸了摸耳垂。 他已经不太会将喜怒哀乐放在脸上了,再怀念,也仅仅是怀念罢了。 年关前后,酒吧暂停营业,老闆放了周羡青半个月的假。 他有了一点儿积蓄,没有给自己添置年货,而是买了张票回宁城。 宁城降温,下起了小雪。 周羡青谁也不打算特意去见,只在京华中学附近转了转,却意外的在传达室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缩在积起来的薄薄的雪堆里。 与其说是熟悉,却又好像不那么熟悉。 传达室没有人,里面也没有开灯,就只有路灯投射下来的斑驳的影子,像是融化了的灵魂,周羡青的瞳孔骤然间收缩。 「偲偲。」 他喊了一声。 那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倏地转过头来。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眼睫上,衣服上,将她的脸衬的洁白,她慢慢站起来,周羡青发现她比从前长高了,可脸还是圆圆的,五官没什么变化。 兄妹俩面面相觑了许久,周偲偲在原地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第77页 周羡青的心口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他想起以前,周偲偲不管要表达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扑上来撞自己,兄妹俩之间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才是抒发爱最好的方式。 可现在,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再也忍受不住,疾步奔上去,抱住了那小鬼。 「你在这里干嘛?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在外面乱泡。」 他的诘问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到了周偲偲更加放肆的嚎啕大哭。 周羡青从来没有听过周偲偲哭成这样,无助的,绝望地。 这样大的雪,这样寒冷的天气,这样空寂无人的地点。 她宁愿待在这里,也不回家?她的那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羡青将周偲偲带去了自己定的旅馆。 周偲偲的小脸冻得通红。 「想吃什么?」周羡青划拉着外卖软体,「哥哥给你点。」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周偲偲说。 周羡青怔了怔。 「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周偲偲「蹭」的站起来,大声说:「你说我用小天才电话手錶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就会理我的!你骗人!!」 「对不起。」周羡青的手指僵硬了一下,低声说:「哥哥的手机丢了,而且......哥哥这一年也过得很不好。」 他很难评价自己过去这一年的精神状态。 封闭的,自我消亡。 就包括现在,他也并不希望周偲偲看见这样的自己。 「哥哥,你的下巴上都有胡茬了。」周偲偲轻声说。 周羡青笑了笑。 「废话,那说明哥哥健康。」 晚饭,他和周偲偲各吃了一碗面。 周偲偲狼吞虎咽,吃饭的途中他们聊天,周羡青才知道过去的这一年,姜琳和周偲偲在新的家里遭遇了什么事。 那位姓武的先生,原来不是个孤家寡人,他离身边还带着一个前妻生的儿子,年纪跟周羡青差不多大。 「为什么不回家?」周羡青问。 「因为......」周偲偲犹豫了一下,「那个人......他老是半夜闯我的房间,他还偷我的裙子,还......」 她没有再说下去,周羡青却已经懂了。 他的脑子「嗡」一声炸开,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上。 当晚,周偲偲在他的床上睡的很熟,周羡青去找了她的小天才电话手錶,翻了翻记录。 然后,他拿了大衣出门。 周羡青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打架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初中,可能更早。后来也许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所以都不怎么招惹他了。 但不代表,他不能打。 要知道,一个能把篮筐差点扣断的人,打人的手劲不会小。 - 后半夜,周羡青走到旅店楼下,雪已经停了。 他在路边的栏杆上抓了一把雪握成团,敷在手背的淤青处,抬头看着天边。 没监控,对方酩酊大醉,他用外套蒙了对方的头,后续应该不会被找到。 这一年他在外面闯荡,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收穫,至少社会经验多了许多。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重又活了过来。 他,周羡青,是周偲偲的哥哥。 手上的麻木感压倒了疼痛,他甩掉积雪,摸出手机来,给姜琳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电话拨出去才想起来这个时间打电话不合时宜,正想挂,却没料到电话居然接通了。 「餵?哪位?」 周羡青想,他或许应该问候一下他的母亲。 但是现在,他问不出口。 偲偲从前跟姜琳最是亲密无间,但现如今,周偲偲连家都不愿意回,家里的情形,不用多问他大抵也能猜到。 姜琳的生活也许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也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是周羡青。」 电话那头的呼吸停滞。 「我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声,偲偲在我这里,她以后就跟我过了,你们随意。」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吸了一下鼻子。 许久她道:「好,青仔你保......」 周羡青将电话挂断了。 他转头给疗城的酒吧老闆打了个电话过去。 「提前把我的工资结一下吧李哥,让我好好过个年。」他说:「我家里出了点事,不干了。」 - 一个人的生活变为两个人,周羡青并没有事先做好准备。 但是他的心底却感觉到很开心,很充实。 他带着周偲偲在宁城租了个房子,然后重新找工作。 他本以为周偲偲会问他最近一年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跟以前的朋友联繫了,但周偲偲并没有,仿佛是知道问了只会让他窘迫。 有了之前的工作经验,再加上成了年,周羡青很轻松的找到了一个驻唱的工作,早出晚归,同时他又接了一些零散的庆典配乐的活计,勉强支付周偲偲的学费还有生活费用,周偲偲也变了不少,她每天早上会早起给周羡青做早餐,然后跟周羡青抱抱再自己出门上学。 她上的是就近的一所普通的公立小学,姜琳没有来看过他们,周怀森也没有来打扰过他们,生活仿佛从颠簸的浪涛中回归平底,虽然硌脚,却踏实。 很偶然的一次,周偲偲在吃饭的时候问。 第78页 哥哥,你还跟贺白哥哥联繫过吗? 这句话让周羡青懵了很久。 是了,沈贺白。 他发现自己近些年有回忆过王伟哲,有回忆过崔星孙志成,他甚至回忆过董海那王八蛋,但却很少有触及过这个名字。 在最初去往辽城的时候,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梦见这个名字,这个人。 那是他的至暗时刻,渴求精神上的庇护,但越是想到,就越是意识到无法触及,就会越是难过和绝望。 所以......他后来就竭力避免自己不去想。 很久没想过了。 「没有。」周羡青咬了一大口白饭,平静的说:「他可能现在已经是人上人了吧。」 - 时间转眼过去了两年有余。 在这个偏僻的酒吧驻唱的时间久了,周羡青变得游刃有余,也认识了不少人。 似乎有许多音乐人都喜欢深夜来酒吧里接受一些隐约灵感的薰陶,周羡青跟他们聊了聊,意外的收到了一些音乐工作室招聘的信息,他的天赋和容貌颇受关注,其遭遇和家世情况也复杂的让人咋舌,对方显然对他很感兴趣,约他在晚上开工前细聊,周羡青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去酒吧,冬天的天黑的特别早,他路过街边,看见一辆面包车。 这条街不算繁华,面包车里坐着影影绰绰几个人,随后,一个女生由远及近而来。 下一秒,车上的人集体出动了,他们拉开车门,七八双手如铁索镣铐般的去 拉扯那个女生,那女生显然出乎意料,短促的尖叫,但尖叫声很快被捂住,她像个小型的枕头一样被往车里塞去。 周羡青的脑子几乎没有思索。 他穿的不起眼,站的地方也不起眼,对方团伙大概没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他冲过去抢人的时候,对方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给女生争取到了求救的机会,她大喊着,引来了人。 周羡青护着她撤退,后脑勺突然一凉,他听到了「哗啦」一声。 啤酒瓶子的碎片像是晶莹剔透的碎钻般纷飞开来。 而后,他感觉脑后有热乎乎的东西流淌下来,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操控,跪倒在地上。 「周羡青!!!周羡青!!!!」 耳畔有人在焦灼的呼唤他。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这才依稀发现,自己救下来的差点被拐卖的女生有些眼熟,似乎是汪依依。 「喂!!老王!!!!我见到周羡青了!!!对!!周羡青!!青哥!!!」 「他被人砸了!!!我现在在喊120。」 「什么?去宁城附院吗?找那谁......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那谁? 管他是谁呢...... 周羡青扯了一下唇角,感觉自己多年的自我隐藏在这一刻彻底崩盘,他什么也顾不了了,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周羡青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晕久一点,久到那些故人都失去等待的耐性,然后各自散去忙自己的事,但天不遂人愿。 头皮上传来的尖锐疼痛将他摧醒,他整个人差点儿没跳起来,但被三四双手按住,他听见有人在嚷嚷道:「我的妈呀,几年不见,青哥力气怎么还这么大啊!」 是......王伟哲。 「废话,他扣篮能跳高一米五你忘了吗!」 崔星?! 「沈贺白你速度点!我们快按不住他了!你抖什么啊!!」 是孙志成。 等等,他在叫谁? 周羡青僵在原地。 半晌,他听到「叮铃哐啷」的器械扔进消毒盘里的声音,身后有人摘下手套,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我去喊主任。」 「喊主任???沈哥!!你不是号称急诊室的人形缝纫机吗!!」 「就是啊!!上次那被打成蜂窝的嘴唇你不是都缝好了!!我青哥头上这俩口子你缝不起来???」 「这玻璃碎片我们不是都给你拔下来了吗!」 周羡青木讷的回首。 他看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肩膀宽阔,此刻背对着他,手扶着清创室的门。 那细长的五根手指收拢,紧紧的扣着墙,微颤。 「不行。」他喘了口气,低声说:「我下不去手。」 第41章 周羡青的后脑勺上的那堆口子里最长的也只有两公分,基本都是啤酒瓶的碎片扎的,在外科创伤里属实不算什么,最终居然还是急诊室的老主任给他缝的。 「小沈,这不是你啊。」老主任打趣儿说。 「熟人,有点心慌。」沈贺白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补病例。 「哦,那正常。」老主任说。 「骗人的吧。」王伟哲嘀嘀咕咕:「青哥,沈哥绝对是在演你,上次崔星的手指头被削了,血呼啦差的他缝的面不改色。」 「对对对。」崔星说:「那个针结打的,我都看到残影了,我还没来得及疼,他都给我缝完了。」 他们都变了,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打扮,但一行人嬉笑怒骂,跟从前似乎没什么两样。 周羡青有些恍惚。 「行了,你给他包下头就行,我去看看他的头颅ct。」老主任对沈贺白很信任,言辞之间皆是宠爱,「你后半夜的班就别值了,好好陪你朋友。」 「谢谢主任。」沈贺白说。 第79页 周羡青没做声。 他低着头,莫名的有些不知所措。 王伟哲那二货似乎还想跟他叙旧,但汪依依在一旁眯了眯眼,拉扯了一下他和崔星。 「青仔,时间不早了,住院手续我们给你办好了,今天晚上沈哥照顾你,我们明天再来找你。」顿了顿她道:「今天谢谢你了。」 他们三个闪的飞快。 「喂,别走啊喂......」 周羡青有些着急。 他试着下床,但一瞬间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他差点儿摔倒,被沈贺白抱住,而后引导着按在了早已准备好的轮椅上。 周羡青跌坐进去,两眼发呆。 他就像个半身不遂的老人,沈贺白弯下腰去握住他的脚,将他的两条腿都安置在脚踏上。 周羡青僵硬的垂目,望着沈贺白的头顶,须臾间,他记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梦,梦里沈贺白归降于他,伺候着他,无怨无悔。 他愈加说不出话来,沈贺白也是寡言,推着他离开了清创室。 出来之后周羡青才意识到他是在宁城附属医院的本部院区,沈贺白似乎是这里的员工,一路推着他畅通无阻,还时不时有人在跟其打招呼。 周羡青心底的疑惑膨胀成硕大的气球,大到快把自己撑炸了,他最终还是没能忍得住,轻声问:「你现在是......读大学?」 「预科。」沈贺白将他推进电梯,「你可以理解为学校的教学计划,让本科生提前接触研究生阶段的内容。」 「研究生......」周羡青懵了:「什么研究生?」 「临床医学五年制。」沈贺白说。 周羡青像个傻子似的在原地扒了扒手指,确认他们这批人如果正常读书升学的话现在撑死了也就才大三,沈贺白读了个五年制的专业,现在开始接触研究生,这人生是开了加速器么?? 像是看穿了他心底的疑惑,沈贺白说:「我少年班提前结业,去年把大四的必修课修完了,今年才有机会参与实习。」 「跳级。」周羡青提炼了一下核心内容。 沈贺白想了想,觉得这样易于对方理解,「差不多吧。」 「......」 果真,学神永远是学神。 沈贺白应该是卯足了劲的想要结束学习阶段,尽早给家里带来收入减轻负担吧,周羡青思忖着,看沈贺白的样子,生活应该比之前寄宿在他家的时候好多了。 沈贺白将他推进病房,前台的护士也认识他,招呼道:「给他放在41床包房间咯!」 「好,谢谢季老师。」沈贺白说。 「包房间?」周羡青一怔,扭头道:「不不不不用,普通间就行。」 「放开玩笑的啦!现在没病人,就给你放在那儿,你是小沈的朋友,给你算标间的价格。」护士笑道:「不过要是病人多的话,还是要给你安排床友的哟。」 「好,好。」周羡青懵懂道:「谢谢姐姐。」 「真不愧是小沈的朋友,长得跟小沈一样帅,唉,有女朋友没有啊!」那护士道。 「啊?」周羡青道:「没,没有。」 轮椅突然加速,背后的沈贺白略有无奈道:「季老师,你给新来的博士说媒就行了,他还小呢,事业第一。」 「哟哟哟你还急上了,给你介绍你不要,给你朋友介绍你也不要,你们这群小伙子啊,事业心也太强了。」护士调戏他调戏的不亦乐乎,「行了,快去病房吧,还有半个小时没热水了。」 两人进病房,周羡青莫名的躁得慌,在轮椅上也坐不下去了,像是屁股要着火了似的,他一撑扶手,自己现手脚并用的爬上床。 「你现在......在这儿工作,混的挺好啊。」他说。 「我只是帮老闆打工,不算留在这儿。」沈贺白带上门,拿了盆去洗手间打水,「宁大竞争激烈,想留下不容易。」 「你肯定没问题。」周羡青说。 「嗯。」 周羡青拉了被子,半卧在床头,手指在被子下抠着衣服。 几年不见,他本以为他对沈贺白会生分了,失去兴趣了,但实际上。他对沈贺白的探索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很想问,但又不敢问,因为他害怕问了,对方会反问自己过得如何。 沈贺白打了热水端到床边。 「衣服脱了。」 「啊?」周羡青一愣。 「我帮你擦擦。」沈贺白说:「你脑袋有伤,就不要去洗淋浴了,万一晕在里头。」 「不用不用,那我不洗了。」周羡青结巴道:「脏一天也没事......」 沈贺白站在那儿没动。 周羡青被他盯的心里发虚。 沈贺白向来是个言出必达的,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压迫感和使命感,一分钟后,周羡青放弃了似的开始脱衣服。 医院的中央空调开的很足,但他脱下外套的时候依然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随后,他缓慢的脱下里面的羽绒背心,衬衣,露出了过于白皙和瘦削的嵴背和腰身。 过去的几年,磕磕碰碰不少,他似乎是个疤痕体质,一些伤癒合了也会留下色素沉着,索性一直没伤到脸,不然估计早破相了。 他听见沈贺白的呼吸变得沉重。 周羡青的耳朵根开始发烧。 他犹豫了许久,猛地想要回头,温热的毛巾就按上了他的后脖颈。 第80页 「对不起。」他听见沈贺白说。 周羡青愣了愣。 这句对不起来的简直莫名其妙,周羡青想,不告而别分离了这么久,再次出现,他受到了如此之多的恩惠,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沈贺白说这句对不起。 「你为什么......」他茫然。 「有一阵子,一直没有联繫你。」沈贺白低声说。 周羡青蒙的更厉害了。 他想,过去的三年,我都那样儿了,恨不得人间蒸发了才好,你想联繫我大概也联繫不上吧,这有什么所谓? 但话匣子这么打开了,他只能顺着往下说。 「为什么?」 「我爸去年年底去世了。」沈贺白说:「我之前入学体检,查出来消化道里有个占位,我以为......」 周羡青顿时明白了。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按住沈贺白的手腕。 沈贺白静静的回望着他的眼,难得的笑了一下,「我和我妈当时也像你一样。」 「现在呢?」周羡青说。 「完善了检查,是炎症,不相干。」沈贺白说,他抽出手,将帕子放到盆里搓洗,「今年复查了还缩小了,有问题的概率不大。」 「你去休息吧,你别照顾我了。」周羡青急声道:「我身体强健的很,你看,我到现在还没近视呢,我不需要你照顾,你照顾好你自己!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你不是一到十点就要睡觉的吗?你不养生了吗?」 「你知道那时候检查结果没出来的时候,我最怕什么吗?」沈贺白背对着他,低声说。 「怕你妈妈没人照顾?」 沈贺白摇了摇头。 「不止。」他说:「我怕没机会再见到你了。」 周羡青猛的怔住。 待到他再回过神来,沈贺白已经抱了过来,男人的臂弯宽阔坚实,足以将他完全庇护在其中。 这不像沈贺白,这不是沈贺白,那个善于隐藏的沈贺白去哪里了? 周羡青被搂的动弹不得,他的下颌安置在沈贺白的肩头,鬓角与之相贴,能听见对方脉搏搏动的声音,血流湍急。 「我爸的病正常人也就是两三年的事,靶向药拖了一年有余,总的来说,于他于研究课题都是幸运的。」沈贺白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看开了之后,心里就多了很多想做的事。」是幸运的。」 「比如呢?」周羡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现在我正在做的事。」沈贺白说。 周羡青愕然。 许久,他慢慢的伸出手,揽住了沈贺白的嵴背,用力收紧,眼眶灼热潮湿。 他感觉沈贺白歪过头,在他的颈侧落下轻轻一吻,吻的克制,却浓烈。 耳畔的皮肤过电般的战慄,周羡青的脑袋有点发晕,他感觉沈贺白的白大褂布料硬实,刮擦着他罗露的身体,他有些难堪的想要挣脱。 「护士说你没有处对象。」他推了一下说。 「你有?」沈贺白的掌心从他的背落到他的腰处,虚虚的搭着。 「没有。」周羡青蔫头耷脑。 沈贺白:「那你推我。」 「我......」周羡青舔了一下发干的唇,眼神乱飘,「你的工牌硌着我了。」 沈贺白垂目,后望向他的胸口,语气正经。 「给你揉揉?」 第42章 这本身只是个藉口。 但是...... 周羡青下意识的去扒拉衣服。 怎么能有人用这么正经的语气状态说出这么涩情的话?沈贺白这个人......还怪可怕的。 热水擦过身体,他紧绷的肌肉和神经都得到了舒缓。 周羡青懒怠的靠在床头,看着沈贺白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 「我们家散了你知道么?」他懒懒的说。 沈贺白回眸。 「我爸出轨,我妈也出轨,我跟偲偲夹在里面里外不是人,索性谁也不跟。」周羡青说:「现在我养偲偲。」 沈贺白的眉头皱了皱。 「我高考也没考,辍学了。」周羡青说:「意外吧?」 他卸下了那些无用的戒备盔甲,选择了向沈贺白坦白。 坦白他单纯愚蠢的过去造成的狼狈的后果,坦白他现下的不堪。 好像就在沈贺白对他坦白的一瞬间,他也就接受了现下的自己,他平常心了,不再引以为耻,至少在沈贺白面前是这样的。 「但是我已经工作三年多了哦。」他又有些骄傲起来,歪着头说:「你说你是不是预言家?我记得你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万一我爸不给我钱了要怎么办,我现在想想我当时回答的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好在,我现在能养活我自己,还有偲偲。」 他说着说着,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羡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去摸手机,发现来电是周偲偲。 他一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慌乱,捏着手机刚要接通,手机却被沈贺白夺了过去。 「餵——」 沈贺白的眼神沉静,接通电话。 「餵?」 电话那头的少女过了两秒,异常谨慎道:「你是谁?你为什么有我哥哥的电话。」 她说这话时,周羡青的心底松弛了一下,自从周偲偲搬过来跟他住了之后,实在没有精力时时照顾他,所以他不得不给周偲偲灌输了许多的防范知识,周偲偲在从武家出来之后也长大了不少,明白独立的重要性,所以她这会儿没有立刻自报家门,周羡青还怪欣慰的。 第81页 沈贺白也笑了一下。 「沈贺白。」他说:「就是三年前借住在你们家的周羡青的室友。」 「贺白哥哥!!!」周偲偲的音调显而易见的惊喜,「贺白哥哥你——」顿了顿,她没忘记自己的来意,急声道:「我哥哥跟你在一起吗?他好晚都没回家,我不知道要不要给他留饭!」 这兄妹俩的相处模式比之几年前无忧无虑的纯真样子真是天差地别,沈贺白的眼底闪过些许心疼,而后看向正沖他拱手作揖的周羡青。 「哦,我跟你哥半途遇到了,就喝了两杯,他醉了,暂时住我这儿,我跟他太久没见,多留他住几天。」沈贺白说:「你放心他没事。」 「哦!好的好的!」周偲偲连声说:「那贺白哥哥你照顾好我哥哥,明天早上我一个人去上学,早饭我给他冻在冰箱里。」 「你别给我做早饭了你自己多睡十分钟!我不回来吃。」周羡青在一旁插嘴,「你晚上一个人在家记得把门反锁了,煤气关掉,不用的插头拔掉,闹钟自己定好。」 电话挂断,周羡青瘫回枕头上。 他看向沈贺白。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应该惊讶什么?」沈贺白坐到床畔,拉住他的手。 「我们看着好像挺和谐的,其实里子这副德行。」周羡青轻轻嘆了口气。 「我会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么?」沈贺白说。 周羡青诧然。 「那你还挺厉害。」他也不生气,笑出了声。 「我看人很准。」沈贺白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就像我后来再看你就知道我会喜欢你一样。」 周羡青笑着笑着,他笑不出来了,略迟疑道:「我们俩这样......你妈妈知道么?她......不会介意么?」 「我妈妈回老家了。」沈贺白说:「昨天还有人打电话问我,介不介意我妈改嫁,我说不介意,她没有义务为我爸下半辈子都守寡,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她如果改嫁的话,也会有新的家庭,新的人际关系,我不会成为她的负担,她也不会成为我的拖累。」 周羡青怔了怔。 他发现沈贺白的思想真的很成熟,且自律,沈贺白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从来都只要求自己,从来不去苛待别人,看任何东西都透彻,长远。 「难怪你这么淡定。」周羡青喃喃的说:「这么看起来,任何人在任何节点突然分道扬镳,好像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也有人看似南辕北辙,总会重逢。」沈贺白说:「比如我们。」 看似南辕北辙,总会重逢。 周羡青躺在床上,反覆的捉摸着这句话。 他忽然想起从前不知道哪儿看过一句话,说你是否想要确定一样东西属于你,就扔掉它,如果它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你身边,说明你们是命中注定牵连在一起的。 他和沈贺白,是不是属于这一类呢? - 周羡青住院期间被沈贺白全权伺候,都有点儿乐不思蜀了,直到那天,周偲偲突然给他打电话说要交房租学校还要交学杂费和春游的费用,他才懵了个大比。 他的工资是周结,养两个人只能说是勉勉强强,积蓄很难有,这几天他请假都没去上班,医药费却在滚雪球,周偲偲是没机会见到他,所以这一堆费用堆到一起堆到没法儿拖了才跟他说,总金额还怪吓人的。 周羡青久久没回话。 周偲偲在电话里迟疑道:「不然我不去春游了。」 「不用,我过会儿回家。」周羡青打断了她的话,掀了被子下床去办出院。 好死不死的在门口撞见了沈贺白。 「你干嘛去?」沈贺白道。 「出院,我的小金库禁不起折腾了。」周羡青说:「哦不,我哪有金库,真是笑死人了。」 他说完就要往外沖,被沈贺白轻而易举的按住,他住院期间虽然被养肥了几斤,但在沈贺白面前体型还是小一号,轻而易举的就被扛了起来。 「喂!」周羡青太久没活动,手脚灵活程度直线下降,这种屁股朝天脸朝下的状态委实丢人的很,他急声道:「你干嘛!」 沈贺白将他扔病床上,面无表情道:「隔壁精神病区有束缚衣,万不得已,我可以问他们借。」 周羡青:「???」 周羡青:「你们学医的这么变态的吗???」 「我不想变态,你不要逼我变态。」沈贺白说。 周羡青:「......」 以沈贺白的智商,变态起来一定不得了。 周羡青敬畏且屈服了。 晚间,沈贺白将周偲偲接了过来。 「你哥哥那天跟我喝酒的时候撒酒疯,把衣服都脱光了在雪里打滚,所以感冒了,在打点滴。」他牵着周偲偲进病房,一本正经的败坏周羡青的形象。 「那我哥哥为什么包着脑袋!」周偲偲问。 沈贺白:「因为药水是从脑袋里打进去的哦。」 周羡青:「......」 你特么直说我脑子有水得了。 他一把拉过沈贺白,咬牙切齿道:「你带她来干嘛?」 「我想过了。」沈贺白说:「从现在开始,你和偲偲,都搬过来跟我住。」 周羡青:「???」 「我一个人独居,也蛮需要人照顾的。」沈贺白说:「生活支出,我出。」 第82页 周羡青默了两秒。 「你没搞错吧!」他说:「我跟周偲偲是两个大活人,周偲偲马上小升初,那费用开销不是小数目,你特么有那么多钱??」 沈贺白看了他一眼,从容的摸出手机。 「看。」他居然拿直接点开了银行卡帐户明细。 周羡青只瞄了一眼,就惊掉下巴。 「卧槽,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存的。」沈贺白说。 「可你不是还在读书——!」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我参与的项目专攻科研,发sci很值钱的。」沈贺白说:「你知道sci是什么吗?」 周羡青:「......」 「就知道你不知道。」沈贺白怜爱了。 有那么几个瞬间,周羡青感觉他跟沈贺白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 「但我不能白用你的钱。」他说:「这没道理。」 「我以为,你认可了我们的关系。」沈贺白的面色微冷:「我们是情侣。」 「情侣也不能让你单方面的付出!」周羡青认真道:「单方面付出的关系不会长久!」 沈贺白默了两秒。 「你想为我付出?」 「对。」周羡青斩钉截铁道:「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不想当米虫!」 「ok。」沈贺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头对周偲偲道:「偲偲,去外面找护士姐姐玩一会儿好吗?我跟你哥有话要说。」 「好。」周偲偲毫无他念,乖巧道。 「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带上。」沈贺白想了想,补了一句。 第43章 沈贺白提前给周羡青办了出院,并请了半个月的假。 他对外宣称周羡青家里没钱住不起医院所以要回家修养而他作为周羡青「最好的朋友」,不放心他所以要跟去当「私人护工」,在医院里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他们这同学感情,绝了啊!」护士感动道:「我从来没见过像小沈这样讲义气的人。」 沈贺白美名满天下,周羡青却是有苦说不出,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私人护工」的服务到底是什么。 他那天说着要给沈贺白「付出」,就真「付出」了,由内而外,由外而内。 虽然是单人病房,但好歹是医院,护士每个两个小时会来巡回一次,走廊上人影瞳瞳,禁忌感杀人,周羡青根本不敢出声,在沈贺白的手背上留下两个牙印。 他觉得自己在社会上混了两三年,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也就算了,沈贺白一个象牙塔里奋斗的学术研究者,怎么会这么熟门熟路?折腾人的手段一茬接着一茬。 直到沈贺白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本解剖书递到他跟前,「刷刷刷」翻到泌尿系统那章,周羡青就看见他在某些该死的名词解释上用蓝黑笔画了好几道重点,敢情这位学神在背书的时候,还能分出一点儿精神来研究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这个变态的学神!!」他咬牙切齿道:「你这门课的成绩是造假的吧!!」 「背一背的东西,很容易考高分的。」沈贺白面无表情道。 「你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的时候,还能背的进去东西??」周羡青震撼道。 「一心二用很难吗?」沈贺白说:「结合实际,更容易记住。」 「呵,要是记不住呢?」周羡青冷笑。 沈贺白想了想,「就借你的身体温习一下。」 周羡青:「......」 「看,你于我而言还是很重要的。」沈贺白微微一笑。 - 沈贺白退了原来的单人公寓,在附近租了一套九十平的房子,周羡青和周偲偲就这么搬了进去。 沈贺白的存款也并非是大风颳来的,他跳级又参与了一些临床上的课题就必须医院学校两边跑,除了值班,他还需要看文献,做实验,写文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要当做四十八个小时在用,最长的一次,周羡青足足有两个日夜没看到他的人影,回来时他倒头就睡,打雷也叫不醒。 沈贺白没有怨言,大抵是因为小时候饱受疾病摧残的缘故,他对这个职业充满了斗志,不得不承认,在跟沈贺白合住之后,周羡青的生活好过了许多。 仿佛一夕回到了从前沈贺白刚来他们家借宿的时候,他们能一起送周偲偲去上学放学,彼此照应,他们拥有了一个新的小群,可以在里面聊天,分享一些趣事。 周羡青起初还有些担心,私下里跑去给周偲偲打心理预防针。 「你不会觉得我跟你贺白哥哥住一起很奇怪吧?」他说。 「奇怪吗?」周偲偲一边写作业一边头也不抬,「哪里奇怪?」 「我们俩都是男的,住一间屋子。」周羡青说。 「你们俩以前在云锦天池的时候不也住一间屋子吗?」周偲偲奇怪道。 「我俩半夜里可能还会闹出点儿什么动静。」周羡青说。 「你俩以前半夜里也经常闹出动静啊。」周偲偲说:「哐哐哐咚咚咚,还吵架嘞,因为贺白哥哥要早睡你非要打游戏。」 周羡青默了两秒。 好像没毛病。 「我以后......可能不会给你找嫂子哦。」他换了个说法说。 「好巧哦,我也不希望你找嫂子耶。」周偲偲意正言辞的说:「都说哥哥找了嫂子就不疼妹妹了!你不可以找嫂子。」 第83页 周羡青:「啊......」 「你如果非要跟谁在一起的话,就跟贺白哥哥在一起吧。」周偲偲说:「这门亲事我同意,其他人,不阔以!」 周羡青:「......」 一时还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 都说三角形是世界上最稳定的结构,三个人的家也确实稳定,安逸。 时间过得飞快,仿佛触底反弹,一些好消息传了过来。 之前跟周羡青在酒吧认识的人是个音乐公司的老闆文森特,最近打算捧一位颇有明星相的素人叫叶开然,他们看中了周羡青自创的一些弹唱曲目,想招周羡青入伙。 「我对你的了解比你自己想的要深,你喜欢shadow对吧。」文森特说:「shadow当初出道还是我提议的呢。」 「这么巧?」周羡青意外道。 「我们这创作团队里的总监就是shadow的主创,你跟他的风格确实很契合,而且你小时候还学过民乐,我们需要这个领域的供给。」文森特说:「其实如果你愿意,以你的外形,跟叶开然一起组个爱豆组合,一定会爆红的,小姑娘不要爱死你们哦!」 「算了算了。」周羡青连连摆手笑道:「我还是待在幕后比较好。」 「为什么?」文森特说:「多少人希望待在幕前呢,你这么好的条件。」 「不瞒你说,我......有对象。」周羡青笑了一下,「不适合当爱豆啦。」 「哦?真的,看不出来啊!」文森特意外道。 「我很守男德的好伐啦。」周羡青打趣儿。 他灿烂的笑了起来,提到他热爱的领域,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开朗纯净到如同回到少年时,让文森特有些挪不开眼。 「你对象遇上你......怪幸运的。」文森特说。 「他比我优秀。」周羡青笑了笑说。 俩人顺利签订了合同。 文森特给他开具的薪水基础相当于一个优质白领,另外按照后续的创作销量走提成,未来一片光明,周羡青辞掉了酒吧驻唱的工作,也再不用昼伏夜出,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照顾周偲偲。 还有陪沈贺白。 一眨眼,周偲偲升入了高中。 这圆润的小土拨鼠长高了,变得亭亭玉立,一头捲发浓密,大有校园女神的架势。 好几次吃饭的时候周羡青都酸熘熘的。 「你不许我找嫂子,那你自己不会早恋找男朋友吧?」 周偲偲直接看沈贺白,「贺白哥你管管他,他最近好神经哦!我都跟他说了我要好好学习当人,他老提这个!」 「我是关心你,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周羡青说。 「该不会是你想找嫂子了吧!」周偲偲眯眼说:「拿我当挡箭牌!贺白哥你管管他!」 周羡青:「......」 他转头看沈贺白,「你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 沈贺白面无表情,「我没说你有这个意思,你心虚什么?」 周羡青:「?」 为着周偲偲的这句祸水东引,周羡青一晚上没睡的成觉,后半夜他累的动弹不得,还听沈贺白那王八蛋振振有词,「感觉你白天有心事,饭没吃饱,得餵饱你才行。」 - 周羡青觉得沈贺白就是个窝里横,只会在床上欺负自己。 在外面,文质彬彬又内敛的他大概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这么一想,他莫名的开始怜爱自己的男朋友。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高二艺术节的那天,周羡青和沈贺白作为家长收到邀请去学校观看表演,周偲偲的班上排练了合唱,她是领唱,穿了一件格外漂亮的宝蓝色长裙,一头捲发齐腰,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 「你以前还说她没有艺术细胞。」沈贺白一边看一边录像,低声对周羡青道:「这唱的不是很好么?」 「她开窍的晚,怪我咯。」周羡青嘴硬,但眼神止不住的骄傲,「拜託,我周羡青的妹妹,必不能五音不全。」 「也是,听说你们那支单曲零点发售,一小时销量就破千了。」沈贺白低笑,「男人有钱了,应该不会变坏吧?」 周羡青在他腰间掐了他一把,二人耳鬓厮磨。 演唱结束之后,周羡青收到文森特的工作电话,沈贺白便代替他去后台找周偲偲。 他刚进后台,就看见后台乌泱泱围着一群人。 沈贺白个子高,他往前挤了挤,就看见在人群中央,一个男生正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束花,满面深情道:「偲偲!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欢你真的很久了!!」 沈贺白皱了皱眉。 高中生们显然很少见到这么炸裂的场面,给压抑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起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周偲偲!答应他!」 「周偲偲!答应他!」 「我靠浪漫的一批,这不答应天理难容!」 在这火热的氛围里,周偲偲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她浑身僵硬道:「你干嘛这样你起来,我......我要好好学习,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谢谢你的好意。」说完便提了裙子想走。 「你给我个机会!」那男生忙站起来去堵她的路,花束刺刀似的前捅,「我真的我为了今天准备了很久的偲偲,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不会影响你学习的!我会保护你!你给我个机会吧!!」 第84页 「你......我干嘛非要给你机会,又不是我让你准备这些的。」周偲偲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轻轻跺脚,「你不要一厢情愿道德绑架我!我说过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就是没有!」 她的态度骤然强硬,让场上的氛围陷入了尴尬。 那男生的面色也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 他将花束往地上一扔。 「难怪他们都那么说你!」他的语气变得恶毒,「我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周偲偲一怔。 「他们让我不要来不要来,不要为你付出!因为他们说你是蕾丝边!你根本就不喜欢男的!」那傢伙猖狂又尖锐的大声宣告起来,「周偲偲果然不喜欢男的!」 「你......你胡说八道!」周偲偲的面色涨红,「我,我只是不喜欢你!你怎么能代表——」 「开玩笑!你哥都是同性恋!我亲眼看见你哥带着男朋友来参加艺术节!他喜欢男的,你喜欢女的也不奇怪,因为你们家基因就有问题!!」 「我不是同性恋!我也不准你这么说我哥!」周偲偲的语调拔高,「我哥很优秀,他喜欢谁喜欢男的女的都不影响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坚强最有正义感的人!」 「哎哟你好凶哦!」那男的怪叫一声,「平时他们都说你是女神,我看你根本就是装的!你装不下去了吧!」 他话说了一半,忽的感到身后窜起一股凉气,不禁回头。 他这一回头不好,背后站着一个过分高大的身影,如同死神般的阴影将他笼罩在其中。 「贺白哥哥。」周偲偲失声叫道:「你怎么来了!」 对方缓缓摘下了脸上的眼镜,他的面孔从斯文冷定变得有些阴沉和邪肆。 「拿好。」他把眼镜递给周偲偲,然后捏了一下指骨。 「没有爸妈教你教养两个字怎么写——」他的声音轻而沉,「那只能我来教你了。」 - 周羡青赶回后台时,被周偲偲一把挽住胳膊,上下打量。 「怎么了?」周羡青一头雾水道。 「你身子骨真不错哎!」周偲偲由衷的感慨道。 「废话,你哥我以前差点儿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了。」周羡青说。 「难怪能hold得住不戴眼镜的贺白哥哥。」周偲偲意有所指道。 周羡青:「???你在说什么登西???」 「我发现,贺白哥哥的眼镜就是封印。」周偲偲说:「摘掉眼镜,超级s。」 周羡青:「???」 「刚才揍一个臭流氓!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周偲偲在原地一阵比划。 周羡青:「?????!!」 周羡青:「沈贺白打人了???」 正说着,沈贺白从前方走过来。 男人正理着袖口的褶皱,神色从容淡定,周围的人对他瞩目的不在少数,他都视而不见,犹如一朵高岭之花。 他走到周羡青面前,脸上露出笑意。 「走吧,回家。」他说。 「回什么家,你打人了??」周羡青撸下他的手臂,震撼道:「偲偲说你打人了!!」 「不算吧,教育了一下。」沈贺白说。 「教育??」 「棍棒教育也算教育啊!」周偲偲在一旁摇头晃脑。 周羡青:「......」 有过打架经验的周羡青抬手扶额。 「你就告诉我要准备多少医药费赔偿吧!」他痛苦道:「我还真没想过你藏的这么深,还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你不可以这么侮辱我的专业。」沈贺白环臂道。 正说着,旁边儿追来一群人。 「就是他!就是他打了我儿子!!」一个女人尖叫,「看我儿子!!站都站不起来了!!肯定骨折了!!还有内伤!!」 那男生呻/吟不止,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妈妈我好疼......我要死了。」 「你们刚才不是去隔壁社区医院检查了么?」沈贺白淡然道:「结果应该出了吧?是骨折了还是内出血了?外面可没破皮啊!校医同志。」 旁边儿的校医神情尴尬,「ct显示.......没什么异常。」 「我说了,我只是帮他正了个骨。」沈贺白耸肩。 「放屁!!我才不会信你!!!庸医!我们要去大医院查!!」那女人不甘示弱的大吼。 「那我建议你去宁城附院,本市最大的医院。」沈贺白微笑道:「报我的名字,沈贺白,报告可以早点出,不过我相信,结果都一样。」 说完,他拉过周偲偲,又搂过周羡青的肩,「回家吧。」 周羡青被他这一套操作给整懵了。 「你是什么大魔头?」他说:「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弄死他验尸都验不出问题来。」 「那也没有那么夸张。」沈贺白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羡青:「我——」 「哦我知道了。」沈贺白点了点他的鼻尖,「是男友滤镜。」 周羡青:「......」 文质彬彬?内敛? 去他妈的。 再也不会怜爱你了。 周羡青:「没有,不存在。」 「不存在?那你当时亲我。」沈贺白说。 「那是我要亲的吗?」周羡青费解道:「是我妹——是周偲偲这个死丫头派我来的!」 「偲偲,有这回事吗?」沈贺白垂目道。 第85页 「我完全不记得。」周偲偲背着手,笃定道:「是我哥哭着闹着要去亲你我怎么劝都没用,最后他好面子,才拿我当幌子。」 沈贺白:「我想也是。」 周羡青:「???不是,你们俩??」 沈贺白和周偲偲相视一笑,周羡青这才回过神来。 天罗和地网,原来早就布下了。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