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老封君带着七个媳妇闹和离》 第1章 王妃要和离 “我-要-和-离!!!” 决绝的话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 声声泣血,字字含泪! 汝南王妃宋谨央,死死瞪着多出来的牌位,心如死灰。 那块牌位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做工精细考究,字体镶着金,摆在祠堂最中间的位置,提前抢占本该属于她的死后地盘。 牌位上赫然写着: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崔承就是她的夫君,汝南王爷。 白淑宜是他的妻,那自己算什么呢? 她付出无数心血的四十年又算什么? 今日之前,她还沾沾自喜,认为御夫有术。 四十年里,她与夫君恩爱不相疑,府里更是连一个侍妾也没有。成亲至今,两人从未红过一次脸,感情好得连儿孙都羡慕。 膝下七个儿子,全是嫡出,个个才能出众、孝顺听话;媳妇恭敬有礼,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日子就像泡在糖水里,齁甜齁甜的! 京城谁不羡慕她? 四十年的骄傲,一朝被毁。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在儿孙满堂的晚年,最爱的人会给她当头一棒,打得她眼冒金星,连呼吸都痛! 心,转眼被碾成齑粉! 七个儿子脸色突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母妃!万万不可!” 她狂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四十年的付出,到头来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多么荒唐啊! 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鸠占鹊巢! 而她的儿子,非但不同意她和离,竟还期望她忍气吞声?! “好!” 七个儿子瞬间松了口气,以为母妃愿意看在他们的面上,网开一面。 “不可和离!那就休夫!!!” 宋谨央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在商场上,她向来杀伐果断,说一不二。 七个儿子顿时大急,连连磕头求饶。 老二崔琦向来能言善道,首当其冲地开口相劝。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错了!您若不喜,将牌位移除便可,切莫气坏身子!” 听了老二崔琦的话,她心下稍安,儿子知道关心她的身子,可见还是孝顺的,没有是非不分偏帮他们的父亲。 她缓了脸色,刚想开口叫起,老四崔珑突然说话了。 他是个直性子,向来藏不住话,见她神色稍缓,以为她不生气了。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做错了,他不该瞒着您,私自将人娶为平妻!但娶也娶了,您就别计较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此举绝不可能动摇您的地位!白姨身世凄苦,是个可怜人,您向来宽厚待人,就让她死后享受崔家后人的香火供奉吧!” 什么?王爷竟然娶了平妻? 宋谨央脸色倏然发白,身子晃了一晃,若非有龙头拐支撑着,早就跌倒于地。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早就知晓此事,是不是?” 愤怒的视线从七个儿子面上一一划过。 其他几人恨恨地瞪了眼老四,默默地垂下了头。 嘴里泛上苦涩,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连儿子们都背叛了她!!! 绝望犹如疯长的藤蔓,彻底刺穿了她的心。 她终于想起来,白淑宜是前太医院院首白立洪的长孙女。 白家当年卷入“五王之祸”,全族成年男子被判斩刑,未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被贬入教坊司。 那时的汝南王府,还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破落侯府,世子崔承与白淑宜定有婚约,侯老夫人怕被白家牵连,坚决毁婚。 崔承拼命哀求也没能让祖母心软,眼睁睁地看着白淑宜入了教坊司。 原本以为,此事不过年少时的一段插曲。 没想到,他竟一直将她放在心上,死都不忘给她一个身份,哪怕明知会令自己不快,也毫无顾忌! 宋谨央逼着自己冷静,果断吩咐刘嬷嬷:“阿留,将牌位扔出去。” 这个白淑宜非但是妓子,还是罪臣之女,为了儿孙的前程,断然不能容她。 “母亲,手下留情啊!” 七个儿子异口同声地阻止。 “你们,竟敢阻挠我?” 愤怒使得她血气上涌,唇齿间瞬间染上了铁锈味。 可笑!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以为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气,非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 她针对的是白淑宜吗?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令她恼怒的是欺骗! 人与人之间,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所有的感情将不复存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黑沉沉的眸中只剩下清醒与决绝。 想她宋谨央,大乾皇商宋梁唯一的女儿。父亲在世时,爱逾珍宝,出嫁时,更是将大半个宋家充作她的陪嫁! 四十年来,她放低身段,嫁入崔家,为了一个男人相夫教子、洗手羹汤,全心做他身后的女人,默默为他铺路,出钱出力,已经够了! 既然真心换不来真心,那她就收回所有的好! 谎话连篇的男人,她不要了!!! 谁爱要谁拿走! 她不伺候了!!! “为了一个妓子,你们想与我反目?”宋谨央缓步走到儿子们跟前,目光深邃而复杂,“若我坚持,你们待如何?” 七个儿子脸色倏然变白,沉默不语。 “世子,你怎么说?” 被点到名的世子爷崔瑜,脸涨得通红,半晌才嗫嚅着回答。 “母妃!此事不若等父王回府再议?您总得给父王解释的机会吧!” 汝南王崔承,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去相国寺上香,为崔家老祖宗祈福,每次为期七天,年年如此,已坚持了很多年。 她不禁怀疑,这么多年,他到底在为谁祈福? 世子爷嘴上敷衍着,心里打定主意,出了祠堂立刻派人去相国寺,通知父王回府,如今这局面只怕唯有他才劝得住母妃了。 宋谨央的心猛地一抽,就像有只大手,狠狠地捏住她的心房,痛得她浑身打颤。 她无比失望地看着他,这个长子曾被她寄予厚望。 可她万万料不到,明明错处那么明显,向来守礼清正的长子,竟还是不肯站在她这边,替她说上一句话。 她惨然一笑! “好!很好!好极了!你们个个都是大善人,心怀天下,只有我是恶人!你们处处替一个妓子考虑,何曾为我这个母亲考虑过半分?既然如此,从此我们母子恩断义绝!” 冷酷无情的话从嘴里吐出,七个儿子如遭五雷轰顶,大惊失色。 “母妃,您消消气,父王也是怕您误解,这才瞒着您的。您还不知道父王吗?他的心里只有您!” “母妃,您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可争的?偌大的王府还不是您的?父亲还是您的夫君,儿子还是您的儿子,一切都不会改变!” “母妃,白姨也是可怜人!白家当年平白受了冤屈,家破人亡,只有父亲能够依靠,否则便死无葬身之地!母妃,您向来宽厚,便同情一二吧。” 宋谨央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们质问:“你们嘴里的白家,是先帝爷亲自下令处置的。你们说白家受了冤枉,是在指责先帝处事不公吗?” 所有人浑身一震,慌忙跪地磕头,连声说不敢。 世子爷崔瑜这时才真正着急起来,不得不低头妥协。 “母妃!说什么断亲的话?今儿是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日子,孩子们正等着您吃团圆饭呢!此事便依您,儿子立刻将牌位扔出去。” 话音未落,宋谨央已抄起龙头拐狠狠地敲打在牌位上,一下、两下、三下,牌位眨眼间碎成了渣。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七个儿子脸色惨白,小七笼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了拳。 宋谨央感受到一道饱含怨毒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凝在老大崔瑜的身上。 “行了!扔出去吧!” 第2章 王爷坠崖了 相国寺山顶的风很大,吹得衣衫像鼓一样胀了起来。 汝南王崔承站在山顶悬崖边,被大风吹得站不稳脚,险些跌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抬头深情凝望着遥远的天际,泪流满面。 “淑宜,我说到做到,铁定下来陪你,做一对恩爱的地府夫妻。” 他擦了擦热泪,继续自言自语:“淑宜,小七长成了,文武双全,谁见了不夸赞他年青有为?待今年参加秋闱中了举,就能迎娶皇后的娘家侄女。那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温文典雅,颇具你当年的风范。 至于爵位,我早就谋划好了,只等时机成熟,王爵便能由小七继承了。” 风,太大了,话才出口,就被吹散了。 “翩翩也很好,她虽然入不了汝南王府,不得已长于白家,但舅爷疼爱无比,又被八皇子相中,就要入王府做侧妃了!你就放心吧,咱们的一双儿女,都极有出息,前程似锦! 淑宜!我答应你的事,终于做到了。呜呜呜……我,终于能下来陪你了!” 崔承像个孩子般哭得伤心,直到哭累了,最后抹了把眼泪,面上现出决绝之色,咬咬牙、跺跺脚,就要往悬崖下跳。 “真吵!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边上突然窜出一个声音,吓得崔承面无人色,忙不迭地缩回脚,向后倒去。 他寻着声音看去,一个樵夫模样的人,头上戴着斗笠,坐在树下歇脚。 顿时暗道不妙,自己说的话该不会都被他听去了吧。 “喂,你想跳崖?”樵夫一边问,一边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见他衣着华贵、身上不乏贵重之物,便明白这又是一个有钱有闲,却活得不耐烦的蠢货。 “我见你面善,不如你临死前再做件好事,将身上的贵重之物送予我,也能解我燃眉之急!” 崔承尽管不太乐意,但被对方“面善”二字打动,犹豫了半晌,终于将身侧的玉佩、发上的玉簪、腰带上的玉扣都解了下来,扔给了他。 樵夫不依不饶,继续盯着他的外袍,那可是上好的蜀锦,若拿去成衣铺子,能淘换不少银钱。 “你,别太过分。” 崔承还想保留最后的体面,但樵夫却目露凶光地站了起来,吓得他连连摆手,当即解下外袍,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经此一事,崔承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统统消失不见。 崖底吹出呼呼的冷风,如刀般割着他的皮肤,冷得他直哆嗦。 低头看去,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深不见底、黑洞洞的崖底,像个吃人的怪兽,大张着嘴,等着吞噬一切。 顿时吓得他面无人色,连退三步。 樵夫见他这般模样,暗道一声“麻烦”,看在他给了自己好些宝贝的份上,决定好心地帮他一把。 于是用力踩在崖边的大石头上,只几脚,大石便松动了起来,崔承顿时吓得大叫:“你,别动!” 话音刚落,石头轰的一声坠落,连带着崔承一起掉了下去。 樵夫遥望着大石掉落泛起的烟尘,喃喃自语。 “汝南王妃啊!你和先帝倔了一辈子,以为汝南王是你的救赎!若你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他替换了,可会后悔那荒废的四十年?” …… 世子妃秦氏最后一次查看了食材、用具,确定一切按部就班,只等母妃他们给祖宗上了香,从祠堂出来,就可以开席了。 “嬷嬷,人都到齐了吗?别等母亲和爷们敬了香,回头还得再等她们。” “只差三房娉婷县主和六房冯氏了。” 秦氏无语,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三房好歹是县主,母亲是得宠的淳阳郡主,人霸道些她还能理解。 可冯氏凭什么? 就因为她的义父是皇上跟前的冯掌印,眼睛便长到天上去了,平日里大宴小会,总是到得最晚,对她这个大嫂也极不尊重。 想到冯氏,她就没了好气,正想派人去催一催,祠堂那里传出了激烈的争执声。 秦氏一惊,果断派人前去查探,自己则急急赶到正厅,恰巧在门口遇到姗姗来迟的三房和六房。 听说祠堂出事了,冯氏非但不紧张,嘴角反而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查探消息的下人还没回来,宋谨央已经拄着拐杖,脸罩寒霜地跨进了花厅。在她身后,是同样面色不善的七位爷。 秦氏见状,心头一紧,真的出事了,看婆婆的脸色和夫君他们几个的神色,不像是小事。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上前,和其他媳妇一起,领着子孙子孙女起身相迎,整个花厅乌压压地站满了人。 宋谨央坐下后,立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落座,视线落在儿孙们的面庞上,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就被宋谨央的话惊掉了下巴。 “我已决定同王爷和离,过了年便请族长过府,商谈细节。” 秦氏倏然一惊,整个人如坠冰窟。 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向宽容大气的婆婆,竟然在花甲之年闹起了和离? 话音刚落,七个儿子面色倏然难看起来,火暴脾气的老四崔珑哪里忍得住,阴着脸想跳出来反对,却被世子一把拦住,他转头吩咐秦氏:“夫人,让孩子们先退下。” 不一会儿,花厅空了大半,只留下儿子媳妇十来个人。 气氛凝重而又沉闷,花厅里安静得出奇,落针可闻。 世子崔瑜偷偷给老二崔琦使了个眼色,后者语重心长地打起了感情牌。 “母妃,父王娶白姨,只是权宜之计!当初白姨病重,父王念她一生坎坷,为报其年少情谊,不忍她死后成为孤魂野鬼,不得不娶了她,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让她死后能享受后人的供奉,仅此而已!” 万事开头难,眼见老二起了头,剩下的儿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 …… 面对喋喋不休的儿子们,宋谨央一语不发,沉着脸坐在上首。 几个媳妇刚开始一头雾水,慢慢地听出味来,几乎吓得面无人色。 公爹竟然瞒着婆母,十多年前便娶了个死人作平妻?还将她的牌位偷偷藏在祠堂里? 这么炸裂的消息,惊得她们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宋谨央的视线从几个媳妇面上滑过,只见秦氏一脸震惊,看来她也是被欺瞒的一个。老二媳妇李氏出身将军府,性格大大咧咧,也同秦氏一样一脸懵。 老三媳妇娉婷县主则是一脸淡定,看来早就知道了此事。老六媳妇冯氏的脸上不仅带着浅笑,还透着两分幸灾乐祸,显然非但知晓此事,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呢! 老四媳妇童氏,像个鹌鹑般缩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一抬。唯独老五媳妇云氏,眼里写满担忧,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若非事发,她竟不知向来孝顺听话的儿子媳妇,竟各怀心思,没几个真正为她打算。 她惨然一笑,这四十年,当真活成了笑话,可这能怪得了谁? 怪只怪自己过于轻信他人,过于蠢笨,被人骗了还忙着点银钱。 边上的刘嬷嬷再也忍不住了,她痛心疾首地上前一步,为宋谨央抱不平,声泪俱下地控诉。 “爷,你们可是王妃的亲儿子啊!王妃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 世子爷,您六岁那年寒冬,突发高烧,太医被暴风雪堵在路上,是王妃整夜用烧酒擦拭您的身体,才救了您一条命! 二爷,您读书有长才,当年王妃为了求隐士济远先生收您为徒,在先生门前求了三日三夜,淋了三个时辰的雨,才求得先生首肯。 七爷,您刚出生时,像猫儿般小小的一个,连吞咽都困难。全靠王妃日夜抱着您,一滴一滴将ru汁从您嘴里滴进去,这才让您长成如今的帅气模样。 你们每一个,都在王妃呵护下长大,都是王妃的命啊!如今为了一个妓子,伤王妃的心,你们就这么忍心吗?” 七个儿子面露愧色,无言以对。 儿子们的表现令宋谨央太失望了。 这么些年,她为他们做得够多了,从未对不起任何一个。 她的目光移到小七的面上。 崔珏如泥塑木雕般坐着,一动不动,在吵闹的花厅里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 他是自己的老来子,出生时那么孱弱,太医诊一次脉摇一次头,次次要她有心理准备。 她不信命,日夜精心养护,终于熬过了难关。 他是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 可今日,在哥哥们无视她的需要,一味维护白淑宜和王爷时竟然一言不发,没有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绝望,令她看清现实,她下定了决心:余下的时光,她要为自己而活。 “王妃,不好了,出大事了,王爷坠崖了!” 满头大汗的管家慌乱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立刻急切地禀报。 宋谨央的心猛地一沉,腾地站起身,王爷坠崖了? 她紧紧地蹙起眉头,牌位和坠崖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怎么那么凑巧?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事情只怕不简单,牌位之事兴许只是冰山一角。 不再迟疑,她立刻带着所有人赶往前院。 第3章 就要看看自己被他们骗得有多惨 王府前院。 汝南王崔承浑身是血地躺地木板上,身上只留破败不堪的中衣,被崖边的树枝割成无数碎布条,露出满是划痕的大片肤色,血红一片,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宋谨央和儿孙们匆匆赶到,见到如此破败的王爷,一时间哭声震天。 送王爷回来的掌事和尚不无尴尬地解释。 “王妃,王爷坠崖是意外。悬崖边的石头年久风化,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好在半山腰有一块突出的大石,救下了王爷。王爷性命无碍,只不过脊骨受损,日后只怕不良于行。” 一听到老王爷恐怕会瘫痪,宋谨央转头打量七个儿子,见他们个个面露复杂,心下哂笑。 她面上强忍悲伤,满目含泪,哽咽地对掌事和尚说道:“阿弥陀佛,王爷坠崖是意外,说明天意如此。烦请转告方丈,此事既是菩萨的安排,说明王爷合该有此一劫,汝南王府自认倒霉,绝不会秋后算账。” 掌事和尚闻言松了口气,承诺会为老王爷点上一盏长明灯,日夜为其诵经祈福,这才合掌行礼告退。 相国寺作为大乾的国寺,历来与皇家贵族打交道,自然不怕有人胡搅蛮缠。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汝南王妃能如此宽宏大量,不予追究,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母妃,您怎么能轻易放过相国寺?父亲在他们那里出的事,自然该追责到底。” “是啊,母妃,您好歹得向皇上进言,追究他们一个失察之罪。” “母妃,当务之急,赶紧请太医啊,父亲的伤可耽搁不起。” 儿子们七嘴八舌,将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地推给宋谨央。 宋谨央暗中向刘嬷嬷使了个眼色,接着满面悲痛地上前,俯下身子,强忍恶心,拉住崔承的手,悲痛欲绝地哭泣起来。 “王爷,您千万得挺住啊,万不能抛下我们孤儿寡母……”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受不住打击,瞬间晕倒。 刘嬷嬷目眦欲裂地扶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快,王妃伤心过度晕倒了,赶快请太医!!!” 一时间,伤的伤,晕的晕,整个汝南王府乱成一锅粥。 崔承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里的他隐身迷雾,四处找不到出路,焦急万分时,耳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声,一道惨白的身影逐渐显现,吓得他魂飞魄散、动弹不得。 “崔郎,我好冷,你怎么还不来呀!崔郎,快来,来呀!!!” 崔承浑身僵硬,害怕使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脸色惨白、磕磕绊绊地承诺:“淑宜,你别急,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话音刚落,冰冷阴森的感觉消失,迷雾散开,四周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正是相国寺山顶悬崖。 “啊……好痛!” 失重的感觉袭来,紧接着便是骨头震碎的剧痛,崔承瞬间被痛醒,大口喘息着四下张望。 发现自己置身厢房,上半身传来一波一波的剧痛,整个人像被车轮碾碎。 呼吸又急又重,胸口上犹如压着一块巨石,两条手臂绑着厚厚的木板,疼得冷汗淋漓,身子根本无法移动一点。 最令他害怕的是:腰部以下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惊惧让他下意识地扯开喉咙喊人。 可下一秒,一块碎木屑掉到他脸上,他不经意抬眼看去,大吃一惊。 床头上方,挂着一块残破不堪的紫檀木牌位, 几块大些的残片,摇摇欲坠地黏合在一起,依稀有着“吾妻白淑宜”几个字样,但字上的镶金早就消失不见。 牌位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来砸在他脑袋上。 愤怒、恐惧瞬间上头,急切地祈祷着,它千万别掉下来,让自己再度受伤。 他就早后悔了。 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明明有钱有权,儿孙满堂,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真不知哪条筋抽了,竟真的跑去跳崖,弄成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 若让他重来一次,打死他都不干这等傻事。 可不管他闹出多大的动静,始终没有一个人出现。 他后知自觉地发现事情不对劲。 “都安排好了?” 宋谨央喝着热气腾腾的牛乳茶,神色笃定地问刘嬷嬷。 此刻的她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哪里还有半点悲痛欲绝的样子? 刘嬷嬷暗自庆幸,还好王妃聪慧,晕得恰到好处,王爷这个不忠不义之徒,哪里配王妃掏心窝子待他? “都安排好了,保管王爷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那块牌位。” 刘嬷嬷面上平静,心中恨意如波涛般汹涌,深为王妃感到不值。 如王妃猜测的那般,世子爷果然没有扔掉牌位,而是用红布包裹住残片,藏在祠堂供桌底下。 她偷偷拿出来,把残片草草黏合在一起,趁人不备,挂到王爷的床头,保管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最好噩梦连连,连睡觉都不安生。 “阿留,派人详加调查,崔承和白淑宜之间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刘嬷嬷却有些迟疑。 “王妃,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那白淑宜都死了十多年了,骸骨都该化成灰了。几位爷没说错,她威胁不了您的地位,何必多此一举呢?” 多此一举吗?绝不是! 她就是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蠢,被他们骗得有多惨,好让自己的心死得更彻底。 前院小径。 送走太医后,世子爷他们纷纷离开了。 小七崔珏面色阴沉地走在最后。 父王竟如此糊涂,心中只有情情爱爱,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他羽翼丰满后再死吧!!! 他眼底写满阴霾,满腹心思,直到世子走到他跟前,才惊醒过来。 “啪!”崔瑜疾步走到他跟前,国字脸上结满寒霜,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打得崔珏偏过头去,唇角瞬间渗出血丝。 “白眼狼,收起你的恶毒心思。我既然能容你活到现在,必然有制住你的手段。你偷偷摆出牌位,以为让母妃发现你那下贱娘的存在,就能为她正名?妓子永远是妓子,永远见不得光。你的身体里也流着同样下贱的血,识相的,夹紧尾巴做人,若还想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我绝容不得你。” 崔瑜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根本不给崔珏解释的机会,便认定牌位一事是他的手笔。 崔珏愤怒至极,笼在袖底的双手死死地握成拳。 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反抗的时候,他不得不强压怒火,眼里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恐惧的光芒,假装怯懦地低下了头。 崔瑜见他一副上不得台盘的懦弱模样,鄙夷地冷哼一声,擦着他的身子,大步离开了。 “呸!”崔珏在世子走远后,吐出一口血沫,诡异地笑了起来,神情阴森可怖。 大哥,好好享受你的世子生涯吧!没有王妃的支持,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坐上王爷的位置! 第4章 小七不是她的儿子 演戏自然得演全套。 送走太医后,宋谨央立刻命人关了院门,美其名曰“伤心欲绝,亟须休养”,拒绝一切人的探视。 正院里飘散着浓郁的药味,一碗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被端到宋谨央跟前,从热放到冷,最后浇灌了窗前的绿萝。 装病期间,她想了很多,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发现以往不曾注意的细节。 她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未曾放权,别看明面上都是世子妃管家,她这个王妃成了甩手掌柜,但实际王府重要岗位上仍是她的心腹。 所以,世子扇小七耳光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她的耳中。 “王妃,世子爷为人素来稳重,若无把握,一般不会发难。难道说,牌位的事同七爷有关?” 刘嬷嬷实在想不明白。 七爷若是为王妃打抱不平,完全可以将事情直接告诉王妃,或者自行悄悄处置了牌位就行。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大过年的搞得阖府不宁? 宋谨央沉默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 “派人盯着小七,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小七的表现的确奇怪。 她这几年越发看不懂这个孩子了。 说话间,院门又被敲响,刘嬷嬷疾步迎了出去,拦人这件事,嫩生生的小丫头们哪能和她比? 崔承受伤已有不少时日,管家来了无数次,说王爷要见她,宋谨央借口身子不适,一概拒之门外。 今日,管家再次敲响了院门。 刘嬷嬷以为他又是来传话的,没好气地说:“王妃自己身子骨不好,哪里有力气伺候王爷?” 管家抹着汗解释:“嬷嬷误会了,有人送东西来,指名要交给王妃过目。” 刘嬷嬷这才命人打开小门,想把东西接进来。 不料管家为难地说:“嬷嬷,来人说必须亲自将东西交到王妃手中。” 刘嬷嬷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等着”,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小门,声音响得令管家的心一颤。 唉!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等了近一炷香的功夫,院门再度打开,出来一个小丫头,引着来人进了院子。 访客是名童子,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粗布道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王妃,小子乃济远先生门下,受先生所托,送来一物。” 说完,从背上取下竹篓,呈上给她。 宋谨央诧异地让人打开竹篓,里面赫然是王爷的外袍,以及随身的贵重物品。 看清那些物件后,她的眸光猛然缩紧。 下意识用手指拈起一块玉佩,放在指间摩挲着……王爷回来时,随身物品一样不见,外袍也不知所踪。 她便知道其中必然有缘故,却不料对方这么快便寻上门来了。 “济远先生可还交代什么话?” 小童作了个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王妃,小子来此前,先生再三告诫,若王妃问起先生还说过什么话,方可拿出此信。若王妃不问,万不能将信给您,回去前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直接焚烧了事。” 眼见王妃接了信,该交代的事情都已交代清楚,小童告辞离去。 听到济远先生这么不靠谱的交代,宋谨央不由得哭笑不得。 可当她接过厚厚的信件时,眉头不由自主深深地蹙起,既好奇又忐忑:信里究竟写着怎样的秘密,令济远先生如此慎重行事? 不知为何,沉甸甸的信件,让她有些近乡情怯。厚重的信里,可能承载着她不能承受的痛。 但是,清醒地活,好过糊涂地死。 她已经被人蒙骗了一生,该清醒过来,是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不再迟疑,她果断打开信件,读了起来。 济远先生信里写道,出事前,他也在相国寺山顶,发现崔承有寻死之心后,有心让他吃些苦头。 毕竟一个寻死之人,若不吃到苦头,只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走上老路,反而更加麻烦。 寻死之人,能救下一次,还能救得了百次? 他熟知相国寺地形,知道悬崖下方不远处,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就算坠了崖,也定能保性命无虞。 只是,恐怕连他都没想到,崔承竟伤得那样重,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王妃,信上写了什么?” 刘嬷嬷察觉到王妃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宋谨央脸上写满恨意,咬牙切齿地说:“济远先生说,是王爷主动寻死!” “什么?”刘嬷嬷瞪大眼珠,惊恐地叫出了声。 宋谨央原本就不相信什么失足坠崖,好好的,他崔承跑到悬崖边干么?这里面若无内情,打死她都不信。 果然,是他自个儿一心求死啊! 她凄惨地笑了起来,双眼酸涩肿胀,一波一波的痛苦在体内叫嚣肆虐。 这个家当真不值得他留恋?那么多儿孙,他说抛下就能抛下? 为了白月光,他真的是煞费苦心啊,甚至连命都不要了,真的就这么情难自禁吗? 她眼泪蜂拥而出,四十年的委屈,犹如潮水般在体内奔腾咆哮,明明已下了决绝之心,可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痛呢?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继续往下读。 突然,她猛地直起身子,握着信纸的手倏然收紧。 下一秒,身子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到最后整个人抖如筛糠,浑身上下宛若泡在冰水里,寒冰彻骨,牙齿抖得咯咯响,身子逐渐僵硬得如同一截枯枝。 刘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立刻要派人去请太医,却被她断然拒绝。 局势未明,信里的秘密绝不能提前走漏风声。 刘嬷嬷只得病急乱投医,赶紧召来几个小丫头,烧热水的烧热水,按摩的按摩,众人七手八脚帮着活血通筋,最后用热帕子敷体。 一番操作,歪打正着,宋谨央慢慢恢复了知觉,身子软和了下来,当即失声痛哭,这一哭便哭得昏天黑地、撕心裂肺。 她怎么也想不到,济远先生会告诉自己这样一个惊天秘密:小七崔珏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为了白月光的孩子,崔承不惜向亲生儿子下手,其行为简直是人神共愤。 明明屋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可她却觉得寒凉刺骨,冻彻心肺。 崔承! 你我夫妻一场,我待你掏心挖肺,至诚至纯,你却花言巧语,骗我至此! 不仅害我们母子分离,难享天伦,还害我儿失却高贵的身份,堂堂王府少爷,不知沦落何地,吃了多少苦楚。 我若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还能算是个人吗? 宋谨央彻底愤怒,握着信纸的手,死死地攥紧,心里再无半分仁慈! 谁敢拦她寻找亲子,谁就是她的敌人,她必铲除而后快!!! 第5章 真正的小七在哪里 随着牌位一事浮出水面,真相一个比一个残酷。 其实一切早有迹有寻,是她过于轻信,导致痛失真正的小七。 生小七的时候,她已三十九岁,因为高龄产子,故而体力不济。 生产后,足足昏睡了两日两夜才醒来。 刚一睁眼,就看到崔承喜笑颜开地抱着小七,得意地向她炫耀。 当初以为小七是崔承的老来子,故而他格外宠爱。 如今想来,因为那个孱弱得如同小猫的孩子,是他白月光的孩子,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才会如此珍视。 见到小七的第一面,她不是没有怀疑,那般孱弱的猫儿,真的是她的儿子? 怀小七的时候,太医每次诊脉都说孩子很康健,生下来怎么会只剩半条命? 她不过问了一句“太医会不会搞错了”,便召来崔承的暴跳如雷。 说她不慈和,不像真正的母亲,对病儿没有爱心。 她立刻愧疚地打消疑心,全心全意地照顾小七。 可恨自己识人不清,竟替旁人养了十多年儿子,却连真正的小七流落何方都不知道。 她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脸色惨白地扑倒在贵妃榻上。 刘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跪下哭着求她请太医,她坚定地摇头拒绝。 眼前不断浮现出,真正的小七在外遭受折磨的各种场景。 她痛苦地闭上双目,心像被劈成两半,一半浸在冰水里泡,一半搁在架子上烤,极热极寒,痛不欲生。 若非要留着崔承慢慢偿还这些年的痛,获得小七的下落,她恨不得即刻提刀斩杀了他。 可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她,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冷静。 万不能让崔承和崔珏这对狗父子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绝不能打草惊蛇,给真正的小七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与危机。 她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心中的愤怒,默默地将手中的信往炭炉里一扔,一缕缕青烟冒了出来,不一会儿信便成了灰烬。 由衷地感谢济远先生,自己又欠了他一份人情,要不是他坦诚相告,自己只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若真是那样,自己的小七岂非永远流落在外,母子永远无法团聚?! “阿留,调查可有结果了?” 听到王妃的问话,刘嬷嬷抹干了泪,气愤不已地将调查到的事实告诉了她。 这么多年,崔承同白淑宜从未断过联系。 两家退亲,白淑宜入教坊司三年后,崔承找到她,两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叙了旧,从此白淑宜就成了崔承的外室,花用的却是她的嫁妆银子。 不仅如此,崔承还时常避开她,带几个孩子去两人的爱巢。 这正是出事后,几个儿子个个维护白淑宜,纷纷为她辩解的原因。 原来,当初崔承说带孩子学骑射全是假的,实则带着孩子们去见白月光了。 刘嬷嬷原本担心宋谨央想不开,见她尚算冷静自恃,这才放下心来。 “王妃,”刘嬷嬷语速极慢,似乎为了怕伤着她,刻意压低怒火却依然愤愤不平,“王爷不仅娶了平妻,还将她的名字记入了族谱。” 宋谨央勃然大怒! 她每年捐到族里的银两,能建百来座宗祠了,他们崔氏族人倒好,明着讨好她,暗中干着欺瞒的勾当,竟敢背着她,悄无声息地将妓子记入族谱? “一群白眼狼。”刘嬷嬷忍不住咒骂,王妃对族里多好啊,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 宋谨央冷笑,崔氏既然不做人,她也不用客气了。 “阿留,明儿入宫一趟。” 刘嬷嬷闻言眸色顿时大亮,一脸欣喜地问道:“王妃,您终于想通了?” “嗯!” 刘嬷嬷喜得立刻跪下,一边流泪,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禀告上苍。 宋谨央也露出了久违的浅笑。 有些早该做的事,却被她刻意抛之脑后,希望还不太迟。 深夜。 雪下得极大。 王府角门上挂着的两盏灯笼,在暗夜的风雪中摇摆不定,烛光忽明忽暗。 瑟瑟的雪声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道笼在黑袍中的身影,沿着墙根,避人耳目地来到角门。 门廊下的火炉旁,坐着个婆子,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顿一顿,连有人走近也浑然不觉。 身影绕过她推门而出,登上了等在门外的一辆马车。 一盏茶后,黑影跳下马车,在推开角门的一刹那,身后的马车启动了,轱辘轱辘驰远了,消失在风雪中。 正院里,宋谨央本已睡下,刘嬷嬷再次推门而入。 “王妃,守角门的婆子来报,七爷刚刚出了门。” “多久?” “不久,才一盏茶的功夫。” “继续盯着他,顺便查一查,今晚他去见了谁。” “是!” 隔日,宋谨央却没能入宫。 原因很简单,崔承病况突然恶化,整个人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念着她的名字“阿谨”。 她不得不“强撑”身子,白着一张脸,由一众丫头婆子搀扶着去了前院。 前院里,早就乱了套。 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把了脉后,个个摇头叹气,叮嘱早做准备。 崔瑜几个大急,将京城数上数的大夫都请来了,每一个都摇头抱歉说治不了,还说除非王爷能退烧,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阿谨!阿谨!”崔承烧得糊涂了,嘴里不断念着宋谨央的名字。 “大哥,无论如何要把母妃请来,父王这么念着她,若由她亲自照顾,父王定能安然度过危机。” 老二崔琦心急如焚,如今正值他升迁的紧要关头,若此时父王大行,那他就只能丁优,三年后还能不能回到如今的位置都难说,升迁更是想也不要想了。 他怎么能甘心? 他不是大哥,有爵位继承,他凡事只能靠自己。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母妃守在父王身边,直至其康复。 崔瑜沉着脸没有说话。 蓦地,外面传来惊喜的声音:“王妃来了!王妃来了!” 屋里几个一听到这话,立刻长舒一口气,纷纷起身相迎。 “母妃!” 宋谨央一进屋,便看到七个好大儿列队迎她。 崔瑜、崔琦更是贴心地取代小丫头,一左一右扶着她往里走去。 她冷笑一声,这时候知道急了? 晚了! 她伤透了心,如今只一心想寻到小七,至于其他的儿子如何,她已经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不过,丑话还是得说,是时候让他们认清崔承的真面目了。 第6章 冯掌事来宣旨 宋谨央走到架子床边,看着床上脸色通红,胸口微微起伏,出的气比进的气多的王爷,低头假意抹了把泪,心里却恨不得他早点去死。 “王爷,你就这么舍不得白淑宜,为了她不惜跑去相国寺自尽?” 话音刚落,几个儿子倏然变色。 父王坠崖竟然是他一心求死? 可转念一想,凭父王和白姨的感情,还真有可能。 老二崔琦瞥了眼宋谨央,发现她的注意力都在崔承身上,立刻返身将屋门紧紧关上,不管父王是否真的主动跳崖,此事都得死死瞒住外界,否则丑闻一旦泄露,他和老三的升迁只怕就要黄了。 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几个儿子的反应,眼角扫到一脸紧张的崔琦,和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心更冷了。 她还是太天真了,只怕儿子们根本不在乎王爷坠崖的真相,也不在乎她这个母亲四十年来受的委屈。 他们只在乎脸面、权势、利益。 “王爷,咱们四十年的夫妻,从及笄到华发,我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为了一个白淑宜,竟敢无视先帝的处置,将她抬为平妻,甚至记入族谱?!你就不怕皇上震怒?” 宋谨央每说一句话,几个儿子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到最后变得铁青。 中宗是元后之子。 元后早薨,他在继后手里度日如年。 继后是皇贵妃扶正,皇贵妃相当于副后。 故而他极为厌恶妾室,尤其无法容忍平妻。 多年前有一官员,因平妻之事闹到了宫里,直接被捋了官职,发配边疆。 几个儿子气怒地看向老四崔珑,都怪他口无遮拦,将平妻一事说了出来。 若母妃不依不饶,在皇上跟前上眼药,皇上定然勃然大怒,降罪王府。 老四崔珑受不了兄弟们愤怒的眼神,脸涨得通红,跳起来想辩解,却被老三崔琥死死按住嘴,一把拖了出去。 直到了门外,崔琥才松开手。 崔珑原本火冒三丈,一回头见三哥铁青的脸色,又吓得把话都憋了回去。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崔琥吸收了大部分营养,出生时虎头虎脑,康健强壮。崔珑却先天不足,出生时又小又瘦,险些没立住。 所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哥。 崔琥警告他:“母妃正在气头上,你若再说些什么话激怒她,岂非火上浇油?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有些事,还得母妃出力,否则升迁的事只怕不易。” 崔珑立刻着急起来,三哥平日里没少照顾他,自然巴不得他能够升迁。 “三哥,三嫂娘家不愿意帮忙?” “不是不愿意,禁卫营是皇上亲卫,升迁的决定权全在皇上手里,我岳父连名单都看不到。” 父王出事后,他立即去了趟岳家,想请岳父帮忙。 岳父明面上待他客气,可一旦涉及到关键问题,立刻说话模棱两可。 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倒是大舅哥送他出来时,多说了几句,提醒他若想升迁,只怕绕不开王妃。 他这才想起:母妃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当年皇上病重,母妃献上一株天山雪莲,这才救了皇上一命。 这个时候,绝不能惹怒母妃。 所以,他才出面阻止崔珑。 崔珑一拍脑袋,十分自责。 “糟糕!三哥,母妃救过皇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就给忘了?” 忘记此事的,何止是他?! 屋里,宋谨央继续说道:“王爷,四十年啊!你整整欺骗了我四十年。既然如此,咱们好聚好散,和离吧!” 见宋谨央竟当着父王的面,再一次提出和离。 儿子们大急,纷纷上前解释,说他们不是为了维护白姨,不过是想家和万事兴,大家彼此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宋谨央心中冷笑,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们想的可不是彼此退一步,而是想她不断让步,让到让无可让,还得再让。 突然,床上的崔承动了,许是宋谨央的话刺激到他,他竟然睁开双目,浑浊的眼睛看着宋谨央,流出忏悔的眼泪。 “阿谨,对不起,是我错了!不,不,不和……离。” 崔承声音沙哑,含糊不清。 宋谨央强忍恶心。 若非为了小七的下落,谁管他死活? “王爷,你醒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来人,拿我的玉佩,去请太医正。” 说完就解下玉佩递了下去,崔瑜目露激动,立刻派人进宫请太医正。 太医正专为皇上看诊,权贵之家极难请到,除非像母妃那样,曾经救过皇上的命,于皇家有恩的人。 几个儿子对视一眼,均舒了口气。 母妃爱了父王一辈子,怎么舍得抛下他不管? 更何况,她都一把年纪了,没了父王和他们,就是一个啥也不是的老太太。 士农工商,母妃就是再有钱,也是最末等的,只能凭借父王才有高贵的地位。 母妃聪明的话,顺着台阶下,大家的面上都好看。 崔承眼见宋谨央还愿救他,心中一喜,以为阿谨心里还是有他的,要和离不过嘴上说说而已。 他放下心来,深情款款地说:“阿谨,等我好起来,我带你去北疆看雪。” 宋谨央的父亲宋梁是北疆人,她从小在北疆长大,不管过去多少年,始终惦记着北疆的皑皑白雪。 崔承的话非但没能宽慰她,反而让她的心跌至冰谷。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却假装不知,只一味要求自己为这个家付出。 如今成了半死不活的瘫子,还想骗她,骗她尽心尽力地把他当神一般伺候? 他的算盘珠子打得真响啊,可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宋谨央了。 为了小七,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待她入宫面圣后,若一切有转机,到那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不是凭她说了算? 更何况,他一个行将就木的瘫子王爷有什么可忌惮的? 她的示弱,是为了蒙蔽儿子们,降低他们的警惕心,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心只有情爱的老妇人,方便她寻找真正的小七。 她怀疑他们早就知道小七崔珏的身份,单凭老大那天狠狠扇小杂种的模样,就可见一斑。 若事情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么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当真走到头了。 崔承情意绵绵地倾诉衷肠,宋谨央勉为其难应付着。 这番情景落在儿子们的眼中,却是父母感情深厚的表现,这令他们很满意。 突然,管家急匆匆前来禀报,说宫里的小黄门来了。 宋谨央神色淡然,倒是几个儿子脸色变得诡异起来。 有的激动,有的凝重。 老二崔琦面露喜色,似乎正六品翰林院侍读,已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了。 门外,连向来稳重的老三崔琥,眼底也隐隐有着期盼之色。 宋谨央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赶去迎接宫里的人。 见到来人,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是冯掌事亲自驾临,对方正冲她笑。 她微微颔首,刚想跪地恭迎圣旨,却被冯掌事笑吟吟地拦下。 “王妃,皇上有令,您年事已高,不必下跪,站着听旨即可。下跪一事,便由您的儿子们代劳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身后的儿子们不敢耽搁,立刻恭敬地跪地磕头,口中高呼:“皇上万岁!” 紧接着,冯掌事笑盈盈地宣了中宗的口谕,原来是传她明日入宫一趟。 宋谨央心中一动,自己今日本打算入宫的,只是被崔承绊住了。 她早就看出几个儿子的心思,正谋划着怎么脱身,皇上的口谕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王妃,皇上听说您近期身子欠佳,嘱您好生休养,切不可过于劳累。” 说罢,视线冷冷地扫过几位爷,看得他们后背发凉,头埋得更低。 眼见震慑的目的达到,冯掌事收回目光,恭敬地说起原委。 “王妃,今日波斯进贡上好的雪莲,皇上立刻就想起了您,说是许久未见,明儿是个好天气,正适合入宫。” 其实,什么雪莲,什么贡品,不过是皇上的借口。 皇上收到王妃要求入宫的消息,立刻激动地热泪盈眶。 等到隔日,皇上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妃,一打听才知道王爷病重,王妃被绊住了,气得皇上立刻摔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 不仅如此,皇上二话不说命他亲自出宫宣旨,务必让王妃尽快入宫,顺便敲打一下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儿子。 “有劳公公了,烦请转告皇上,我明儿个一准早早入宫。” 送走了小黄门,宋谨央立刻转身回院子,扔下几个儿子呆立当场。 第7章 顾氏挨打 白翩翩踏着月色,带着一身风霜回到白家。 一下马车,便看到父亲白仲康背着手站在廊下。 见到她便蹙眉问道:“又去王府了?” 白翩翩轻轻“嗯”了一声,白仲康无奈地叹了口气。 “翩翩,你就快入八皇子府了,府里那些女人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这个时候,你更须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 白翩翩眸光闪烁,行了一礼后,便扯着白仲康的衣袖撒娇。 “父亲,女儿知道!只不过,母亲牌位一事殊为重要,若不亲自问上一问,只怕无法安心!” 白仲康听她这么说,面上缓和了下来。 白翩翩的母亲是他的妹妹,自己实则是翩翩的舅舅。 当年,汝南王求着他收养翩翩,他思虑一番后,答应下来。 好在翩翩很争气,长成了他期待的模样,即将嫁入八皇子府。 几个皇子中,他最看好八皇子。 那人眼光、胸襟、格局、手段都在线,日后若能问鼎,定能还他们白家清白。 他们白家,本是清清白白的医者,被人诬陷卷入“五王之祸”,先帝仅凭一些表面证据,便定了他们白家的生死。 他那时年幼,被流放边疆,吃尽苦头。 那年深冬,他浑身鞭伤地倒在四面漏风的柴房里,以为再也熬不下去了。 没想到姐姐派来的人找到他,非但治好了他的伤,还设法用一具尸体顶了他的身份。 这才捡回一条命,活着回到了京城。 只是腿上伤势太重,最后落下了残疾,走路一跛一跛。 这些年,他始终没有放下刻骨的仇恨,一心想着有朝一日,为家族洗脱冤屈,杀尽害他们的人。 如今翩翩即将嫁入皇子府,白家离起势不远了。 他的胸膛里燃起熊熊火焰,既是希望之火,又是复仇之火,而抢了他姐姐位置的汝南王妃,首当其冲成了他第一个目标。 他要为姐姐正名,让姐姐成为当仁不让的汝南王妃。 想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翩翩:“你弟弟说什么了?” 白翩翩鄙夷地一笑:“弟弟说王妃大受打击,当场击毁了母亲的牌位。而她的亲生儿子,竟还帮母亲说话,气得王妃直接病倒了。” 白仲康倏然变色,“什么?你母亲的牌位被毁了?” “父亲莫急,王府的牌位是汝南王制的,并非母亲真正的牌位。” 白仲康松了口气,谨慎地提醒她:“翩翩,王妃绝非普通人,你们万不能大意,免得功亏一篑。” 白翩翩乖巧地点头,低垂眉眼,掩起眼底的不屑。 父亲忒高看这个女人了! 一个傻瓜罢了,被汝南王诓骗了整整四十年,还傻傻地替他养了这么多年外室,连儿子都向着外室,简直可笑至极。 这样一个眼里只有情爱,软弱痴傻、没有主见的女人,怎么可能掀起波澜? 白仲康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轻视,满意地说道:“你能有此造化,我也算对得起你的母亲了,日后有了好前程,莫忘了她的生养之恩。” 白翩翩抬眼看他,眼里满是舐犊之情。 “养恩大于生恩!父亲,翩翩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和母亲,我都不会忘记。” 白仲康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让她赶紧回院好生休息,叮嘱她再不可贸然前往王府,暂时与崔珏断了联系,免得平白惹出事端。 白仲康回到主院,见妻子已入睡,便蹑手蹑脚地脱下外袍,轻轻地躺下,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丝毫没有发现背对着他的枕边人,正死死地咬着牙关,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 王府前院,刚送走冯掌事,老六崔琅也急急忙忙离开了。 崔珑在他身后呸了一声。 “切,六弟又去做舔狗了,也不想想,六弟妹根本不待见他……” 一转头,却瞬间呆住,剩下的话全堵在喉间。 兄弟们走得一个不剩,竟只留他一个,独自站在风雪中自言自语。 心里气啊! 他的确是几人中最平庸无能的一个,可大家都是兄弟,怎么能如此无视他? 他揣着一肚子火气回了院。 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自家媳妇顾氏,惊白了一张脸,畏畏缩缩地将身子往墙角靠了又靠。 “晦气!” 牌位被曝光,母妃要和离,父王坠崖变残,兄弟们无视,桩桩件件都让他的胸膛里迅速燃起火焰。 顾氏一副欠揍的模样,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哪里还按捺得住? 上前扯住顾氏的头发,一把拖到地上,下一秒,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她。 可怜的顾氏,痛得连一丝还手之力也没有,更吓得不敢反抗,甚至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只能拼命将身子蜷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铁拳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别看崔珑脾气暴躁,却懂得避人,他从不打顾氏的头脸,哪怕她身上伤痕累累,脸上依旧光洁如常。 她目光呆滞地瞪向虚空,眼珠如死鱼般,空洞无物,了无生机。 一顿疾风暴雨后,崔珑终于长舒一口气,瞬间感觉通体舒坦。 瞥了眼如同一具尸体般的顾氏,他浮上一抹得意的笑,掏出绢帕擦了擦手,又轻飘飘地松开。 绢帕晃晃悠悠的,正巧落在顾氏的脑袋上,可笑极了。 他嗤笑出声,正了正衣襟,又狠狠地踢了顾氏一脚。 “起来,别装死!再不起来,爷立刻休了你。” 话音刚落,地上的顾氏便动了起来,忍着剧痛强行支撑起身子。 崔珑得意地哈哈大笑,这个顾氏就是这么没用,自己只要用休妻吓她,保管一吓一个准。 她嫁给他才一个月,就成了自己的出气桶。 刚开始还想着反抗,等有了孩子,只要一提休字,她便乖乖听话。 他吹着口哨,潇洒地理了理鬓发,满面红光地出了屋。 等他前脚刚跨出院落,丫鬟鸳鸯后脚就直冲进了进来。 见到浑身是伤,拼命想从地上爬起来的顾氏,立刻心疼地直掉眼泪。 赶紧上前扶起她,一把扯掉挂在头上的绢帕,抖着手奋力解开她的衣衫。 层层叠叠的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刻在瘦骨嶙峋的身子上,简直不忍直视。 鸳鸯的眼眶瞬间润湿了。 顾不得伤心,她火速拿出药,涂抹到伤口上,痛得顾氏浑身打颤,却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鸳鸯气得发抖,一边上药,一边流泪,深为主子忧心。这几年,四爷下手越发狠毒了。 她实在气不过,想到王妃近日闹和离,鼓起勇气劝顾氏。 “主子,王妃都在闹和离!您过的日子比黄连还苦,为何不把事情告诉王妃,让王妃替您做主……” “住嘴!”明明只剩一口气的顾氏突然脊背一僵,声嘶力竭地呵斥,“往后这样的话,绝不能再说。这,是我的命。” 鸳鸯张了张嘴,无力地垂下头。 主子脾气倔,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天王老子来劝也没用。 顾氏早就哭干了泪,咬紧牙关死撑。 她也想离开,可她走了,她的一儿一女怎么办? 尤其是书儿,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向来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若一走了之,书儿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这一生已经毁了,只要孩子们好,没什么不能忍的。 屋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衣着单薄得站在廊下,小脸冻得通红,身子微微颤抖。 可她却似乎感受不到寒风的凌冽,整个脊背挺得笔直,含泪的眼里全是恨意。 母亲,既然您对书儿不离不弃,那就由书儿护着您! 第8章 冯氏喝小酒摆臭脸 六房的院落很安静。 位置虽然偏了点,但景致极佳。 尤其冬日下了雪后,白皑皑的一片,既有南方园林的精致,兼具北方的大气。 冯氏坐在廊下喝酒。 将园里的雪景尽收眼底。 玲珑坐在她边上,不断往炭炉里加炭,生怕冷着自家主子。 主子生性不拘小节。 这么冷的天,非要坐在屋外廊下喝酒,连件斗篷也不肯披。 “主子,王妃闹和离,该不会是真的吧?” 冯氏瞥了玲珑一眼,自己是个大胆的,养的下人也像自己,这样的话都敢大咧咧地问出来。 但她完全不介意! “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过是吓唬人罢了!” 不是她小看王妃! 这么多年,王爷像耍猴一样,耍得王妃团团转,不仅出钱出力,为王府耗尽心力,还一无所觉地帮着养外室。 这么糊涂的王妃,哪里值得她关心? 乐得躲在一边,看看笑话呗! 玲珑大大地舒了口气,还好是假的,要不然王府不就成了京城的大笑话? 可转瞬又不无担忧地说:“唉!不管和离是真是假,只怕风言风语是止不了的了。” 冯氏冷笑,王府表面和谐无忧、繁华似锦,内里早就脏污不堪,就像一棵大树,外表看着郁郁葱葱,实则芯子早就烂了空了,早晚有一日被连根拔起。 这时,院门推开,老六崔琅大步走了进来。 玲珑神色一凛,立刻起身行礼。 冯氏一仰头喝干杯中酒,就像没看到来人般,坐着纹丝不动。 崔琅眉头一蹙:“娘子怎么坐在这里?外头风雪大,赶紧回屋吧。” 说完,便伸出手打算扶她起来。 凑近了,待闻到她身上的酒味,脸色倏然一沉。 “娘子,你怎么还在喝酒,万一有孕,可不得影响孩儿?” 他们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孩儿。 早年冯氏曾有过身子,却因为意外流掉了,这么多年再未曾有孕。 冯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六爷来此就为了说这?” 他原本想进屋坐下好生说话,眼见冯氏根本无意接待他,不得不站在门外,就着寒霜说明来意。 “娘子,今日岳父来宣旨,皇上要母妃明日进宫。娘子明日不若陪母妃一起入宫?初二那日,岳父在宫中值守,你未能回娘家,明日你们父女二人正好借机宫中一叙。” 冯氏嗤笑,原来是要她探听消息啊!想得美! “不去!” 崔琅僵住! 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动冯氏,岂料对方简单粗暴地直接拒绝,弄得他很没有面子,一口气堵在胸间不上不下,憋屈极了。 “娘子,母妃待你不薄,……” “她待你们几个更厚,你们不还是白姨长、白姨短?” 冯氏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假面具。 他的脸色倏然发黑,咒骂的话险些冲口而出,想到她背后的冯掌事,生生咽了下去。 冯氏眼见雪景被挡,顿时兴趣索然,哪里还有半分喝酒的兴致? 她扔下酒杯,腾地站起身,说了句“扫兴”,摇摇晃晃地进了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崔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片刻后,懊恼地甩袖而出。 玲珑隔着窗户,见六爷离开,忐忑不安地劝说。 “主子,您和六爷是夫妻,这样针尖对麦芒,只怕不妥。万一爷生气,抬了侍妾,可怎么办?” 冯氏听了非但不紧张,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若真敢抬侍妾,自己兴许还会高看他一眼。 玲珑见自家主子如此冥顽不灵,连连摇头,绝了劝说的心思。 主子爱干么干么呗,她们做下人的,能怎么办呢? 谁叫六爷蠢,不得主子的心?! 主院里,宋谨央冷着脸沉思。 其实,对付白家很简单,一道皇令就能了结一切。 但她不愿! 非得钝刀子割肉,才真正叫人痛不欲生! 小丫头递来热茶,她端起来还没喝上一口,刘嬷嬷就急着上前禀报。 “王妃,昨儿个深夜,七爷和白家的白翩翩见了面。” 果然是白家! 刘嬷嬷恨恨地说:“这个白家名义上是白淑宜的本家。因为是旁枝,当年并未受主家的影响。 只不过这是对外说的。 对内,白家如今的当家人,就是白淑宜的嫡亲弟弟。当年,白淑宜攀上了王爷,王爷想方设法替换了他的身份,让他顶着白家旁枝的名头回了京。” “被顶了身份的那人呢?” 刘嬷嬷摇摇头:“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想来凶多吉少。” “继续查!务必有确实的消息!” “王妃,白翩翩明明就快嫁入八皇子府了!为何这么关键的时候,还要深夜来访,与七爷私会?她就不怕被别人发现,戳脊梁骨吗?难道,她想嫁的人是七爷?” 刘嬷嬷一边说着话,一边冷汗直冒,一想到白淑宜的娘家人登堂入室的场景,便恶心得想吐。 私会? 宋谨央冷笑。 他俩可是嫡亲的姐弟! 不过…… 她的眸光微微亮起。 刘嬷嬷提醒得对,此事鲜少有人知晓,自己何妨稍加利用,定叫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谨央放下茶碗,斜靠在贵妃榻上,眼睛微微眯起,射出的寒芒堪比利箭。 白翩翩,白仲康,崔承,崔珏,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的四十年,小七的十七年,定要叫他们偿还。 她蹙着眉深思。 对付人,就得从那人最在意的东西下手。 白家最在意的是什么? 白翩翩! 一个即将成为皇子侧妃的女儿,对于白家来说殊为贵重。 白家,拼了命送白翩翩入王府,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难道他们还想着翻案不成? 宋谨央冷笑出声。 当年“五王之祸”证据确凿,白立洪的确参与其中。 白家,自作孽不可活! 若他们还想着翻案,那么好不容易留下的一点血脉,估计都要被再次折腾没了! “阿留,打听一下八皇子妃,我要她三岁以后的所有资料。还有,只要事关八皇子府后院,哪怕是只母蚊子,都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王妃,何必这么麻烦,只要您一句话,白翩翩入不了八王府。” “不,让她入!” 只不过,一个罪臣之后,还敢肖想侧妃之位? 哼!一个低级侍妾的位份,已经抬举她了。 她倒要看看,侍妾出身的白翩翩,有什么本事在八皇子府安身立命! “阿留,你去五房通知云氏,让她明日陪我一同入宫。” 宋谨央想了想,让刘嬷嬷带上三套头面,五套冬衣,十匹各色蜀锦。 “开我私库,取出那套东珠头面,另外两套你挑好的送去。” 刘嬷嬷一惊:“王妃,那套东珠头面殊为贵重,还是先帝在时,波斯国的进贡,专给您的添妆。” 头面上的东珠颗颗都有小拇指大小,散着柔润的莹光,极为稀有难得。 当年,三房的娉婷县主嫁入王府时,王妃便戴着那套头面,一出场便艳惊四座。 之后便被娉婷惦记上了,日日磨着王妃,想要这套头面。 王妃始终拖着没答应。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给了云氏,这不是叫娉婷心生怨念吗? “阿留,去拿吧!云氏,值得!” 以往是她糊涂,认为儿子媳妇得一碗水端平,所以每每准备礼物,都是一式七份。 如今想来,不过是克扣了孝顺的,贴补了不孝的。 从今往后,她才不干这种傻事。 谁真正在乎她、心疼她,她便疼爱谁! 而云氏,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后,流露出同情关怀神色的媳妇。 她愿意给她脸面,抬她身份。 若她真的像表现出来的一样,真心维护她,自己的私产全留给她又有何妨? 刘嬷嬷知道王妃主意已定,不再多说什么,急匆匆下去置办了。 第9章 老大动起坏脑筋 世子崔瑜沉着脸回到院子。 屋里,秦氏低着头,坐在罗汉榻上缝衣衫。 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活计,起身相迎。 眼见世子情绪低落,她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兴。 秦氏是母妃做主娶的。 成亲后,两人也算融洽,一共生育了一子三女,长子崔永华颇得他心,能文能武,是个有用的。 往日里看秦氏,顺从听话,事事以他为先,自己还算满意。 可毕竟家世过低,一旦有事,帮不上自己任何忙。 不像二弟和三弟的媳妇,只消回娘家说一声,就有大把的资源捧到他们跟前。 秦氏见崔瑜始终一言不发,心里直打鼓,神色间越发凄惶。 崔瑜暗暗叹了口气,拉着她重新落座。 “夫君,明日我陪母妃入宫,您且放心!” 秦氏以为他担忧王妃入宫的事,所以主动开口。 崔瑜一怔,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这才目光灼灼地开口:“娘子,母妃年纪大了!她入宫,我不放心啊!” 秦氏刚想回答,入宫是皇上的口谕,岂可不遵? 一抬头撞入黑沉沉的眸子,表面平静,底下却蕴藏着狂风暴雨。 她脑中瞬间涌现一个想法,惊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王妃是爷的亲娘啊! 他怎么可能想向王妃下手,就为了阻挠她入宫? 她被这个想法吓得瞪大眼睛,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彻底震惊! 不,不,不,不会的,世子绝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度想开口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可有法子?” 崔瑜眸中透出厉光,追着她逼问。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慢慢滑下,双唇止不住地抖动,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她想说不!王妃心慈,向来待他们不薄。 可终究还是败在夫君的淫威之下。 她脸色灰败,神情颓丧,目露悲凉,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巴……巴……巴……豆?” 话刚出口,崔瑜立刻收敛眸中的厉光,恢复老成持重的模样。 呵呵! 别看秦氏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模样,真到下手时,还挺狠的! “如此甚好!那就辛苦娘子好生照顾母妃!母妃身子不好,你也该时不时地尽尽孝心,亲自做些吃食送去正院。” 秦氏嘴里应声,心中发苦,手脚发软,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颂莲,扶世子妃去小厨房。” 眼见秦氏吓成一滩泥,他掩起眼底的不屑,叫来屋外的丫鬟。 门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颂莲,而是他的长子崔永华。 “父亲,且慢!” 崔瑜眉头一皱,他并不想让儿子参与此事。 下一秒,崔永华淡然开口:“母亲,我想吃枣泥糕,您能为儿子做些吗?” 边说边伸手扶起了秦氏。 看见儿子,秦氏像是溺水的人找到浮木般,死死攀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崔永华用眼神安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细心地替她披上斗篷,笑着把她扶到门口交给颂莲,自己则重新返身,在母亲的位置上坐下。 崔瑜脸色阴沉,他疼爱儿子,却并不表示愿意被儿子干涉决定。 崔永华像是一无所觉般,笑着说道:“父亲!有些事,何必脏了您的手?祖母入宫一事,不该是二叔、三叔比您更着急?” 崔瑜闻言眸光微闪,心中大震。 “父亲,您是王府世子,进可攻、退可守。即便明日祖母入宫告了状,皇上就算雷霆震怒,还能夺了爵不成? 只要不夺爵,那这事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定定地看着儿子,片刻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出生时软软小小的一个,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能挑起大梁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崔瑜的儿子!好!咱们父子俩好久不曾对弈,今日不如连战三局,如何?” “遵命!” 秦氏一出门,立刻打发颂莲先去小厨房准备,自己则站在屋外,将屋里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刚刚恢复些的血色,一刹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软软地靠在廊下,任凭泪水哗哗地打湿前襟,转眼凝结成霜。 老二崔琦心里喜滋滋的。 他原本还担心升迁一事,被父王跳崖搅黄。 今日冯掌事亲自来宣旨,说明皇上对母妃很是看重,他担着的心不由放下一大半。 心事没了,就不急着回院子,而是去园子里逛了逛,赏了赏景。 回去的岔道上,意外遇到了老六崔琅。 崔琅脸色不佳,步履匆匆地而来,显然六弟妹又给他脸色看了。 “六弟,冯掌事来宣旨,你没让他们父女俩说说贴己话?” 崔琦停住脚步,同他寒暄起来。 崔琅见是他,脸色缓和下来。 正施着礼,突然听到二哥的问话,顿时心生一计。 既然冯氏不愿陪母妃入宫,那就让母妃也入不了宫吧! “二哥,冯掌事有公务在身,怎好处理私事?” 崔琦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明日不如让六弟妹陪母妃入宫,正好一举两得。” 崔琅没有接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这才凑到他耳边说。 “二哥,你真的放心让母妃入宫?” 崔琦一怔! 他巴不得母妃入宫! 只要母妃入了宫,在皇上跟前求一求,自己升迁一事绝计黄不了! 他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他放心得很! “母妃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心量就小,怎么可能容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多出来一个平妻?哪怕是死人,也不行!” 崔琦一惊! 心猛得一沉。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光想着,母妃向来替他们谋算,这次也一定如此,却偏偏忘记了平妻之事。 崔琅见他神色有异,打蛇随棍上,继续忽悠。 “二哥,你想想,明日母妃入宫,万一说漏了嘴,把平妻一事往皇上跟前一送……” 崔琦一激灵。 皇上最不能容忍平妻。 到时候,别说升迁了,便是王府的爵位是否能保住,还要看皇上的心情呢! 他焦急万分地脱口而出:“入宫是皇上的金口玉言,岂可不去?” “明面上的方法的确不行,可万一母妃身子不适呢?” 说完,不等他回答,崔琅淡施一礼,转身离开。 崔琦瞬间石化!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 刚刚走到围墙边,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吆喝声。 “下盘太虚,马步必须扎稳,出拳才有力。” “来,换你,嗯,不错,继续。” 李氏又在指点小丫头们练功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己是个文臣,偏偏母妃为他定了一个舞刀弄枪的妻子。 两人别说琴瑟和鸣,就是共同语言也少得可怜。 他心乱如麻,连院子也不想回了,顶着风雪,继续漫无目的地踱步。 却忽略了背后一道由热切变黯淡的眸光。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三弟的院落。 原本想敲门,可犹豫了良久,还是颓丧地放下手,有气无力地离开了。 走着走着,他的眸子刷地亮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转身,脚下生风地向大哥崔瑜的院子走去。 第10章 螭魅魉魍齐登场 刘嬷嬷还没回来,沉寂许久的崔珏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宋谨央怔了怔。 早就猜到入宫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没想到第一个现身的竟然是他! 下一秒,她的眸中露出刻骨仇恨。 “让他进来!” 就在崔珏跨入门的一刹那,她敛尽眼中恨意。 “母妃!”崔珏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叫起,他狐疑地抬起头,却发现母妃的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心里咯噔一声。 以往,只要自己出现,母妃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身上。 今日这种“被忽略”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坐吧!” 宋谨央终于回过神,脸上恰如其分地浮上慈爱又歉疚的笑容。 “你怎么来啦?去看过父王了?” 崔珏心一紧。 糟糕!他近日只顾着姐姐的吩咐,忘记父王的事了。 他略有些尴尬地抬头。 母妃笑容如常,满满都是爱意,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疏离感? 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露出几分舐犊之情,诚恳地说自己因为生气,未曾单独探望父王。 他强调,父王的欺骗,令他无法释怀。 可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母妃,他十分为难,只能用冷着父王的法子,替母妃鸣不平。 宋谨央浅淡地看着他:“嗯,母妃是得好好谢谢你!” 面上笑意盈然,心口汩汩渗血。 面对崔珏,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到底是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感情没有? 但对小七的愧疚与担忧,远远超越了对他的疼爱。 一想到是他抢走了小七的一切,她就无法释怀,心疼得就像有人拿着铁铲在体内搅动,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崔珏微愣,沉吟片刻后,单刀直入:“母妃,哥哥们只怕不愿意您入宫……” 话还说没完,一道响亮的男声响起。 “母妃,儿子给您送吃食来啦!” 是老四崔珑。 他提着食盒,咋咋呼呼走了进来。 一见到小七,脸色一沉,开口就是质问。 “你来干么?还嫌不够乱?滚!母妃不想见到你!” “咚”地一声撞开崔珏,满脸堆笑地挤到宋谨央面前。 “母妃,儿子买了仙鹤楼点心,保管您喜欢。” 说罢,他打开食盒,一碟一碟将点心拿出来,不一会儿便摆满了整个八仙桌。 他随手拿起一碟,得意地笑道:“母妃,这蛋黄酥可是仙鹤楼的新品,儿子等了大半个时辰才买到,还热乎着呢,您赶紧尝尝。” 宋谨央眸光猛然紧缩。 不管是前几日老大扇崔珏耳光,还是今日老四的表现,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他们都知道崔珏并非亲生。 若果真如此,他们之间的母子情,算是走到头了! 崔珑见宋谨央一动不动,尴尬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蛋黄酥,拿起另一份芒果枣泥糕,一个劲往母妃手里塞。 “母妃,芒果枣泥糕,可比单纯的枣泥糕美味多了,您快尝尝。” “住手,”刘嬷嬷刚刚送完东西回来,才到廊下就听到四爷的嚷嚷声。 她脸色一变,疾步赶了过来。 一把推开崔珑,“啪”的一声响,芒果枣泥糕混合着碎碟,散落了一地。 崔珑怒了,正想发火,见是刘嬷嬷,生生憋住一口气,冷哼一声调转头。 刘嬷嬷瞧着地上的糕点,眼眶泛了红。 “四爷,王妃一吃芒果便浑身发疹子,这么多年,您竟一点没有记住?” 闻言,崔珑僵住,尴尬地看向宋谨央,后者脸上一片漠然。 “母妃,我……我,忘记了,对不起……” 他举起手扇自己耳光,“啪”的一声,脸颊立刻红了起来。 “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边说边看了看宋谨央,见她依旧按兵不动,咬咬牙,就想扇第二下,手腕却被崔珏牢牢握住。 “四哥,母妃喜静!” 崔珑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都是儿子的错,您就原谅儿子一回吧。” 刘嬷嬷瞥了眼王妃,眼里的心疼止也止不住,满脸不赞同地对崔珑说。 “四爷,您这是干什么?又打又跪的,难不成王妃还能因为一点子糕饼为难你? 更何况,这仙鹤楼本是王妃的产业。这里面的菜肴,哪道不是王妃亲自安排的? 便是这蛋黄酥,您小时候可没少吃。每每跟着王爷去学了骑射,回来便嚷嚷着说外面的饭菜不好吃,吵着王妃为您做蛋黄酥?您这是忘了?” 刘嬷嬷的话听着恭敬,暗里却藏着讥讽。 崔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他的确忘了,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崔珏脸上亦浮现一抹羞恼。 他们小时候正是借口学骑射,去了外室那里。 嚷着外面饭菜不好吃,不就是说外室做的饭菜不好吃,比不上母妃分毫吗? 刘嬷嬷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珑还磨磨蹭蹭不肯起来,好半天才红着眼睛,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母妃,儿子求您,明日别入宫。您随意找个借口,照顾父王也好,身子不适也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说的话,他老人家肯定相信。” 宋谨央冷哼,果然如此。 看来儿子们慌了,生怕她到皇上跟前告状,断了他们的锦绣前程。 若他们知道自己入宫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同崔承一样,后悔得要跳崖? 崔珑跪行到宋谨央脚下,牢牢攀着她的裙摆,口口声声请她宽宥。 “母妃,您就答应了吧!您都快有从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对比您的儿孙满堂,白姨形单影只,孤苦无依,甚是可怜!母妃,就当您行行好,施舍一个乞丐吧! 当然,您若实在要入宫,也不是不行,只是切莫将平妻的事说与皇上,给王府留条活路! 只要您写份保证书,保证不说与皇上听,您就能入宫!” 刘嬷嬷气得倒仰。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他们怎么就那么会往王妃心口插刀呢? “四爷,您居然威胁王妃?” 刘嬷嬷义愤填膺。 崔珑不理不睬,继续哀求。 他声如洪钟,大有宋谨央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势头。 宋谨央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他。 崔珑一个不防,向后倒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母妃。 母妃向来疼爱他们,从未加过一指在他们身上。 今日怎的如此狠心? 宋谨央目光冷厉地抄起龙头拐,就往崔珑身上招呼。 龙头拐重重地落在腿上,疼得他惨叫连连。 “母妃,手下留情,饶了儿子吧。” 宋谨央目眦欲裂,真是她的好儿子,为了阻拦她入宫,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母子情分尽了,她又何必给他们留脸面。 可到底体力不济,才打了两下,宋谨央虎口便震麻了,喘得厉害,脸色也泛了白。 崔珑疼得哇哇叫,崔琦、崔琅面带急色闯了进来。 两人一进门,看到满地的狼藉,和面色不对的母妃,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一个一把拽起崔珑,一个赶紧扶住王妃,目眦欲裂的急喊:“母妃,您没事吧!嬷嬷,快请府医。”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崔琅赶紧搀着宋谨央,将她扶到里间的架子床上。 刘嬷嬷急得直掉泪。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崔珑一脸懵,他不过是求一求母妃,怎么母妃就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打得他浑身疼痛。 府医匆匆赶来,说王妃无大碍,休养两日便无事了,只不过不能再受刺激。 众人松了口气。 崔琦气急攻心,怒目瞪着崔珑。 “老四,你是想害死母妃,害死王府吗?” 崔珑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 一听二哥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怎么肯依? 这事怎么能怪他? 分明是母妃脾气倔,非得入宫不可,他还不是为了兄弟们着想,为王府筹谋,这才想求得母妃松口,竟还要被无端指责,说是他害了母妃?!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气又疼,一激动,什么理智都没了,冲口而出的就是伤人的话。 “二哥,这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母妃自己脾气倔,过于强势。 难怪父王喜爱白姨,白姨为人小意温存,说话向来温温柔柔,未语先笑。 哪像母妃,总是神情严肃地说教。若我是父王,定然也喜欢温柔的白姨。” 话音刚落,一屋子落针可闻。 下一秒,“啪!” 老二崔琦涨红着脸,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住嘴!你说的是人话吗?” 第11章 群殴 崔珑被打得一愣,瞬间勃然大怒。 自己好心好意买来糕点,低声下气地哀求母妃,难道为的是自己吗? 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在官场的兄弟? 临了,非但落不了好,还挨了打。 他忍无可忍,“砰”的一拳打在崔琦的脸上。 崔琦是文弱书生,哪经得住他一拳,捂着鼻子倒地,鼻血喷溅出来,边上的刘嬷嬷、崔珏几个都遭了殃。 一拳见血,崔珑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目光如炬,更加兴奋。 宋谨央哪里是真的不适? 崔珑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顿时一惊,深深地蹙起了眉。 崔珑竟然有暴力倾向? 往日怎么没发现? 是他太会掩藏,还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老五媳妇胆小、怯懦、慌恐,犹如隐形人般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蓦然,思绪被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 外间,几个儿子打成一团。 崔琦被打,崔琅上前阻拦,也莫名挨了一拳,痛得捂住左眼,蹲在地上嗷嗷叫。 崔珑一边打一边叫嚣:“老子这么做,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臭当官的?竟然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揍死你们。” 眼见崔珑杀红了眼,崔珏死命抱住他的腰,也被他揍了好几拳,额角慢慢渗出血色。 崔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被打出了火。 一个转身,一拳砸向崔珑的面门。 崔珑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擦了擦唇角的血珠,咧开嘴笑得像恶魔。 “小七,不装了?老子就知道,什么血脉出什么种。你娘是个绿茶婊,你踏马又能是什么好货?来啊,冲这打,打呀!” 崔珏一听这话,顿时失了理智,立刻冲上去,拔出拳头就打,两人瞬间扭作一团,身后的博古架被重重地推倒,无数珍宝碎了一地。 好几个小丫头殃及池鱼,吓得到处躲藏。 可屋子就这么大,躲都没地方躲,手脚利索眼尖的,逮着机会,立刻逃了出去。 屋外的粗使婆子,还有满院子的壮丁,没有主子的命令,哪敢轻易进屋,急得在外面干跺脚。 崔珑与崔珏打得难分难舍。 崔珑越打越兴奋,拳拳用了十足十的劲道。 而崔珏也彻底被激怒,下手极狠。 转眼间,两人便打得鼻青脸肿! 崔琦、崔琅都气得咬牙切齿,略缓了一口气,果断加入战团,协助崔珏一起打。 局面更乱了,八仙桌被推倒,四脚朝天,还断了一条腿。 “都住手,别再打了。” 里间,刘嬷嬷心急如焚,嗓门都喊哑了。 蓦地,她手心一热,回头一看,宋谨央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哪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刘嬷嬷的心瞬间安宁,只要王妃没事,爷们爱打,就打呗。 反正王妃主子有银子,什么宝物没有? 她定定心心地走到王妃床榻边坐下,索性和王妃一起,看起了戏。 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世子崔瑜和老三崔琥赶到了。 “住手!” 眼前的乱相,气得世子爷吹胡子瞪眼睛。 刚才崔琦来找他,他正和儿子下棋下到一半,就让他先行一步。 不过慢了一步,这几个混账,竟敢在母妃屋里大打出手,毁了一切不说,四面墙都险些被他们拆了。 他看着满地狼藉,和脸上挂彩的几人,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他的确存着私心,最好他们几个能阻挠母妃入宫。 可谁曾想,崔珑竟带头大闹正院。 这要是传出去,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崔琥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他故意在崔珑面前挑事,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老四这回倒也聪明,立刻买了点心来正院。 如果老四能劝阻母妃入宫,自然最好。 若阻拦不了,他还有后招。 崔珑劝不劝得了母妃,他都能稳坐钓鱼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为了安抚母妃,也为了开脱自己,他上去一脚踢在崔珑的肚子上。 崔珑一个不防,被踢翻了几个跟斗。 一朝势弱,崔琦、崔琅立刻趁乱下手,拼命往他肚子上招呼,疼得他眼冒金星,恶向胆边生,一个翻身就想继续揍人。 结果发现三哥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他,顿时心虚地放弃挣扎,眼里的狂暴终于渐渐退去。 “跪下,向母妃认错!” 崔瑜厉声呵斥。 自己率先直直地跪在碎瓷片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几个兄弟纷纷清醒过来,乖觉地在他边上、身后跪下。 刘嬷嬷打开隔断,露出宋谨央惨白的脸。 崔瑜自责又心疼。 他只是不想母妃入宫,却不想伤到母妃! 他的眼眶瞬间泛红,挤出几滴泪珠,痛心疾首地磕头。 “母妃,儿子们不孝,让您受惊了!” “母妃,儿子们不孝,求您责罚。” 儿子们齐刷刷地认错。 宋谨央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儿子,心里凉如荒漠。 刘嬷嬷一脸哀痛,边抹泪边控诉。 “你们眼里,还有王妃吗? 往日,梁王妃时常在王妃跟前抱怨,说她的几个儿子,见天的打打杀杀,她成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王妃面上安慰她,事后偷偷和奴婢说:还好自己的儿子,个个听话懂事。 可今儿看来,你们同梁王妃那几个儿子,有什么分别?” 刘嬷嬷是母妃的心腹,她说的话,代表着母妃的心思。 许是刘嬷嬷的语气过于沉重悲怆,几个儿子面上终于浮现出了愧疚。 崔珑后悔不已,泪流满面。 “母妃,是儿子的错,您别和儿子计较,就把儿子当个pi,放了吧。” 宋谨央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令他倍感压力,暗自心惊不已,冷汗瞬间浸湿了整个背脊。 崔瑜亦痛心疾首地说:“母妃,是儿子的错,往日过于纵容几个弟弟,害得您被气晕了。您放心,日后儿子定当严加管教。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母妃,见她神色如常,继续说道。 “只是,府医说您受了惊,得好生歇息,不如由儿子上道请罪折子,待您身子康健,再行入宫?” 宋谨央将视线挪到他的面上,黑沉沉的眸子,无悲无喜,看得崔瑜的心一沉。 “你也担心我入宫,会在皇上跟前告状?” 崔瑜一怔,翕了翕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宋谨央环视四下。 “你们怕我告状,说明你们都知道王爷的行为,是有违人伦的,却还是帮着他一起欺瞒我这么多年。 明明你们犯错在先,难道还不许我在皇上跟前诉苦?” 几个儿子大惊,不断地磕头求饶,说自己无心犯错。只不过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母妃,他们也很为难云云。 宋谨央嗤笑。 目光落到崔珏的面上。 他脸上青紫一片,少不得短时间内无法出门了。 崔珏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 母妃向来心疼他,见他被四哥打成这样,定然会重重责罚他。 可下一秒,王妃的话惊得他魂飞魄散。 “小七,刚才老四为什么说‘你娘是个绿茶婊’,这是什么意思?你娘不是我吗?” 第12章 母子缘尽 崔珏没有回答。 崔琥却怒火中烧,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崔珑的身上,再次将他踢得倒飞出去。 “混账,说什么胡话?!七弟是咱们的兄弟,你这么胡乱说话,还是不是人?” 其他几人纷纷出言呵斥。 “老四,你忒大胆,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你这是借子责母?” “四弟,母妃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狠心说她是绿茶?” “打得好,他就是欠揍,不打不成器。母妃,您别生气,他有口无心,就是个糙人!” 崔珑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眼里流露出狠厉的光芒。 宋谨央怔忡地看着崔琥。 他这么激烈的举动,是想掩饰崔珏并非亲生的真相吧?! 有些事,并不需要放到明面上,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表情、动作,已然说明了一切。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六,他们都知道崔珏并非亲弟的事,只差老五了。 只不过,老五知道与否,已经无碍大局了。 哪怕早就猜到真相,她的心还是猛烈地抽搐着。 这一刻,她铁了心做切割,决心将腐肉一刀割舍。 虽然心痛难当,但是比起四十年的欺骗、漫无边际的绝望、对小七的担忧与期盼,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从此,他们母子缘尽! 她再也不会为他们操一分心,再也休想从自己这里拿到一个铜板。 崔承,连同他的自私自利的儿子,她统统不要了! “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宋谨央斩钉截铁地说话。 崔瑜几个嗫嚅半晌,终于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恭敬地行了礼后,恍恍惚惚地退了出去。 屋外,风雪更大了,整个世界笼在一片银白中。 崔瑜默默地站在院中,一时间神思不定。 看着一同退下的兄弟们,他的心突得沉重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他手中流失。 还在出神间,崔琦上前一步说:“大哥,走吧,去你屋子坐坐。” 片刻功夫,人退得干干净净,院子里转眼清静下来。 看着满屋子狼藉,刘嬷嬷想叫小丫头们收拾,却被宋谨央阻止了。 还收拾什么? 狼藉就狼藉,不堪就不堪,丢脸就丢脸,这一堆堆的碎片正好提醒自己,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起身,踩着一地的碎瓷,走到罗汉榻上坐下,外间唯一完好无损的,只剩它了。 而罗汉榻上的小几案,也被打缺了一只角。 她轻轻地抚着缺失的角,心里百感交集。 短短时日,她的人生,就像这满屋的碎片一般,破败不堪。 刘嬷嬷泪眼朦胧地劝她想开些。 她凄然一笑。 她就是想不开,又能怎么办呢? 命运早在四十年前,便夺走了她的一切,不过在四十年后的今日,才逐渐显现罢了。 “阿留,准备纸笔。” 刘嬷嬷擦尽眼泪,命人开了私库,重新取来一套文房四宝和澄心纸。 她研了墨,就着一屋子的破败,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满屋子的破败,就被她搬到了纸上。 搁下笔,她终于露出浅浅一笑。 这幅画,见证了她破碎不堪的四十年。 她要将这份耻辱留存下来,深深地印刻进脑海。 从此,她的生活只剩清醒。 “阿留,把画收起来,你也下去歇息吧。” “哪用得着歇息,奴婢还得去灶上看一看,应该马上能用膳了。只是,明日还入宫吗?” “入!” 当然要入! 小七兴许还等着她解救呢! “世子爷不是都要写请罪折子了吗?万一皇上怒了……” “他爱怎么做,是他的事。”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刘嬷嬷抿了抿唇,终于没有说话,临去小厨房前,还是还是叫小丫头将稍好些的糕点挑出来,放在另外的盘子里。 其他的碎瓷,等用了晚膳再打扫 一屋子的糕饼味,引来了小猫咪。 听到“咪咪”的叫声,宋谨央终于露出一丝浅笑。 这是只时常来串门的流浪猫。 不一会儿,窗口探出一颗小脑袋,一见到她便欢快地跳了进来,用舌头舔着她的手掌,像是讨好又像是安慰。 “去吧,盘子里有糕饼,机灵些,别把碎瓷吞下去。” 小猫咪撒娇似地同她腻歪了会儿,就飞快地跳下去,大快朵颐起来。 等刘嬷嬷再回到正屋,就见小猫咪吃得饱饱的,四仰八叉地肚子朝上,打起了呼噜。 屋子里无法用膳了,刘嬷嬷扶着她来到西耳房。 一盘虾仁豆腐,一盘清蒸鳜鱼,一盘油亮的小青菜,还有一小罐鸽子汤。 食物的香味,让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可她坐下刚刚喝了一口汤,小丫头紫苏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咪咪死了。” 手中的瓷匙“啪”地一声掉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急匆匆回到正屋,见到刚才还打着呼噜的小猫咪,蜷缩成一团,七窍流血,早没了生息。 宋谨央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小猫咪刚来那会儿,婆子们拿着扫把赶它,吓得它瑟瑟发抖,躲进了王妃的正屋。 倒是勾起了宋谨央的怜惜,下令再不许赶它,还命人给它准备了吃食。 每次它来时,都是紫苏照顾的,待它吃饱喝足后,将它抱到专门的窝棚里睡觉。 小猫咪乖觉,睡醒了会自己离开,过几天再次出现。 今日,紫苏同往常一样,见它吃饱了,王妃又去耳房用膳,便进来想把它抱走。 岂料却发现它痛苦地扭成一团,七窍流血身亡。 吓得她,顾不得王妃还在用膳,赶紧来禀报。 良久,宋谨央哑着声吩咐。 “阿留,将咪咪好生掩埋了,叫几个婆子把屋子打扫干净,你也去用膳吧。” 刘嬷嬷脸色刷白,气得手脚发抖。 只消王妃一句话,她立刻冲出去找四爷理论。 四爷忒狠了,竟然下毒害王妃。 “王妃,糕点有毒,您就这么算了吗?” 王妃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宋谨央比她镇定许多。 母子情分已尽,她断不会再为那些畜牲掉一滴泪。 越冷静,越能发现问题。 “阿留,稍安勿躁!此事未必是老四!” “王妃,您不能再心疼他们。”刘嬷嬷恨得牙痒痒,谁伤害主子,谁就是她的仇人,“不是四爷还能是谁?这糕点可是他亲自提来的。” 刘嬷嬷虽然气愤,却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王妃说得没错,糕点是四爷提来的,但毒却未必是他下的。 转瞬间,刘嬷嬷的心思百转千回,将七个爷一一过了遍脑子 ,却始终不得要领。 第13章 娉婷县主被狠狠下面子 崔琥没有一同跟着去大哥的院子。 他先送崔珑回了院,叮嘱四弟妹好生照顾,又请来府医,为崔珑治伤,待崔珑喝了药歇下,他才回到自己的院落。 上房很安静,娉婷正坐在梳妆镜前,比着一根根发簪。 见他来了,立刻娇笑地回头。 “爷,您来得正巧,娉婷挑花了眼,您来看看,明儿娉婷戴哪柄簪子好?” 今儿下午,娉婷的大哥差人送来不少内造的首饰,娉婷开心得像个小女孩,兴奋地反复挑拣。 崔琥和妻子娉婷的感情极好。 听到她的话,便走上前来,仔细看了几枚簪子,拿起一柄牛红血发簪,往她发髻里一插。 “红色好,适合你!” 果然,白里透红的脸颊,配上牛血红发簪,整个人显得更加娇媚。 待选定发簪,两人起身走到须弥榻上,分坐两边,娉婷温柔地替他倒了杯热茶。 “娘子,你明日可愿陪母妃一起入宫?” 娉婷素来骄傲不容人,但在夫君面前,却始终娇俏迷人,温婉可亲。 “爷有命,自当遵从。” 她当然愿意入宫。 入宫同皇后娘娘说上几句话,兄长升迁之事,许是还有一线希望。 不久前,母亲写信给她,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最终的意思是,哥哥到了升迁的关键时刻,让她找机会同皇后娘娘说道说道。 她自己身子太差,实在无法入宫,要不然也不会麻烦她云云。 看完信,娉婷的眼眶泛了红。 母亲近年身子越发不济,写这么长一封信,只怕又要躺上整整一日。 他们一家表面看着风光,里子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先帝赐婚,父亲不得不娶了母亲,而他从小的青梅竹马只能为妾。 父亲明面上一视同仁,暗地里独宠姨娘。 她和哥哥两个,也是母亲使了手段得来的,故而不得父亲喜爱,甚至是厌恶。 父亲喜爱姨娘生的弟弟,弟弟长得像极了父亲,功夫也了得,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父亲心花怒放,有心将薛家军交给他。 母亲得知后,气得吐了血,骂哥哥不争气,明明出身武将之家,却非要从文。 哥哥的眼眶红了,梗着脖子说只有从文才能避开弟弟的锋芒。 母亲彻底僵住,搂着他嚎啕大哭,说都是自己的错,当年不该执意下嫁,结果害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信中,母亲反复叮咛她:“你夫家二伯是你哥哥的竞争对手,万不可走漏风声,让他们拔了头筹。” 娉婷这才想起,哥哥同二伯一样,都入的翰林院,哥哥已经错过一次升迁,若这次再错过,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下难办了! 因为王妃曾救过皇上,夫君兄弟几个,在官场上可谓顺风顺水,若他们想升迁,只怕没旁人什么事了。 哥哥怎么可能争得过? 连父亲都袖手旁观,家族之力半分也使不上,便是没有二伯,哥哥升迁的成算怕是连一成都没有。 她写了回信,委婉地将情况同母亲言明,安慰她会争取机会入宫。 今儿冯掌事来宣口谕,她一下子就激动了。 机会难得,便是夫君不提,她也会主动陪王妃入宫。 崔琥笑了笑,坚毅的脸上一片温柔,眼底满是深情。 他知道妻子收到娘家的信后,一直郁郁寡欢。 一想到舅兄与二哥同在翰林院,便什么都明白了。 此次升迁,不论是二哥胜出,还是舅兄胜出,他都不在乎,他只关心自个儿的升迁。 他暗示四弟,阻拦母妃入宫。 如若能成,自然最好。 如若不成,也无妨,母妃只要入宫,就让娉婷作陪。 这,就是他的后手。 只要娉婷陪着母妃一起入宫,等于间接告诉皇上,自己是母妃心尖上的儿子,这便足够了。 他就不信皇上不会玉笔朱批,提拔他成为禁卫营一营营长。 他所在的一营,营长家中出事,已递了辞呈,打算返乡了。 那日,他们几个宴请营长,全当送别。 酒过三巡,营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子,这回轮到你了,前程无量!” 他内心亦狂喜,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满愿了。 夫妻二人都很激动,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安置。 第二日,娉婷起了个大早,收拾一新,早早等在二门内。 风雪很大,主子又站在风口上,丫鬟晚秋心疼地替她紧了紧披风。 娉婷笼了笼手中的暖炉,三九严寒,当真冷得紧,可一想到入宫能见着皇后娘娘,替自家哥哥美言几句,一颗心便热乎了起来。 宋谨央带着云氏,一前一后赶到二门,远远地便看到三房的娉婷站在门廊下,披风上落满了白雪,可见等了不少时辰。 宋谨央冷笑。 她可没有忘记,当娉婷听说王爷娶了个死人做平妻时,表现出来的淡然与置身事外。 她既然不将自己这个婆母放在心上,那也没必要再上演婆媳一家亲了。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慢慢走近二门,云氏则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她身后。 娉婷见到王妃,笑容满面地疾步迎了上来,待看清王妃身后的云氏时,脚步一顿,脸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逝。 她忍住心中的不安,笑着行了屈膝礼。 “母妃,您来啦!娉婷等了好久,冷得脚趾都要冻掉啦!母妃,咱们快走吧,可不能让皇上久等。” 说完,伸出手试图攀上宋谨央的衣袖。 往日,宋谨央最吃这一套。 她没有女儿,每每娉婷撒娇,总能逗得她开怀大笑。 可今日这一招不灵了。 宋谨央微微侧身,娉婷的手便落了空。 来不及错愕,宋谨央已开步向门外行去。 “你回去吧!今日由云氏陪我入宫。” 什么? 云氏? 娉婷错愕地看着走近的云氏,下一秒,眸光猛地紧缩,目光死死地黏在她的东珠头面上。 极品东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映衬着云氏的脸色,格外莹润娇媚。 “你,你,这个头面怎么会在你这里?” 娉婷气急攻心,竟不管不顾地上前拉扯。 “你凭什么戴它?给我拿下来!” 自打成亲后,她便求着这套头面。 这么多年,王妃一直没有松口,她以为王妃也格外喜爱这套头面,才不愿给她。 可她万万料不到,王妃竟然悄无声息地把头面给了云氏。 这就不仅仅是头面的事了,这是打脸啊!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喜欢这套头面,又求了这么多年。 如今被云氏堂而皇之地戴了出来,岂非告诉府里所有的人,她堂堂一个县主连区区一个云氏也比不上? 可是,她才是出身高贵的县主,云氏一介罪臣之女,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 云氏的祖父虽曾贵为首辅,但多年前被人揭发,说他曾参与过“五王之祸”,被皇上追责,举家流放。 云氏本该随家族一起发配边疆,被王妃保下,说两家订亲,祸不及出嫁女,硬生生将她从狱中救出,嫁给了老五崔琛。 老五崔琛就是个纨绔,除了会画几笔画,一无用处,如何比得上自己的夫君? 今日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脸色涨得通红,屈辱像春草般疯长。 云氏眼看她的手就要触到头面,吓得连退三步,微微侧身行了一礼,便想离开。 娉婷怒火中烧,哪里肯依,死死缠着她。 云氏的丫鬟白芍见状,急得不得了,立刻上前阻拦。 晚秋也卷着袖子上前,大有一副你敢碰我县主,我就和你没完的架势。 眼见事态不妙,边上的几个下人急匆匆去禀报秦氏。 娉婷急红了眼,力气比平日大,云氏和白芍根本拦不住她。 “摘下来!我命令你,摘下来!” 娉婷恶声恶气地警告云氏。 刘嬷嬷送王妃上了马车,重新回到二门,便看到缠斗在一起的几人。 云氏一边拼命躲着娉婷的拉扯,一边用手紧紧护着头面,她倒不是在意头面,而是怕耽搁进宫的时辰。 刘嬷嬷眼见情况不妙,立刻冲上前,一把抓住娉婷的手腕,侧身拦在云氏跟前,语气不善地说。 “县主,头面是王妃给五太太的!您若有不满,可亲自去找王妃说话。时辰不早,王妃还等着入宫,您若阻碍了入宫,皇上一旦怪罪下来,谁能吃罪得起?” 娉婷震惊地看着刘嬷嬷,连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也顾不得了。 往日刘嬷嬷最是尊重她,可今日话里话外,全是威胁,哪里有半分尊重? 震惊之下,她不知不觉地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云氏,从容不迫地跨过二门,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14章 裂缝初现 眼见自家主子发呆,晚秋急得跺脚,连忙上前提醒。 “县主,若是错失这次入宫的机会,大爷升迁之事可怎么办?” 娉婷猛然惊醒,立刻追上前去。 可二门外,哪里还有马车的踪影? 崔琥神情闲适地坐在上房窗前,一边喝茶,一边暗自笑话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尤其是徒有其表的世子大哥。 真以为他的心思自己看不明白? 其实,最不想母妃入宫的就是大哥崔瑜。 大哥此人,向来死要面子。 若是母妃向皇上诉苦,王府的颜面何在? 他心里巴不得二哥和自己冲在前头,阻拦母妃入宫。 大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才不会上当。 他手里还有一把趁手的刀,何必自己出面呢? 到时候,给老四一点小恩小惠,还怕他翻脸不成? 事到如今,他可算是看明白了,大哥他们几个,还停留在老的认知上。 习惯了母妃的付出,认定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们掏心挖肺? 可惜! 母妃早就不是以前的母妃了。 冯掌事来宣旨,二哥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当真好笑。 他压根不知道,当他听到父王是自尽的时,起身关门的动作,早就落在母妃的眼里。 幸亏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违逆母妃的话,自己才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他得意地提起茶壶,刚想往杯中倒茶,门突然打开,娉婷脸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他大惊失色,一个失手,茶壶“啪”地一声落地,碎片混合着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一片碎片落地后弹起,擦着娉婷县主的玉手飞过,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痛得她惊呼出声。 “你怎么回来了,母妃呢?” 娉婷县主只顾着自己受伤的手,根本无暇顾及他的问话。 晚秋白着脸,吞吞吐吐地回答:“爷,王妃带云氏入宫了。” 崔琥神色大变。 坏了! 他怒火中烧,瞪着娉婷质问。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母妃如此厌弃你?” 他急怒攻心,口气犀利无比。 娉婷一怔,杏眼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怒容满面的他,这还是那个爱她疼她宠她的夫君吗? 想到自己一大早站在二门口,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又被云氏头上的珍珠头面好一番打击,好不容易回到院子,还要被一直恩爱有加的夫君无端指责。 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跌落。 “爷这是责怪我吗?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此刻的娉婷柔弱无比。 她发丝凌乱,浑身打颤,手背上流着血,眼里淌着泪,一早上的重重打击,令她招架不住。 心,比屋外的风雪还要冷上三分。 晚秋更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爷,此事不怪主子!王妃太过分了,竟将主子喜爱的东珠头面,不声不响地给了云氏,这不是啪啪地打主子的脸吗?” 崔琥心烦意乱,哪有心思怜香惜玉? 一想到自己的谋算,全被她毁了,气得挥出一拳狠狠砸向墙面,墙面顿时瘪下去一大块,粉面扑簌簌地往下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连母妃都哄不住,还不如那个云氏呢! 他无视她的狼狈,蹙着眉头冷声指责。 “娉婷,你好歹也是县主,怎的眼皮子如此之浅,不过一套头面,竟勾得你因怨生恨,撇下母妃不顾,你好生反思一下。” 说完,大步推门而出。 风雪一下子灌进来,晚秋冷得一哆嗦,立刻跑去关上门。 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嗵”的一声响,惊得她赶紧回身。 下一秒,吓得她魂飞魄散,目眦欲裂地大喊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县主晕倒了,快请太医!” 马车里,宋谨央喝了口热茶,身上的寒气散了不少。 见云氏小心翼翼地坐在边上,她笑着出声安慰。 “别紧张,你当年也时常入宫,与皇上皇后并不陌生。这些年是我疏忽了,自己不愿入宫,却不晓得为你铺路,生生断了你与宫廷的联系。” 云氏立刻摇头,“不是的,母妃,是我自己不愿入宫。” 一想到全族流放是皇上下的令,她便怎么也无法平静,远离宫廷反而正中下怀。 宋谨央了然地叹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说起当年往事。 “唉!当年,若不是我,兴许你与四皇子……” 等她救出云氏后,才知道四皇子也想救她,只是自己快了一步。 她本是一番好意,却无形中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云氏却无比感激地看着她。 “母妃,幸亏您救了我!家族覆灭,只余我一人,与其形单影只地入四皇子府后院,成天陷入妻妾相争的桎梏,不仅日日提心吊胆,兴许还有生命之忧。不如嫁予夫君,安稳一世。” 见她如此明理,宋谨央倍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些年,她生怕云氏,因为四皇子的事埋怨她,这才远着她。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是云氏看得分明,自己倒是不如她了。 云氏见王妃沉了脸,猜测她又想起牌位的事,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谨央并不晓得云氏的心思,关于云家的事,有心提点她一二。 “云氏,你可曾想过:‘五王之祸’的所有关联人,皆判了斩立决,为何你家却被判流放?”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云氏的眸子却慢慢亮了起来。 当局者迷! 这么多年,她始终走不出家族覆灭的困局,却忽略了最紧要的东西,那就是帝王之心。 她满含希冀地看着宋谨央,后者轻轻地拍拍了她的手。 “耐心些,再耐心些,时间会给你答案。” 并非她非要在此时提起往事。 她必须在入宫前,解开云氏的心结,这样当她面对皇家时,才能真正做到心平气和。 云氏的眼中染上了薄雾。 她与夫君本就感情淡薄, 同意下嫁,完全是因为王妃。 她对王妃充满感激,只要能报答王妃之情万一,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所以,当她知道王爷的荒唐行为后,心中暗自焦急,生怕王妃想不开。 眼见王妃闭门不出,拒人以千里之外,自己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刘嬷嬷率先找上了门。 王妃不仅要带她入宫面圣,还送了她极为珍贵的珍珠头面。 她心头巨震。 知道伴王妃入宫的含金量有多高,更坚定了她报答之心。 汝南王府在城东,王府占地虽广,但地处偏远,每次去皇城,都要耗费大半个时辰。 宋谨央年事已高,车夫不敢驾得太快。 可是,越不想出事,越容易出事。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突然失控,先是猛的一颠,接着失速往边上冲去,车夫拼命想控制住,却无力回天。 “轰”的一声,马车不知撞上什么,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出事时,马车里的人一个不防,身子不受控制地弹跳起来。 电光火石间,云氏在跳起来的一刹那,拼命伸手拉了把宋谨央,让她往自己的身上倒,这才免得她磕碰到车厢。 这一举动虽然救了宋谨央,但她自己却被压得极痛,脸色刷的惨白。 宋谨央回过神来,心疼地问她有没有伤到? “你这孩子,我虽然老了,可还没到动弹不了的时候。我答应你祖父,定当好生照顾你,你若为我受伤,我如何同你祖父交待?” 虽满口责怪,语气里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饱含着心疼。 云氏白着脸,语气无比铿锵:“母妃,只要您没伤着,怎么都好!” 宋谨央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理儿,去看看,门外是什么声音?可是下雨了?这雷声怎么这么大?” 宋谨央与云氏面面相觑,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瞬间瞪大眼睛。 马车,竟撞到旁人小院来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院墙,竟被马车彻底撞毁,木门也被撞得四分五裂。 一个身穿粗布衫的年轻人,无悲无喜地站在马车旁。 第15章 母子对面不相识 崔理苦笑地看着闯入院子的马车。 院子极小,两匹高头大马,几乎填满了整个小院,连转个身都困难。 而车厢还堵在院子外面。 自己好不容易搓好的麻绳,被马踩得稀烂。 院子里一片狼藉。 他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谁能料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自家的小院竟被一辆失控的马车彻底毁了。 人一旦倒霉,喝凉茶都塞牙。 大雪纷飞,来往的船只大大减少,码头上已有十来日没活干了。 工头虽愿意照顾他,他却不能厚颜无耻。 今晨,他向工头请辞,工头神色愧疚地拍了拍他的肩,许诺一有活计,立刻通知他上工。 回来的途中,偶遇村长,知道他丢了工后,立刻回家逼着婆娘,将搓麻绳的活计让一半给他。 “理儿,出什么事了?”苍老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母亲,无事!是隔壁推倒院墙,重新修葺的声音。” “咳咳咳……知道了!咱们的院墙也要修葺了,待你父亲回来,记得提醒他!” “是!” 宋谨央打量眼前的一切。 小院破败不堪,唯一的屋子也年久失修,摇摇欲坠。 崔理更是惨不忍睹。 他上身一件粗布棉服,下身一条薄麻裤。 棉服又短又小,腰间系着一根绳子,勉强将身子围在里面。 上面满是破洞,露出黑色的棉芯,有些地方甚至连棉芯都没了,只剩薄薄的一层麻布。 裤子上满是补丁,早就看不出原本的底色。 手腕、脚腕露出一大截,暴露在风雪中的肌肤,冻成了暗红色,双手布满伤口,有些结了痂,有些流着血。 脚上是一双草鞋,大脚趾戳在外面,磨坏了好几处,勉强用绳子固定着。 可饶是如此,他的发髻仍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树枝插着,干净清爽。 宋谨央有些恍惚,像是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我的小七,你在哪里? 是不是也如他这般吃不饱、穿不暖,靠体力赚取微薄的口粮? 心绞痛起来,脸色白了又白。 云氏赶紧上前扶住她,心中却诧异不已。 母妃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伤心了? 男子亦是一愣。 他很肯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她看着自己就悲伤起来了? 宋谨央强打精神,压下心中的悲伤,歉疚地看着他。 “小伙子,对不起,马车一时失控,撞坏了你家院子。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小丫头,小丫头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的跟前。 崔理却迟迟没有伸手。 一百两纹银啊,有这一百两,他就能为母亲邀医请药,就能买炭买米买菜,就能度过这个寒冬。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 “老夫人,意外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宋谨央诧异,连云氏都不由地看了他好几眼。 明明穷成这样,还要拒绝她们的赔偿? 宋谨央真心实意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崔理!” “你既然自称学生,定是读书人。据我所知,崔氏一直有接济族里贫困学子的传统,至少能够保证衣食无忧。 可我见你身无长物,居无片瓦,全靠搓麻绳过活,定然没有受到族里照拂,这其中有什么原委,你可愿告诉我?” 崔理苦笑。 父亲去世后,他的确受过族里的接济,入过族学,过了三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随着他在学业上渐露头角,小小年纪就成了童生,引来了旁人了不满与打压。 终于有一日,族长为难地同他说,族里无法再继续资助他了,因为他得罪了汝南王府的七少爷,王爷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 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七少爷,连面都没见过,哪来的得罪之说?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族长只是摇头叹息。 他明白了,得罪之说,本就是欲加之罪,分明是对方嫉妒自己,见不得自己比他优秀,才惹来的祸事。 想明白这点后,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恭敬地接过族长递来的十两纹银,挺直脊背走出了族学。 他知道,族长虽然同情他,却帮不了他,因为族里的一切都是汝南王妃捐赠的。 这些年,他靠父亲留下来的书籍,以及父亲用心写下的心得,努力自学,已能将所有书籍倒背如流。 但毕竟没有先生的指导,他的学问到底如何,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族学之事,他原想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当他接触到对方清如深潭的双眸时,却鬼使神差地将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 “学生得罪了人,被赶出族学了。” 宋谨央心中一动,追问:“谁?” 崔理沉吟片刻,回答:“汝南王府七少爷。” 云氏震惊。 眼前的年轻人克己复礼,她们的马车撞毁了他的院墙,他非但没有抱怨,甚至还拒绝她们的赔偿。 一身贫寒,却根骨清奇。 这样一位谦谦君子,怎么会得罪人? 还得罪的是七弟?! 宋谨央却没有吃惊。 发现崔珏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起,曾经包围着他的光环褪去了。 崔珏就是一个享尽家族资源,却仍普普通通的阿斗。 长相普通,才华普通,学业普通。 兴许他在崔承眼里十全十美,可在她看来,他除了有一个汝南王府七爷的身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况且,连身份都是偷来的。 等找到真正的小七,她定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云端跌进烂泥里的惨状。 “原来如此,”宋谨央不动声色,再次指示小丫头将银两递给他,“一码归一码,你入学的事交给我,银子你收下,这是你该得的。” 崔理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丫头手中的银两,就像当年他毫不犹豫接过族长递给他的十两纹银。 肚子填不饱,骄傲与骨气又有什么用? 他熟读史书,却也明白变通的道理。 但还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另一句话:入族学的事交给我。 当年他被赶出族学,便没想过还能再回去。 眼前的老太太尽管出身富贵,却未必能帮得上他。 因为看他不顺眼的,可是汝南王府啊! 宋谨央暗自点头,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 她决定找时间亲自去一次族长家,问清楚他失学的真正原因。 事情解决了,宋谨央却又着急起来。 眼看日头升得老高,难不成今日又入不了宫? 崔理看出她们的尴尬,主动说能用驴车送她们一程。 他说母亲畏寒,自己上山砍了很多柴,问村长借了驴车运回来,傍晚前归还即可。 宋谨央丝毫不介意,二话不说拉着云氏上了脏兮兮的驴车,几个小丫头跟车走,车夫则将马车赶到外面,查看失控的原因。 两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坐在破烂不堪的驴车上,赶车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年轻男子,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打量他们。 宋谨央丝毫不窘迫,有她的陪伴,云氏也坦然了起来。 只是,驴车没有车厢,两人越坐越冷,哪怕怀里抱着暖炉,仍冻得直哆嗦。 突然,前方来了一辆马车,崔理立刻将驴车停靠在边上,试图让对方先过。 岂料对方也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连滚带爬下来一人,直往这边冲。 来人速度太快,路面湿滑,一个不防,“哎哟”一声滑倒在地。 听到声音的宋谨央转头看去,吃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冯远。 “冯掌事,怎么是你?” 冯远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骨碌站起身,眦牙咧嘴的,可见摔得狠了。 可他强忍着痛意,一瘸一拐赶到宋谨风面前。 “汝南王妃,可是路上出事了?皇上见您迟迟未至,命奴婢沿途来接您!快,快,您快上马车暖暖,车上烧着银丝炭。 这要是冻坏了您,皇上可得骂死奴婢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宋谨央下了驴车,小心翼翼地拐到马车跟前,踩在小太监的背上,登上了宫里的马车。 崔理瞬间石化。 老夫人竟然是汝南王妃? 那他刚才诉苦的行为,岂非是“吃咸鱼蘸酱油——多此一举”? 苦笑一下,他心情复杂地赶着驴车往回走。 第16章 认祖归宗 上书房里,中宗焦急地踱来踱去。 他今儿早早退了朝,专等在上书房,就等着宋谨央到来。 可左等右等,眼看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汝南王妃始终没有出现。 冯远数次派自己的小徒弟去宫门口接应。 结果,还是没能等到王妃。 他也急了起来,为了替中宗分忧,便自告奋勇,驾着马车出宫迎宋谨央。 碰巧遇上了马车损坏,坐在驴车上瑟瑟发抖的宋谨央。 立刻大喜过望,将人带回了宫。 宫门口,小太监哈着气、跺着脚,伸长脖子向远处眺望,大老远便看到冯远坐在车夫旁,脸上满是喜气。 立刻兴奋地跑回上书房报喜。 “陛下,王妃来了!冯掌事接着王妃了。” 中宗闻言大喜,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正了正衣冠,问小太监:“朕这模样可还周正?” 小太监连声道好着呢,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宋谨央一下马车,就登上了等候多时的软轿。 “起——轿!” 随着软轿起行,宋谨央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皇上见着她,会有什么表现? 会不会怨恨她? 一炷香的功夫,上书房到了。 冯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宋谨央下了轿,往上书房里进。 云氏犹豫了片刻,正想开步跟上,迎面来了一位尚宫模样的人,笑吟吟地说:“崔五太太,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特意命奴婢等在此处接应您。” 云氏点点头,重新上了软轿,一路往凤怡宫行去。 宋谨央缓缓步入上书房,打头入眼的便是一身黄袍的中宗。 看着双鬓染霜的中宗,宋谨央的眼眶瞬间潮湿,“皇上”二字如梗在喉,想唤却又发不出声音。 中宗疾步迎上前来,眼里隐现泪意,眼底藏着惊涛骇浪。 他一把扶住想下跪磕头的宋谨央,哽咽地喊了一声:“阿姐……” 接着便泣不成声,悲从中来,眼泪汹涌而出。 两人相拥而泣,宋谨央泪眼婆娑,紧紧握住中宗的手不放。 冯远倏然瞪大双眼,猛然看向宋谨央。 她,她,汝南王妃竟然就是先帝一直寻而不得的大长公主?! 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先帝未曾找到人,而是大长公主不愿回归皇室。 原来,皇上重视王妃,不单是因为她救了他,而是早就知道,王妃是他嫡嫡亲的阿姐啊! 嘴里尝到了咸味,冯远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了,哭着哭着,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一刻钟后,眼见皇上和王妃只顾着悲伤,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哑着声上前劝说。 “皇上,王妃年事已高,经不得悲伤,不如一起坐下,好好叙叙旧?” 两人闻言,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意。 冯远命宫人打来热水,亲自伺候着他们净了面、洗了手,又上了热茶和点心。 中宗二话不说将宋谨央搀扶到凤凰椅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宋谨央跟前,正了正衣襟,恭敬地一揖到底。 宋谨央一惊,想起身阻拦,却被直起身的中宗拦住。 “阿姐!你受苦了,初回宫廷,受弟一拜,合情合理!这一拜,整整等了我半生,等得好苦啊!” 中宗的声音再度哽咽。 这一刻,他不是皇上,只是阿姐的弟弟。 宋谨央的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看到老态初现的弟弟,感慨万千。 她,宋谨央,是真正的大乾大长公主。 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绝不超过三个。 她是先帝原配的女儿。 娘亲苦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登临后位,甚至无人知晓,先帝在登基前,还有一位民间的娘子。 先帝起兵后,无暇顾及她和娘亲,为了活命,她们不得不混在难民堆里,饥一顿饱一顿,最后彻底饿了肚子。 娘亲为了她,把仅有食物给了她,自己则被活活饿死。 她痛失娘亲,孤苦无依,若非偶遇养父宋梁,只怕早就暴尸荒野。 所以,她恨先帝。 他为了大业,弃她们娘俩不顾,哪怕等他登临帝位,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她们,她依然无法原谅。 因为那时,先帝早就册封了皇后,也就是中宗的亲生母亲,世称元后。 若她是元后,那自己生生饿死的娘亲又算什么呢? 为娘亲鸣不平,她无论如何不愿认祖归宗,更不愿原谅先帝。 虽然成年后,她明白了先帝当初的不易,也知道他并非刻意抛下她们,而是他的副手变节,想挟她们母女以令先帝。 先帝派来暗中护着她们的人,死得死,伤的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混迹于难民营,以求逃过一劫。 随着年事渐长,一晃半生已过,自己也到了花甲之年。 她心中的仇恨渐渐淡了,却也无意认祖归宗。 直到她发现,亲生儿子被人恶意调换,才真正理解了先帝的痛苦。 真正明白了,那种被至亲误解,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痛苦。 她若有一日找到小七,兴许同当初的先帝一样,遗憾又痛悔,不知如何解释。 为了小七,她彻底放下心结,义无反顾地入宫。 “阿姐,父皇没有欺骗你,他当年的确找过你和大娘,但当时战乱,根本无从找起。” 宋谨央点头。 她告诉中宗,自己今日入宫,就是为了在先帝的牌位前,亲口告诉他,自己原谅他了,愿意认祖归宗。 中宗立刻激动地站起身,吩咐冯掌事安排龙辇,带着宋谨央奔赴祠堂。 雪很大,龙辇里却格外温暖。 已是壮年的中宗感慨万千。 他从小知道,自己有一个历经苦难、险些饿死的阿姐。 从小被父皇耳提面命,不管阿姐认不认他,他都必须善待于她。 后来,他被继后折磨,险些死在“五王之祸”的那个冬日,还是阿姐,偷偷送他天山雪莲,他这才保全一命,活着守到得势的一日,成了太子。 父皇驾崩前,拼尽最后一口气,命他发下重誓,一定会善待阿姐,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先帝才面带微笑地咽了气。 从此,不管是责任还是感情,他都将阿姐放在心尖上。 只是遗憾的是,阿姐始终不肯原谅父皇,不肯回归皇家。 思绪纷乱,祠堂很快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龙辇。 祠堂外,中宗为她推开门,便止了步。 “阿姐,去吧,父皇等了你四十年了。” 宋谨央在中宗鼓励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入祠堂,缓缓地跪倒在牌位前,泪如雨下,悲怆地喊了一声。 “父皇,女儿来迟了!” 一声父皇,振聋发聩,祠堂内外,姐弟二人同声悲泣。 第17章 火枪图 宋谨央在祠堂里跪了很久。 将她对先帝的愧疚、对先帝的谅解、对先帝的思念,娓娓道来。 最后,她说到了自己的一生。 “父皇,我错了!当年我处处与您顶撞,只要您说好的,我都不喜;您说不好的,我就觉得好。您说崔承并非良配,我偏偏要嫁他。事实证明您是对的,而我错得离谱!父皇,崔承早在四十年前,就背叛了我。” 她说到了最近发生的事,又说到了被替换的亲生儿子小七。 “父皇,我不知道那孩子在哪里,有没有吃饱穿暖,我悔啊!” “啪”的一声,惊得宋谨央一震,抬头看去,祭台上先帝的牌位,无风自倒。 她彻底震惊,后知后觉地起身,将牌位扶了起来。 耳边似乎响起了先帝愤怒的声音。 “我的女儿不能孬,立刻报复回去。” 宋谨央含泪的眼角微微向下弯了弯。 “父皇,您的女儿,骨头硬着呢!就是被欺了,也定然讨要回来。更何况,还有弟弟相帮,哪里就会受人欺?您就放心吧!” 良久,牌位稳稳地站立着。 宋谨央眼眶一红,最后恭敬地行了大礼,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两人重新登上龙辇,回到了上书房。 中宗传了膳,宋谨央也不客气,她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默默地用了膳、漱了口,冯掌事带人上了第二遍茶,才真正说起贴己话。 中宗兴奋极了,胸膛里的喜气怎么压都压不住。 “阿姐,正月十五,宫中大办筵席,我那日正式诏告天下,迎大长公主回朝。” 宋谨央敛容正气,神色慎重地看着中宗,惊得他亦收了笑,忙不迭地端正身子。 “陛下,臣妇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妇乃大长公主之事,还望陛下暂且保密。” 中宗大惊。 “阿姐,这是为何?” “臣妇家中遇上点事,想先处置了家事。” 中宗不以为意。 “阿姐,你府上的事,父皇早就预料到了,时刻对我耳提面命。你放心,只要弟弟还有一口气,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宋谨央摇了摇头。 中宗诧异地看着她,怒火瞬间被点燃,腾地站了起来。 “阿姐,这样的夫君,你还不舍得扔?还要维护他?还想留着过年?” 宋谨央白了他一眼。 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重新落座。 “弟弟,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急!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有感情?仇,得自己报,才有乐趣。” 中宗顿时长舒一口气,满腔的愤怒转瞬消失无踪。 他立刻给冯远一个眼色,后者恭敬地弯了弯腰,悄悄退下去安排。 他就知道,他们宋家没有孬种。 父皇在世时,常说阿姐的性格像他,杀伐果断,有勇有谋。 可他愣是没看出来。 这四十年来,阿姐太过软弱,为王府付出太多太多。 无数次,暗卫将崔承的言行,递到他的龙案上,气得他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阿姐却浑然未觉,依旧尽心尽力地为那个家倾尽所有。 有好几次,他忍无可忍,想将事实告诉阿姐,却在看到她满是幸福的笑靥时,长叹出声,打消了念头。 阿姐觉得幸福,他又怎么忍心戳破这道泡沫,将现实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她受到惊吓,承受痛苦呢?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汝南王竟然有胆替换阿姐的亲子,简直猪狗不如! “弟弟,阿姐的亲生儿子小七,如今下落不明,还望你施以援手,将他找出来。” 宋谨央再度哽咽落泪。 中宗义愤填膺:“阿姐,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查找,只不过年代久远,很多当年的人、物皆不在了,恐怕得废些时日。” 宋谨央的心再次绞痛起来,痛得连呼吸都疼。 都是她的错! 蓦地,手上一暖! 她泪眼朦胧地望去,中宗神色微凛地看着她。 “阿姐,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得到,有些牲畜,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中宗的眼神格外清透有力,透过那双眼睛,她似乎再度看到了父皇。 历经浩劫,她再次与父皇相遇,也是在这上书房里,她不肯下跪认他,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良久,说了一句话。 “不管你认不认我,你总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且记住,这世上只有我能欺你,其他任何人只有被你踩在脚底的份,你可记住了?” 年幼的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木然地离开了。 如今想来,倍感伤情。 父皇得有多爱她,才能说出这句话呀! 当时,父皇的心被她伤透了吧! 她真的后悔了! 若找回的小七,也不肯原谅她,她只怕会心碎至死! 中宗见自己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越发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立刻焦急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冯远悄悄提醒他,先帝还有一份遗诏,是特地给大长公主的。 一经提醒,中宗立刻激动起来,命他拿来遗诏,忙不迭地塞进宋谨央手中。 “阿姐,莫哭!父皇的遗诏,指名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宋谨央抹了把泪,又擦了擦手,这才将遗诏缓缓打开。 遗诏的内容是册封她为大乾大长公主,封号端央,封地是北疆的一百零八城。 宋谨央的泪水哗哗地流,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父皇懂她! 将整个北疆给了她。 她却使着小孩子脾气,一次次伤透父皇的心。 中宗想劝解,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 整整一炷香,宋谨央的哭声才渐渐小了,重新洗漱整装后,将遗诏递回中宗,让他暂且保管,待她处置了家事,再来讨要诏书。 收起遗诏,宋谨央刚想开口,讨要和离圣旨,中宗却先一步动作了。 他清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包括冯远,解下腰带扯开,掏出藏在里面的几张纸,无比慎重地递到宋谨央手中。 “阿姐,这是多年前,暗卫截获寄往波斯国的一封密函,只可惜是部分内容。” 宋谨央疑惑地打开纸一看,眸光猛然缩起,整个人瞬间坐直,嘴巴微张,激动无比。 “火枪!是火枪!” “没错,正是火枪构造图!只可惜,那封密函里只有部分图纸。” 中宗告诉她,当年截获这封密函后,密函的主人因为事情败露,当场割喉自尽,线索就此断了。 这么多年来,他不肯放弃,一直追查蛛丝马迹。 因为他有预感,剩下的图纸还在大乾。 果然,多年后,有一条线索隐约指向了汝南王府。 “崔承?” 宋谨央恍然大悟,怪不得中宗要先一步开口,他怕自己提出和离的要求,怕痛失在汝南王府查找火枪图纸的机会。 因为,只有她还是王妃,才能名正言顺地搜寻府邸。 她理解中宗,换作是她,也一定以国事为先。 更何况,她虽然想和离,但更不想让府里那几个没良心的,有好日子过。 宋谨央的嘴角慢慢地向上扯起。 “陛下,您忘记了一件事!” 中宗不解地看着她。 宋谨央傲然地站起来,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身上已有了皇家的威严。 她一字一字道:“您忘了,汝南王府是臣妇的陪嫁,臣妇和离后收回,谁也无法说一个‘不’字。” 中宗的眸光瞬间亮了。 “陛下,臣妇不和离,臣妇要析产分居,臣妇要睁大眼睛,亲眼看着汝南王府覆灭。” 第18章 丽妃找碴被无视 两人议定,由宋谨央召集崔氏族长、长老,率先提出和离。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由中宗下旨,宣布她与汝南王析产分居。 汝南王和儿子儿媳,搬回崔家祖宅,将现有的宅院还给王妃。 说是崔家祖宅,其实不过一墙之隔。 当年宋谨央养父宋梁,花重金买下了相邻的宅院,崔承这一房便搬了过来,祖宅留给了崔承的弟弟。 为了方便两府来往,打通院墙安了扇门,不过开启门的锁扣在王府这边。 后来,崔承弟弟一家出了事,返京途中被土匪劫杀。 祖宅从此空了下来。 虽然二叔一家子不在了,但宋谨央没有遣散下人,安排他们日日打扫,保持宅院干净整洁,这一干便是十多年。 故而宅子虽老,却纤尘不染,随时随地能住人。 而她则借着此次搬家,趁机查找火枪图纸。 尘埃落定,宋谨央起身告辞。 在宫门落钥前,她还得抓紧时间去一次凤怡宫,云氏还在皇后那里。 冯远派他的徒弟小李子送她去。 辞别中宗,她重新坐进软轿,一路往凤怡宫赶去。 眼看再拐一个弯,就能到凤怡宫,前面岔道却出现了一驾翟舆。 小李子透过软轿的窗帘,低声禀告。 “王妃,来的是丽妃娘娘,近日颇得圣宠。” 丽妃? 她心中一动,丽妃是老三媳妇娉婷县主的庶妹。 说是庶妹,丽妃在府里的吃穿用度,比肩嫡女。 薛将军薛诚又特别宠爱这个女儿,所以丽妃在府里的地位,甚至稳稳地压了娉婷一头。 两房的关系犹如寒冰,姐妹之间全是恨意。 正因为如此,出嫁时,丽妃死活要入宫当嫔妃。 薛将军原想将她嫁予适龄的皇子,可她死活不愿,非说要嫁就要嫁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就是想压嫡姐一头。 薛将军不同意,她在府里各种闹,甚至闹到悬梁自尽。 无奈,薛将军只得送她入宫。 甫一入宫便获盛宠,没多久封了丽妃。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宋谨央淡声吩咐。 “停轿,让丽妃娘娘先过。” 岂料,她这边刚停下软轿,对面的翟舆同时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走下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 她腰肢轻动,行走时如弱柳扶风,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似饱含着千言万语,端的是妩媚动人。 宋谨央皱着眉头看着走近的丽妃,瞬间明白对方的用意,就是来找茬的,看来避让是没用的。 于是,她干脆地步下了软轿。 “这不是汝南王妃吗?王爷的身子可安康?听说相国寺那一跳,害得他终身瘫痪,可要辛苦王妃伺候了。 呀!王妃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入宫啊?若我夫君落下终身残疾,我哭都要哭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四处走动?” 丽妃的声音很动听,宛如清泉石上流。 宋谨央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 丽妃见宋谨央连眼皮子都没抬一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想借机嘲讽她一番,毕竟在她看来,笑话了嫡姐的婆母,不就等于打压了嫡姐吗? 当年,嫡姐仗着县主的身份,可没少针对她! 如今她成了高高在上的丽妃,是皇上的心尖宠,三宫六院哪个能同她相提并论? 她在后宫,早就没了对手,连皇后也避其锋芒。 她正无趣着呢,一大早听说汝南王妃入宫了。 眸光顿亮,暗道一声:来得正好。 父亲刚刚传来消息,说汝南王出事了,王妃就自动送上门来。 她时刻命人注意着宫中的动向,一听说她往凤怡宫去了,立刻登上翟舆,赶了过来。 可王妃的不动声色,当真惹了她不快。 自她入宫至今,还没人敢这般无视她。 她气愤地捏了捏大宫人香玉的手,香玉立刻开口附和。 “娘娘,王妃当然伤心!汝南王是为了白月光,才跳的崖。” “呀!”的一声,丽妃夸张地用帖子捂住嘴,随即又用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王妃,王爷竟然有白月光,他不是最爱你吗?怎么,你被他骗了呀?” 香玉补充:“娘娘,王爷的白月光,是他的青梅竹马,原先是定过亲的。” “天哪!王妃,你竟然被欺骗了整整四十年?!!!” 丽妃笑出了泪,心里那个开心啊。 她就想挑起王妃的怒火,最好愤怒不堪地回去找嫡姐麻烦。 一想到骄傲的嫡姐,咬牙站在王妃跟前,承受其怒火的样子,她便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宋谨央目光微闪,她几年前曾经见过丽妃。 那时候她跟着淳阳郡主,像个隐形人般规行矩步,容貌举止都在线,哪有如今的嚣张跋扈? 她心里起了疑。 丽妃未免表现得太无脑了吧?! 一个以举族之力教养出来的贵女,真会如此无知? 丽妃眼见宋谨央就是不动声色,不上钩,心急如焚。 面上仍保持着娇媚的笑容,一步步走近。 小李子心急如焚,师父要他好生护着王妃,他若连这么点事也办不成,可不得被师父骂死? 可一边是皇上的宠妃,一边是刚刚认祖归宗的大长公主,哪边他都惹不起啊。 大长公主的身份,暂时还是个秘密,无法宣诸于口,急得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拦住丽妃时,宋谨央毫无征兆地先他一步,赶在丽妃走近前,拄着拐杖,快速穿过岔道,直直地往凤怡宫的方向大步行去。 小李子等人见状,连软轿也不要了,赶紧跟上。 独留丽妃在寒风中石化。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妃就这么转身走了? 宋谨央才没空搭理丽妃丑妃的,她的事情还多着呢,哪一件都是头等要紧的。 凤怡宫门口,小宫人一见到宋谨央,立刻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宫门大开,以皇后娘娘打头的大队人马,气势宏大地出来迎接她。 倒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娘,天气冷,你身子刚刚痊愈,万不能大意啊。” 年前,皇后得了一场风寒,连除夕夜的宫宴都没能出席。 “好了,好了,我的老姐姐,我现在身子可好了。” 两人拉着手,边说边笑地往宫里走去。 宋谨央环视四周,没有看到云氏的身影。 邱尚宫眼尖,立刻上前解释。 “王妃,娘娘怕崔五太太闷,便打发她去御花园赏景,今年的腊梅开得好,连皇上都喜欢。” 宋谨央知道,皇后怕是有话要同她说,刻意将云氏支走了。 第19章 没她首肯谁也别想升迁 皇后眸光一转,邱尚宫立刻指挥着伺候的宫人,向外退去。 一瞬间,整个偏殿就只剩皇后和王妃。 这时,皇后起身起至宋谨央跟前,就要恭恭敬敬地行大礼。 宋谨央哪肯受皇后大礼,立刻起身想要阻止。 皇后却含着热泪道。 “阿姐,你既是皇上嫡亲的姐姐,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臣妾这一拜,你如何受不起?你难道想十五宫宴那日,让臣妾当着众人的面再行礼?” 皇后这话说得妙,反正这礼她都要行的,宋谨央不让她避人,她就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也只能认命地受了皇后一礼。 不久,邱尚宫端来热茶与点心,皇后亲切地笑道。 “阿姐,这是岩茶。除了皇上那儿的两斤,太妃那儿的两斤,臣妾这儿一斤,剩下的五斤,臣妾命人都包好了,一会儿您出宫,统统带回府。” 宋谨央也不矫情,自己的确好这一口,便笑着谢了她。 端起茶碗转了转碗盖,轻轻掀开,撇了撇浮沫,沁人心脾的茶香四溢,浅抿一口,通体舒泰。 喝了几口茶,皇后便转入了正题。 “阿姐,臣妾娘家侄女独孤筝,到了适婚年纪,家里有意替她相看。” 皇后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毕竟,王妃曾经替崔珏求娶过,独孤筝若想另择人家,自然得知会王妃一声。 自打从皇上处得知,崔珏并非王妃亲子后,她便彻底收了结亲的心思。 她本就看不上崔珏,认为他文不成武不就。 不过看在王妃的面上,才勉强答应。 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深为自家那惊才绝艳的侄女惋惜。 就怕她像云氏一样,嫁了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一辈子就给毁了。 宋谨央知道帝后感情真挚,皇上有事向来不瞒着皇后,她也的确有母仪天下的胸襟,是个可信的人。 宋谨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实话实说。 “娘娘,良禽择木而栖!崔珏并非良配,才华出身都配不上独孤姑娘,自当另择良配。” 两家只是口头协议,并未正式下定。 有了宋谨央这句话,皇后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又说到了升迁之事。 这是皇上特意交代她的,说姑嫂两人说话更便宜。 皇后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核心意思就是:不管是翰林院,还是禁卫营,只要宋谨央一句话,皇上定然照办。 宋谨央淡然一笑。 “娘娘,咱们后宅女子,哪能干涉朝政?升迁之事,让皇上同臣子们商议去,咱们只管喝喝茶、赏赏花,抽空打打叶子牌。” 一听这话,皇后乐了。 王妃这是连儿子都不要了。 就该如此! 听说那几个混账,格外不像话,话里话外,竟不要脸地帮衬那个白月光,打压自己的母亲。 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自己岂非白做这个皇后了? “阿姐做得对,你那一大家子,扔王爷操心去!日后你入宫,别的不敢说,打叶子牌的人手,臣妾自然凑得足足的。” 一句话说得两人乐不可支。 云氏在宫人的指引下,来到御花园梅林。 远远的,便闻到一缕淡香,她的心瞬间舒畅不少。 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扑面而来的,便是盛开的梅林。 红艳艳的梅,白皑皑的雪,落在枝头上,满满的都是喜气,看得人心旷神怡。 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自己最爱的就是梅花,祖父还在位时,每年都带她入宫赏梅。 那年的梅树下,一位气度翩翩的佳公子,儒雅地轻笑,静静地唤她:“挽月,我等了你好久,可算把你等来了……” “挽月!” 一道暗沉的男声响起,彻底打断了云氏的回忆。 她一惊,蓦然回首…… 梅花树下,四皇子一身玄色衣袍,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万福礼,转身便想离开。 “挽月,”四皇子快步走近,强大的男子气概扑面而来,“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云氏再次行了一礼,低眉顺目地说:“妾身一切都好!多谢四皇子关心!出来许久,只怕母妃等得不耐,妾身先行告退。” 不容她反抗,四皇子胆大包天地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手腕,脸上写满担忧,关心地问道。 “皇后待你如何?今日可有为难你?” 云氏受惊,脸涨得通红,拼了命想挣脱控制,可四皇子就是不松手,她只能勉强敷衍几句。 “皇后待妾身极好,午膳准备了满满一桌菜,都是妾身爱吃的。” 皇后待她,出乎意料地好。 甫一见她便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到她面色红润、神色怡然,这才放心地让她落座。 皇后的关心不似做假。 她的心突突地猛跳,想起进宫路上母妃的话,顿时升起无限希望。 思及此,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起。 四皇子见状,立刻蹙眉沉思。 云氏的表情似乎遇到了喜事,是什么事值得她情不自禁地开怀? 笑意才刚刚展露,云氏立刻警觉起来,恢复了木讷的表情,猛得挣脱控制,屈膝一礼后,果断离开了。 她的心就狂跳着,步履越来越快,试图狠狠甩掉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 四皇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云氏远去的背影,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氏回到凤怡宫,皇后与宋谨央说完了正事,正商量着打叶子牌的事。 听到宫人禀报,皇后立刻正襟危坐,赶紧换了称呼。 既然阿姐不愿立刻诏告天下,总有她的考量与打算,自己配合就好。 “王妃,正月十五宫宴那日,你可得早些入宫,咱们先来几圈叶子牌,再去前面应酬过节。” “那敢情好,老婆子这么多年,光忙着当家理事、伺候儿孙,连叶子牌都没功夫打,白白错失了大好时光。今年十五那日,定要多打几圈。” 说笑间,云氏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规矩地在宋谨央身后站定。 宋谨央眸光微闪,状似不经意地问皇后。 “娘娘,今年气候严寒,听说北疆那边受了灾?” 皇后余光扫到云氏,后者一怔又一喜,紧张地支起耳朵听。 云氏祖父的流放地,正是北疆。 皇后了然地微微一笑。 “岚城的确有雪灾,但受灾情况不严重!今年城主新招募了一位幕僚,此人有长才,雪灾才起了个头,他便献上了计策。依着他的建议,几道政令下去,百姓的日子丝毫未受影响。” “哦!”宋谨央饶有兴味地问,“是哪位大官人,竟有这等本事?” 皇后指了指她身后的云氏,呵呵笑道。 “还能是谁?喏!就是你那好儿媳的大哥!云箭秋!” 第20章 丽妃被贬被禁足 云氏直到出了宫,登上宫里的马车,人还是懵的,回不过神来。 宋谨央轻笑着拍了拍她:“云氏啊,云氏,枉你还是云老先生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遇上丁点大的事,便受不住了呢?” 云氏的眼睛泛起了红潮,带着哭腔说:“母妃,这能是小事吗?大哥是被流放的罪人,岚城城主怎么敢启用他?” 她实在不敢相信,天下竟会有这等好事。 下一秒,她猛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宋谨央,红唇微翕,欲言又止。 母妃,是母妃! 只有她有这个能力,说动北疆的城主,眷顾云氏一族。 母妃的根,在北疆! 云氏泪水涟涟,紧紧握着宋谨央的手不放。 一切感激的话,全堵在喉间,泣不成声。 宋谨央亦红了眼眶,揽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背脊,眼神悠悠地飘向远处。 丽妃沉着脸回到沁翠宫。 香玉小心翼翼地呈上热茶,却被她“啪”的一声扫落在地。 “汝南王妃,果真不是好相与的!” 香玉赶紧叫来宫人打扫碎片,又急忙检查丽妃周身上下,见她没有被烫到,也没有被碎片划到,这才松了口气。 “娘娘,王妃已近花甲之年,吃过的盐比咱们走过的路都多,您想利用她,只怕没那么容易。” 娘娘决心这么做的时候,她也劝过,但娘娘主意已定,哪里拦得住? 丽妃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低头抚上小腹,眉眼染上柔色,那里已有龙裔,她也要当娘了。 为母则刚。 她入宫不久便封妃,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她,巴不得她出事。 众目睽睽之下,她想保住龙裔,不得不另辟蹊径。 她以身入局,刻意制造一场冲突,适当惹恼皇上,最好被禁足沁翠宫。 这样,她就能放放心心地安胎了。 只不过,这个度挺难把握的,轻不得重不得。 万一过了头,一个不妙,惹得皇上大怒,反倒不美。 起初,她将目光投在皇后身上。 一是因为皇后做事尚算公平公正,便是偶有得罪,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二是自己的目标不可能止步于嫔妃,未来有一日,必然会与皇后正面对上,正好借此事,试一试皇后的深浅,尤其是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但近期皇后染了风寒,整日养病不出。 她便是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啊。 无奈,她只得将视线落在同期入宫的嫔妃身上,可偏偏她们都很识时务,都懂得避其锋芒,害她无法借力打力。 眼看正月十五就在眼前,她不免心急起来。 正巧这个时候,汝南王妃入宫了。 她眸子一亮,汝南王妃可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汝南王不得皇上器重,宋谨央就是王妃又如何,得罪也就得罪了,无伤大雅。 可她偏偏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颇得皇上看重。 这么一来,王妃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只要自己把握好尺度,应该会受点小惩罚,却能全身而退。 而且,王妃是嫡姐的婆母,打脸了婆母,嫡姐也没脸。 只要一想到嫡姐懊恼的模样,她就开心! 最后,当然是因为汝南王府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轻轻松松就能有把柄加以利用。 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汝南王妃根本不上当,连招都不接,直接开步就走,弄得她骑虎难下,后面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怎不叫她恼怒? 尤其是先机已失,同样的手段无法再用第二次,不然就会叫人瞧出破绽了。 她越想越生气,双手用力捏紧帕子,小指甲“啪”的一声拗断了。 就当她认为行动失败的时候,圣谕送到沁翠宫。 听完冯远宣的旨,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嗫嚅着问道。 “冯掌事,这真的是皇上的旨意,没有弄错吧?” 冯远冷冷地瞥了眼跪坐于地的丽妃,满心都是嘲讽。 瞧着挺聪明的,没想到竟也是空有美貌而无头脑的蠢货。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好不容易认祖归宗的大长公主宋谨央?! 这下好了,不仅禁足沁翠宫半年,下了绿头牌,还直接从妃位贬回贵人,连住主殿的资格都没了,三日内必须搬去东侧殿。 唉,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敷衍道:“小主,圣旨哪会弄错?接旨吧!” “妾,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丽贵人匍匐在地,人抖得像筛糠,泪如雨下,悔不当初。 冯远鄙夷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本还痛哭流涕,悲痛地跪地不起的丽贵人,竟露出了得逞的冷笑。 没错! 禁足半年,足够她护住龙裔了。 笑着笑着,她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结局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完全没有想到,不过几句嘲讽,竟让自己跌得那么惨。 虽然只要龙裔安然无恙,回到妃位是迟早的事,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这次的惩罚如此之重,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后悔了! 后悔招惹了汝南王妃! 为了龙裔,被贬成贵人的代价,也太大了! 自己忽略了什么? 汝南王妃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皇上如此爱重? “香玉,联系父亲,让他好好查查汝南王妃,为什么皇上那么看重她?” 仅凭一株雪莲,实在不足以让她相信,皇上竟会为了一个外命妇,打自己宠妃的脸,还打得这么狠。 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宫里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 虽然中宗命冯远刻意隐瞒,宋谨央与他同坐龙辇,去皇家祠堂认祖归宗一事。 但皇上好端端地祭了祖,回头又因为丽贵人惹了汝南王妃,禁足沁翠宫的事,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宫廷的各个角落。 宋谨央不知道丽贵人被贬的事。 马车回到汝南王府,刚刚在二门处停稳,管家便哭丧着脸冲了上来。 “王妃,大事不好了,世子爷和三爷打起来了。” 宋谨央跨出马车的步子只是顿了顿,接着便神色淡然地走下来。 抬头一看,这才震惊地发现,垂花门竟被打破一只角,地上满是石块碎屑,可见这两人斗得有多狠。 云氏乍见垂花门的惨状,也狠狠地吃了一惊。 大伯素来稳重,怎么可能与三伯打架? 唉,自打牌位事件后,王府发生的事,件件奇怪,桩桩心惊。 她很是心疼宋谨央,好好的日子一夜之间过成这样,任谁也无法接受。 宋谨央却很平静,淡然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第21章 你也可以提出和离 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诉她。 宋谨央进宫后,老三崔琥紧随其后,虎着脸出了门。 世子妃秦氏则接到下人禀报,说娉婷和云氏在二门处闹了起来,立刻急匆匆赶到二门劝架,岂料二门处早就空无一人。 世子爷收到母妃入宫的消息,惊怒之下也赶来了,看到世子妃劈头就是斥责。 “谁让你准备马车的?你是猪吗?听不懂人话?” 秦氏被他骂得当场痛哭失声,羞愤欲死,恨不得有道地缝钻下去。 崔瑜脸色铁青,不依不饶地辱骂,一点脸面也不给秦氏。 连管家都看不下去了,试图上前劝阻。 这时,崔琥阴沉着脸回来了。 “世子爷一见三爷的面,立刻上前呵斥。说他两面三刀,既要又要。” 崔琥正在气头上,被大哥没头没脑的一顿训,火气怎么也压不住,一拳打在崔瑜的脸上。 崔瑜几时受过这等气,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崔琥到底是行武之人,崔瑜又向来养尊处优,怎么打得过他? 没一会儿便落了下乘,被打得满地爬着嗷嗷叫。 “世子爷一叫,三爷像是突然醒了过来,立刻收了拳,还吩咐愚去请府医。可坏就坏在,孙少爷出手了。” 崔永华听到下人禀报,知道父亲被三叔打了,立刻带上满院家丁,气势汹汹地赶到二门,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往崔琥身上招呼。 “别看孙少爷平日里温文尔雅,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直接一拳打肿了三爷的眼睛。” 这下子,叔侄二人缠斗在一起,崔永华带来的家丁也一拥而上,几十个打一个,崔琥再孔武有力,也被揍得鼻青眼肿,连垂花门都被打破了。 “几位爷打得天翻地覆,谁拦都没用啊。王爷听到声音,躺在床上不停地嗷嗷叫,身边人又统统出来拦架了,他拼命挣扎着起身,结果重重地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固定的胳膊和脊骨,只怕……只怕……呜呜呜……” 云氏听得目瞪口呆。 牌位一事后,王府像是着了魔一般,之后发生的事,件件奇怪、桩桩心惊! 宋谨央依旧淡定,她轻声吩咐管家。 “打扫干净,去请太医院院首,替王爷诊治,另外把秦氏叫到正院来。” “那几位爷的伤……” 宋谨央眼皮都不抬:“他们用得着院首诊治?!” 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正院。 管家一脸懵,往常几位爷但凡有点伤病,王妃总是最挂心的一个,如今怎的全变了? 秦氏一个人躲在上房,哭成了泪人。 她和世子爷不说琴瑟和鸣,至少也是相敬如宾的。 可今日,爷竟公然骂她是猪。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竟被如此羞辱。 实在气不过,她便让下人时刻关注着前院,只要王妃一回府,立刻禀报她。 所以,宋谨央刚刚跨进正屋,还没来及得更衣,秦氏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求母妃为儿媳做主!” 宋谨央叹了口气,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打来热水,吩咐小丫头替她净了面,扶到须弥榻上坐定。 秦氏的情绪这才稍稍稳定了些。 今儿刘嬷嬷没跟着一块入宫,宋谨央吩咐她整理嫁妆、核对账册,为析产分居做好准备。 所以府里发生的事,刘嬷嬷一早便晓得了,十分同情秦氏。 等递上茶后,她就带走一众伺候的下人,关上上房门,留婆媳两个说话。 “母妃,儿媳出身不显,嫁给世子爷的确是高攀了。可这么多年来,儿媳处事小心谨慎,就怕惹得爷不高兴。可,爷今儿劈头盖脸地辱骂儿媳,儿媳实在是受不住啊!” 秦氏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因为自己出身低,娘家还要靠着她接济,她伺候夫君向来谨慎又谨慎。 况且,内忧外患,妯娌几个觊觎她手中的掌家权,不是一日两日了,都盼着她出错呢。 所以,她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就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入宫是大事,她虽然晓得爷不想王妃入宫,可婆母交代的事,她哪敢忤逆? 结果倒好,爷自己拦不住母妃,就将一口毒气全喷到她身上,让她做了事还不讨好,百口莫辩。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此事是瑜儿的错!也怪我,没有教好他。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秦氏惊跳起来,连连摆手。 “母妃,媳妇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宋谨央拉着她重新坐下。 “今儿咱们婆媳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有些话,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但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不瞒你说,为瑜儿相看时,多少名门望族都有意与王府结亲,但我一概拒绝了,你可知原因?” 秦氏怔怔地摇摇头。 今日这番话,婆母从未说过,她倒是听住了。 “因为瑜儿配不上!” “轰”的一声响,犹如一道惊雷,在秦氏头顶炸响。 崔瑜不配?! 他可是汝南王府的世子啊!怎么可能配不上?! 秦氏眼里写满震惊,还有五分疑惑,外加三分……激动! “瑜儿是我和王爷的长子,我曾经对他寄予厚望。但随着他长大,我渐渐发现他最多只能做一个守城之主,无法为王府开拓疆域。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王府走到今日,该有的一切都有了,也该知足了。 我清醒地认识到,瑜儿虽是王府的世子,却一无所长,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稳重二字,没有拿得出手的才华和御下的能力。” 顿了顿,宋谨央继续说道。 “那些名门望族的贵女,大多容貌出众、才华过人,但那样的媳妇娶进门,男弱女强,恐怕假以时日,夫妻间的平衡会被打破,极有可能面临分崩离析的境地。 而你,素来稳重端方,处事圆融,规矩守礼。无论从外在还是心性,你和瑜儿都极为相配! 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么多年,你处事周到,上孝公婆,下教子女,对瑜儿更是处处经心,恭顺异常。 所以你大可不必自怨自艾,只管放放心心做你的世子妃。” 宋谨央的意思很明确,你秦氏的确身份不显、才华不显,可正是这样,才是最合适崔瑜的人选。 秦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劣势才是真正的优势! 打这一刻起,她才真正佩服王妃。 王妃是婆婆,她向来又敬又畏,但从未真正了解过。 今日,王妃掏心窝子的一番话,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不仅让她倍感亲切,而且让她茅塞顿开,胸膛里堵的那口中渚气,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是,”话锋一转,宋谨央的眸光犀利了起来。 秦氏心中咯噔一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生怕母妃责怪她告状的行为过于冲动。 “今日看来,瑜儿的品性不如你!别说做世子,便是做人也有所欠缺。我还要谢谢你,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包容他一定很累吧!” 五雷轰顶! 王妃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震住了她! 她捂着嘴,低低地痛哭出声。 她太傻了,这么多年,放着这么好的婆婆不亲近,一味讨好夫君,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料下一秒,宋谨央的话险些震得她魂飞魄散。 “秦氏,我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你若忍无可忍,提出和离,我不仅同意,还会助你达成心愿!” 秦氏浑身巨震,双眼大睁。 和离?! 不,不,难道王妃之前提和离一事,根本不是以退为进? 而是真心实意想和离? 秦氏被这个想法,震得晕头转向,连思考都停滞了。 突然,屋外响起刘嬷嬷的禀报声。 “王妃,世子爷来了。” 秦氏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宋谨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冷冷地吩咐。 “让他等着!” 第22章 世子爷纡尊降贵道歉了 崔瑜阴着脸等在寒风中,不耐烦地踱着步。 阴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格外可笑。 直到被冷风吹,他才逐渐冷静下来,惊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荒唐。 自己素来以端方示人,却轻易被母妃入宫一事乱了心绪、失了方寸,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还是永华说的对,最紧张此事的应该是二弟三弟,他怎么就昏了头,为了王府的面子,得罪母妃、辱骂妻子呢? 刘嬷嬷递了杯热茶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出声,感激地冲着她笑了笑。 刘嬷嬷叹了口气。 “世子爷,老奴老了,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若世子爷觉得老奴说得不对,只当从未听到过,别往心里去。” 崔瑜点头后,刘嬷嬷打开了话匣子。 “世子爷,你们这次真的大错特错!王妃再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亲娘,哪有帮着外人说话的道理? 别告诉奴婢,你们这么做,是帮理不帮亲,爷们又不是大理寺卿,要什么理? 更何况,不论是理还是亲,你们一样都不占。 事出之后,只顾着王府的颜面,却从未有一人考虑过王妃是否受伤,甚至还想阻止她入宫。 世子爷啊,皇上看着呢,何须王妃开口?” 最后一句话彻底惊住了崔瑜。 当局者迷! 他痛悔不已,恭敬地冲着刘嬷嬷一揖到底。 “多谢嬷嬷提点,的确是我糊涂了!” 皇上可是九五之尊!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间有哪件事,瞒得住皇上的眼睛? 自己如此肤浅的手段,怎么可能阻拦得了母妃与宫中的联系? 况且,母妃素来有头脑,做起生意来杀伐果断,眼光奇准。 当年的“五王之祸”,她愣是片叶不沾,不但没有受到波及,还日进斗金,羡慕煞人。 这样的母妃,又岂是那么容易受他人控制的? 过往的四十年,不过是母妃心中有爱,父王才能瞒天过海。 他懊恼不已! 自己还用老的眼光看母妃,自然只能碰得头破血流。 崔瑜到底拿得起放得下。 进屋后,立刻跪地,主动向宋谨央认错。 “母妃,儿子错了,求您责罚!” “你的确做错了,还错得离谱,你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伤秦氏?!她是世子妃,就是你的颜面,伤她等于自伤啊!” 崔瑜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冷汗汩汩从后背渗出来,湿透了整个脊背。 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脾气一上头,便全都忘了! 宋谨央的语调越平缓,语气越平静,对崔瑜的震动越大。 良药苦口,此刻方知真正为他好的人是谁! 他羞愧难当,立刻起身,朝秦氏深深地作了一揖,诚恳地道歉。 “夫人,对不起,是为夫错了!” 秦氏一惊,忙不迭想要起身,却被宋谨央一把拉住,沉着脸摇了摇头。 秦氏忐忑不安地坐着,受了崔瑜一礼。 成亲至今,从来都是她哄着夫君,今日崔瑜的行为,反而令她极不适应。 “好了,其他的话,你们自个儿回屋说去。我累了,要休息了。” 秦氏见宋谨央脸上布满疲态,心里愧疚万分。 王妃年事已高,入宫一趟本就不易。回府后,还要被府里琐事牵绊,是他们这些小辈不懂事啊! 两人告退后,刘嬷嬷立刻指挥小丫头,为她洗漱更衣,拿了床被褥铺在贵妃榻上,抢在晚膳前小憩片刻。 三房。 晚秋守在娉婷身边,两只眼睛哭得通红。 她早早请来府医,岂料还没来得及把脉,管家便着急忙慌地跑来说王爷摔着了,要府医立刻去救命。 府医不顾她的哀求,留了一管伤药就急匆匆地走了。 可府医前脚刚走,娉婷后脚疼得抱着肚子蜷缩起来,急得她赶紧派个小丫头,再次去前院找府医。 眼看主子越来越疼,可左等右等不见府医来,倒是小丫头哭着跑回来,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她火冒三丈,抓着小丫头肩膀拼命摇,厉声问府医呢? 小丫头被吓住,更是说不出话来。 她气得打了小丫头几掌,小丫头委屈地哭起来,其他下人听到声音,纷纷上前一控究竟,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晚秋哪有功夫解释,只得亲自去前院找府医。 前院。 府医大冬天忙得满头大汗,他和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想把王爷重新抬到床榻上。 这个过程堪比万里长征。 王爷浑身是伤,哪里都碰不得,碰哪里都疼得哇哇叫。 急得他们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府医一咬牙,顾不得王爷疼不疼的,只要疼不死就行,只管将王爷抬上床再说。 晚秋赶到前院,大老远就听到王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吓得她魂不附体。 匆匆叮咛王爷的长随,让他无论如何,在府医诊治完王爷后,立刻到三房一趟,就说县主疼得浑身抽搐。 自己则紧赶慢赶地回到上房。 甫一进屋,就发现娉婷疼得浑身痉挛,脸色死白一片,冷汗直冒,发丝一缕一缕黏在额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般,浑身被冷汗泡湿了。 晚秋急得头一晕,自家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同郡主交代? 她来不及喘口气,就把晚溪叫进来伺候主子,自己立刻狂奔出门找秦氏求救。 可当她冒着严寒、顶着风雪,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大房,却被告知,秦氏和世子都不在。 她整个人瞬间石化,下一秒,急得眼泪直流。 秦氏屋里的冰梅见状,主动帮着她,跑去王妃处找秦氏。 晚秋又急又冷,又飞奔出了秦氏的院子,憋着一股气又跑去前院找管家求助。 管家正焦头烂额! 王爷终于抬到床榻上,期间被活生生疼晕五次。 府医束手无措,院首却还没到,他火急火燎的,哪有心思搭理晚秋,连话都没听完,就推着她去找秦氏。 “姑奶奶,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局面,王爷危在旦夕,你就别来添乱啦,后宅的事去找太子妃呀!” 管家见她一张脸白得像鬼,叹了口气说等到院首来了,替王爷诊治后,再往三房去给县主把脉。 晚秋连连摇头,眼泪早就结了霜,冻在脸颊上,生疼生疼的。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管家气恼她不晓事,自顾自说完便冲出府,候在大风雪里,伸长脖子等院首的马车。 晚秋绝望地抹了把面,拼着一口气,往三房的院落跑去,暗暗祈祷世子妃收到消息,已经去请大夫了。 没跑多久,她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前面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是三爷崔琥。 “爷,三爷,救命啊!” 她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死死拦在三爷面前。 崔琥本就心绪烦乱,被晚秋这么一叫,无名火又起来了,二话不说一脚踹向她的肚子。 “放肆!大呼小叫的,找死!” 晚秋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被踢飞,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崔琥厌烦透顶,连院子也不回了,直接大步回前院,驾了马就冲出了府。 晚秋被踹闷了,趴在地上起不来。 寒气顺着四脚侵入她的身体,整个人瞬间冻僵。 路上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慢慢匍匐,猛然伸出一只手,拉住来人的衣摆哀求。 “救救……命,主……子……,疼……,……大夫……” 彻底陷入黑沉前,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声,接着是一道温婉的语声。 “你是三房的丫头,你受伤了?白芍,赶紧派人去请大夫,要快……” 第23章 娉婷县主小产了 宋谨央迷迷糊糊的。 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白日撞到的小院里。 那个衣衫褴褛却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崔理,见到她立刻迎上前来,神情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想告诉她。 她怎么也听不清对方的话,想凑近些,可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般,怎么走都走不近。 突然,眼里出现一个黑洞,她竟直勾勾地往下掉去…… 下一秒,刘嬷嬷的声音响起,她猛地惊醒,眼前是刘嬷嬷火急火燎的脸。 “王妃,出大事了!县主,小产了!” 她大惊,立刻掀开被子坐直身子。 起得太猛了,一阵眩晕感袭来,眼冒金星,瞬间又跌坐回去。 刘嬷嬷大急,连忙扶着她,想伺候她重新躺下。 她摇了摇手,静静地坐着,等着眩晕感过去。 媳妇小产,她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 她勉强支起酸痛的身子,刘嬷嬷一边抓紧替她更衣梳妆,一边说起娉婷的状况。 “县主肚子疼,丫头晚秋找来府医,偏巧王爷滚落床榻,事急从权,府医便舍了县主,去看顾王爷。结果误了时辰,等请来大夫,已经晚了……唉!可惜,是个男孩。” “怎么突然肚子疼?可问过原因?” 刘嬷嬷摇头,事出突然,还没顾得上问。 宋谨央眉头蹙了蹙,惋惜地叹了口气。 娉婷怀长女时,怀相不好,生产时孩子脚先出来,折腾了大半条命,孩子才落地。 太医说县主伤了身子,日后恐难有孕。 娉婷听说了,伤心得日日哭泣。 还是她亲自去劝解,这才宽了心。 她不是那种不明理的婆婆,非逼着媳妇生孙子不可。 王府也不缺男丁,长孙都娶妻生子了,马上能抱上从孙了,更不可能因此为难娉婷。 只不过,这一胎对于娉婷来说,是何等珍贵。 可惜,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要承受巨大的悲痛。 若早知道,这一胎来去匆匆,不如不怀,无悲无喜,日子才能过好。 “晚秋呢?她定然知道原因,一会儿把她叫来问问。” 刘嬷嬷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 只是看着王妃满脸的疲惫,她实在心疼不过。 王妃今日劳累了一日,听说在入宫的路上,还出了意外。 府里的事又不断,个个都指着她。 “晚秋受伤了,只怕得等她清醒才能问话了。” “到底怎么回事?” “三爷心情不好,拿她出气,踢的。” “混账东西,就晓得窝里横。” 没一会儿,梳妆完毕,她立刻起身,冲进风雪中,一行人打着灯笼往三房赶。 三房。 秦氏、云氏守在娉婷身边,云氏手上拿着帕子,为娉婷擦拭额角的汗。 娉婷身上不舒服,睡得很不踏实,不断发出呓语。 秦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娉婷。 她素来不喜这个妯娌,总是仗着出身,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所以,当她得知三房流产的消息时,担心之余,不免有着幸灾乐祸。 只是,当她真正看到娉婷的模样时,却又忍不住同情。 好不容易得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搁谁能受得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脸急色地走了进来。 “娉婷怎么样了?” 秦氏、云氏一见她,立刻起身行礼。 “情况不太好,人还没清醒。” “太医怎么说?” “院首施了针,命是保住了,只是伤了根本,就是恢复了,身子也大不如前。” “阿留,去我库里拿一支老山参来!” 说完,她便坐在床榻边,拉着娉婷的手,轻声说道。 “你得赶紧好起来,咏贞还小,少了娘可不行。” 命保住就好,孩子不孩子的,不重要。 不知是不是宋谨央的话起了作用,娉婷渐渐睡得安稳了。 门外传来小女孩的哭闹声,娉婷的长女咏贞吵着要见娘。 宋谨央走到外间,吩咐云氏把孩子带进来。 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令人好不心疼。 一见宋谨央,小孙女便撇着嘴哀求:“祖母,我要见娘亲。” 宋谨央把她拥入怀里,小声劝慰。 “你娘亲睡着了,等她醒了,我定派人来叫你。” “祖母,她们说娘亲要死了。” 小小的人儿,还不完全明白死的意思,脸色吓得发白。 “胡说!祖母在,你娘亲死不了。” 宋谨央的话斩钉截铁,小姑娘放下心来,乖乖地跟着nai嬷嬷下去了。 咏贞一离开,她便沉着脸看向秦氏。 “下人们要整顿一下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主子跟前送。” 秦氏面带愧色应声。 宋谨央环顾四周,眉头倏然皱起。 “老三呢?” “三弟出府了!” “胡闹!他妻子出那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在?赶紧把他找回来。” 老三崔琥心情郁闷至极。 自己升迁的事,连个响动都没有。 府里乱作一团,自己莫名其妙和大房大打出手。 他心烦意乱地出府喝酒。 打马来到禁卫营时常聚首的小巷子,那里有间小酒肆。 他熟门熟路地下了马,缰绳随意地在门外树上一系,便大步走了进去。 “听说了吗?丽妃被贬为贵人了。” “啊?!为何被贬?” “听说得罪了汝南王妃。” 酒肆不大,有两个小吏打扮的人,背对着他,正聊着天。 崔琥心一跳。 丽妃不正是娉婷的庶妹? 她被贬为贵人,还是因为得罪了母妃? 他怎么没听说? 座无虚席,他正想找人拼桌,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眸光微闪,丽贵人的弟弟薛镌笑盈盈地看着他。 “姐夫,这里坐!” 崔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虽然娉婷与庶弟妹的关系极僵,他和薛镌也关系平平,平日里甚少往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不理不睬。 他一落座,便叫来小二,点了一壶酒,两斤卤牛肉,两斤猪耳朵,一碟花生米。 边上正是聊得起劲的两个小吏。 许是酒壮人胆,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丽贵人怎么会得罪汝南王妃?” “听说她当面讥讽汝南王妃,说王妃被王爷骗了整整四十年,还乐在其中。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万岁爷耳中,当场震怒,二话不说降了位份。” 崔琥正支着耳朵听,却被小二打断了。 酒菜上齐,他和薛镌碰了碰杯,一口喝干,身子热了起来,心绪平复了不少。 “姐夫,你一个人出来喝闷酒,可是和大姐吵架了?” 崔琥斜他一眼,腹诽:你不也一个人出来喝酒,难道也心情不好? 薛镌尴尬一笑,压低声音说:“我可不是出来喝闷酒的,就是专门来听壁角的。” 说完,往边上一桌努了努嘴。 那两人喝高了,聊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八卦着汝南王府最近发生的事。 “听说那白月光是王爷的青梅竹马,曾经定过婚约。唉,白月光成了朱砂痣,王妃只能靠边站啰!” 崔琥正烦闷着,听到对方这么说,气得想直接跳起来骂人。 被薛镌强按住,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崔琥双目大睁,瞬间没了脾气。 第24章 四皇子早就觊觎那个位置 酒肆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薛镌命小二打包,拉着崔琥便离开了。 “姐夫,小弟的宅子就在后巷,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崔琥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没走几步,薛镌推开一扇角门,走了进去。 宅子里四处挂着灯笼,虽占地不大,但瞧着小巧精致,美轮美奂。 崔琥心思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难怪娉婷一说到庶弟妹便恨得咬牙切齿。 岳丈的确偏心,嫡子还没有单独的宅子,庶子已置办了产业。 薛镌怕他多心,解释说这宅子是姨娘为他置办的。 崔琥面上不显,心中嗤笑,一个姨娘能有这等手笔? 靠的还不是薛将军?! 他本不想与薛镌深交,毕竟舅兄待他不薄。 他纯粹是冲薛镌刚才说的话来的。 薛镌告诉他,丽贵人怀有龙裔了。 中宗共有十一子,太子是皇后所出,可惜早夭,帝后大受打击,均大病一场。 太子薨逝后,皇后再无所出,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中宗再也没有册立太子。 听说中宗曾动过心思,想让皇后从余下的十位皇子中,挑一位养在膝下,被皇后拒绝了。 理由是,不是打小养育的,养不熟。 宫中有好些年没有皇子出生。 丽贵人偏得圣宠,如若此时顺利产下龙子,能养在皇后膝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姐夫,姐姐让我问问你,可愿意扶持她?” 崔琥一怔,姐姐? 薛镌意味深长地解释:“我姐姐是宫中的丽贵人。” 崔琥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若丽贵人当真产下龙子,也不是不行,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可万一丽贵人生的是位公主呢? 就算生的是龙子,谁又能保证他一定能问鼎? 不见兔子不撒鹰! 崔琥含糊其辞道:“你大姐是我妻子,你是我舅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当然会相帮。” 薛镌面上笑得欢,心里暗骂了百来回。 若非姐姐不喜大姐,非要给她颜色看,他才懒得拉拢崔琥。 但姐弟俩感情向来深厚,丽贵人开口了,他怎么可能拒绝? 薛镌深深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他。 “姐夫,你可是念着禁卫一营营长一职?小弟倒是办法帮你!只不过,我认为一营营长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崔琥一听,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 “噢!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眼见鱼儿上钩了,薛镌没有直接回答,手指沾着杯中酒,在桌上写上一个字:“四”! 崔琥失魂落魄地离开,一路上寒风凛冽,他像是浑然未觉。 薛镌告诉他,四皇子早就盯着这个位置,想要安插他的人手,要他做好升迁失败的心理准备。 “姐夫,四皇子是皇子,咱们怎么斗得过?即便王妃有恩于皇上,但若对上四皇子,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最后,薛镌向他抛了橄榄枝,说只要他愿意,他会请父亲安排他进薛家军,与其烂在京城,不如上战场搏一搏。 他还说,薛家军由他父亲说了算,想提拔谁就能提拔谁,自己的女婿,自然想怎么提拔就怎么提拔,还怕没有升迁的机会? 薛镌给他三天的考虑时间,想好了便派个人送信给他。 崔琥为了消愁才出府喝的酒,哪里料得到,一场酒喝下来,反倒更愁了。 他顶着严寒,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府。 刚刚打马入府,小厮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管家便火烧眉毛般冲了过来,高声嚷嚷。 “三爷,王妃让你赶紧回去,三太太出事了。” 崔琥一听娉婷又有事,眉头就死死蹙起。 娉婷怎么回事,还嫌他不够烦? 不就是说了她几句吗?还找母妃告状,一点贵女的风范也没有。 他脸色阴沉地吓人,却不敢耽搁,疾步走了回去。 娉婷已经醒来。 知道实情后,号啕大哭。 她盼了多少年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太医还说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这一哭,哭得毁天灭地,人人闻之伤心落泪。 云氏想劝,却又不知怎么劝,只能默默地陪着落泪。 宋谨央沉着脸,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门被推开,崔琥走了进来,裹挟着大量寒气。 “母妃,儿子回来了。” 里间,娉婷的哭声猛然一顿,下一秒,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滚!滚出去!呜呜呜……” 崔琥大怒。 今日没一件顺心的事。 刚刚还听说自己心怡的位置,早就被四皇子盯上了,自己万万斗不过,正心乱如劘,哪里还有好脸色? “娉婷,你的大家风度呢?些许小事,你偏要闹得阖府不宁,到底安的什么心?” “啪!” 话音刚落,宋谨央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一怔,怒向胆边生,脖子青筋突起。 “母妃,我没错!您凭什么打我?” 宋谨央气得浑身发抖。 刘嬷嬷也急红了眼,一边用手按摩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一边扭头看向崔琥,急切地说道。 “三爷,女子小产哪是小事?” 轰!一道惊雷炸响在他头顶。 “你说什么?” 秦氏眼见婆婆与小叔闹了起来,立刻走到外间。 “三叔,你错怪娉婷了。她早晨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哎!可惜啊,是个男孩。” 什么?摔跤?男孩? 崔琥连退三步,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 他不过说她几句,怎么就小产了呢? 下一秒,他怒气更盛。 “娉婷,你怎么当娘的?有了身孕,也不知道?” 娉婷本就自责不已,听他这么一说,又痛哭起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孩子,孩子……” “你还怪上娉婷了?若非你要她入宫,她怎么可能站在风头里,吹半个时辰的冷风? 你若不是拿她撒气,她怎么可能气的晕倒?” 刚才,晚秋短暂地醒过一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了。 宋谨央怒其不争。 “你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就晓得气自己的妻子,打自家的下人,有这份力气,你倒不如上阵杀敌!” 崔琥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上阵杀敌? 母妃知道什么了? 宋谨央指了指他身后墙上的洞。 “别想为自己开脱,你看看墙上砸的洞,当时用了多大的力?” 崔琥渐渐冷静下来。 懊恼、愧疚感一瞬间涌了上来。 他疾步走入里间,红着眼眶抱住娉婷。 “对不起!是我的错。” 娉婷原本渐小的哭声,瞬间又大了起来。 握着拳的手,如雨点般打在崔琥的身上。 “咱们的孩子,我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没了,没了……” 崔琥任由娉婷发泄,深吸一口气,逼退眼底的热潮。 云氏在崔琥进来的时候,便侧身退了出去。 宋谨央起身向外走去。 离开前,她又去耳房看了眼晚秋。 晚秋面如纸金,胸膛微微起伏。 她叮嘱小丫头好生照顾着,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紧紧跟着秦氏和云氏。 院外的阴影里,长孙崔永华垂首而立。 看到她,想上前却又不敢,羞红着脸举步维艰。 第25章 给孙子一个机会 宋谨央能对儿子狠下心,对孙子难免心软。 她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永华,有事明日再说!” 崔永华精神一振,暗地里松了口气。 母亲让他明日再找祖母道歉,说祖母累了一日了,不便再打扰她。 但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今日事今日毕,兴许和祖母说不上几句话,但他必须摆出自己的态度。 果然,他做对了。 躬身一礼后,他缓步走到秦氏身边,搀扶着她一起告退。 宋谨央吩咐云氏也早些安置,便回到了主院。 刘嬷嬷吩咐人端来膳食,忙到现在,王妃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 “阿留,咪咪安葬了吗?” 刘嬷嬷微微一愣,立刻回答葬在崔家祖坟里,选了个偏远的角落,没有立碑。 宋谨央“嗯”了一声,咪咪替她遭了罪,是她的贵人。 她心中默念:咪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害你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晚膳端了上来,可宋谨央一口也吃不下。 刘嬷嬷好说歹说,她才用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碗汤。 身子疲累至极,脑子反而活跃起来。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安置,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刘嬷嬷睡在床前脚榻上,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听见王妃的话瞬间清醒。 “阿留,明日记得问一问马车夫,马车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怎么突然失控了?” 刘嬷嬷也很奇怪。 一直伺候王妃出行的马车夫,前日突然吃坏了东西请了假。 怎么这么巧?是得好好问问了。 “啊,”宋谨央突然想起了中宗交代的事,“有件事差点忘记了!明儿上晌,你带人去一趟集市,买两个丫头回来。” “王妃,您想要伺候的人,府里的家生子不是更好?” 知根知底的,外面买的哪有府里的贴心? 王妃苦出身,早年老爷还没发达的时候,什么活都是自己干,所以正院里的下人一向是不足的。 “是皇上给的人,不好直接从宫里带出来,安排在集市交接,好避人耳目。” 刘嬷嬷一惊。 行事如此小心,难道防着府里的几位爷? “不早了!睡吧!” 风雪呼呼得吹,窗棱上映着在风雪中舞动的枝条,宋谨央不禁想到傍晚做的那个梦。 她竟然梦到崔理? 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呢? 思绪纷乱,东想西想,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却迷迷糊糊的,睡不深沉。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便醒了。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更衣,用了早膳,便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赶往集市。 宋谨央静静地坐在窗前抄经,一部金刚经抄完,刚刚放下笔,便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王妃,孙少爷来了。” 崔永华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态度极为恭谨。 “祖母,孙儿永华特来致歉。” “坐吧!可用过早膳了?” “谢祖母关心,孙儿已用过了。” 宋谨央打量着眼前的长孙。 他吸收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端的是好相貌。 更难得的是,此子极为聪慧,有格局,手腕了得,该狠时狠,该退时退,极有分寸。 她却不想他陷落在王府的泥潭中,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眼见祖母沉默不语,崔永华的心有些不安。 “祖母,永华做错事,望祖母责罚。” “哦?你倒说说,自己错在哪里?” 崔永华一听这话,心头更松了三分。 祖母脾气耿直,若当真生气,往往一言不发,连屋子都不让人进。 “孙儿不该同三叔打架。” “你三叔也打了你父亲,你为护父亲,其情可泯。” 崔永华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祖母。 心里百转千回,祖母说的话到底能信几分? “但你动手打长辈,旁人总能说三道四,于你前途不利。” 他羞愧难当,等着祖母继续教诲,不料祖母话锋一转。 “永华,我这儿有一封信,是给国子监祭酒的。如果你愿意前往国子祭求学,便带着信去,相信祭酒看过信后,一定会录取你。若你不愿,便全当没有这封信。” 王府继承人,一般不会外出求学,大多跟着祖辈父辈学着处置王府内务。 但宋谨央惜才,不想崔永华淹没在脏污的王府,失了本心,被人带偏。 但她不愿苛求,所以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管他怎么选择,自己都会尊重。 只不过,若他守不住本心,以后也别怪她。 崔永华诧异地接过信,虽不明白祖母的用意,但祖母显然已经不想继续话题了。 他识趣地行礼告退,揣着信回了院。 宋谨央目送崔永华的背影,祈祷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府乱成团,最凄惨的还是顾氏。 四爷昨日怒气冲冲地回到院子,又将无名火撒在顾氏的身上。 看着只剩一口气的顾氏,鸳鸯恨的牙痒痒。 “主子,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四爷还不允许您就医,简直不是人!” 想到四爷的话,她一个下人听了都义愤填膺,主子却无动于衷。 四爷说:“请什么大夫,府里的事还不够多?都伤了这么多年了,该习惯了。” 他自己身上的伤,连主子百分之一都不及,却在府医上药时,疼得嗷嗷叫。 鸳鸯一边替顾氏清理伤口,一边作孽作孽地念叨。 待她端着污血盆出门换水的时候,一道清丽幼嫩的身影拦住了她。 客堂里,四爷一边叫骂着,一边由着府医上药。 他这次倒大霉了。 他一心为三哥办事,却被三哥摆了一道。 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成了三哥手里的刀? 但他游荡惯了,要本事没本事,前几年母妃不是没有给他捐官,他嫌弃官职太小,还得看上峰眼色。 他哪里是个能受气的? 没干满七日,便请辞了。 母妃没说什么,却再也没有替他谋过一官半职。 没办法,他只能依靠三哥。 好在三哥人虽冷了点,对他倒还有三分香火情。 不过,这次三哥忒过分了,竟然明着卖他,还下手那么重,疼得他半天直不起腰。 这腰要是打坏了,他可得叫三哥赔。 一想到三嫂小产的事,他又嘿嘿地笑,报应! 谁叫三哥不做人事?活该没有儿子送终。 想到儿子,他立刻起身,往西厢走去,儿子永良就在那里。 他小心地站在窗外,听到里面传来儿子读书的声音。 他很满足。 这小子,像他,是个有出息的。 他得意地迈着步子转身,却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刚要发火,一见是女儿咏书,立刻皱起眉头。 “你站这儿干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个鬼一样,和你娘一样欠揍。” 说完,冷笑一声便扶着腰离开了。 咏书脸上带着三分惧意,举止畏畏缩缩的,却在四爷离开后,扯出一抹冷厉的笑容。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露出决绝的表情。 第26章 想要什么就不给什么 刘嬷嬷在午膳前赶了回来。 她带回来两个丫头,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普通。 一个圆圆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另一个长条脸,面无表情。 两个丫头一进屋,便跪地磕头。 宋谨央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圆圆脸的小丫头说:“王妃,请您赐名。” “你叫素香,她叫素馨。” “素香、素馨谢王妃赐名。” 刘嬷嬷叫来小丫头,带两人先下去安置。 屋里没人后,立刻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经过。 她到了集市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王妃并未说找哪个交接。 只能闲闲地逛着。 突然,有人拦住她说话,说他有两个好丫头。 她定睛一看,拦住她的,竟然是冯远的徒弟小李子。 她顿时明白过来,不着痕迹地问起详情,好一番讨价还价,匆匆丢下五两银子,拉了人就跑。 小李子嘟嘟嚷嚷的,说卖的太便宜了。 刘嬷嬷却已经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追着宋谨央问。 “王妃,皇上怎么会送您两个丫头?” 她左看右看,没看出这两个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相貌普通,木木的,不够机灵。 “你可别瞧不上她们,她们可是虎翼的精英。” 宋谨央郑重地答。 刘嬷嬷神色顿时一凛。 虎翼是大乾最厉害的军队,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虎翼,他们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当年的“五王之祸”,最后是先帝出动虎翼才得以平定。 “她们原是暗卫,听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刘嬷嬷心热了。 那敢情好,以后听个壁角,杀个人什么的,再不用动脑筋了。 “你当年也险些进虎翼,倒是为了我放弃了,可曾后悔?” 当年她出嫁,先帝特意把刘嬷嬷给了她,几年后她才知道,看着不起眼的阿留竟然是虎翼的预备军。 “后悔?不存在的!伺候王妃您,可比进虎翼有挑战。” 刘嬷嬷说得认真,宋谨央却哭笑不得。 转念想到小七,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阿留没有说错,谁能想到后宅的阴诡算计,丝毫不亚于战场呢? “阿留,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崔珏……不是真正的小七。” 刘嬷嬷的笑脸一秒僵住。 刚刚还沉浸在得了两个宝贝的喜悦里,下一秒便彻底受了打击。 她突然想到,王妃读了济远先生的信后,那毁天灭地的痛苦,瞬间怒火中烧。 宋谨央一五一十将济远先生信里的内容告诉她。 刘嬷嬷险些气疯。 难怪皇上要赐人给王妃,怕是也晓得了真相,给人手撑腰来了。 “王妃,阿留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七爷寻回来。” 宋谨央的眼睛泛起了热潮。 她日思夜想得心都疼麻了,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此事,不可在府里声张。” 刘嬷嬷当然明白。 在没有找到真正的七爷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不一会儿,素香、素馨换上府里下人的服饰,再次入屋磕头。 两人打住话头,宋谨央收敛情绪,笑着让她们介绍介绍,自己都会些什么。 素香开朗活泼,立刻开口,说自己会医术,但与救人的大夫不同,她只会下毒解毒。 素馨更直接,她说自己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 刘嬷嬷听得大冬天的冷汗直冒,倒是宋谨央乐不可支,笑倒在贵妃榻上。 中宗当真懂她的心思,给了她这么可爱的两个活宝。 素香也痴痴地笑起来,素馨还是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染上了几分笑意。 闹了会儿,宋谨央敛了笑意。 “素馨,去调查一下丽贵人。我总觉得,她想刻意激怒我,背后的用意不简单,只怕不是没脑子了,而是太有脑子了。” 素馨领命而去,不过几个时辰,便得到了消息。 “王妃,丽贵人怀了龙裔。” 刘嬷嬷吃惊之余,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哼!怀了龙裔又如何?王妃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丽贵人以为是皇上的心尖宠,就不可一世,敢得罪您,不是找罪受吗?” 好好的不仅禁足,还被贬了位份。 宋谨央冷笑。 原来如此! 看来丽贵人就想求一个禁足,让她放心地安胎。 拿她做筏子,也要她愿意才行。 她若不在自己身上使计,她便只做不知,但她偏偏惹了自己,自然不能让她如愿。 “王妃,您想怎么做?” “没什么,正月十五的宫宴上,替她求一求情,免了她的禁足。” 素香眸子倏然大睁。 只解除禁足,不提恢复位份,王妃这是要什么不给什么啊! 丽贵人可是白忙活一场。 最好到时,不经意地让人发现,她有孕了…… 素馨眸子亮了起来。 她就怕跟一个软弱无能的主子,听说王妃被王爷整整欺骗四十年,她虽然听令行事,心里却有些失望。 她慕强,就想跟着杀伐果断的主子。 如今看来,传言不可信,王妃并非无能之辈。 前院,王爷盼星星盼月亮,期盼着宋谨央。 他被疼得死去活来,晕了醒醒了晕,好不容易回到床上,问刚才发生的事,下人们一个个都像锯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 他等了很久,迟迟等不到儿子,连往日来得最勤快的世子也不见踪影。 他急怒攻心,哪里还记得牌位和平妻的事,摆出老架势,命令管家把宋谨央叫来。 “老子受伤了,她难道不该伺疾?” 崔承叫嚣。 身子不能动弹,他的耐心早就用完,脾气一日比一日大。 消息传到宋谨央的耳中,她凛然一笑。 想她伺疾? 下辈子吧! “院首可有说什么?” “院首说,王爷要恢复怕是千难万难。胸骨以下,经络尽断,手臂的伤,原本好些了,昨日一摔,只怕日后连握笔都困难。” 很好! 在找到小七之前,就让他吊着一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 “阿留,通知管家,明日派些人去崔理家修葺围墙。”想了想,她指着墙角堆着的竹蒌,“把这里面的东西一起带去,就说是我给的,让崔理当了卖了,换些文房四宝。” 这个孩子,给他的一百两,肯定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 刘嬷嬷爽快地应声,正好她也要去找车夫问问马车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炷香后,刘嬷嬷急匆匆回来了,神色很是凝重。 “王妃,车夫失踪了!” 第27章 宣旨弄错人,丢人丢大发了 “马车呢?可有找到?” 刘嬷嬷摇摇头,说那日出事后,马车和车夫一起没了影,根本没有回府,管家曾派人寻找,但一无所获。 管家原本想禀报的,但几位爷不仅大打出手,还累得王爷又摔了一次,忙得他焦头烂额,就忘了这件事。 “不必找了!” 有心算无心,车夫怕是已遭人灭口了。 又是下毒,又是马车失控,这么急切地想她死,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如果死了,便宜谁呢? “白家!” 刘嬷嬷和她异口同声。 “去查查白家的动作,尤其是白翩翩。” 宋谨央刚一吩咐,素馨立刻领命而去。 刘嬷嬷皱着眉,王妃为何让人细查白翩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能翻出浪不成? 宋谨央补充道。 “白翩翩和崔珏是双胞胎姐弟,他们的娘就是白淑宜。” 她昨日只说了崔珏不是亲生,却并没有说明他的身世。 石破天惊的消息,惊得刘嬷嬷张大嘴巴,半天回不过神。 天杀的,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给王妃埋了这么大一个坑。 “王妃,您可不能心软,找到真正的七少爷后,绝不能放过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但凡那个白什么骗骗的,有个风吹草动,她一定抓个现行,让她当场破防,看她还能不能入八皇子府! 宋谨央怎么可能放过他们,白淑宜虽然死了,但债还在。 什么人死债偿,不存在的! 白骗骗、崔珏,还有崔承,统统不得好死! 刘嬷嬷更是气得摩拳擦掌,恨不得刨坟鞭shi。 “阿留,账册整理好了吗?” 正月十五宫宴过后,就该她提出和离了。 那可是一场大仗。 她得早早将产业全部整理出来,与王府做切割,该带走的绝不留下。 “都整理好了,王府只有两个小铺子,地段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当年您接手时,破败不堪,是您苦心经营了几年,后面才赚钱。” “命人将铺子恢复原样。” “啊?噢!” 刘嬷嬷激动地找人去砸自家的场子。 素香捂着嘴偷笑,若是素馨在,听到王妃的话,只怕兴奋到起飞。 宋谨央见互素香的小模样,也不由地露出一抹浅笑。 净了手,坐到书桌前,开始抄习经书。 老二崔琦怕丢脸,受了伤后,连着请了两日假。 升迁的紧要关头,委实不方便多请假。 第三日,他不得不顶着个伤脸点了卯。 好在伤处的青紫色退了不少,他又在伤处扑了些李氏日常用的粉,颜色就更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刚刚下轿入了翰林院,长廊上迎面走来一人,看到他便笑着打招呼。 “崔兄,你来啦?身子可大好啦?” 来人正是娉婷县主的哥哥,薛至。 崔琦心里有鬼,对方虽然笑得自然真诚,但看在他眼里,总带着几分讥讽。 这个薛至,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处处想避开人,他偏偏上来就问他身子,这不是存心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吗? 他匆忙回了一礼,说自己身子已无碍,便疾步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的薛至。 崔琦刚刚坐下,打开之前誊抄的书籍,准备继续抄写时,同僚小林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 “崔二爷,您来啦!” 崔琦“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小林出身寒门,当年考上庶吉士,入了翰林院,已到他这辈子的巅峰,想要升迁,怕是不能了。 小林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爷,您不在的这两日,宫里来人了,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的小徒弟,原本是找你的,发现你请假了,大学士便推荐了薛至。” 崔琦提笔的手一顿。 小林继续说:“您不知道,薛至竟然和您一样,不管来人要什么书,他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并拿出来 ,连大学士都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还笑吟吟的。” 他不无担忧地问:“爷,这次升迁的机会,会不会让他给抢了?” 崔琦脸上如常,但手上突起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 一上午心情欠佳,用过午膳,宫里又派人来了。 来人是个面生的公公,一进来便说要找最能干的人。 人人指着崔琦说是他。 毕竟平日里,崔琦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家世又好,连大学士都对他青眼有加。 崔琦听说宫里来人找他,立刻恭敬起身相迎。 周围同僚都羡慕地看着他。 “崔编修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力出众,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咱们只有羡慕 的份。” “哼,你我业务又不差哪里,大家都是进士出身,差就差在一个当王爷的爹。” “当王爷的爹算什么,主要缺的是救过皇上命的娘。” 议论声不绝于耳。 崔琦丝毫不介意,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靠爹娘有什么可忌讳的? 就是要羡慕死你们。 小林满脸喜色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崔琦得意至极,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鄙夷地瞥了眼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薛至。 薛至家世也不差,不仅有一个郡主娘,还有一个手握实权的爹,背后是整个薛家军,自得皇上三分敬重。 可惜啊,不受期待出生的孩子,家族的资源,一丁点也享用不了。 还想和他斗? 凭什么?! 他不会真的以为,凭本事就能吃饭升迁了吧?! “在下正是崔琦,敢问公公有何事?” 公公一脸谄媚的笑。 “崔大人客气,奴婢来传皇上的口谕。皇上赏您八个字:栋梁之材,超群绝伦。” 八个字一出,全场震慑。 皇上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刚才还冷嘲热讽的同僚,瞬间噤了声。 看向崔琦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威慑。 毕竟,能干的人多了去了,能得皇上如此高评价的,却是不多的。 崔琦接了旨,向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跪地磕头,高呼万岁。 “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后,他悄悄地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背着人塞到公公的手中。 公公笑纳了,嘴上溢美之词不断。 有几个墙头草,立刻笑着迎上来。 “恭喜崔兄,栋梁之材,超群绝伦。” “是啊,是啊,皇上金口玉言,这八个字只有你当得起。” “崔兄当之无愧啊,我等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好事临门,改日要请喝酒噢。” 崔琦得意至极,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一一感谢同僚们。 就在公公打算离开时,大学士跑了进来,大冬天的急得满头大汗,一边跑一边高呼。 “错了,错了,公公,错了!” 第28章 被打脸的崔琦气得肝疼 大学士跑得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他微微喘了几口气,高声道:“公公,弄错了!弄错了!皇上赞的不是崔琦,同薛至!” 全场一片哗然。 “天哪!这乌龙忒大!崔兄已经接旨谢恩啦!” “我就说吧,皇上是明君,权贵寒门一视同仁,不可能因为崔兄的身份而称赞他。” “薛至也不是寒门出身,不过瞧他爹待他的态度,还不如寒门呢。所以说,最后还是得靠才华和本事。” “轰”的一声,崔琦的脸涨得通红,僵立当场。 丢人,太丢人了! 大学士满是歉疚地看了看他。 转头却激动地叫来薛至。 “薛编修,你还愣着干么,赶紧来接旨呀!” 薛至不温不火地走近,向大学士躬身一礼,又向公公抱了抱拳。 “薛编修上前听旨,皇上赞您:栋梁之材,超群绝伦!快接旨吧。” 薛至跪下,磕谢龙恩。 之前那几个墙头草,立刻上前围住薛至,厚着脸皮说着恭维话。 “薛兄,我早看你绝非池中之物,有人竟然想抢你的功劳,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呵呵,那人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简直就是‘坟地里的夜猫子——不是好鸟’。” “薛编修有时间的话,咱们下衙后一起聚聚,也好叫咱们沾沾喜气。” 耳边不断传来的赞美声,气得他肝疼,窘得他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那些人太过分了,又不是他宣错旨,怎么成了他抢功劳? 他向来守礼谦逊,什么时候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崔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懊恼、羞耻、愤怒、痛悔、遗憾……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被击得粉碎,整个人全凭意志支撑。 “唉!崔兄真可怜,丢人啊,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 “要我是他,立刻躲回王府再不出来。” “你过分了啊!回王府多远,直接挖条地缝钻得了!” 讥讽的话纷涌而至,将他团团围住,死死地捆住他的手脚,令他呼吸困难。 他就像被海浪冲上海滩的鱼,艰难地张着嘴,胸腔里填满了恨。 公公笑吟吟地宣了旨,离开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崔琦,嘴里发出冷哼声,猛地甩了甩袖子,气愤地离开了。 “什么东西?竟敢抢别人的功劳!汝南王是个孬的,儿子个个不要脸。” 崔琦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这公公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汝南王是个孬的,儿子个个不要脸? 他怎么不要脸了? 收他荷包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不要脸? 明明不是他的错,怎么人人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大学士送走公公,回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话。 意思很明确,宣错旨是常有的事,不足挂齿,希望他胸怀宽广,不予计较,日后好生与薛至共事,毕竟都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万事不能闹得太难看。 大学士的话明着是宽慰,实则是警告。 警告他别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他气得脸色铁青,手脚冰凉。 他不知怎么回的座,一坐下便发现自己浑身冒着凉气,后背上全是冷汗。 众人各自回到原座,处理公务。 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书籍,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心里恨得牙痒痒。 都怪老四,若非他不管不顾地打他,伤了他脸面,他怎么可能因此请假两日? 若不请假,上次皇上派人来寻,自己就能应对自如,今日宣的旨就是给自己的。 自己的功劳被抢了,害自己的却是亲兄弟。 他心里的那个气啊,怎么都顺不了。 下衙时,他像往常一般寻找小林,约他一起离开。 小林家贫,雇不起轿夫,他的轿子宽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所以平日里,他总是带小林一段,等到三岔路口,再放他下来。 每次小林都能少走一半路。 可今日他怎么也寻不到小林,问了人才知道,小林早就离开了。 他气得倒仰。 一朝落难,人人喊打。 连小林都那么对他。 他沮丧至极,有气无力地独自离开。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呼唤声。 “崔兄,请留步。” 来人正是薛至。 崔琦大怒,咬牙切齿地问。 “怎么,今日你给我的羞辱还不够,还要特意追来看我的笑话?” 薛至一怔,摇了摇头。 “非也!崔兄误会了,我岂会如此想?其实,我只是沾了你的光,你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这份圣谕的确该给你……” “哈哈哈……”崔琦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果然是来笑话我的!薛至啊薛至,你装什么好人,什么宣错旨,什么弄错人,全是假的,全踏马是假的。分明是你们联合起来,有心戏弄我。这下你可称心如意了?踩了我,你的升迁路定通畅无比了吧!” “不,”薛至眼见崔琦神色不对,急着辩解,“崔兄,我本无意同你竞争……” “是,是,是,你无欲无求,是我如凡夫俗子,不可与你同日而语。我认输,认输总行了吧。” 崔琦愤怒至极,双眼通红地说完话,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薛至脸上写满无奈,眼睁睁地看着崔琦远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薛编修不必介怀,这本不是你的错。读书修心,是崔编修……被富贵迷了眼,忘了初心。” 大学士在他身后轻叹出声。 他见崔琦始终闷闷不乐,本打算下衙后拦住他,再劝解几句。 不料却看到了这一幕。 原本,他对崔琦寄予厚望。 这小子脑子灵活,干练有长才,学识过人,听说还曾拜倒在济远先生门下。 如今看来,还需时日打磨。 这几日倒是薛至让他眼前一亮。 这小子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绝对能挑起大梁。 他当下拍了拍薛至的肩膀。 “崔编修说得没错,侍读之位,我看你挺合适。” 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的薛至。 薛至并非无欲无求,而是不在乎。 父亲是将军,没有人知道,他从小的志愿也是成为将军。 可惜,当他看到父亲一颗心全在庶弟身上,对他与妹妹不闻不问,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时,便放弃梦想,转而从文。 他那时还小,想得简单,如果他靠自己获得成功,父亲是不是就会高看他们一眼。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他的确成功了,三元及第,古来几人? 可惜,哪怕他入了翰林院,父亲还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从此,他便明白。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父亲不喜爱就是不喜爱,没有道理可讲,更没有公平可言。 当他明白这一点后,什么富贵名声,统统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母亲为了升迁一事,写信给妹妹,但他不想为难妹妹。 所以,在母亲收到妹妹的回信,生气地说妹妹没良心时,立刻阻止母亲再次提笔,明确告诉母亲自己的心思,还特意送了些钗环去王府,安妹妹的心。 他沉思着,完全没有看到崔琦去而复返。 “薛编修,坏事不能做,做了可是有报应的。你妹妹小产了,是个男孩!可怜啊,这个孩子她期盼了多久,就这么被三弟一推,没了!” 薛至大惊,妹妹小产,怎么没人告诉他? 他正待问清楚来龙去脉,崔琦已经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他咬了咬牙,紧随其后,驾着马赶往汝南王府。 第29章 剑拔弩张 娉婷脸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胸膛微微起伏。 晚溪哭红了眼。 自从主子和晚秋出事,她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眼见主子睡着了,她抹干泪,赶到小厨房,教小丫头熬药。 “药放下去,添三碗水,大火煮沸,转小火熬一个时辰。记住了吗?” 就在她拿上面盆、热水,准备离开时,耳边传来说话声。 “听说了吗?王妃将东珠头面给了五太太云氏。” “东珠头面?是县主成亲时,王妃戴的那款头面吗?” “正是!县主喜欢得不得了,一心想要,却发现头面竟然戴在了五太太的头上,县主这才受了刺激,气得连孩子都流了。” “啊?不是说,是三爷推的吗?” “胡说!三爷根本没推县主!好像是因为入宫的事,两人争执几句,三爷气得离开了,县主才摔倒的。” “唉,可怜见的。” “可怜什么?连我一个做奴婢的都知道,头面是王妃的,她爱给谁就给谁!县主气不过,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 “哦!这么说来,的确是县主眼皮子浅了。” 晚溪气得浑身发抖。 主子已经受了大苦,这些该死的下人,还要在背后玷污她的名声。 她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面盆。 “哪来的贱蹄子,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编排的?赶明儿,叫主子把你们身契找出来,立刻发卖了。” 她气得发抖,余光瞥到院门,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看清来人,登时吓得面色惨白,下一秒委屈的泪水爬满脸庞,疾步冲向男子。 “大少爷,您来了,主了……主子……” 晚溪号啕大哭,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薛至板着脸,一言不发就往上房闯。 当看到脆弱得宛如一片枯叶,随时会随风飘走的妹妹,眼眶刹那间泛红。 “娉婷,我是哥哥,我来了!” 娉婷迷迷糊糊地走在一条黑黑的甬道中,甬道漫无边际,她走了很久很久,还没走到尽头。 突然,耳边传来男孩的笑声。 咯咯咯,娘亲,陪我玩,咯咯咯,陪我玩! 娉婷一喜,追着笑声跑,大声呼唤:“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可喊声从四面八方喊起,她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追 。 追得急了,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甫一起身,看到远处黄豆般大小的白光,不知不觉向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努力睁开了眼睛。 “入宫是怎么回事?” “王妃接到皇上口谕要入宫,可府里的几位爷,怕王妃在皇上跟前告状,百般阻扰,只有三爷劝主子陪王妃入宫,结果王妃带着五太太入宫了。” 见大少爷问,晚溪一股脑儿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三爷发现主子没能陪王妃入宫,大为震怒,高声呵斥主子,要主子反思为何不得王妃的喜爱!再加上头面的事,主子哪里受得住,气得摔倒,呜呜呜……小少爷,就这么没了。” “大少爷,其实主子不是在乎头面,主子在乎的是脸面。王妃一声不吭就把头面给了五太太,主子这才气不过的。” 薛至袖底的手死死地握成拳。 “哥哥!” 听到呼唤,薛至面露喜色,猛然转头,果然看到娉婷双眼含泪地看着他。 “对不起,哥哥,我也想入宫,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助你顺利升迁。可是,婆婆带云氏入宫了,她不带我。” 说着,再度委屈地哭了起来。 薛至的心疼得拧成一团。 “娉婷,这不是你的错!我早就说过,升迁不升迁的,我根本不在乎。也……不是王妃的错,她带云氏,自然有她的考量,你别怪她。” 薛至的安慰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让她哭得更伤心,声音压抑悲痛,闻之令人心碎。 崔琥在崔珑的院子里喝酒,兄弟两个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没一会儿便喝得七八分醉。 “三哥,兄弟有句话不吐不快,咱们兄弟几个,就你和老五没儿子。老五是个混不吝,好好的妻子不疼,专疼妓子,活该。 可你不同,你年轻有为,早晚做出一番功绩,哪能没有儿子传承家业?” 崔琥闭了闭眼,猛地喝干了手中的酒。 崔珑压低声音说道:“三哥,你不如学父王,也娶个平妻?” 崔琥猛地扔了手中的酒盏:“休得胡言!” 崔珑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仍堆满笑意。 “三哥,哪家不是三妻四妾?就咱们家,迫于母妃的yin威,个个视姨娘为洪水猛兽。可三哥,事有轻重缓急,你这样的英雄豪杰,岂能没有儿子?三嫂不能生,凭什么不让别的女人生?” 崔琥渐渐冷静下来。 他取来酒坛,替崔珑满上一杯。 “没儿子就没儿子,咱们府上还能缺继承人?这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崔珑连声道好,兄弟两个继续东拉西扯。 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三爷、四爷,薛家大爷来了。” 崔琥脸色一沉,舅兄怎么来了? 他不是不让下人往娉婷娘家送消息吗? 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违背他的命令? “走了,下次再一起喝酒。”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穿上斗篷,抓了一把院子里的积雪,胡乱地往脸上一抹,瞬间清醒不少。 崔珑满脸的笑意,在崔琥跨出院子的一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崔琥不紧不慢地回去,刚刚跨上台阶,便听到上房传来舅兄的声音。 “娉婷,哥哥带你回去,咱们回家!” 崔琥大怒,一个箭步“砰”地推开门,风雪灌入屋子,温度瞬间下降,冷得人一哆嗦。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舅兄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崔琥终于回来了。 薛至牙关紧咬,眼中跳动着两簇火苗,隐忍不发。 “你既护不住妻子,我来护她!” “你?”崔琥借着酒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连自己都护不住,拿什么护她?” 薛至双目充血,疾声道:“便是舍了我,也要护住娉婷。” “不准!娉婷,明明是你的错,你没能护住孩子,还成了我的罪过?你回娘家,是想打我们王府的脸吗? 是我不想要儿子吗?我是做了什么错事,凭什么没有儿子?” 这话一出口,娉婷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像不认识夫君一般看着他,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 她的夫君,竟将一切错处,全部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她死死用拳头塞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想为这样的夫君哭,可眼泪偏偏怎么也止不住。 薛至见他到这个时候,还在呵斥妹妹,胸膛里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 “自己无能,却将怨气发到妻儿身上,我看不起你!” 崔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舅兄,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敢看不起我?” 晚溪急红了眼,眼见两位爷剑拔弩张,眼红脖子粗的,像两只斗鸡般,拔腿就往正院跑去。 第30章 等不及三日便做下决定 宋谨央坐在书案前,专注地涂涂画画。 不一会儿,一个院子的清晰轮廓便出现了。 她现在住的并非主院。 主院勤谨院位于整个宅院的中轴线上,占地面积最广,亭台楼阁样样齐备,足不出院,便能欣赏到最美的景致。 当年搬来后,她将勤谨院给公婆居住,自己则住到了西跨院。 如今公婆不在,王爷和不孝子也即将被她扫地出门,她便打算住回勤谨院,第一步便是重新设计修葺。 她将照脑海里的设想,一一画到纸上。 没多久,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便跃然纸上。 有山、有水、有亭,宛如置身园林中,惬意悠闲。 画完最后一笔,她满意地欣赏了会儿,刚叫来素香,把画收拾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 “二爷,您且稍等,待奴婢通禀一声。” 小丫头彬彬有礼,却被来人粗暴地一把推开。 “滚开!” 伴随着小丫头的哭泣声,屋门被大力推开,寒风裹挟着一道男子身影,闯了进来。 宋谨央蹙着眉头,定睛看去,原来是崔琦。 她冷哼一声:“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基本的礼仪也不讲究了?” 愧色一闪而逝。 崔琦双目充血,牙关紧咬,像是来寻仇的。 “母妃,为什么皇上会下旨称赞薛至,是不是您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放肆!” 宋谨央面色一冷,疾言厉色地看着他。 “你好歹也是为官之人,当年以探花之姿,入翰林院任职。这么多年,你非但没有长进,还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济远先生看到你今日的举止,你猜他会怎么说?” 崔琦一噎,脸色由红泛青,显然气得狠了。 “母妃,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每一个人,您都会根据我们的特点,替我们安排妥当。如今,正值儿子升迁的关键期,您怎么就无动于衷了呢?” 宋谨央冷笑地睨了他一眼。 “这不是得问问你们自己吗?” 崔琦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的嘴唇轻轻地抖动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母妃,您还在为白姨的事生气?我们已经解释过了,白姨只不过想享受香火供奉,并不能威胁您的地位。” “笑话!” 宋谨央腾地一声站起来,几步走到崔琦跟前,睿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傲视着他。 “李氏若有一个早死的青梅竹马,她也将牌位供奉在崔家祠堂,然后告诉你,希望你宽容理解,她的青梅竹马只想香火供奉,不会威胁你的地位。 你可愿意?” 崔琦气得跳脚,只觉得自己的头上长出一大片青青草原。 他脸红脖子粗地抗议:“母妃,您怎么能这么比喻?” “你若能接受,我便能接受。可看你这样子,只怕受不住吧?!” 宋谨央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激得崔琦暴跳如雷。 “母妃,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哪里还有一颗慈母心?儿子升迁一事,就要被薛至搅黄了,您的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呢?” 宋谨央嗤笑,她当年怎么会觉得这个儿子最有出息? 就因为他会读书? 如此沉不住气,哪里办得成大事? “我可是向你学的,你的胳膊肘往哪里拐,我的就往哪里拐。” 说完这句话,宋谨央懒得搭理他,珠帘一掀,便走进了里间。 到了里间,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凌厉之色,整个人像被掏空一般,颓然地坐倒在床榻上。 真是她的好儿子啊! 竟指着鼻子说她不慈。 她一生的慈悲都被他们消耗殆尽了,余下的全留着给小七。 崔琦的举动,更坚定了她舍弃他们的心。 崔琦还想跟着走进里间,刘嬷嬷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一把拉住他:“二爷,三房快闹出人命了,您有这功夫,还不快去劝阻三爷,他和舅兄,要打起来了。” 刘嬷嬷适才正在去小厨房的路上,一个不防,除此被闯进院子的晚溪撞翻。 好在最后一刻,小丫头猛地拉了她一把,要不然自己这把老骨头非得受伤不可。 崔琦一听是这事,顿时心虚,火气转眼消散,摸了摸鼻子,赶紧说去三房看看,立刻像脚底抹油般跑了。 宋谨央在里屋听到了刘嬷嬷的说话声,赶紧打起精神走了出来。 二话不说穿上披风,拿上手炉,便往三房赶。 “王妃,天色夜了,您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有什么话,阿留代为传达不就行了?” “阿留,娉婷到底受了委屈,薛家大爷是个明理的,府里这几个……唉,还是去看看吧。” 一路冒着风雪赶到三房。 崔琥和薛至的争斗已到白热化阶段,若非薛至怀里抱着娉婷,只怕早就打了起来。 “住手!” 宋谨央喘着粗气赶到。 上房里,除了崔琥、娉婷和薛至,余下全是下人,主子一个不见。 刚才还说要来劝架的崔琦,压根没见到人影。 宋谨央大步上前,目光沉沉地看着薛至。 “薛编修,把你妹妹放下来,她刚刚小产,受不得寒。你若坚持带她回府,这一路颠簸,只怕她受不住。” 宋谨央的话令薛至一僵。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娉婷的身子是否能承受。 他立刻愧疚地看向妹妹。 娉婷冲他点头:“哥哥,你就听婆婆的吧!今儿刘嬷嬷来了三次,次次耳提面命,要下人照顾好我。有婆婆在,你就放心吧。” 娉婷的话像是安慰剂,终于让薛至提着心,微微松了松。 他重新将娉婷放到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上被褥,最后放下床帏,重新走了出去。 来到宋谨央面前,深深地作了一揖。 “娉婷拜托王妃了。” 刘嬷嬷回了一礼:“薛大爷放心吧,王妃会照顾好县主的。” 崔琥铁青着脸,如铁塔般站在门边,宋谨央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光和薛至说话。 薛至打算离去前,冲里间高声道。 “妹妹,你别怕,就算你想和离,哥哥也有本事养着你。” 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薛至狠了狠心,同宋谨央告辞了。 经过崔琥身边时,他咬牙切齿地说:“薛至,你休想!娉婷一日是我的妻,便一世是我的妻。” 薛至冷冷一笑:“你大可以试试看。” 说完,大步闯入风雪中。 宋谨央起身叮嘱了娉婷几句,也打算离开了。 崔琥受不了母妃的冷落,果断拦住她,梗着脖子质问。 “母妃,您就任由外人骑在儿子身上,作威作福吗?” 宋谨央气笑了。 是什么让这几个好大儿认为自己好说话、好欺负的? 宋谨央不再忍让。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适才你二哥在我那儿,问了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你们的胳膊肘往哪里拐,我的胳膊肘就往哪里拐。做人,不要太双标。” 说完,便带着一众下人,气场全开地推门而出。 崔琥双目通红,瞬间有了决断。 晚膳后,他避着人翻墙而出,再次来到薛镌的宅院。 第31章 崔珏生坏心,挑拨崔珑卖女求荣 夜晚的风很大,吹动宅子四周的灯笼,忽明忽暗。 崔琥的心莫名一紧,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 心底隐隐生出离开的念头,却见薛镌迎了出来。 “姐夫,你来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父亲说了,只要你肯来,日后薛家军就交给你我二人了。” 最后一丝彷徨也没了。 崔琥彻底忽略心底的一缕不安,笑着拍了拍薛镌的肩膀。 “走,喝酒去,咱哥俩好好干一杯!” 汝南王府。 宋谨央御了所有的钗环,散着发坐在梳妆镜前,抚了抚黑白夹杂的长发,终于还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刘嬷嬷拿起篦子,替她细细了通了通发丝。 “王妃,二爷的事,您真的不管了吗?” “不管了,都是白眼狼,我只求快些找到小七。” 说完,宋谨央往素香、素馨的方向转了转:“皇上可有消息了?” 两人摇了摇头。 宋谨央的心沉了沉,毫无征兆地又想起了崔理。 “阿留,将柜子里的几件男装拿出来。” 不一会儿,刘嬷嬷抱来十几件男式衣衫,宋谨央一一翻看。 衣衫有薄有厚,式样从披风、到外袍到亵衣,还有鞋袜,应有尽有。 这些衣衫,是宋谨央每日挤出时间,一点点亲手缝制的。 本想正月十五让王爷换上,一起入宫参加宫宴。 如今却是用不到了。 “明儿把这些衣物送去给崔理。” 那孩子苦,能帮一点是一点。 “王妃,这可是您耗费一年时间,亲手制的。” “那又如何,那孩子遇事不慌,苦成那样,不自暴自弃,是个好孩子。送去吧!” “是!” 默了默,宋谨央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提笔写起了折子。 素香静静地磨着墨。 写完后,略吹了吹,她合上折子,吩咐素香明儿递进宫去。 刘嬷嬷暗忖,王妃到底慈母心肠,还是舍不得二爷、三爷受委屈。 宋谨央向宫里递折子,做在明面上,没有避着众多的眼睛。 一大早,府里议论纷纷,都说王妃还是心疼爷几个,终于求皇上了。 “昨儿二爷闯到主院,同王妃大吵一架,说她不慈,不肯帮他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听说的是三爷,三爷怪王妃,任由旁人欺压他。” “嗨,你们消息都落后了!昨儿,王妃连夜写了折子,今儿一大早递进宫去了。几位爷终归是王妃的亲生子,哪能真的不管不顾。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又能有赏钱了。” 王妃连夜写折子的事,也传到了崔琦、崔琥的耳中。 崔琦喜得跳起来,搓着在屋里走来走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母妃还是关心他的。 虽然白姨的事,是他们做得欠妥当,但母妃向来大度,终于想通了。 他得向母妃认个错去。 可他兴冲冲赶到主院,却被拒之门外。 下人说,王妃吩咐的,明儿就是正月十五,要入宫参宴,今儿养精蓄锐,谁也不见。 他不得不遗憾地回了院。 崔琥听到消息,却是一愣。 心中升起几分后悔之意。 他昨晚已答应薛镌,加入薛家军,做前锋营营长。 可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案。 这个选择一旦做出,他同舅兄等于撕破脸了。 他暗暗恼怒,母妃若能早些如此,他何至于迈出这一步? 心中憋闷的慌,他拉着老四出去喝酒。 两人刚刚坐下,头上冒出来一人,是崔珏。 “三哥、四哥,你们也来喝酒,不如咱们坐一起吧。” 崔琥、崔珑到得晚,楼上厢房客满了,此刻见到崔珏,立刻往楼上行去。 三人坐定,崔珑开门见山地问道:“七弟,你怎的独自喝酒?” 崔珏苦笑。 自打牌位事件后,母妃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敏感的他还是发现,自己一夜之间被边缘化了。 自己在王府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但这只是他的感觉,没有证据。 下人待他依旧恭敬,他的吃穿用度依旧可观,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府里有些无聊,出来散散心。” “可不就是无聊吗?要是往年,咱们府里可热闹了,烟花爆竹,日夜响个不停。” 今年摊上这么大的事,各院哪还敢把孩子们放出来,都紧闭院门,大气不敢喘。 喝了会儿酒,门被敲响,是崔琥的同僚,强拉着他去他们厢房喝酒。 崔琥走了,只剩崔珑、崔珏面面相觑,自顾自喝酒。 崔珏率先打破了安静。 “四哥,听说母妃连夜写了折子,为二哥、三哥升迁之事说情,你不如也求一求母妃,让她帮你谋个职位。” 崔珑嗤笑,他不是没有求过,可自打他上次主动离职后,母妃再也不愿帮他。 “唉!母妃看不上我!二哥、三哥都是有本事的,兄弟几个就我庸碌无为,母妃根本不愿意帮我。” 崔珏笑笑。 “四哥莫说丧气话,你不过是运气不佳,若时运起来了,还怕没有好前程?” 崔珑大摇其头。 “小七,你还未入官场,不懂其中的道道!哪有靠本事上位的?都踏马靠关系、靠资源。母妃不愿给我资源,我再怎么瞎折腾,也是白搭。” 崔珏隐晦地一笑。 崔珑心中一动,问道:“小七,你有什么好主意?说说看,四哥记你这份情。” 崔珏面上现出犹豫之色,似乎很挣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四哥,算了,这法子,虽然百试百灵,但毕竟有违人和,还是算了。” 崔珑大急,当真有百试百灵的法子,就是叫他卖儿卖女,他也是愿意的。 “小七,快说说,咱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四哥,事儿我说了,但你万不可轻易尝试。” 崔珏这才开口:“四哥,你听说过诚王吗?” 崔珑一听此人,眉头深深蹙起。 诚王是太妃的亲子,是先帝最小的儿子。 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卷入“五王之祸”,平安长大了。 但不知为何,竟然长歪了,残暴无比,听闻每日都有shi体从后院抬出来,有些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未成年的孩子! 崔珑猛地瞪视崔珏。 后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 “听说那些人的家人都得了好处,尤其是父兄,几乎是求仁得仁。” 崔珑皱着眉头不说话,只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崔珏意味深长地露出浅笑,一杯一杯替他倒着酒。 前几日接到姐姐的纸条,要他挑拨几位兄长的关系,让他们相互之间狗咬狗。 他思考几日,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直到今日遇上三哥、四哥,机会终于送上门了。 这个四哥,身无长才,还想谋一官半职。 其实母妃的做法,才是真正对他好。 可偏偏,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闯进来。 那他就成全他,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母妃厌弃的儿子吧。 崔珑满腹心事地回了府。 一脚高一脚低地来到上房门外。 屋里,顾氏正温柔地手把手教咏书刺绣。 咏书貌美无双,如今年纪尚小,还未长开,等长开后,不知会美成啥样。 崔珑的手紧紧握起,目光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停留几息后,大步离开了。 第32章 诚王妃吃了暗亏要报复 正月十五,宫宴。 诚王妃到达皇城的时候,宫门口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小女儿向来得她欢心,等得不耐烦了,不由地抱怨了几句。 “母妃,这些侍卫太没有眼力劲。您可是诚王妃,为何要像其他官吏家眷那样,排着队入宫?” 诚王妃宠溺地白了她一眼,立刻差贴身嬷嬷拿着王府的令牌,去找守门的侍卫,安排他们先一步入宫。 不一会儿,嬷嬷黑着脸回来了。 “王妃,冯掌事说,您排都要排到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前面都被马车堵住了,移动不了分毫,让您耐心略等等,最多半炷香的功夫,便能入宫了。” 诚王妃虽然生气,但想想冯远说的也在理,这一时半会的,宫门口全是马车,倒真是不方便腾挪地方。 只得咽下一口气,耐着性子等。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喧哗声。 自家马车突然动了,她喜滋滋地等着入宫,却发现马车竟是往后退去,立刻怒声质问马车夫。 车夫说他也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只是来了一个侍卫 ,直接上车夺了他的缰绳,就驾着马往后退。 这一退,足足退出十射之地,方才停下,前面插进无数马车,气得她七窍生烟,命嬷嬷去查探情况。 不一会儿,嬷嬷怒不可遏地回来了。 “王妃,是汝南王府的车驾到了,冯掌事亲自指挥清空场地,给他们让路。” 诚王妃这回当真气狠了。 汝南王府!宋谨央! 她有什么资格,让堂堂的亲王妃给她让路? 她早就听说了汝南王府的脏污事,原本只是关起门来,暗地里笑话,不想搬到明面上,没想到宋谨央如此不识相,胆敢下她面子。 既然你不做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宋谨央带着一大家子的人赶到宫门口。 马车还没停稳,冯远便笑着迎了上来。 “大……王妃,您来啦,皇上吩咐奴婢候着您,奴婢这便领您入宫。” 顷刻间,出动无数侍卫,将拦在前面的马车统统清了个干净。 宋谨央本想说无须如此麻烦,可看着一脸激动的冯远,她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入了宫门,众目睽睽之下,冯远亲自扶着她上了软轿,不一会儿便到了太极殿。 宋谨央到的时候,太极殿的座次几乎全满了。 冯远亲自领着她来到第一席。 宋谨央神色如常,坦然地坐下了。 就在她落座的一刹那,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座位往常是属于诚王妃的。 今日被宋谨央抢了先,按着诚王妃的脾性,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坐的近的几家暗暗焦急,怕一会儿闹起来,牵连自家。 大多数人幸灾乐祸,就等着看笑话。 冯远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 众人见了,立刻纷纷低下头去,把小心思都掩藏起来。 见安排妥当,冯远便告辞退下,复命去了。 不一会儿,诚王妃黑着脸进了殿。 她今儿倒霉倒到家了,生生吃了一肚子气,足足等了两刻钟,才入得宫来。 马车里的炭火熄了,气温骤降,冻得她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好脸色? 好不容易入了殿,想着终于能喘口气,喝上一口热茶。 下一秒,竟然发现害她受罪的原凶,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下子,气得她血气逆流,双目充血,恨得咬牙切齿。 “汝南王妃,你自己不中用,位置给别人抢了,你就来抢我的位置?” 诚王妃这话一出,吓得她大儿媳一身冷汗。 她赶紧上前,笑着打圆场。 “汝南王妃,母妃只不过开个玩笑,您别往心里去……” 诚王妃大怒,一把甩开她的手。 “什么玩笑?难道汝南王爷娶死人做平妻的事,也是玩笑?” 大儿媳顿时被吓破了胆。 汝南王府的事,可以关起门来笑话,怎么能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议论? 母妃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不过一个座位,让了又何妨? 汝南王妃毕竟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多一个朋友不比多一个敌人强? 这时,有机灵的小太监跑过来,笑着作揖。 “诚王妃,今儿个位次是皇后娘娘排的,您的位置在这儿,容小的领您就座。” 大儿媳借着小太监解释的空当,立刻冲小姑子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劝一劝母妃,别弄得太难看,大家下不来台。 小姑子宋鑫爱是婆母的老来子,向来被公婆视为眼珠子。 她虽然也有气,但还算理智,立刻上前拉了拉诚王妃。 “母妃,二哥正值升迁的紧要关头,您就算了吧,坐哪里不是坐呢?” 宋鑫爱的话立刻浇灭了诚王妃的心火。 借坡下驴! 她冷哼一声,扶着小太监的手,便往边上走去,忍着气坐在第二席上。 宋鑫爱则笑盈盈地冲宋谨央屈膝一礼。 “王妃见谅,母妃素来性子急,鑫爱替母妃向您赔个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谨央轻笑着摇摇头,此事便算揭过了。 诚王妃坐下后,还气鼓鼓的。 宋鑫爱悄声劝解她:“母妃,何必当面争执?您这么发一通火,于汝南王妃并无损伤,于您却可能得罪皇上,还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何苦呢?” 诚王妃这才真正警醒,她打量四周,果然发现不少人目光闪烁,不怀好意。 心里不免后悔,自己果然太意气用事了,报复的方法千万种,怎么就突然失控了呢? 这时,冯远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刻起身,恭迎圣驾。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叫起后,众人纷纷起身落座。 皇上精神极佳,脸上笑吟吟的,一派喜气。 皇后娘娘也笑容满面,她的身边是同样喜气洋洋的九公主和独孤筝。 见到独孤筝,诚王妃的眸子瞬间大睁,计上心来。 听说独孤筝定给了大理寺少卿范离,当初可是传出独孤筝与汝南王府的七爷崔珏有口头婚约。 突然之间,独孤筝另聘他人,这其中没有猫腻,说破天她也不信。 不管真相是什么,总之崔珏没了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汝南王妃不是最宝贝这个儿子吗? 自己正好见势塞给她一门穷亲事。 哼,让她惹怒自己,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第33章 丽贵人诡计落空 中宗眼底心里都是欢喜。 这是阿姐认祖归宗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是真正团圆的节日。 他看着宋谨央,努力压抑欢喜,声音微微颤抖。 “汝南王妃,身子可安康了?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告诉朕,朕命太医院送去。” 宋谨央立刻起身恭敬地答谢。 “多谢陛下厚爱!太医说了,我这身子只要不受气,肯定能长命百岁。” “哈哈,”中宗开怀大笑,“王妃说得对!哪个敢给你气受,只管找朕告状,朕定然为你出气。” “好啊!陛下金口玉言,我可是当真了!日后,您也不能给我气受!” 中宗一愣! 继而爆笑出声。 他的阿姐,还是这般调皮。 “哈哈哈……”中宗笑得更大声,“阿……啊……王妃说得对,若朕让你受了气,自请跪祠堂!” “多谢陛下!” “哈哈哈……” 全场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公正严明,从不徇私枉法的中宗吗?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皇上怎么能如此偏袒宋谨央? 嫉妒,像一株食人藤,在众人心里疯狂地生长! 中宗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恨吧!怨吧!露出马脚吧! 那个手握火枪图纸的人,一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他就是要激一激他们,用后宅倒逼前朝,让他们自乱阵脚,方便阿姐行事。 整个太极殿回荡着中宗的笑声。 这时,宋谨央吃惊地“咦”了一声,中宗立刻紧张起来。 宋谨央环视四周,视线从后宫嫔妃的脸上,一一划过。 “敢问陛下,丽贵人何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大惊失色。 谁不知道丽贵人从妃贬为贵人,罪魁祸首就是宋谨央。 她怎么还有脸问? 是想彰显自己的能耐,顺便再踩丽贵人几脚? 宋谨央一脸无辜。 “陛下,我上次入宫,许是不经意间得罪了丽贵人!便想着今日入宫,专程向她赔个不是。 但是,大殿上不见她的踪影,可是身子不适,所以未能参加宫宴?” 诚王妃一听这话,气得牙痒痒。 她最恨宋谨央这种明知故问的手段。 谁不知道,丽贵人因为得罪了她被贬了位份,还禁足半年的事?! 人人避之不及,更不敢在元宵佳节触皇上的霉头! 她倒好! 不仅当着中宗的面装好人,还像模像样说要赔不是,这不是在丽贵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丽贵人,一个不入流的嫔妃,要一等诰命夫人给她道歉,她哪来这么大的脸? 宋谨央这是想丽贵人死啊! 人家不过当面讥讽了几句,她竟当着皇上的面,使诡计害人! 这么一想,她的后背蓦地一凛。 幽暗的眸光染上一丝狠毒。 中宗笑声戛然而止。 人人心里捏了把汗! 汝南王妃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皇上刚给了她几分颜色,她竟然开起了染坊? 大过节的,她想死,千万别连累咱们! 且不说丽贵人是否还有起复的可能,按照她目前的地位,怎么可能受得起一品诰命夫人的道歉? 这不是要丽贵人的命吗? 人人紧张得看着中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等着皇上发落。 中宗冷哼一声,眉头蹙起,眸光骤冷,与刚才开怀大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连皇后娘娘都紧张得喘不来气了。 还是独孤筝悄悄抚上她的手,目光镇定地温和一笑,才让皇后的心安稳下来。 她就怕皇上不管不顾,为了阿姐,怒火中烧地迁怒旁人。 那些人不算啥! 可若惹得阿姐不喜,不能开开心心过个节,倒真是罪过了。 “哼!” 在场之人,心一颤! 有些心善之人默默祈祷,老天护佑汝南王妃,看在她救过皇上的面上,容她这一次吧! 有些好事之徒,眸中全是兴奋之色,身子也因兴奋微微发抖。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谁让你不知天高地厚?看皇上怎么收拾你! 下一秒,中宗的话震惊全场。 “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肖想汝南王妃的道歉? 不过,汝南王妃说得对!宣太医,去沁翠宫替丽贵人把脉!她前几日言行无状,惊扰了汝南王妃,只怕是得了病! 有病就得治,免得像疯狗一样,四处狂吠!” 众人一片哗然! 没有指责!没有迁怒!只有偏袒! 宋谨央到底何德何能,凭什么得到皇上的特殊待遇? 这下子,连诚王妃都眯起了眼,偷偷打量宋谨央。 心里打定主意,想做的那件事,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陛下,太医去时,让我的贴身嬷嬷陪同吧!丽贵人毕竟是陛下的宠妃,由她代替我表达善意,也算解了这份冤结!” 见宋谨央话说到这份上,中宗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妃如此明理、识大体,果然是大乾女子的典范啊!” 皇后亦笑得欢。 “可不正是!听闻王妃时常在府里,为孙女们讲课!九公主一直念叨着,也想去听一听。 日日在臣妾耳边磨,磨得臣妾茧子都长出来了。 待过了年,王妃开课之时,知会臣妾一身,臣妾立刻送九公主去。” 众人震惊! 女子的典范不应该是皇后吗? 怎么成了宋谨央? 奇怪的是,皇上这么说,皇后竟然不生气,还笑吟吟地要宋谨央当九公主的夫子? 这,太没天理了? 她们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一宅之主。 她宋谨央凭什么? 就凭她的夫君骗了她整整四十年,娶了个死人回府当平妻? 人人愤怒不已,却又敢怒不敢言。 安排好太医,太极殿开宴了。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方才那一幕。 沁翠宫! 丽贵人抚着肚子,站在廊下。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 太极殿,该是开宴了吧! 香玉替换了她手中的暖炉,又在斗篷外围上狐狸毛披肩。 “主子,外面冷,您还是回屋吧!” “咚咚咚!” 正在这时,宫门被大力敲响。 丽贵人诧异极了,这个时候谁会来? 她被禁足,被下绿头牌,宫人们看碟下菜,给她的膳食一日不如一日。 送来的茶叶,从最初的顶级毛峰,到现在的老茶、陈茶、碎茶,她统统忍了。 她低头抚摸肚子,眼里满是慈爱的光芒。 只要肚子里的龙裔安全,她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可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看清远处走来的太医等人后,眸子猛地紧缩,心紧紧地被攥成一团,疼得呼吸都困难,冷汗一层又一层冒出来,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第34章 得罪了大长公主能有好果子吃吗 转眼间,太医等人走近了。 行了礼后,领太医来的小李子,咧开嘴笑道。 “主子大喜,皇上关怀主子的身子,特命太医替您把脉。” 丽贵人大惊,倏然后退一大步,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啊!” 她惊呼出声,吓出一身冷汗。 香玉死命扶住她,这才稳住她的身形。 但她顾不得许多,还没完全站稳,便直截了当拒绝。 “不用了,我身子很好!太极殿正热闹,太医还是早些赴宴去吧。” 说完,瞥了眼香玉。 香玉机敏地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客气地递给太医。 太医哪敢接荷包? 他躬身一礼,客气中带着三分疏远。 “小主,皇命不可违!您可别为难老夫啊!” 丽贵人大急,眼见太医寸步不让,无论如何也要替她把脉,越是僵持得久了,越显得她心虚。 她心急如焚,正想着寻个什么借口,好彻底打发太医。 这时,太医身后闪出一人,正是刘嬷嬷。 她冲丽贵人屈膝一礼,开口说道。 “请小主安!奴婢是伺候汝南王妃的嬷嬷,王妃特意命奴婢,向您转达善意。 王妃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她特意求了皇上,皇恩浩荡,赐太医为您诊脉。 您若坚持不肯把脉,岂非驳了我们王妃的面子,皇上万一追究起来,奴婢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皇上,您不愿把脉,实际是不肯与汝南王妃握手言和?” 话音刚落,丽贵人登登登连退三步,后背死死抵在门扉上,脸色惨白一片,比院子里的积雪,还要白上三分。 她目光恨毒地瞪着刘嬷嬷。 汝南王妃,又是她! 自己只不过讥讽她几句,至于不依不饶吗? 自己已丢了位份、禁了足,还不够吗? 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狠狠地撕碎眼前这张一板一眼,没有丝毫表情的脸。 刘嬷嬷临危不乱,恭顺地垂着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丽贵人充满恨意的眼神。 心里却冷笑不止。 丽贵人以为露出吃人的眼神,自己就会害怕后退? 敢惹 王妃,便要做好“吃不了兜着走”的准备! 要是目露凶光有用的话,自己早就不知死过几百回了。 无用之人,才在奴婢跟前耍横! 有本事,冲皇上瞪眼啊! 一行人进了屋,香玉内心焦灼,面上镇定地替丽贵人宽了衣,安置她坐于贵妃榻上。 太医也不客气,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把起了脉。 微凉的寒意,从帕子上传到肌肤,一路蜿蜒向上,直抵胸膛,冷得她一哆嗦。 太医全神贯注地把脉,先是右手,继而左手,最后又回到右手。 终于,太医松开手,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躬身一礼。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是喜脉。” 丽贵人一喜一忧。 喜的是确诊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忧的是,如今东窗事发,她要怎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忧虑,愁得她脑壳疼。 下一秒,小李子激动地蹦了起来。 “小主有喜了,皇宫要有小皇子啦。” 高声嚷嚷着就往外跑去。 吓得丽贵人腾地站起来,却因起身太猛,眼前一黑,又跌回贵妃榻上。 她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晕厥,白着一张脸吩咐香玉。 “快,拦住他!” 香玉刚刚一动,便被刘嬷嬷拦住了去路。 “小主,有喜可是大事!天大的喜事!今儿还是元宵节,妥妥的双喜临门啊!老奴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这一耽搁,小李子便跑出了院子,一路叫嚷着往太极殿去了。 刘嬷嬷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冲小李子的背影白了一眼。 小兔崽子,又不是你当爹,哪那么开心? 太极殿里的气氛极为热闹。 大殿上,教坊司正在献舞,舞娘们腰肢轻盈,体态柔美,举手投足间,风韵极佳。 优雅怡人的丝竹声中,间或间杂着中宗开怀的笑声。 这个元宵节,格外不一般。 一曲舞罢,诚王妃带着大儿媳去更衣。 大殿另一侧,同时有几位夫人起身,向外走去。 宋谨央喝着果酒,尝着美食,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汝南王妃,宫中的御酒滋味如何?” “陛下,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哈哈,哈哈,好,好,好,还是汝南王妃会说话!朕今日高兴,特敬王妃一杯,王妃不必起身,坐着饮酒便可。” 说完,中宗举起案桌上的酒杯,用眼神遥祝阿姐安康。 宋谨央亦端起酒杯,目光交错,倍感欣慰。 她眨了眨眼睛,逼退了涌入眼底的热潮。 “陛下,天大的喜事啊!” 冯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嘴里高声喊道。 “皇上大喜啊!丽贵人有喜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中宗笑意瞬间消失无踪,有些紧张地看向皇后,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很是手足无措。 皇后始终保持着淡笑,一言不发。 冯远满脸喜气地跑过来,却在看清中宗的神色后,尴尬的退也不是,近也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祝贺话,全部堵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堵得慌。 宋谨央见状,立刻提议举杯庆贺,算是替冯远解了围。 “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啊!不如我们端起酒杯,一起恭贺皇上和皇后吧!” 说完,她率先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眼神扫过整个大殿。 宋谨央明明看着很是温和,可不知为何,被她视线扫过,所有人顿觉后背一凛。 再定睛一看,发现宋谨央仍是那个面带三分笑的老妇人,顿时松了口气,不敢耽搁地举起酒杯,纷纷说起吉利话。 “皇上大喜,皇后大喜!” “添丁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大乾来年定然风调雨顺。” “上天佑我大乾,皇上安康、皇后安康、王妃安康,百姓顺遂。” 不知谁喊了声王妃安康,显然说的就是宋谨央。 中宗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他端起案上的酒杯,先递到皇后手中,接着自己再拿起另一杯,大声回应。 “天佑大乾,朕与皇后一起,感恩天地之赐。” 余光中,他看到皇后坦然地喝干杯中酒,心中一喜一松,也一仰头喝了酒。 皇后心中嗤笑! 得罪了大长公主,丽贵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千不该万不该,自以为聪明地,将宋谨央当作棋子。 结果煞费苦心地千算万算,不仅算了个寂寞,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案边的冯远,抹了把额头的汗,感激地看了眼宋谨央,悄悄退到了中宗身侧。 待众人重新落座,宋谨央再度开口。 众人心惊,恨不得冲上去堵住她的嘴。 每次宋谨央开口,准没好事! “陛下,丽贵人怀了龙裔,可是大乾的功臣!求您开恩,解了她的禁足吧。” 众人错愕! 只说禁足,不提复位? 有些聪慧的后妃,却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只怕汝南王妃早就看穿了丽贵人的用意,想借她达到被禁足的目的。 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如此看重宋谨央,还降了她的位份。 明白过来的嫔妃,心里乐开了怀。 丽贵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禁足没捞着,位份却实打实地丢了。 汝南王妃!真狠啊! 后妃们只觉得脖子凉凉的,心中一阵后怕。 悄悄打定主意,从此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宋谨央! “汝南王妃的提议甚得朕心!来啊!朕宣布,丽贵人自即日起,解除禁足!冯远,派人去请丽贵人,即刻来参加宫宴,不得耽误!” “是!” 冯远兴匆匆地领命而去。 第35章 白翩翩配崔珏?绝! 宋谨央酒喝得多了,头脑有些闷闷的。 她借口更衣,起身向外走去,呼吸一下殿外的新鲜空气。 几个媳妇立刻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 “有素香、素馨在,你们不必跟着。” 这次入宫,三房娉婷、四房顾氏、六房冯氏缺席。 娉婷是因为坐小月子,冯氏一句没兴趣,就再也不理人。 想到顾氏,宋谨央的眉头微微蹙起。 无缘无故的,入宫当天没出现,只说身子不适。 她总觉得顾氏怪怪的,太安静了,就像没她这么个人似的,是她忽视了,改明儿请太医好好替她诊治一番。 老是突然身子不适的,怎么挑得起四房的大梁? 宋谨央拄着拐杖来到殿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慢慢走下台阶,突然有位夫人叫住了她。 “王妃,好久不见!我举办的赏菊宴,您也不出席,害得我胡思乱想了整个秋日,生怕哪里没做好,惹了您不快。” 略带尖利的声音响起,宋谨央停住脚步,转头看去。 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夫人袁氏。 看清是她,宋谨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袁氏是薛将军孙姨娘的大嫂,丽贵人的舅母。 薛将军当年不得不娶淳阳郡主,只能委屈青梅竹马孙氏做了妾。 但孙氏本人和家世都很出众,几个哥哥极有权势,尤其大哥是锦衣卫的。 孙姨娘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后宅极有权势。 不仅与正妻淳阳郡主分庭抗礼,甚至在淳阳郡主生病后,轻易夺取了掌家权。 袁氏一来便亲热地挽起宋谨央的胳膊。 “好王妃,咱们可是拐着弯的亲家!我便是有天大的不好,您瞧在夫君和小姑的面上,饶了我吧。” 此刻,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夫人好奇地偷眼打量着她们。 宋谨央同样亲切地笑。 “夫人说得哪里话,你夫君可是锦衣卫的人,这个京城谁敢得罪锦衣卫?” 袁氏的笑容僵了一下。 宋谨央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锦衣卫好像洪水猛兽似的。 不过一瞬,她的笑容又灿烂了起来。 “瞧您说的,旁人不敢,您还不敢吗? 对了,王爷的身子可好些了?咱们爷本是想上门探望的,我劝他等王爷身子好些,有些力气再去。 爷答应了!年后,我定然和夫君一起登门拜访,探望王爷。” 宋谨央哂然。 年后?王府在哪还不知道呢! 袁氏突然凑近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道。 “王妃,您听说了吗?皇后娘娘的侄女,与大理寺少卿定了亲!可她不是与七爷崔珏有婚约吗?难不成是毁约另嫁?” 宋谨央正视着她。 “孙夫人,没有依据的话,万不可胡说!独孤姑娘从未与崔珏议过亲,若再传出风言风语,平白累及独孤姑娘的名声,我可是不依的。” 袁氏尴尬地松开手,往自己嘴巴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瞧我这张嘴!该打!”又挤出一抹难看的笑,“那七爷可有定亲?不如我介绍一门亲事给您?” 宋谨央刚想拒绝,崔珏的亲事,她可不想操心。 可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倒要听听,袁氏会提出什么人来。 “说来听听!” “我家附近有一户人家姓白,家里世代从医,早年极有声望,后来出了些事,败落了。不过,这几年又有崛起之势。 家里的大姑娘白翩翩,长得那叫一个顶呱呱,咱们丽贵人也比不上她分毫。 白姑娘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关键还孝顺,当真是万里挑一啊。” 宋谨央听到此处,不经意间瞥了眼拐角处的衣角。 她心中一动,问道:“竟连丽贵人也比不上她?” 袁氏以为宋谨央感兴趣,立刻激动起来。 “可不正是!丽贵人空有美貌,瞧她办的是什么事?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得罪了您能讨得了什么好果子吃?” 宋谨央满意地看到那片衣角缩了回去。 “那家世代从医,家里可有人在太医院任职?” “……没……有!” “家中父兄,在朝中担任什么官职?” “……没……有……” “那可有读书进学之人?” “……没,没,没……有……” 宋谨央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孙夫人是什么意思?竟拿这种三无产品来侮辱人?一没家世,二没官职,三没读书人,凭什么高攀汝南王府? 当我们王府是捡破烂的吗? 我家小七,连公主也配得,一个低贱的平民,竟敢肖想他?” 说罢,拂袖而去。 袁氏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边上好些夫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更让她羞恼不已。 她也知道这家不合适,可对方却说,要想给汝南王妃颜色看,这家最合适。 还说,只须她在宋谨央面前提一嘴就行了,旁的也不要她做什么。 她一听这么简单,便应承下来,毕竟丽贵人出事,罪魁祸首就是汝南王妃,她也想借机替丽贵人报复回去。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余光扫到一道孤寂的身影。 定睛一看,竟是丽贵人。 她立刻露出笑容,迎了上去,屈膝一礼。 “娘娘,您怎么在此?外面冷,我扶您入殿。” 丽贵人一把甩开她的手。 “娘娘?我可当不起!我空有美貌,却没有眼力劲,夫人敢与我同路?” 说罢,扶着香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袁氏张大嘴,想喊住她,众目睽睽之下,又开不了口,只得作罢。 她懊恼极了。 那些忽悠宋谨央的话,竟这么巧,被丽贵人听了个正着。 不由得将一腔怒火,全倾倒在宋谨央的身上。 宋谨央! 你看不上白翩翩,我非要在大殿上把人塞给你,恶心恶心你也好! 她哪里料得到,这正是宋谨央想要的。 她一听到白翩翩,心里就乐开了花。 姐弟议亲,还有比这更令人笑破肚皮的事吗? 她知道这事成不了,毕竟还有八皇子在,但恶心恶心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就很好啊! 她故意发怒,甩袖而去,也是要对方认定她不喜这门亲。 激一激对方,鼓励对方继续挖坑。 至于袁氏,相信她定然喜欢自己给的大礼! 她早就看到了丽贵人,刻意问了几句,就是要引诱对方说出贬低丽贵人的话。 这下子,有的热闹看了,姑嫂红脸,锦衣卫指挥佥事有的忙活了吧。 宋谨央边走边乐呵,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36章 皇上大手一挥,看上就赐婚 天气太冷,宋谨央略走了走,便回去了。 回程时巧遇九公主和独孤筝,三人说笑了一番,一起回到了大殿。 诚王妃也回来了,正同小女儿闲聊。 见到她们三人,她忍不住出声打趣。 “这对准婆媳,怕是世上最和睦的组合了。瞧她们有说有笑的,关系当真好极。” 此话一出,皇后娘娘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诚王妃诚惶诚恐地问:“怎么,是我说错话了吗?” 贤妃娘娘瞥了眼皇后,笑着解释。 “独孤姑娘的婆婆可不是汝南王妃!” 诚王妃惊呼出声:“啊?不是?当初独孤姑娘与崔七爷不是议过亲吗?难不成是我搞错了,议亲的是九公主?” 皇后勃然大怒。 这个诚王妃仗着太妃的势,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刚想反驳,宋谨央已经几步上前,龙头拐在诚王妃席案前“砰砰砰”地连敲三下。 “我这个当母亲的都不知道,我儿子定的是哪门子亲,诚王妃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话? 一会儿攀扯独孤姑娘,一会儿攀污九公主,你是何用意? 噢?!难不成你是眼热她们能嫁入汝南王府? 行啊,只要你提,我就敢娶! 怎么样,不如我们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吧,我看你家小女儿就挺合适的。” 说罢,宋谨央的视线,如刀锋般落在她的小女儿身上,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看得小姑娘身子一僵,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得动都不敢动。 诚王妃大怒。 宋谨央竟敢戏弄她的女儿? 士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反驳。 贤妃眼见局势不妙,立刻打起圆场。 好话说尽,两人才冷着脸分开。 宋谨央冷哼一声回到座位坐下。 九公主则拉着独孤筝的手,面无表情地坐回皇后身边。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大殿的另一侧是男席,崔珏一直低着头喝酒。 突然,诚王的小儿子戳了戳他的胳膊,夸张地说道。 “崔珏,别喝了,你娘子都跑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崔珏一怔,什么娘子?怎么跑了? 诚王小儿子一把拿走他的酒杯,拉着他来到临近女席的地方,悄悄推开隔屏,声音顿时清晰起来。 “那么说来,崔七爷还未议亲?” 问话的是吏部侍郎夫人阮氏。 “这敢情好,我这儿有个好姑娘,正在寻人家。我看挺合适的,若汝南王妃有兴趣,不妨听我介绍一下?” 宋谨央眸光微微眯起。 是她?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个阮氏,但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起过白家的底,将他们祖宗十八代掏了个干净。 大阮氏是白仲康妻子的堂姐。 当年白家落难,白仲康流放边疆,是她掏空嫁妆银子,将小阮氏和女儿买下,救她们出了火坑。 只是这段经历没有多少人知道。 白仲康回京后,不知什么原因,小阮氏刻意同大阮氏断了联系,就更没多少人知道两家的关系。 但从今日大阮氏的表现来看,只怕姐妹俩所谓断了联系,根本就是障眼法。 心念一动,宋谨央浅浅地笑了起来。 “夫人不妨介绍来听听?” 按正常流程,两家若有意结亲,先悄悄地接触一下,听听对方的口风,如果彼此都觉得好,那就再进一步沟通。 一般很少直接在大庭广众下提及。 宋谨央却百无禁忌。 对于崔珏,她恨都来不及,哪还会顾着面子? 说话间,更衣的中宗也归了席。 他见阿姐正同旁人聊得起劲,不免也起了兴致。 “今儿赶上好时辰,若王妃同意迎娶,朕便下旨赐婚,正巧赶上三喜临门。” 宋谨央笑得肚皮疼。 面上却丝毫不显,鼓励大阮氏赶紧介绍。 大阮氏这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起来,说白翩翩这个姑娘多好多好,说辞同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说的一模一样。 “白姑娘虽然家世不显,但人品太出众了,王妃向来惜才爱才,见了她定然也会爱若至宝。 而且白家家底在,起势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她才说完话,全场便一片寂静,连半点声音也无。 白身嫁高门? 人人摇头,真不知大阮氏是怎么想的,简直太不靠谱了。 大阮氏一点不介意旁人质疑的眼光,老神哉哉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白翩翩要入八皇子府的事,还没有传开,便是惹得八皇子发了怒,她也能推个一干二净。 况且,她哪是真心介绍亲事? 她就是来恶心白家的,尤其是白翩翩。 她状似不经意地扶了扶发簪,侧身往八皇子妃那席看去。 八皇子妃边上,跪坐着一个美貌无双的婢女,正在添茶。 许是手抖了一下,壶口失了准头,茶倒在外面。 她立刻放下茶壶,忙不迭地用帕子擦拭桌面,惹得八皇子妃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转回视线,大阮氏面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眼底却浮上刻骨的仇恨。 白翩翩想要参加宫宴,求到八皇子跟前,八皇子便将此事交给八皇子妃。 八皇子妃是个有城府的。 借口说白姑娘名分未定,不能以八皇子侧妃的身份入宫,为防旁人议论,只能假扮她的婢女,随她一同入宫。 八皇子想想也有道理,便答应了。 消息传到白翩翩耳中,气得她险些咬碎银牙。 但为了入宫,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只一招,八皇子妃从一开始就压住了白翩翩的气焰。 哪怕白翩翩日后以侧妃的身份入府,哪怕她再得八皇子的心,永远也只能低她一头。 宋谨央的视线,始终凝在大阮氏的脸上,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恨意,心中狐疑顿生。 “夫人介绍的,想来是没错的。那姑娘今儿在吗?不妨叫来露个面?” 大阮氏再次往八皇子妃的方向瞥了一眼,淡声回答。 “她家没品,怎么入得了宫宴?” 语气听似平静,却暗含着嘲讽。 那个美貌无双的婢女,不知为何浑身打了个寒颤。 这时,周围的议论声多了起来。 “明知没品,还介绍给汝南王妃,这不是摆明了戏弄人吗?” “是啊!哪里冒出来的白家?那姑娘再好,身世低到尘埃里,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崔七爷?” “那个白家,该不会是当年卷入‘五王之祸’的白家吧?” …… 崔珏听到这里,急得目眦欲裂。 谁这么大胆,竟敢将姐姐白翩翩介绍给母妃? 这,这,这怎么使得? 万一母妃糊涂,答应下来,这可是有违人伦的惨事啊!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飞回府去,找王爷求助。 他的妻子,明明是皇后的娘家侄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偏生诚王小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崔珏,你还不知道吧?皇后的娘家侄女,已经定给大理寺少卿了,两家都过了庚帖,下了聘礼了。” 轰的一声,崔珏被震得七荤八素。 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厉声叱问:“不可能!你再说一遍!” 对方一把挣脱他的控制,机灵地向旁边跳去。 “这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你还不知道?” 他真没听说啊! 这几日他忙着呢,府里的确一点消息也没有。 想到此,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王府中馈看上去在大嫂手中,其实真正掌权的还是母妃。 府里没有半点消息传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母妃刻意封锁了消息。 母妃为什么要瞒着他? 突然,他浑身血液褪到脚底,整个人如坠冰窟。 难道母妃知道当年的事,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不,不可能。 他努力摇了摇头,拼命把这个想法挤出脑海。 十多年了,早就物是人非,该收拾的残局都收拾了,母妃不可能知道!!! 他咬咬牙,目光阴沉地搜寻片刻,就往大理寺少卿的方向走去。 第37章 宋谨央抬杠,唯恐天下不乱 白翩翩低眉顺目地跪坐在八皇子妃身侧。 面上温婉,实则心急如焚,银牙暗咬。 她本就一肚子火。 为了入宫,不得不放下骄傲,冒充八皇子妃的婢女,卑躬屈膝地伺候人。 可左等右等,联系她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害得她一晚上全无心思,做起事来,更是频频出错,一心盼着宫宴快些结束。 当大阮氏提到她和崔珏的亲事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可以! 咒骂的话险些冲口而出,生生强压了下去。 为了不露出马脚,她死命压抑着愤怒的情绪,拼命维持浅笑盈盈的面容,隐在袖底的手更是死死地掐入掌手。 疼痛令她瞬间清醒。 不!不可以!绝不能失控! 越是危机,越要冷静! 她不得不寄希望于宋谨央。 王妃如此钟爱崔珏,怎么可能任由他娶一个三无女? 想到此,她的心逐渐安稳下来,面色瞬间自然,人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 恨不得她去死的人,竟然有一日,会成为她和弟弟最后的屏障。 八皇子妃暗中观察着白翩翩。 看着她从愤怒、紧张,再到挣扎、隐忍,最后坦然、松弛。 她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白翩翩,果然不好相与! 她这样的人,一旦入了府,自己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好在八皇子想纳她入府的事,并未声张,她乐得装傻充愣,只作不知,最好皇上直接下旨赐婚,彻底绝了她入府的路。 她端起茶碗,默默地润了润唇。 宋谨央眉头深锁,露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只是,这白姑娘的家世也太低了些。” 袁氏一听,报仇的机会来了。 宋谨央害她得罪了丽贵人,她越是不想同白家结亲,自己还非得要把人塞给她不可。 自己受了气,也绝不能让她舒坦! “王妃,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两家结亲,看的是门当户对,但也有例外!若结亲的对象特别优秀,家世略低些,又能怎么样呢? 白姑娘品貌双全,您可不能狗眼看人低!” 宋谨央气得倒仰,深深得吸了几口气,强忍怒火。 “……孙夫人倒是不见外!只是,汝南王府,还轮不到外人做主!” 袁氏一噎! 想不到宋谨央如此强悍。 一时间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诚王妃白了她一眼,暗骂她真不中用。 却又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得亲自开口挤兑宋谨央。 她虽不想明着同宋谨央作对,但话赶话的,说几句敲边鼓的话,总是可以的吧!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推说,自己只是顺着袁氏的话说,而非故意针对宋谨央云云。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附和。 “汝南王妃,您消消气,这不是谁做主的问题! 我刚刚才知道,娘娘的侄女独孤姑娘竟然定给了大理寺少卿?! 若从家世来看,范家是寒门,哪里及得上承恩公府万一? 可少卿极为出色,非但状元出身,还连中三元。 这样的人才,放眼整个大乾,都屈指可数。 同理,白姑娘不论是相貌还是才华,都是顶流,与崔七爷甚称绝配。 若因为家世而做不得亲,那可就是王妃的不是了!” 诚王妃越说越得意。 “皇上圣明,皇后睿智,王妃也不能落伍啊。” 宋谨央气极反驳。 “我落伍?” “对啊!陛下圣明,寒门、权贵一视同仁,鼓励通婚!王妃怎可因为对方出身寒门便不予嫁娶呢?” 诚王妃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皇上的神色。 见中宗神色如常,眼底有赞同之色,胆子更大了。 “有独孤姑娘的先例在,王妃应该请求陛下赐下婚旨,娶白姑娘为七媳,成就一段佳话!” 宋谨央更生气了,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大摇其头,一个强买一个强卖,太极殿成了菜市场了。 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你来我往的,电光火石间,皇后瞬间明白了宋谨央的用意。 她哪是真心为崔珏? 她佯装发怒,句句抬杠,全是在挖坑,巴不得对方把白翩翩塞过来。 就等着看汝南王的笑话呢! 白淑宜若地下有知,只怕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她还想一箭双雕! 等着诚王妃也往坑里跳呢! 皇后强忍住笑意,替宋谨央说起了话。 “诚王妃,筝儿的事是个例,并非要求人人效仿。娶妻嫁人,还是得从实际出发,看自家的需要。” 诚王妃起身,冲皇后盈盈一拜,一脸的大义凛然。 “娘娘,您说的没错!但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咱们既享了普通百姓享不到的福,自然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王妃,您说是也不是?” 诚王妃的话有理有据,连皇后也反驳不了,只能用歉疚的眼神望向宋谨央。 宋谨央满脸通红,显然气得狠了。 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诚王妃洋洋得意。 却完全忽略了边上一道饱含恨意的视线。 白翩翩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用钉子封住她的嘴。 明明宋谨央已经拒绝了,诚王妃非得不做人,拿顶大帽子套住她。 这要是皇上一激动,大笔一挥,赐下婚旨,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 可她和崔珏的关系是禁忌,绝不能暴露出来,要不然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顿时陷入了两难! 只能恨恨地咒骂:诚王妃、大阮氏、袁氏,你们都给我等着。 只要我过了今晚的难关,顺利入了八皇子府,得了宠、有了权势,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八皇子,她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把八皇子忘了,若八皇子出面说一句话,此事不就彻底解决了? 于是,她借口如厕,向八皇子妃告假。 后者淡然地瞥她一眼,冷了她三秒,才点头答应。 提着心的白翩翩,舒了一口气,悄悄起身,疾步向殿外行去。 大殿内更为热闹了。 寒门与权贵通婚的话题,向来惹人争议。 这不,立刻引发了众人的热情,纷纷议论起来。 “孙夫人说得没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只要品貌皆备,就是好媳妇人选。” “婚嫁,还是得看家世!要不然,为何嫡女不嫁庶子?难不成,要尊贵的嫡女向小妇养的敬茶?” “没错!你们不知道,寒门婆婆有多难缠,既穷又坏,还不讲理,最爱磋磨媳妇,万一遇上那样的婆婆,当真要人命的!” “其他的都不说,要是结了门穷亲,光是三姑六婆上门打秋风,就能磨死人,再多的银钱也不够他们霍霍呀!” 众人的窃窃私语,全部传入诚王妃的耳中。 她心里头那个舒服啊,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咳……咳……”中宗开口了,“既然如此,那……” 众人的心提了起来,有的慌乱,有的兴奋,有的幸灾乐祸。 白翩翩已经走到大殿门口,一听到中宗的声音,整个人瞬间僵住,喉咙像被什么掐住,连呼吸都困难,指尖再度掐紧掌心,疼得眼泪哗哗流! 不行!她必须阻止! 身形刚刚动了动,男席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不好了,崔七爷和大理寺少卿打起来了!” 第38章 白翩翩比独孤筝更配你 中宗的脸色倏然一沉。 众人赶紧下跪磕头:“皇上息怒!” “众爱卿平身!来啊,把崔七爷和大理寺少卿带上来。” 话音刚落,崔珏被一左一右扭着手,押了上来。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瞥向宋谨央。 汝南王妃有多疼爱这个七爷,大家有目共睹。 谁这么没有眼力劲,竟敢押着他上来? 几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大队人马。 竟然是汝南王府的世子、二爷、四爷、五爷、六爷。 三爷今儿当值,故而没能出席宫宴。 这汝南王府倾巢而出,是想打群架吗? 众人腹诽。 其实吧,汝南王府所有的爷们加在一起,都抵不上汝南王妃一个手指头。 王妃只消动动小拇指,就能团灭一大帮。 完了,完了,这回彻底有好戏看了。 待来人走近,众人这才发现,左边一人是大理寺少卿范离,右边一人赫然是新出炉的状元郎邱元亮。 众人震惊! 怎么连状元郎也掺和进来了? 宋谨央面上现出愤怒的神色,眼底却蓄满了笑意。 诚王妃开心极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崔珏被押上来后,范离和邱元亮便松了手。 三人整了整衣衫,齐刷刷跪下磕头请罪。 “陛下,我等惊扰了宫宴,请您责罚。” 中宗沉着脸,视线从三人面上划过。 这三人中,崔珏最狼狈。 脸上全是青紫色的伤痕,衣襟也被撕破了,腰带耷拉地挂着,腰际的玉佩早就没了影。 尽管他整了衣衫,仍是失了礼仪。 可见,崔珏打架也不行! 到底不是阿姐的种,就是不行! 方方面面都不行! 范离的脸上,隐约有一道红痕,淡淡的不明显,衣衫尚算齐整,除袖口处有些褶皱,其他地方还能看得过眼。 邱元亮格外气定神闲,他虽然押着人过来,但头发丝毫不乱,衣衫整洁如常。 中宗沉着声发问。 “说吧,怎么回事?” 范离率先开口,说起原委。 原来,崔珏一听说独孤筝定了亲,整个人都懵了。 他疾步向范离冲去,怒火烧脑,一句话没说,就挥出一拳。 “嗵”的一声,等重重地打到对方肩膀时,才惊醒过来。 刚想作揖解释,脸上便重重地挨了几拳。 范离二话不说还了手。 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气得他胸膛险些炸裂。 下一秒,二人彻底扭打在一起。 说是扭打,其实是崔珏单方面挨打。 范离是读书人,却不是书呆子。 别看他平日里谦逊有礼,打起人来也不含糊。 一拳比一拳有力,拳拳不落空。 因为无故挨了打,又喝了点酒,他借着酒劲,下手丝毫不留情,打得崔珏毫无还手之力。 事出突然,周围的人乍然受惊,立刻散得远远的,生怕受牵连。 最后还是新科状元邱元亮,大着胆子上前劝了架,拉开了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 中宗赞赏地看着范离。 不错!儒子可教! 皇后眼光不错,这个范离能文能武,下手快狠准,是个能担事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胆量亦不小,没有因为崔珏是汝南王府的七爷,就认怂! 大乾正缺这样的中流砥柱。 接着,他的目光瞥向了邱元亮,语气温和地开了口。 “你就是新科状元?” 邱元亮立刻恭敬地磕头。 “回禀陛下,臣正是邱元亮。” “嗯,不错,是个能担事的!都起来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众人惊诧不已。 这就完了? 崔珏白挨一顿打? 众人偷眼打量宋谨央,希望她不要善罢甘休,都等着看好戏呢! 诚王妃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倒要看看,若皇上不追究,她宋谨央能怎么办? 三人中,两个是朝廷命官。 反观崔七,不过是借着王府才有些地位。 本身既没有功名,也没有一官半职,连邱元亮这个寒门都比不上,哪里会是范离的对手? 可她高兴得太早了,完全没有料到,这把火最后烧到了她的身上。 中宗看着皇后明知故问。 “皇后,这范离就是筝儿的夫婿?” 皇后还没答话,崔珏却抢先开口了。 “皇上,独孤姑娘与在下有口头婚约,独孤家犯了忌讳,一女二嫁!” 崔珏气鼓鼓的,说话斩钉截铁,丝毫退路也不留。 一听这话,范离的脸上现出一抹急气,愧疚又懊恼地看着皇后身边的独孤筝。 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别害了心爱的姑娘。 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崔七! 这话是能当众说的吗,一个弄不好,得害惨多少人啊?! 宋谨央眸光犀利地瞪视崔珏。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这个罪名坐实,独孤筝是要被浸猪笼的?! 宋谨央彻底绝望。 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却也是自己亲自教养的,这么多年,潜移默化了多少礼仪道德,熏陶了多少文人志士的侠义之举。 不曾想,他还是自私地只为自己考虑。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母妃,”崔珏急切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殷切的希望,“您说话呀!您是不是和皇后娘娘有过口头婚约?” 崔珏不管不顾,就想从宋谨央的嘴里,逼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谨央刚想开口,却发现几个儿子竟和崔珏一样,齐刷刷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之色。 她的心彻底冷透。 她的确和皇后娘娘有过口头婚约,但那又怎样? 强扭的瓜不甜! 独孤筝已经定了亲,就是摆明了看不上王府,看不上崔珏。 但凡是个有志气的,应当努力改变自己、提升自己,而不是强求旁人接受弱小的自己。 宋谨央语气淡淡地问道。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崔珏双目赤红,义愤填膺。 “若有口头婚约,自然得践约,独孤姑娘必须退亲。” 全场哗然。 “这崔七,忒不讲理,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家都定了亲,口头婚约自然不作数了。” “口头婚约也是婚约,哪能不作数?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 宋谨央无视儿子们殷切的眼神,和众人的议论。 她自若地扫视四周,最后视线凝在崔珏脸上。 “小七,今儿诚王妃介绍了位好姑娘,说她才貌双全、品性端方,我倒是觉得她同你更配。” 宋谨央看着崔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白翩翩!” 第39章 鹬蚌相争,宋谨央稳坐钓鱼台 话音刚落,崔珏额角的青筋瞬间爆起,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逝。 “母妃,几位兄长的亲事,都是您精挑细选的!到了儿子这里,旁人说好,您便觉着好,是不是太草率了?” 崔珏眼神中的怨毒,并没有逃过宋谨央的眼睛。 这个眼神对她并不陌生。 啊!她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砸了牌位后,就接收到一道怨毒的眼神。 原来那眼神的主人,就是崔珏啊!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打量其他几个儿子,发现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 尤其是崔瑜,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似乎崔珏娶怎样的女子,都与他无关! 宋谨央心中一动,大儿子最好面子,如果他知道白翩翩与崔珏的关系,哪怕再不喜崔珏,也会出言反对,因为那关系到王府的颜面。 也就是说,崔瑜知道崔珏并非亲生,却未必知道替换的真相。 她头脑飞速转动,正好借今日之事,再次试探几个儿子,看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有了主意后,宋谨央面对崔珏的指责,丝毫不动怒,平心静气地回答。 “你这孩子,怎么怪上母妃了?这可是诚王妃推荐的姑娘!不是母妃草率,而是母妃相信诚王妃眼力过人!难不成,你连诚王妃还要质疑?” 一句话,就将怒火引到了诚王妃的身上。 愤怒烧毁了崔珏的理智,他大步走到诚王妃面前,草草行了一礼,大声质问。 “诚王妃,您将要家世没家世,要啥没啥的姑娘,塞给我们汝南王府,是何居心?您怎么不替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寒门女婿?” 崔珏这话极为犀利。 诚王妃为了小女儿择婿一事,费尽心思,排场堪比公主选驸马。 不仅将京城适龄男子的画像统统集齐,还利用太妃的人手,背地里调查那些人的情况。 看看他们是否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优秀,还是欲盖弥彰,实则私德有亏。 结果,真让她翻找出不少后宅的脏污事,气得不少人到皇后跟前哭诉。 太妃一看苗头不对,立刻阻止了她。 再任由她胡闹下去,只怕整个京城世家,都要被她得罪光了! 所以,崔珏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深有同感,竟无一人帮腔诚王妃。 诚王妃震惊地看着崔珏。 毛还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竟然冲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反了天了! 她面上不显,依旧噙着一抹浅笑。 话却说得恶毒。 “好马配好鞍,自己是什么马,心里没点数吗?你若没了王府的依仗,若论才华人品,连白翩翩都比不上,还敢肖想独孤姑娘?” 崔珏气得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握成拳。 诚王妃不依了,挑衅地嚷嚷起来。 “怎么,你崔七还想打我?打不过男人,就打女人?来来来,大家看看,这便是汝南王府的家教。” 一句话,说得世子爷他们几个气得喘粗气。 宋谨央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见话说到这里了,不动声色地加了点料。 “小七,休得无礼!你怎知诚王妃看不起寒门?”话说到一半,她刻意顿了顿,接着说,“今日过后,王妃定会特意为自家女儿挑选寒门夫婿!” 诚王妃听了宋谨央前半句话,觉得深有道理。 立刻点头应道:“就是!” 可当宋谨央说完整话后,她瞬间呆住,气血一阵翻涌。 她,上当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为女儿找寒门女婿? 完全是无稽之谈。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敢说“不”? 她刚才可是振振有辞地说了一大通道理,连皇后娘娘都甘拜下风。 她强压下翻腾的血气,暂时吃亏忍下,不过却更不愿意放过崔珏。 “崔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妃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她觉着好,那自然便是好的。” 一句话,将话头重新踢回给宋谨央。 宋谨央嗤笑,不管是崔珏还是诚王妃,哪个不开心,她都很满意。 于是,她一脸疑惑地问崔珏。 “小七,你为什么这么排斥白翩翩?” 崔珏胸膛闷得发烫,翕了翕嘴,解释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要他怎么说呢? 说他和白翩翩其实是双胞胎姐弟? 那替换之事不就暴露了? 一旦东窗事发,不仅他永远失去王府少爷的身份,再也无法和崔瑜争王爵,甚至还会牵连到白家和姐姐。 他双目充血,牙根紧咬,打死不开口。 明知是坑,也只能跳下去。 诚王妃哂笑:“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嫌贫爱富呗!” 崔珏面对诚王妃的指责,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这个模样,让所有人意识到,诚王妃说到点子上了。 “没想到,崔七爷真的嫌贫爱富,嫌弃白翩翩的家世!”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古人云:娶妻娶贤!如今的年轻人,早将老一辈的话抛之脑后了!” “我看未必,并非人人如此,刚才诚王妃就表态了,愿意同寒门结亲。” …… 突然,老二崔琦一掀衣袍,“砰”的一声跪地,声音中透着焦急。 “皇上,母妃,白翩翩绝不能嫁七弟!” 皇上一边喝酒,一边冷眼旁观。 白翩翩和崔珏的关系,他当然知道,可是阿姐巍然不动,他也不表态。 此刻见崔琦跪下,他假装好奇地问。 “为何不可?” 崔琦牙根紧咬,同样无法解释。 他早就知道崔珏替换七弟的事,但父王再三叮嘱,绝不能让母妃知道。 他起初害怕母妃承受不住,一直咬牙瞒着。 后来有好几次,他险些开口把真相告诉母妃,可一见母妃疼爱崔珏的模样,又打消了念头。 想着日后寻机会再说,这一忍,便忍了十多年。 可今日这等局面,他若再不襄助崔珏,万一皇上大笔一挥,当真将白翩翩赐婚崔珏的话,那可真是作了大孽,有违天道人伦了。 所以,他甘冒大不韪,也要阻止。 他飞快地转动脑筋,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性格不合!” 全场哄笑出声。 “崔二爷真好笑,弄得他很了解白翩翩似的,难不成他和白翩翩的性格很合适?” “就是啊,这说的是什么话,搞得好像他的媳妇被人抢了一样。” 中宗眯起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像两柄利刃,狠狠地扎向他。 崔琦浑身一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悄悄地扯了扯大哥的衣袖,向他求助。 崔瑜接收到二弟的信息,叹了口气,也只能跪了下来。 毕竟他们兄弟几个,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不好了,他又能好到哪里? “皇上,七弟今年参加秋闱,该以课业为重,此时谈婚姻论嫁,只怕不合适。” 到底是世子爷,找的借口就是周全。 中宗的脸色缓了不少。 “无妨,订婚而已,不影响秋闱!” “皇上,万万不可!” 一道低沉暗哑,焦灼又急促的声音响起。 话音未落,老三崔琥大步行来。 第40章 永不录用 看清来人,中宗立刻暴怒,用力将酒杯砸向地面,“哃”的一声,碎的四分五裂。 “混账!你今日当值,岂可擅离职守?若人人如你这般,禁卫营岂非形同虚设?” 中宗动了真火! 崔琥身子一僵,“嗵”地一声,直挺挺地跪倒磕头。 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不一会儿额角就泛了红。 他双目红肿,声嘶力竭地禀告。 “皇上,您要怎么罚属下,属下都认!但求您,千万不能将白翩翩赐于七弟,他们,他们,两个……不合适。” 又是不合适! 竟同崔琦的说法一模一样。 宋谨央冷静地端坐着。 心!早就麻木了! 老二、老三、老六,都知道替换之事,看把他们急的。 老六虽然没有开口求饶,但惨白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水,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珏就更不用说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世。 老四老五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可见他们同崔瑜一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尤其是老五,心思不知跑哪儿去了,人在魂不在! 眼见皇上不为所动,崔琥跪行到宋谨央跟前,不断地磕头求饶。 “母妃,求您帮帮七弟,求皇上打消此念吧!白翩翩,她真的不合适。” 崔珏、崔琦都跟着磕头求饶,几人的额头瞬间都红肿一片,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好像她不答应,便是世间十恶不赦的人。 中宗怒火中烧! 他们几个,在府里也是如此逼迫阿姐的? 难怪阿姐对他们彻底冷了心,递给他的折子上,对崔琦、崔琥做出那样的安排。 宋谨央被儿子们架在火上烤,诚王妃高兴坏了,命婢女满上一杯果酒,一口喝干。 小女儿劝她,她也不听。 一杯一杯喝得开心。 众人看向宋谨央的眼神,不免带上三分怜悯。 别看宋谨央身居高位,竟然被亲生儿子逼到这个份上。 联系到汝南王爷娶死人做平妻的事,大家的心像明镜一样,纷纷叹惜了一声。 宋谨央淡定如常,看向崔珏的眼神更为慈爱。 “小七,知子莫若母!你既看不上白翩翩,独孤姑娘你肯定也看不上。” “不是的,母妃,我……”崔珏急着反驳。 但宋谨央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更何况,你搞错了!我和皇后从未有过口头婚约!你父王一心想等你金榜题名后,再替你定亲。我岂会违逆他的意思?” 这话在理! 王府做主的人一定是王爷,否则王妃也不会被骗四十年。 宋谨央继续说道。 “母妃知道你的心思!谁不想‘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母妃定然满足你的心愿,为你迎娶一位家世、才情均在线的贵女。” “不,不是的……” 崔珏还想辩驳,却被崔琥一把拦住,冲他摇了摇头。 崔珏在三哥犀利的眼神中,终于冷静下来,惊出一身冷汗。 忙中出错,他越急越容易办错事! 不得不拼命压抑住心中的不甘,躬身磕头。 “谢母妃!谢皇上!” 崔家世子爷、二爷、三爷、七爷再次恭敬地向中宗磕头。 “谢皇上开恩!” 中宗沉着脸,沉默许久。 皇上不叫起,他们几个仍保持跪姿,寒气从膝盖上传来,逐渐冷到心底。 “崔琥,你可知错?” 崔琥苦笑一下,躬身伏地。 “属下知错,请陛下责罚!” “崔琥当值期间擅离职守,不遵号令,夺其职位,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四字传入耳中,惊得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双眼,闯入中宗冰冷无情的视线,浑身一激灵,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他再也受不住危压,立刻俯下身低下头,颤抖着声音谢恩。 “谢主隆恩!” 下一秒,整个人被绝望死死缠绕。 在殿外时,他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却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下旨“永不录用”! 完了,彻底完了! 他吃了多少年苦,从跟班熬起,眼看马上就要熬出头了,竟然遭此厄运。 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绝望至极。 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整个人趴在地上,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今晚,他就在殿外当值,一切都好好的,再过小半个时辰,宫宴就结束 了。 突然,殿里传来打斗的声音,他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竟然听到了殿内的纷争,有人想将白翩翩赐婚给崔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原先指望着母妃拒绝此事,没想到母妃竟一步步走入了诚王妃布下的陷阱。 他急得五内俱焚。 逼不得已,明知无诏入殿,等着他的就是贬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进来跪求皇上。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王府发生惨绝人寰的悲剧。 那时,他还一心想维护王府,维护父王。 因为他始终认为,真爱无错! 可就在皇上说出“永不录用”的旨意后,他终于开始恨了。 他恨父王,恨白淑宜,更恨透了崔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若不是他们几个不做人,今日王府怎么可能面临这种危机? 而他也不可能因为此事,生生丢了官职。 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不见踪影。 皇上叫起后,世子几个上前用力搀扶起他。 一边一个夹着他,往大殿外退去。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心里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但凡他们曾经怜惜过她这个母亲,今日怎么可能遭此劫难? 刀不入体,不知痛! 也到了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了! 一场闹剧落幕! 白翩翩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王府时,悄悄地入了殿。 她小心翼翼地避着人,下一秒,猛地被人撞翻在地。 倒地的一刹那,她的手肘撑在地上,痛得她惨叫一声。 整个人被撞得发晕,耳边传来叫骂声。 “贱婢,你是哪个宫的?走路不长眼睛吗?丽贵人怀着龙裔,若被你撞着了,可怎么得了?” 第41章 诚王妃引火烧身 白翩翩疼得脸色发白,半天爬不起来。 她心绪不佳,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向八皇子求助,竟连面都没见着。 八皇子的长随面无表情地转告她,让她请八皇子妃出面。 若八皇子妃愿意帮忙,还用得着求吗? 她翕了翕嘴,看着长随那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只得无奈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大殿,看到她和崔珏的事,被王府的几位爷搅和了的时候,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喜极而泣。 可乐极生悲,下一秒便撞到了人。 她恨恨地抬头看去,劈头盖脸就是一记耳光。 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看什么看?一个贱婢而已,竟然敢直视我们小主。” 白翩翩这才警觉,自己是以八皇子妃的侍婢入的宫,的确身份低微。 她立刻低头,忍着气道歉。 “小主,我……奴婢不是有意的。” 丽贵人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和她攀扯? 接到圣旨后,她心神不定地来到大殿,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自己的位置。 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后到的,宫人们竟连她的位置都没有安排。 她只得找个角落坐下,整个人郁闷至极,后悔无比。 早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位,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一定不会招惹汝南王妃。 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梦寐以求的禁足,被宋谨央一句话就解除了,而位份的事,连提的人都没有。 她白白遭贬位之苦,腹中的龙裔也没能瞒天过海。 一场谋算,竟算了个寂寞! 她不甘,真的很不甘! 自己不过讥讽了宋谨央几句话,怎么一夕之间,就两手空空了呢? 谋算败了,妃位没了,绿头牌被下了,龙裔的消息瞒不住了。 皇上的恩宠岌岌可危,事情发生到现在,皇上连一次都没来看她。 让她的心倒悬着,日日倍受折磨。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在大殿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热闹也好,欢笑也罢,全都与她无关,心里只剩苦涩。 后来,崔七爷的事情闹了开来,她默默“呸”了一声,幸灾乐祸地说了声“活该”。 待事情了结后,她直接起身,躲着人顺着退场的人流,悄悄地离开。 不料,竟然险些撞到人,还好身边的香玉拉了自己一把。 这要是撞到,伤了龙裔可怎么办? 惊怒之下,小腹竟传来隐约的下坠感。 “香玉,赶紧回去!” 香玉一惊,丽贵人的声音里全是焦急,哪里顾得上倒地的侍婢,急匆匆地离开了。 白翩翩顶着被扇红的脸,回到席位上。 八皇子妃连个眼风都欠奉,她忐忑不安的心,缓缓放下。 眼见崔琥被捋了职,皇上也没再提赐婚的事,想来官职换亲事,白翩翩与崔珏的事,成不了了! 锦衣卫佥事夫人袁氏,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早就鸣兵收锣,不再出声。 她呛声宋谨央,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本来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将白翩翩嫁入王府。 连她都看不上白家,堂堂汝南王府,怎么可能看得上。 吏部侍郎夫人大阮氏,则是遥望着宋谨央,露出温婉的一笑。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谨央竟也冲她笑了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人又热热闹闹喝起酒来,男席上甚至有人猜起了拳。 诚王妃嫌弃闹剧收场太早,不依不饶地吹起了边鼓。 “汝南王妃,要不要本王妃再介绍几个好姑娘给你?你若能带头同寒门结亲,就是替皇分忧。” 宋谨央转头看向她:“哦?同寒门结亲,就是为皇上分忧?” “当然!” “想来诚王妃也愿意为皇上分忧。” 诚王妃果酒喝得多了,也有些上头,一时激动,拍着胸脯回答。 “当然!我们诚王府,一心为皇上分忧解难!只要皇上吩咐的事,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宋谨央诡异地一笑,顿觉不妙,可话已经出了口,再难收回。 她的小女儿也急了,拦着不让她再喝酒。 诚王妃精神高度紧张,就等着宋谨央为难。 不料宋谨央一转头,与新科状态邱元亮攀谈起来。 他和大理寺少卿范离还没有离开,皇上没有发话,他们不敢擅动。 “邱状元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王妃,还有老母亲与妹妹!” “哦,这么说来,邱状元还未娶妻?” “尚未!邱某家贫,全靠母亲和妹妹日夜操持,才能顺利中举。” “你高中状元,母亲和妹妹定然高兴极了吧。” 邱元亮的脸上终于浮上一抹柔情。 “正是!母亲高兴得睡不着觉,日日拖着妹妹说过往的艰辛。” 宋谨央听得热泪盈眶,起身向中宗行了一礼。 “陛下,我恭祝您得此人才,大乾定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中宗也高兴起来,“邱状元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说来。” 邱元亮立刻跪下:“邱某不敢居功。” 中宗思考了一下,直接将人安排进了翰林院。 宋谨央却不满意。 “陛下,状元入翰林院,本就是老祖宗的规矩,这哪是什么赏赐?”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宋谨央竟连皇上的金口玉言都敢反驳? 不禁暗中替她捏了把汗! 中宗却哈哈笑起来。 “王妃说得对,依你看,朕赏邱状元些什么才好?” 宋谨央低头想了想。 “金银珠宝是一定的!啊,还有,不如赏赐一个娇妻吧。正应了那句老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中宗眸色顿时亮了起来。 “不错,不错!元宵、龙裔、赐婚,三喜临门啊。” 众人纷纷跪下磕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众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听得中宗心潮澎湃。 “好,邱状元,你心中可有属意之人?” 邱元亮一心求学,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这时,宋谨央咳嗽了一声,邱元亮顺着声音看去,余光瞥到第二席,坐在诚王妃边上的小姑娘。 眉眼如画,蛾眉淡扫,好一位俏丽无双的贵女! 一时间竟看住了,连皇上的问话都忘了回答。 中宗等不到邱元亮的回答,不免沉了脸。 “邱状元,可有心仪之人?” 宋谨央却哈哈大笑起来,用手一指。 “陛下,请看。” 诚王妃小女儿正低头饮茶,突然投来一道炽热的视线,她蹙着眉抬起头,毫无征兆地撞进一双暗黑热烈的眼睛。 心猛地一跳,强烈的不安,让她立刻低头,再不敢随意抬头,脸上现出恼怒之色。 但那抹红,看在中宗眼里,却被默认为羞涩。 “哈哈,果然是一对璧人!邱状元眼光极好!既然如此,朕便满你心愿!特为你和诚王妃幼女宋鑫爱赐婚,祝你们早生贵子!哈哈……” 中宗最后一句话说得促狭,皇后娘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皇上皇后都笑了,在场众人也笑了,还纷纷恭喜起邱元亮。 宋谨央见邱元亮呆愣当场,知道他被突如其来的赐婚震惊了,好心提醒他。 “邱状元,还不快快谢恩?” 他立刻醒过神来,“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激动地高声谢恩。 “谢主隆恩!” “不,我不同意!” 诚王妃怎么也想不到,赐婚的这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最宝贝的女儿,要嫁到啥也不是的贫苦家庭,一颗心瞬间碎成齑粉。 第42章 痛打四十大板 诚王妃偷眼打量邱元亮。 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绸衣,老气横秋的颜色,许是常年营养不良,皮肤黑黄,岁数看上去比诚王还要老! 身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相貌平平,毫无可取之处! 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呛得她想吐。 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这样低等的劣民,怎么能娶她高贵无比的爱女? 她牙根紧咬,暗暗发誓:就是拼着一死,她也要护住女儿! 中宗勃然大怒。 “放肆!诚王妃是想抗旨不遵?” 面对中宗的暴怒质问,诚王妃吓得心一抖,手心脚心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可她不能退! 她的身后是鑫爱!她的女儿,尊贵无比,怎么能嫁给寒门子弟? 小姐妹们听说了,会怎么看自己? 当初她笑话过的那些人家,又该怎么笑话她? 她出列跪下,五体投地,泪流满面地哀求皇上。 “陛下,求您开恩!妾身无状,出言不逊,请您降罪!但无论如何,求您收回成命!” 皇后见势不妙,打起了圆场。 “诚王妃,令爱可有许配人家?” 若宋鑫爱已经许配人家,倒是不能一女二嫁了。 “……未……曾!” 诚王妃无比后悔! 她怎么就没有早早替鑫爱定下一门亲事?! 诚王一直劝她,差不多可以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可她偏不,非得为女儿寻一个可心的夫婿。 这下好了,皇上金口玉言,竟配了这样低的一门亲,叫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她拼命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是血红一片。 她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完全不顾形象地拼命求饶。 “皇上,鑫爱是妾拼着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爱逾至宝,岂能如此下嫁?” 她说得声声泣泪,在场众人都同情地落泪。 “哈!”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嗤笑声。 诚王妃怒极看去,对上宋谨央戏谑的眼神。 “陛下圣明,对寒门和权贵一视同仁,王妃怎么能因为邱状元出身贫寒,便不予嫁娶呢?” 宋谨央悠悠地将诚王妃曾经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 诚王妃目眦欲裂,想不到宋谨央在这等着她呢! 她深深地后悔! 早知道自己当初射出的箭,最后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就不该说那些话! 她双目充血,泪如雨下。 “皇上,求您开恩,求您开恩!” 她词穷,除了拼命磕头哀求,无计可施。 “诚王妃,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诚王是皇族中人,既享了平头百姓享不到的福,便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这不是嫁女,是替大乾,替皇上尽忠!” 宋谨央一点也不客气,老神哉哉地在诚王妃的心口上撒盐。 “你,你,你……” “噗”一口鲜血从诚王妃的嘴角喷出。 她急怒攻心,吐出一口心头血。 宋鑫爱目眦欲裂地冲上去扶住她。 “母妃,别求了,别求了,女儿嫁!” “不行,”诚王妃怒目圆睁,“鑫爱,嫁不得,嫁不得啊!那些寒门婆母,自己吃了无数苦,便要媳妇也吃一遍苦。你若嫁进寒门,便有吃不完的苦头啊!鑫爱,你是我的心头肉,这是在剜我的肉啊!” 她一把推开女儿,又拼命磕头。 “皇上,孩子小,说的话不作数!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鑫爱是我的命,从小金尊玉贵得养大,她受不得一点苦啊!” 诚王妃不知道,她的话得罪了一大批寒门子弟。 他们都是苦出身,家里都有为他们付出一切的母亲、姊妹,诚王妃如此看不起他们,怀疑他们的母亲小鸡肚肠、虐待媳妇,他们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诚王妃,你是皇族中人,更应该做出表率!” 中宗蹙眉沉思! 他想打破阶层的壁垒,最快的方法就是通婚! 皇后深知他的心思,在给侄女定夫婿的时候,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寒门出身的大理寺少卿身上,交上一份完美的答案。 他寻思着还想促成几对,引发京城风潮。 榜下捉婿! 宁嫁寒门妻,不为贵族妾! 这些都是他的宣传方向! 今晚,由崔珏引动一场婚姻市场的大震,阿姐功不可没。 不仅引诱诚王妃,说出寒门权贵通婚是为皇上尽忠的话,还眼光独到地将宋鑫爱许配给邱状元。 这第二对配上了,以后寒门与权贵通婚,岂非越来越多,最后形成风潮? 他正暗自得意,岂料有一个拎不清的人,出来搅局了。 五爷崔琛刚才还魂不守舍,没能及时退下,同邱元亮他们站在一处发呆。 这时倒像是清醒过来了,忙着跪下磕头,帮忙求情。 “陛下,婚事讲的是你情我愿,看诚王妃的模样,只怕宋姑娘未必愿意,强人所难,不大好吧!”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连诚王妃也震惊地忘了磕头。 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琛。 哪怕崔琛是替她说话,她都忍不住暗骂他蠢笨,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违背皇上的旨意不说,还大胆地捋虎须,指责皇上的不是?! 简直是吃了龙心豹子胆! 宋谨央气笑了! 她一直以为崔琛最具文人气韵,不拘小节,不慕名利,倒是有三分济远先生的潇洒不羁! 可她万万料不到,他不是洒脱,而是奇葩! 明明可以完全置身事外,非要横插一脚,惹怒皇上,做那个出头镩子。 中宗不怒反笑。 “哦,那照你说,该怎么办?” 崔琛挺一挺胸脯,丝毫不胆怯地说道。 “自然是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中宗看着他,突然扫兴至极,遇上这么个蠢货,他连说话的兴致也没了,冷冷地挥了挥手。 “拖下去!杖责四十大板!” 崔琛前一秒还在洋洋得意,后一秒脸色瞬间垮掉。 “陛下,良言苦口!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责打忠臣!陛下,陛下,求您开恩!呜……呜……” 中宗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还忠臣?明明只是个啥也不是的白身,还敢自称臣? 冯远见皇上真的发怒了,直接命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中宗火冒三丈, 自己是皇上,这几个臭小子还敢当面挑衅!!! 阿姐在王府的处境,就更别提了。 一晚上,她那几个儿子,不是威逼就是打压,根本没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他心疼地看向阿姐,胸膛里有一股气四处乱窜,憋得他难受,恨不得当场站起来,昭告天下。 宋谨央是他嫡亲的阿姐,谁辱她,就是辱朕;谁欺她,就是欺朕!!! 她要谁死,朕绝不会留他到天明!!! 皇后眼见皇上的脸色变得狠厉,立刻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咱们还得去看宫灯呢!” 中宗的脸色柔和下来,最后冷冷地扫视一眼全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座诸位,莫欺少年穷,我大乾不论权贵还是寒门,只要是个人才,朕一定重用!” 说罢,顿了顿,看向邱元亮,和气地叮嘱。 “邱状元,回去准备吧!三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婚期便定在那日。” 邱元亮激动地三呼万岁。 中宗看着瘫坐于地的诚王妃,冷声道。 “诚王妃口口声声愿为朕分担,原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朕原本看上贵府二公子,年轻有为,武艺超群,任禁卫营营长,绰绰有余。 可现在看来,诚王府对朕的忠诚度不够,竟敢抗旨不遵,升迁之事便作罢!诚王妃还是管好后宅,准备嫁女吧!” 诚王妃一听这话,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鑫爱的事,只怕诚王已经饶不了她,若再牵连到儿子,只怕诚王绝不会放过她。 “嫁!陛下,鑫爱嫁!还请陛下给我儿一个机会,发挥才能、为国尽忠。” 第43章 诚王妃陷入两难的绝境 诚王妃跪行向前,连连告饶,说自己知错了,请皇上再给儿子宋士杰一个机会。 中宗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皇后打起了圆场。 “陛下,您看在太妃的面上,再给一次机会吧。” 宋谨央也开口了。 “是啊!陛下,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您既然看好宋士杰,他定然能担起大任。只不过……” 宋谨央刻意停了停,诚王妃的心瞬间吊在半空,紧张地目露哀求,生怕她说出不利于自家的话。 宋谨央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只不过,那孩子毕竟缺少历练。依我看,不如暂时将他安排进禁卫营,若当真能担大任,再提拔不迟。” 宋谨央这话说得妙。 等于婉转地告诉中宗,如果宋鑫爱遵旨出嫁,那宋士杰就能得到差事。 如果诚王妃只是拖延策略,既不想儿子错失良机,又不是真心嫁女的话,那对不起了,皇上分分钟收回禁卫营的职位。 整个京城,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可用之人? 诚王妃彻底瘫软。 她不正打着先为儿子争取到职位,再想法替女儿摆脱亲事的谋算吗?! 可宋谨央的一句话,彻底将她的路堵死了! 电光火石间,她浑身一震,惊恐地回头看向鑫爱。 果然,宋鑫爱彻底震惊! 眼底写满了诧异、失望、悲痛…… 湿漉漉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不,不是的! 鑫爱,娘没有舍弃你! 诚王妃在心底叫嚣着! 娘只是,只是希望你二哥也能好! 娘只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好! 诚王妃颤抖着嘴唇,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汝南王妃的主意不错!那就这样吧,宋士杰暂代禁卫营一营营长一职,暂代期……三个月,以观后效!” 圣谕一出,宋谨央乐了! 皇上比她更狠! 她只是提议让宋士杰入禁卫营,是否提拔看诚王妃的态度。 但皇上直接将人安排上营长之职,彻底将诚王妃架在火上烤! 说白了,棋局已摆开,棋子已下,选儿子还是选女儿,难题给到诚王妃! 如果诚王妃选了女儿,千方百计为女儿摆脱这门亲事,那儿子的差事就黄了。 如果诚王妃选了儿子,一心为儿子谋划,那女儿必须顺顺当当、风风光光地嫁入寒门,嫁给新科状元邱元亮。 选择,摆在诚王妃面前,不论她怎么选,必会伤到另一个孩子。 诚王妃哪里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可事到如今,她除了谢恩,还能做什么呢? 她惨苦地回转头,无比恭敬地磕头谢恩。 一场宫宴,最大的赢家是皇上! 找回了阿姐,有了龙裔,推进了权贵与寒门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真正的三喜临门! 宋谨央也很开心! 她此番入宫,本意是解了丽贵人的禁足。 她利用自己的代价,必须要付,但龙裔自己也会帮她保住,毕竟那也是皇上的孩子! 收获了意外之喜,看了一场姐弟婚配的戏码,看把他们急的,自己着实偷着乐了一把。 最后,还捎带上诚王妃,助了弟弟一臂之力,推进了权贵与寒门的融合! 皇后宣布宫宴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整个太极殿空旷极了! 宋谨央刚起身离开,没走几步,一缕细微的哭泣声传入耳中。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大殿的角落,藏着一抹纤细的背影,正嘤嘤哭泣。 刘嬷嬷正待上前,却被宋谨央拦下,示意她带着素香、素馨先走一步,到殿外等她。 自己则走了过去,脚步刻意放重。 听到脚步声,纤细的身影一僵,立刻止住哭声,抹了把泪,向殿外行去。 “鑫爱,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宋鑫爱浑身一僵,倔强地转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坚持向外走去,摆明了不愿听她说话。 宋谨央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鑫爱,世间事,何谓好?何谓不好? 当年,我以商贾之身嫁入侯府,人人道我福运齐天!你如今再看我,可还觉着好?” 鑫爱浑身一颤,胸膛一起一伏,脚步却停住了。 “我嫁了身份高贵的夫君,却被欺瞒了整整四十年。 我的亲生儿子,个个护着那个死了的平妻,说我不慈不仁、心胸狭窄,纷纷劝我大度,理解他们父王和平妻的不易!” 宋谨央说着说着,眼睛泛起了红潮。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过世了,她将最后一粒米给了我,自己生生饿死了,我爹有钱,但乱世之中,却护不住我娘与我。 我娘临死前叮嘱我:会嫁,嫁儿郎;不会嫁,嫁银钱! 我嫁入侯府时,侯府已成空壳,靠我的嫁妆过活。可我不在意,只要我在意的人过得好,些许银钱算什么呢? 我很高兴,自己终于完成了娘亲的叮嘱:会嫁,嫁儿郎!” 含泪说完这些话,她便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她希望,宋鑫爱能听进去自己的话。 邱元亮的确出身寒门,但他人品端方,学富五车,是个真正可以依托的君子! 殿外,冯远已等候多时。 他躬身迎宋谨央入了软轿,一路在她耳边絮叨。 “王妃,皇上交代,您的折子,他收到了,一切按您的吩咐行事。只是,三爷去北疆的事怕是不能了。今儿闹的这一出,无论如何得冷上三年才能起复。” “转告皇上,老三的事,不必他操心了!老三自个儿办齐活了。” 宋谨央凑近冯远的耳朵,将老三私下同薛镌接触,打算去薛家军谋差事的事,告诉了他。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心中冷笑。 老三以为自己这事办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宋谨央早就疑心他们,时刻命人盯着他们。 他们在府外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她的眼睛。 冯远听得双眼大睁。 这三爷当真糊涂啊! 他的妻子是娉婷县主,大舅兄悄悄替他铺了多少路,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也要让三爷满愿! 他难道不知道薛至同薛镌之间的关系? 这么多年,两房势如水火,他一旦走出这一步,就等于同薛府大房撕破脸,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这,这,薛家军哪是那么好进的?日后掌权的必然是薛镌,怎么可能轮到三爷?”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 “未必!” 白翩翩随着八皇子妃一同出宫,她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八皇子妃的身后,像极了真正的婢女。 八皇子妃心中冷笑,这个白翩翩当真能屈能伸,这也是此人可怕的地方。 她绝不能因为她表面的恭敬,而失了提防之心。 出了宫,白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白翩翩向八皇子妃屈膝一礼,便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刚上马车,等了许久的白仲康,脸色倏然变白,死死地瞪着她的右脸颊,厉声问道。 “翩翩,你脸上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第44章 白翩翩的歹毒心思 白翩翩沉声道:“父亲,我没事,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白仲康也明白此时不是细说的时候。 他强忍心中疑虑,立刻吩咐回府。 马车启动的一刹那,白翩翩伸手扶了扶几案,低头的瞬间,竟然发现胸襟处露着一角白纸,眸光顿时暗了暗。 她偷偷打量白仲康,见他闭目养神,并未看着她,赶紧借左手扶簪的机会,右手悄悄地将纸团往衣襟里塞了塞。 车轮滚滚,不久,两人回到府中。 前脚刚刚跨进书房的门,白仲康就按捺不住,心疼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我不小心冲撞了丽贵人。” 她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白仲康。 白仲康又急又恼。 “你明白了吧,我为何一定要你以侧妃身份入八皇子府?” 白翩翩重重点头。 她微眯双眸,狭长的丹凤眼泛着冷光。 她当然明白,奴婢位卑,人人可欺! 今日她的遭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宫婢就敢登鼻子上脸,扇她耳光,其他贵人就更不用说了! 要想护住自己和家人,必须站到最高处。 “父亲,您放心!您这么多年的教导,翩翩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白仲康缓了语气,恳切地叮咛。 “你行事还需更加小心!宫中贵人多,你又即将入八皇子府,日后同嫔妃打交道的机会,只多不少,绝不可轻易得罪人。” 说罢,怜惜地看了看她脸上的红肿,补充道:“好在,你今日扮作婢女,丽贵人未必记得住你。” 他刚想让白翩翩下去歇着,却见她脸色凝重地四下张望,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起身带她走入内室,压低声音问她还有什么事。 白翩翩接下来的话,惊得白仲康险些厥过去。 “父亲,今日宫宴上,母亲的姐姐大阮氏,不知何故,突然提起翩翩,一再说翩翩是个好姑娘,竟然……竟然,想将翩翩许配给珏弟! 还有,诚王妃和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竟都帮着她,翩翩险些被她们坑了!” 白仲康恶向胆边生,腾地站起身,迅速地在屋里来回走动,气得头脑发胀。 “宋谨央呢?她在干什么?崔珏不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吗?他的亲事就听凭旁人做主了?” “没有,她生气了,也拒绝了!但是诚王妃不依不饶,非得说贵族与寒门通婚,是为皇上尽忠。” 白仲康气得猛然推倒窗边的双耳花瓶。 “啪”的一声响,碎片溅得满屋子都是。 白翩翩紧张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 “父亲,您别着急!已经没事了,珏弟的哥哥们搅和了此事,皇上也没再提,日后应该也不会再提了。” 毕竟三爷因此事丢了差事,皇上自然不会再提及亲事。 她仔细地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白仲康。 听到最后,白仲康的脸色才悄悄缓和下来。 “哼!这几年,诚王妃越发不像话,仗着太妃的面子,没少做令人恶心的事情!等着吧,爱女许嫁寒门,这才是第一步!” 白仲康目光沉沉地看着白翩翩,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 “翩翩!汝南王妃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们万不可粗心大意,最后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更别擅自行动,做任何事都要同我商量,你可明白?” 见父亲终于收敛了怒火,白翩翩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又在他冷厉的目光中,提起了心。 难道,父亲知道了? 她和珏弟曾经想谋害宋谨央性命的事? 第一次投毒,其实是个偶然。 那日,她带着婢女小禾出府买点心。 半道上,小禾说院子里老鼠多,路过药房时,顺手买了些耗子药。 等她们到仙鹤楼,意外遇到崔珑,他正旁若无人地见人就说,自己多么孝顺,亲自为母亲排队买点心,在旁人的赞美声中,洋洋得意。 又见他把点心随意地放在边上,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被他吸引,她顿生一计,亲自望风,让小禾悄悄地将耗子药投进崔珑的点心盒里。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宋谨央没有吃点心,生生逃过一劫。 后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珏弟一合计,买通车夫,在马车上做手脚,想让她死于意外。 只要她死了,母亲白淑宜就能成为真正的汝南王妃。 没了宋谨央的支持,王府的一切,早晚都是珏弟的,她也能跟着沾光。 但不知什么原因,马车没有掉入山崖,却意外撞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再次让她保得一命。 她气得咬牙切齿,宋谨央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暗杀失败,珏弟彻底慌了手脚,生怕东窗事发。 她为了安珏弟的心,用了八皇子给她的人手,吩咐他们暗中处置了车夫和马车。 至此,她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好,暴露了自己和白家。 这一切,她都瞒着父亲。 此刻见父亲再次叮嘱她万事小心,立刻强作镇定,笑吟吟地答应。 只不过,她仍认为宋谨央只是运气好,而非本事大。 见大事商议完毕,她便屈膝一礼,打算告辞离开。 临走时,白仲康叹了口气对她说:“翩翩,你母亲是直肠子。心还是好的,对你也还不错。万一说话不中听,你不要放在心上。” “父亲,我明白的!母亲养育过我,对我有恩,我不会不知好歹!” 说完,再次行礼后离开。 院子里,白家太太小阮氏冒着严寒向前院走去。 她身后跟着个仆从,手里提着食盒,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 拐过一个弯,迎面碰到了白翩翩。 一见到白翩翩,她隐在袖底的手立刻紧握成拳,牙关紧了松,松了紧,最后露出一抹笑。 “翩翩,你回来了?宫宴可还顺利?” 白翩翩恭敬地低头一礼:“托母亲的福,一切都好!” 她看清仆人手里的食盒,低头露出轻蔑的笑容。 母亲一辈子讨好父亲,试图以此保住自己的地位,却不知这种行为最是无用。 男人怎么会因为几碗鸡汤,就念着女人的好? 得像她这样,有貌有才还有智慧,能成为男人的左膀右臂,才能得到一切。 小阮氏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轻蔑,自顾自说着话。 “嗯,也是,你是以奴婢身份入的宫,只要乖乖听话,哪会有不顺?” 等看清白翩翩脸颊上的红肿后,她立刻夸张地大声叫嚷开来。 “呀,翩翩,你脸上怎么了?是谁打了你?哎呀呀,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行事乖巧,你怎么还是挨了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向前走去。 一路上,啰啰嗦嗦说个不停。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心想做贵人,却低贱得如同泥沼里的蛆虫!不自量力!!” 白翩翩气得浑身发颤,恶狠狠地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疯子!” 第45章 崔琛浑身鲜血淋漓,活该遭罪 白翩翩气得狠了。 她被香玉扇巴掌,都没小阮氏的话来得气人。 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偏不信命! 汝南王府真正的七爷,命好不好? 明明是王府少爷,却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这样的命,给她都不要! 她越想越生气,猛得一脚踹向路边的雪堆,不料那是一块突起的石头,疼得她脸色刷白,眦牙咧嘴。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在小禾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院中。 刚坐到贵妃榻上,小禾就想帮她查看伤势。 她拒绝了,打发她去取冰块。 自己懂医,伤势不严重,用冰敷一敷就行了。 小禾领命而去,她立刻取出藏在怀里的纸团,展开一看,一筹莫展。 纸条上让她寻找几幅画,用同样的纸作的画,却又没有写明是什么画,这让她怎么找?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撕下一角纸,藏进自己的荷包。 想了想,又撕下一角,再次藏进荷包里,余下的直接扔进炭炉里,转眼烧了个干净。 她能那么轻易入八皇子府,全靠那人的帮忙。 虽然,她从未见过那人,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向来都是用纸条传书。 那人再三叮嘱她,此事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的父亲白仲康。 那人本事极大,她看的书籍里,她弹奏的琴盒里,都发现过他留下的字条,甚至有次出现在了鞋底,简直令她咋舌。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字条,她是不信的。 字条上写着,可以满足她的愿望,成为八皇子侧妃,条件是替她办一件事。 笑话!那可是八皇子侧妃啊! 她一个三无女,连见八皇子一面都办不到,怎么可能成为侧妃? 可偏偏过了没多久,好消息便传来了。 她欣喜若狂,从此将那人视若神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更诡异的是,那人竟然让白仲康以为,是白家助自己入的八皇子府。 所以,当那人再次传信,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入宫赴宴时,她哪怕委屈自己,假扮八皇子妃的婢女,也必须达到目的。 因为她坚信,对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但自从知道,对方只是要她找几幅画时,顿时满腹疑问:仅为几幅画,何必非得要她入宫呢? 宋谨央还是坐宫中的马车回的府。 因为她的马车让给了崔琛,那个不识时务,平白招来一顿杖责的五爷。 云氏将女儿托付给世子妃秦氏,自己则陪着崔琛,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府。 一路上听着他痛得嗷嗷叫,虽然着急,却一点力也使不上。 好不容易回了府,管家急得团团转,命人找府医的时候,这才想起来,今儿是元宵节,府医回家过节去了。 这下惨了! 伤势不等人,一个不好,会要了五爷的命啊!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专治跌打损伤的太医疾步走了进来。 中宗还是心软了,担心宋谨央着急,连夜派了太医来诊治。 崔瑜长舒一口气,吩咐各房媳妇带着孩子先回院,自己和老二、老四、老六赶到五院。 崔琛了无生气地趴在床榻上,嗓子早就喊哑了,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亵衣和着血水,沾在背上,太医仅仅提了提布料,就痛得他惨叫连连,身子抖如筛糠,奋力地挣扎。 实在没有办法,崔瑜、崔琦、崔珑和崔琅,四个人分别按住他手脚,太医这才抹了把汗,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亵衣与皮肤剥离。 这个过程,堪比酷刑。 皮肤被割裂,无数细碎的皮屑粘连在布料上,被剥了下来。 血汩汩地渗出,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床铺。 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惊得人心跳如鼓。 好不容易脱下亵衣,太医顾不得疲累,就要仔仔细细地清理伤口。 太医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解释下一步的诊治方式。 “崔五爷,您的伤口若不清理干净,只怕会化脓。而要清理干净,必须用盐水,会很疼,您且忍忍。” 太医默默叹气,哪会没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皇上特别吩咐,崔五爷又蠢又坏,就用最有效、最激烈的方法治疗他,必须狠狠教训一番! 一听要用盐水清理伤口,吓得崔琛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断气。 太医见状,赶紧吩咐崔瑜他们松开手,让五爷先顺一顺气。 崔琛好不容易缓过来,就被重新按住手脚,太医沾着盐水的纱布,利落地落到他的背上。 “啊……啊……呀!!!疼……啊……” 盐水顺着伤口渗透皮肤,无数伤口再一次被切割,痛得他浑身颤抖,拼命挣扎,却因为四肢被按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活活地承受痛苦。 崔琛额角的汗,像雨水一般滑落,最后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崔瑜也急得满头大汗,怒其不争地呵斥他。 “这回知道痛了吧!叫你顶撞皇上,白遭这场罪!” 崔琛明明没了力气,却还奋力反驳:“我没错!我是正义的,死了也甘愿。” 崔瑜一气,手下不自觉地用劲,疼得他嗷嗷叫。 太医连连摇头,这五爷蠢得没谱了,下手再不留情,又重又快,反复按压,竟直接疼晕了他。 屋里几人反倒松了口气,这下子耳根子清静了! 宋谨央坐在外间,听着里间惨叫连连,脸上一片漠然。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云氏小声啜泣着。 孙女咏宁坐在她边上,小脸吓得惨白。 宋谨央淡声吩咐:“云氏,你带咏宁回屋,早些安置吧。” 咏宁听到祖母的话,身子一震,说道:“祖母,咏宁不累,咏宁要陪着父亲。” “你父亲有太医照顾。你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熬不得夜,快些回去吧。” “母亲,”云氏焦急地说,“让咏宁先回去,她有乳母照顾,我还是留下伺候夫君吧。” 宋谨央不赞同地看着她。 “云氏,你非但是妻子,还是母亲!今儿咏宁受了不小的惊吓,夜里容易惊梦,你好生照顾她!老五这里,不差照顾的人,哪个下人不能伺候?” 云氏听她这么说,乖顺地起身,和咏宁屈膝行礼后退下。 宋谨央无波无澜地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声。 痛吗?痛吧! 你们这些痛,远远及不上我失去小七的痛苦。 小七受过的罪,你们一样都不能少! 终于,酷刑结束了! 崔琛终于悠悠转醒,发出哼哼叽叽的呻吟声。 崔瑜几个跟在太医的身后走了出来。 “王妃,五爷伤势看着凶险,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不过,伤筋动骨一百日,怕是要卧床不少时日了。 我开些伤药,每日按时服药,明日老夫再来换药。” “辛苦了!老大,送送太医!” 宋谨央扫视一眼,发现老三和小七不在,心中泛起冷笑。 老三今儿受了大打击,只怕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 而小七,兴许赶着去向王爷告状了! 还真的给宋谨央猜着了。 夜幕下,一道身影悄悄靠近王爷的屋门…… 第46章 宋谨央好心告诉崔承,他的未来生不如死 “吱呀”一声,王爷崔承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崔珏四下张望,发现没人后,飞快地闪身进了门。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崔承跟前。 不过几日,崔承便瘦得没了人形,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他日复一日被伤痛折磨着,没一刻安生! 好不容易恢复些,却二次受伤。 整日里,吃又吃不下,睡又睡不着,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里面糊涂,不知白天黑夜,日子连一丝盼头也没有。 崔珏来到他跟前,低低地呼唤他。 “父王,父王,您醒醒,小七来了。” 崔承仿佛走在迷雾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正当绝望之时,耳边传来呼唤声“父王”,他拼命顺着声音追去,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面孔从模糊到清晰,看清来人后,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肖……七,倪赖……啦……” 崔珏皱眉,父亲的情况怎么越来越糟糕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他没时间多想,一会儿兴许大哥就要来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将今晚发生的事告诉父亲。 “父王,出事了!今晚有人想将姐姐许配给我!好在有惊无险,让我推托了!” 崔珏的话像是一柄利刃,狠狠地扎进崔承的心肺,痛得他怒目圆睁,拼命挤出两个字“不……行”。 “父王,您一定要和母妃说清楚。我的亲事,只能在高门贵女里选,绝不能同寒门结亲!” 他内心深处,连白翩翩也瞧不上,更不可能公开承认她! 崔承急得想开口说话,越急越说不出话! 喉间堵着一口老痰,咕噜咕噜的,说出的话全跑了音! 父王声音太小,他实在听不清,不得不凑近他的嘴,这才依稀听到两个字“鱼……呸……鱼……呸……” 崔珏正思考着“鱼呸”是什么意思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刘嬷嬷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伺候王爷的人呢?都跑哪去了?门口竟没人守着?万一有歹人闯入,害了王爷,这可怎么得了?该打! 管家,今儿谁当值,把人给我找出来,若是存着心躲懒,一律发卖出去。” 崔珏脸色倏然发白,立刻站起身,全然不顾崔承的拉扯,急急地再次交代。 “父王,你记得一定要和母妃说,我的妻子只能是高门贵女!” 说完,急急一个闪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宋谨央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王爷,近日可安好?” 崔承看着越活越年轻的宋谨央,心里很不服气! 明明自己才是应该享福的那个,却做错了选择,成了最苦逼的一个。 等他病好了,看他怎么收拾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想到刚才崔珏告诉他的话,立刻怒目圆睁,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 可偏偏,宋谨央听懂了! 她脸上一片温婉,诡异地笑了起来,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看得格外瘆人! 崔承吓得瞳仁放大,不好的感觉席卷全身。 “王爷可是想说,白翩翩不能嫁给崔珏,因为他俩是嫡嫡亲的姐弟?” 话音刚落,崔承眼睛倏然睁大,露出惊恐之色,不可置信地死瞪着她。 “哈哈,”宋谨央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出来了,“王爷可是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她伸手扶了扶发边的簪子,一字一顿道:“我非但知道他俩是姐弟,还知道崔珏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崔承瞳仁猛得紧缩,眸中竟露出一抹哀求之色。 “想求我放过崔珏?” 崔承拼命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求我呀,跪下来求我呀!求我,我就答应你!好不好?” 宋谨央笑得癫狂! 崔承面上一片死灰,他想求的!可他做不到啊! 他连跪,都做不到! 突然,他昏黄的眼仁中,射出期盼之光,殷切地望着宋谨央,似乎在说等他好了就跪! 宋谨央了然一笑,好心地替他解惑。 “王爷,别说跪,日后你连翻身都做不到!太医说了,你身上骨头已经接好了,只需慢慢将养,就能逐渐康复!” 崔承一听这话,眸光大盛! 高兴不过一秒,宋谨央继续说起了实话。 “但你做人忒不地道,经络寸寸撕裂、断开,再也接不上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废—物! 一个吃饭、如厕、沐浴都要靠别人的——废——物!!!” “废物”两字软糯地滑过宋谨央的舌尖,平和婉约地从嘴里吐出,声音拖得长长的。 崔承却如遭雷击,惊恐地看着宋谨央,耳边萦绕着两个字“废物”! 他痛苦得闭上眼睛,一滴老泪从干涸的眼眶里滑落,陷在皱皱巴巴的皮肤里,不上不下! “……秋……尼……” 宋谨央耐心地听着,灿烂地一笑。 “求我啊?”她摇摇头,“不行!必须下跪!不跪!我可走啰!” 宋谨央潇洒地起身,还没迈步,崔承便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似痛苦似哀求似呵斥…… 她顿住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瞧我这记性!王爷,我还没告诉你我真正的身份!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先帝寻找多年的长公主,如今已认祖归宗了! 噢,对了,先帝遗诏,北疆一百零八城,都是我的封地! 如今的我,可是名副其实的老封君啦!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宋谨央挑衅地看着崔承,眼看着他眼里的希望之光慢慢熄灭,直至寂灭! 她拍起手来! “王爷,真聪明!知道我的发达就是王府的末日! 没错,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一一讨回!!!向你的族人,向你那几个白眼狼儿子,向你最疼爱的白月光儿子,向白翩翩,向白家一一讨回。 一个都跑不掉!!!” 宋谨央腾地站起来,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厉声呵斥。 “我要你们整个崔氏一族,给我的小七——陪——葬。” 想到小七,宋谨央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揪住崔承的衣领,连着扇他数十个耳光,直到力尽,这才虚弱地松了手。 她无力地滑坐在床榻边,崔承早被她打晕了,人事不醒! 她缓了口气,扶着床架站起身,踱到外间,拿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冷茶,全部淋在崔承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激醒崔承,他猛得睁开眼睛,首先闯入视线的,是宋谨央似笑非笑的面宠,吓得他瞳仁放大,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这一刻,他想死! 他,真的想死! “不,王爷,你死不了!有我在,你会活得好好的!你一定会身不能动,手不能写,口不能言,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活着看到你最心爱的人、事、物,一样一样被毁灭!!! 你的心得和你全身的经络一样,碎成齑粉! 苟延残喘吧!王爷! 我会让你未来的日子,永坠地狱,生不如死!!!” 第47章 崔氏族长来要银子了 元宵节后的街头,扫街人清理着积雪,时不时捡起掉落的花灯。 族长崔泉坐在马车上,往汝南王府赶。 实在静不下心,他索性掀开窗帘,任由寒风扑面而来。 今儿已是正月十九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正月十五,汝南王妃都会请他到王府,客客气气地好生款待。 和王爷一起喝茶、聊天、午膳,送上一千两纹银给族学,外带不少布匹、吃食、药材…… 林林总总,装满整整一马车才算完事。 最后恭敬地送他出府。 今年十分反常! 向来不爱入宫的王妃,竟然带着阖府入宫过元宵节,而对于给族学捐银的事,至今连半句交代也没有。 一千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族里的学子,安安心心求学一年,甚至还有节余,族人们也能沾不少光,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崔泉是知道汝南王府发生的事的。 刚听到消息,他吓得腿软。 大冷的天,天天躲在外面,生怕汝南王妃找上门来,质问他为何把一个死人记上族谱! 可他白担忧了,王府愣是没一个人找上门。 他渐渐放松下来,估摸着王妃根本不知道族谱的事。 毕竟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汝南王可是口口声声保证,绝不会让王妃知道。 突然,马车骤停,惊得他一个趔趄,瓜皮帽掉了下来,露出稀疏的发髻。 他尴尬地拾起瓜皮帽,重新扣到脑袋上,庆幸没人看到。 “怎么回事?”他生气地问道。 为了去汝南王府,他还特意雇了辆马车,挑了个看上去齐整的车夫,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老爷,”车夫声音微颤,有些心虚,“有人摔倒在马车前。” 崔泉不耐烦地下车查看,马车前横躺着一个人,哼哼卿卿的,不知有没有伤到。 他心里咯噔一声。 倒霉!大过年的,该不会遇到仙人跳了吧? 突然,地上的人坐直身子,他吃了一惊,大喊一声:“村长?” 外面冷,他赶紧将村长扶上马车,村长家他认识,正好顺路。 坐上马车,村长喝了口热茶,终于缓了口气。 “唉!这才过了年,崔理的娘就不大好了。崔理要伺候她,走不开,我正好没事,替他跑一趟找大夫。没想到,刚把大夫送到,转身才跨出他家院门,就狠狠绊了一跤。” 崔泉一愣! 崔理? 那个相貌出众、彬彬有礼、才华出众的孩子? 也不知这几年他过得怎么样了! 当初他崭露头角,早早成了童生,是所有崔氏一族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惹得汝南王府七少爷不喜,直接打发了他。 这么多年,只要一想到他,便深觉惋惜和愧疚。 但他也没办法,谁叫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 崔氏一族里外全靠汝南王妃,他敢得罪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吗? “崔理……还好吗?” 他不过随口一问,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早年丧父,还要养活母亲,能好得了才怪。 “好!好着呢!呶,这院子就是他家。” 村长笑眯眯地指着马车边的宅院说。 崔泉一怔,抬眼看去,吃惊地险些跳起来,不敢相信地把脑袋伸出窗户,瞪大眼睛来回看。 红瓦白墙,结结实实的小院子,很是温馨! “呵呵呵,你也不敢相信吧!崔理,这是遇到贵人了!” 马车启动后,村长一路上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你说有趣不有趣,马车意外撞毁了他家小院,倒是因祸得福,撞出个贵人来了。” 贵人不仅给了赔偿,隔日还派来人手,十多个人七手八脚,推倒院墙重建,还选了块空地,建了个灶房。 又临时将崔理娘扶进灶房安顿,推倒正屋重建。 因为来的人多,前后忙活三日便修葺一新。 “这小子,好人有好报,他爹泉下有知,该高兴地笑了。” 村长一边说,一边抹着泪。 这孩子吃了许多苦,他一个外人都心疼得不行。 一想到此,村长就恨恨地瞪了崔泉一眼。 “你这个族长白当了!当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是童生,这么有出息,这么有才华,偏你个老六,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无限度地让步,毁了这孩子一辈子。” 好在如今遇到贵人,听说还愿意助他复学。 崔泉尴尬极了,慌忙解释。 “这,我……这也不是为我自个儿呀,还不是为了整个崔氏一族?” 村长哪里是真的怪他? 叹了口气暗忖:要是两人换个个,他也不见得比崔泉做得好。 村长半道上下了马车,崔泉一个人忐忑不安地来到汝南王府。 小院正房。 崔理刚刚喂母亲喝了药,盖严被子,转身坐到外间的小杌子上,掏出怀中的银钱掂了掂,一百两纹银,只剩两个银锞子。 母亲油尽灯枯,多少大夫兴冲冲地来,最后失望地摇头离开。 都说母亲时日无多,便是开了药也无甚大用。 他不肯,还是求着大夫开了药。 药方上大多是补药,可废银子了。 这才几日,一百两便耗光了。 他几次将目光投在屋角的竹篓上,那里是恩人给的赏赐,让他当了换文房四宝,他舍不得。 可如今为了母亲,只能咬咬牙当了! 他见母亲睡得深了,背起竹篓,向当铺走去。 宋谨央这几日休息得不错,府里也很安静,养伤的养伤,想不开的想不开,躲起来的躲起来,一时间整个王府安静得像是冬眠。 正院却很热闹。 宫宴的第二日,皇上送来一只鹦鹉,小嘴可会说话了,“王妃,王妃”叫个不停,逗得宋谨央开心不已,小丫头们都喜欢得不得了,日日引着鹦鹉说话。 刘嬷嬷一脸喜色:“皇上心里念着您!” “他这是用鹦鹉,补上咪咪的缺。” 说到咪咪,一屋子的人沉默下来。 谁都知道咪咪是替王妃挡了灾,只是这下毒之人至今还没找到。 宋谨央见大家都沉了声,便转了话头,让刘嬷嬷将账册拿出来,她打算盘一盘账,将自己的嫁妆同王府资产彻底切割开来。 “王妃,府里本就是个空壳子,除了两间不赚钱的破铺子,哪里还有什么产业?这,这,日后几位爷要怎么过活?” “他们爱怎么活就怎么活,从他们帮着牌位说话起,便是舍弃了我。既是舍弃了我,自然得连我的银两一起舍弃。”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他们敢想,还得看她乐意不乐意! 账册刚刚摆好,管家来报,族长崔泉来了。 宋谨央执笔的手一顿,还没说话,刘嬷嬷倒是笑了起来。 “王妃,族长这是着急了,生怕您忘了那一千两纹银!哼!这也是一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主!” 宋谨央原本想冷一冷他,可她想到了崔理,正好借着机会问上一问。 不知为何,她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切,时常不自觉地想起他。 “让他进来吧!阿留,把客堂门打开,让丫头们准备茶点。” 说罢,她起身换上见客的衣衫,重新整了整妆容,这才缓步走向客堂。 第48章 捐银时,邀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崔泉跟着管家,刚绕过垂花门,就看见满脸笑意的刘嬷嬷。 他微微松了口气。 刘嬷嬷可是王妃跟前最得力的,她亲自来迎自己,说明王妃没有迁怒族里。 刘嬷嬷笑着福了福身。 “族长一路辛苦,王妃本打算过几日请您和族老们过来,您今儿来倒是赶巧了,省得管家再派人跑一趟。” 一听王妃要请他们来,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更确定王妃没有生气。 刘嬷嬷晓得他误会了! 王妃请族长他们过来,哪是为了一千两银子的事,为的是和离! 可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解释,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呗! 一路走着,前面隐约传来惨叫声,吓得崔泉心一颤。 刘嬷嬷赶紧解释。 “族长莫慌!几个下人不听话,放着王爷不好好伺候,四处躲懒,被王妃逮着,今日正狠狠地挨着板子呢。” 崔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刘嬷嬷的神色,见对方并无异常,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惨叫声越来越清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听得瘆人! 拐过一个弯,只见在一片空地上,一字排开七八张长凳,每张凳子上捆着一个人,噼噼啪啪地挨着打。 行刑的人怒目圆睁,可见用了浑身的劲。 长凳上的人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崔泉身子一抖,吓得转开了眼,暗忖:若换成自个儿,不知道扛不扛得住一棍子? 刘嬷嬷状似不经意地说:“这人啊,得认清自个儿的位置!主子待着好,就得掏心挖肺地干活,千万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可有些人哪,就是贪心不足,把主子的善心,当成躲懒的借口,披着人皮,不干人事! 这叫遇着王妃了,打一顿便罢!若换作旁人,怎么着都得把人发卖出去,以儆效尤。” 崔泉的心突突地狂跳起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暗暗安慰自己,要保持镇定,不可自乱阵脚,有的没有乱想一气。 他满脸堆笑地说:“王妃心善!下人挨打,就是他们自己的错!”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 “族长果然是明白人,比那些人强上许多!” 崔泉讨好地点头哈腰,后知后觉地发现,刘嬷嬷竟拿他和下人比? 他可是堂堂一族之长,岂是下人能攀扯的? 可他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跟着刘嬷嬷来到客堂。 这一路上,吓破了他的胆,再见王妃时,出奇地恭敬。 拉拉杂杂地说了些场面话,他便将话题引到了族学。 “王妃,今年雨季水量特别大,族学旁边的小厨房年久失修没扛住,四面进了水,墙体都酥了,东面的屋顶塌了一只角,雨水哗哗地灌入屋里,一应用具全都报废了,只怕要推倒重建了。孩子们都啃了几个月干粮了,平日里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崔泉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打量着宋谨央的神色。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岩茶独特的香味,顺着唇齿往喉咙里漫,真是通体舒泰啊! 崔泉忐忑不安地等着王妃回话。 宋谨央喝了茶,放下茶碗,拿帕子按了按唇,这才抬眸看向崔泉。 “族长,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没了! 崔泉伸长脖子等,竟然没有下文了?! 那一千两纹银到底给还是不给? 他不死心,搓着手,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问。 “王妃,往年您都给族学拨银,今年可还有这笔预算?” 宋谨央“啊”了一声,像是如梦初醒般,浅笑道:“自然是有的!” 又没了! 王妃只说有这笔银钱,却没让人去取,也不说什么时候交给他。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险些跳出喉咙口。 刘嬷嬷笑着补充。 “族长,王妃年年行善,却从不宣扬,外人也不知道!这不,真摊上事了,反倒有人说咱们王妃不慈和、不宽容,只晓得同一个死人作对。” 咯噔一声,崔泉的心停跳了一拍。 来了! 王妃要秋后算账了! 他紧张得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撒丫子逃跑,但又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无奈硬着头皮端坐着。 “唉!咱们王妃数十年如一日,岌岌无名地做善事,真的好委屈啊!” 听到这句话,崔泉瞬间活了过来,觉得自己又行了! 原来王妃是想要好名声。 这还不简单? 他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讨好地笑。 “王妃,愚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谨央笑眯眯地看着他,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王妃,今年捐银的地点,不妨安排在族里祠堂,将父老乡亲一并请来,共同做个见证,更好地激励学子们一心向学。您意下如何?” 宋谨央内心狂笑不止,崔泉果然是个聪慧的,一点就透! 让所有的父老乡亲做见证? 这个主意太妙了。 她就是要彻底地将崔承、白淑宜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她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这会不会太折腾了?父老乡亲有农活要干,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崔泉一听有戏,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王妃,他们哪家没受过您的恩惠?就算停工一日,也耽误不了什么。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所有的事,我都替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只不过,这次场面大,可能得费些时日准备。” 最后,两人约定五日后,王妃亲临祠堂,在父老乡亲的见证下,捐一千两纹银给族学。 “另外,我再多出五百两,专门用于族学的修葺,让孩子们学得放心,父老乡亲也可安心务农。” 崔泉一听,激动得心花怒放。 五百两啊! 那可是半年的捐银啊! 喜得他止不住地笑。 正当他兴奋的时候,宋谨央话锋一转。 “族长可知道崔理其人?” 崔泉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尴尬地回道:“知道!这孩子身世挺可怜的。六岁时父亲去世了,跟着母亲吃了不少苦,后来一直在码头上做工。” 崔泉语焉不详,绝口不提童生的事。 “听说他曾经入过族学?那后来怎么没再继续求学?” 崔泉紧张得翕了翕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脑海里灵光闪现,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 天哪! 老村长口中的贵人,该不会就是王妃吧?!!! 眼见事情瞒不住了,崔泉只得实话实说。 将崔珏见不得崔理比他出色,比他更早成了童生,命令他将人赶出学堂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妃。 宋谨央气得脸色铁青。 崔珏太不像话了,就因为崔理比他优秀,竟生生断了他的青云路,简直可恶至极。 “族长,安排崔理复学的事,便麻烦你了!” 崔泉一怔,整个人如坠冰窟。 崔理的贵人还真的是王妃啊? 这下完了!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年,王妃特意交代过自己。 不得歧视任何一个学子,只要是崔氏一族的,都有权力接受她的馈赠。 他违背了王妃的意思,暗地里将人赶出了学堂,只怕讨不了好了! 想到这里,他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黏黏的、冰冷的,极不舒服。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立刻表态,自己会专程去一次崔理的家,转告他这个好消息。 辞别王妃,崔泉唉声叹气地向府外走去。 因为心思太重了,没注意前方,“嗵”的一声,与人撞在一起,双方痛呼出声。 等看清来人,他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高声嚷嚷起来。 “崔七爷,我要被你害死了!!!” 第49章 崔珏的恐惧 崔珏很郁闷! 他把亲娘的牌位从阴暗的角落里,移到明面上,本来不觉得是个事,谁家没个三妻四妾呢? 而且他又不是白眼狼,怎么可能置自己的亲娘于不顾? 她也早就化成灰了,许平妻之位,不过挂个名头罢了,根本动摇不了母妃的地位,且母妃为人大气,应该不会计较。 可就算母妃计较又能怎样呢? 自己可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牌位暴露后,自己的运气每况愈下。 先是皇后娘家承恩侯府,竟然宁愿将独孤筝嫁给出身寒门的范离,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还没嫌弃独孤筝冷若冰霜,没有女子该有的体贴温婉,她倒嫌弃自己才华平平? 既然如此,另嫁就另嫁吧,他也不稀罕,京城贵女何其多,还怕挑不到好姑娘? 可总有没眼力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底线,竟然想把白翩翩硬塞给他! 到这个时候,他仍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被这个举动恶心到了。 自己是堂堂汝南王府的七爷,身份贵重无比,泥腿子出身还想高攀他? 白家,算个什么东西? 若非亲娘出自白家,他连看都不想看白家一眼。 白翩翩也就是做妾的命,还真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所以,当元宵节后,白翩翩再次找上他,问他要银两准备嫁妆时,他尽管满心不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他本来不想给的,自己的银钱凭什么给她? 反正她以后入了八皇子府,轻易出不来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还怕她不成? 后来想一想,她到底是八皇子的人,日后若能吹吹枕边风,自己岂非又多了一重保障? 自己总是要抢王爵的,同崔瑜几个肯定有一场硬仗,若能求得八皇子襄助,自然事半功倍。 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自信极了,账上的银两,从来随便他们支取,母妃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可等他来到府里账房,发现一两银子也取不出来时,才真正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七爷,对不起!王妃说了,任何人不得擅自从账上提取银两,除非有王妃的手书或私章。” 崔珏不信邪,以为账房骗他。 账房无奈地摇头,甚至赌咒发誓,这就是王妃的命令。 “七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不光您如此,几位爷都不能取了。年前还能取,就在元宵节过后第二日,王妃亲自下的令。您若不信,不如去正院问问王妃?或者请王妃盖个私章,小的立刻把银票给您!” 崔珏铁青着脸离开了。 他怎么敢找母妃? 难道告诉她,自己要银两是为了给姐姐准备嫁妆? 事情他可以做,但绝不能做到明面上,这事到底见不得光,是要被旁人戳脊梁骨的! 他灰头土脸地出了账房,心事重重地低头赶路,“嗵”的一声撞到人,疼得他眦牙咧嘴,还没看清来人,便听到对方咋咋呼呼的叫嚷声。 “崔七爷,我要被你害死了!” 他勃然大怒,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敢这么和他说话? 一抬头,发现是族长,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他害谁也不可能害族长,有这个必要吗? 当下脸色也不好看。 崔泉脱口而出指责的话,说完就后悔了,暗啐了自己一口。 人家是爷,自己是大爷,能这么说话吗? 清醒过来后,他瞬间变了张脸,照着自己的嘴重重地拍了一下,讨好地笑道。 “该打!七爷,我一急,说错话了,您老人家莫与我计较。” 崔珏的脸色缓和下来。 “族长为何说我害了你?你还没老糊涂,说这话,肯定有原由的吧!” 崔泉脑子转得飞快,当年七爷还是个小孩子,可能早就忘了崔理这个人。 于是,他简单地说:“嗨,我可不正是老糊涂了吗?七爷就别为难我了,真没啥事。” 说完,抱拳行了礼,就想离开。 侧身而过的时候,却被崔珏一把拦住。 “快说,到底什么事?不说别想走!” 眼见崔七爷不依不饶,崔泉没办法,只能照实说了。 “当年那个崔理,这几年过得很惨,整日在码头上卖苦力,赚几个铜板养活他娘和自己,穷得衣不蔽体,更别说读书了,连书的边儿都摸不着。 最近却改了运,竟然遇到了王妃这个贵人,非但派人替他修葺了房屋、院墙,还打算重新资助他求学。” 崔珏听得一愣! 崔理是谁?和他有关系吗? 这个崔泉果然老糊涂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想赖他害他? 他心里乱得很,胡乱地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 突然,电光火石间,“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响彻他耳朵。 他猛得回头,双手死死地掐住崔泉的手臂,恶狠狠地追问。 “谁?你说的是谁?” “崔理啊!” 崔泉疼得挣扎起来,可怎么也摆脱不了崔珏的禁锢。 “崔理又是哪个?快说!!!” 此时的崔珏如同地狱里的恶魔,双目通红,双手如玄铁一般死死箍着崔泉,疼得后者冷汗从发根处渗出,整张脸扭曲了起来。 “是,是,”崔泉脑子僵住了,舌头都大了,结结巴巴地说,“就是那个崔理呀,小小年纪成了童生,被你赶出族学的崔理!” “轰!” 惊雷再次响起,瞬间炸飞他三魂七魄,抽光所有的精气神。 崔泉好不容易摆脱他的禁锢,揉了揉疼痛不已的手臂,刚刚舒了口气,却在看到瞬间没了人形的崔珏时,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 “七爷,您不必担心!这崔理多年未沾书,原有的学问,早就还给先生了,哪里还是您的对手?您今年就要下场了,他才不过是个童生……” 崔珏脸色铁青,牙根紧咬,恶声恶气地打断他:“你踏马懂个屁!” 下一秒,再度死死箍住崔泉的手臂,红着眼眶质问他。 “为什么说母妃是他的贵人?为什么?!!!” 崔泉又吓了一大跳,磕磕绊绊地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崔珏听完他说的话,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比枝头的白雪还要白上三分。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都怪白翩翩这个蠢货,非要自己在马车上动手脚,结果事没办成,反倒让他们母子见了面。 他恨得牙痒痒,只恨老天没眼,让叫花子打了翻身仗。 不,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崔理! 你此生只配烂在泥里,别想和小爷争。 他一个急转身,向府门外冲去。 刚跑出两步,又折回崔泉跟前,厉声警告他。 “记住!千万不要让崔理重新回到族学,否则我拿你是问。” 说完,如离弦之箭向外射去。 崔泉先是一呆,继而嗷呜一声抱着头痛苦不已。 王妃命他让崔理重回族学,七爷命他不许让崔理重回族学。 他到底该听谁的? 第50章 崔琥下跪认错 崔泉最后还是去了趟崔理家。 毕竟银钱在王妃手里,王妃指哪,他就得打哪。 当年听七爷的号令,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碍于王妃的面子罢了。 “崔理,你小子好运来了!汝南王妃让我通知你,等族学复学,你也一起去,食宿全免。” 崔理默然半晌,终是拒绝了。 崔泉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他就这么拒绝了? “哈呀,你傻了吧!这可是摆脱贫苦的唯一一条路啊!!!” 崔理一揖到底。 “族长,非学生不知好歹,只是家母病重,身边离不得人,故而无法去族学了,若您见着王妃,代为转达学生的谢意与歉疚!” 崔泉定定地注视着他,足足有三息,最终深深地叹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 他的眼眶泛了红,拍了拍崔理的肩头,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低头疾步出去了。 直到重新坐上马车,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今日去汝南王府,竟是一无所获。 银子没到手,布匹、吃食、药材等一样也没有,甚至雇马车的银子,还得自掏腰包。 他苦哈哈地扭起了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崔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等进了门,喂马的小厮诧异地问他。 “爷,您的马呢?” 他这才惊醒,自己竟然忘记把马骑回来,冒着风霜走了整整一路。 他颓丧地吩咐小厮去取马,自己则垂头丧气地往院子走去。 回院的路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 元宵节宫宴,他被赶出太极殿,浑浑噩噩地关在厢房里整整三日,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匆匆赶去薛镌的宅子,却被告知主人不在。 他站在门外等啊等,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雪花飘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层雪。 有个带孩子的妇人经过,孩子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捧雪,就想往他脸上堆。 “娘,这里有个雪人!” 就在白雪覆面的刹那,他的眼睛倏然睁开,目露凶光,吓得孩子哭爹喊娘。 妇人骂他一声“有病”,立刻抱着孩子跑远了。 等到他冷得舌头都发直了的时候,薛镌终于现身了,却连门都没有让他进。 薛镌为难地看着他。 “姐夫,父亲说了,前锋营营长一职,不可能了,毕竟你是皇上金口玉言的‘永不录用’,若父亲明着抗旨,下一个‘永不录用’的,只怕就是薛家军了。 但父亲也说了,你到底是他女婿,哪有自己人不帮自己人的? 薛家军依旧欢迎你,只不过,只能从小兵开始…… 哎!姐夫,你别走啊,一起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呀,姐夫……” “小兵”两个字像柄利箭,狠狠射穿他的心肺。 他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兵? 侮辱谁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正院外。 他眸光一紧,自己分明想回三院,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母妃这里。 他咬牙转身,刚刚跨出一步,身后像有一股无穷的力量拉住他,牢牢地固定住他的身形,久久不能动弹。 终于,他猛然转身敲响院门,像是怕自己后悔般,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院门被敲响的瞬间,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三爷崔琥求见的时候,宋谨央正站在廊下喂鹦鹉。 “虎头,乖,用膳啦!先喝点水,嗯,真是个乖孩子。” 宋谨央声音温柔似水,就如一位慈母般,亲力亲为地照料着孩子。 刘嬷嬷含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王妃太苦了! 亲自养大的孩子,却个个为了利益,同她离了心。 这时,小丫头来禀报:“王妃,三爷求见!” 宋谨央喂食的手一顿,吩咐人让他进来,同时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了边上的下人,掸了掸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进了房。 不一会儿,崔琥急匆匆而来。 煞白的一张脸,一进门就“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求母妃救救儿子!” 宋谨央的心一痛! 可下一秒,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如今的境遇,不是他们自己求的吗? “老三,起来回话!” 崔琥梗着脖子不起身:“母妃不答应,儿子就不起身。” 宋谨央冷笑:“老三,事到如今,你觉得用这一招,对我还有用吗?” 崔琥猛然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神情,可今日的母妃竟如此陌生! 他嗫嚅地唤道:“母妃?” 宋谨央没再和他绕弯子。 “老三,可是在薛镌处吃鳖了?” 崔琥震惊至极,诧异至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宋谨央嗤笑:“我怎么知道的?老三啊,我当年教你们的东西,你们全都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的事,就有痕迹。” 崔琥哑着声求她:“母妃,儿子错了,您,救救儿子!” “你的确错了!但,你须明白,世上不是所有的错,都能重新来过!” 崔琥瞪大双眼,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老三,娉婷嫁你至今,待旁人如高傲的孔雀,但对你始终小意温存,可你是怎么待她的?她一不如你的意,你便大呼小叫,怜惜全无。 你舅兄待你如何?我可是听说,他甚至找到大学士,求他向皇上进言,将升迁的机会让于你,可你又是怎么待他的?说翻脸就翻脸! 老三,这世上的黄历不捏在你的手里! 你,过分了! 也该受点教训了。” 崔琥如遭雷击。 舅兄,竟然想用自己的前程,为他铺路? 宋谨央目如沉水,斩钉截铁地说。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既然选错了,那就将错就错。 去薛家军,从一个小兵开始向上攀爬。 给自己三年时间,去历练、去流血、去搏击,去实现你的理想。 皇上的确金口玉言‘永不录用’,但是禁卫军‘永不录用’,还是整个官场‘永不录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的本事有多大,未来的路就有多宽广。 一切,都是你自己身上!” 宋谨央的话绝情又冷酷,但崔琥的眸子却慢慢亮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告辞而去。 宋谨央在他的背后补了一句:“好生同娉婷道个别!” 背影一顿,再次大步离去。 刘嬷嬷望着他的背影,担忧地问道:“王妃,三爷这样子,会不会出事?” 宋谨央平静地回答:“小七那么小,都不怕出事,他怕什么?” 第51章 崔瑜要出手对付崔珏了 秦氏坐在轿子里,闭着眼想心事。 今年王府出了那么多事,初二那日她实在没时间回娘家。 派了贴身的嬷嬷转告母亲,今年就不回去了。 不料,嬷嬷黑着脸回来,说秦家太太发了怒,非得要她回去不可。 无奈,她只得挤出半日,赶着回了趟娘家。 原来,娘家小弟要成亲了,对方狮子大开口,非要一万两聘礼不可。 可秦家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钱? “慧娘,你就帮帮弟弟吧!你忍心看他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吗? 有了媳妇,有人管着,自然就收心了,再有了孩子,那就更稳当了。 可咱们府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对方咬定不松口,就因为你是汝南王府的世子妃,认为咱们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这银钱你不出可不行!” “娘,那可不是小数目,那是一万两啊!永华娶妻不久,芳儿嫁了穷秀才,刚有了身子,还得时时贴补着,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现银?” 秦太太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你管她那么多干么?从今儿开始,别再浪费了,省下银子交给我,你大弟媳、三弟媳都要生了,都等着用钱呢。”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母亲向来如此,对着她只晓得要钱,从未有过一丝关怀。 这么多年,她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能怎么办呢? 可是母亲竟然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士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冷着脸说:“母亲,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贴补她,是我的事!既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往娘家拿银钱的道理?” 秦太太一愣,完全没想到向来听话顺从的大女儿,有一日竟敢公然反对她。 立刻不依不饶地哭嚎起来。 “你这个白眼狼!当年,你爹要把你嫁给五十岁的鳏夫上锋,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求到汝南王妃的跟前,这才让你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如今,你翻脸不认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啊!嗷呜……嗷呜……” 秦氏缓了脸色,想到当年的确是母亲救了她,不由得心一软。 秦太太哪里是真哭,她悄悄地打量着秦氏,见她缓了脸色,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哼!用这件事拿捏大女儿,那可是一捏一个准。 果然,秦氏最后答应回去想办法,就告辞离开了。 轿子很平稳,感觉不到走在雪地上,但秦氏的心却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突然,走在轿子边上的水兰俯下身说道:“世子妃,奴婢好像看到七爷了。” 秦氏这才睁开眼睛,掀起轿帘往外看去。 斜对面的后巷里,的确站着个人,背影看上去很像崔珏。 她心中狐疑,七爷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去打听一下,这是户什么人家?” 她倒不是好奇,只不过作为长嫂总要关心一下小叔子,所以就随口吩咐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路回了府,刚刚进了院子,崔瑜也沉着脸进来了。 他刚刚去看了父王,父王又瘦了,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眼里竟还藏着深深的恐惧,见了他就着急想说话,却“咿咿呀呀”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全,急得直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父王哭成这样,他也难免感伤起来。 辞别父王,他心情沉闷地回到院子。 正巧,水兰在向秦氏禀报。 “世子妃,七爷今儿去的地方,是白家!” 崔瑜正掀帘而入,听到她的话随口一问。 “什么白家?” 秦氏一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伸手脱下斗篷,引他坐在八仙桌旁,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 “世子爷,就是原先做过太医院院首的那个白家。” 水兰机灵地禀报。 崔瑜眸光微闪。 “哦,小七去白家了?” “对啊!世子妃今儿回娘家,回来的路上,看见七爷站在后巷小门外,穿戴很严实,若非熟悉的人,可看不出那人是七爷。” 崔瑜眸光猛然一缩,想到元宵节宫宴上发生的事,心里便有了计较。 白翩翩吗?! 好你个崔珏,公开议亲时,你正义凛然撇得干干净净,私底下竟早就有了首尾? 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玩得这么花! 秦氏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头,她正愁一万两聘礼的事。 眼见世子爷没再问话,立刻打发了水兰,咬着牙开口。 崔瑜一听又是要银子,眉眼间瞬间流露出不耐烦,可还是问了句“多少”? 秦氏咬着唇,垂眸看着地上,小声说道:“一万两!” 崔瑜暴跳如雷,腾地起身。 “一万两?你们秦家这几年胃口越来越大,一万两也敢提?当年给了你们家多少聘礼,这些年你明里暗里贴补了多少?竟然还有脸提一万两,卖了你们全家都不值这个价。 我就问你,你们秦家这个窟窿几时能填满?” 银子,银子,秦家半分助力没有,拖后腿倒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就晓得要银子。 秦氏满脸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她也知道娘家过分了,可她又能怎么办? 那是她亲娘、亲弟弟啊,她不帮,还有谁能帮他们? 她抖着嘴唇,嗫嚅道。 “爷,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求你了!等小弟也成亲了,咱家就没事了。小弟从小崇拜你,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在他的份上,就帮帮他吧。日后等他赚了银子,一定会还的!” 崔瑜愤怒地咆哮。 “哼,你弟弟最擅长的是斗鸡遛狗,你倒是说说看,他拿什么来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斗鸡遛狗? 秦氏的弟弟有一帮子斗鸡遛狗的朋友,平日里正事一件不干,专门干撬人家墙角的事,那些人家为了封口,往往会给出高额的银两…… 崔珏啊崔珏,我曾经提醒过你,万事要小心。 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既然如此,就别怪哥哥我不客气了! 他的火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立刻转了话锋。 “若想借银子,明日叫他亲自来一趟。” 秦氏前一秒还泪流满面,羞耻得抬不起头,下一秒惊喜得抬起头来。 “当真?” “嗯!就明日,过期不候!” 秦氏激动地向外跑去。 “好好,肯定让他来,保证不会误事。水兰,快去秦府一趟,让五爷明儿来王府,世子爷有事找他。” 第52章 崔珏大闹白家 崔珏怒气冲冲赶往白家。 直到站在白家的匾额下,他才清醒过来,心猛得一紧,赶忙转身,往后巷走去,那里有一扇小门,平日里专供下人采买出入。 “笃,笃,笃。” 小门被敲响。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崔珏猛得一把推开,直闯了进去。 开门的小厮一个不妨,“哎哟”一声,被推翻在地,向后一个侧滚,手心蹭着冰冷的雪地,瞬间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疼得他“嘶”的叫出了声。 崔珏理也不理,阴着脸直往里闯。 小厮又气又急,顾不得伤口,爬起来直追。 “喂,你谁啊!怎么乱闯?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干人事?到底懂不懂礼数?” 崔珏连日受挫,早气得没了理智,一听到“人模狗样”四个字,恶向胆边生,居然连个下人也敢欺负到他头上? 他返身就是一巴掌,打得小厮往边上跌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墙上,鲜血顺着眉尾流了下来,半天回不过神。 崔珏乱闯一气。 小门地处偏僻,下人较少,有几个见着陌生的面孔,上前询问,一个个被他打倒在地上,甚至还要踩上几脚。 他越是怒火中烧,越是脑袋昏沉,简直像只无头的飞蝇,哪里找得到白翩翩的踪迹? “白翩翩,你给我滚出来。” “你找翩翩?” 背后传来温婉的女声,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瞬间化开了坚冰。 崔珏猛然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粉色少女衣裙的中年妇人,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满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找翩翩?我带你去。” 粉衣妇人又向前跨了一步,将手中的糖葫芦往他手里塞。 “诺,你吃!很甜的!好吃!” 崔珏嫌弃地看着那串被咬过一口的糖葫芦,却也没再动手打人。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太太,您怎么又乱跑了,等会儿大姑娘来了,找不到你可是要哭鼻子的。” 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急匆匆跑来,拽着她就走。 “大姑娘来了,啊,快,回去,回去,大姑娘要来了。” 白太太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将手里的糖葫芦强塞到崔珏手中,这才欢快地跑开了。 崔珏愣住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不一会儿,白翩翩闻讯而来,一见到他立刻变了脸色,声音又低又急。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千万别来府里吗?走,快走!” “走?”崔珏狠狠地瞪着她,“我被你害惨了,你还叫我走?怎么,怕我揭露你的真面目?” “你!” 白翩翩一怔。 弟弟素来对她和气有礼,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崔珏见她一副水泼不进的样子,更气了。 “要不是你让我在王妃的马车……唔唔唔……”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白翩翩捂住嘴,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口。 白翩翩紧张地四下张望,幸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她恨得牙痒痒,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嘀咕。 “说什么呢?你不要命了吗?!” 崔珏一把挣脱她,再一次质问她。 “是你想要我的命!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 “住口!”白仲康不知何时冒出来,照着白翩翩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贵客驾到,也不知道不好生招待,失礼!无状!贵客,这边请。” 白仲康侧了侧身,伸出手做出指引的动作。 崔珏被他这一打岔,终于冷静下来,不免后悔自己太冲动了,立刻沉默不语,低着头跟着白仲康向前走去。 “翩翩,还不快跟上?” 白翩翩被打懵了,整个脑袋晕乎乎的,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 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 刚刚恢复,便听到了白仲康的话,稳了稳心神,跌跌撞撞地跟上前去。 几人刚刚进了书房遣退下人,白仲康便厉声呵斥白翩翩。 “孽障!跪下!” 白翩翩咬着牙“嗵”的一声跪地,脸色白得像雪。 崔珏对于白仲康的态度很不满意,不就是一个落魄的白家嘛! 竟敢对王府的姑娘颐指气使? 白翩翩再不济,也是父王的女儿,白仲康竟然想打就打,如此不给脸,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他就算是自己的亲舅舅又如何? 自己可是堂堂的王府七爷,他难不成还想连自己一块儿教训? 他脸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 白翩翩哪里晓得他心里的想法,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向白仲康行礼。 崔珏嫌烦,“嗖”地抽回衣袖,站远了些,眼里满是鄙夷。 “七爷,坐吧!” 白仲康对崔珏的态度出奇地恭敬。 崔珏腹诽,算你拎得清,随即草草行了一礼,勉强唤了声“舅舅”,便掀开下摆,坐了下来。 “好孩子,好孩子!” 白仲康笑了起来。 白翩翩一愣! 她竟然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慈爱的光芒一闪而过。 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父亲的眼里只剩冰冷。 “到底怎么回事?” 白翩翩抢着回答。 “是我!我找弟弟要嫁妆,他一定为此事而来。” “嫁妆?”白仲康双眼一眯,“什么嫁妆?” “父亲,翩翩马上要入八皇子府了,若无嫁妆傍身,只怕在皇子后院举步维艰,所以问弟弟要些银两……” “难道为父不能为你准备吗?何必麻烦七爷?” “父亲,家中光景日益艰难,母亲每到冬日便犯病,日日吃药便是一大笔开销。翩翩不愿加重父亲的负担,弟弟时常说他有钱,愿意为我准备嫁妆。” 白仲康脸色缓和了下来。 默了默,沉声道:“今日你既然麻烦了他,来日他若有需要,你万不可推托。” 白翩翩立刻磕头:“绝不敢忘。” “起来吧!” 白翩翩艰难地起身,冲崔珏安慰地笑了笑。 崔珏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五千两银票,往白翩翩手上一塞。 白翩翩接过一看,蹙着眉问道:“怎么才五千两?” 她要的可是五万两。 崔珏总说他的母妃多么有钱,多么疼爱他,银钱管够,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只给她拿五千两? 这么一想,心里便不舒服起来,脸上也现出不悦之色。 崔珏心中嗤笑。 一个三无女,还嫌弃五千两少? 卖了她都不值这个数。 但自己在她面前向来装逼装惯了,怎么肯让她知道,母妃收紧银根,不肯再让他们随意支取银两了? 于是胡乱寻了个说辞。 “账上没银子了,待年后铺子上出息送来,我再拿给你。” “嗯!” 白翩翩开心地将银票收了起来。 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弟弟并非小气,自己这个姐姐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七爷,到底什么事,让你不管不顾,大白天地闯进来?你可知,万一东窗事发,咱们所有人都将功亏一篑!” 崔珏彻底冷静下来后,也很后怕,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狡辩地为自己开脱。 “哼!功亏一篑?舅舅恐怕还不知道吧,他们母子早就相见了,这还是拜姐姐所赐呢!” 他将汝南王妃马车失控,撞进崔理小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话音刚落,白仲康和白翩翩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第53章 白翩翩意外卷入流言 白仲康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翩翩,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八皇子府的女人们,正暗中虎视眈眈,千方百计等着抓你的错处? 你做事如此不瞻前不顾后,就是进了八皇子府,又如何斗得过那些人?她们的出身、地位、财富,哪个不比你高出一大截? 你唯一能取胜的地方,不过是容貌和医术。” 白翩翩遍体生凉。 是她忘乎所以了! 自从知道自己能入八皇子府,又亲眼见识了那人无比强悍诡异的力量,她就以为自己是同样强大的。 可她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进八皇子府,一切仍有变数。 那人究竟是谁,自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来只有那人联系自己,自己从未主动联系上他。 这么一想,她顿时心生警觉。 算来算去,真正能握在手上的,能够依靠的,只有父亲白仲康。 她立刻恭敬地行了万福礼,低眉顺目地保证。 “父亲,翩翩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到白翩翩卑躬屈膝的模样,白仲康满意地点点头。 最近一段时日,他不是没有感觉到白翩翩的变化,说话行事有了三分上位者的姿态。 今日崔珏来闹这么一出也好,让她明白自己真正的斤两,和能依靠的是究竟谁。 毕竟是一张好牌,他暂时还舍不得出掉。 崔珏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愤愤不平地告状。 “舅父,元宵宫宴时,吏部侍郎夫人、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还有诚王妃,提出把姐姐许配给我,还好三哥拒绝了。” 白仲康眸光一闪:“你母妃怎么说?” 崔珏皱着眉,沉吟片刻。 “母妃也不同意,但她似乎并不排斥寒门,而是单纯地想同诚王妃作对。” 白仲康不满地瞥了眼白翩翩。 “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这些事你们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 许是白仲康的态度过于温和,白翩翩微微有些诧异,父亲竟然没有为这件事发怒?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白仲康最后叮嘱崔珏。 “珏儿,你如今的心思该放在学业上,今年秋闱一定要拿个好名次。到时候,全京城的闺秀还不是任你挑选?” 崔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嫌弃白仲康太烦。 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吗?!要他多嘴多舌! 只是,在说到如何离开白家时,三人产生了分歧。 白翩翩想让弟弟原路返回,白仲康却不同意,有些事放在明面上更不容易令人起疑。 白仲康恭敬地送崔珏出门。 “白老爷,请你管好家人,小爷我不想听到风言风语。” 白仲康吓得魂不守舍,一个劲点头哈腰地做出承诺。 “是,是,是,我,愚记下了,七爷请放心!” 崔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什么玩意,如此门第,竟还敢肖想嫁入王府?想屁吃呢!” 白仲康虽然明白这是做戏,可还是被崔珏的话伤到了。 他死死咬着牙,内心暗暗起誓。 白家,不会永远烂在泥里! 总有一日,要风光大归,让所有曾经欺辱过白家的人付出代价。 不久后,崔珏亲临白家,斥责当家人,说他御下不严,导致流言丛生的事,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崔珏打上白家大门,大骂白仲康不做人。” “是不是和宫宴时,有人作媒,将白翩翩许配给崔七爷的事有关?” “我听说了,正是此事。崔七爷雷霆大怒,直接杀上白家,说三无女竟敢肖想嫁入王府。” 流言传入了八皇子府。 八皇子气得七窍生烟,当场摔了一只上好的端砚。 三无女不配嫁入王府? 那开春后,这个三无女就要抬入八皇子府,到时候他不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长随心疼极了,眼眶泛了红,忙不迭地伸手去捡,看看是不是还能补救。 “若非看在那人的面上,谁踏马吃饱了撑的,纳贱民为妾?” “爷,那人也是好心,毕竟那画兴许就在白家。” 一句话,成功浇灭了八皇子所有的怒火。 八皇子妃也听说了,淡然一笑,看来白家的敌人还不少咧! 宋谨央当然也听到了流言。 素香兴致勃勃禀报她这个消息时,她正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小丫头们逗弄虎头。 “王妃,七爷傻了吧,竟然大咧咧地寻上门去。” 傻? 宋谨央唇角扯出一抹笑。 他可不傻! 此举,他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倒霉的是白翩翩。 看来,在白仲康的眼里,崔珏远比白翩翩更有价值。 但她丝毫不同情白翩翩,母亲造下的罪孽,她不还,谁还? 宋谨央悠闲地听着八卦,刘嬷嬷疾步进来。 “王妃,族长派人来回话,说有个族老得病了,怕是得延后五日再举行仪式,想问问您的意见。” 宋谨央一听,正中下怀。 “也好!我正想巡视一下生意,选两个铺面,给诚王妃的女儿王鑫爱添妆,他这番延期,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那好,我就回说您同意了。” 刘嬷嬷再次疾步而去,快要到垂花门的时候,看见世子妃的大丫头水兰,领着秦五爷往里进。 水兰经过刘嬷嬷身边时,匆匆地行了一礼,脚步不停地擦身而过。 跟在她身后的秦王爷,一双眼睛生得贼眉鼠眼,东瞅瞅西瞧瞧,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刘嬷嬷一回到正院,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抱怨。 “这世子妃也真是,娘家烂成这样了,偏她还当成宝。当年若不是您挑中了她,及时将她救出火坑,说不定早就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鳏夫的后院,哪还有好日子过? 她倒好,您的恩、娘家的仇,是一点没记,竟还堂而皇之地领着不成器的弟弟来王府,不知道怎么想的。” “噢?秦五来王府了?” 宋谨央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来了兴趣。 “去打听打听,世子要见秦五,到底所为何事!” 刘嬷嬷一惊:“王妃,秦五不是世子妃叫来的?” 宋谨央戏谑地瞥她一眼。 “阿留,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秦氏把老大当什么?当神!没有老大发话,她敢将人带进来吗?” 刘嬷嬷恍然大悟,是自己想岔了。 素馨在宋谨央话音刚落时,便起身去安排。 刘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到底是皇上给的人,做起事情来就是爽利! 第54章 母子再见 秦五一接到姐姐的传话,哪里还等得到明日,立刻换了身衣衫,拔腿就来了王府。 刚刚跨进屋,见姐夫和姐姐坐在上首,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讨好崔瑜。 “姐夫安好,姐姐安好!姐夫,小五办事,那叫一个穿鞋拄拐杖——稳上加稳!事儿交给我,您老人家,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秦氏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崔瑜,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啐了一口秦五。 “好好说话,别油腔滑调的!” “是!” 崔瑜转头看着秦氏吩咐。 “去拿些点心过来,燕窝粥还有吗?取些来!” 秦氏迟疑,“有是有,但咏晴和咏恩歇了晌要用……” “一日不用能怎样?先拿来给舅子用!” 秦氏呐呐地应着退开。 秦五在姐姐身后做了个鬼脸。 哼!小气!还是姐夫好,晓得照顾自家人! 秦氏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坐到她的位置上,讨好地冲崔瑜笑。 崔瑜不着痕迹地移开些,拉了拉袖子,捋了捋胡须,淡淡地开口。 “听说你要成亲了?” 秦五搓着手,嘿嘿嘿地笑,“想是想,成不成的,还得看姐夫了。” 崔瑜“嗯”了一声,睨他一眼。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秦五一见有戏,立刻敛容正色,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保证。 “姐夫,只要您肯帮忙,您就是小弟的恩人,小弟的这条贱命就是您的!要杀要剐,只凭您一句话! 您说红烧的好,小弟就给您配酱料;您说清蒸的好,小弟就洗干净等上锅;您说油炸的好,小弟二话不说往热油里跳。” 崔瑜差点没忍不住笑,假咳了几声,掩饰过去,板着脸训斥。 “胡闹!什么浑话都敢说!我要你的命干么?” 秦五眼珠子咕噜一转。 “姐夫,您这是要小弟办事?您只管吩咐,小弟手下有一帮子虾兵蟹将,个个能文能武,上墙能爬,下洞能钻,下水能摸……” “行了,越说越离谱!” 崔瑜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五跟着呵呵笑,悄悄地擦了把手心里的汗。 “姐夫,您瞧哪个不顺眼?” “府里七爷和白翩翩的事,你可听说了?” 秦五满肚子盘算,脑子转得飞快。 和贵人打交道,就得听三分悟七分! 贵人说话只说三分,但事得办十分,听话可是门技术活。 偏偏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弟兄们的大哥,领着他们奔小康赚大钱! “嘿!姐夫,您放心,盯梢这种事,全京城没一个比得上小弟我!我保管将他们盯得死死的!那白什么骗骗的,起夜上几次茅房,我都给您记得清清楚楚的!少一次,您尽管啪啪打我的脸!” 崔瑜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秦五一见,立刻起身替他拍背。 崔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姐夫,是小弟错了,小弟不会说话,该打!” 说完,真的噼噼啪啪打起了自个的脸,下手一记比一记狠,当真不留丝毫余地。 “行了,”崔瑜倒是有些不落忍,“我也没说啥。” 秦五立刻收了手,端正地坐好,脸上还是讨好的笑。 崔瑜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 秦五双眼放光,贪婪地咽了咽口水,伸手就想接过银票。 崔瑜的手往后一缩。 “这里是一万两,事儿办得漂亮,再奖赏五千两。若是办砸……” 秦五眼睛都要绿了,迫不及待地保证。 “若是办砸您交代的事,小弟提头来见!” 崔瑜把银票给了秦五,秦五一把抢过,细细地点了起来,那副急切的模样,看得崔瑜鄙夷不已。 点完银票,秦五嘿嘿笑着把票子塞进衣襟里,又不放心地往里塞了塞,这才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恩。 崔瑜心里受用极了,难怪人人想做皇上,这被捧着的感觉,真踏马好! “这事别让旁人知晓!” “姐夫!您放心!只要您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是酆都城的阎王爷,都不带让他知道的!” 崔瑜正喝着茶润嗓子,一听这话,一个没崩住,直接一口喷了出来,喷得秦五一头一脸。 秦五抬手擦了把脸,真心实意地感叹。 “难怪姐夫能做世子爷,这口水都是香的!” 正院。 刘嬷嬷一板一眼地禀报。 “王妃,秦五用了一大碗燕窝粥,已经离开了。听说大房的两位孙小姐,因为没吃到燕窝粥,还哭闹了一场。” 刘嬷嬷眉头狠狠地皱起。 这秦氏也忒不会教养姑娘了。 好好的姑娘,眼皮子这么浅,不过一碗燕窝粥,竟能较真成这样。 咏晴也是这么想的,但架不住妹妹咏恩哭闹了起来。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一会儿怕是又要传出大房的两位姑娘,因为一碗燕窝粥哭闹的事了。 她总是无辜受累的那个,明明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但母亲为了袒护妹妹,什么都要拉上她。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可心还是会酸胀得难受。 宋谨央也皱起了眉头。 大房的咏晴还好,瞧着挺知礼的,但咏恩不行,小小年纪,颐指气使,待人接物全没有大家小姐的贵气。 “府里的女学早该复课了!云氏会教养孩子,我不担心,但秦氏几个,都不太像样,没得将几个孙女教得中规中矩,遭了罪也不敢反抗。” “王妃,您想几时复课?” “待和离的事解决了,立刻复课!” 刘嬷嬷领命,赶紧去准备着。 隔日,天空难得放了晴,风也小了许多。 宋谨央带着素香、素馨坐着马车出了门,刘嬷嬷按老规矩守着院门。 马车刚刚驰出府门,便停下了。 宋谨央诧异地睁开眼睛,耳边响起儒雅恭敬的声音。 “请王妃安!” 一听到这个声音,宋谨央心中一动,透过掀开的窗帘望去,一道瘦削却坚毅的身形映入眼帘。 “崔理?” 崔理长身玉立,恭敬地一揖到底。 “王妃,正是学生!” 当日族长回信,说崔理拒绝了去族学复学,因为母亲病重,他不忍心抛下她不管。 她听说后,沉默了许久。 虽然深感惋惜,依然尊重他的选择。 宋谨央真诚地笑了起来。 “好孩子,你受累了,族学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大老远的,专程跑这一趟。” 崔理再次行礼。 “不是的,王妃!学生这次来,是恳请王妃,再给学生一次机会,让学生入族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眶泛了红。 “前日,学生的母亲已在睡梦中离世!” 惊闻噩耗,宋谨央叹了口气。 “好孩子,节哀顺变!这样吧,你上马车,我送你去族学。” 第55章 崔珏丢脸丢到姥姥家 今日,族学正式开课。 新年,又有新学子加入,包括族长弟弟家的两个孩子崔文和崔武。 他们不爱学习,死活不肯上族学。 这都十二、三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 族长下了死命令,再不上族学,就断了他们家的银钱,这才无奈入了学。 受到王妃的启发,族长特意定在今日举办“入学礼”。 学子们都起了个大早,彼此许久未见,谈兴正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崔珏到族学的时候,族长正忙前忙后不得闲,特意叮嘱崔文崔武好生伺候崔七爷。 崔文崔武虽然不爱读书,但人很机灵,没一会儿便和崔珏混熟了,奉承的话不要命似的张嘴就来,薅得崔珏极为舒服,当场送了两人一人一块玉佩,笑得兄弟两个见牙不见眼。 “七爷,还得是您,好东西伸手就来,这气派没人比得上。” “七爷,您老人家手指缝里透点东西出来,足够咱们炫耀一辈子了。” “七爷可是王妃最宝贝的儿子,咱们几个烂在泥里的,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崔珏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环视四周。 崔文眸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当下凑近他轻轻问道。 “七爷,您可是在找崔理?” “……” “嗨,您别找了,白找!我大伯说了,他听您的,根本没去通知崔理复学的事。” 崔文鬼机灵,大伯让他回答“崔理要照顾老娘,拒绝上族学”,可他一想,反正崔理不来族学,怎么回话,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便自作主张,选了个最有利于自家的话说。 崔珏听了信以为真,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文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打定主意下学后,要向大伯讨个赏。 周围好些学子见了他们的亲密状,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说好话。 “七爷,您去年的一篇大作,得先生大力推荐,今年的秋闱定然夺魁。” “七爷,能和您一起学习,呼吸一样的空气,当真荣幸之至!” “七爷,若我有您一半的资质,我娘半夜做梦都要笑醒了。” “七爷,……” 崔珏舒坦极了。 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才是他上族学的真正原因。 其实,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靠家族恩荫,就够受用一辈子了。 当初他是为了讨母妃欢心,才学着二哥的样,选择走科举这条路。 和学习相比,他更喜欢受人追捧。 那种感觉,哪里是请先生回家单独授课能比的? 瞧瞧,这些满肚子四书五经的学子,还不是以他马首是瞻? 他满足地眼底都透着光。 赞美的话,让他骄傲的性子越发张狂,只觉得自己是举世无双的存在。 说话间,一辆马车咕噜咕噜驶来。 有人眼尖,立刻高声喊起来。 “是王府的马车,王妃来啦,王妃来啦!” 一听说是母妃的马车,崔珏一脸惊喜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马车缓缓驶近。 “我没告诉母妃,今日要发言的事。” 崔珏眼里写满喜悦,激动地自言自语。 “七爷,那是王妃给您送惊喜来了!她肯定偷偷关注着您,这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您的动向。” “七爷,您不愧是王妃最疼爱的儿子,瞧王妃时刻关心的心疼劲,咱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哟!“ “王妃来了,今日午膳是不是又能加餐了?七爷,咱们全是仰仗您,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崔珏激动得微微发颤,以为母妃真的是为自己而来。 他疾步迎上前去,躬身一礼,还未开口,便听到母妃的说话声。 王府门前,崔理犹豫着不肯上马车,宋谨央懂他的意思,笑着解释。 “孩子,上来吧!百无禁忌,我并不忌讳。” 听王妃这么说,崔理这才掀帘而入。 王妃打量着崔理,一身莹白色棉袍,极为合身,就像为其量身定制的一般,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儒雅清俊。 这衣服,她熟悉,是她亲手缝制的。 原本是给王爷的,但他不配。 俗话说的好,好马配好鞍,倒过来也一样,好鞍也得配好马。 “你为何等在门口?可是门房不通报?你告诉我,是哪个怠慢了你,王府可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宋谨央越说越气,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 崔理立刻解释:“不是门房的错,是学生不曾扣门。” 宋谨央一惊,担忧又嗔怪地说:“你就这么傻傻地等着?万一我今日不出门,你难道还要等到夜里?” 崔理点点头,他说自己昨日就等了一日。 “王妃,学生有孝在身,实不方便登门拜访,却又实在想上族学,故而选择守株待兔的方式!我运气好,不过第二日便等到了您。” 宋谨央瞬间红了眼眶,二话不说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 “日后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崔理拒绝不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挂到腰间。 不知不觉间,族学到了。 崔理正待告辞下车,却被宋谨央喊住。 她吩咐素香,把柜子打开,取出一套文房四宝,递到他手中。 “这套文房四宝,是我惯常放在马车上使的。不常用,还很新,质地差强人意,你先拿着用。” 崔珏在马车外听得一头雾水。 他有文房四宝啊,还是母亲从嫁妆里挑出的上好端砚,极为珍贵! 怎么母妃还要给他文房四宝呢? 尽管心中狐疑,但他还是恭敬地回答。 “母妃,儿子有文房四宝,您马车上的,还是您留着用吧!” 马车上,宋谨央见崔理想拒绝,又吩咐素香取了块包布来,亲自将文房四宝牢牢包起来,再次递到崔理的手上。 态度坚决! “你和我客气什么?咱们俩有缘,要不然,我的马车也不会撞进你的小院。拿去吧,本就是寻常物件,不值什么。” 崔理这才感激地将文房四宝抱在怀里,眼里隐隐有泪光闪过。 告别了王妃,崔理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崔珏没有等到母妃回话,奇怪地抬头看去。 却听到母妃说“咱们俩有缘,要不然,我的马车也不会撞进你的小院”,神情瞬间僵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了。 崔理! 此时,崔珏的周围早已围着好些学子,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在看见崔理的一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原来,王妃是送新人来族学,哪是专程为崔珏而来? 看样子,崔珏压根不知道此事,还上赶着回话,结果闹出了大笑话。 崔珏丢脸丢大发了,一张脸羞惭地涨成猪肝色。 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崔理。 刚才口若悬河的那些人,此刻有多远躲多远,生怕受到迁怒。 第56章 砸了他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来族学 崔理下了车。 宋谨央吩咐素香,去给族长交代一声。 素香找到忙得满头大汗的族长,禀报他崔理入学的事。 “族长,我们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了,请您多照顾。” 族长笑着的脸顿时一僵。 坏了! 崔七爷这回要发怒了。 他知道崔母前几日过世了。 登门祭拜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次开口,邀请崔理上族学。 毕竟,按着王妃一贯的脾性,被拒绝一次,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何况崔七爷这里也不好交代。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崔理胆子那般大,竟然再次求到了王妃头上,而王妃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还亲自送他上族学! 这下子,他该怎么在崔七爷面前圆话呢? 素香像是看出他的迟疑。 “族长,崔公子可是王妃亲自送来的,奴婢把人交给你了,要是磕了碰了,您可得亲自给王妃一个交代。” 族长顿时醒悟过来。 立刻笑盈盈地满口答应,请王妃只管放心,他一定会照顾好崔理的云云。 尽管人送到了,可王妃的车驾却没有离开。 直到学子们纷纷入了课堂,崔理也坐下了,仪式正式开始了,马车这才缓缓驶离。 马车离开时,崔珏正在台上代表学子们发言。 他正兴致勃勃地说到“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时,余光瞥到王妃的离开,整个人懵了,怔在当场。 母妃,真的不是为他而来!!! 学子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突然耳边安静下来,纷纷抬起头,见崔珏怔怔地不说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族长着急地提醒他,假咳了好几声,声音逐渐提高,可崔珏还是愣愣的。 他立刻走上去打圆场。 “各位,须向崔师兄学习,学有所成,报效大乾,回馈乡里。”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彻底惊醒了崔珏。 他尴尬至极,目光接触到坐着的崔理,后者神情庄重,一丝不苟地鼓着掌。 但这个举动看在崔珏的眼里,却像是在讥讽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只要碰到他,自己就倒霉! 今儿他出了大丑,先是误会母妃为他而来,接着母妃的离开给了他当头一棒,害得他一时语塞,连下一句该说什么都忘记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在体内四处乱窜,他打定主意,非得把崔理赶出族学不可。 仪式结束后,正式开始上课。 按难易程度,族学大致分为童生班、秀才班、举人班。 崔珏今年就要下场,自然就在举人班里。 崔文、崔武年纪不算小,但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分在童生班。 而崔理,虽然考过童生,但多年没有接触书本,故而也暂时分在童生班。 在崔珏的授意下,崔文、崔武等崔理落座,打开包裹取出文房四宝后,便发起难来。 崔武洋洋得意地看着崔理,“喂,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崔理见对方发话,尽管对方年岁比他小,仍旧起身行了一礼,客气地回答:“学生崔理。” “噢,你就是那个刚死了娘的崔理?你不是大孝子吗?为何不安分地待在家里守孝,非要来上族学?” 崔理一板一眼地回答。 “此乃家母遗命,学生不敢不从。” 见对方回答得有理有据,自己再问不出什么,立刻急得抓耳挠腮。 崔文一把推开他,双手插腰,怒目而视。 “不自量力!崔理,你都多少年没碰过书了?你若识趣的话,赶紧退学,离开族学,这里不欢迎你。” 崔理明白,这两人是存着心找岔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不再应对,自顾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着先生的到来。 崔文崔武气极。 他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到底是族长的亲侄子,除了崔珏,哪个见了他们不礼让三分? 眼见崔理如此不识趣,给脸不要脸,崔武上去便将他的砚台扔到地上。 砚台质地厚实,“嗵”的一声掉到地上,竟然只是破了一只角。 崔武再次捡起砚台,重重地摔向地面,来回几次,终于将砚台砸得粉碎。 他一边砸,一边唠叨着。 “一个烂在泥里的乞丐,凭什么和我们共处一室,你这种人只配乞讨为生,凭什么享受崔氏的资源?” 周围新来的几个小孩子,被他们的举动吓哭了。 崔理赶紧上前,将几个年幼的孩子护在身后。 “王妃曾经交代,只要是崔氏一族,人人能进学,人人能享受她的资源。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违背王妃的号令?” 崔文、崔武一听这话,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这顶帽子太大,他们脑袋又太小,委实承受不起。 崔理见他们退缩了,也没揪着不放的意思。 他先是安抚了身后的孩子,接着蹲下身子,捡起砚台碎片,打算在先生来之前,把课室打扫干净。 突然,一道阴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我说的!我代表王妃,我说谁配,谁就配。我说谁不配,谁就不配。” 崔珏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冷冷地瞥了崔文、崔武两兄弟一眼,不中用的东西,连欺负人也不会,要你们有什么用? “崔理,还不快带着你的一堆破烂赶紧滚?” 崔理头也不抬,自顾地捡着碎片。 “你说的这堆破烂,是王妃亲自赏赐的。” 崔珏一噎,心里的恨瞬间溢满了胸膛。 他一个乞丐,凭什么得到母妃的厚待? 崔理继续说话。 “你也无法代表王妃,王妃连你的发言都懒得听,可见是有多不重视你。” 崔理目光如炬,一下子便抓住崔珏的弱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崔珏。 这段时间以来,母妃真的变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时刻对他嘘寒问暖,看见他也再没了笑脸。 他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再也握不住了。 可越是握不住,他越是想握住。 他不由自主地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眼前人身上。 若非他的出现,母妃怎么可能忽视自己? 他牙根紧咬,只要眼前人消失,母妃一定能重新看见自己。 愤怒冲昏了头脑,行动先于思考,他大步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崔理的手上,重重地碾压了起来。 “蹦!”一道极细的声音传出,崔理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几个小的眼见不对,害怕得瑟瑟发抖,号哭着向外逃去。 屋里,崔珏眼神阴狠,脚下不断用力碾压着,不顾崔珏冷汗频频,就是不松脚。 崔文眼见不对,立刻上前,死命地拽开崔珏。 “七爷,您松松脚,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上阵。” 崔珏不甘心地收回脚,恶狠狠地命令。 “给爷砸,把他所有的东西统统砸了!砸了他的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族学。”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一会儿,崔理的墨、笔、包布,都被毁得面目全非,甚至他坐的桌椅,都被砸成了碎片,莹白的衣衫上都沾上了脏污,袖口也被扯破了,周身上下一片狼藉。 崔理眸光渐暗。 自己果然还是不配吗? 第57章 下战书,崔理大胆应战 崔文赶着崔珏走。 “七爷,您快走吧,一会儿我大伯来了,解释起来麻烦,这锅我背了!” 崔珏冷哼一声,离开了。 崔理忍着小指传来的剧痛,一一将碎片收拾干净,将毁坏的课桌抬了出去。 不久后,课室恢复了窗明几净的模样。 刚刚收拾完,屋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族长神色复杂地领着一大帮学子走了进来。 被吓得直哭的几个学弟,缩手缩脚地躲在最后。 去而复返的崔珏幸灾乐祸地冷笑。 “族长,崔理无状!第一日来族学,便搅得学堂不宁。他仗着自己小小年纪便考过童生,对同窗冷嘲热讽,吓坏了新来的学弟们。族长,这事该怎么处置?” 崔珏睁眼说着瞎话,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崔文、崔武两兄弟,警告他们不准乱说话。 崔武吓得低下头,崔文则是沉默不语。 屋里的狼藉已被收拾一新,他们几个欺压崔理的证据,也被崔理亲自清理干净。 若崔理还想为自己辩解,他们只消说是他率先挑衅的,就可以蒙混过关。 那几个小的,想要在族学安生地待下去,还不是得看他们几个的眼色行事? 这么一想,崔文悬着的心放下了,抬头冲崔珏一笑。 族长头疼地看着崔理。 明知他无辜,但却帮不了他。 难道,又要像多年前一样,将他赶出族学? 崔珏见族长久久不回话,心里很是不满。 他指着几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学弟,义愤填膺地申讨。 “族长,先生一直教导我们,‘响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崔理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败坏了族学的风气,而且在学弟们跟前起了坏的榜样。 这样的人,岂能留在族学? 便是我母妃亲自送来的也不行! 我愿意承担解释的义务,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母妃。 母妃了解他的真面目后,一定会支持族里的做法。” 被吓坏的学子中,有一位的哥哥在秋闱班学习,弟弟浑身发抖地来找他时,他被吓得心一抽。 出门时,家人再三叮嘱他看好弟弟,若被他们知道弟弟今日的遭遇,只怕全家都要心疼死。 他立刻冷着脸上前,应和崔珏。 “族长,一粒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难道您想看着学弟们,日日在不安的环境中学习吗?” 族长看着吓坏了的几个孩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众学子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族长,王妃是明理之人,若知道她襄助的崔理,其实是个两面三刀,虚有其表之徒,一定会同意将他赶出族学。” “是啊,族长,不能为了一个人,耽误所有的崔氏学子啊!” “我抗议,不愿与崔理坐于一处学习,若他还在族学,那我便离开。” 有心算无心,不明真相的学子们纷纷附和。 族长的头痛得像被劈开一般。 他惋惜地看着崔理,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决断,但为了显示自己处事公道,还是问了问崔理,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崔理,你怎么说?” 崔理苦笑,这一幕何其熟悉。 多年前,他也如今日一般,被逼进角落,无奈离开族学。 这是有多容不下他呀! 他只是想求学上进,怎么就这么难? 上一次,他沉默不语。 这一次,他绝不轻易放弃。 “族长,学生自己便置身泥泞,何来看不起同窗之说?” 族长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年他赶走崔理,何尝不是对他的保护? 他已经成了崔珏的眼中钉、肉中刺,再留在族学,只怕暗箭难防。 如今他不得不再次赶走他,为的却是保护更小的孩子们。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万一伤及无辜,便是他族长的责任了。 “既然如此,那么……” “慢着!崔理绝不可能讥讽同窗!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道苍老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范先生!” 一见来人,崔理的眼眶瞬间红了。 多年前,范先生也是这么为他分辩,苦劝他留下,是他自己放弃了。 再见先生,他羞愧不已! 范先生垂垂老矣。 他在世间已无一个亲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唯一的遗憾,是多年前未能保住才华横溢的崔理,让他含冤离开族学,从此无缘读书,生生毁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 近日,当他得知王妃允许崔理重新入学,高兴得手舞足蹈,根本不像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后来,又听说崔理因为照顾病母,拒绝入学,他深深地摇头叹息,感慨命运弄人。 今日,看到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他立刻兴奋地赶回寝室,忙着翻找合适的书籍,想送予崔理,激励他再接再厉,努力上进。 不想,就这么一耽搁,竟传出崔理讥讽同窗、吓哭学弟,又要第二次被赶出族学的事。 他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 还有完没完了? 这么粗浅的手段,用了一次不够,竟然还想用第二次? 他还没死呢,就敢欺负他的人?! 天理何在? 他立刻放下手上的书籍,匆匆赶到课室,生怕到得晚了,崔理这臭小子犟脾气又上来了,一怒而去! 果不其然,他们又在围攻崔理。 他沉着脸走近,暗沉的眸子从众学子身上一一滑过。 好些人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你们不研究学问,聚在这里,声讨一个刚刚结识不久的同窗,人云亦云地讨伐他,是不是满足了你们以强凌弱的阴暗心思?” 范先生历来舌毒,哪个人不曾被他喷过? 可今日,范先生的话委实太重了,好些学子脸涨得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范先生看向族长。 眸中全是失望之色。 “崔族长,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没有变!” 没有指责,没有教训,语气平淡,但听得族长歉疚至极,唉声叹气地闭了闭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崔理入了王妃的眼,只怕没那么好赶了!” 族长一惊,倏然睁大眼睛!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崔理背后还有王妃的事? 他感激得看向范先生,若非他提醒,自己只怕又要做下错事! 范先生没有再搭理族长,而是看向崔理,眼里满是热切,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把扶住崔理的肩膀,哽咽地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崔理眼眶泛红,动情地喊了一声:“范先生!” 范先生抬头看天,眨了眨眼睛,深吸几口气,松开手,转过身,冷着脸看向崔珏。 “崔七爷想让崔理离开族学,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二人打一次擂台,比一比高下!赢的人能提出一个要求,如何?” 崔珏嗤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一个多年没有摸书的童生,竟敢同他比试? 范先生怕是老糊涂了吧! 他崔珏可没有吃饱了撑着,怎么可能答应这种无聊的事? 范先生呛声。 “怎么,七爷害怕了?你可是秀才,难道还怕一个多年没有碰过书的童生?” 一句话激起了崔珏的逆反心。 “爷怕个鬼!” “很好,”范先生立刻打蛇随棍上,“那明日暂停授课,所有的学子观战,我与王先生、李先生负责出题,族长仲裁,如何?” 学子们一听有好戏看,立刻异口同声地回应。 “好!” 崔理此时也被激得心潮澎湃,范先生有一句话没说错。 自己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秀才,难道还怕一个童生不成? 当初的崔理,他不是对手;如今的崔理,还不是随手拿捏? 他立刻胸有成竹地应了战。 “比试,可以!但若崔理败了,他必须滚出族学,永不再入!” 崔理丝毫不怯,果断地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应战。 “我同意!若我胜了,崔七爷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 第58章 冯氏的绝望 宋谨央目送崔理进了族学,顺利坐下,立刻下令启动马车。 素香悄声提醒她。 “王妃,好像七爷在发言,您不听完再走吗?” 宋谨央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兴趣!” 素馨唇角翘起,就爱看王妃的冷酷样,超帅! 十里街,京城最繁华的街市。 黑掌柜推着轮椅,一早候在铺子门口,等待宋谨央的到来。 尽管通身上下裹得厚厚的,膝上还盖着薄被,他仍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贴身小厮大急。 “掌柜的,您一大早等在外面,若是受了寒,只怕王妃会忧心不已。” “无妨!”黑掌柜神色淡淡地答。 他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厮见劝不动他,急得团团转。 恰巧此时,马车咕噜咕噜地驶来了。 小厮高兴得跳起来,王妃终于来了,黑掌柜有救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等在寒风中的黑掌柜。 她脸一板,不赞同地责备他。 “人羽,怎的又不听话了?” 黑掌柜笑开了。 这一笑,如朗月入怀,端的是“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看得小厮直了眼。 他定了定神,暗忖:还好!掌柜的八百年才笑一回,要不然自己时时受惊,怕是得短命! 宋谨央将龙头拐递给素馨,亲自推着黑掌柜入了内。 街对面,冯氏掀着轿帘的手瑟瑟发抖,圆睁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寻觅了多少年,以为早就化为灰的人,竟毫无征兆地闯入自己的视线,冯氏的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下掉。 她拼命擦拭眼睛,想再看一眼眼前人,可惜泪水蜂拥而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入铺子。 下一秒,坐在暖轿里的她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声音穿透了轿子,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主子,”玲珑焦急地原地打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约摸过了一炷香,冯氏的哭声终于小了,变成低低的啜泣声。 “回去,回冯府!” 玲珑一惊,他们刚刚从冯府出来,怎的还要回去? 主子可是同老爷大吵一顿,怒气冲冲离开的,难道还没吵够? 但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违抗,咬咬牙,让轿夫调转方向,重新抬回了冯府。 冯远怔忡地看着院子里的雪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儿是他休沐,特意回了私宅。 女儿冯凤收到消息,也赶来了。 不出意外的,同他大吵一顿。 他的头又疼了起来,伸出手按了按两侧太阳穴。 女儿同女婿关系不睦,每次劝她,都会引起激烈的反弹。 他知道,她忘不了白光翰。 可事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与那人,再也没可能了,不如认清现实,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他也是为她好,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大人,姑奶奶又回来了。”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 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冯凤,一把推开他,小太监“哎哟”一声,顺势跌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冯凤大步走到冯远跟前,心绪仍无法平复,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他,到底死没死?” 看到她的模样,冯远心疼坏了,刚想起身查问,下一秒,被她的问题冻在了原地。 “谁……谁……没死?” 冯远紧张地舌头打了结。 “白——光——翰,”冯凤咬牙切齿地追问,大睁的眼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他,到底死——了——没——有?” 冯远心疼得手足无措,想替她擦拭眼泪,又怕被她拒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他这副模样,冯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紧紧闭上双目,任由眼泪冲刷眼眶,“为什么骗我?” 冯远抖得嘴唇,呐呐无语。 “为——什——么——骗——我?!!!” 冯凤拼尽所有的力气,狂吼出声,心在那一个刹那碎成齑粉。 下一秒,声音倏然消失,浑身一僵,“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冯远目眦欲裂地抢上前,一把扶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啊,快,快找大夫!” “凤儿,你别吓爹!你快醒醒!是爹错了,只求你醒来,爹向你道歉!是爹错了!凤儿,求求你,快醒来!!!” 冯凤悠悠转醒。 四目相对,她木然地别开了脸。 冯远痛苦得后退,“凤儿,你既不想见到为父,为父离开便是。”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虚弱的声音响起。 “王妃的黑掌柜,是不是他?” “是!” 冯远老老实实地回答。 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真相,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当年,是王妃求你把我嫁给崔琅的?” 沉默! 良久,冯远缓缓开口。 “不是!是我求着王妃,求她同意娶你。” “为什么?” 冯凤哑着嗓子问。 “你那时生机全无!而王妃,不仅是光翰的救命恩人,而且了解你们的事,只有她能包容你、愿意体谅你,把你交给她,我才能放心。” 屋门在身后悄悄地掩上。 关上门的一瞬间,眼泪再度涌了上来。 她呢喃自语。 “所以说,是我错怪了母妃!!!” 宋谨央合上账册。 “咱们十里街的铺面,哪两个最赚钱?” 黑掌柜不假思索地回答。 “街头的墨香斋和街尾的雅冠布庄。” “嗯,把这两个庄子的账册、掌柜的和小二的身契找出来。” 黑掌柜淡然地问:“王妃想将铺子送人?” 宋谨央点点头。 “诚王的小女儿宋鑫爱,赐婚新科状元邱元亮。 诚王妃表面看着心疼女儿,实则事事以儿子为先,只怕均不出多少嫁妆给鑫爱,给的那些也只是面子好看而已。 邱家贫,鑫爱两手空空嫁过去,只怕有得苦熬了。 我送她两个铺面当作添妆,也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添妆时给?依我看,不如待她出嫁后再给,不是更好?” 宋谨央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傻了? 若添妆时就给,保不齐被耳根子软的诚王妃给淘换了。 只不过,出嫁后再给,她必须想个合适的由头,鑫爱脾气犟,万一不收就麻烦了。 又叮嘱了黑掌柜几句,宋谨央便告辞离开。 素香问她是不是回府? 她想了想,既然出来了,不如去仙鹤楼用膳,好久没去了,正好看看菜式是否有需要更换的地方。 刚一出门,便看到站在马车旁,摇摇欲坠的冯氏。 冯氏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母妃!” 见她脸色惨白,欲言又止的模样,宋谨央心里咯噔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正要去仙鹤楼,你也一起吧,有什么话,咱们边用膳边聊。” 马车嗒嗒地驶远了。 冯远悄然探出身子,怔怔地注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神既痛苦又隐含期盼。 第59章 约上清流两大巨头,看崔理崔珏打擂台 仙鹤楼,一幢三层小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没有之一。 酒楼生意兴隆,日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宋谨央带着冯氏直接来到三楼,推开视野最好的一间厢房,吩咐小二上些新菜。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送上热茶,是上好的岩茶。 待坐下喝了几口热茶后,宋谨央这才打开话匣子,温和地问冯氏。 “你可是有事同我说?” 冯氏对她,向来敬而远之。 当初自己发现被王爷骗了四十年,冯氏还曾暗地里笑话过自己。 但自己的确可笑,又怎么会怪冯氏呢? 冯氏是她做主聘下的,自然了解她真正的为人。 冯氏年轻时,订过一门亲,是住她对门的读书人。 据说那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的身份了,若假以时日,定能高中进士。 可惜,天妒英才,中举没多久,便意外去世了。 冯氏痛不欲生,冯远无奈求到她头上,她便做主将其许配给六子崔琅。 冯氏自嫁入王府后,始终隔着一层,同谁都不亲近,同夫君崔琅的感情更是寡淡。 冯氏原本有满腹的话要说,但真的面对宋谨央时,她却迟疑了。 她早就是心死之人! 今日义父又劝她,同崔琅好好相处,她厌倦不已,与义父大吵一架,怒而离开。 但到底记着义父的好,特意赶到十里街为其挑选生辰礼,不想竟意外看到了早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怎不叫她震惊? 冯氏看了眼低头喝茶的宋谨央,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该说些什么。 义父说,母妃是白光翰的救命恩人,但母妃到底知不知道,黑掌柜就是白光翰,就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 她不敢赌! 万一黑掌柜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冯氏咬了咬下唇,沉吟半晌,问了一个看似无甚关系的问题。 “母妃,您当初为何同意聘我为六媳?” 宋谨央一怔!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冯氏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她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唤醒了遥远的记忆。 “崔琅是我的儿子!世间没有哪个母亲,不想儿女生活幸福,琴瑟和鸣! 但是,我了解崔琅,他心中从无情爱,不论谁嫁予他,都难得他怜惜! 若我另聘他人,反倒害了人家姑娘,而你心中亦无他,你二人岂非绝配?” 一个惦记的只是冯氏身后的势力,一个已然心死,嫁谁不都一样? 可不正是天作之合? 听到这个回答,怔住的反而是冯氏。 旁人爱子,只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母妃竟还想着儿媳会不会幸福? 更何况,自己的确因为这门亲事,选择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当年,她心灰意冷,想跟着白光翰一起死。 义父一夜白头,百般为她筹谋,为了不让义父为难,她勉强同意了亲事,强打精神上了花轿,嫁给了毫无感情的崔琅,糊里糊涂地过了这些年。 想明白一切,她肃然起敬,看向宋谨央的眼神里,满是钦佩之色。 腾地起身,她恭敬地走到宋谨央跟前,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 “母妃,对不起!是我错怪您了!义父今日将实情告诉了我,当年是他求的您,这才给了我一线生机!” “母妃,若我……”冯氏银牙暗咬,话锋突然一转,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若我想和离,您可会答应?” 宋谨央没有诧异,只是目光如沉水般,注视她良久。 “我都要和离了,岂会阻拦你和离?” 冯氏大惊。 原来,母妃说要和离,是真的! 过了没多久,菜肴上齐了,两人默默地用着膳。 期间,宋谨央硬拉着素香、素馨一起坐下用膳。 “在我跟前,没那么多规矩!这些菜,我和冯氏可吃不完,赶紧坐下,我和冯氏难得一起用膳,可别扫了咱们的兴。” 待用了膳,宋谨央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素馨立刻跑一趟雅冠布庄。 “去拿几套男子衣衫,要成套的。颜色全要素色的,白色、玄色、青灰色,深褐色各一套。 面料不用很好,普通的绸缎即可,但必须厚实,棉花要填地满满的。 取了衣衫,你直接送去族学,交给崔理。” 冯氏心中一动。 她也听说了,母妃不久前出事,马车撞到别人家小院,应该就是这个崔理。 他定然是个品性出众的人,否则母妃也不会如此看重他,时时想着他。 吩咐了素馨后,宋谨央准备去一趟后厨。 今儿新菜不错,她打算亲自犒劳仙鹤楼上下。 冯氏也因为今日的一席话,同宋谨央亲近起来。 两人一同出了门,相互搀扶着往外行去。 刚刚跨出厢房门,迎面走来一位有些年纪的清俊男子,下巴上的胡须竟编成了一股辫儿,引得冯氏“扑哧”笑出了声。 男子回头一看,非但没有见怪,反而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王妃,素来可好?” 宋谨央定睛看去,原来是祭酒郑莼。 “巧了,郑家小子,你也来用膳啊!” 堂堂祭酒大人被称作小子,还一副很受用的模样,引得冯氏闷头笑了起来。 郑莼不以为意,想来是见怪不怪了。 他略带兴奋地说道:“王妃,今儿当真巧了,济远先生也下了山,正与小子我推杯换盏,王妃可要去坐坐?” 宋谨央一听济远先生也在,顿时来了兴致,立刻转了方向,跟着郑莼去了他们的厢房。 宋谨央内心十分感谢济远先生的据实相告,但见济远先生无意提及此事,她便也装傻充愣,只说些寻常事。 几人谈天说地,从农耕谈到天象,从秋闱谈到清流,越谈越投机。 最后谈着谈着,跑偏了题,竟谈到京中八卦。 “王妃,听说诚王妃想将白翩翩嫁与府上的七爷?” 济远先生是知道白翩翩同崔珏关系的人,当初在相国寺的悬崖上,他可是将崔承的话听了个十足十。 宋谨央笑得意味深长。 “正是!可惜遗憾的是,老三用自己的官职抵了皇上的赐婚,白白错过一门好姻缘。” 济远先生也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下晌的时光飞快地流逝。 正当几人打算起身告辞时,素馨兴冲冲地回来了,眼里全是惊喜。 “王妃,明儿个崔理少爷要同七爷打擂台了。” 众人一听,又来了兴致,再次坐下不走了,细细地听素馨说起事情的原委。 济远先生和祭酒明显兴致勃勃,一致提出要参加明日的擂台赛。 宋谨央嘴上答应着,眼里却流露出担忧之色。 崔理多年未沾书,输了难不成真的离开族学? 济远先生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 “王妃,何必担忧,一个破族学而已,上不上的,无所谓,大不了拜入我的门下,我收他为关门弟子。” 济远先生喝高了,兴之所至,大手一挥,随口一说。 不料“一语成谶”,平添了自己许多麻烦,竟从此再也丢不开手。 第60章 五爷崔琛作妖了 宋谨央辞别了祭酒二人,回了王府。 快到王府时,马车突然停下了,响起了车夫的禀报声。 “王妃,是三爷。” 宋谨央掀帘看去,一身玄色劲装的崔琥,背着包袱,大马金刀地牵着马候在边上。 见到她,立刻恭敬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妃,儿子去了!三年后,定然荣归故里。” 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轻轻地放下了帘子。 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宋谨央的心莫名一揪,很快恢复如常。 向死而生! 但愿他能醒悟,别再做错事,否则大乾的官场,永远没他这号人! 马车重新启动。 刚刚入了门停稳,管家便一脸急色地迎了上来。 “王妃,五爷闹起来了,非要您亲自为他上药。” 五爷伤得那么重,不上药怎么行啊? 王妃素来心疼几位爷,只怕也要急坏了。 管家眼巴巴地盯着府门,不知来回跑了多少趟,终于等回了王妃,可以松一口气了。 宋谨央缓步下车,不急不慢地问:“老五闹了多久了?” “一整日了!您刚出门没多久,五爷便闹腾开来。您再不回来,五爷怕是连觉也不肯睡了。” 宋谨央抬步往内院走去,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都老大不小了,爱上药不上药,她可没功夫管他。 五院。 五爷崔琛闹腾了一日,云氏满脸疲惫地守着他,好说歹说让他上药,他就是不肯。 “云氏,把药放下,等母妃来涂。咱们小时候,可都是母妃亲自照料的。” 云氏哭笑不得。 “爷,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劳烦母妃呢?母妃已是花甲之年,应该颐养天年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便是七老八十了,还是母妃的孩子!不行,不等到母妃,我绝不上药。” 等了整整一日,到日头偏西的傍晚,终于等回了王妃。 小厮兴冲冲地进来禀报,说王妃回府了。 崔琛顿时激动起来,虽然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可还是硬撑着不肯闭眼。 又等了三炷香的功夫,王妃还没有出现。 崔琛越来越焦躁。 自己受伤至今,除了第一日,母妃再没来过。 自己可是她的亲儿子啊,怎么可以如此不闻不问? 云氏摇头叹息。 母妃也是有脾气的,你们为了一个妓子,如此伤她的心,还指望她同往日那般待你们? 想多了吧! 果然,崔琛派去正院请王妃的小厮,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吞吞吐吐的禀报。 “五爷,王妃说您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听大夫的话,按时上药。” 就是不提来看他的事。 崔琛气极。 “你胡说,母妃素来待我们亲厚,我们伤了病了,她比谁都急,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来看我?” 他不断地训斥着小厮,急得小厮脱口而出。 “爷,不关奴才的事啊!我进屋禀报,王妃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没空”,就让素香姐姐把奴才赶了出来。” 不可能! 崔琛瞪大眼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母妃怎么可能如此绝情? 眼见五爷不信,小厮跺了跺脚,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牙把刘嬷嬷的话也说了出来。 “奴才出来时,刘嬷嬷在后面追着奴才骂,说爷您不是人,自己受伤了,才想起王妃的好! 王妃被骗时,一个个往她心窝子上插刀子,哪个管她死活? 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让奴才有多远滚多远! 再不滚,她要拿棍棒出来赶人了。 吓得奴才赶紧溜。” 崔琛先是愣了愣,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继而大怒,母妃怎么还纠缠着那事不放? 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他越想越生气。 哼! 母妃不愿意伺候他,自然有人愿意! 他叫小厮凑近自己,咬着他的耳朵吩咐。 “明儿一早,你去芙蓉楼找霜霜,让她来伺候我!还有,她来的时候,把咱们的秘密武器也一并带来。” 小厮一听,吓得瘫倒在地,苦着脸求饶。 要他去找一个妓子?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爷,太太还在外间呢,您就放过奴才吧!这事儿,奴才万不敢做啊!” 这要是让王妃知道,五爷竟然找妓子上门,可不得打死他啊? 王爷找的妓子都死了多少年了,王妃还恨得牙痒痒的,连牌位都砸了。 那活的,还不得当场打杀了? “我叫你去就去,要是敢不去,我立刻发卖了你。” 小厮一听,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求饶,无奈答应下来,哭卿卿地离开了上房。 云氏一脸懵! 王妃不来,小厮哭得这么伤心? 不过既然王妃不来,王爷的药还是得上。 她咬咬牙,找来几个粗使婆子。 这个按头,那个按脚,直接将崔琛箍得死死的,哪管他哭爹喊娘,直接重重地将药涂了个遍。 崔琛的表现,并没有影响到宋谨央。 赶走了小厮,素香、素馨替她更衣,换上舒适的衣衫,递上热茶暖暖心。 刘嬷嬷骂了小厮后疾步进屋。 “王妃,今儿皇上派人来过了。皇上问,二爷调任的圣旨早就写好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宣?” 宋谨央想了想。 “明儿是崔理和崔珏的擂台赛……那就后日吧!此事拖延不得,早日宣旨,早日安心。” 宋谨央哂笑,待宣了旨,只怕又得闹上一场。 刘嬷嬷得了准信,刚打算转身,出门安排人入宫禀报。 宋谨央喊住她,急急地问:“小七的事,皇上可有消息了?” 刘嬷嬷脸色一沉,黯然地摇了摇头。 “皇上查到,小七是王爷亲手抱出去的,交给了白家当年的一位忠仆。 王爷命他将七少爷托给中等人家,可那人人面兽心,暗里地不知将七少爷卖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心猛得缩成一团,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如坠冰窟。 “崔承!这个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他!” 待后日宣完旨,她又该去探望一番了。 “好消息”怎么能少得了崔承呢? 刘嬷嬷前脚离了屋,后脚素馨进来了。 她下午一激动,只顾着禀报打擂台的事,却忘了说崔理被同窗欺凌,被人砸了文房四宝的事。 宋谨央本就心绪不宁,一听这消息,顿时怒气冲天。 大骂族长不管事,把族里的孩子教成这样,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风骨? 打定主意,明日观赛后,要好生了解一下族学的情况,该整治的整治,从源头上堵住坏风气。 她又立刻命人打开小库房,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一方上好的端砚,外加几组笔墨纸,派人连夜送去给崔理。 第61章 连环计!崔珏用心险恶 比试确定后,崔珏身边围了大批学子。 “七爷,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先生时常说您文章过人,世上无几人能与您媲美,崔理怎么可能比得过您,准保被您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七爷,您可千万别心慈手软,对于这种讥讽同窗的人来说,最好的反击就是用学问把他打趴下。” “这崔理当真不知耻,这么多年没碰过书了,竟然敢挑衅您,向您叫板,不是活生生将自己搁在案板上,请您摩擦吗?” ……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赞得崔珏心花怒放。 崔理啊崔理! 你这是“尼姑庵里借梳子——找错了门”,我定让你有来无回、颜面扫地! 他越想越兴奋,豪气地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去仙鹤楼用晚膳。 学子们大多家贫。 这么多年,靠着王妃的资助,才有机会上学,素日里吃住都是族里提供的,管饱而已,哪有什么好滋味? 一听是到京城最繁华的地界、最热闹的街巷、最贵气的酒楼用膳,个个眼中带光,脚下生风。 崔仪没有去,而是带着弟弟直接回了家。 崔仪就是第一个附和崔珏,提议给学弟们一个安全的读书环境的学子。 他素日品性端方,实在看不惯崔珏的趾高气昂。 他也并非厌恶崔理,只是见自家小弟受了惊,这才愤怒起来。 可回家的路上,弟弟崔玖拉着他的手,犹犹豫豫地告诉他,事发时,崔理将他们几个学弟,牢牢地护在身后,崔仪便觉得事情不对了。 他严肃地告诫弟弟,此事万不可再对外说。 他虽然看不惯崔珏,但他毕竟是王府少爷,绝不是自家小门小户得罪得起的。 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适当的时候帮崔理一把,全当还了他护住弟弟的恩情。 晚上的仙鹤楼,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但一见崔珏到来,立刻迎上前来。 “七爷,今儿巧了,王妃和六太太一起过来用的午膳,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开。” 崔珏并没有在意,这仙鹤楼本来就是母妃的产业,她想带谁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老规矩,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躬身一礼,满脸堆笑道:“得令!爷,您请上座!” 他亲自带着崔珏到三楼,推开宋谨央晌午用过的厢房,招呼着众人落座。 学子们一进仙鹤楼,眼睛都看直了。 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都能赶得上皇宫内院了,竟然只是一间酒楼? “七爷,您福气真好,父王是汝南王,母妃富甲一方,他们又最疼爱您,日后这一切还不都是您的? 崔珏哈哈一笑,表面客气一番,心里却得意至极。 他们毫不遮掩的恭维话,透过缝隙,传到隔壁厢房。 隔壁坐着长乐贝者坊的东家,他独自一人,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突然,隔壁传来喧哗声,起初他嫌弃吵闹,眉头紧蹙,怒目而视。 可听着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送上门来的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他目光灼灼结账离开,连夜做庄,在权贵圈广而告之:“当秀才(崔珏)遇到兵,理(崔理)在哪一边?” 还真别说,一下子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纷纷贝者崔珏赢。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押白不押!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泥腿子,竟敢挑战多年苦读的王府少爷?简直不自量力。” 苦读一晚的崔理,早早来到族学。 刚一进门,便看到范先生站在门边。 范先生一见到他,便递给他一块破了角的砚台、用得只剩一小截的墨和一支几乎写秃的毛笔。 “拿着用吧!范某就是一穷书生,身无长物,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这还是当年你父亲送我的,如今物归原主!” 崔理激动地接过砚台,眼里闪过泪意,将笔砚塞入怀中,恭敬地一揖到底,感谢先生大义。 王妃连夜遣人送来的砚台太过贵重,他既怕再次被人损毁,又怕还不起这份情义。 故而不打算用,想等比试结束后,另寻机会,亲自还给她。 这时,身后有人唤他。 “崔理,过来帮忙,将匣子送去举人班给李先生。” 说话的是崔喜,他就是昨日疾言厉色地说“只要崔理在,他就离开族学”的人。 今日,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拜别范先生,崔理走向他,接过手中的匣子,就往举人班走去。 “小心些!这里的书,李先生爱逾至宝,说咱们能中举,全靠此书,世上仅此一本,别无分号。” 崔理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匣子疾步离开。 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厅,后面的几间课室此时空无一人,李先生也不在。 崔理将匣子放在李先生的几案上,就想离开。 一抬头发现时辰尚早,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他爱书如命,这么多年,手上有的书,早就被自己翻烂了。 他极度渴望看到新书,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强烈的求知欲,让他在放下匣子后,情不自禁地打开盖子,拿出了里面的书。 待看清扉页上的字迹,眸子猛得一缩,竟然是父亲写的书? 这更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见时辰还早,索性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贪婪得读了起来。 正当他如饥似渴地看着书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崔文往举人班里探了探头,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立刻拉着崔武躲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崔武,七爷交代你的事,你记下了吗?千万不能出错!咱们不是读书的料,把七爷哄好了,日后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读死书强?” 昨日他们也跟着去了仙鹤楼,心里全是那泼天的富贵,自然是崔珏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哥哥,我明白的!保证把匣子的书彻底撕毁。” “记住,是一本《举人实录》,你只须认准一个‘人’字,昨晚我教过你了。” “知道,知道,不就是一撇一捺吗?谁还不会!” 话刚说完,族长凶神恶煞似的声音突然传来。 “崔文、崔武跑哪儿去了?臭小子,还不快出来帮忙找人,崔理不见了!” “族长,崔喜说他早来了,可咱们找了半天没找着人,崔理该不会害怕溜走了吧。” “肯定逃跑了!他才读几年书,怎么和多年苦读的七爷比?” “我都替他臊得慌,大咧咧地答应比试,还要七爷公开向他道歉,不自量力。” 一行人眼看要进举人班找人,听到声音的崔文崔武,慌急慌忙地跑了出去。 “咱们寻过了,里面没人!” 杂乱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崔理整个人隐在角落里,愤怒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体内肆意奔腾。 贵族家的少爷,就可以蛮不讲理,就可以不顾道义,想欺压谁就欺压谁? 崔珏! 难道非得断了他的生路,才肯善罢甘休? 他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从未得罪过他,就因为书读得比他好,就要被处处针对、处处为难? 当年的自己,幼小无助,如今的自己绝不让步!!! 他起身,将书塞入袖中,再掏出另一本,放入匣子里,合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疾步而出,往前厅赶。 第62章 崔珏的恶毒眼神,竟让真相浮出水面 今日的前厅,与往日略有不同。 上首横放着四张几案,是族长和三位先生的位置。 下首左右两侧也各摆放着一张几案,显而易见是给崔珏和崔理的。 所有的学子分坐两侧。 学子们早就到齐了,连崔珏也到了。 眼见崔理姗姗来迟,个个脸上显出愠怒之色。 族长见崔理到了,松了口气,立刻派人去请三位先生。 不一会儿,先生们来了,按着几案上的名帖,分别落座。 范先生教导童生班、王先生是秀才班、李先生是举人班。 三位先生中除开范先生,其他两位都是后来的,对于崔理来说,极为陌生。 见人都到齐了,族长便宣布比试开始,首先由李先生宣布比试的内容。 “今日比试一共有四项内容,分别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 一语既出,全场咋舌。 “天哪!这比试也太难了吧,都赶上会试的难度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比试。再说了,七爷早就胸有成竹了。” “唉!这场比试下来,只怕崔理会输得很难看,便是七爷心慈,最后没有将他赶出族学,但他颜面尽失,只怕也待不下去了。” 范先生的面色也很难看。 昨晚,他们讨论过比试的内容,最后决定的是书法、明经、时政。 当时李先生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宣布的时候突然变卦了? 不仅变卦,竟然还私自加了一个项目。 算术本就需要天赋,学堂里没几个学子能学好算术。 特意用算术作为比试的内容,不是为难又是什么? 还将时政变成了政论,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时政是问答的形式,只需对当下政策,提出自己的想法,给出解决思路即可。 但政论难度大了不止一点,需要结合四书五经上的知识,提炼出自己的观点,写一篇文章。 更关键的是,写的是八股文。 崔理才华横溢,写文不难。 但难就难在,他没有经过严格的八股文训练,根本不知道如何写好一篇八股文。 李先生这一变卦,无疑是故意为难! 范先生不买账,当场提出质疑。 “李先生,这与咱们的商议有出入 ,还是按原定方案比试吧!” 他忍着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李先生眉毛一竖:“怎么?怕了?不是你拍着胸膛保证,崔理一定能胜出吗?” 范先生拍案而起。 “李义,你言而无信!昨晚,咱们商定的比试项目是书法、明经、时政,你私自改动,到底是何用意?” 这一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比试还没有开始,两位先生怎么就吵上了呢? 求助的目光纷纷投向族长。 族长也手足无措,他怎么知道一个比试内容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王先生做起了和事佬。 “二位,大家都是同僚,切莫红脸,有事好商量!老范,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范先生梗着脖子怒道。 “还商量什么?分明是他李义有心为难。” 李先生也不甘示弱,高声反驳。 “哼!为难崔理的不是你吗?明知道他这么多年不学无术,还赶鸭上架,非弄出这么一出。怎么,有心无胆了?崔理既然应战了,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崔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又素来护犊子,这时候不为难,什么时候为难? 范先生怒目而视,还想分辩。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 “王妃来了!天呐,祭酒大人来了!哇塞,还有当代大儒济远先生,也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学生们激动得脸都红了,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济远先生,那可是当代的隐士大儒啊! 在他们心里,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多少名人志士,想见他一面,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们这一生,有缘得见先生一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族长立刻火急火燎地迎了出去。 临跨出门前,他回头喊了一声。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啊?赶紧同我一起迎接王妃和两位大人吧!” 说话间,余光瞥到崔理,他又补充一句。 “七爷和崔理也出来。” 说罢,调头便走。 范先生和李先生谁也不买谁的账,彼此冷哼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崔珏、崔理紧随其后。 宋谨央下了马车后,环视一圈族学,果然看到歪歪斜斜的灶房,以及安在屋外的临时灶头。 祭酒的马车紧随其后,驶了进来。 三人才见了礼,便看到族长踩着风火轮赶了过来。 “不知王妃、祭酒大人、济远先生大驾光临,崔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祭酒呵呵一笑,“我等未打招呼,贸然前来,还望族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得您大驾,蓬荜生辉,荣兴之致,哪里敢怪罪?” 这时,三位先生和崔珏、崔理都迎了出来。 崔珏惊喜地唤了声“母妃”,内心无比骄傲。 母妃还是最在意自己,特意前来观战。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调转目光,满目慈爱地看着崔理。 “今日的比试,你可有把握?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输了也不可耻,日后好生用功便是。” 崔理心头一热,哽着声应道:“是!” 崔珏气得双手握拳。 母妃眼里,何时只有这小子一人了? 对自己敷衍地点头,对他却百般关怀,竟比对自己还好?! 明明自己才是母妃放在手掌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崔理? 他的眸光阴暗下来。 母妃还不知道崔理就是她的儿子,就已经对他那么好。 万一被母妃知道,崔理其实就是她的亲生儿子,那府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不行! 赶走崔理远远不够! 他,必须死! 只要崔理活着一日,他的威胁就无法根除。 日子就永远过不安生! 那么,就让崔理去死吧! 心中想法一起,他连忙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狠毒。 可他不知道,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毒辣,竟没能逃过济远先生的眼睛。 济远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崔珏身上。 原来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的年轻人,就是汝南王同妓子白月光的私生子! 他微微眯着眼,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崔珏,自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毒辣。 济远腹诽:崔珏为何仇视崔理? 明明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难道!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猛得闪过一道惊雷,眸光顿时亮了起来,看向崔理的目光便带上三分审视。 心中盘算了一番。 渐渐地,他的唇角扯出一抹笑。 眼光瞥向一无所觉的宋谨央,感慨万分! 到底还是长公主有福气啊! 有先帝和皇上的龙气护着,百寻不得的亲生儿子竟被仇人之子,亲自送还手中!!! 崔珏根本不知道,自己只不过露出一丝怨毒之色,竟被济远先生看破端倪。 若是晓得真相,他会不会像父王一样,后悔得跑去跳崖? 第63章 艰难地写出让人赞叹不已的字 族长领着王妃等人进入前厅。 本打算将三人安排在上首,但被宋谨央拒绝了。 “咱们是客,哪能喧宾夺主!我们仨坐边上,祭酒大人、济远先生没有意见吧!” “正该如此!” 众人重新落座。 李先生清了清嗓子,又宣布一次比试的内容,依旧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说完还得意地瞥了眼范先生。 刚才,范先生当着王妃的面,再次反对李先生定的比试内容。 王妃静思片刻,直接问崔理的意见。 崔理毫不迟疑地回答:尊重李先生的决定。 一锤定音! 范先生虽不甘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先生不免有些得意。 哼!臭小子,算你识相! 比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是书法。 两人拿出文房四宝,瞬间震惊全场。 崔珏用的是端砚。 温润如玉的石质,巧夺天工的雕工,十分夺人眼球。 研墨时的墨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青紫色的光芒,连济远先生都忍不住瞧了一眼。 那可是世间稀有的极品松烟墨啊! 反观崔理的文房四宝,不禁令人咋舌。 破损的砚台、短得几乎捏不住的墨条、光秃秃的毛笔,简直像在玩过家家似的。 李先生很气恼! 他觉得崔理拿出这么一套文房四宝,就是不重视这次比试,就是瞧不起对手。 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完全忽略了崔理的贫穷。 在场的学子们也同李先生一样,刻意忽略了崔理的穷困,认定他这么做,是不尊重对手,敷衍比试的行为。 族长更是大摇其头。 这还用得着比吗? 连他都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崔理岂会不明白? 只怕他是没有更好的用具吧! 这么一来,摆明了还未开始比赛,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 宋谨央也蹙起了眉头。 她很诧异,崔理为何没有用她送的文房四宝? 那套文房四宝,一点儿不比崔珏的差,甚至更精致、更珍贵。 当初崔珏年岁小,宋谨央担心他用得不仔细,所以没有给他最好的那套。 最好的一套,原本打算等他中举之后,当作贺礼送给他。 如今正好给了崔理。 这孩子! 宋谨央心疼极了! 怕是觉得那套文房四宝太好了,舍不得用。 罢了! 回去后,再整一套质地一般的文房四宝,让他平日里使用。 纸是统一发的,普通的宣纸。 宣布开始后,王先生点燃一炷香,要求两人按时完成。 书写内容也是王先生定的,誊抄古诗十九首其一。 两人伏案书写。 阳光洒在几案上,洒在宣纸上,晕出一道金黄色的光圈。 崔理整个人笼在阳光下,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侧脸,剪出一道凹凸有致的侧影。 宋谨央注视着崔理。 渐渐的,眼前的侧影,同儿时记忆中的父亲融合了起来。 那年,战乱未至,父亲同母亲恩爱无比。 母亲在窗前织布,父亲在案上书写,也是这样的阳光,剪出父亲俊美的侧影…… 宋谨央的眼眶不自觉地泛了红。 学子们的小声议论,打断了她的回忆。 “崔理怎么了?出了那么多汗,是热的吗?” 宋谨央定睛看去。 果然,看到崔理额角渗出的汗滴,书写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半炷香一晃而过,崔珏胸有成竹地举手,族长接过他写好的作品,递给三位先生。 李先生接过崔珏的作品,得意得捋着山羊胡,露出满意的神色。 范先生接过一看,亦赞叹不已。 崔珏的这一笔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确不俗。 字写得虽好,但他总觉得缺了点意思。 他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 “这字好是好,只不过……” “打住!你那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出象牙来?” 范先生冷哼一声,把话咽下去的同时,别开了脸。 王先生夹在二人中间,哭笑不得。 他一个成年人,对上两个犟脾气的“小孩子”,当真苦不堪言啊! 待王妃三人传阅后,一炷香即将燃尽。 崔理仍在低头书写,速度似乎更慢了。 人人替他捏了把汗! 比试有时间规定,若不能按时完成,哪怕写得再好,也只能判定输了。 崔理额边的汗越来越多,他虽竭力控制着,但面上仍不时透出一抹痛楚。 宋谨央一颗心揪了起来。 素馨跪坐在几案边,见状立刻凑到宋谨央耳边。 “王妃,崔少爷的手,好似受伤了。” 宋谨央赶紧观察他的手。 果然,他奋力握着笔的手青筋突起,微微颤抖。 尤其是小指,僵硬得歪在手上,看上去很是突兀。 宋谨央很自责,怪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崔理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这下子,连后知后觉的族长也看出不对来。 范先生想暂停比试,却被李先生无情地拒绝了。 “范先生,这可是正规的比试!你以为是菜市场,想开始就开始,想停就停?“ “你!” 范先生虽然又急又气,但也明白规则就是规则,不可能为任何一人打破。 无奈,他只能默默祈祷上苍保佑,让崔理及时完成书写。 香,很快燃到底。 就在众人以为崔理输定了的时候,他,终于搁了笔。 搁笔的同时,最后一缕香灰掉落。 时间到了! 族长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 书法是崔理唯一能胜出的项目,若是连书法都输了,面上可就太难看了。 他立刻上前,刚想拿起宣纸,手突然顿住了…… 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微微张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人人面面相觑,不懂族长到底怎么了? 李先生却得意起来。 看族长受惊的模样,就说明崔理的字写得难看至极。 他早就料到了,一个多年未沾书的人,怎么可能练出一笔好字? 他清了清嗓子,表面劝诫崔珏,实则等于宣布他胜出了。 “崔珏,你的字洒脱不羁,极具特色!切记不可骄傲,须知学海无涯、学无止境。” 崔珏一听就明白,是自己胜了,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说完,不屑地睨了崔理一眼。 和小爷斗! 凭你也配? 范先生心急如焚,不死心地催促族长,赶紧将崔理的作品交上来。 在没有亲眼见到崔理的字之前,谁也别想判他输! 受到范先生提醒,族长这才大梦初醒,赶紧将宣纸递到李先生手中。 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是什么妖孽作品,自己不过看了一眼,竟像被夺了心魂般。 李先生一边接过宣纸,一边自以为是地劝解崔理。 “崔理啊!你日后不妨向崔珏多多请教,你的字……” 话才出口,下一秒,他整个人像石化般,彻底愣住! 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纸上的字,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场所有人见状,好奇心大盛。 到底写成什么样,才让族长和李先生饱受惊吓? “这崔理的字,只怕写得还不如三岁小儿吧?” “我看,比随手涂鸦好不了多少!” “听说他这么多年,日日在码头上劳作,哪来的时间练字?”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崔理贬到了尘埃里。 济远打量着崔理,见他气定神闲,丝毫不受旁人指指点点的影响,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王先生眼见李先生抓着宣纸不放,等不及凑过头去一看……瞬间大吃一惊,当场击节赞叹。 “妙!真妙!太妙了!如此精妙的书法,是我平生仅见!” 众人闻言色变! 崔珏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响,如同被利针刺了一下,全身发麻。 第64章 头脑中想象练字,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先生接过崔理的作品,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 看到作品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整个前厅抽气声不绝于耳。 宋谨央发自内心地笑了,连眼睛都笑弯了。 祭酒大人捋着胡辫,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济远先生更干脆,直接大笑出声。 与济远先生不同,学子中有人哭出了声。 起初是小声啜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嚎啕大哭,引得众人侧目。 待哭声渐止,济远先生点名那位学子。 “你为何哭?” 那名学子抽泣地回答。 “不知为何,看了崔同窗写的这首诗,就是止不住想哭。” 有人点头附和,称自己虽然忍住没有哭,但心底涌起了无数悲伤。 族长一拍脑门。 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自己有病,是崔理的字实在写得太好,调动了他悲伤的情绪。 济远转头问崔理。 “你说说看,你的字同崔珏的字有何不同?” 崔理拿过两人的作品,仔细地比较了半晌。 放下宣纸后,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从字形来看,崔七爷的字同我不相上下,但风格不同。 七爷的字龙彰凤质,潇洒不羁;我的字沉郁顿挫,厚重古朴。” 说到此处,崔理微微顿了顿。 “只是,王先生让我们誊抄的是古诗十九首中的《西北有高楼》。 这首诗,表达了怀才不遇的失意之苦,字字句句透着压抑的苦楚与迷茫。 七爷的字却透出潇洒不羁,风格与诗意不符,看上去很是别扭。 反而是厚重古朴的字,渲染了悲苦的诗意,读来令人伤感。” 祭酒大人、济远先生、范先生、王先生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祭酒先生补充说明。 “崔理难能可贵之处,便是将字的风骨同诗的意境结合起来。所以读他写的《西北有高楼》,你们才会忍不住悲伤。” 学子们纷纷表示受教了。 济远的思绪,随着祭酒的话飘了开去。 眼前的崔理令他想到了好友寻鹤。 世间,除了眼前的崔理和自己,若还有一人能写出字的风骨,那就只有“南寻鹤”一人了。 大乾,有两位赫赫有名的隐士。 人称“北济远,南寻鹤”。 “北济远”,指的就是他。 而“南寻鹤”,多来年,再也无人知其下落。 济远试图从崔理的脸上,找到昔日好友的身影。 遗憾的是,两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他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崔珏整个人僵住。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甚至王先生、范先生,都认为崔理写得比他好。 这份好,并非指字体本身,而是崔理的字给人悲伤的感觉,与诗的意境完美地契合。 他咬了咬牙,不服气地抗议。 “我不服!这只是崔理运气好,王先生挑的诗适合他的字体。” 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说法。 没错! 字要写得好,还要写得符合诗的意境,这也太难了吧! 难不成,每写一种意境的诗,就要换一种字体? 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面对质疑,崔理面不改色。 崔珏见众人都支持自己,更有底气了。 他傲慢地对崔理说。 “你有本事,写出古诗十九首所有风格,否则无法证明你赢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立刻蹙起眉头。 这话说得无赖至极。 明明这幅字就是赢了,什么叫“无法证明”。 宋谨央刚想开口斥责,崔理已然应声“好”。 他重新拿了张纸,在纸上写下十八个字。 分别从十八首诗中各提取一个字。 《行行重行行》中的“重”,层层叠叠,写出了妇人的相思之苦。 《青青河畔草》中的“草”,四平八稳,写出平和安宁的日常氛围。 《今日良宴会》的“宴”,曲曲折折,写出了愤愤不平的郁闷情绪。 …… 每一个字体相同,可表现出来的风骨,各个不同。 那十八个字,自带悲欢离合,述说着不同的人生感悟。 看得人心惊不已! 全场毕静! 连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崔珏甚至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李先生咳了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他尴尬地笑着,试图掩盖内心的焦躁。 “崔理,你是怎么练出字的风骨的?能否将你的经验与同窗们分享?”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学子们的回应,纷纷要求他分享自己练字的方法。 崔理面对众人的请求,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不是什么好方法,不学也罢!”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众人。 “崔同窗,我们虚心向你求教,你却断然拒绝,是看不起我们吗?认为我们就是用了你的方法,也无法写出像你一样的字?” “哼!太瞧不起人了!你不过比我们早一步练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崔珏眸光一闪,跨前一步,一揖到底。 “崔理,我诚心向你求教,希望你能公开练习的方法,也不枉我们同窗一场。” 崔珏表面谦逊,内心却在冷笑。 这一揖,不过是做给母妃他们看的,顺便把崔理架起来,正好孤立他。 果然,当学子们看到崔七爷低声下气地请求崔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时,说话就难听了起来。 纷纷谴责他,认为他没有同窗情谊。 “此人太过小气,绝不可深交!” “哼!亏得王妃不计前嫌帮助他,他竟然如此自私,连练习的方法都不肯告诉我们。” 崔理还了一礼,朗声解释。 “诸位师长、同窗,并非我藏私,不愿透露练习的方法,实则这个方法并不适合所有人,甚至可以说,这个方法只适合我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眼眶泛起了红潮。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自己恐怕又做错事了。 果然,下一秒,崔理的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人久久回不过神。 “不瞒各位,今日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纸上写字。”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崔理苦笑着解释。 “家父早年离世,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族学的那一年,尚能温饱。离开族学后,每日为生计奔波劳碌,赚取微薄的口粮,哪有闲钱买文房四宝? 闲暇时,我用树枝,在沙上练字。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肆意练习。 于是,我想到一个方法,搬运货物时,在头脑中描摹练字,想象着字形、字体、风格,一遍又一遍,在头脑中练习。” 崔理边说边笑了。 “那是我童年时,最大的乐趣!身体累到极致,心灵亦快乐到极致!” 全场鸦雀无声。 宋谨央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 族长愧疚地抬不起头! 所有人的心情无比沉重。 刚刚谴责崔理的人,此刻纷纷低下头去,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崔理没有说错! 只有他,真正做到了“苦中作乐”。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毅力,做不到他所做的万分之一。 人群中传出一缕很轻的哭声。 紧接着,一道哭声接着一道哭声。 不一会儿,哭声此起彼伏。 崔珏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理,当真十多年没有沾书? 他的心,瞬间不安。 曾经以为十拿九稳的胜利,在这一刻变得不确定。 第65章 文曲星下凡,瞬间碾压崔珏 书法比试,毫无疑问,崔理胜出! 崔珏哪怕再不甘,也只能低头认输。 紧接着比试的是明经。 明经靠的是背诵、记忆能力,由三位先生随机从经史子集中挑选语句,应试者接下句。 这一局,崔珏和崔理打了个平手。 不论哪位先生出什么题,两人均对答如流。 为了节约时间,族长正打算宣布平局,济远先生却插了话。 “族长,若几位不介意,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族长立刻表示,只要三位先生答应,自己绝不会有意见。 李先生却犹豫起来。 谁不知道济远先生向来随心所欲,做事全凭心情,从不按牌理出牌,万一他的问题过于刁钻,岂不尴尬? 济远哈哈一笑,看出了对方的犹豫,补充道。 “我的问题不影响比试的成绩,全当玩乐一番,如何?” 见济远先生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先生若再不答应,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在场的学子们激动起来,大佬亲自指点,机会难得,人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聆听。 “大乾第一部药典是什么?” 此问一出,学子们面面相觑。 不是问经史子集么,怎么的问到药典去了? 济远先生却老神哉哉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奇葩。 崔珏向来只读对会试有利的书籍,哪里会知道药典,瞬间怔住了。 “《本草全集》。” 崔理笃定的声音响起,济远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崔珏闹了个大红脸,尴尬极了。 李先生脸色微微泛青。 虽然济远先生说他的问题不计入比试,可毕竟输了面子很难看。 他于是提出反对意见。 “济远先生,咱们比试前确定了明经的范围是经史子集,您是否换个问题再问?” 众人紧张地看着济远先生,生怕他会生气。 济远不介意地笑了笑,好脾气地重新问道。 “两位可曾看过《海上杂说》?” 在崔珏和崔理都点了头。 《海上杂说》的作者是佚名,可佚名到底是谁,文坛众说纷纭。 这是一本小品文集,介绍各地的风俗人情、自然风貌等,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书里有一篇《廊亚岛琐记》,提到了廊亚岛土地贫瘠,只能种出两种食物,是哪两种食物?” 这一回,连李先生、王先生、范先生都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看过这本书,也记得有这篇文章,但却从未关注过廊亚岛的土地种植问题。 几人顿时目露尴尬。 崔珏更不用说了,死死地咬着下唇。 他刚才撒谎了,他哪里看过什么《海上杂说》。 他是在贝者,贝者崔理也没看过这本书。 “土豆与番薯。” 济远先生顿时来了兴致,他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问崔理。 “你如何知晓?” “《海上杂记》的另一篇文章《博海湾纪事》里提到过一句。” 济远先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王妃,恭喜恭喜!”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众人一懵! 崔珏脸色刷的全白,恐惧瞬间撅住了他的心,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济选先生这么说是何意? 不,不,不会的! 他强压下心中不适,硬挤出一抹尴尬的笑,竟比哭还要难看。 王妃眸中亦流露出疑问,但济远先生却一笑了之,不再言语。 由于济远先生的问题不计入比试,这一局两人仍是平手,但崔理的表现,引起了多方关注。 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多年未读书的模样。 越是如此,宋谨央越发地疼惜他。 这个孩子,在没有一个人帮助的情况下,全靠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如今的表现? 只怕白天出卖苦力,夜晚还要挑灯夜读。 祭酒和济远都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钦佩”二字! 族长趁势宣布休息片刻,一刻钟后继续进行比试。 母妃眼里的同情与欣赏,崔珏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崔理的表现越出众,他越发气闷,悻悻地起身去更衣。 刚刚关上净房的门,便听到了讥讽声。 “七爷现在该有多郁闷?竟然输给了啥也不是的寒门子弟!” “七爷最瞧不上寒门!如今败在寒门手中,怕是要睡不着!” “范先生说过,皇上不仅鼓励寒门子弟建功立业,还鼓励贵族与寒门通婚!崔理的相貌、才学、礼仪,不输崔珏半分,我相信他会赢!”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后面几句,崔珏只听了个大概。 “下一轮是算术,得有天赋才行,七爷可是研习了很多年。” “你也说了要天赋,七爷又能咱们强到哪里?兴许崔理就是那匹黑马,分分钟把他比下去。” “也对,走,咱们观战去!” 这些话,如箭矢一般,句句命中崔珏的心肺,呕得他险些气出内伤。 他阴沉着脸,向前厅走去。 远远的,看到崔文、崔武躲在阴暗处,向他使着眼色。 他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看着崔武顺着墙根,向后面的课室走去,眼里透出一抹阴毒。 王妃三人回到马车上歇脚,喝了两遍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前厅。 此时,学子们已经正襟危坐,崔珏崔理也准备好了。 范先生打开几案上的木匣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仔细听好了,算术题我只念一遍! ‘笼子里同时关着鸭和犬,头有三十五只,脚有九十四只,问各有多少只鸭、犬?’” 范先生念了题后,也点上一炷香。 崔珏听到题目后,立刻在纸上写下‘叁拾伍’ ‘玖拾肆’,紧接着紧锣密鼓地算了起来。 李先生见状,立赞许地点点头。 目光瞥到崔理时,眸光猛地一缩。 崔理没事人一样,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双手放于身前,几案上的纸笔,动都没有动。 远处的几个学子,同情地叹了口气。 “唉!没有上过算术课,怎么可能解得出这些题。还是范先生说得对,比试算术,的确有失偏驳。” “若早些知道,崔同窗也好连夜学一学。” “咱们学了多少年,才学会多少?一晚上能学会才怪。” 议论声传入宋谨央的耳朵。 她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在范先生提出疑议的时候,应该果断去掉算术。 是她大意了! 虽然看似公平地给了崔理选择权,到底忽略了他的功底。 范先生也正懊恼! 后悔没有坚持主张。 内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比试书法时,他嫌弃香燃得太快,如今又嫌弃香燃得太慢。 既然知道结果,不如早些宣判,崔理承受的压力还能小一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议论声越来越多。 第66章 天才 有的同情崔理,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粹看笑话。 “看把他能的,踢到铁板了吧!他一个码头扛大包的,安心做寒门就得了,竟肖想鲤鱼跃龙门!” “才背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是天才,这回打脸打得疼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七爷再不济,也是王府的少爷,这么多年的苦读,可不是假的。” 崔理无视旁人的议论,始终垂着眼帘,不动声色。 崔珏算得满头大汗,明明是冬季,他额角的汗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终于,同书法比试一样,赶在烟掉落的最后一秒,搁下了笔。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目光看向对面的崔理,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哼!一个穷要饭的! 竟敢肖想爷们的人生? 他恭敬地起身,递上自己的演算结果。 李先生迫不及待地一看,顿时放了心。 崔珏,做对了! 他翻过纸,正面朝外,将崔珏写得满满的演算结果,展示给所有人。 “范先生,报答案吧!” 范先生神色复杂地看向崔理,不死心地追问。 “崔理,你可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满堂哄笑。 “范先生真仁慈,都这样了,还要问崔理结果。他一笔没写,结果不是早就明朗了?” “我要是他,恨不得有地缝钻,真是太羞耻了。” “算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咱们可是借了七爷的光,才能接触算术。” 这话倒也没错! 当年,崔珏坚持入族学,宋谨央便多加算术这门课。 那些议论声,难听极了,句句往崔理的心窝子捅。 济远嬉皮笑脸地问祭酒。 “你觉得谁会赢?” 祭酒诧异地看他一眼,此局胜负不是已定了吗? “崔理此人,天赋过人,聪慧至极,但算术想获胜,绝无可能。” “那咱俩打个贝者,如何?” 祭酒一怔。 “贝者什么?” “暂且保密,就这么说定了!” 眼见济远如此无赖,贝者注是什么都不提,直接就打贝者,他刚想反对,只听对方说。 “我贝者崔理胜!全胜!” 祭酒大惊,下意识地反驳。 “不可能!” 济远悠哉悠哉地伸了伸腰。 怎么不可能? 惊喜还多着呢! 这小子,可是个宝藏啊! 见对方这么笃定,祭酒的心悬了起来,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坑里,上当了。 果然,下一秒。 崔理缓缓开口,“鸭23只,犬12只。” 范先生见崔理久久不答,叹了口气,正想宣布此局崔珏胜。 等听清崔理的答案,整个人激动地弹跳起来。 “你小子,藏拙!” 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抹了把泪。 他老友的儿子,终于成才了,不枉他多年的心思。 崔理答案一出,全场哗然。 人人震惊得看着崔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可能?他一字未写,一笔未算,怎么得出的结论?” 质疑声传到了李先生的耳中。 他当场发飙。 “范老头,你泄题。” “你才泄题,你全家泄题!老范我行得直,坐得正,绝不做此等小人行径。” 王先生也附和。 “是啊,李先生,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范先生的为人,还能不清楚吗?” 李先生双眼充血。 “你们想想可能吗?一个从未接触过算术的人,第一日做题,靠心算得出结果,你们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先生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迟疑了。 祭酒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得出的?” “心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济远睨了一眼祭酒,“人家可是天才!” 哪像你,出生时偷工减料,全靠后天努力! 祭酒若知道,自己在济远的心里,竟是个残次品,肯定得气歪!!! 眼见产生了重大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崔理是天才,另一部分人支持李先生看法,认为有泄题的可能。 宋谨央悄悄吩咐素香。 不一会儿,素香从马车上拿来一把算盘。 宋谨央朗声道:“各位,既然有疑议,我们不妨再多算几题,崔理崔珏,你们可同意?” 两人当即答应。 “你二人算题,我打算盘。咱们也不妨比试一下,是我的手快,还是你们算得快。” 崔珏的脸色很难看。 刚才那题,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这回,还要和母妃比手速? 母妃的速度,连老账房都比不上,岂是他能比得上的? 但母妃既然发了话,他只能咬牙答应。 心里却慌得一匹。 转过头,目露怨恨地瞪着崔理。 为什么自己不是母妃亲生的孩子? 为什么崔理就不能做个安分守己的乞丐,非要来抢他的一切? 崔理感受到崔珏目光的不善。 他十分不解。 不过一次寻常的学问比试,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 崔珏哪来的恨意? 竟好似自己同他有深仇大恨般? 虽然起了疑心,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比试,他收回心神,不再搭理崔珏。 比试开始了,宋谨央报了数字,便开始拨弄算盘。 崔理如上一次一般,泥塑木雕似的,低眉顺目地枯坐着,一动不动。 崔珏急切地用笔算着。 越算心越乱,越乱越出错,到最后算成一团乱团。 在纸上划了又涂,涂了又改,没一会儿,整张纸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真是没眼看。 宋谨央拨弄完最后一颗珠子。 同时,崔理报出了自己的答案。 完全正确! 宋谨央连连点头。 答案一出,崔珏整个人僵住。 自己才算过半,他们竟连答案都出了? 李先生见崔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有心为他争取几句。 “王妃,时间太短了,不如还是一炷香的功夫?” 范先生立刻跳出来反对。 “李先生,承认不行,有这么难吗?规矩就是规矩,不是人人能破坏的。” 一句话,竟将书法比试时,李先生说的话,一股脑儿还给了他。 李先生懊恼至极,指着范先生,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字,便气得喘不上来气。 王先生立刻替他拍背,劝他想开些。 范先生得意地冷笑一声。 想和我老范斗,你还嫩了点。 宋谨央见李先生开口求情,便卖他一个面子。 重新算了一次,这一次她有心放慢了速度。 可崔理却不想再让。 宋谨央拨弄到一半,他就报出了结果。 等宋谨央算完一看,完全正确。 “你答对了!竟比我的算盘还快,好厉害!” 宋谨央笑着赞叹,又好奇地问他。 “你可曾学过算术?” 崔理摇摇头,“未曾!” “那你的算术怎么如此厉害?” 崔理默了默,一开口便是王炸。 “回王妃话,学生也不知道,似乎从出生开始,学生便会算术,那些数字就像是学生的朋友,时常盘旋在脑中!” 天才! 在场每个人的脑中,不约而同跳出这两个字。 族长当场宣布,本次比试崔理获胜。 四局三胜,政论的确可以不用比了。 一时间,恭维声不断。 “太厉害了,崔理肯定是文曲星下凡。” “书法比试时,我就看出来了,他绝对是天才。” “崔理是咱们族学第一人了吧!若非七爷身份上压他一头,只怕替他提鞋都不配!” 他留在族学的事,再没有一个人质疑。 李先生也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崔珏听到议论声,一股铁锈味直往上冲,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宋谨央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金算盘,递给崔理,算是奖励。 祭酒、济远竟都拿出了礼物。 李先生见状,咬了咬牙,“崔喜,去把我的藏书匣取来!” 崔理崔珏听到这话,眸子齐齐一暗! 第67章 风暴来袭,崔理以不变应万变 崔喜抱着藏书匣回来了。 李先生百般爱惜地摩挲着匣子。 那里面是极为珍贵的孤本。 由一位状元郎编撰,记录着历朝多位学子的文章,以及自己的应考攻略。 不仅将文章分析得鞭辟入里,而且增添了不少独到的见解,读来令人拍案叫绝,对后人的帮助极大。 眼见王妃等人都送出贺礼,他万般无奈,不得不忍痛割爱,把书作为贺礼送给崔理。 “崔理,我也有贺礼送你,祝愿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李先生慎重地打开匣子,伸手探入其中,瞬间石化,脸色倏然全白。 下一秒,腾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匣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崔喜还没有退下,眼见李先生的行为如此古怪,顿感不妙,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他颤抖着声音问:“先……先……生,怎……么了?” 匣子是他去拿的,万一出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先生久久没有回话,他双手颤抖,双目充血,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深受打击之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瞬间老了好几岁。 王先生狐疑地探头一看,大惊失色。 匣子里哪里还有书的影子,只剩一堆碎纸屑,乱七八糟地铺满整个匣子。 “哎呀?《举人实录》怎么毁了?谁干的?!” 王先生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连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本书的价值,谁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满天下都在寻找的书,原来在李先生手中。 而且还被人毁了!!! 所有人心痛难当。 “谁干的?必须将贼人找出来,追究到底。” “贼人可恨!毁什么不行,非要毁了天下学子的命脉啊?” 这个贼人只怕正是他们中的一员,才会冲一本书下手! “不,不可能,不会的!绝不可能是他!” 崔喜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这一奇怪的举动,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崔珏疾步上前,一把箍住他双肩,焦急地问。 “你知道什么?快说!” 崔喜像霜打的茄子,六神无主。 一个劲地说“不可能”。 崔珏大急,双手用力,死命箍紧他。 “这么大的事,你瞒不住!还不快说?” 崔喜一怔,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抖着双唇问崔理。 “崔理,我请你帮忙把匣子送去举人班,你可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全场哗然! 难道崔喜怀疑是崔理动的手脚? 这么一思忖,看向崔理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质疑,崔理容色淡淡地回答。 “我的确拿出来读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的疑点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李先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硬撑着起身,踉跄地走到他跟前,双目红肿地高声质问。 “为什么?你已经赢了比试,为什么还要毁了书?” 他疼得心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眼看就要倒下。 崔理赶紧伸出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开!你这个衣冠禽兽,无耻之徒,你就是整个清流界的耻辱!我若为官,第一个就革除你的童生资格,永世禁止你参加科考。” 李先生气得浑身发抖。 若此时手边有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崔理的心,剖开看一看是不是黑色的。 崔理收回被拍红的手,摇着头道:“我没有!” 李先生冷哼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话。 “崔理,你是不是对我、对族里怀恨在心?你这次回来,纯粹为了报复?” 崔珏痛心疾首地说。 “当年把你赶出族学,的确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若恨我,只管冲我来,我崔珏如果说个‘不’字,就是孬种。 可你为什么偏要毁了书?你怎能如此恶毒,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拥有?” 崔珏的话像是一把巨斧,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众人恍然大悟。 崔仪将信将疑。 他虽然同崔理接触时间不长,但对他的人品还是认可的。 “不会是崔理!李先生把书当作贺礼送给他,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他适时地提出自己的怀疑,也算是还了崔理护住自己弟弟的情分。 崔珏冷笑。 “因为他事先并不知道,李先生会把这本书当作贺礼送给他。” 起初有不少人赞同崔仪,但听了崔珏的解释,又觉得也有道理。 一时间,很多人陷入两难,索性作壁上观。 崔仪分辩了一句后,也不再发声。 李先生决然地走到王妃等人跟前,一揖到底。 “王妃、族长,老夫眼里揉不得沙子!崔理此举,已踩到老夫的底线。如若让他继续留在族学,那么老夫就辞去教职离开。” 族长一惊,拼命劝解。 但李先生脾气上来了,哪里听得进劝。 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 有崔理没他,有他没崔理! 族长一个头两个大,为难至极。 宋谨央绝不相信此事是崔理所为。 “李先生稍安勿躁!我相信崔理,此事定然另有隐情!不如报官吧!” 见王妃发了话,原本想谴责崔理的人,吓得闭上了嘴。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竟然能为崔理做到这个地步? 一般高门世家,绝不会将事情闹到官府去,都是私下解决。 毕竟树要皮、人要脸,闹到官府,和闹得人尽皆知,没有两样。 可若真的报官,自己反倒被动了。 “母妃,只要崔理下跪道歉,求得李先生谅解,就不用报官了吧。不过,先生说得对,崔理想继续待在族学,怕是不能了!” 必须借此机会,将人彻底赶出族学,赶出众人的视线! 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他。 李先生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珏。 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人都软了。 范先生见状,立刻上前搀扶着李先生坐下。 眼见李先生气得狠了,学子们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地大喊。 “下跪!” “下跪!” “下跪!” 族长急得跳脚。 崔理是王妃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哪能当着王妃的面就让人下跪的。 他立刻打起圆场。 可学子们已被彻底激怒,族长的话根本压不住他们。 崔理的不动声色,更勾起了他们的怒火,叫嚣着非要他当场下跪认错不可! 下跪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突然,一道奶萌的声音响了起来。 “族长,是不是到过举人班的人,都有嫌疑?” 说话的是崔玖。 开学第一日,他被崔理护在身后,就很感激他。 刚才他去更衣,回来才发现崔理再次陷入了纷争。 明白事情的原委后,立刻迫不及待地替他辩解。 “我看到崔武进过举人班,就在比试休息的时候。” 崔武立刻跳起来反驳。 “没有,我没有进过!你少胡说!” 崔玖萌萌的小脸涨得通红,小拳头握得死紧。 “我亲眼看见的,我从来不说谎。” 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全场陷入沉寂。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童生班的孩子个个站了出来,指认看到过崔武进过举人班。 崔理感动地看着几个孩子,他们小小的身影,勇敢地挡在他的前面,为他证明清白。 他内心充满了幸福。 自己虽出身贫寒,但遇到的都是贵人。 不论是范先生、王妃,还是面前的小童生,个个都是极好的人! 他走到李先生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到李先生跟前。 “先生,您说的书,可是这一本?” 第68章 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李先生看清崔理手中的书,顿时活了过来。 他红着眼眶接过,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激动地将书按在胸口,老泪纵横。 “你,你,哪来的书?” 崔理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见时辰尚早,便忍不住打开匣子看起了书。意外听到崔文崔武说的话,灵机一动,用随身携带的书替换了它。” 众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暗忖:崔理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若不是他忍不住偷看书,就不可能听到崔文崔武的话。 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怕此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文脸色难看至极,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识破了。 他恨恨地瞪了崔武一眼。 明明叫他看清楚书名,可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武没心没肺的,还不知轻重地为自己辩解。 “哥哥,我没弄错!我认得字,明明就是‘人’字,一撇一捺,怎么可能错?” 崔理从匣子里掏出一块碎片,放到崔武面前。 “你说的可是这个字?” 崔武立刻点头,“对,一撇一捺,不是‘人’字还是哪个?” “这个字是‘入’。这本是我抄录的成语,封面写着‘宾入如归’四个字。” 崔武瞬间僵住。 怎么会是“入”字,不是“人”字呢? 哥明明告诉他一撇一捺就是“人”啊! 见他一副傻样,满堂哄笑出声。 “这么傻,还出来做坏事,不是摆明了送人头吗?” “一撇一捺就是‘人’,哈哈,可笑至极!他连“人”字都不识,难怪不做人事。” 听到众人的讥讽声,崔文崔武脸涨得通红,尴尬至极。 就连族长都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小畜生! 老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崔武和崔理的对话,说明了一切。 毁书的人就是崔武! 范先生趾高气昂地问族长。 “族长,毁书的人找到了,怎么处置?” 事情刚刚发生时,他担心极了,接收到崔理递给他的安慰眼神,才勉强按捺住焦虑的心。 他以为崔理想依靠王妃度过危机。 没料到,他一招釜底抽薪,早就悄无声息地换掉了李先生的书。 难怪不论旁人如何指责、谩骂,他都气定神闲。 族长气不打一处来。 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 仅凭这两个傻货,怎么可能布下此局? “说,为什么这么干?什么人指使你们干的?” 崔武刚想开口,便被崔文阻拦。 他偷眼看到崔珏眼里的狠厉光芒,顿觉不妙。 他们本就为了讨好崔珏,才应下此事。 如今事情败露了,如果再供出崔珏,岂不是白做了一回恶人? 还会被崔珏记恨上,吃不了兜着走。 倒不如认下此事,日后兴许还能讨一口饭吃。 想明白这点,他立刻拉着崔武跪下。 “大伯,没有人指使!是我和崔武小鸡肚肠,想给他一个教训。” “对,对!大伯,书又不当吃又不吃喝的,谁知道这么值钱?要是早知道,我怎么可能毁了它?拿着去当铺,淘换些银钱买个烤鸡吃,不香吗?” 哈哈哈! 全场爆笑出声。 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侄子。 “崔文崔武,不思进学,挑起矛盾,暗害同窗,即日起赶出族学。返家后,当好生反省,严于律己,切勿再行不义之事。” 崔文崔武磕头后起身。 崔武暗喜,终于不用读书了。 每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吃干巴巴的饭菜了。 族长见他还笑,气得抄起一条板凳,往他身上砸去。 疼得他拉着崔文,一溜烟跑回了家。 宋谨央见事情解决了,朝崔理笑了笑,和祭酒、济远一同起身告辞,登上马车离开。 族长领着全族学子,恭敬地目送几人。 崔珏昏头昏脑地回到王府。 不敢相信又被崔理逃过一劫。 越是如此,想除掉他的心,就越发强烈。 刚刚下马车,管家便迎了上来。 “七爷,您回来啦!世子爷让您一回来,立刻去王爷那儿一趟。” 崔珏一怔。 自打上次被大哥扇了一记耳光,两人还未照过面。 大哥甚至有意无意地阻挠他和父王见面。 今儿这是怎么了? 竟然主动邀约他去父王那里,难道是想让父王做和事佬,拉拢两人之间的关系? 崔珏想得很美,整了整衣襟,往王爷院里赶。 王爷的院子里,笼罩在一大片阴霾下。 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妓子,哭哭啼啼地跪倒在雪地里,浑身冷得颤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周全。 身后站着一排下人,其中两个冷着脸,用板子一左一右夹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崔琛满脸急色地趴在步舆上,不断替她求饶。 “大哥,这真的不是霜霜的错!打贝者的事,又不是她做庄,哪里知道会输? 要怪还得怪小七,要不是他本事不大气性大,挑衅人还输了比试,咱们至于赔这么多银钱吗?” 崔瑜六神无主地在院子里踱步。 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脸色竟比霜雪还要白上三分。 听到崔琛的话,他气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老四,闭嘴!你竟敢往府里招妓!还是想想怎么同母妃解释吧。” 崔琛一听到宋谨央,立刻缩起了脖子,哪里还敢再说话? 崔瑜气得头晕目眩。 全都是猪队友! 个个都是来拆台的! 今日,他听说老四与母妃闹了不愉快,好心去劝慰一番。 结果发现老四的屋里,竟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妓女。 仔细一盘问,竟然是崔琛强逼着小厮去请的人! 他瞬间气得上头。 正打算把人叉出去,对方却用一个消息为自己求情。 “大人,府上七爷与人比试才学,长乐贝者坊的老板做了庄,芙蓉楼上下都下了注,连妈妈都买了五百注,说包赢不赔的。” 听说崔珏同一个多年未读书的人比试,他的心瞬间动了。 别的不知道,崔珏读书还是挺刻苦的。 不论是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寒,他的院子里总能传出朗朗书声。 但世上的事哪有定数,万一呢? 毕竟涉及银钱,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世子爷,您得快些决断,听说巳末就要停止投注。” 他一听,急了。 最近花销大,刚刚给了舅兄一万五千两纹银,手头的确不宽裕。 “比试的对方,真的只是个童生?真的十来年没读书?” “千真万确!那人穷得只剩裤衩子了,哪里念得起书?” 来不及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搏一搏。 咬了咬牙,拿出一万两,加上崔琛、崔珑的各五千两,赶紧派人去押了注,贝者崔珏胜。 之后悠闲地喝着茶,坐等收银子。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噩耗。 “世子爷!出大事了!七爷输了!完了,全完了!咱们,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他急怒攻心,“啊”的大叫一声,瞬间晕了过去。 第69章 王爷院里鸡飞狗跳 短暂昏迷后,崔瑜很快醒来。 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子。 晃了晃神,一把推开满脸急色的秦氏,穿上鞋子、带着大队人马就往五院赶。 “爷,您上哪儿去?刚才吓死我了,您等府医来看诊后再走啊……” 崔瑜铁青着脸赶到五院,正巧遇上云氏,对方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进了西厢。 “五爷,您这手长得真美!比女子的还纤细柔软,真是羡慕死霜霜了。” “拿去,拿去,爷的东西都给你!手,也给你!” 崔瑜愤怒地一脚踢开屋门。 “来啊,把这个贱人捆到王爷院里去。” 下人们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急得崔琛哇哇叫。 “大哥,你干嘛?不是说好,霜霜陪我一日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崔瑜已经跨出屋门的脚收了回来,大步走到他跟前,狠狠地在他的伤口处拍了一掌,愤怒地咆哮! “陪?全都赔光了!!!你个二货!完了,全完了,一两银子都没了!” “什么?”崔琛也震惊了,“一两都没了?怎么回事?” 崔琛虽然诧异,却不怎么在意。 他向来自诩风流倜傥,有艺术家的格局,视银钱为粪土,挥金如土。 几千两在他眼里,啥也不是! 但大哥在意啊! 他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叫人抬上步舆,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赶到。 前脚刚刚跨进院门,后脚便迎来一顿棍棒,打得他懵了,傻站着忘了动弹。 棍棒像长了眼睛般,棍棍往他四肢招呼,痛入骨髓。 他蓦地惨叫,回过神来,一脚踢翻一个下人。 “反了你们,敢打小爷?” “停!” 崔瑜喝退下人,一把拽起崔珏的衣襟。 “蠢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瞎逞能,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崔珏本就懊恼,见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冲他发怒,一把甩开他,也火了。 “族长不公,明明还有政论没有比试,就判定我输了。” “哼!那是族长给你留面子!万一政论也输了,你崔珏还有脸在圈子里混?” 崔珏脸上有怒气,心里早就怂了,嘴还很硬。 “崔理撒谎!他根本日夜苦读!他父亲是私塾先生,家里书册无数。” 崔瑜气得倒仰! “你都没弄清楚人家实力,就敢下场同人家比?如今,你没了脸,带累王府也没了脸……” “大哥,别跟他多话,接着打!爷的钱被他昧了,就要他用血来偿还。” 崔珏听到四哥的话,一脸懵。 钱?什么钱? 崔珑抢过下人手中的棍棒,就往他身上招呼。 “你还装傻?我们赔钱,你出血!天经地义!老子今日不打死你,就不姓崔!” 崔珑一边打一边骂,崔珏终于明白。 有人借他和崔理的比试,做了庄,大哥他们贝者他赢,结果赔得一两不剩。 他脸色刷的全白。 完了!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来不及多想,崔珑的棍棒就下来了。 他到底理亏,不敢同他正面杠上,满院子躲,崔珑咬死他不放。 一个追一个逃,不时发出惨叫声。 一时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屋里,王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得五内俱焚。 可身子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他的儿子,他最心爱的儿子,正被其他几个逆子杖责。 这些小畜生怎么敢的? 他悔恨地落下痛苦的泪水。 当初就该弄死那几个逆子! 屋外,崔瑜终于出手拦住了崔珑。 “好了!把他捆起来、堵住嘴,跪在父王跟前,父王什么时候原谅他了,什么时候解开。” 崔珏一惊,本能地往外逃。 一个慌神,被崔珑勾了脚,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任凭下人绑上手脚堵上嘴,端端正正地跪在王爷床榻前。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王爷眼里满是心疼,崔珏眼里满是不屑与怨恨。 若非父王自寻死路,自己何至于陷入这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局面? 王爷院里动静这么大,没一会儿府里上下都知道了。 但王妃还没回府,谁都不敢出头去劝。 不久后,二爷崔琦下衙回了府。 自打上次宣旨后,他同小林的关系跌到冰谷,两人不再同进同出。 可今日,小林又来蹭他的轿子。 他也让他搭乘了,只是态度不冷不热,再没有以往的热情。 小林下轿前,期期艾艾地告诉他一个消息,好像升迁的圣旨下来了,他和薛至都升了。 原来如此,收到他升迁的消息,小林又来和他套近乎了。 他冷哼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难免有了期待。 只是,明明翰林院正六品的职位只有一个,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升迁呢? 但小林人灵活,消息向来灵通,一定错不了。 他疑惑地回到府,刚刚下了轿,院里的小厮便幸灾乐祸地上前禀报。 “爷,今儿王爷院里出大事了。” 小厮笑得贼。 “大爷、四爷、五爷把七爷捆了,正跪在王爷床前认错呢!” 崔琦本不感兴趣,听到这里不免多问了一句。 “何事?” “听说七爷同人比试,输了!大爷他们押七爷会赢,结果赔得精光。” 崔琦眉头倏然蹙起。 大哥怎么糊涂了,贝者这种东西,岂是能沾染的? 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听说和七爷比试的那人,穷困潦倒,多年未曾读书,七爷还瞧不起人,结果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噢!今儿王妃带着祭酒大人、济远先生,也赶去观赛了,还送了一把小小的金算盘给人家,七爷嫉妒得发了疯!” 崔琦面色一变。 “比试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厮“啊”的一声,摸了摸后脑勺,他哪会知道? 崔琦脸色发白,脚刚刚踏上台阶,还没进屋,立刻返身去世子院子。 屋里,已候在门边的李氏身子一僵。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崔琦赶到世子院,没有找到崔瑜。 秦氏说他没有回来。 他立刻去了四院、五院,都没能找到崔瑜。 最后咬了咬牙,他直接赶到王爷院里,一把扯掉崔珏嘴里的布条,沉着声问他。 “和你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 崔珏莫名其妙地看着二哥,吐出两个字“崔理”! 崔琦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70章 升迁升了个寂寞 崔琦浑浑噩噩来到正院外。 徘徊许久,几次想上前扣门,却在最后一秒顿住。 他的举动引起了院里下人的注意,有人去禀报了刘嬷嬷。 等刘嬷嬷出门查看的时候,早没了二爷的踪迹。 宋谨央回来后,刘嬷嬷立刻禀报。 “王妃,今儿二爷很奇怪,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在院外徘徊了许久。” “今儿王府可有事发生?” 刘嬷嬷将王爷院里鸡飞狗跳的事告诉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世子爷、四爷、五爷联合起来揍了七爷一顿。” “老五身子骨好了?” “哪能啊!被人抬着去的。” 刘嬷嬷迟疑半晌,还是告诉王妃。 “王妃,您那日没去五院,五爷生气了。发了话,您不照顾他,自有人愿意照顾。结果,今儿来了个芙蓉楼的妓子。” 刘嬷嬷一边说,一边打量宋谨央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宋谨央不屑地一笑。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等析产分居的圣旨一下,他们就得跟着王爷一起搬。 自己不会再为那些个不心疼自己的人,花半分心思。 想了想,她重新披上斗篷,趁夜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已经离开了。 伺候王爷的下人,一见王妃驾到,立刻迎上前来。 “王妃,今儿七爷狠狠地骂了王爷,说他不配当爹,护不住孩子。” 下人将院里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遍。 宋谨央脚步顿住。 “二爷当真只问了一个问题?” “是!就问那个和七爷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接着,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眉头一皱,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进了屋。 “王爷,我今儿带了好消息给你。” 宋谨央笑得开怀,掀开床帘,坐在床榻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崔承。 崔承一脸惊恐,害怕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从宋谨央眼里看到的,是刻骨的恨意。 他今日已然大受打击。 原来在小七的心里,他如此不堪。 老二来过后,崔珏能说话了,却是连番骂他不尽责,只顾情爱,抛妻弃子,不讲道义。 笑话吧! 王妃的亲生儿子个个帮着外人说话。 唯一一个敢骂王爷抛妻弃子,不讲道义的人,却是白月光的亲生儿子。 这世界,癫了!!! “你的宝贝儿子,今日大出风头!与人比试,满盘皆输!!!白读这么多年书!真是养不教,父之过!” 崔承痛苦地闭上眼睛。 宋谨央仍在滔滔不绝! “有人做了庄,京都贵圈大多押你的儿子赢!结果全都输得精光!你的好儿子真替你长脸啊!” 崔承哀求地看着她,希望她别再说了。 “这就受不住了?那我的小七,被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亲生父亲抛弃的时候,你可曾问过他受得住吗?” 崔承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哦,我还带了烧刀子来,恭贺你儿子全盘皆输,没有酒助兴,怎么行呢?” 宋谨央起身从几案上拿起酒壶,尖尖的壶角,挤开崔承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一个劲往里灌。 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倾倒,呛得崔承连连咳嗽,险些噎得闷过去。 一壶酒灌下去,崔承整个人升腾起来,脸色红得像烙铁。 他强提一口气,努力压制那股毁天灭地的晕眩感。 他不能死! 他不死,汝南王爷还是他! 他一死,王爷变成崔瑜! 到那时,崔珏才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宋谨央冷笑连连。 她耐着性子同他周旋,刚开始是为了小七。 后来得知他不知道小七的下落,便一心帮助弟弟找到火枪图谱。 既然图谱的线索指向了汝南王府,她就借阖府搬离的机会,暗中搜查图谱的下落。 不然,谁管他要死要活的?! 宋谨央站起身,居高临下蔑视崔承。 “王爷,快了,没几日就是咱们和离的日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搬出我的宅院。” 崔承一听这话,身子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静得怕人! 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晃晃悠悠的。 灯烛在风雪的侵袭下,忽明忽暗。 宋谨央拄着拐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声音,击在她心上,犹如天雷般振聋发聩。 老天,终究待她不薄! 老二! 你若在我与小七相认前,主动向我吐露实言,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回。 如若不然,我余生绝不再认你是我的儿子。 隔日一大早,崔琦兴冲冲地赶到翰林院。 刚刚进门,迎面就遇见大学士。 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编修,恭喜恭喜啊!” 说完,背着手走远了。 周遭好多人看到这一幕,立刻窃窃私语。 “哟!果然还是崔琦升迁!” “人家到底是汝南王府的少爷,背靠大树好乘凉。” “薛至没戏了?皇上前几日不还夸他出色吗?” 崔琦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遇到薛至,两人客气又疏离地行了一礼,分别走向不同的岔道。 崔琦整个上晌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门口,宣旨的人怎么还不来?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小黄门。 “崔琦、薛至上前听旨。” 尖细的声音响起,两人起身,恭敬地跪倒在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宣完,崔琦久久起不了身。 身边传来薛至谢恩接旨的声音,传来同僚恭维的话。 传来小林略显夸张的讨好的话。 “薛大人,恭喜恭喜!年后皇上特意派人来宣口谕,我便知六品侍读的位置必然是您的!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全天下的好事,都该是他的!结果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崔琦只觉得气血逆流,浑身绵软无力。 薛至推开恭维他的人,来到崔琦身边扶起他。 崔琦目眦欲裂,一把推开他。 “滚!谁要你假惺惺?!” 他踉跄地穿着单薄的夹袄,冲进无边风雪。 冰冷的雪落到他脸上、身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心,早就沉入了冰谷。 自己的确升迁了,詹事府右府丞! 正六品的官职,辅佐太子的衙门,曾经多少人梦寐以求!!! 他仰天长笑! 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 可是,本朝根本没有太子!!! 中宗历经“五王之祸”,为了避免再出现那样的祸事,至今没有设立太子。 据说传位圣旨早就拟定了,待中宗驾崩后,再宣读遗诏。 没有太子的詹事府,就是一个虚设的衙门。 那里的官员被人戏称“吃白饭”的!!! 迟到早退没人管,点不点卯没人管,当值时喝酒没人管。 那里,就是冷宫啊! 崔琦心痛得弯下身子,眼前一片昏黑。 勉强支撑身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他要亲自问一问母妃,为何如此待他? 他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被整个官场抛弃,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第71章 最后一次机会 宋谨央歇了晌,连日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一身鸦青色袍服,站在廊下喂虎头,人显得格外精神。 “素馨,我书案上那套文房四宝,送去给崔理,告诉他别不舍得用,是我用过的旧物,不值什么。” 素馨领命而去,正好同刘嬷嬷交错而过。 刘嬷嬷步子有些急,一进来便大惊小怪地嚷嚷开了。 “王妃,济远先生入宫了!!!祭酒大人遣人来禀报的。” 宋谨央怔了怔。 不怪刘嬷嬷吃惊,她也很诧异。 皇上三番四次召济远入宫,却总是被他推拒,皇上还生了好大的气。 今日主动入宫,就不怕羊入虎口? 她心中微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喧哗声。 “二爷,奴婢先去通禀一声,您且等等!哎,二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爷见母妃,你一个奴婢还想阻拦?” “啊……哟……”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血红双眼的崔琦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痛得眼泪直冒的下人。 宋谨央瞥了眼下人,对刘嬷嬷说:“阿留,带她去府医那儿诊治。” 刘嬷嬷不赞同地瞥了眼崔琦,转身带人离开了。 崔琦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宋谨央。 “母妃,为什么?” 宋谨央返身进了屋,接过素香递来的热茶,掀开茶盖吹了吹,回了一句。 “圣旨下了?” “母妃!是不是你向皇上进言,调我去詹事府?” “没错!” “詹事府就是冷宫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是您的儿子吗?您怎么这么忍心?!!!” 宋谨央抿了口热茶,打量眼前人。 崔琦穿着薄袄,顶着严寒赶回府。 白皙的肌肤,冻得发红,身子不停地打着冷颤。 若是以往见到他这副模样,自己一定心疼极了,热茶点心暖炉不要命地递给他。 可如今…… 她的心,不会再为他们疼! 并非她冷情,而是她才是被他们抛弃的那一个。 “老二,你就没话和我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震惊了崔琦! 眼前的母妃,目光如炬! 澄澈的眼里一片清明,就像走过繁华、看过纷争,最后归于平静的了然。 崔琦的心猛然一颤! 他的确有一个秘密,曾经无数次想告诉母妃。 但一次次犹豫、一次次挣扎、一次次推迟,错过了无数次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敢说。 生怕母妃质问他,为何不早说?! 这个秘密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尖刀! 午夜梦回,拷问着他的良知。 昨日,当他听到崔理这个名字后,险些破防,迫不及待地来到正院,想向母妃坦白一切。 但临门一脚,他再次退缩了! 宋谨央一语不发,目光直直地看着崔琦。 看得他心里发毛,额角冷汗淋漓,紧张得喘不上气,喉间像是掐着一只大手,掐得他生疼生疼。 他努力咽了咽口水,翕了翕唇,几度想开口。 但那个秘密,就是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他认命地叹息了一声,失神地向外退去。 宋谨央眼里的光寂灭了! 唇角现出一抹苦笑。 老二,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崔琦失魂落魄地出了正院。 再度站在风雪中,冷风像刀锋般刮蹭着他的肌肤。 直到四肢因寒冷而麻木时,他才发现,母妃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心,紧紧地一缩! 心底,像有什么东西迅速溜走,再也抓不住。 他恐惧地跑动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想摆脱掉那种失去的感觉…… 恍惚间,他似乎撞到了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人焦急地在他耳边喊。 “二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来人,快来人!” 心魂彻底被冻住,他陷入了黑沉。 崔珏趁乱潜入王爷的寝室。 他一进来便翻箱倒柜,四处搜索值钱的小东西,尤其是银票。 可找来找去,除了博古架上的古玩,竟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些又大又重的古玩,他不敢拿,更不方便拿。 眼见来的时辰不短了,生怕有人闯进来,他咬咬牙走到王爷床榻前,掀开帘子,逼问他银票藏在哪里。 “父王,你把银票藏哪了?!快拿出来 !您就是个活死人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么?姐姐还要准备嫁妆啊!” 王爷脸涨得通红,拼命吐出两个字“鱼……鱼……呸!” “鱼呸?父王,鱼呸是什么,是玉佩?” 王爷顿时激动起来。 崔珏气得直跳脚。 “父王,我要的是银票!不是玉佩!!!” 父王想用玉佩打发他? 门都没有! 两人纠缠间,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府医马上就来!快,伺候王爷更衣,到时候别太难看。” 崔珏一急,胡乱地往怀里塞了几个值钱的小玩意,从后窗跳了出去。 他一路阴沉着脸回到院子。 小厮哭丧着脸迎上来。 “七爷,我被世子爷和四爷打了出来,他们都不承认拿过银票!” 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崔珏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室,绝望地倒在床榻上。 昨儿个,他被解开手脚,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 看到院子里的景象,瞬间石化。 院子里狼藉一片,下人们哭成一团。 见到他便上来诉苦。 “七爷,世子爷、四爷带着人来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 五雷轰顶! 他立刻一瘸一拐冲进屋里,顿时气血逆流,瘫软在地。 地上到处是碎瓷和纸屑。 博古架上但凡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踪迹。 “七爷,世子爷说,您害他们输了银钱,这个损失必须由您偿还。” 崔珏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他迅速爬到藏银票的地方。 一只木匣子碎成两半,东一半西一半扔在地上,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自己的四万两银票,被他们抢走了。 他急怒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被抽筋剥皮般,痛苦绝望至极。 崔珏越想越懊恼,派小厮上门讨要,谁知那两个不是人的东西,竟说根本没拿过他的银票。 他翻身坐起,不行,必须找母妃救急! 姐姐那里,还差几万两银子呢! 这时,下人禀报,仙鹤楼的掌柜来了。 他诧异极了,这掌柜的怎么找到王府来了? “进来吧!”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一进来便低眉顺目地站地笔直,连头都不敢抬。 崔珏皱着眉头还没开口,掌柜的便说明了来意。 “七爷,小的是要来账的!就是上次您宴请同窗的费用,合计八百六十八两!” 掌柜尴尬极了。 这账若是要不回来,就得他自己掏腰包。 他辛苦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银钱,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讨要。 “不是说了吗,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急了。 “七爷,王妃新规: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往她账上记!” 崔珏大吃一惊! 母妃先是不准他们到账房取银子,现在又不让他们记她的账! 母妃,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催得急,可他又刚刚被洗劫,身上连半个银裸子也没有。 集中生智,掏出刚才从王爷那儿顺来的小玩意,一股脑儿塞给了对方。 掌柜的苦着脸,这,这,不够啊! 眼见崔珏进了内室,再也不理他,只能摇着头、叹着气,步履沉重地离开。 第72章 我宋谨央的人,只有我能欺 崔琦晕倒,消息传到宋谨央耳中。 她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继续逗弄虎头。 虎头吃饱喝足,心情好得很,就爱唠叨。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逗得院里的人笑个不停。 管家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正院里一片欢声笑语,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与老爷们院子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他的心蓦地一沉。 宋谨央的余光瞥到了管家,微微蹙了蹙眉,还没开口询问。 管家就急着禀报。 “王妃,济远先生来了!他把三夫人送回来了!” 宋谨央疑惑。 “娉婷出府了?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这么糊涂?” “今儿个一大早,薛将军亲自接她入的宫,说是丽贵人想念姐姐的紧,”管家板板正正地回答,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事世子爷知道!他说您昨儿个辛苦了一日,不让人禀报您,免得您受累!” 宋谨央怒声斥责。 “胡闹!娉婷还在坐小月子,他难道忘了?” “世子爷没忘!但薛将军说,马车去马车来,累不着三夫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眸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视着管家,吓得他大气不敢喘。 就在他再也控制不住,浑身轻轻颤抖起来的时候,宋谨央终于转开视线,挥手让他退下。 刘嬷嬷气愤地说,“这个老登,阖家都是您救的,却跟在王爷身后百般讨好。” 快了! 让他和王爷一起滚! 娉婷倒在床榻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早就知道父亲对庶妹的偏爱,但料不到他竟然为了让妹妹开心,将自己接进宫羞辱。 “娉婷,丽贵人是你的亲妹妹!你是姐姐,要多让着她!她怀了龙裔,不能生气!你可不能不懂事!!!” 到了沁翠宫,当庶妹逼着她下跪,逼着她像个低贱的宫人般端茶送水时,父亲面无表情地说了上面这番话。 到最后,还踢她的膝盖,让她跪在殿中。 她挣扎着想起身,父亲还强压着她,不让她动弹。 “娉婷,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丽贵人不仅是你的妹妹,还是皇上的嫔妃,比你可尊贵多了!她叫你跪,你就得跪!” 后来,她在殿外廊下,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跪得双腿麻木,小产的伤口又汩汩地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衫,终于瘫倒在地。 这才被丽贵人嫌弃地丢出宫去。 她的好父亲,连面都不曾露。 昏迷前,她稀奇听到殿内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她的心彻底死了! 宋谨央赶到三房外,济远先生也在。 “王妃,县主情况不太妙,她是不是有病在身?”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唉!身子不爽利,还在廊下跪了三个时辰,吹了三个时辰的冷风,任谁受得住这番磋磨?” 宋谨央脸色倏然变色,厉声问他到底发生何事? 济远先生语气沉重。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遇到县主的时候,她趴在下人的背上,已经晕迷了,下裙全是血。 我立刻将她送去太医院,止了血、服了药,才送她回来。她似乎,连回程的马车都没有。” 宋谨央气得浑身发抖。 丽贵人! 我看在皇上的面上,饶你一马,你竟不知悔改,将毒手伸向自己的嫡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想送济远出府,被他拦下了。 “你去看县主吧,让你身边的嬷嬷送我就得了!对了,明儿皇上请你入宫一趟。” 宋谨央点了点头,叮嘱刘嬷嬷好生送客,自己则疾步走了进去。 她轻轻地在娉婷的床榻边坐下。 “别哭!眼泪不该为不值得的人流!” 娉婷一惊,转过身,抹了把泪,就想起身行礼,被宋谨央一把按住。 “咱们婆媳,不来那套虚的!你身子不好,好生歇着!” 宋谨央的话很朴实,却让娉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母亲爱她,但事事要她以哥哥为先。 哥哥爱她,却时时以大义为重! 她觉得,只有在宋谨央的面前,她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嫁进来这些年,她骄傲跋扈、目中无人,但母妃从来没有因此责备过她。 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母妃也从来没有因此瞧不上她! 在母妃跟前,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骄傲,可以跋扈,像一个真正被爱着的小孩! 她哭得泣不成声! 断断续续地将在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气得倒仰,咬牙切齿地保证。 “你放心!这笔账,我一定同你讨回来!” 娉婷震惊得连哭泣都忘了! 从来没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向来疼爱她的哥哥,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但这话听着,真的好舒心啊! 宋谨央说完话,立刻拄着拐杖站起来。 父皇说得对! 除了他,没人能欺我! 欺负我的人,也不行! 我宋谨央的人,只我有能欺! 她叮咛晚溪好生照顾娉婷,转身带着素香、素馨,往二门外走去。 路上遇见刘嬷嬷,一听她是去薛府,立刻跟着一起去。 “王妃,我这管嗓子,就是为骂街而生的!您不让我去,怎么成?” 来到二门,见着崔瑜和崔珑,正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宋谨央立刻截胡,让他们两个坐着暖轿,跟着她的马车,一起去薛府。 路上,素香跟着暖轿,把丽贵人欺凌娉婷的事告诉了二位爷。 崔瑜一听,就想停轿返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惹麻烦! 被素香看出端倪。 “世子爷!薛府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胆敢不把汝南王府放在眼里!!!日后您承了爵,他们会不会欺到您的头上?” 崔瑜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没错! 此事,兴许就是薛将军的试探! 若王府无动于衷,待自己承了爵后,他岂非就要登鼻子上脸? 这么一想,他立刻噤声。 倒是崔珑,生性好斗,一听有纷争,还是跟着母妃一起去的,就像拿到尚方宝剑似的,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 素香见状,柔柔一笑。 “四爷!您今儿可得为王妃保驾护航,为咱们王府挣面子。世子爷是书生,哪里有您的本事?不过,您得事事听王妃的话,万一闹得太过,反倒不美!” 崔珑一听有理,立刻点头称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薛府门前! 马车甫一停下,宋谨央立刻吩咐刘嬷嬷上前叫门。 第73章 妻妾相争,妻不压妾 薛府正院。 淳阳郡主歪在贵妃榻上,止不住地咳嗽,脸咳得通红,帕子捂在嘴上,慢慢浸出血色。 冯嬷嬷急得直掉泪。 “夫人,请院首来看看吧!您和将军憋着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夫人一心为将军! 早年用娘家的权势为将军铺路,还能得他几分好脸色。 老王爷去世后,夫人的庶弟袭了爵,娘家再也靠不上半分,将军再也没有跨进正院一步。 连累一儿一女也不受将军待见。 夫人自此郁郁寡欢,身子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每个大夫都说夫人郁结于胸,油尽灯枯。 她曾经劝夫人,早些为大少爷谋划,夫人早年听不进去,后来听进去了,再也无力做什么。 “院首?请来院首后,为飞絮院那个贱人看诊吗?我偏不请!” 淳阳咬牙切齿恨恨道。 冯嬷嬷连连摇头! 夫人怎么就想不明白? 就算被将军截胡,先带去给孙姨娘看诊,又能怎样? 身子是自个儿的,何必同不值得的人置气呢? 她这个做奴婢的都懂的道理,偏偏夫人放不下! 蓦地,门外传来一道柔雅的声音。 “姐姐可安好?听说姐姐今儿又咳了血,妹妹带着药材来看你,可都是上好的川贝、橘红、甘草,对姐姐的病最有益。” 门帘掀开,孙姨娘婀娜妩媚地走了进来。 明明是四十许人,因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出头。 寒风倏地一下涌入,冷得淳阳一激灵,好不容易停下的咳嗽又起了。 “呀!都是妹妹的错!忘记姐姐是弱不禁风的了!玉柳,还不快放下帘子?” 屋里回暖,淳阳止了咳。 冯嬷嬷立刻递上一碗热茶,她浅浅抿了一口,终于缓了过来。 “谁让你进来的?” 淳阳脸色极冷。 “瞧姐姐说的,怎么还和妹妹见外呢?妹妹来见姐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冯嬷嬷叹了口气! 夫人总是这么刚烈,可有些人你越刚,她越得意。 果不其然,孙姨娘面上露着委屈,眼里都是得意之色。 “这么多年,姐姐还是不肯原谅妹妹吗?咱俩效仿鹅黄女英,一起伺候夫君,本是一段佳话!偏偏姐姐扭巴,白白弄亏了身子!” “哼!别叫我姐姐,我没有妹妹!” “是,是,是,”孙姨娘掩着嘴笑,“姐姐的母妃只生了姐姐一个,所以王爵被姐姐的庶弟得了去!听说姐姐的庶弟多年来伏低做小,实则手段了得,王府被他整治得如铁铜般,密不透风!!!” 急怒攻心! “呕”的一声,淳阳嘴里又满是血腥味。 她死死地用帕子按着唇,不肯露出一丝怯。 “唉!是妹妹不会说话,气着了姐姐!妹妹给姐姐道歉!” 孙姨娘假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唇,接着道:“咱俩姐妹虽然感情不睦,但娉婷与丽贵人感情真挚!今儿,娉婷不顾小产的身子,冒着严寒,非要跟着夫君进宫看望丽贵人!” 淳阳一急,腾得站了起来,一阵晕眩传来,刘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 “你说什么?娉婷入宫了?” “姐姐还不知道?这会儿,娉婷怕是已经回汝南王府了!” 淳阳气得脸色煞白,嗫嚅道。 “她刚刚小产,怎么可能主动入宫?”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孙姨娘,“是不是你?挑唆将军带娉婷入宫?” “姐姐说什么呢?”孙姨娘表面谦卑,语气自带得意与挑衅,“妹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说动将军?还不是娉婷自个儿求的?!” “你,你,你们!” 怒气翻涌,气得手脚发软,倒在贵妃榻上。 淳阳后悔至极! 她的恋爱脑,不仅毁了自己,还伤了一双儿女。 她早该清醒的! 父王在世时,就该好生为至儿铺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娘家早就不是曾经的家了,自己的身子又破败了,连入宫求皇后娘娘都做不到。 府里,早就是这个贱女人的天下了! 她的信、她的人,都出不了这四方天! 她,孤立无援!!! 可她的孩子有什么错,凭什么他们连她的儿女都不放过? 孙姨娘恼怒地看着淳阳! 就因为她是郡主,自己沦为了妾室,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连累自己的孩子成为庶出子女。 明明他们有才有貌,凭什么处处矮薛至、娉婷一头? 在外,她做不得主。 但在将军府,她就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得猪狗不如! 可她万万料不到,薛至小贱人竟然另辟蹊径,考取了功名,入了翰林院。 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该给的体面,一样没落下! 昨儿个,小贱人竟然升任翰林院六品侍读?!!! 消息传回府,将军笑得像朵花,当即约了几个好友来府里,一同庆祝了一番。 若非她阻拦,将军只怕要大宴全京城了! 不行! 她绝不允许正房得势,他们就该永远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烂在泥里! 她吹了一夜的枕边风,让将军今日带娉婷入宫。 你儿子升迁了,我便要你女儿付出代价! “嘭,嘭,嘭”,将军府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小厮忙不迭打开小门,一听是汝南王妃来了,立刻一溜烟进去禀报。 “大夫人,二夫人,汝南王妃来了。” 正房里,针锋相对的两人同时一惊。 孙姨娘眉头一皱。 娉婷刚刚回府,汝南王妃便来了,只怕来者不善。 淳阳则是一喜! 亲家来了,正好打听娉婷的情况。 此刻,她还不知道娉婷遭了怎样的大罪。 等知道后,整个人陷入癫狂,从此断情绝爱,重新振作。 真正因祸得福! 然而此刻,她想出门迎接也不可能。 “姐姐体弱,还是莫要出门了吧!来啊,守住正院门,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孙姨娘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开。 刚走到院外,玉柳焦急地问她。 “夫人,您不去前面迎汝南王妃吗?” 孙姨娘冷笑一声。 “急什么?这里是将军府,又不是汝南王府。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迎人,得看我的心情。” 宋谨央,你倚老卖老,害丽贵人丢了妃位。 我正愁怎么报复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别以为你很厉害,再厉害,还能大得过天去? 一个皇字,就能压死你! 而我的丽贵人,可是实打实的皇家人,腹中还有龙裔! 再怎么样,皇上都会卖三分脸面! 宋谨央,你给我等着! 我很快会让你明白:将军府不怕王府,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今日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要你铩羽而归! 第74章 不开门,那就砸开 等了一炷香,迟迟不见来人。 刘嬷嬷气鼓鼓的,还想再次上前敲门,却被宋谨央拦下,转头吩咐素香。 “把老大、老四叫来!” 紧接着吩咐素馨。 “派人去翰林院找薛至,让他晚些回府。若他执意不听,直接绑去仙鹤楼!” 宋谨央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冷笑。 一扇门想挡住我宋谨央?! 天下之大,没有我宋谨央敲不开的门! 崔珑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听母妃叫他,立刻冲出暖轿,站到车窗外,两眼放光地问。 “母妃,有何吩咐?” “去,把门砸开!” “好嘞!!!” 崔珑兴奋起来! 还好他聪明,有预见性。 上暖轿前,特意从门房顺了把大铁锤。 嘿嘿,这回总算轮到我了吧! 他二话不说,返身从暖轿里提起大铁锤,就往薛府大门冲。 崔瑜吓得心脏漏跳一拍,立刻上前拦下他,急得满脸通红。 “母妃,薛将军好歹是朝廷命官,您还是给他留几分颜面吧!” 宋谨央睨他一眼。 “他可曾给王府留颜面?可曾给你留颜面?” 崔瑜一噎! 是他同意薛将军带走三弟媳的,她平白受辱,自己也有责任! “你不必发话,只须跟在我身后!责任,我担;事儿,老四办;颜面,给到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默默地退开一步。 崔珑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般,一锤子砸大门上,瞬间砸出一个坑。 他满眼兴奋,“咣咣咣”,抡着大锤子就是一顿猛砸。 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出,吸引了好些路人,还有周围的邻居。 大家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刘嬷嬷也不客气,只要有人问,就笑吟吟地答。 “唉!王妃叫了门,都等了几炷香了,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倒不是咱四爷不懂规矩,他是生怕声音不够响,里面的人听不到,这才拿出铁锤来敲门。 王妃也是没法!将军府小妾当家,这说人话,她听不懂啊! 四爷这么做,也是为了薛将军考虑。 此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扣下来,薛将军就是不丢官职,也得脱层皮!” 刘嬷嬷的话引起了公愤! 吃过小妾亏的妇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 “和妾讲道理,等于鸡同鸭讲!就该用铁锤敲门,崔四爷做得好极了!” “一个不上台盘的妾,竟敢怠慢汝南王妃?真是愚蠢至极,平白给薛将军惹祸!” “活该!若非薛将军宠妾灭妻,怎么可能有今日之祸?要我说,直接砸穿大门,走进去便是!” 话音刚落,“嗵”的一声巨响,大门竟真的被砸出一个大洞。 崔珑激动得又砸了好几锤,直到把门完全砸碎,这才兴冲冲地回到马车前报喜。 “母妃,行了,能进了!” 宋谨央缓步走下马车。 只见她两鬓虽白,但精神矍铄,步履有力,目光灼灼,气场全开,一副万夫莫敌的模样,神鬼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老身这厢有礼了,多谢诸位鼎力相助!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还望大家据实以告。” “承让,承让!王妃放心,我们肯定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 刘嬷嬷等人咋舌。 王妃这是要将薛府钉在耻辱柱上啊!!! 崔珑铁锤开道,宋谨央紧随其后,崔瑜亦步亦趋跟着,一行人威风凛凛地直闯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素馨拎着孙姨娘,扔到薛府门前,责令她跪足三个时辰。 宋谨央等人随后而出。 “你纵女行凶,以庶欺嫡,折辱皇家县主! 今日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罚你在此跪足三个时辰,若敢少一秒,我绝不轻饶!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说完,浩浩荡荡地带着大队人马离去!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孙姨娘伙同宫里的丽贵人,欺辱了娉婷县主。 县主可是汝南王妃的媳妇啊,难怪她老人家如此生气,换了自己只怕还得打她一顿,哪里是跪一跪就能解决问题的? 孙姨娘羞愤欲死! 门外形形色色的人,嬉皮笑脸地冲着她指指点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竟连衣衫褴褛的乞丐都冲她吐了几口痰! 那肮脏粘腻的老痰,滴在她的衣襟上,恶心得她立刻干呕起来。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随意站起身来! 宋谨央,太可怕了! 等薛将军收到消息慌忙赶回府,只见一地鸡毛,和跪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孙姨娘。 他气得胸口疼,刚想冲去王府质问。 中宗连发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措辞犀利,责令薛诚离京就任,否则交出虎符,告老还乡! 薛诚本以身上有伤为借口暂留京城,想等龙子诞下后,再离京就任! 岂料,他不过是带长女入了趟宫,竟被汝南王妃扣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引得皇上雷霆大怒! 吓得他连夜带人奔赴边疆。 隔日,皇后娘娘下懿旨。 声称丽贵人龙胎不稳,责令与其有血脉关系的孙姨娘,前往静心庵为龙子祈福,直至龙子出生! 接到懿旨,孙姨娘哪敢耽搁,忍着伤痛,直接让人抬上马车,哭哭啼啼地赶去了庵堂。 至此!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淳阳郡主的手中。 宋谨央回府后,没有回正院,而是直奔三房。 彼时娉婷刚刚喝了药,正打算躺下。 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谴退下人,坐在她床榻边。 “我接下去的话,你必须要听,但不得动气!你母妃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不过你放心,你母妃的毒,已有了解毒之法,只是配药须花些时日。 十日后,待配齐药材,制好解药,就能彻底解毒!” 娉婷一惊,继而狂喜! 母亲的病的确蹊跷,但她和哥哥只当她郁结于心,不料却是遭奸人所害。 “母妃,是什么人下毒?” “待你母亲解了毒,让她自己去寻找答案!仇,得亲自报,才爽快!” 今日她闯入将军府,先到了正院,把娉婷的情况告诉淳阳,让她不要急,一切有自己! 正说着话,素香发现异常,请求让她替淳阳把脉,这才发现淳阳的体弱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了一种名为七里香的慢性剧毒。 好在素香会解这种毒,只是研制解药有些麻烦,约定十日后再解。 娉婷知道始末后,感激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何其幸运,得遇王妃,自己一家都依仗她才能得到救赎! 这边婆媳俩说着悄悄话,世子院里迎来了一位稀客。 崔瑜刚刚更了衣、净了手,热茶都没喝上一口,秦五鬼头鬼脑地躲进来。 “姐夫,有新发现!七爷身边的小厮,刚刚敲开了白家后巷的小门。” 第75章 恢复原样的旧铺子,哪里还能赚到钱 崔瑜皱了皱眉头。 他要当场抓获崔珏与白翩翩私会。 彻底败坏崔珏的名头,让他遭到整个权贵圈的厌弃,再也没有办法靠联姻稳固地位,成为背刺自己的一柄刀。 秦五看出了他的心思,贼兮兮地笑道。 “姐夫,您放心!今儿是小厮,明儿就亲自上阵!只不过,我那帮兄弟们不好打发……这么大冷的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可是十二个时辰盯着……您看,是不是,能再给点……” 秦五磋着手,厚颜无耻地管他要银钱。 崔瑜眸色一暗。 “上次给了你五千两!!!还不够?” 秦五嘿嘿笑,不说够,也不说不够,但就是赖着不走。 崔瑜掏出一千两,随意一扔,“只有这么多,我警告你,好生办差,别太贪得无厌!” 秦五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捡起银票,一把塞在怀里,再三保证一定会抓他们现行,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崔瑜阴沉着脸! 秦家就是个无底洞,秦五就是无赖中的极品。 此事了结后,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摆脱他。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搞钱! 那日从崔珏处搜刮来的银票,的确解了他燃眉之急,但到底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父王如今不死不活的,索性咽了气,整个王府就是他的了,何必为几两碎银发愁? 不行! 自己必须想个法子多弄些银两来! 突然,他眸光一亮。 王府现有的产业大多是母妃的嫁妆,只有两个铺子记在王府名下。 如果他能拿到这两个铺子,好生经营,至少不用再为银钱发愁。 隔日,他兴冲冲地来到铺子前,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 这哪还是间铺子,分明是个垃圾场。 匾额碎成七八块,勉强黏合在一起,摇摇欲坠地挂着。 原本金碧辉煌的铺面,如今破败得像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 到处灰扑扑的,像是多少年没人涉足,哪里都蒙着层灰! 展示架上,那些精美的头饰、发簪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发黑的银饰,式样老旧落伍,看了一眼,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 以往笑吟吟的掌柜和小二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店铺里,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烦乱地叫了声:“有人吗?” 好大一会儿,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从后堂出来一个驼着背、满脸褶子的老人! “福伯?” 福伯是王府的旧人,救过老王爷,荣养在王府。 崔瑜大惊失色! 福伯不是应该在花圃当值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福伯见了崔瑜,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被他一把拦住。 “福伯,你怎么在这?” 福伯有些耳背,崔瑜冲着他耳朵大吼了一声,他才咧开嘴笑道。 “王妃说我年纪大了,花圃的事太累人,派我到这儿守着店铺,每日按时开门关门就行。” 福伯反反复复就说着这句话。 眼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崔瑜跺跺脚就要离开。 身后,福伯嘟囔了一句。 “王妃说了,该恢复原样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崔瑜犹如被冰水淋头,惊恐地回头看向福伯,却只看到他走回后堂的佝偻背影。 恢复原样?! 他彻底怔住! 他虽没见过铺子的原貌,但小时候偶然听到祖母与父王的谈话,知道王府的这间铺子原先是银铺,卖些不入流的银饰,生意不好不坏,刚够一家人嚼用。 母妃接手后,改成卖金饰的,有个响亮的名字:华宝楼。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抬头看向匾额上的字:崔记银铺。 整个人如坠冰窟,哪怕披着厚实的虎毛大氅,依旧冷得浑身发颤,牙齿冻得咯咯响。 母妃,这是同王府划清界限了? 难道,她要和离,是真的?! 他以为,母妃没再提和离,是她放下了! 他以为,母妃只不过拿和离吓唬他们! 他以为,母妃只是用这个法子,逼父王将白月光从族谱上除名。 他的一切以为都错了! 母妃,是真的要和离!!! 她瞒着他们,悄悄地做着准备! 他立刻上了暖轿,赶往另一家铺子。 一下轿,看到铺面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完了! 这家铺子和前一家一模一样,碎成数块的匾额上写着:崔记小食。 店铺里灰黑一片,几块干瘪的糕点全长了毛,蝇虫一大片,赶都赶不走。 他头晕目眩,险些摔倒,长随紧紧扶住他,这才勉强支撑住身子。 “母妃,她这是为什么呀?!” 长随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十分理解王妃的做法,被王爷背叛也就罢了,还被亲生儿子摆了一道,个个求她宽容、理解白月光。 若他有这样的逆子,也一定会舍弃!!! “世子爷,您不如同王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生认个错,求得王妃的原谅,亲生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错?! 他错了吗?! 他茫然地抬头四望。 漫天风雪中,路人行色匆匆,世界冰封在莹白色的冰雪中,冷得人心慌! “明日我同母妃谈谈!” “明日是王妃向族学捐银的日子,只怕王妃没有时间啊!” “轰”的一声响,犹如一道惊雷震响在崔瑜耳边。 他木木地看向长随,只看到他嘴唇微翕,却一句也听不见。 捐款、族学、族长、族老、乡亲父老…… 这些词,不断地在崔瑜脑海里跳动。 一刹那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行!!! 明日绝不能让母妃前往祠堂!!! 母妃,哪里是要捐款,分明是想借捐款一事,聚集所有崔氏族人,公然提出和离!!! 万万不行!!! 母妃,绝不能和离!!! 她生是崔家的人,死是崔家的鬼!!! 她若和离,自己颜面尽失不说,来日就算继承了王爵,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他一把推开长随,踉踉跄跄地向外冲去,嘴里大喊着。 “快,回王府,围住正院,不准任何人出入!” 长随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若世子爷当真这么做了,与王妃最后一丝母子情分,也将消耗殆尽。 可当他追着崔瑜来到店铺外,却被吓得当场石化。 店铺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锦衣卫番役。 指挥佥事孙承志阴恻恻地站在最前面。 见到崔瑜便大手一挥,“来啊!绑了!带回锦衣卫问话!” 崔瑜大惊,“你什么人?竟敢绑我?我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 “没错!绑的就是你!” 孙承志双目充血,满眼狠毒。 自己放在心坎上的妹妹,硬生生跪在府门前三个时辰,双腿险些断了,还被强行送上马车,发配去了静心庵,美其名曰为龙子祈祷。 谁不知道,这等同于被流放?! 皇后娘娘的懿旨可是写着,待产下龙子才能回府。 若丽贵人顺利产下龙子还好,若不能呢? 自己的妹妹岂非一辈子回不了将军府?!! 他恨得咬牙切齿。 “有人报案,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四爷崔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砸了将军府。 本官为平民愤,只能请世子爷回锦衣卫问话!!!带走!!!” 崔瑜吓得一激灵,连声否认。 “不,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都是崔珑,是他干的。” “哈哈,”孙承志笑得邪肆,“原来世子爷是这种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汝南王妃当真好福气啊!!!” 番役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崔瑜还在挣扎,整个人陷入癫狂。 “不,你们不能绑我!!放开我,我要回府!我要回王府,我有要紧事……” 喊声越来越远,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待人走远了,长随才回过神来,拔腿就往王府跑,去搬救兵。 第76章 终于找到了小七 长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在赶到王府时才发现,府里竟然连一个救兵也找不出。 王妃进宫了。 王爷半死不活,连自己都顾不了。 二爷发着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三爷离了京。 四爷也被抓去锦衣卫。 五爷被皇上责罚,重重打了板子,至今伤势未愈,下不了床。 六爷一大早阴沉着脸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七爷去了族学。 他木立当场,手足无措。 管家一巴掌把他拍醒。 “还人不快去宫门口堵人?等王妃一出来,即刻让她去锦衣卫捞人!” 他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向府外跑去。 还没跑出府,就被人堵住,根本出不了府。 他想挤出去,险些被人一顿胖揍,吓得又逃了回来。 汝南王府外,以诚王妃为首的一大帮贵妇,带着无数家丁拦在王府门口,讨要说法。 “崔珏,你滚出来!赶紧赔咱们银子!” “咱们瞎了眼,押了你会赢!结果你就是个不中用的,白读这么多年书,竟然输给多年未上过学的泥腿子,你干什么吃的?” “崔珏,今日你必须给咱一个说法,要不然咱们就进宫告御状!!!说你故意输了比试,就为了贪咱们的银两!” 府外乱成一锅粥,无数围观的人,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宋谨央对此一无所知。 她早早赶到上书房,意外看到了济远。 他正与皇上相谈甚欢! 见到她,立刻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 “拜见长公主殿下!” 宋谨央哪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让,继而端正地还了一礼。 “先生切莫如此,你是我和小七的恩人!若非你坦言相告,我和小七永无相聚之日!请受我一拜!” 此话一出,中宗和济远,同时怔住,眼里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阿姐,你知道小七是谁了?” 片刻后,三人在隔间坐定。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问中宗。 “皇上,崔理可是小七?” 中宗的眼里浮上泪意,慎重地望向宋谨央,欢喜地点了点头。 宋谨央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朕查了那么久,如同大海捞针,始终一无所获。还是济远首先发现了端倪,赶紧进宫把他的发现告诉朕。朕连忙派人逆向追查,果然证实了先生的推断。” 紧接着,济远将自己如何发现真相的经过,告诉了宋谨央。 “此事还得多谢崔珏!若非他得理不饶人,两次想要赶走崔理,看向崔理的目光中饱含怨毒之色,只怕找到小七的时间会拖得更久。” 宋谨央眼中利芒一闪而逝。 刚想再度起身,向济远行礼。 却被济远拦下。 “长公主殿下,无须多礼!还是说说您是如何发现小七的吧!” 宋谨央冷笑一声,将比试结束后,崔瑜等人的表现告诉两人。 “我也是从崔琦的行为中,看出端倪的!他对比试结果不感兴趣,却迫切想知道比试对手的名字。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知道对方是谁,想通过名字确认一下!” 宋谨央顿了顿,接着道,“从王爷院里回去的路上,以往不甚清晰的片断一一联结起来。崔珏的异常、崔琦的逼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崔理就是我苦命的小七!!!” 宋谨央再度啜泣起来。 那低沉压抑的悲痛,闻人令人心碎。 “阿姐!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啜泣声顿住。 宋谨央擦干眼泪,眸中尽显挣扎。 “我,我,不敢认他!他,会……不会,会不会……记恨我,怪我……护不……住他?” 此刻的宋谨央哪里还有往日的从容淡定,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中宗和济远都沉默了!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 谁都无法预测崔理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皇上,我要和离!” 沉默良久后,宋谨央哑着声说道。 “如今,小七已经找到了,和离一事无须再拖!当初选择析产分居,本想为崔瑜他们几个留些颜面! 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至于什么时候认回小七,怎么认回,都是小事!哪怕不认他,默默地关心他,暗中扶持他,也未尝不可!” 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捧到他面前,填补这么多年的遗憾! 从此,她的所有资源人脉与财富,全为他备着!!! 宋谨央恢复平静,表述清晰、语气坚毅,殊为难得! 济远听了,频频点头。 到底是长公主,气度不凡,果敢坚毅! 中宗十分赞同。 “先和离,后认小七!便是认祖归宗,也只能认皇家,他是阿姐一人的孩子!” 中宗向宋谨央承诺。 “阿姐,只要小七肯认!朕赐他宋姓,将他记入皇家玉牒,他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与崔氏无关!!!” 宋谨央激动地谢过中宗。 济远见小七之事已了,便提出告辞离宫,连午膳都不肯用,说是让姐弟俩说说悄悄话。 送走济远后,中宗便命人传了膳。 膳后,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谈到火枪图。 “皇上,王爷院里始终没能找到火枪图谱,信息会不会有错?” 如今在王爷院里当差的,全是她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不断倒腾王爷的家当,却始终一无所获。 中宗摇摇头。 “信息绝不会错,恐怕不能将视线落在崔承一人的身上。” 宋谨央点头。 “我明白!和离后,我会勒令崔瑜他们,同崔承一起搬离,借此好好查一查他们的院落!白家也不能落下!依崔承同白淑宜的关系,白家也干净不了。” 两人一番商议后,基本敲定了行动策略。 眼见时辰不早,宋谨央也告辞离宫。 冯远亲自送她出宫。 几日不见,冯远苍老了不少。 一路上,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委实可怜! 宋谨央叹了口气,晓得他为了冯氏的事操碎了心,又不想强求她! 她心有不忍! 离宫前,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话。 冯远的眸子顿时亮如星辰。 “冯远,还是你福气好!女儿贴心,是小棉袄,还记着给你买生辰礼。我若有这么个女儿,定然也舍不得她遭罪!” 说罢,便直接出了宫。 冯远热泪盈眶,在她身后结结实实地行了一礼。 宫门口,一道欣长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薛至! 他朝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王妃,母亲什么都告诉我了!救命之恩、擢升之情无以为报,日后王妃若有差遣,定当涌泉相报!” 宋谨央轻笑。 “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无须让人打晕了,绑去仙鹤楼!” 薛至的脸红了起来。 他明白宋谨央话里的意思。 昨日,他若及时回府,不论怎么做,都会有人说他不仁不孝! 若他助自己的母亲,无视孙姨娘的苦难,旁人会说他不仁,见死不救! 若他助孙姨娘脱困,又会有人说他不孝,置母亲、妹妹于何地? 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不允他回府! 只要他不回府,府里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日后,父亲便是想秋后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薛至岂是不懂感恩之人,大恩不言谢,他再次向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深深一揖! 宋谨央刚刚跨出宫门,老远就看见马车边站着一道日夜牵挂的身影。 崔理,穿着她送去的玄色棉袍,满目含笑地看着她! 第77章 母子相认 崔理见到宋谨央,疾步迎了上来。 他想表示感谢,特意邀请宋谨央到自己的小院用膳。 “济远先生说您今日入宫,让学生在宫门口等候!膳食是学生自己准备的,想请您尝尝学生的手艺!” 宋谨央满眼慈爱,当即应允。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嗒嗒嗒向前驶去。 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急急停在宫门口。 一脸急色的王府管家从车上跳下来,焦急地等在寒风中。 可左等右等,身子险些结了冰,还是不见宋谨央的面,不得已向宫门口的守卫打听。 “汝南王妃?早就离宫了!” 管家一听,乍惊乍喜,以为王妃已经先一步回府,立刻跳上马车往回赶。 来到小院,崔理扶着宋谨央缓步入内。 刚刚推开院门,她的眸子就亮了起来。 小院打理地格外舒适美观。 靠门的院墙那里,有一排木质的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架子下面摆着桌椅,夏日坐在绿油油的葡萄藤下喝茶,定然十分惬意。 靠近灶房的墙头,排着几只大大的水缸,每一只水缸就是一种腌菜。 炷房门口挂着几串红艳艳的辣椒,给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靠近正房的墙角,有一只石磨,湿湿的,显然刚刚使用过。 宋谨央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满意。 进了正房,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小小空间,被分割出书房、膳房、待客、禅修、寝室等多种功能。 小而精致,可见布置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靠墙的方桌上,摆着牌位与香炉,牌位上写着刘氏翠花几个字。 宋谨央明白那是崔理母亲的,当即上前敬了三炷香,感谢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抬头看到挂在上方的一幅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龙飞凤舞的狂草,道尽了力争上游、不服输的劲头。 宋谨央再次打量全屋,发现还有不少墨宝,处处透着主人家的巧思。 不一会儿,崔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黄豆浆,递给宋谨央。 甜甜的,热热的,熏着了她的眼睛,微微泛了红。 “真好喝!你有心了!”宋谨央温和地笑了起来,随口提了一句,“你母亲若知晓你比试胜利,不知有多高兴!” 崔理抿着唇,接过宋谨央手里的碗,沉默半晌后开口。 “刘姨不是我的母亲!他是父亲买来照顾我的下人,但是对外声称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的母亲!” 宋谨央大惊! 崔理告诉她,他的父亲一生没有娶妻。 他,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父亲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当作儿子养在膝下的。 为了好好照顾他,还特意买下因家乡洪水,孤身一人逃难到京城的刘翠花。 宋谨央肃然起敬,感佩不已! 崔理的父亲真的是位了不起的人! 崔理将他父亲留下的书册给宋谨央看。 “王妃,父亲有大才,屋里的墨宝,皆是他书写。” 宋谨央翻开第一本册子,淡淡的墨香扑鼻而入,灵动卓越的瘦金体扑入眼帘!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轰”的一声,宋谨央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未来的时光还可以迎头赶上。 人生苦短,自己还有几年可活? 若不尽早公布真相,万一自己哪天闭了眼,儿子岂非永远无法恢复身份? 一刹那间,她的心狂跳起来,再也无法按捺! 不再犹豫,决心告诉他实情! 她合上书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理,语气凝重地问他。 “孩子,我有一个故事,你可愿一听?” 崔理一怔,立刻点了头。 宋谨央清了清嗓子,把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那女子,被最亲近之人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直到花甲之年,才知道小儿子被他的亲生父亲替换了,换成白月光的孩子,养在身边。” 故事讲完,一室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宋谨央再度哽咽地开口。 “孩子,我就是那个识人不清,被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的宋谨央!而你,就是我丢失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难以启齿的话终于吐露了,宋谨央重重地舒了口气。 就像一个犯了事的人,四处潜逃,吃不好睡不着,被逮住后,反而香香甜甜地睡得深沉。 崔理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久久没有动弹。 宋谨央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孩子,你果然不能原谅娘吗? “嗵”的一声响,惊得她忙不迭地睁眼。 崔理直直地跪在她身前,双目含泪地看着她,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一声“娘”,叫得她眼泪如决了堤的大江,不要命地往外涌。 一把揽住崔理,嚎啕大哭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似要将十多年母子分离的苦楚,全部倾倒出来。 素香、素馨站在廊下,同样泣不成声,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主子终于认回了儿子,担忧的是主子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足足两刻钟后,屋子里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宋谨央拉着崔理坐下,用帕子替他擦拭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孩子,娘日后定不叫你再落一滴泪。” 素香自来熟地在灶房烧了热水,盛在盆里端了进来,替宋谨央净了面、净了手,又上了热茶。 冷静下来的宋谨央,吩咐素馨跑一趟仙鹤楼。 “素馨,让掌柜的送些酒菜来,咱娘俩好生聚聚!” 崔理想拒绝,宋谨央不理。 “你准备的膳食照做,娘爱吃!仙鹤楼的菜,你吃!改日,我亲自下厨准备膳食,我做的吃食啊,可美味了!准保把你喂得胖胖的!” 素香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却扑哧笑出声。 “王妃,现在可不兴胖!七少爷身形欣长,气度从容,儒雅清俊,胖了可就不帅了!” 宋谨央忍俊不禁,“就你会说话!” 彻底冷静下来,宋谨央不由地诧异。 崔理似乎对自己是他娘亲这件事,并不排斥,甚至表现地过于冷静,好像很早就知道真相的模样? “理儿,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你娘亲?” 崔理摇头。 “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娘亲!只是父亲叮嘱过我,若有一日,有一位姓宋的妇人寻上门来认亲,那人就是我的娘亲。 若您不来,我便独自好生活着。待刘姨过身后,离京寻一处依山傍水之所,如闲云野鹤般,度过一生!” 宋谨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心中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儿子的养父难道认识自己?既然知道实情,为何不来寻自己?非得等到自己寻上门来?!难道,他知道自己被瞒骗的? “你父亲到底是谁?为何知晓得这么清楚?” “父亲名叫崔寻鹤。” 宋谨央反复思索,确定不认识此人。 罢了!既然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下! 她再度慈爱地看向崔理。 总算老天有眼! 崔珏、白翩翩不做人事,想除掉她,却阴差阳错,将儿子带到了她面前。 她更加庆幸。 还好自己当机立断,大着胆子告诉崔理真相。 万一崔理等不到自己出现,听从养父的安排离开京城,母子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她转首看向桌上的书册,悄悄地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突然,院门口传来素馨略显激动的声音。 “王妃,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来了!” 第78章 大庭广众下崔珏被扇耳光 济远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 “王妃,不速之客可欢迎?” 素馨赶到仙鹤楼,迎面遇到了前来用膳的郑莼与济远。 当听说王妃在崔理的小院时,两人兴致勃勃非要凑个趣,当即跟着素馨回来了。 宋谨央赶紧和崔理迎了出来,喜出望外地道。 “先生闲云野鹤,寻常请都请不来,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郑家小子也来了?赶紧屋里坐!” 济远跟在郑莼身后,笑意盈然地步入内室。 起初,他和宋谨央一样,好奇地四处打量。 可渐渐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几人都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没回答,而是神情严肃地问崔理:“你父亲可还有其他墨宝留下?” 崔理将刚才给宋谨央看的书册递给他。 才翻开第一页,济远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南寻鹤,我终于找着你了!!!” 几人闻言色变。 北济远,南寻鹤,是大乾两大隐儒! 南寻鹤,竟然是崔理的父亲? 难怪崔理多年未入学,依旧文采斐然、学问过人。 崔理也变了色。 他只知道父亲叫崔寻鹤,并不知道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南寻鹤”! 济远端正身姿,冲着那些书册恭敬地行了礼。 “寻鹤兄,四十年前匆匆一别,再见却是天人永隔。你平生最大心愿,便是将所有着书刻印分发、广为流传。你放心,谋虽不才,定当竭力完成你的心愿!” 听到济远的话,众人一时心酸,崔理更是感动莫名,再三道谢。 宋谨央接着他的话。 “哪能劳烦你一人?我虽不才,名下书局还有几间,若校验无误,只管交给我刻印。二位若有想刻印的着作,一起拿来便是!” 几人闻言大喜,纷纷道谢。 说笑间,仙鹤楼的菜肴送来了。 同菜肴一起进门的,竟还有族学的范先生和李先生。 李先生那日惊喜于孤本的失而复得,竟忘了将书给崔理。 他放任自己多看了两日,已然心满意足。 今日求范先生带他来崔理的家,把奖品亲自交给他。 “此书乃先生至爱,学生岂可夺人所爱?” 见崔理不肯收,李先生生气了,以为他瞧不起自己。 崔理这才恭敬地接过,随后起身去灶房忙碌。 商议摆膳地点时,见掌柜的还周到地送来几个炭盆。 于是一合计,索性将席面安排在院子里,四下点着炭盆和灯笼,桌上摆着烛火,美酒佳肴,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宋谨央微红着脸,眸光闪耀如星辰。 她端起酒杯,笑道:“赶巧不赶早,我敬诸位一杯!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今日我收崔理为义子,文书已立,从此崔理更名为宋黎,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明日我便上报官衙备案!” 范先生一惊,继而大喜过望,连声道好。 如此,崔理,不,宋黎,再也不怕有人针对,能心无旁骛地一心研学! 李先生则是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算是应承。 郑莼眸光微闪,投向崔理的视线,带着三分审视,紧接着表示愿意做见证。 唯独济远的眸中闪过惊异之色,略一沉吟后,立刻拍手鼓掌,连声道好,鼓动在座的各位举杯庆贺! “恭祝宋黎,成了王妃的孩子,假以时日,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恭喜王妃,喜得贵子!待正式认亲时,老夫定然上门讨一杯喜酒喝!”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小院里热火朝天,王府门前闹成一锅粥。 管家从侧门溜回府,发现王妃根本没有回来,顿时大急。 “这,这,这可怎么好?世子爷、四爷还在锦衣卫,诚王妃还在闹着,万一撞上七爷,可就糟糕了!” 他立刻吩咐下人,从后门溜出去,半道上拦住七爷,让他从后门回府。 可下人刚刚绕到正门,就看到崔珏皱着眉头下了马车。 “不好,”他心急如焚地跑回府,“管家,糟糕了!七爷已经回府,被那几个妇人拦个正着。” 管家急得直跺脚,带着人马冲了出去,誓要护七爷周全。 七爷可是王妃最疼爱的孩子! 若因为他们看护不力,有任何差池,只怕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府门前,诚王妃等人还在叫嚣。 不明所以的崔珏被人群拦在门外,怒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怎么回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来此撒野?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崔珏狠厉森冷的话刚刚说出口,诚王妃等人一见是他,立刻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崔珏,你来得正好!赶紧赔银子,否则我们要你好看。” 银子!银子! 崔珏气极! 这几日,不管是谁都冲他要银子! 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崔珏见诚王妃毫无形象地冲着他叫嚣,哪里还压住火气! “放屁!爷欠你银子?你也不照照镜子,脸都大成什么样了?” 诚王妃气得险些晕倒! 因为女儿的亲事,儿子媳妇天天给她脸色看。 鑫爱嫁入寒门,她担心她受罪,想多给些嫁妆。 结果,她刚寻思着给些什么的时候,三个儿媳齐齐找上门。 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废话,最后矛头直指鑫爱。 “母妃,孙儿辈都长大了。日后娶妻生子,要用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妹妹嫁的可是状元郎,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啊,母妃!咱们府里靠老黄历过日子,父王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太妃日日诵经念佛,诸事不理,哪会管咱们?府里坐吃山空,一日比一日紧巴,您可得为儿子多考虑几分!” “母妃,二爷已经是禁卫营营长了,这可是给府里长脸的事!宴请上峰、款待同僚、照顾下属,都要银两。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您给小妹安排多少嫁妆,二房也要!!!” 诚王妃顿时气得胸口疼! 一想到因为她的高调,让鑫爱入了皇上的眼,直接赐婚给寒门状元。 不是说状元不好,可大乾官场哪里缺状元? 历朝历代,有多少状元倒在通往官场的荆棘路上? 哪怕最后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女儿早已陪着熬白了头。 男人届时功成名就,想纳谁就纳谁,大把年轻貌美的女儿家供他挑选。 而年老色衰的女儿,哪里还留得住夫君的心? 到时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一面是儿子媳妇不愿她贴补妹妹,一面是心疼女儿的她,想多给女儿准备嫁妆。 万不得已,她求到了娘家弟弟,想问他借些银两,却被弟媳一口回绝,说自家孩子也长大了,哪有多余的银子借她? 不过,指了条明路给她,说京里有人做庄,汝南王府七爷同人比试,包赢不赔。 她脑子一热,把手里的现银都押了崔珏赢。 可她怎么也料不到崔珏会输。 害得她的银子全打了水漂,连一分都要不回来。 庄家连夜跑路,不知所踪,叫她哭都没地方哭去,连报官都没用!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火。 自己银子没了,全赖眼前之人,谁让他蠢,连个多年不读书的泥腿子都比不上? 怒气上头,她“啪”的一掌扇在崔珏的脸上。 全场寂然无声,连她自己也怔住! 第79章 崔珏被人扔了臭鸡蛋 崔珏暴跳如雷。 “泼妇!活该你赔钱!”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众怒。 “要不是你不自量力,明明没本事,还要学人家挑战,咱们怎么可能赔银子?” “没本事就得认!躲在府里别出门,非得出来丢人现眼,害得我们损失惨重,你不赔银子谁赔?” “你还有理了,诚王妃打你怎么了?我们个个都想打你,因为你欠揍!” 崔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你们走开些,爷不想打女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众人。 “啪”的一声响,不知哪里飞来的臭鸡蛋,正中崔珏的额头,蛋液混着蛋壳,粘在他的额上,缓慢地往下淌。 一股腐烂的臭味,顺着鼻腔进入体内,恶心得他直反胃。 他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擦拭,越擦越脏,整个脸上都粘着这种恶心的臭味。 他迫不及待地撇开众人,想回去洗清这股子恶心。 妇人们只当他要逃,立刻四下拦住,就是不让他走。 这个拉衣袖,那个扯衣襟,甚至有人蹲下身子,死死抱住他的腿,高声喊叫。 “来人啊!杀人凶手要逃啦!”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气得厥倒。 “爷杀谁了?杀你了?” “你杀了我们的银子,就等于杀了我们!” 撕扯间,不知谁扯掉了他的外裤,露出里面的亵衣。 “噗”布料破碎的声音,传入耳中,人人低头看去,囧得崔珏羞愤欲死。 “松手!泼妇,松手!” 可妇人们一心要回自己的损失。 看到崔珏这个惹祸精,早就急红了眼,哪肯轻易撒手? 不仅不放手,反而一哄而上。 扯掉他身边的荷包、抢了他头衣上的和田玉佩、扒了他腰带扣上的玉扣…… 他身上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全给她们剥了去。 损失不大,侮辱性极大。 崔珏急红了眼。 奋力挣扎起来。 可双拳难敌四手,没两个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妇人压住。 那两人一个坐他背上,一个坐他腿上,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还一个劲叫嚷:“来,打他,看他还怎么欺负我们妇道人家。” 一听这话,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他好好地回府,被她们缠住不说,还被她们殴打、凌辱,她们竟然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欺负她们? 他想反驳,可胸膛被死死压住,喘气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 诚王妃此刻倒是清醒过来。 崔珏到底是汝南王府的七爷。 汝南王虽然不抵用,但王妃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若真弄得太难看,自家恐怕也会受牵连。 她本想上前提醒几位妇人,结果管家带人冲了出来。 她一见局势不妙,立刻退到人群后,溜之大吉。 管家一冲出府门,就看到七爷被无知妇人压在身下,顿时气血倒流,险些当场晕倒。 待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大喊一声。 “给我上!谁欺负了七爷,给我狠狠打。” 下人们虽手握木棍,但到底不敢造次。 毕竟眼前的都是朝廷命妇,都是有品阶的。 万一打坏了,赔不起啊。 管家见状,咬牙切齿道。 “打!有王妃在,谅她们不敢怎么样。” 一听这话,下人们立刻冲了上去,见人就挥木棍,直打得妇人一个个哎哟哎哟地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那两个坐在崔珏身上的妇人,起初还在叫嚣,结果见管家他们是真打,倒是害怕了,赶紧想起身开溜。 可越急越慢,半天没坐起来。 一次次起身跌下,再起身再跌下。 反倒把身下的崔珏折腾得翻了白眼,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管家目眦欲裂! 亲自上前,一棍挥开坐在背上的那个妇人。 只听妇人哎哟一声,跌倒地上,没了声息。 管家的注意力都在崔珏身上,探手往崔珏的鼻翼下一探,大大地松了口气。 “快,把七爷抬回府!” 他刚想回转,却被边上的人狠狠拉住。 “你杀了人,还想跑?” 管家急着想知道七爷的情况,见还有人敢胡搅蛮缠,一个用力就把人摔了出去。 “滚!再敢来闹事,即刻报官!” 管家不提报官还好,一提报官,有人立刻应声。 “对,报官,赶紧报官。”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吃他一棍的妇人,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他的脸刷的一下全白。 真正的害怕起来。 官差来得很快,有人直接在路上拦了队巡逻的官兵。 领头的队长弄事情的原委会,立刻义愤填膺地大喊一声。 “带走!押入大牢!” 他身后的差役二话不说,拖着管家就走。 “我是汝南王府的管家,你们不能抓我!我们王妃就快回府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这么个下人呢?再敢啰嗦,直接堵了嘴。” 接着又将受伤的妇人送去医馆治疗。 诚王妃躲在边上,害怕得吞了吞口水。 她也没想到,事情竟闹得这么大。 那个受伤倒地的妇人,夫婿是禁卫营的。 正愁没有机会拍营长的马屁。 一听说她要找崔珏要银子,二话不说跟着她来,说要为她保驾护航。 眼见真的见了血,周围人都害怕了。 没人赶,也退了个一干二净。 没一会儿,整个王府门外安静了下来,只剩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 门外的消息早就传进了正院。 刘嬷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连出去都懒得。 她紧盯着小灶房的婆子们。 “好生看着火,多烧些热水,王妃回来要用!”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的脚步声。 喜得刘嬷嬷赶紧迎上前去,果然看到宋谨央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不见丝毫疲态。 回到正房,刘嬷嬷替她解下斗篷,拿出手炉,取下头上的簪子散了发,刚想汇报今日王府门前的事。 宋谨央牢牢地抓住她的双手,声音因激动而轻轻颤抖。 “阿留,小七找到了!” 刘嬷嬷猛一抬头,直直撞进宋谨央含着热泪的双眸。 见宋谨央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眼泪哗的一声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宋谨央将今日发生的事统统告诉了她。 “阿留!我本想直接认回宋黎,什么义子不义子的,我就想直接告诉所有人,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可那孩子不肯! 他说自己只愿做我的儿子,不愿做王府的儿子,更与王爷无关! 我答应他了!先认他为义子,等和离后,彻底与王府划清界限,再告诉世人,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刘嬷嬷连连点头。 她眸光一转。 “义子好,暂时让崔珏仍当自己是王府七爷。” 宋谨央轻轻一笑。 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着都得替他找一门好亲事。 第80章 私相授受落人口舌 白翩翩左等右等,等不到崔珏送银子来。 反而京中流言四起,说汝南王府七爷连个泥腿子也比不上,输得一败涂地,害好些人赔了银子。 她甚至听说,那些人打算上门讨要说法。 她还没想好怎么提醒崔珏,就传来了诚王妃拦在王府门前要账的事,好像还打了崔珏一顿。 她担忧极了。 自己的嫁妆银子会不会就此泡汤? 崔珏身边的小厮来过一回,问他银子的事,一问三不知。 她几次传话,让崔珏到后巷小门处见一面,但崔珏就是不来。 急得她嘴上冒泡。 她马上要入八皇子府,若两手空空地入府,岂不是被王府的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了? 所以,哪怕白仲康三令五申,严禁她再和崔珏见面。 她还是决定冒险见他最后一面。 今晚,父亲与老友相聚,回府时醉得人事不知。 眼见机会来了,她当即立断带着亲信,避开下人,溜去王府。 崔珏狠狠地洗了十来遍脸,险些洗破脸皮,才洗去臭鸡蛋的味道。 府医替他诊治时,疼得他嗷嗷叫。 胸前、腿上一大片青紫色,脸上也蹭破一大块皮,看着极为瘆人。 这些青紫色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受过的耻辱。 他恨得咬牙切齿。 “诚王妃,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好看。” 府医上了药退下,门口小厮的身影躲躲闪闪的,他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声。 小厮这才进了门,吞吞吐吐地禀报他,白家大姑娘来了。 “七爷,白大姑娘来了,她提了几次银子的事,您都没理她……” 银子!银子! 又是银子!!! 崔珏实在很生气。 人倒霉透顶的时候,喝水凉水也渗牙。 他越是缺银子,越是不断有人问他要银子。 “不见!叫她滚!” 他没好气地拒绝。 下晌刚刚挨了打,哪有心情应付白翩翩? 白翩翩在后门口站得脚都冻麻了,可等来的是小厮决绝的回话。 “白大姑娘,七爷说不见。” 白翩翩眸子猛然一缩。 “你说了是我要见他吗?” 小厮尴尬地抬不起来,胡乱地点了点头。 白翩翩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再没了笑意,冷冰冰地说。 “你告诉他,若他今夜不来,我明日便敲正门拜访。” 小厮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跑回去禀报。 崔珏气极,他虽万般不愿,却不得不披上黑色的斗篷,顶着严寒,躲着人悄悄赶到后门口。 秦五得了崔瑜的好处,自然狠狠地盯着几个酒肉小弟。 “我姐夫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你们若敢把事办砸了,日后休想再跟我混。” 兄弟们连声说不敢。 “大哥,小弟就算用竹签子撑住眼皮,也一定把人给你盯死了。” 今儿天冷,秦五亲自盯了会儿,便冷得受不住。 跑到白家后巷不远处的小酒馆去吃点东西。 好不容易暖了身子,带着剩下的酒离开,一个手下跑来,满目惊喜地说。 “大哥,白家大姑娘出府了!” 这么晚出府? 若说不是去做坏事,他是绝对不信的! “快,跟上去!” 几人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马车跑,眼看着离汝南王府越来越近。 秦五立刻兴奋起来,招来一人,让他去府衙报走水。 他狐狸般的眸子,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芒。 嘿嘿,犯到老子手中,看不整死你们。 崔珏终于来到后门处,见到白翩翩就没好气地问她。 “有事?” 白翩翩一见崔珏脸上的伤,大吃一惊,心疼极了,杏眼里噙满泪水。 “弟弟,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疼吗?该死的诚王妃,待我入了八皇子府,定要她好看。” 一听这话,崔珏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舅父不是叫我们不要再见面吗?你怎么还来?” “我马上入八皇子府,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交代你。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白翩翩打开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塞到崔珏手里。 “父亲在找一幅画,十分重要,是什么画,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画在这种纸上。” 崔珏捻了捻手中的画纸,这纸的确特殊。 他没多想,便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荷包。 “我知道了,没事你早些回吧。” 白翩翩见他对画纸的事根本不上心,也不追究,毕竟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银子。 她看了看崔珏的脸色,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开口。 “弟弟,你说好给我嫁银,还差四万五千两,你若手头紧,晚几日给我也不是不行!最好赶在我入皇子府前。” 崔珏烦死了! 果然还是银子! 他没好气地说,“银子没了,我不问你要回之前的五千两,够可以的了。你就是一个妾,要那么多嫁妆干么?八皇子府还能缺你吃穿不成?” 一句话,说得白翩翩气急攻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 “弟弟,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给你铺路,才答应做八皇子的妾吗?” “得了,别装了!”崔珏不耐烦地说,“说得好听,你是为了权势,哪是为了我?” 说完,他一个转身便想关门。 白翩翩见他要走,大急,猛得往前一冲,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了崔珏的怀里。 正在此时,黑沉沉的夜幕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好些人,那些人一边敲得锣,一边高声喊。 “走水了,走水了!” 一边喊一边不忘将手中的灯笼提得高高的。 烛光聚拢在一起,直接照射到崔珏和白翩翩的眼睛,两人忙不迭地低头躲避。 “这不是白家大姑娘吗?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后门?还和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忒不要脸!” “天哪!黑袍男人是崔七爷!!两人深更半夜、天寒地冻地相拥在一起,若说没有私情我是不信的。” “当初诚王妃想撮合两人,崔七爷还坚决不同意,却不料早有首尾。” “这你就不懂了!明媒正娶哪够味?就要偷,偷才够味!若偷不着,那滋味……才叫一个销魂!” “啊,对对!这题我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白翩翩和崔珏真的吓着了。 尤其是崔珏,被白翩翩抱个满怀,挣都挣不脱,寒冬腊月的,脸涨得通红,连忙否认。 “不是的, 我们不是私会,白姑娘迷路了,问个路罢了。” 说完,他拼命想拨开白翩翩的手。 白翩翩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吓得魂飞魄散,越是紧张,手上越是用劲,死死抓着崔珏的衣襟不撒手。 崔珏急得狠了,用力甩开,一个用劲,“啪”的一声,手指骨被掰断,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七弟,深夜不就寝,你站在后门口干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崔珏一跳,腾地转过头去,看到大哥崔瑜站在他的斜后方,不苟言笑地瞪着他。 吓得他一哆嗦。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不知谁又喊了起来,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居民,有的穿着单薄赤着足,有的睡眼悻松一脸懵,有的提着水桶,往最亮的地方一泼。 “哗啦!” 冰冷的水全部泼到崔珏和白翩翩的身上,两人瞬间从头湿到脚,狼狈至极。 第81章 只配烂在泥里的两颗葱 “咣咣咣”,铜锣不断被敲响,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无数火夫拿着灭火用具,着急忙慌地赶到。 “火呢?在哪儿?” “那儿,”人群里不知谁指了指浑身湿透的两人,“他们玩火自焚,幸好有大家伙儿帮忙,火已经灭了!” 火夫长脸色虽缓,口气不善。 “大冷的天,好玩吗?孤男寡女的,想殉情还不简单,何必兴师动众?” 火夫长的话犀利至极,瞬间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嗨!我可是听说,白家大姑娘照贵女的标准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日就是要入八皇子府了。” “哎哟喂!这大冷的天,八皇子头上的青青草原油亮油亮的,长势喜人啊!” “休得胡说!八皇子为人华贵,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还照贵女标准养大?我看是青楼女吧!” “哈哈哈……” 人群里打趣声、讥讽声、嘲笑声、鄙夷声……尘嚣直上,越演越烈! 白翩翩浑身湿透,巴掌大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是……” 姐弟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你们是情哥哥情妹妹!!!我们都知道!哈哈……” 秦五的小兄弟们,一直混在人群里起哄,非得将两人的奸情坐实了! 秦五得意极了,今儿这一出闹得漂亮,明儿再问姐夫要银子去。 讥讽声不断传入白翩翩的耳朵。 她脸色惨白。 指尖传来的疼痛感,被人发现的羞耻感,无法言说的委屈感,死死地包裹着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若非双手紧紧地攀着崔珏的衣襟,只怕早已摔倒在地。 她绝望地闭上了嘴。 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弟弟的爵位还没到手,现在说出两人的关系有百害而无一利。 崔珏听到众人的议论,气得面无人色。 眼见白翩翩还不撒手,奋力推开她,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贱人!小爷怎么可能娶你?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你以为,诚王妃说几句话,我就得认命?死了你这条心。” 白翩翩平白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狂怒至极的崔珏,玉手捂着脸颊,眼泪“哗”的决了堤。 后知后觉的发现,崔珏这是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亏她刚才还替他着想! 火夫长见火已灭,正打算带属下离开。 他刚刚转过身,余光不经意地越过白翩翩,瞥到崔瑜边上的一道身影,浑身一震,旋即倒地磕头。 “属下参见八皇子!八皇子吉祥安康!” 在场所有人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是刚才说他一脑门子青青草原的人,吓得颤抖不已,“嗵”的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倒地,众人立刻跟着跪地磕头。 “八皇子吉祥安康!” 八皇子是送崔瑜回来的。 说来也巧,孙承志把崔瑜抓进锦衣卫时,八皇子有事找指挥使厉凌,刚巧也在。 见崔瑜被几个番役堵着嘴、绑着手脚押进来,当即皱紧眉头。 “怎么回事?厉凌,你这些属下得好好管管了!这人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就不怕汝南王妃生气,皇上责怪?” 八皇子亲自上前,替崔瑜解了绑。 “崔世子,我替他们道歉,小的们不懂事,让你受惊了!” 崔瑜这时也缓了过来,神色尚算镇定,连声道不敢。 几个番役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地讨饶。 “八皇子恕罪,这不关咱们的事,是孙佥事下的令!” 话音刚落,孙承志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两人,倒是识相的敛容低眉,恭敬地行礼。 厉凌眸色一暗,冷声质问。 “怎么回事?谁允许你绑人的?崔瑜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这么做是想给锦衣卫惹事?赶紧把人送回去!” 锦衣卫很厉害,但再厉害也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柄刀! 若这柄刀不听话地砍向皇上想护的人,你说这刀的下场是什么? 番役们不懂事,孙佥事怎么也如此不明事理? 厉凌心里犯了嘀咕,对孙承志有了不满。 孙承志自知理亏,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眼见妹夫被赶,妹妹被罚,火烧天灵盖,二话不说直接绑了人。 发誓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不姓孙! 谁想到刚一进门,便遇上了指挥使和八皇子,搞得他被动至极。 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当场放人! 但心里十分不满,瞥向厉凌的眼里带了三分怨毒! 八皇子拦住厉凌。 “我送吧!顺路的事!” 明明八皇子府与汝南王府,一东一西,根本不顺路。 厉凌也不戳穿他。 厉凌为了赔礼,特意订了一套席面,亲自举杯向崔瑜道歉致敬。 三人坐着一起喝茶用膳,聊了不少时辰。 入夜后,八皇子才将崔瑜送回府。 不料马车刚刚停稳,就有人来报崔瑜,说崔珏和白翩翩在后门口私会。 他急怒攻心,眼睛都绿了。 自己再不喜白翩翩,也还是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堂而皇之同别的男人私会,这不是给他戴绿帽又是什么?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即陪同崔瑜,一同到达后门。 瞬间被眼前浑身湿透、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刺激得气血逆流。 打定主意再不要这个女人。 上一秒还在庆幸,白翩翩入府的事,没有对外宣传,没几个人知道。 下一秒,不知谁在人群里嚷嚷,把白翩翩入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么一来,他脑门上的绿光,人人都看见了。 直气得他扑哧扑哧的,恨不得上前一脚踢翻眼前的两人。 耳边传来的请安声,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白翩翩的头顶! 她缓缓转头,小鹿般惊慌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一道冷厉残酷的视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八皇子,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她忍着极寒,僵硬地爬向八皇子,刚刚试图伸手攀住对方的衣襟,却被对方一脚踢在胸口,整个人斜斜地飞了出去。 “嗵”的一声倒地,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点点鲜红瞬间染红了雪地。 崔珏也慌了神,来不及深思,“啪”的一声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磕着头。 “八皇子,我是被骗的!是她,是白翩翩听说了诚王妃的提议,非要嫁与我,还说做妾并非她本意!我只是为了当面拒绝她,才同意与她相见!八皇子,您要相信我,我句句属实啊!” 白翩翩绝望地笑了起来。 她嘴上噙着血,笑起来极为瘆人! “崔珏,我不欠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罢,便彻底晕了过去。 她明明是想说,自己没有亏欠他这个弟弟,他怎么能出卖自己? 可听在不明就理的人耳中,却像是怨妇不甘的指责。 崔瑜看到眼前的乱象,舒心地长出口气。 崔珏,你个小贱种,也配和我斗? 七爷叫得多了,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你这种贱种,只配烂在泥里! 这下子,我看还有哪家高门世族,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你?!!! 第82章 一人一年五十两,四季各两套衣衫 一场闹剧落幕。 白翩翩被扔回白家马车,赶了回去。 崔珏被请回院子。 周围人在八皇子的威严下,渐渐散去。 秦五给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钻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王府后门热闹非凡,府中人人提心吊胆,纷纷亮起烛火,派下人出门打探,都被崔瑜打发回去。 唯独正院,始终黑漆漆的。 没露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动静,似乎里面的人早已沉睡在梦乡中。 崔瑜站在黑沉沉的夜幕下,神色复杂地看向正院。 他原本想起个大早,哪怕求着、拦着、堵着,也不让母妃去崔氏祠堂。 可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糟糕!!! 他急火攻心,翻身而起,来不及洗漱,立刻命人替王爷收拾干净。 等一切妥当,旋即将王爷抬上马车,一路颠簸地往崔氏祠堂赶。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 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昨儿奔波一日,竟然没有一丝疲惫感。 “王妃,昨儿个夜里,府里可热闹了。” 刘嬷嬷见宋谨央醒来,立刻打来热水,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急急禀报。 “老大得手了?” 刘嬷嬷惊道:“王妃,您都知道?” “哼!他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公然让秦五出入王府,还不是另有图谋?” 刘嬷嬷佩服得五体投地。 “奴婢听说秦五手下有一大帮酒肉朋友,平日里正事不干,专门偷鸡摸狗,打探后宅的腌臜事,东家骗了骗西家,只怕世子爷专门让他盯着白家和崔珏。” 自打真正的小七找到了,刘嬷嬷连七爷都懒得再叫。 她默了默,把崔瑜、崔珑被锦衣卫带走,崔瑜被八皇子救下的事禀报了她。 今儿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就有好几个人同她说事,听得她耳朵忙! “王妃,四爷那里会不会出事?” 宋谨央想了想。 “孙承志不敢!他绑了老四,最多吓唬吓唬,不敢真下手。老四脾气暴,也该受点教训了。” 狗仗人势! 孙承志敢向汝南王府下手,仗的不过是皇上的势。 但他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佥事。 他不怕掉乌纱帽,可指挥使怕! 厉凌是个狠的,更是个聪明的,才不会为了下属的家事,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等和离事了,她得专门了解下四房的事。 顾氏早些年还挺开朗的,这些年性格大变,不会没有原因。 “我让你熬的老山参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王妃,是您要喝?” 宋谨央笑笑,吩咐一句“带着,别洒了”,就大步向外走去,旁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马车一路往崔氏祠堂行去! 就在快要到的时候,突然马车外传来尖利的吆喝声。 “驾!不想死的,统统让开!” 听到叫嚷声,宋谨央皱了皱眉头,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一身艳红色骑马装的少女,手中挥舞着鞭子,飞一般从马车边上越过。 刘嬷嬷也看到了,啧啧称奇。 “崔首辅的嫡长孙女,好像叫崔好好,性子张扬,最爱骑马!” 宋谨央眼前浮现出一人。 长长的马脸上,半截眉斜吊眼,薄薄的嘴唇,不苟言笑。 崔首辅为人低调冷厉,浑身上下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寒意。 孙女倒是逆向生长,张扬狂悖,真不像首辅。 “走吧!” 小插曲没有耽搁宋谨央的行程。 不一会儿,祠堂到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整个祠堂外人头攒动。 左边是崔氏族人,右边是族学学子。 为了今儿的大事,族学休息一日,所有学子集齐祠堂。 族长站在正堂前,看到宋谨央,立刻红光满面地迎了上来。 “王妃,您来啦!劳您辛苦跑一趟,咱们崔氏一族当真有福啊!” 崔氏族人见王妃驾到,立刻围拢过来。 “王妃大恩,我等无以为报,自家种的萝卜,请您尝尝鲜。” “王妃大恩,小的感激不尽,老母腌的咸菜,请您尝尝口感如何!” “王妃是个福气人,老婆子无以为报,特意绣了条抹额给您,希望您别嫌弃。” 宋谨央笑吟吟地同族人们打招呼。 只要是他们送的,丝毫不嫌弃,一一收下,感谢他们的深情厚意。 族人见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看轻他们的意思,激动得热泪盈眶,连番保证,只要王妃喜欢,他们无限量供应,要多少有多少。 族长被这一幕惊得眉心直跳。 看着他们掏出还沾着泥巴的萝卜、散着香臭味的咸菜、皱皱巴巴乌漆麻黑的抹额,险些当场晕厥。 他刚想开口训斥,看到王妃待他们如此谦和,瞬间吞下所有的话,不着痕迹地将剩下的族人隔开,不再让他们上前。 宋谨央缓步走向正堂,一抬头便看到济远冲她挤眉弄眼,险些笑出声。 这个老顽童,难得下山一趟,玩得风生水起,乐不思蜀,哪里都要插上一脚。 两人见了礼后,众人在族长的指引下,步入偏厅,那里早已布置适当,只等着王妃驾临。 宋谨央走到上首坐下,招呼着父老乡亲和学子们分坐两边。 族长坐在宋谨央下首,边上是济远。 等上了热茶,宋谨央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沫,浅抿了一口,放下茶碗,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这才悠悠地开了口。 “我嫁入崔家四十年,捐赠族学三十九年。第一年受捐的学子,如今都成祖父辈了吧。” 刚才往她手里塞萝卜的大爷立刻应声。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妃,我正是那个第一年受您恩惠的学子,如今最小的孙子正上着族学。” 一边说,一边责令孙子向她磕头谢恩。 宋谨央看着眼前半大的小子,也很开心,笑吟吟地问他,先生讲的课可还听得懂?族学的饭菜可能吃饱?哪门功课学得最好?对哪门功课最有兴趣? 小子是个憨厚的,眼睛不敢乱瞥,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老老实实地一一作答。 “好孩子!是个实诚的,我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完,瞥了刘嬷嬷一眼。 后者立刻起身,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只荷包,递到小子的手上。 宋谨央见他一脸懵,笑着解释。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是你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旁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一门心思认真学习,待考上秀才、成了举子、通过殿士,好生为大乾效力。” 小子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嗵”的一声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荷包,“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宋谨央叫了起,才起身坐回原位。 族长震惊了!!! 瞬间目瞪口呆!!! 不等他反应过来,宋谨央淡然地开口。 “从今年开始,我不再将银子捐到族里,而是按人头,将银子分发到每位学子的手中。 入了族学的,每人每年可得纹银五十两,四季衣衫各两套。 不论出身和家境,一律一视同仁,绝不厚些薄彼。” 铿锵有力的语声刚落地,族人沸腾起来,人人感动莫名,纷纷跪地磕头。 “感谢王妃大恩,祝愿王妃康健。” 族长的心随着一声声的感激,沉到冰谷。 第83章 揭露族学猫腻,狠狠打脸崔氏族长 刘嬷嬷把装有银钱的荷包,一一交到学子们手中。 轮到崔理时,她端正身姿,恭敬地双手递上。 族长的脸涨得通红,颜面尽失。 恼怒地看着眼前的族人,恨不得一掌拍散他们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 无力地腹诽,王妃是个生意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账也不会算? 一人五十两,今年王妃捐款的总额,大大超过了一千两。 还四季各两套服饰? 得多少银钱? 由族里统一安排不香吗? 只消王妃说一声,别说四季各两套,十套他也铁定安排上呀!!! 既省银子还有面子!皆大欢喜!!! 王妃非要闹这么一出。 害得他,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一个个荷包发到学子手中,就是在剜他的心啊! 他双目充血,心痛得不断倒抽凉气! 那是他的银子,他的!!! 他想问王妃为什么,却又不甘自取其辱,痛苦万分地呆立着,眼里满是不甘与愤懑。 济远先生悠闲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邪肆一笑,不嫌事多地问宋谨央。 “王妃,您这一一分发,费时费力,交给专人打理,不是更为便宜?” 说完,还含讽带讥地瞥了眼族长。 后者挺直了腰杆,一副舍他其谁的模样! 宋谨央连头都没有转,端起茶碗,掀起盖子,轻轻地吹了吹浮沫。 “先生说笑了!之前的确拜托专人打理,却也因此害了一个大好儿郎,明明是族中人,却被剥夺了入学权,白白蹉跎了岁月,浪费了大好时光。” 族长身子僵住,脸色刷的白了,冷汗从发根处渗了出来。 完了! 因为崔理的事,王妃迁怒于他! 自己上当了!!! 王妃哪里是要积攒名声,分明是想给他难堪,为崔理报仇! “原来如此!王妃眼力不够,大事上均所托非人。” 宋谨央刚抿了口茶,听到济远戏谑的话,险些呛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 素香急得赶紧抚背,素馨怒目而视,一副你再不会说话,我就上来揍你的模样。 济远哈哈一笑,果然闭上了嘴。 很快,银两全部发到学子们手中。 族长咬了咬牙,上前提醒王妃,还差五百两修缮灶房的银子。 一千两没了就没了,好歹还有五百两,那也不是小数目。 可他还没有开口,门外便传来了粗犷的笑声。 “王妃,俺来了!俺崔十八干别的不成,盖屋子是一把好手!您放放心心地把活计交给俺和手下的弟兄们,都用不了五百两!” 宋谨央笑着接他的话。 “那敢情好!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给孩子们盖屋子,结实耐用是第一位。” 族长一见崔十八,险些喷血! 谁不知道,十里八乡的,崔十八脖子最硬,时常同他作对,非说他侵占了族人的利益,要他合理分配捐银。 这么多年,这人不知怒骂了他多少回,回回气得他吐血。 他大急,口不择言地反对。 “王妃,此人心怀叵测,是崔氏一族的败类,您怎么能信他的话?” 崔十八一听不乐意了,张嘴就回怼。 “谁是败类?族长,这么些年,你自个儿捞了盆满钵满,占了学子们多少份额,你当我不知道?你有种,把账本拿出来!!!你每年用在学子身上的银两,若每人超过十两,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夜壶。” “你,你,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妃,他就是个无赖,是个惹祸精!!!您绝不能把盖房子的事交给他。” 宋谨央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冷笑着没有答话。 刘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声道。 “族长,你有所不知!宋……崔理的小院,就是崔十八帮忙盖的。” “没错!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捧高踩低的模样!崔理是穷,但他骨头硬,老子就全心全意给他盖房子,保他用一百年!我可不是你,崔七爷放个屁,都是香的!!!” 糙话说得族长险些气晕过去! 手指着崔十八,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十八,你敢抢老子的活计?!” 蓦地,边上跳出一人,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往崔十八脸上招呼。 别看崔十八长得人高马大,因为长年劳作的关系,身姿格外灵活。 他一转头,对方打空了,整个人往前扑。 崔十八看准机会,往边上一躲,那人“嗵”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面上沾满灰尘,连发髻都歪了。 族长一惊,认出是自己的弟弟,立刻怒其不争地怒斥他。 “崔河,你来凑什么热闹?王妃在这里,不许撒野!”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眨着眼睛,暗示他赶快离开。 可偏偏崔河是个痴傻的,他非但没看明白族长的暗示,还傻傻地关心他。 “哥,你眼睛怎么了?可是进灰了?” 刘嬷嬷强忍着笑别过脸去,济远先生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众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族长尴尬地恨不得有条地缝钻,崔河却一无所觉,还在争辩。 “哥,你明明说了,盖屋子的事包给我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边上有位族人忍不住讥笑他。 “崔河,你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居然还学人家盖房子?” 崔河挺了挺胸脯,“谁说我啥也不会,我会收银子!!!” “哈哈……” 满屋子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族里出来几个年轻人,一把拎起崔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咱们信崔十八,你崔河,有多远滚多远!!!” 族长气得脸都歪了! 反了,反了! 他才是族长,他们当着他的面打他弟弟,不就等于打他的脸吗? 他脸色阴沉下来,你们等着,等王妃离开后,要你们好看! 可当务之急,是把自己摘出来。 他立刻弯下腰,恭敬地对王妃说。 “王妃,崔河是我弟弟没错,但盖房子的事是他胡说的,您千万别信!” “噢?是吗?!” 宋谨央睨他一眼,不浅不淡地说了一句后,示意地看了眼刘嬷嬷。 后者笑吟吟地上前,将五百两银票递到崔十八手中。 崔十八恭敬地接过,连磕三个响头。 “王妃放心!我崔十八人是糙的,活是精的!若有不好,您直接命人劈了我,绝无二话!” 宋谨央笑呵呵地叮嘱他,若银两不够,随时来王府要。若有节余,让他看着办,该修就修,该重建就重建。 崔十八连连点头,把银票揣进怀里就退下了。 族长悄悄抹了把冷汗,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刘嬷嬷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第84章 诚王妃不依不饶再度上门挑衅 刘嬷嬷吆喝一声,“厨娘何在?” 厨娘应声而出。 胖滚滚的身子,走路都带喘。 上身一件玫红色夹袄,下身一条青绿色马面裙,材质都是上好的蜀锦。 襟边、袖边、下摆,都镶着一圈灰鼠毛。 这一身华贵的服饰,哪里像厨娘,分明是财主家的傻婆娘。 刘嬷嬷眉头紧紧蹙起,冷着声发问。 “族学的膳食可是你负责?” 厨娘连连点头,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正是小妇人!” “每位学子一日的伙食费多少?早膳、午膳、晚膳各安排在什么时辰?三餐荤腥如何搭配?一周食单可有?” 刘嬷嬷连着发问,厨娘瞬间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族长,不知道如何回答。 族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想不到王妃会亲自问话厨娘。 刚想开口替她解围,却被刘嬷嬷一句话堵了回去。 “厨娘,你眼睛老是瞥着族长干么?可是族长脸上长了东西?”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族长的妻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在族长与厨娘身上来回逡巡,恨不得当场戳几个洞。 感受到妻子的目光,族长吓得一抖,低下脑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还不快快回话?” 眼见刘嬷嬷问得急了,厨娘只得实话实说。 “族学只提供午膳,早膳和晚膳得自家解决。” 宋谨央大怒,“砰”的一声摔了手中的茶碗。 “崔泉!当初可是说好的,族里提供一日三餐,每人每日餐费一百个铜板,早膳二十个铜板,午膳、晚膳各四十个铜板。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只供应午膳?” 一语激起千层浪! 族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族长,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们本都是淳朴的人! 能得王妃捐助,已然心满意足。 这么多年,崔十八每每怒骂族长,他们还劝他,说族里不容易,孩子们有学上、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别再挑族长的错处了。 农家的孩子皮实,早膳不吃的大有人在,午膳管饱就足够了,有些孩子聪慧,午膳时省下个馒头,晚上再用! 一天也就对付过去了! 可不曾想,崔十八说的是对的! 王妃心慈,除了学费,还提供一日三餐的膳食费。 这么一来,族人不干了,纷纷跳起来声讨。 “族长,你辛苦操持族学,大家很感激,但从孩子们牙缝里掏金子,填自家的窟窿,也忒狠了!” “族学管饱,咱们就很满足!可近年族里越发不像话,每日午膳只给孩子们三个小土豆,根本吃不饱!” “是啊,是啊,越来越不像话,银钱怕都给厨娘贪墨了吧!” 族人怨声载道。 宋谨央轻咳一声,阻止大家议论。 她在崔十八的帮助下,重新认命了厨娘,并且按人头将一年的膳食费给了她。 “不能让你白干,算我雇佣你,每月给你十两月例。” 新任厨娘大喜,跪地磕头谢恩。 胖厨娘哭哭啼啼地被赶了出去。 族长吓得魂飞魄散,“砰”地一声跪地讨饶,狠狠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泛了红。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说道。 “崔泉,我以为你总是为自己的族人说话办事!原来不是?” 族长怔忡地看着宋谨央,连磕头都忘记了! 王妃似乎话里有话! 宋谨央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发毛! 寒气从膝盖往上窜, 浑身的热气刹那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咽喉,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倏然收紧,掐得他喘不上气! 刘嬷嬷瞥了眼宋谨央,见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立刻上前一步,刚刚想要开口,祠堂外传来喧闹的人声。 “滚开!挡道者死!” 话音刚落,诚王妃带着一大队侍卫,“砰”的一声推开大门,大踏步闯了进来。 族人见状立刻站起身,纷纷抄起农具,迎了上去,大喝出声! “崔氏祠堂,谁敢乱闯?” 诚王妃冷笑一声。 “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整个大乾都是皇家的天下,没有皇族不可涉足的地方。我是皇家媳妇,凭什么不能入你崔氏祠堂?” 诚王妃大言不惭,一路叫嚣着进来。 “谁敢上前,立刻打杀!!!” 侍卫们“唰”的一声,拔出随身长剑,挡在诚王妃周围,大有谁敢上前,就一剑毙命的架势。 有人欺上门来,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族人个个怒目而视,提着农具就要往前冲。 “慢着!都退回来!” 宋谨央开口了。 族人虽然满目愤慨,握着农具的手青筋突起,但依旧听话地放下锄头、铲子、钉耙,气哼哼地回到原位。 宋谨央直直地看向诚王妃。 “谢氏,闯人祠堂,犹如断人香火!你今日不请自来,最好是真的有事!” 诚王妃傲然一笑。 “怎么?汝南王妃怕了?!” “怕什么?” “怕你最宝贝的儿子,因为讹诈被锦衣卫押往大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怎么回事?谁讹诈?难不成是王妃的儿子?” “诚王妃说的是不是七爷?七爷上次与崔理比试输了,听说害好些权贵赔了银子,会不会就是这件事?” “这事同七爷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那些人自己贪婪,怎么能怪七爷呢?” 诚王妃听到议论,脸色沉得可怕! “汝南王妃,府上七爷没本事硬杠,害我们赔光银两。今日我代表所有受害者,来此讨要说法。希望王妃给我们满意的答复!” “满意?”宋谨央嗤笑,“要我赔你们银子?”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起,谁不知道贵圈最有银钱的就是宋谨央,她的父亲可是大乾顶顶有名的皇商。 她傲然抬头,假装不屑地说道。 “几两碎银,还不看在我眼里!我们只是想给府上七爷一个教训,教他做人罢了!” 宋谨央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诚王妃怕不是在说笑话吧!谁害的你,你去找谁啊!你该不会连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也不明白吧?! 你想要我的银子,门——都——没——有!!!” 诚王妃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只要王妃不怕府上七爷坐牢,我也无所顾忌!来啊,把人抬上来!” 转眼间,几个下人抬着步辇进来了。 步辇上躺着一个妇人,胖胖的身子,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王妃!你家七爷就是杀人凶手,我今日带着苦主上门,只为讨一个公道!!!” 第85章 锦衣卫指挥佥事气势汹汹来闹事 诚王妃无所畏惧地看着宋谨央。 心中得意万分! 宋谨央啊!宋谨央! 崔七可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犯了事,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替他脱罪!!! 诚王妃昨日带人打上汝南王府,本是想引出宋谨央,不料她根本不在王府。 最后无功而返,自己这边还重伤一个,轻伤无数。 她十分不服气,想过几日再到王府闹事。 被诚王大骂一通。 “蠢!看看人家汝南王妃多厉害,连捐银都晓得搞大声势。她明日在崔氏祠堂举办捐赠仪式,你不如上那儿讨银子去。当着族人的面讨,还怕她不给?” 醍醐灌顶! 大庭广众之下,宋谨央要护住七爷,还不是一切都得听自己的? 她立刻精神了,当晚派人去受害人家一趟,第二日抬着人直奔崔氏祠堂。 半道上,遇到一女子拦马车。 那人一身烟尘气,她本不想让她上车,但她说自己是汝南王爷平妻的好姐妹,想去祠堂祭拜她,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只要能给宋谨央添堵,她什么都愿意干! 族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步辇上的伤者。 她,是七爷伤的? 七爷下手也忒重了吧!怎么能打女人呢? “宋谨央!你纵子行凶,该当何罪?” 诚王妃见宋谨央迟迟没有回话,还是那么悠闲淡定,心头火起,连王妃都不叫,直呼其名! 刘嬷嬷忍不了了,竖着眉冷声回怼。 “哼!诚王妃越活越回去了,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昨儿带人闹王府,今儿带人闹祠堂,是觉得汝南王府好欺负吗? 您有胆子闹,无非觉得自己因为七爷丢了银子和面子,想要找回场子。可您别忘了,押七爷赢可是您自个儿的决定。 王妃既没强按着您押,也没忽悠着您押。 胜负乃兵家常事,愿贝者就得服输!” 刘嬷嬷铿锵有力的话引得族人同仇敌忾! “没错!说七爷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诚王妃自己不也一样?没那银钱,就别学人家一夜暴富。” “自己输了银子,找王妃不痛快,简直得了失心疯。” “还想问王妃要银子,想屁吃呢!王妃银钱再多,也不可能填你们诚王府的窟窿。” 族长夫人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诚王妃身上,悄悄地走到族长身后,踢了踢他的脚后跟。 “老爷,您得帮着王妃!王妃帮了族里多少大事,捐了多少银钱?王妃需要的时候,您不出面,日后还想求到王妃头上,那就不能了!” 族长蜷缩着身子,装死! 不是他不想出头,是他人微言轻,出不了这个头! 族长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重重踹了他一脚,越过他,径直走到诚王妃跟前。 她先是恭敬地福了一福 ,接着拿出族长夫人的架势,板板正正地问她。 “诚王妃,您今儿把伤者带到祠堂,是何用意?” “你走开,我只和宋谨央说话!” “我是族长夫人!在祠堂,我说了算!!!” 诚王妃一噎! 反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怕她宋谨央不认账。 她咬牙切齿地说:“哼,你们崔氏一族的人伤了她,还不许咱们上门讨要说法?” 族长夫人不紧不慢道:“那您为何不报官?既是咱们族人伤了人,我这个族长夫人支持您报官!不管官老爷怎么罚,咱们都认!” “好!!!” 族长夫人斩钉截铁地说完,引得族人连番叫好! 诚王妃心一沉! 她怎么肯报官? 她哪里是要追究责任,无非是想讹些银子罢了! “看在汝南王面上,我不与你计较。要我放弃追究也可以,纹银十万两,此事便揭过!”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纹银十万两? 诚王妃竟然狮子大开口,谁给她的脸? “我呸!诚王妃,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到底是谁伤了谁?!小爷我还没问你要赔偿呢,你有脸要十万两?!” 众人愣神之际,崔珏赶了过来。 昨晚闹了一出,他也起得晚了,急急忙忙洗漱一番后,立刻驾马赶到。 刚刚跨进祠堂大门,就听到有人嚷嚷着要报官,索要天价赔偿。 等他看清是诚王妃,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就冲上去质问。 诚王妃心头大急!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击,崔珏一把扯开衣襟,露出青紫色的伤口。 诚王妃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干,当场臊得闭上眼睛。 “你,你,你,走开!”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昨儿就是步辇上这个死女人伤的我!” 众看向崔珏脸上磨破的伤口,还有胸膛上的青紫伤痕,纷纷声讨诚王妃。 “原来七爷才是受害者,诚王妃忒不要脸,颠倒黑白!” “诚王妃若再胡言乱语,欺负我们崔氏一族,我就去敲登闻鼓,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诚王妃到底心虚,众人这一指责,吓得她一步步往后退。 “汝南王府作了恶,我有人证物证!” 蓦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站在祠堂大门口,边上绑着两个人,赫然是王府的四爷和管家! 刘嬷嬷一见四爷被人五花大绑,神色顿时焦急起来。 “王妃,怎么办?” 宋谨央淡定地瞥了她一眼,瞬间安抚了刘嬷嬷紧张的心。 济远浮上一抹浅笑! 到底是大乾长公主,底气足足的! 若是寻常人被人连番挑衅,只怕早就气得倒仰了,她却还淡定自若、镇定如初! 孙承志一步一步走近宋谨央,眼里的毒辣与愤恨显露无疑! 宋谨央正视着这双狼眼一般犀利的眸子,突然心中一动,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它? 就在她低头沉思之际,几个番役押着四爷和管家上前,猛得一推,两人“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其中一个顺势取走了四爷嘴里的布条。 “玛德!你们给爷等着,看我哪天生吞活剥了你们。” 崔珑叫得应天响。 “母妃,救我!他们无故当街抓人,您赶紧找皇上,让他们放人!” 昨儿,他正兴高采烈地喝着花酒,突然头被人用黑袋子蒙住,狠狠地挨了顿揍,又被他们扔到大牢里。 直到出了大牢,押上马车,他才知道,自己是被锦衣卫抓起来的。 锦衣卫! 你们给老子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宋谨央端坐上首,“老四,稍安勿躁!”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清泉石上流,瞬间抚平了崔珑心头的烦躁,令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孙承志的眸光猛地一缩。 汝南王妃当真好手段! 都说她几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背着她维护汝南王的白月光。 但依他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孙承志不动声色地走近管家,毫无征兆地猛踢一脚,管家痛得“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王妃!经调查,步辇上受伤的人,是贵府管家打伤的!您说该怎么处置?” 族长夫人在孙承志进来的时候,没来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人让她莫名惊惧!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后退一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区区一个管家,佥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第86章 要银钱还是要惩罚,两位商议一下吧 狼一般的眼睛,狠毒地瞪了瞪族长夫人。 后者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族长急得抓耳挠腮,这臭婆娘胆儿肥了,连贵人都敢得罪? “五妹,坐我边上来!” 宋谨央突然开口招呼族长夫人,继而抬头看向孙承志。 “孙大人的人证物证,都承上来吧!” 孙承志的心一沉,宋谨央过于沉着冷静了。 他冷哼一声,看了眼随行的番役,其中一人“嗵”的一声,扔下一根染血的木棍。 “这便是凶器,是贵府管家伤人的铁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问他。 “锦衣卫是想将人交给王府处置?” 孙承志阴沉一笑,“正是!” 他急着想看王妃处置亲信,忽略了她话里的三个字“锦衣卫”。 “来啊!把管家拉下去,杖责三十大板!阿留,拿我的名帖,速去请太医院专治跌打损伤的刘太医,给这位妇人看诊,一切费用记我账上!” “是!”刘嬷嬷赶紧差人去请太医。 族长听到了王妃的吩咐,非但不安排人行刑,反而俯下身子劝道。 “王妃,您要杖责管家,是否问一问王爷的意见?” 族长今儿格外不爽,银子一两没捞着,以后也捞不着了,他哪还有兴趣奉王妃为主?听她号令行事? 他真后悔,当初该坚定地听从七爷的吩咐! 七爷到底同王爷一样姓崔,这才是真正的崔家人!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族长,默默转开视线。 崔十八见族长没有反应,大喊一声“马勒个巴子”,立刻跳出来,抓起管家向外冲。 崔珏眼见母妃来真的,立刻跪下求饶。 “母妃,求您饶了管家!管家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儿子!明明是诚王妃上门挑事,与管家无关!!!” 管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七爷到底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自己没白护他! 崔珏很急,他今儿若不替管家求情,日后谁还会向着他? 族长见状,也跟着跪下。 “王妃,七爷一身的伤,全是那妇人造的孽,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往族人中扫视。 几个向来同他交好的族人见了,立刻上前阻拦,挡着崔十八不让他把人带下去。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拍了拍气得大喘气的族长夫人,“五妹,莫气!且安心看下去!” 五妹深呼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 孙承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王妃,您的话在族里不管用啊!管家还能不能惩治?” 不等宋谨央回话,诚王妃抢在她前面高声嚷嚷开了。 “哼!!!管家打人,崔七就能脱了干系?分明就是他纵仆行凶,应一并处置!” 孙承志一听这话更为得意! 汝南王妃,崔大、崔四你不在意,崔七可是你的心尖肉,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处置! 宋谨央问诚王妃,“给你十万两,就能息事宁人?” 诚王妃眸子瞬间亮了。 “没错!我能替受伤的妇人做主,我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 崔十八大急,“王妃,万万不可!此等小人,贪得无厌,得了十万两,日后还会继续讹诈!” 宋谨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静等诚王妃的回答。 济远先生眸光一闪,长公主厉害,轻松挑起两方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宋谨央看向孙承志。 “诚王妃说只要给她十万雪花银,她就不再追究打人之事。孙大人可同意?” “不可能!” 宋谨央嗤笑一声,向诚王妃摊摊手。 “二位不如商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诚王妃气得倒仰。 好你个孙承志,存心来搅局的吧?! 宋谨央好不容易松口了,他却跳出来反对,凭什么? 泥腿子出身,不过中个武举,入了锦衣卫,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恶狠狠地看着孙承志。 “孙大人,衙门的规矩,需要我重申吗?没有苦主便没有官司,你想处置人犯,还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孙承志气得七窍生烟! 他就是来寻仇的!!! 诚王妃想坏他的事,门都没有!!! “诚王妃,这可不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是人命!人命大过天,苦主不追究?若苦主死了呢?” 孙承志话音刚落,就“唰”得抽出身侧的绣春刀,眼露凶光地冲步辇上的女人砍过去。 女人早就醒了,只是在装死,一阵刀风袭面,吓得她立马睁眼,赶在刀锋砍身之前,高声嚷嚷起来。 “追究!!!小妇人追究到底!!!还望官爷高抬贵手,饶小妇人一命啊!!!呜呜呜……” 她后悔啊! 原本想拍上锋马屁,岂料马屁拍在马脚上! 三面不讨好! 当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她吓得嗷嗷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诚王妃气得咬牙切齿,蠢货就是蠢货,她料定孙承志不敢真砍。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敢杀人? 可蠢货却怕了,以为对方真的要杀她,张口便要追究崔七等人的责任。 她也不想想,一个不入流的低等禁卫兵家眷,拿什么追究王府少爷的责任? 人家不过拿她当枪使,她还真敢往枪口上撞啊!!! 孙承志收回绣春刀,睨着眼看了看诚王妃,又挑衅着看向宋谨央。 “王妃,苦主有了,您怎么说!” 宋谨央开心地看着他们狗咬狗! 锦衣卫就是锦衣卫! 若论狠,谁比得过他们? “锦衣卫想怎么处置?把王府七少爷押入大牢?” 话音刚落,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 “放肆!!!孙承志,谁给你的胆,打着锦衣卫的旗号,来崔氏祠堂捣乱?” 厉凌带着大队人马,大踏步走了进来。 每一步都踩在孙承志的心上。 冷汗,瞬间从他发根渗出。 糟糕! 厉帅不是出京办事了吗? 他正是知道他的行程,这才冒险来祠堂灭宋谨央威风,为自己妹妹出气! 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厉跟前造次! 他白着脸,恭敬地抱拳行礼。 “哼!”厉凌大步走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才说完话,厉凌深吸口气,缓缓了脸色,冲宋谨央恭敬地施了一礼。 “王妃,厉某来迟,见谅!我这就把他们轰出去!过了今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宋谨央盯着厉凌看了半晌,笑得开怀。 “你是小凌啊!长这么大啦!你母亲身子骨可好?今儿不是叙旧的好时辰,待来日叫上你母亲,咱们上仙鹤楼,不醉不归!” 厉凌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连声道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谨央转了话题。 “厉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王府的管家同崔珏当真伤了人,那该有的责罚不能少!崔十八,把管家和崔珏带下去,一人三十大板。” 令一出,管家吓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崔珏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全场毕静!!! 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王妃处事如此公平公正,真是我崔氏一族的福分啊!!!” “王妃大气,大义灭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徇私情,始终站在正义的一方,果真是女中豪杰!!!” “如此人物,才值得我等追随!!!王妃吉祥安康!” 所有族人,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吉祥安康”! 整个场面令人热血沸腾! 转眼间,崔珏和管家被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杖责声、惨叫声响起。 突然,一道凄厉的声音插了进来。 “珏……七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敢打您?王爷,您快救救七爷,他可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啊!!!” 白仲康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祠堂! 宋谨央终于笑了起来。 正主现身了,真正的好戏即将登场!!! 第87章 崔珏挨板子,白仲康奋力维护 崔瑜带着王爷,终于赶到祠堂。 王爷身子不好,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因此耽误了不少时辰。 刚到祠堂门口,老远看到白仲康,鬼鬼祟祟地溜进祠堂。 他又急又怒。 母妃兴许正等着白家人闹! 巴不得在族人面前揭露平妻一事,掀开王府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再顺势提出和离,彻底与崔氏断绝关系! 白仲康这个时候上门,不正中母妃下怀? 白家人胆子太大了,仗着一个死人,就想对王府为所欲为? 不行! 他绝不能让白仲康得逞!!! 立刻派出一小队侍卫,以包抄之势,迅速向白仲康逼近! 可还是晚了一步! 祠堂里,崔珏正挨着罚,被板子打得鲜血淋漓,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板子重重地击打在崔珏的身上。 第一板落下,他浑身的血脉瞬间凝固,疼痛犹如数以万计的蚁虫,无孔不入地钻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肺几乎被震成碎片,痛得惨叫连连。 还没等他缓过来,第二板又重重地落下。 他眼前一黑,几乎被夺走所有的生机。 他感到一阵蚀骨的恐惧,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渗出汩汩的血色,身体变轻变薄变得滑腻。 血水隔着亵衣渗了出来,刺得伤口疼痛不已。 “母妃,救我,救我啊!” 他高声呼喊,呼喊声却比蝇虫飞舞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几板子下去,神志便恍惚了起来。 朦胧间,他似乎看到宋谨央拿着文房四宝向他走来,脸上写满慈爱的笑。 “小七,明儿是你入学的大日子,母妃送你一套上好的用具!好好学,日后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 “嗯!母妃放心,我一定成为最好的学子,最有用的臣子,最孝顺的儿子。” 宋谨央惊喜地拥住他,“我的小七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母妃!我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 您为什么忍心让人杖责我呀?!!! 您让小七在同窗面前颜面尽失,今后还怎么做那个高高在上的七爷? 母妃!您真的如此狠心,不救小七于水火吗?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再不会主动关心他,再不会对着他笑,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慈爱? 崔理!!! 自从崔理出现后,母妃对他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冷漠。 崔理,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今日遭的罪,全拜你所赐! 你既然滚出了族学,为何还要回来? 你既然做了码头工,为何不做一生一世? 你既然烂到了泥里,为何还试图重新爬上岸? 没有人回答他,彻底陷入黑沉前,他听到白仲康凄厉的求救声。 白仲康因大声求救而提前暴露。 “王爷,您来得巧,快救救七爷,他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您快救救他呀!” 白仲康急得六神无主,不断催促崔承救救崔珏。 步辇上的崔承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咻咻咻”的声音,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仲康惊得大张着嘴! 他没想到崔承病得这么严重。 他又惊又怒又急,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冲上去,趴在崔珏身上,为他挡住雨点般的板子,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没挨几板子,白仲康就被王府侍卫架住,猛地向外拖去。 白仲康一怔,拼命挣扎起来。 “你们干么?放手!放手!我是你们王爷平妻的娘家人,你们不能赶我!还不快放手?!” 崔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命人加快速度,立刻将人带走。 白仲康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束缚,拔开腿就往里冲。 恰好此时,一队番役冲了出来。 “何人在祠堂喧哗?王妃有令,将喧哗之人带入偏厅!” 崔瑜大惊,传话的竟然是锦衣卫? 母妃什么时候能指使得动锦衣卫了? 他的心一沉,侍卫们追击的动作一顿,竟被白仲康跑远了。 他用尽吃nai的力气,跑得满脸通红,可刚刚挨过板子的身子,以及瘸了的腿还是大大阻碍了他奔跑的速度。 眼看就要被追上,几个番役围上来拦截,说话声音冷厉,不带半分情感。 “世子爷,王妃的命令您也敢违抗?” 眼看拦不住人,崔瑜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狠狠地瞪了侍卫们几眼,若不是他们慢了一步,怎么可能让白仲康得逞? 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白仲康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否则他定不饶他! 白仲康一瘸一拐地进了偏厅。 看到这么多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强装镇定地一步步走近宋谨央。 宋谨央端庄地安坐上首,华贵雍容的气度,神情泰然自若,看得人眼热。 白仲康愤恨不已,这个位置明明是她妹妹白淑宜的! 妹妹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年,他们白家可是太医院院首,而王爷不过是个空壳子侯府的世子爷。 真要论起家世,白家还看不上侯府呢! 依着妹妹的人品医术,进皇子府做个侧妃足足有余。 只是妹妹与崔承两情相悦,父亲便默许了。 谁知道,白家一朝落难,侯府竟釜底抽薪,绝情地抛弃了妹妹,害得她入了教坊司,倍受磋磨,吃尽苦头。 白仲康低下头迈步,掩住眼中的怒火。 若非为了妹妹的死后哀荣,他绝不可能伏低做小,求汝南王妃高抬贵手,承认妹妹平妻的身份。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只要崔珏继承了王府,成为真正的汝南王,定然追封其母为真正的汝南王妃。 让她宋谨央沦为妾室,尝尝受人讥讽的滋味!! 哈哈哈哈…… 宋谨央近在眼前,白仲康“嗵”的一声跪下。 “白氏家主,白仲康叩见王妃。” “起吧!白家主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王妃,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七爷吧!” 他此话一出,惹得众人疑问不断。 “这人脑子有病吧,七爷自有王爷王妃教养,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求情?” “我看这人病得不轻,七爷和他毫无瓜葛,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替他挨板子,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是王妃的娘家宋氏,还说得过去。” 议论声闯入王爷崔承的耳朵,吓得他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断气。 这个白仲康傻了不成? 如此明目张胆地替珏儿求情,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世吗? 他怒目而视白仲康。 崔瑜赶紧替他抚胸通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白仲康听到议论声,深深后悔自己刚才不管不顾的举动。 如果因为自己的莽撞,导致崔珏身份泄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继续求情的话已然冲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一颗心疼得扭成一团,仍强作镇定。 “王妃千万不要误会!我今日前来,是想祭奠族妹白淑宜,不想有人见血,故而为七爷求情!” 他的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引得族人疑问不断。 第88章 公然要求祭奠白月光平妻 有人悄声提醒。 “前段时间,传出风言风语,说王爷娶了个死人做平妻,该不会就是这个白家族妹吧?!” 众人一想到之前的流言,顿时哑了声,同情地看向王妃。 这平白多出个平妻,搁谁能受得了? 这时,崔瑜命人抬着王爷走了进来。 宋谨央眸光闪烁,如灼灼星辰,面上皱着眉头嗔怪。 “老大,不过一个小小的捐银仪式,你怎么劳师动众地把王爷拉来了?” 崔瑜苦笑一声,恭敬地行了一礼。 “母妃,儿子特意带父王出来散心,一直闷在府里,不利于他康复。” 一句话隐去了真实意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孝子形象。 宋谨央哂笑,“你有心了!坐吧!” 来得好! 这出好戏,若少了王爷,岂非少了许多趣味? 崔瑜在锦衣卫指挥使厉凌的边上坐下。 这么一打岔,白仲康就像个木头人般,跪在堂上无人过问。 他恨得牙痒痒,一股羞辱感直冲脑门。 今日我所受的凌辱,来日定然加倍奉还!!! 诚王妃见十万两纹银泡汤了,愤怒像潮水般击打着她的心。 既然银子要不到,那她就要宋谨央好看! 于是抢在宋谨央开口前发话。 “噢!白家主的族妹,可是白淑宜?” “正是!敢问诚王妃如何知晓?” “巧了!今儿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妇人求助,她说要到崔氏祠堂祭拜好姐妹,我心一软便捎带了她一程!她好姐妹的名字刚巧也是白淑宜!呀!该不会正是同一个人吧!” 白仲康目露惊喜,提出要见一见小妇人。 诚王妃立刻命身边的嬷嬷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随着小妇人走近,一股奇异的浓香扑鼻而来,好些人被刺激得喷嚏不断,看向来人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诚王妃见了她便说:“你若想祭拜好姐妹,还得征求王妃同意。” 小妇人立刻冲宋谨央跪下。 “王妃在上,小妇人有个姐妹叫白淑宜,十多年前不幸因病离世!她在世时,我们感情甚笃。 如今,我即将歇业返乡,听说她死后成了王爷的平妻,故而匆匆赶来,想在离京前,为她上一炷香,还望王妃恩准!” 族人一听这话,立刻觉出不对来。 王爷当真娶过平妻? 族长夫人立刻提出质疑。 “平妻?王爷只娶过一位王妃,哪来的平妻?你怕不是梦还没做醒吧?!怎么张口就是胡言乱语?” 小妇人脸色刷的全白了,无措得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好像自己犯下天大的过错般,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妇人的错!小妇人不知好歹,贸然前来,扰了王妃清梦,罪该万死!还望王妃莫要迁怒诚王妃,她只是好心捎我一段罢了!” 说罢,哭哭啼啼起身,抹着眼泪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白仲康突然挺直脊背,掷地有声地说道,“王妃!这位妇人没有说错,我的族妹的确是汝南王的平妻!十多年前去世后,牌位就入了崔氏祠堂,年年受到崔氏后人的供奉。” 此话一出,彻底震惊族人。 “王爷王妃如此恩爱,王爷怎么可能娶平妻?” “白家怕是疯了!为了攀上王府,竟然说出这种笑话?” 小妇人顿时激动地重新跪下。 “王妃,小妇人别无所求,只求能为故人上一炷香,还望您可怜可怜我的一番苦心。” 白仲康阴恻恻一笑,立刻打蛇随棍上。 “王妃,族妹是王爷的平妻,我祭拜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您不会刻意为难吧?” 诚王妃诡异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附和。 “唉!真可怜啊!王妃,你就答应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人都死了,只是一块牌位,哪能争得过你呢?” 族人一脸懵! 看看宋谨央,又看看哭着祈求的人! 虽然同情王妃,但好像诚王妃的话也没说错,死人还能争得过活人? 不过一块牌位而已! 崔瑜越听越不像话,心头火起,想上前怒斥。 却被王爷一个眼风钉在了原地,顿时进退两难。 他不是不想成全父王。 他与白姨的爱情,可歌可泣! 但是,若因此激怒母妃,是万万不值得的!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才能让父王明白:母妃连儿子都不要了,还扯什么王府?什么牌位? 厉凌看着崔瑜左右为难的模样,扯出一抹冷笑。 既要又要,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刘嬷嬷见状,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你们,忒不要脸!王法规定,一个妾要入门,得经过主母的同意!你们以为王爷应允了,白淑宜就能入王府做平妻?你们想也不要想!” 小妇人不断哀求。 “求王妃允准,小妇人愿意替淑宜向您敬茶!求您行行好,答应了吧。” 族人本来义愤填膺,可见到妇人声声泣血,脑门都磕出了血,不由得同情起来。 “真可怜啊!人都死了,王妃不如答应了吧。” “是啊!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活人?王妃不该同一块牌位计较!” “女人不易,若死后无葬身之地,当真是惨绝人寰啊。” 好些人不明就里,以为只是单纯多一块牌位而已。 崔氏一族大度,也不是容不下。 所以,纷纷下跪求王妃高抬贵手,答应了他们的恳求。 刘嬷嬷气得倒仰。 这些人当真给脸不要脸,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么多年,在座的受了王妃多少恩惠?如今竟帮着外人逼迫王妃,你们还要不要脸?” 白仲康心中一喜,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什么外人?夫为妻纲!!!王妃是王爷的妻,就该事事以王爷为先,嫉妒可是七出之一,王爷有权休弃!” 刘嬷嬷大怒。 “放肆!一个妓子的族兄也敢口出狂言?” “妓子怎么了?妓子难道不是人?不能过人的日子?就该被唾弃? 母妃,白姨从未想过与您争什么,她只不过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您怎么就不能网开一面呢?” 一道义愤填膺的话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五爷崔琛一脸怒容地站在偏厅门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挨进来。 他的右手边,扶着一位同样散着浓香的女子,两人彼此搀扶,一瘸一瘸的,走得极慢,显见伤势未好全。 可即使如此,他仍高声嚷嚷,一副为白淑宜讨公道的模样。 “母妃!世人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您从小不也是如此教导我们的吗?为何一遇到白姨的事,您就失了分寸?难道您的从容、大气都是装出来的?” 崔琛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开口便将宋谨央钉在耻辱柱上! 第89章 群起攻之,四面楚歌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看着崔琛。 早就对他们不抱希望,可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一下! 目光瞥向崔琛身边的女子。 大冷的天,只穿一袭薄薄的白绸袄裙,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当真是我见犹怜! 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一眨的,不经意间透着狡黠的光芒! 长发散一半盘一半,发顶的圆髻插着一柄牛血红发簪。 宋谨央眉头一皱,她认得这柄发簪,是她送予云氏的认亲礼。 唇角露出一抹讥笑。 这个女子只怕就是当日到府里来照顾崔琛的妓子。 据说那日,她被老大赶了出去,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雪地里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青楼。 吃了苦头还敢来生事,以为拿住了崔琛,存心跑来示威! 老五眼瞎心盲! 云氏典雅清丽、贵气天成,当年多少显贵人家一心求娶,连皇子们都趋之若鹜。 老五啊,你错把鱼目当珍珠,有你后悔的时候! 崔琛注意到宋谨央的视线,往前一步挡在前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气笑了宋谨央。 “母妃,你盯着霜霜干么?!霜霜柔弱却仗义,担心自家姐妹受伤害,不顾严寒,特意请我帮忙!还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她们被你欺负了还不敢哭!” 刘嬷嬷气极,忍不住要出声,却被宋谨央阻止了。 霜霜哭卿卿地劝他。 “五爷,您别这么说话,王妃教训霜霜是应该的!霜霜能受得住,本就是下贱之人,能得爷高看一眼,霜霜很知足!” 声音清脆娇柔,含着无尽的委屈,崔琛心疼极了。 “什么下贱之人?母妃凭什么瞧不起你?霜霜,你本也是富贵人家千金小姐,命运不济才沦落风尘!你才是世间奇女子,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那些贵女根本望尘莫及!” “五郎!” 霜霜深情款款,含羞带怯地唤他。 这一幕震惊所有人! 崔瑜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 崔琛一个不妨,整个人往前倾,“嗵”的一声扑跪在地。 “五弟,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见了母妃非但不行礼,还口出狂言,不顾廉耻,与妓子当众忸怩作态,你的礼仪教养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琛倒地时,扯动了背后的伤,痛到痉挛,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霜霜心疼极了,眼泪哗哗地流,小手抚在他的后背,不断自责,惹得崔琛更为怜惜! 厉凌冷笑! 果然“虎父无犬子”! 父亲与妓子纠缠一生,儿子有样学样! 他庆幸自己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替王妃撑腰! “芙蓉楼的妈妈越发不济,竟连底下人都管不住!一个两个跑到贵人跟前叫嚣,谁给你们的胆子?” 霜霜闻言吓得一颤,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 诚王妃壮着胆子插话。 “厉帅,话不能这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佳话!世间真情难得,不论是王爷还是五爷,是贵女还是妓子,都在追爱的路上拼尽全力!王妃,不如成全他们吧!” 族人们一脸懵地看看王爷,又看看五爷。 牌位与活人不同,崔氏一族岂可与妓子为伍? 正当族人们思考怎么办时,崔十八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妃,七爷与管家晕了过去,还要继续吗?” 话音刚落,王爷激动地挣扎起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得下人及时扶住,才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 白仲康脸色阴沉中带着急色。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不心疼?为了您的好名声,就能牺牲孩子吗?”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要不然算了吧!七弟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住!” 王爷听了他的话,发出“嘶,嘶”的声音,表示赞同。 崔琛缓过一口气,挣扎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母妃,七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您下令杖责他,考虑过他的感受吗?您的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对外人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一句话说到崔珑的心坎上。 他想到自己一整晚被关在脏臭的牢里,被老鼠啃、被臭虫咬,左等右等不见母妃,等来的是番役的嘲讽。 他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地质问。 “母妃,我们是不是您的孩子?儿子关在牢里一整夜,您连个面也不露,不闻不问,有您这么当娘的吗?” 崔琛雪上加霜。 “母妃,三哥被您逼出了京城,落得永不录用的下场。二哥明升暗降,谁不知道詹事府堪比冷宫?他受不住打击,卧床至今!母妃,就因为咱们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您就不给我们留活路?” 他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汝南王府姓崔!不姓宋!白叔、盈盈,你们都站起来,不必求母妃!父王在此,此事他说了算!你们要上香尽管去!!!” “没错,”族长大着胆子跳出来,王爷来了,他背后有人,底气足足的,“诸位放心!白淑宜已经是王爷的平妻,名字早就记入族谱,还是我亲笔书写,保管错不了!” 族长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背叛王妃?我要同你和离!!!” 族长先是一怔,继而大怒。 “我姓崔,自然听从王爷的吩咐!和离就和离!谁怕谁?” 诚王妃捂着嘴笑!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众叛亲离的滋味好不好? 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好不好?! 你敢在鑫爱的亲事上使绊子,活该儿子同你离心!!! 孙承志一听要中止行刑,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别看宋谨央表面上沉着冷静,只怕心疼得要死! 崔七可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他非但要继续行刑,还要宋谨央眼睁睁地看着他遭罪! 他断然拒绝放过崔珏。 “不行!崔七沾的是人命,人命大如天!杖刑,必须继续!厉帅,苦主在场,咱们若不能公平处置,只怕难以服众!” 厉凌冷笑,“此事你看着办!” 白仲康一听,又怒又惊又痛! 他不敢惹锦衣卫,又迫切想救崔珏,着急上火,嘴上当场起了燎泡,疼得一开口就眦牙裂嘴。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听凭旁人折辱他?” 宋谨央以手扶额,眸中闪过痛苦之色,隐忍却无奈地开口。 “此事只能听从孙大人安排!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我也莫奈其何!” “来啊,把人拖进来,当众杖刑!” 孙承志阴森森地下令。 不一会儿,烂成一瘫泥的崔珏和管家被拖了进来,杖责声响起,地上的人一震,浑身痉挛,可见伤得狠了。 王爷目眦欲裂。 最心爱的儿子遭了大难,他老泪纵横,嘴里不断发出“停,停”的声音。 宋谨央不屑地瞥了眼。 这就受不住了? 你抛弃小七时,可曾想过今日? 白仲康不忍直视地别过脸,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嘴角滑落。 “住手!你们不能打他!王妃,你没资格打他!他不是……” 白翩翩一回府就被白仲康禁足,大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警告她安分守己,别想再给崔珏添堵! 她忍无可忍! 凭什么罪过她一个人扛,好事崔珏一个人享? 她要当众揭露崔珏的身世!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好不容易逃出小院,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不是你的儿子”这几个字都到了嘴边,哑穴如针刺般剧痛,瞬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怔怔地转过身,父亲白仲康手执沾血的银针,满脸厉色地瞪着她。 第90章 白翩翩卖身为奴,白仲康气到吐血 白仲康动作娴熟,手上银针一晃而逝。 除了白翩翩,只有几个人身怀武艺的人,看清了他的动作。 素香、素馨也看到了,悄悄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故作不知地开口询问。 “白姑娘,你想说什么?珏儿不是什么?” 白翩翩拼命想说“他不是你的儿子”,可哑穴被封,就算脸挣得通红,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仲康见她还不死心,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翩翩,你怎么有脸出府?你都要入八皇子府了,还贼心不死地夜会七爷,你要点脸吧!” “轰”的一声,白翩翩重重地摔倒在地,彻底懵了,脸色白得像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仲康。 她曾经以为,父亲是爱自己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事关崔珏,她就是第一个被抛弃的人。 眼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瞬间软倒在地,哀哀痛哭! 王爷目眦欲裂,怒目而视白仲康! 反了,反了,竟敢打他的女儿? 他无比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女儿托付给白家。 宋谨央叹了口气,吩咐素香将人扶起来,语重心长地劝解。 “白姑娘,女子当贞静守礼!昨晚,你与珏儿私会,的确做错了!八皇子年轻有为,就算侧妃之位,也不知多少人眼热,你得好生珍惜啊!万不可学自家姑母,做人外室还乐在其中!” 宋谨央的话信息量太大,听得在场之人彻底震惊,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时,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蓦然响起。 “王妃误会了!白姑娘的确要入八皇子府,但不是做侧妃,而是做奴婢!白姑娘愿意自卖自身,入皇子府伺候主子!” 一个嬷嬷打扮的人,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疾步走了进来。 太医院的刘太医紧随其后。 一进来,嬷嬷便冲宋谨央恭敬地行了福礼。 “王妃吉祥,奴婢是八皇子妃跟前的陈嬷嬷,奉主子之命,将白姑娘带回八皇子府。” “噢?嬷嬷刚才说白姑娘卖身为奴可是真的?” 陈嬷嬷连连点头。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白姑娘的出身哪能担得起侧妃之位?她要入府,只能为奴为婢!” 说罢,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白翩翩,眼里满是威胁之意。 “要奴婢说,八皇子府的奴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也得讲究出身清白!若非八皇子妃开恩,白姑娘只怕还卖不了身!” 这话说得难听,明着嫌弃白翩翩,认为她出身不清白! 白翩翩哑穴被封,张了张嘴,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眼泪哗哗地淌。 白仲康气极,立刻上前反驳。 “我白家的姑娘,哪里不清白?我女儿明明是要入王府做侧妃的!” 陈嬷嬷嗤笑。 “侧妃?白家可真敢想,若白姑娘能做侧妃,那奴婢的小女儿也能做了,至少奴婢家里没有做妓子的姑母!” “你?”白仲康气得用手指着陈嬷嬷。 陈嬷嬷一把挥开他的手。 “你什么你?尔等虽是白家旁系,但与本家未出五服,本家的罪孽,自是摆脱不得! 更何况,白姑娘几次三番与外男牵扯不清,若非八皇子妃厚道,便是做奴婢也不要的!!!” 一声声奴婢,一声声不清白,就像一柄柄利刃,一刀刀扎进白翩翩的心口。 扎得她浑身抽痛!!! 她多么想为自己辩解! 她没有不守妇道,没有不知礼! 崔珏是她的亲弟弟啊! 他不是外男!!! 可惜,她完全开不了口,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看向白仲康的眼里淬着毒! 父亲,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白仲康还在同陈嬷嬷争执。 “我们白家,世代行医,从来无愧于心!府里姑娘绝不可能卖身为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翩翩有了二心,想出卖崔珏,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得逞,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这一生,只配做崔珏的垫脚石! 白翩翩眼神坚毅起来,挣扎着走近陈嬷嬷,用手势表示自己同意卖身入府! 陈嬷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白翩翩。 白翩翩接过文书,狠了狠心,咬破食指,就要往上按手印。 白仲康眼见局势失控,顿时目眦欲裂,上前抢夺文书。 “翩翩,你别糊涂!为父定然替你另寻亲事,咱们不做妾,就做正头娘子。” 白仲康急了,放软了口气。 白翩翩绝然冷笑。 她回不了头了! 白家再也回不去了,王府是弟弟的。 天下之大,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不如卖身入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狠下心肠,重重地往文书上按去。 白仲康眼见劝说失败,急得上前抢夺文书,被八皇子府的侍卫一掌拍飞,重重地跌落在地,“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睁睁地看着白翩翩按下手印。 崔承也倍受打击! 白翩翩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王府贵女却卖身为奴,若被人知道,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堵在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霎时翻起了白眼。 宋谨央见势不妙,立刻吩咐刘嬷嬷。 “阿留,快,老山参汤拿出来,给王爷喂下!” 刘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山参汤是专为王爷准备的! 她立刻提着参汤,奔向王爷,一口一口喂进去! 不料,崔承怎么都不肯喝参汤。 他全身经脉尽断,犹如活死人。 儿子被当众杖责,生死不知! 女儿自卖自身,成了皇子府的奴婢!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多活一日,便是多遭一日的罪! 他目露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阿谨,求你放过我吧!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让我死吧! 宋谨央温婉地笑着,眼里绝厉冰冷,连一丝温情也没有。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奋力把进了嘴的汤参吐出来。 白翩翩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恨意翻涌了上来。 她同崔珏是龙凤胎,王爷不惜抛弃王妃的儿子,也要将崔珏接进王府,而自己却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白家。 凭什么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们却一个个都能如愿? 看清王爷一心求死,她立刻上前,按住他喉间的一处穴位,参汤再也没有被吐出,全部灌了下去。 崔承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翩翩。 为什么?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同自己作对? 非要他活着遭受折磨? 他痛苦地“咻咻咻”叫着,人们却开心地欢呼雀跃! “还是王妃有本事,财大气粗,出手就是百年老山参。” “王妃对王爷真好,为了救他,不惜用上百年老参。” “王爷的确愧对王妃!咱们不该帮着王爷,更不该同情他和白月光。” 宋谨央面上不显,心里乐开了花。 崔承、白仲康,你们可得好生活着! 在没有看到所爱之人的下场前,绝不能轻易去死! 第91章 把白月光除族?绝不可能 白翩翩签了卖身契,当场被陈嬷嬷带走。 刘太医先替崔承把了脉,说他喝了老山参,情况稳定,绝对能活到天长地久。 崔承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宋谨央让人把其他几人搬到后罩房,指了几个人给刘太医打下手,好生医治去了。 白仲康拒绝太医诊治,说自己就是大夫,不必麻烦太医。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正了正神,坐直身子。 在场所有人正襟危坐,像是知道王妃要办正事了,全场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宋谨央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崔承身上。 崔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临身,瞬间吓得失了禁。 他羞愤难当,腾地睁开双眼,陡然扑入一道无波无澜、冷清旷远的视线,那里就像一片荒漠,惊慌地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怕是再也找不到出路!!! 他翕了翕嘴唇,声音没能发出,口水流了一地。 “乾元九年三月,我与王爷订亲。彼时侯府穷困潦倒,我父亲怜他不易,当场给予他一千金,让他置办聘礼。三日后,王爷用一千金赎回白淑宜,并买进一座三进的宅院安置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宋谨央微微抬了抬手,议论声瞬间停止。 “此后经年,王爷大享齐人之福,在与白氏偏安一隅时,仍不忘回府安抚我,让我误以为,我与王爷恩爱不相疑,心甘情愿继续掏腰包,养活他和白月光!” 人群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孩子们小的时候,王爷借口带他们学骑射,把他们带到外室那里玩耍,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今日在座的诸位也见到了,王爷目的达到了,他的儿子们果然为白月光开脱,指责我斤斤计较,不够大度!” 这下子,族中女人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指责王爷不做人! “王爷忒不像话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竟然拿岳父给的接济银,去赎白月光!” “王爷对白月光倒是上心,王妃凭什么遭这份罪?” “有些人,心就是黑的!” 宋谨央默默在看向几个儿子,崔瑜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崔珑不甚在意,崔琛满脸不屑。 宋谨央将这么多年的委屈,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 语气平淡,心绪无波无澜,像在说旁人的事一般。 “府里的爷们瞒了我足足四十年,若非有人想为白氏正名,偷偷将她的牌位摆出来,我恐怕到死都被他们瞒着!” 刘嬷嬷“嗵”的一声,将地上的包裹扔到族人们面前。 有人好奇地打开一看。 破碎不堪的黑底牌位现了出来,上面依稀刻着几个字“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牌位的出现,瞬间坐实了宋谨央的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白氏不是平妻吗?平妻也是妾!!! 王爷无视王妃的存在,公然在牌位上写“吾妻白淑宜”,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族人怒目而视! 族长夫人哭得泣不成声。 人群中哭声渐大,逐渐盖住了为王爷求情的声音,那些个同情王爷的男人,沉着脸寂静地坐着,再也没有抬眼。 宋谨央坦然问道:“所以,我想将名字从族谱上划去,有错吗?” 女子们义愤填膺,纷纷为王妃站队,为王妃说话! “除族!必须除族!” “这种妓子本就不该记入族谱!” “咱们女子凭什么受这种窝囊气?王爷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简直不是人!!!他如今经脉尽断,怕不就是报应!!!” 她们的夫婿、儿子想反驳,一个个挨了大嘴巴子,彻底没了声音! 眼见众人纷纷声援王妃,王府几人再也坐不住了。 “我不同意!” 崔珑、崔琛接二连三跳了出来,崔瑜犹豫了半晌,在父王哀求的眼神中,还是站了起来。 济远嗤笑,“王妃,你的这几个儿子,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连厉凌都冷下了脸。 “母妃,添个名字又碍不了您什么事,何必斤斤计较!” “母妃,父王忌惮了您一辈子,咱们王府后院连蚊子都是公的,您还闹什么?” 崔瑜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母妃!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吧!” “没错!”族长跳了出来,目光冷冷地瞪视着场上的女人们,指桑骂槐地说,“世子爷说得对!老爷们的事,你们女人家还是少管!” 刘嬷嬷大怒,“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什么玩意?!” 族长气得倒仰。 “呸!我是族长,名字是我添的,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把名字去了!” 崔承感动得热泪盈眶,“啊啊啊”地叫唤着。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算了吧!不过一个名字,值什么呢?您何必同儿子置气?倘若儿子真的做错了,您关起门来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在外面,还是给儿子一些颜面吧!” 宋谨央气笑! “你们的颜面,是因为我失的吗?还是因为我没有像从前般忍气吞声,你们便受不住了?” 崔瑜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宋谨央的心早就被他们伤透了,麻木到觉不出痛来。 她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我欠你们的,这四十年,就当还你们的债!而你们欠我的,我不要了!从此你我母子情绝!” 族长夫人第一个跳起来声援。 “没错!这种儿子还要来干么,留着过年吗?!!!说不认就不认!!!一家子吸血虫,靠吸食王妃活着,竟然吃里爬外,学人家养外室,为外室说话!一家子白眼狼!” 崔琛梗着脖子反对。 “谁白眼狼?我不过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怎么就成白眼狼了?你们别太过分。” “到底谁过分?你身上穿的、嘴里嚼的、平日用的,哪样不是王妃的银子?那白氏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枉顾人伦,处处针对自己的娘?” 崔琛没觉得自己错,振振有词地反驳。 “我是站在大义的角度,只是单纯同情白姨!” 族长夫人向来泼辣,忍他很久了,见他还说这么无耻的话,立刻抄起一把铁铲,就往他身上招呼。 “打你这个不孝子,打你这个白眼狼!满口假仁假义,就是不做人事!!!” 崔琛被她打懵了,连反抗都忘了。 边上几个族人想上来帮忙,却被好几个番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崔琛被狠狠地拍了几铲,华美的袍服上登时脏污不堪,气得他一把夺了铁铲,下意识地想回敬。 厉凌腾地抓住铁铲柄,眼神犀利狠辣,惊得崔琛不知不觉松了手,嘴里不断嘟嚷着“好男不跟女斗”,掩饰自己的尴尬。 族长还在不依不饶,坚决叫嚣着让他除名绝不可能! 崔珑、崔琛高声附和。 眼见场面又乱了起来,宋谨央腾地站了起来。 众人一怔,立刻安静下来。 一道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云霄。 “要除族的不是白氏!是我!宋谨央!!!自今日始,我与王爷和离!!!从此与崔氏一族再无干系!!!” 第92章 皇上中毒,崔氏一族人人自危 全场哔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震惊!!! 崔瑜的脸色煞白! 后悔啃咬着他的心。 自己怎么就忘了,母妃本意是要和离,他竟然还帮着父王说话?! 他看向崔承的眼里就染上了埋怨! 崔承双目大睁! 激动到癫狂,嘴里发出“不……不”的声音! 他怎么肯和离? 若是和离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宋谨央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我不强人所难,不要求把白氏除族!我让贤!和离后,王爷可将白氏扶正,成为名副其实的汝南王妃,岂非皆大欢喜?” 白仲康的眸子亮了起来。 他早就盼着这一日,没想到这一日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到了! 妹妹成为汝南王妃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他爬到王爷的步辇前,急切地催促他。 “王爷,快答应!答应她,你就不用和妹妹做地府夫妻!你活着就能和妹妹成为夫妻,这是多好的事?” 崔承怒目而视! 嘴里发出“果……果……”的声音。 他要白仲康滚开! 答应和白淑宜成为地府夫妻,是他此生最痛悔的事情。 白仲康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在他伤口上插刀。 自己瞎了眼,信错了人! 这个混蛋当众打自己的女儿,在人后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她。 害得她不惜卖身为奴,也要逃离白家。 真是悔不当初啊! 崔琛首先反应过来,满脸怒容。 “不行!不能和离!母妃,父王只不过娶个死人做平妻,您就要寻死觅活?我不答应!” “老子也不答应!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儿子绝不答应!母妃,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崔珑赶紧表态,口气不善。 崔瑜一脸惨白,“嗵”的一声跪下不算,厉声叫两个弟弟一起跪下。 “母妃,儿子错了!儿子得了失了疯,帮外人说话,您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们啊!母妃!” 他“咚咚咚”地磕头,磕得脑门都出了血,像是觉不到疼般,大有母妃不收回成命,他便不起身。 这一招,对宋谨央没用! “老大,老三也曾经拿这招对我,我反问他,你以为现在这招对我还有用吗?” 不急不徐的语句,从宋谨央嘴里吐出。 崔瑜茫然地直起身,一阵晕眩感传来,整个人跌坐在地,像失了心魂般,整个人被抽干精气神! 族长吓得面无人色,“嗵”地一声倒地,浑身抖如筛糠。 “和……和……离?不成啊!” 他带着哭腔开口,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张狂与得意? 王爷来了,他以为撑腰的来了,却忘记王妃是奇女子,整个王府的天都是她撑起的。 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王妃,我该死!我踏马得了失心疯,您想怎么责罚我都行,就是别提和离!” 族人们紧张得纷纷跪下。 这一次行动无比整齐划一,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王妃,万万不能和离!您为崔氏一族做了多少善事,怎么忍心抛下我们?” “你们放心,即便和离后,说好捐赠的银两,我一钱都不会少捐!” 那不一样!不一样! “王妃,”一位老妇人痛哭流涕,“您是汝南王妃,咱们接受您的馈赠心安理得,你和离了,还捐赠我们,这是让我们受之有愧啊!” 众人纷纷附和,坚决挽留王妃,无论如何都要她收回成命。 整个偏厅一片告饶声、哀求声、哭泣声,瞧着令人动容。 宋谨央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知道和离一事绝不简单,可没想到这般艰难! 所有人,包括刚才同情她的女子,此刻都站出来反对她,不愿她和离! “你们同情我的遭遇,却又不愿我和离,继续同王爷过貌合神离的日子,到底为了什么?” 还是刚才那位老妇人,茫然地抬起头回话。 “王妃,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不,不对!”宋谨央激动地再次站了起来,“女子当自强!我们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谁的妻子、谁的娘亲、谁的祖母! 如若旁人不当我们是妻是娘,我们何苦为难自己、牺牲自己?不在意我们的人,只会把我们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却从不知珍惜!” 大多数女人们彻底震惊,呆怔当场。 而有些则挺直腰杆,眸子亮了起来! 掌声响起。 济远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是厉凌、番役。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族人却在掌声里发呆! 蓦地,门外传来阵阵掌声。 冯远和顺天府尹拍着手走了进来。 “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我等佩服不已!” 厉凌等人立刻起身相迎。 可他们刚刚站起身,局面突变! 无数顺天府兵卒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人人手执长枪,面色凝重,二话不说,将全部人围了起来。 所有人怔愣。 紧张得一颗心悬了起来! 顺天府尹见了厉凌,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厉凌脸色骤变,抱歉地看了一眼宋谨央,蓦地冷声下令。 “所有番役听令,速速围捕在场之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番役迅速出列,“唰”的一下抽出长剑,与顺天府兵形成合围之势。 局势骤然变化,打得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震惊,脸色倏然发白,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 有几个靠近后门,想悄悄地逃出去,被眼尖的番役发现,死死地绑了起来,堵上嘴,“嗵”的一声扔在墙角动弹不得。 在一片寂静中,顺天府尹甄容上前一步,冲宋谨央行了一礼,缓缓开口,语气凝重压抑。 “王妃,您和族人得跟我们走一趟!” 眼见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情,甄容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所有人魂不附体! “王妃,今晨皇上晕倒了,至今昏迷不醒!太医说,皇上中了慢性毒药! 有人怀疑,您当年给皇上的那株雪莲,表面是救皇上,实则是慢性毒药的引子。 太妃亲自下了懿旨,要带您和所有崔氏一族去顺天府问话!”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事关皇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人人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喊冤! “大人,雪莲是王妃献的,不关我们什么事啊?” “大人,我们连雪莲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啊!” “求大人明察,王妃,您说句话啊!雪莲是您呈的,与我们无关啊!” 冯远手捧圣旨,面色冰冷,不留情面地环视四周。 “王妃,兹事体大!崔氏一族均有嫌疑!!王爷和几位爷,所有族人都要抓……不,都要带走问话。” 狠厉的话像一柄巨斧,一斧一斧,砍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听到“抓”字,人人吓得面无人色,瞬间瘫软在地,连哭求都顾不上了! 冯远再次冷厉地扫视一眼四周,缓缓地打开圣旨。 第93章 签下断亲书,镇国夫人与七子断绝母子情分 “慢着,”崔琛推开霜霜的手,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冯公公,母妃刚刚宣布同父王和离了!她不是崔氏一族的人了!” 冯远的手顿住,倏然抬头,目露诧异! 族长眸光大亮,得意地叫嚷起来。 “对,对,王妃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与王爷正式和离,再也不是咱们崔氏族人!我们所有人都能证明!” 崔珑点头附和。 “没错!老子证明:母妃、父王和离了!这里每一个人都能作证。” “不,唔唔……” 有女子想反对,却自家夫君一把捂住嘴,在她耳边低声威胁。 “你想害死儿女吗?他们还那么小,你就忍心让他们蹲大狱?王妃只不是被叫去问话,你急什么?兴许皇上很快醒来,什么事也没有!” 女人拼命看向宋谨央的方向,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终是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族人们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和离,非崔氏族人,大人明察!” 声音穿透屋檐,直冲云霄。 刘嬷嬷悲哀地看着宋谨央,后者的面上一片平静。 素香、素馨气愤不已,掏心挖肺善待的族人,竟然关键时刻集体抛弃了她,怎不叫人愤怒? “和离?此事当真?!” 冯远与甄容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不,不是和离!” 崔瑜缓步走上前来,国字脸上镇定如常,静静地冲两人行了一礼,淡然地开口。 “是休妻!!!父王刚刚休弃了母妃!” 全场肃静,落针可闻。 “理由?” 甄容冷静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三分怒气。 “善妒!” 崔瑜毫不犹豫地回答。 崔琛听了此话,先是愣了愣,继而眸光大亮,还是大哥聪明。 若和离,母妃定然带走全部资产,王府岂非成了空壳,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可若是休妻,母妃就得净身出府,什么都带不走,银钱全部是他们的!!! 崔瑜深深地叹了口气,状似万般无奈,冲宋谨央淡施一礼。 “母妃,父王的决定,我做儿子的无法反抗。但您放心,您总归是我们的娘。日后您的吃穿用度,儿子一力承担,断不会让您忍饥挨饿!” 族长夫人拉住崔瑜一个劲地劝。 “世子,您可不能这么做啊!王妃为王府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往她心肺上插刀呢?” 崔瑜冷冷地抽出衣袖,面无表情地说:“夫人休得胡言,休妻是父王做下的决定!做儿子的哪能干涉?” 族长夫人气愤至极! “骂你们白眼狼,果然没有错!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披着人皮的鬼。”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爷歪成那样,竟没留下一根好苗! 她还在骂骂咧咧,族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让你骂!臭婆娘,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没爷我,你做什么夫人?回头,爷休了你,看你还怎么豪横?” 她被扇懵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刘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她。 宋谨央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跌落衣襟,瞬间消失不见。 她哑着嗓子道:“我真是谢谢你了!” 崔瑜松了口气。 他起初还担心母妃不肯认账,此刻见母妃如此识趣,打定主意日后好生回报母妃。 原本打算每月给母妃一百两纹银,如今再加五十两。 母妃上了年岁,花销不大,一百五十两纹银,足够她从容活着了! 宋谨央面容沉静,冷声问甄容。 “甄大人,休弃的妇人同子女是何关系?” 甄容瞥了眼崔瑜几个,抱拳回复。 “王妃,大乾法度规定:母亲被休弃,叫出母,子女须服丧一年。一年之后,母子情断!您今日刚刚被休,母子关系尚在,所以您的儿子们仍须到案,接受盘查! 当然,崔氏族人不必再受牵连!” 族长闻言,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软倒在地。 族人们也纷纷抹着额头的汗,放松地喟叹出声。 可崔瑜、崔珑、崔琛的脸色却倏然变白。 崔珑不买账,怒气冲冲地质问。 “大人,母妃已经和崔氏无关了,为何还要抓我们?!” 甄容耐心地解释,大乾律法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从三个儿子面上一一滑过,“还有一法,可不必受到牵连。” 三人瞬间激动,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法子?” 甄容整了整衣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道。 “断亲书!!!签下断亲书,即日起断绝母子情分。” 断亲书? 崔瑜眉头深锁,若真的签下断亲书,世人岂非要戳他的脊梁骨? 他犹豫着不肯应。 甄容却没耐心等,他大手一挥,“带走!” 兵卒立刻上前押人。 崔珑、崔琛大急。 “大哥,你就同意吧!咱们断亲书归断亲书签,日后还能真不管母妃吗?断亲书,咱们认,就断了亲;咱们不认,母妃不还是咱们的母妃吗?” 崔瑜听到崔琛的话,心思跟着活跃起来。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断亲书,只是权宜之计,母妃定然能谅解他们。 他果断抬头,向甄容抱拳一礼,“我们签断亲书。” 此言一出,所有族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弟兄三人。 崔珑眉毛一竖,冲他们发火。 “看什么看,你们又比老子好到哪里去?官府来抓人,你们不也是立刻撇清关系?少拿谴责的眼光看老子,咱们都姓崔,就是一伙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宋谨央忍不住想为崔珑鼓掌,他这几句话真没说错! 他们姓崔的,都一样无耻! 甄容再三确认。 “三位爷当真要签断亲书?” 三人对视一眼,义无反顾地点头。 冯远迟疑。 “这里只有你们仨在,二爷、三爷、六爷、七爷都不在,他们若不答应,这断亲书签不了!” “大哥是世子爷,由大哥全权代表!大哥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 冯远反复再三确认,三人都肯定地点头。 冯远见他们来真的,立刻吩咐人,准备断亲文书。 一式九份,官府一份、王妃一份、七个儿子各一份。 崔瑜、崔珑、崔琛亲自签了字,崔瑜又代表老二、老三、老六、老七签了字。 崭新的文书递到宋谨央手里,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文书,像是捧着珍宝般,看懵了族长夫人。 一切尘埃落定。 甄容和冯远对视一眼,冲着宋谨央恭敬地一揖到底。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 冯远笑盈盈地走上前,之前的凝重沉闷一扫而空。 他快速打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汝南王妃于朕有恩,于国有义,特册封其为一品镇国夫人,并准许其与汝南王和离!钦此!” 冯远收起圣旨,恭敬地递到宋谨央手中,猛然回看崔瑜等人,高声大喝。 “皇上口谕,崔氏接旨。” 崔瑜等人脸色早就发白,踉踉跄跄地跪地接旨。 “汝南王及其七子,即日起三个月内,搬离原址,不得有误!” 轰! 惊天大雷,响彻云霄! 劈得三人瞬间石化!!! 第94章 只认义子不认亲子 崔珑当场崩溃,急怒攻心,双眼赤红,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母妃,您骗我们?!!!” 宋谨央淡然一笑。 “骗?我什么话也没说!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在做决定,是你们选择签下断亲书!!!” 崔珑气得发抖,手握得咯咯响,怒目圆睁。 “母妃!您就这么恨我们?” 崔琛的脸阴沉得滴得出水,咬牙切齿地逼问。 “母妃,您挖坑让儿子们跳,是想逼死我们?” 崔瑜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双手颤抖得可怕,怎么都控制不住。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突然,一道身影踉跄地闯了进来。 赫然是老二崔琦。 他连日高烧,好不容易退了烧,再次到正院求一求母妃,却发现府里空无一人。 他吓了一大跳,问了正院的小丫头,才知道母妃去了崔氏祠堂。 他强打精神赶到祠堂,远远的就看到顺天府尹带着兵卒入了偏厅。 他迟疑一番,躲在门外观望许久。 听到兄弟几个为难母妃,他没有出面; 听到大哥宣布不是和离是休弃,他也没有出面; 看到兄弟几个签个断亲书,他还是没有出面。 可圣旨宣读后,他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偏厅,“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 “母妃,儿子来迟了!大哥,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要我与母妃断亲,绝无可能!!!” 崔瑜几个被崔琦吓了一大跳。 一听他说的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崔珑暴跳如雷。 “二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踩着兄弟几个往上爬?想屁吃呢!” 崔琦脸一红,硬着头皮道:“你们做的事,别算到我的头上!我是不会认的!”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 看得崔琦心底一颤,急切地辩解。 “母妃,儿子说的句句是实情,您一定要信我啊!” 崔瑜只觉得天旋地转,痛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先是为了银钱,要休弃母妃。 后又为了不受牵连,签下断亲书。 等他做尽一切不要脸的事之后,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母妃试探他们的手段罢了。 而他,却义无反顾地中了计。 现下,又被老二捅了一刀。 他急怒攻心,“噗”的喷出一口血,人直直地往下倒去,瞬间晕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去后罩房,让刘太医诊治。 崔琦仍执着地跪求宋谨央原谅。 冯远笑盈盈地走近他。 “二爷,您是不是坐着褐色帘子的暖轿来的?” 崔琦一僵,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冯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 “二爷一直坐在暖轿里干么?那暖轿明明跟在我马车后入的门,怎么会晚了这么久才进来?” 冯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崔琦,好像在等他的答案,又好像不是。 崔琦白着一张脸,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冯远突然“啊”了一声,睁大双目惊呼。 “您,该不会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等老奴宣了旨,才进来的吧?哎哟,我的爷!这大冷的天,您这是不要命了吗?” 崔琦神色一僵,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人看穿了。 冯远面上带笑,眼里暗含讽刺,激得崔琦面红耳赤。 僵硬了一瞬,他立刻清醒过来,拼命否认。 可谁还会信他? 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崔琦臊得手足无措。 刘嬷嬷暗呸了一声,墙头草哪那么好做? 冯远见诸事已了,便向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却被她阻止了。 “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宣布!黎儿,到娘这里来!” 所有人震惊! 谁是黎儿? 哪来的黎儿? 镇国夫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 跪在地上的崔琦一听这话,整个人如坠冰窟,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视线在群里紧张地来回搜索。 一道儒雅清逸的身影,从容有度地从人群中步出,缓步上前,直走到宋谨央跟前,四平八稳地行了大礼,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宋谨央顿时热泪盈眶。 被儿子围攻时,她没有哭;儿子要夺她家财时,她没有哭;儿子签下断亲书,她还是没有哭。 可宋黎的一声“娘”,令她彻底崩溃,忍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一幕,看得人心疼不已。 刘嬷嬷哭了,素香素馨哭了,五妹哭了,新任的厨娘哭了,在场所有的女子哭了,受过她恩惠、为了一己私利背叛她的人哭了,连冯远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济远和厉凌的面色都凝重了不少。 一时间,整个偏厅哭声不断。 崔琦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抖如筛糠。 像是感觉到崔琦的视线,宋谨央止住哭意,抬起头来,视线紧紧地锁住他。 那凌厉的眼风,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崔琦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眼里的愤怒、谴责、鄙夷、蔑视、冷漠,令崔琦手脚冰凉,浑身血液逆流,“嗵”的一声,跌坐在地。 宋谨央别开视线,擦了擦眼泪,扶起宋黎,拉着他并肩而站。 “我与崔理有缘,已认其为义子。从此,他跟我姓宋,更名为宋黎,文书已签并交官府存档。百年后由他继承我所有的家业,为我摔盆送终,葬入宋氏陵墓。 从今日开始,我与崔氏一族再无任何瓜葛。 与崔氏七子彻底断绝母子关系! 冯公公,劳你回宫禀报皇上!” 冯远躬身应是。 宋谨央的视线再次划过几个儿子。 他们算盘打得真响啊! 想休弃就休弃,想断亲就断亲,还美其名曰只是权宜之计。 面子里子都想要,她偏不给! 崔珑大怒。 “母妃!您又不是没有儿子,凭什么收他做义子?我不同意!” 宋谨央只当没有听到,根本理都不理他。 崔珑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喘粗气。 崔琛脸色煞白,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昂的态势? 他匍匐着爬到宋谨央跟前,用双手攀住她的衣裙下摆,拼命哭求。 “母妃,断亲是假的,儿子只是不想被押入大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为难您!母妃,原谅儿子吧!您真的忍心不要儿子了吗? 儿子当初学画,是您启的蒙。 您还亲自跑去北疆,为我寻找艳色。 母妃,儿子错了! 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给儿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崔琛哭成了泪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他还想拿话套住她,把她架在火上烤? 晚了!!! 她心头一片漠然,再也激不起一点火花。 “崔四,机会给过你们无数次,你们哪一次珍惜?与其求我原谅,不如好生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做人!!! 从今往后,我只有宋黎一个儿子,你们谁敢冲他下手,就是与我宋谨央为敌!” 崔琦闭上眼睛,眼角淌下一串泪珠。 冯远退下时,经过崔琦身边,笑吟吟地停下步子,好心地提醒。 “二爷!您身子无恙,便早日去詹事府报到!詹事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急需人帮忙!” 话音刚落,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厮。 他速度太快了,一时收不住,竟直直地撞进冯远的怀里。 冯远“哎哟”一声,就往地上倒去,甄容赶紧扶了他一把,否则真跌倒下去,这把老骨头非得全碎了不可。 小厮顾不得疼痛,一个翻身爬起,眦牙咧嘴地急吼。 “王妃,出大事了!六爷在街上同人打起来了!” 第95章 老六冲动找碴 宋谨央平静地看着火急火燎的小厮。 “此事同世子爷禀报即可!日后几位爷的事,不必再禀告我!” 小厮瞬间怔住,半天回不过神。 说罢,她转头看向所有的崔氏族人。 被她震慑的视线扫过,好些人愧疚地低下了头。 “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心之所向,无问西东’,捐助学子求学,是我心之所向,从未想过回报。不论我是不是崔氏一族,捐赠之事仍将持续。只不过,……” 族人们一听到宋谨央不计前嫌,愿意继续捐助他们,顿时乐开了怀。 但当宋谨央话锋一转,心又提了起来。 “我准备开女学,家中有姑娘的,未出嫁前,皆可入学。”宋谨央语气虽然淡然,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但是,若有姑娘却不送去女学的,这家的男丁我将不再资助。” 济远长叹一声,自愧不如。 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年代,能做出这样决断的,除了长公主,不做他想。 难怪先帝如此看重长公主,只怕他早就看出长公主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特质。 可惜了,长公主白白被困后宅四十年。 族人们面面相觑。 一部分女人露出欣喜的神色。 另一部分瞥了自家男人一眼,低头默不作声。 男人们个个面露不善,愤怒填满了胸腔,却连一句反对的话也不敢说。 支持宋谨央的族长夫人、崔十八等人,都很激动。 人群逐渐散去,厉凌带着锦衣卫离开了,甄容和冯远也离开了,济远也踱着方步走远了。 崔珑、崔琛借口去看崔瑜、崔珏,丢下王爷跑了。 诚王妃不知怎么出的门,刚刚跨出偏厅,整个人就软倒在地,被下人左右夹着上了马车。 “枉作小人”,这四个字像诅咒一样萦绕在她脑海。 她兴冲冲而来,灰溜溜离开。 银子没捞到一分,脸面被剥得一丝不剩。 想到回去后,诚王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偏厅空了下来,族长像个乌龟般蜷缩在角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宋谨央走到崔承面前。 他假装晕睡,却在宋谨央走近时,身子止不住打颤。 “阿留,送王爷回王府!对了,匾额换好了吗?” “早换好了!汝南王府的匾额早已摘下,挂到隔壁祖屋的门梁上。咱们镇国夫人府的匾额,也早早挂上了。 皇上讲究,还特意送来两盏写着“宋”字的红色宫灯,挂在匾额边上,看着喜气洋洋。” “嗯,回府后,记得给下人们赏银。” 刘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福了福身,“阿留谢夫人赏赐。” 宋谨央拉近宋黎,笑着问崔承。 “王爷,瞧瞧我的儿子,帅气不帅气?神气不神气?” 崔承腾地睁开眼,视线胶着在宋黎的脸上,浑浊的眼里露出惊恐之色。 宋谨央连连点头,“没错!王爷,正是你想的那样。” 她慢慢凑近王爷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找到小七了!他姓宋,记入皇家玉牒!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 崔承目露哀求,宋谨央却懒得再看他一眼,直起身向外走去。 经过白仲康时,她连停都不停,瞥都不瞥,径直走了过去。 就好像他白仲康是泥地里的蛆虫,根本不值得一顾。 白仲康愤恨地呸了王爷一口,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带着宋黎,刚刚跨上马车,伺候黑人羽的小厮狂奔进来。 “东家,出大事了,黑掌柜同崔六爷打了起来。” 宋谨央脸色一沉,掀开帘子急问。 “黑掌柜可有受伤?” “没有,黑掌柜可灵活了,轮椅在他手中像活了一般,崔六爷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轮椅撞了几下。” 宋谨央松了口气,下令去十里街。 黑人羽最近有些烦躁,向来儒雅平和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无措。 小厮跑进来禀报。 “掌柜的,那妇人又来了!小的怎么赶都赶不走她。” 黑人羽抿了抿唇,神色间闪过一丝凄惶,快得小厮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掌柜的,她想干么?这么冷的天,天天跑这来蹲守,她是在等人吗?” 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嘀咕,彻底黑了黑人羽的脸。 “你活儿都忙完了?若完不成,小心受罚。” 小厮吓得一溜烟跑了。 黑人羽滑动轮椅来到窗边,悄悄推开窗棱。 缝隙里,六房冯氏吹着冷风等在马车旁。 哪怕鼻翼被风吹得红红的,眼睛吹得眯成一条缝,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依旧不舍得离开。 不知从哪天开始,她便日日等在铺子外面,不进来,不通传,就静静地等在寒风中。 若是她当面锣对面鼓同他说话,他有千百种方法拒绝她。 可是她不声不响,静静地等着,他反倒心烦意乱起来。 “阿凤!你怎么又来了?快跟我回去!” 崔琅阴沉着脸,伸出手拖拽冯氏,却被冯氏一把推开。 “滚!” 冯氏哑着声低斥,气得崔琅牙齿咬得咯咯响。 当众争执了起来。 他不管不顾狠狠扯住冯氏的手臂,疼得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踉跄得跌进崔琅的怀里。 “你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着,崔琅发了狠,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她!” 崔琅猛得转身,手不自觉地一松,被冯氏挣脱开去。 他一惊,还想拉回她,却被黑人羽的轮椅拦住了去路,顿时怒火丛生,一拳挥向黑人羽的面门。 冯氏惊呼出声,好在有惊无险,黑人羽躲了过去。 崔琅更气了,连着挥出几拳,两人当街打斗了起来。 别看黑人羽坐在轮椅上,却极灵活。 崔琅非但没有碰着他分毫,还被轮椅撞了好几下,痛得嘴牙咧嘴的。 宋谨央赶到的时候,两人收了手,崔琅双手抵着马车厢,喘着粗气。 “人羽,你没事吧?!” 宋谨央匆匆赶到,刚下马车,担忧的视线便落在黑人羽身上,见他没有受伤,一颗心才真正放下。 崔琅气极。 “母妃,我才是您的儿子!您不关心我,却关心一个外人,是何道理?” “外人?”宋谨央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崔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黑掌柜为我管理铺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他就是我的家人!而你,断亲书已签,你我母子情分已断,你再不是我的儿子了。” 崔琅大惊。 “什么断亲书?我什么时候签过断亲书?” 宋谨央冷声道:“这你就得问你的好大哥了!他说他能代表你,替你签下了断亲书,从此与我断绝母子关系!” “什么?”崔琅整个人踉跄地连退三步,“母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有些后悔,近日浑浑噩噩的,只晓得跟在冯凤身后跑。 到底错过了什么大事? 他跺了跺脚,顾不得冯氏,也顾不得宋谨央,赶紧往府里赶,去找大哥问清楚。 他不知道,府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第96章 走投无路的爷们 崔琅赶回府,刚下暖轿,便大声喊管家。 管家久久没有现身,二门外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漫天飞舞的雪片,随着一阵寒风袭来,打在他脸上、身上,冷得他一激灵,一股萧索之感瞬间弥漫开来。 他的心猛然一沉。 “六爷。” 身后传来呼唤声。 他忙不迭转身,发现管家一家老小,背着包裹远远地站在风雪里。 管家的大儿子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汝南王府,而是镇国夫人府。 王爷搬去了隔壁老宅,管家挨了板子,也抬去隔壁了。 他们一家被划归王府下人,身契交到王爷手中,从此与镇国夫人再无瓜葛。 “镇国夫人?”崔琅一惊。 管家大儿子瞪大双目,一脸吃惊,“六爷,皇上下旨,判王爷、王妃和离,册封王妃为一品镇国夫人,您不知道?” “和离?!” 崔琅咆哮出声,吓得对方连退三步,怪自己多嘴多舌,收拾包裹后应该立刻走人,不该同六爷搭话! 他白着脸再次磕头,逃也似的逃出小门,连滚带爬往隔壁跑去。 他本不想离开,府里日子过顺了。 王妃平日里待他们极好,赏赐不断,根本不想挪地方。 可他娘一听到传令,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包裹,就要带一家子搬去隔壁。 “娘,咱们明明是镇国夫人救下的,她为何不要咱们了?” 他疑惑不解地问,他娘叹了口气。 “儿啊!你爹做错了事,跟错了人!咱们再不能不识相,夫人让咱们走,咱们就得走。” 早在自家相公替王爷瞒下外室时,她就料到会有今日。 他们全家老小的命,都是王妃救的,怎么能吃里爬外替王爷遮掩? 可相公不听劝,她出嫁从夫,只能认命。 如今这结局,全是他们一家咎由自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再惹夫人不快,该走就得走! 好歹留着最后一丝香火情。 崔琅听说门匾都换了,愣了半晌,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外,抬头一看…… “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明晃晃刺得他的眼都睁不开,边上两个红色宫灯上的“宋”字,更是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毁天灭地的大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他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大哥他们在搞什么鬼? 好端端的,母妃怎么同父王和离了? 母妃怎么就成了镇国夫人? 大哥怎么会签下断亲书,做出这等遭人唾骂的事?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脚高一脚低,往大哥院里跑去,雪花打在他脸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他也顾不上,一口气闯进世子院中,一把推开正房,一下子怔在原地。 大哥屋里人不少,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崔瑜斜靠在床头,一脸惨白。 秦氏坐在床榻边抹泪,李氏一边安慰她,一边时不时担忧地瞥一眼崔琦。 除了她俩,三房娉婷、四房顾氏、五房云氏都不见踪影。 冯氏最可恨,这种时候还敢给他绿帽戴。 她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崔琦如泥塑木雕般,眼神涣散,茫然无神。 崔珑一脸怒容,眼里凶光乍现,明显到了狂暴的边缘。 崔琛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萎了,哪里还有丝毫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的身边竟有两张陌生面孔,看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妇女,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狎妓? 怒火喷涌而出。 “出去,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人吓得一缩,求救似地看向崔琛。 崔瑜听到吼声,睁开眼,刚想斥责他不该大呼小叫,目光看到崔琛边上的人,顿时来了火气。 “老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把她们带入府来?” 他才说了一句话,便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猛地咳嗽起来,惊得秦氏立刻上前替他顺气。 霜霜被骂哭了,抹着眼泪委屈道。 “五爷,妾只是不放心您一人回府,怕您无人照料,这才拉着盈姐,厚着脸皮跟您回来!不料给您添了麻烦,妾这便走!” 说完便起身,暗中使了个眼色给盈盈,后者也赶紧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两人步子走得极慢,显然希望崔琛能叫住她们。 但崔琛这时心早就乱成一团麻,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霜霜,你们先回去,我过几日再去找你。” 此话一出,霜霜更委屈了,痛哭失声,掩着面匆匆离开。 崔琅提醒他。 “老五,你几次堂而皇之把人带回府,就不怕五弟妹生气?” 崔琛哪有心思想这些,随口一说:“她敢!她一个罪臣之女,能嫁给我就烧高香了,休想管我的事!” “你就不怕她和离?” “和离?”崔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她在京城连一个亲人也没了,娘家远在北疆,和离了能去哪儿?二哥,你放心,她不敢!” 屋外,云氏掀帘的手顿住了。 崔琛的讥讽声,一字不漏地传入她的耳朵。 白芍心疼地看着她,强忍哭意,不让自己发出声。 云氏缓缓地放下帘子,露出一抹苦笑。 义无反顾地转身,绝然走进身后的风雪中。 屋子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云氏来了又走了。 他们正商量着对策。 崔琛将今日祠堂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崔琅。 崔琅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白得像一张纸。 愤怒地站起身,“大哥,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断亲书是能签的吗?” 崔珑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听他这么说,立刻激动地跳起来。 “谁知道这是皇上和母妃联手设的坑?咱们签下断亲书,还不是为了自救?没把你落下,已经算是兄弟情深了!你不谢谢咱们,还敢怪这怪那?” 崔琅气得额角突突地跳。 “我谢谢你们,现在母妃不理咱们了!我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们!!!” 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秦氏小心翼翼地拉着李氏的手开口。 “要不,咱们几个去求一求母妃?父王搬了就搬了吧!可母妃总要有人照顾,咱们不如留下伺候母妃。至于父王那里,反正离得近,两头跑跑,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氏的话说到几人的心坎上,他们当然想留下。 搬去老宅,吃穿用度都得自己掏银子,坐吃山空的,绝非长久之计。 李氏迟疑地说:“搬离镇国夫人府,是皇上的旨意,咱们怕是留不下。” 一屋子死寂! 崔珑“砰”的一拳砸向八仙桌,桌面瞬间砸出一道裂缝。 “玛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明日去敲闻登鼓,问一问皇上,这断人母子情的事,是几个意思?” 一句话,吓得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崔琦腾地站起身,脸上冰冷一片。 “李氏,回屋!明儿开始收拾,越快越好,收拾完,咱们立刻就搬!”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氏紧忙跟上,不一会儿就走没了影。 崔瑜几个气得直喘粗气。 蓦地,屋外传来急切的禀报声。 “世子爷,素香、素馨正在赶人,把王爷院里的下人赶去老宅。他们不想去,哭求到您这儿来了。” 隐约间,果然有哭声传来。 一股烦闷的情绪顿时袭上崔瑜的心头。 内忧外患,里外夹击,他又喷出一口血。 在秦氏的惊呼声中,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吼一声。 “让他们走!” 他苦笑连连,自己都无路可走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一滴泪,顺着眼角悄悄滑落,滴入床褥瞬间消失不见。 第97章 朝夕之间一无所有 宋谨央和宋黎,坐在雅冠布庄的二楼雅间。 她劝黑掌柜把话说开,免得节外生枝。 不一会儿,冯氏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进来了。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死去多年的未婚夫突然现身,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只希望冯氏认清自己的心,早做决断! 黑掌柜亲自送宋谨央出门。 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 “夫人!她若要……和离,您,拦着些!” “人羽,你让一个和离的女人,阻拦另一个女人和离,此路不通!” 黑掌柜苦笑,不再做声。 宋谨央一行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她的身后,出现一个脸色像鬼一样的人,白仲康。 他听到宋谨央吩咐转道十里街,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吓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顾不得严寒,他咬牙等在暗处,终于见到了那人的正面。 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 白光翰!!! 他竟然没死?!!! 想到被他顶替身份的那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无边恐惧犹如一只大手,狠狠撅住他的心,抽干他浑身力气,靠在墙边半天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几乎成了一个雪人时,终于稍稍恢复些气力。 他僵硬地抖落衣袍上的积雪,转了转冷硬的四肢,一跛一跛向远处走去。 宋谨央本想先送宋黎回小院收拾东西,过几日再正式搬到镇国夫人府。 但宋黎坚决不肯,非得先送宋谨央回府,再回小院。 宋谨央拗不过他,只得照办。 路上,刘嬷嬷气鼓鼓地问她。 “夫人!崔氏一族忒厚脸皮子,您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 宋谨央冷笑。 “帮?怎么可能?!那些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帮助。” 创办女学是真,让族人送姑娘上女学是试探。 借女学的由头,将真正感恩自己的人挑选出来。 该捐助的捐助,该舍弃的舍弃。 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她是人,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宋黎赞同地点头。 马车停在府门前。 宋谨央凝视着门匾上“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和边上两个大大的“宋”字,露出由衷的笑。 好一会儿,马车才重新发动,慢悠悠入了府。 新管家宋青迎了上来。 “夫人,八皇子妃送帖子来,邀请您下个月参加‘春日宴’!” 八皇子妃? 有意思! 她前脚刚刚册封为镇国夫人,八皇子妃的帖子后脚就到。 “回复八皇子妃,感谢她盛情邀请,‘春日宴’必到!” 宋青欠了欠身,迟疑着再次开口禀报。 “夫人!七爷醒了,嚷嚷着要见您。” 宋谨央嗤笑,他倒是比自己还迫不及待! “行,去见见吧!冯氏,你先回院!我让刘嬷嬷陪你走一趟。” 冯氏吸着鼻子摇头,“母妃,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说罢,福了福身,带着玲珑走远了。 宋谨央回头叮嘱宋黎早些回小院,派了几个小厮和他一起回去帮忙整理。 “这几日,让他们吃住你那里,等到回府,再好生挑选几个得用之人。” 说罢,一行人去了七院。 宋黎恭敬地拜别宋谨央。 刚刚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您就是小叔?祖母新收的义子?” 小姑娘天真无邪地问他。 宋黎点了点头。 小姑娘自来熟得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小叔,我是崔咏书,我父亲是排行第四的崔珑,我来找府医,替母亲拿药。入冬了,她身子一直不见好。” 宋黎颇有些奇怪,这小姑娘倒是不见生。 不知怎么的,“嗵”的一声,她的袖中掉出一个瓷瓶,她神色紧张地“呀”了一声,立刻附身把瓷瓶捡起来,着急忙慌地往袖管里塞。 可越急越乱,瓷瓶怎么也塞不进去,急得她险些哭出来。 终于把瓷瓶塞进袖子,她眼角噙泪,羞怯地再次屈膝一礼。 “小叔,咏书失礼了!” 他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后退一步,示意小姑娘先行。 崔咏书再次淡施一礼,施施然离开了。 宋黎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身后的暗影里,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 “姑娘,您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妃,不,找夫人帮忙?您是她亲孙女,她还能见死不救?” 崔咏书眼中射出冷芒。 父亲要做的事,若直接告诉祖母,祖母定然雷厉风行,提前解决所有危机。 但那样的话,母亲仍会得过且过,忍受父亲无穷无尽的虐打。 只有让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惨状,才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反抗父亲的暴虐。 母亲为自己牺牲这么多,自己为何不能为她牺牲一次? 哪怕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她也甘愿!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去的马车,暗暗祈祷:小叔,您千万别让我失望! 宋黎隔着窗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不由深深地蹙起。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听到响声,崔珏睁开双眼,看到宋谨央顿时目露惊喜。 “母妃,您来了!” 他受伤后,没有人告诉他,宋黎已成了宋谨央的义子。 他忍着浑身上下火燎般的灼痛感,强撑着支起身,下一秒整个人痛到抽搐。 心底却暗暗期盼:自己这么惨,母妃一定心疼坏了吧?! “很痛吧!这些痛比起我儿这么多年受的苦,算得了什么呢?”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 惊得崔珏魂飞魄散。 他瞳仁猛然睁大,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母,母妃,您,您,您怎么……知道?” 冷汗顺着他脸颊滑下,疼痛和恐惧令他整张脸扭曲起来。 “难怪你狠得下手,让人杖责我,原来你早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 宋谨央嗤笑。 “崔理已经更名宋黎,记入宋氏族谱,成了我镇国夫人唯一的儿子。” 崔珏浑身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小厮告诉他大哥签下断亲书,竟然是真的!!! 他真是活活被崔瑜蠢哭了!!! “我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说他是我的义子?” 崔珏眸中重新燃起希望,满怀期待地冲口而出。 “母妃,您心里还记挂着小七?! 您不会放弃小七的,是不是? 母妃,是不是?是不是?” “错! 我暂时没有揭露真相,是因为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的亲事、你的前途、你的命运,仍掌握在我的手中。 断亲又如何? 只要旁人以为,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他们就一定会相信,我替你安排的,一定是最光明的前程!”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他全身,被恐惧笼罩的无力感像潮水般翻涌而上。 他强作镇定地反问。 “母妃,您就不怕我主动说出真相?” “哈哈哈……”宋谨央狂笑起来,“不,你不会,绝不会!你和他们几个一样,心中只有权势,你绝不可能自毁长城,相反你还会拼命遮掩,生怕旁人知晓你的身世,不是吗?” 崔珏看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错! 他怎么可能主动交代,自己并非母妃亲生?! 他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自己的娘亲是妓子?! 不该如此! 他本该拥有最灿烂的前程。 为什么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天道不公!!! 他狠狠地咬住舌尖,满嘴的血腥味令他瞬间冷静。 他不能输,更不会输! 他要养好身子,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98章 二房不是没儿子?让崔珏给他当儿子 宋谨央回到正院。 素香、素馨还在前院忙活。 她御簪更衣,舒服地喝了口热茶,和刘嬷嬷说起悄悄话。 “夫人,黎少爷找回来了,老奴这心啊,总算落到实处。” 宋谨央满脸喜色,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上天待她不薄! “崔珏那厮竟还想卖惨,博您同情,当真是可笑! 不过,您不会真的管他亲事吧?!” 宋谨央睨她一眼。 “当然是真的!” “那对黎少爷不公平!”刘嬷嬷不乐意地嚷了起来,“真少爷回来了,还留着假少爷干么? 夫人,您可不能学那些无知妇人,把假少爷当成宝,把真少爷搁脑后!!!” 宋谨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说。 “留着他给二房当儿子!” “啊!” 刘嬷嬷兴奋地叫出声,眸子瞬间亮了。 二房的老爷,当年荫恩了南方边陲小城县丞一职,三年期满回京述职路上,不幸遇上山匪,全家遭了难。 当时的场景太过惨烈,到处是残肢与鲜血,财物被洗劫一空。 消息传回京城,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当场跟着去了。 侯爷与侯夫人大病一场,几个月起不来身,想到二老爷就哭,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侯府光景惨淡,若非夫人进门撑着,只怕侯府早就倒了。 该死的崔承,有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妖! “当年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多少疼爱二老爷,如果他们在世,也一定会替二老爷过继嗣子,供奉香火,继承二房的家业。” 刘嬷嬷眼睛晶晶亮,用力地一拍大腿。 “没错!” 两人相视一笑。 崔承! 如果你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侄儿,去承袭你二弟的香火,你也一定很高兴吧! 刘嬷嬷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忧。 “夫人,这事不好办啊!” 好办! 别人开不了口,让二老爷自个儿开口。 “阿留,给相国寺住持递帖子!三日后,我要去相国寺进香!” 这老小子欠的债,可以还了! 崔承在他寺里出事,他躲够了清闲,可以出来活络活络筋骨了! 夜幕降临。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的书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蹙着眉,看向蜷缩成一团的黑影,恶声恶气地开口。 “不是说了,那件事了,老死不相往来?你坏了规矩,不怕反噬?!” 那团黑影一跛一跛踱进烛光,赫然是白仲康。 他胡子拉碴,怒目圆睁,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以为我想来?若非你手脚不利索,我岂会出现在此?” “什么意思?” “白光翰没死!!!” “不可能,”孙承志猛然转身,“我保证一刀刺中他胸膛,砍断他双腿……” 慢着! 他想起来了,当初做完一切后,刚想确认对方生死,远处传来马车声,他来不及细验,匆忙离开了。 难道? 那人的命那么大,竟真的没死?! 白仲康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哼!此人活着,对我们造成的威胁,还用我说吗?” 孙承志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看到他了!那张脸,我化成灰都认得!” “你可真狠心,亲侄儿都下得去手。”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当年的事……” 孙承志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压低声音怒喝。 “你踏马还敢提以前?不怕灭九族吗?” 白仲康也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转了话头。 “他现在是镇国夫人的黑掌柜,怎么做还用得着我说吗?” 什么? 此事牵连上了镇国夫人? 这下麻烦大了! 他的脸色当场阴沉下来。 白仲康看出他的迟疑,添了把火。 “沾上镇国夫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此事越早解决越好,听说那人丢失了受伤的那部分记忆,万一让他想起来,你我死不足惜,牵连到那人,只怕……” 孙承志吓得浑身一颤,旋即恢复镇定。 “知道了!此事交给我吧!” 白仲康如来时一般,隐在黑影中消失不见。 孙承志冲他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射出两道利芒。 敢威胁我,老子让你一起消失! 镇国夫人府。 冯氏一回到六院,立刻翻箱倒柜,收拾嫁妆。 正忙乱的时候,崔琅沉着脸进来了。 他在院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想心平气和地同冯氏说话。 不料刚一进来,就见到凌乱的上房、忙乱的下人,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噌噌噌往上直冒,再也压制不住。 他怒火中烧地质问。 “冯凤,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氏听到问话,冷静地吩咐玲珑继续收拾,自己则走到崔琅面前。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说完,率先进了耳房。 崔琅忍着气,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耳房,刚刚坐定,冯氏开口便是大惊雷。 “我们和离吧!” 崔琅眼前一黑。 “当年是我父亲过分了,不该求着母妃让我进门。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和离后,你可另娶高门贵女。” 崔琅双目通红,“啪”,一巴掌扇在冯氏的脸上。 “冯凤,你红杏出墙,还敢同我和离?” “你若不甘,休了我也行。” 冯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不温不火地回话。 “你当年同意娶我,不外乎我义父是冯远。你高估他了,他只是内侍,干涉不了前朝。皇上,是明君,不可能受制于宦人!好聚好散吧!” “为什么?” “他没死!”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抬步就向外走去! 崔琅脸色煞白,愤怒侵袭着他的全身。 这个臭女人,竟敢为了一个男人,向他提出和离? 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离? 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冯氏的袖子,几近哀求道。 “再过一个月,行吗?” 冯氏嘲讽地一笑。 “有区别吗?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我同意和离!一个月后,是你我成亲的日子!我们在成亲日和离!你既然想好聚好散,就只能听我的!” 冯氏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 “你若执意如此,便如你所愿!” 说完,便挣脱他的束缚,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却没有看到,崔琅脸上阴毒的表情! 第99章 向夫人学和离吗 隔日,雪霁。 宋谨央一觉睡到大天亮,推开窗棱,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索性推门而出,虎头一见她就扑腾得欢。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她笑着抚了抚了虎头的脑袋,轻声说道:“不能再叫王妃,要叫夫人啦!” 小家伙亲昵地偎着她,空气中传来丝丝甜味。 春天,来了! 她深吸口气,嗅了嗅春意。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刘嬷嬷急步而来,焦急地嗔怪。 “夫人,春寒料峭,您怎的外袍都不披就出了屋?” 一番梳洗。 宋谨央吩咐刘嬷嬷把媳妇和孙女们找来。 “阿留,府里的女学该恢复了!” 大事已了,她能静下心来教导孙女们了。 刘嬷嬷不比宋谨央。 她目露忧色,欲言又止,但架不住宋谨央的催促,急步安排去了。 不一会儿,几房媳妇带着姑娘们来了。 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礼,依次坐于下首。 宋谨央慈爱地看着她们,缓缓开口。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与王爷和离。皇上有旨,三个月内,各房陆续搬离。” 宋谨央顿了顿,打量着媳妇们的神色。 秦氏很局促,脸上写满担忧。 她是宗妇,深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担忧是难免的。 李氏很坦然。 听说老二昨儿便命她收拾东西,应该会是第一个离开镇国夫人府的一房。 娉婷木木的。 她似乎还未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看来要彻底恢复康健,还需要时间。 顾氏? 宋谨央的眉头深深蹙起。 顾氏整个人瘦削得像一张纸,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竟像个活死人?! 云氏温婉地笑着,显然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 看来,老五又不做人事了! 冯氏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 听说她昨夜就想离府归家,被老六强求着多留一个月。 宋谨央快速地将媳妇们的表情收入眼底。 接着开口:“你们夫君已签下断亲书,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今日问一问你们,可也想同我断了情分?” 秦氏、李氏低头不语。 娉婷、云氏震惊得站了起来。 “母妃,这怎么可能?!!” 冯氏面上虽无讶色,却也恭敬地站了起来。 唯独顾氏,听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她边上的咏书,着急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发现祖母看到了她的动作,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动。 娉婷像是回过神来,急切地说:“母妃,夫君不在京城,他怎么可能签下断亲书?” “是老大做的主,在场的亲自签名,不在场的他做主签了。” 冷汗从娉婷后背渗出,她嗫嚅着还想再说话,却见宋谨央挥手让她们坐下。 “我与你们夫君断亲,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了。今日让你们来,便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意思,可要与我断亲?” 冯氏这回答得最快。 “母妃,我与崔琅也要和离了!离不离的,您都是我的母妃!我认!” 这话惊着了一屋子的妯娌。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反倒是云氏,眸光微微闪了闪,神色莫名,却坚定地站起来回答。 “母妃,我同六弟妹一样。” 娉婷也当即表示,自己绝不会不认母妃。 秦氏和李氏对视一眼,咬着牙没有吭声。 宋谨央也不急,缓缓喝了口茶。 最终,李氏叹了口气,拉着秦氏一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大礼。 “母妃,我虽出身将门,但从小诵读《女则》!我们不是不认母妃,只是不敢忤逆夫君。” 宋谨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顾氏仍是一动不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谨央不以为意地转头看向几位孙女。 “你们呢?我在府里重开女学,你们可愿继续随我学习?” 孙女面面相觑,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祖母,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谨央宽厚地一笑。 “不必紧张,只问自个儿的心意即可。” 秦氏嗫嚅着想开口,被宋谨央阻止了。 大家迟疑着,一道略带尖利的稚嫩声音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您既然与祖父和离,便不再是我的祖母!您的课,我不愿上!” 秦氏一听这道声音,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惊跳起来。 “咏恩,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同祖母道歉!” 咏恩涨红着脸,腾地站起身,气鼓鼓地反驳。 “我哪里说错话了?前朝状元夫人下堂后,出家为尼,终身没有跨出庵堂一步。 夫人能教我们什么?教我们和离?教我们离经叛道?教我们不从父、不从夫、不从子吗?” 秦氏气血瞬间上头,她上前一步,手高高地举起,颤抖了半晌,“啪”的一声打在咏晴的脸上。 彻底把咏晴打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眼泪倏然涌起,模糊了视线。 秦氏脸一白,慌乱地指责。 “你平日都和妹妹说了什么?她素来乖巧,怎么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是怎么做姐姐的?还不快给祖母道歉?” 宋谨央气得当场摔了茶碗。 “放肆!秦氏,你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人,还你有理了?” 秦氏咬着牙,闭了闭眼,沉声道。 “母妃,长姐如母,我这么做没错。” 宋谨央勃然大怒。 “你是死了吗?母不在,长姐如母!你活得好好的,将自己的责任推给女儿,脸还要不要了?” 秦氏惊慌地抬头,闯入宋谨央冷厉的眸光。 婆母从未如此犀利地同她说话过,她承受不住这么重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地里将一腔怒火全部喷到咏晴身上。 死孩子! 这时候不知道替自己解个围,白养她了! 咏晴狠狠地擦干眼泪。 从小到大,妹妹的错处都是她背。 妹妹要的东西,她必须让。 妹妹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她却日日承受着父母的怒火。 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她盈盈起身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 秦氏松了口气,这个女儿还是懂事的,知道为自己开脱几句。 岂料,咏晴一开口,彻底惊掉了她的下巴。 “祖母,孙女愿意跟您学习!” 秦氏气得倒仰,手指发颤地指着她。 咏恩拒绝了,她却答应了。 越发显得咏恩错得离谱! 她怎么可以这样? 做姐姐的,怎么能不为妹妹考虑? 她太自私了!!! “咏晴!你来的路上,明明不是这样的说的。你说祖母害你丢了面子,你与她不共戴天。怎么当着祖母的面,你却另有一番说辞?” 秦氏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喝斥。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如此两面三刀,毫无担当,你不是我的女儿!!!” 秦氏急得口不择言。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保住咏恩,自己天真无邪的小女儿万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咏晴心中一片冰凉,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 “母亲,您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想做您的女儿!” 秦氏大震,连退三步。 继而大怒地叫嚣。 “咏晴!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你,倒养出仇来了?!你不孝不悌,日后怎么嫁人?” 宋谨央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抄起拐杖,狠狠地打她一杖。 秦氏一个不防,手臂重重地挨了一下。 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感,从肌肤传入骨头缝,疼得她冷汗直冒。 彻底冷静下来,后悔极了。 “原来你背着我,是这么教养孩子的? 难怪,咏芳被你养得懦弱无能,咏恩被你养得刁钻无礼,唯一一个咏晴向阳而生,还被你刻意打压。 既然咏晴如此不讨你的欢喜,日后就由我亲自教养。 阿留,你带人去大房,把咏晴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搬到正院西厢。素香,你派人把西厢收拾一下,窗帘、床褥等一应物品,全部换新。 至于你和咏恩,从此我不会再管! 你们走吧!” 第100章 老宅中了邪 秦氏吓得软倒在地。 咏恩板着脸,用力拽了她一把。 “母亲,咱们走!父亲说了,会为我延请名师。” 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剜了咏晴一眼。 别以为你攀上祖母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的亲事还掌握在父亲母亲手中,凭你翻得出天去? 到时候,你可别回来哭求! 秦氏母女一前一后离开了。 宋谨央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孙女。 咏贞懵懂,见娉婷冲她微一点头,立刻笑着说愿意随祖母学习。 咏宁也赶紧表示愿意学习。 咏书站在堂上,咬了咬下唇,迟疑地问道。 “祖母,孙女愿意跟着祖母学习!只是,能不能请一个月假?” 父亲要向她下手,只怕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 她担心自己时刻待在正院,父亲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宋谨央狐疑地看了看她,余光瞥到顾氏的模样,心中大震。 四房,只怕有事瞒着她。 电光火石间,她笑了起来。 “九公主也要来府里学习,课程不能排得太满,三日一次,你能不能保证前来?” 一听三日一次,咏书放下心来,笑着答应。 众人见事情商定,刚要起身告辞,宋谨央再度慎重其事地开口。 “既然你们仍愿意跟随我学习,等你们出嫁时,我每人添妆五万两。” 掷地有声的承诺,惊得几个媳妇喜不自胜!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的时候,宋青突然现身禀报。 “夫人,老宅下人来报,说王爷自回了老宅,夜夜梦魇,日夜惊惧,疑心老宅不干净。” 宋谨央心中一动,淡然出声。 “日后王爷的事,直接禀报世子爷。” “是!” 宋青领命而去。 众人一听老宅不干净,心中发怵。 她们可都是要搬去老宅的,若宅子不干净,可怎么得了? 谁还敢搬过去啊? 众人再也没心思闲聊,纷纷起身告辞,赶着去老宅打听状况。 等人走后,刘嬷嬷叹了口气。 “大房可得气坏,平白损失五万两。” 宋谨央沉着脸。 老大最近损失惨重,不单会心疼五万两,只怕还会把主意打到其他几个兄弟头上。 果不其然! 添妆五万两的消息一传出,不过一个时辰,崔瑜就亲自带着咏恩登门致歉。 小小的咏恩,左半边脸肿得像小山一样,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背上绑着荆条,美其名曰:负荆请罪! “祖母,孙女错了!您原谅孙女这一回吧!” “嗯!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咏恩激动地起身,就要解下背上的荆条。 她年纪小,荆条好重好沉,咯得她生疼生疼的。 崔瑜见宋谨央根本不提五万两陪嫁的事,狠心不看咏恩。 沉声吩咐:“若祖母不原谅你,你便不可起来。” 竟强压着咏恩跪在廊下,自个儿离开了。 宋谨央冷然目视着他的背影,吩咐刘嬷嬷把人送回去。 “告诉他,这招对我没用!我说过的话,绝不可能收回。” 该疼的疼,该弃的弃,他们逼不了她! 秦氏抱着咏恩哭肿了眼睛,大骂咏晴是白眼狼,白得了五万两银子,不知道为父母兄妹着想。 崔瑜急得胸口疼。 母妃让刘嬷嬷传话,只字不提五万两。 这可怎么办? 当年先帝荫恩,册封侯府为异姓王,的确赐下千亩功臣田。 可奇怪的是,功臣田竟不是给王府的。 圣旨写明赐给母妃一人所有。 如今父王母妃和离,功臣田王府是一点捞不着。 如今的王府,只剩一个空壳子。 只有两间根本赚不了钱的铺子。 府里又有那么多张嘴要嚼用。 坐吃山空,不开源光节流,根本无法支撑。 崔瑜为王府的将来忧心忡忡。 秦氏偏偏还在抱怨。 “母妃太偏心了! 我也没说不认她,她却只逮着咏恩薅。 可怜的咏恩,明明是大房的嫡孙女,嫁妆却不如其他几房。 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 崔瑜被她烦透了,没好气地回怼。 “嫁妆,嫁妆!还不是怪你自己没嫁妆!” 秦氏一噎! 当年她嫁妆单薄,全赖婆母悄悄从后门抬了不少好东西,充作嫁妆,出嫁那日再抬回府里。 就这样,还被母亲昧下不少。 秦氏最见不得人提她嫁妆,偏偏崔瑜哪壶不开提哪壶,激得她失声痛哭。 一时间,大房哭声震天。 崔瑜被缠得没办法,承诺会想办法,这才止住娘俩的哭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宅出事了。 老宅长年不住人,阴森森的。 崔承刚刚搬进来,被激得一颤。 他恐惧地看着黑漆漆的厢房,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拼命挥着手,让人把他送回去。 管家趴在他边上,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禀报。 “王爷,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王妃不要咱们了!” 崔承气得眼睛通红。 无论他怎么挣扎,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当晚,他刚刚闭上眼睛,曾经出现在梦里的那道血影又出现了。 “崔郎!你骗我!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迷雾中的那道身影渐渐走近。 那人披散着头发,双眼血红,狰狞可怖,指甲又长又利,慢慢掐上他的脖子,他又惊又怕,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胸膛就像要炸开般,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喔喔喔!” 紧要关头,公鸡打鸣,手上的力道一松,血影消失无踪。 他大口喘息,空气重新注入胸膛,瞬间活了过来。 经此一事,吓得他夜夜不敢闭眼。 一旦闭上眼睛,迷雾里那道身影立刻出现,厉声指责他,为什么还不下去陪她? 一次次掐住他的脖子,一次次让他体验到濒死的感觉。 他吓得失了禁。 屋子弥漫着一股臭味,连他自己都快恶心吐了。 某天夜里,他终于攒够了力气,牟足了劲,凄厉地惨叫出声,声音穿透整个老宅…… 崔瑜几个接到老宅禀报,连夜从热被窝钻出来,紧赶慢赶,赶到老宅王爷的住处。 刚一打开门,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惊得几人赶紧退了出来。 “大哥,还是你进去看看吧,咱们就等门外。” 崔瑜硬着头皮走到床榻边,王爷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眼里流露出惊惧的神色。 可他又不能说话了,比划了半天,崔瑜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都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崔瑜想到了法子。 崔瑜问,王爷答。 如果回答“是”,就眨一下眼睛。 如果回答“不是”,就眨两下眼睛。 终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崔瑜命人替王爷点上安神香,又叮嘱了下人一番,警告他们若再不经心伺候,就发卖了他们。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跨出门,把实情告诉崔琦几个。 “父王的确魇着,只要一闭眼,就会做噩梦。”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宋谨央。 正院里,宋谨央正对着账。 听说崔瑜几个来了,“噗”的一声吹熄了书案上的蜡烛,整个正院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崔瑜他们等在院外,从门缝里看到正房透出的烛火,都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晚,母妃还没安置。 可下一秒,正房的烛火熄灭了。 烛火,熄灭了! 母妃,根本不搭理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绝望地垂下肩膀。 最后不得不由崔瑜拍板,找道士来做法事,散一散老宅的邪气。 第101章 崔珏挑拨生毒计 很快到了去相国寺的日子。 宋谨央一大早带着云氏、冯氏出发了。 路过老宅的时候,崔瑜正领着一个驼背老道进了门,看到宋谨央的马车,眸光一闪,侧过脸去。 崔珑见了老道,迎了上来。 “大哥,这个道士老得像截枯木,连路都走不动了,他到底行不行啊?” “听说有些道行。” “那行吧,让他试试。” 老道一边走,一边皱眉。 “宅子里黑气浓郁,只怕不好解决。” 崔瑜几个心一颤。 老道接着说,“世子爷幸好请来贫道。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无处藏身。” 崔珑“嘿”一声,凑近崔瑜耳边说道:“大哥,敢情这老道是想多要银子啊!” 崔瑜瞥他一眼,沉声道:“只要解决事情,银钱不是问题。” 老道就等着这句话,咧嘴笑着步入王爷的屋子。 屋子里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老道皱着眉头,走近王爷,像模像样取出三枚铜钱,分别放在他的额头与两颊。 等了好一会儿,王爷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老道却慌了,今儿这招怎么不灵了? 这时,边上有一人抬起头,看着老道慢悠悠地开口。 “王爷才睡着!” 老道大惊。 猛然回头,乍然看到一个瘦如枯骨的东西,披头散发,咧开嘴冲他笑,还噶噶说话,顿时吓得汗毛林立,大喝一声“鬼”啊,立刻拔腿向外跑去。 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倍,一会儿便跑没有了影。 崔瑜几个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遇上了骗子。 管家在屋里叹了口气,这年头连道士都出来骗人,还被他这个人吓得半死,当真是末法时代。 崔瑜他们一连换了三个道士,个个以失败告终。 第二个道士倒是没被人吓到,他在王爷屋里四处甩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时辰后,刚刚抹了把汗停下,床榻上的王爷从梦魇中醒来,惊吓得发出“嗬嗬”的叫声。 最终,老道连人带拂尘被崔珑扔了出去。 第三个看着挺专业。 三两下便在院子里搭起了法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看得崔瑜几个终于放了心。 这回总算请对了人。 可偏偏,下一秒就出事。 老道刚刚点起黄符,绕着法钵做法。 突然,不知哪来一股邪风,直接将火吹大数倍,全部扑向老道,惊得他惨叫连连,须发瞬间被烧焦。 好不容易灭了火,吓得他连带来的东西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跌了出去。 一边逃,一边嘴里念叨。 “这宅子凶,住一个,死一个!!!” 崔瑜几个一听这话,当即变色。 住一个,死一个? 这可怎么办? 皇上可是下了旨,三个月内必须搬离。 崔琛吓得一激灵。 “大哥,不如再去求一求母妃?让她出面请相国寺方丈?” 相国寺方丈法相威严,定然能赶跑鬼怪。 崔瑜沉着声道:“母妃不在府里,出去了。” 崔珑急不可耐。 “大哥,等母妃回来,你就去求求她。” 崔瑜未置可否,冷着脸吩咐下人,开了书房的门,招呼兄弟几个一起进去。 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崔瑜环视一圈,除了崔珏,都在。 他清了清嗓子,沉着声开口。 “王府大不如前!功臣田是母妃的,铺面、资财都是母妃的,王府除了一座老宅和两间破铺子,什么也没有。” 这么多年,他们从不为黄白之物操心,竟连庄子都没买一个。 搬离镇国夫人府后,连吃食都要花银子采买。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 他们想过,母妃和离,对王府冲击很大。 可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事态到底有多严峻。 “我打算先将两个铺子收拾出来。无论如何,生意要开起来,总比一点收入没有强。 待有了盈余,买个庄子,吃食自供,降低成本。” 他们往日吃的,都是母妃庄子上产的,每一样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这句话,让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还没搬离镇国夫人府,吃的仍是原来那些。 这让他们忘记了,搬离后,从吃的到用的,都得靠自己了。 崔珑忍不住大骂一句。 崔瑜白他一眼。 “四弟,若骂人有用,我倒不介意你多骂几句。” 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崔珑没骂出口的脏话,憋得他脸色通红。 “大哥,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几人纷纷表态。 “我的想法是,每家出三千两银子充公中,重装铺子、请人、进货、开张。”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早已习惯从公中支账,没想到有一日,竟然要往公中交银子。 几人心里老大不愿意。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走回头路?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认。 “今日请三个道士,事没办妥,三百两银子却出去了。开门七件事,哪件不要使银子?” 崔瑜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这个世子爷,真掉价啊! 整日为黄白之物操碎了心。 崔琦第一个同意了,崔琛、崔琅也咬牙同意了。 崔珑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同意。 可他哪有银子? 不由再一次把主意打到崔珏身上。 这个便宜七弟,如今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再去他屋里搜刮一番,连带他的那份一起交了。 说干就干! 这边出了门,回到镇国夫人府,他就立刻往崔珏院子里冲去。 崔瑜哪会不知道他的目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七院很安静。 院子里积雪堆成了山,一路走一路滑。 萧索的味道扑面而来。 崔珑堂而皇之地入了屋,一路翻箱倒柜,还真给他找出不少好东西。 甚至把书案上的端砚一并打包带走,换些小钱也好。 崔珏听到声音,以为遭了贼,大声喊了半天,半个人影也没见。 主子受了伤,下人躲着懒。 “别喊了,你院子里没人。” 崔珏一听这声音,眸光大盛。 “四哥?” 崔珑只剩正屋没搜了,进来后二话不说,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根本不把崔珏放在眼里。 崔珏心中暗恨,强忍下一口气,问他:“四哥,你想要银子?” 崔珑眸子一亮。 “七弟,你把银子藏哪儿了?” 崔珏心头那个恨,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四哥,银子没有,但我有法子让你搞到银子。” 崔珑“切”一声,继续翻找。 “四哥,你还记得上次喝酒时,我告诉你的事儿吗?” 崔珑手顿了顿,又开始翻找。 “七弟,你还不知道吧,母妃承诺每个孙女出嫁,她添妆五万。” 崔珏嗤笑。 “五万是给孙女的,又不是给你的!可你若同意把女儿献出去,换来的不止银钱,还能加官进爵。” 一听加官进爵,崔珑顿时来了兴趣。 崔珏向他勾勾手,咬着他耳朵,说了一番话。 “四哥,你好好想想吧!切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崔珑咬咬牙、跺跺脚,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心,这一刻无比坚定。 “老子干了!说吧,此事找谁?” 第102章 骗人的鬼话 相国寺到了。 宋谨央她们一路来到山门。 远远的,便听到怒骂声、鞭打声…… 走近一看,婆媳三人面面相觑。 一个衣着华美的闺阁女子,手执皮鞭,奋力抽打山门。 原本光滑的木门,瞬间留下一道道难看的毛刺。 她一边用力抽打,一边骂骂咧咧。 “死秃驴,竟敢不开门,吃了龙心豹子胆?看我不抽死你们。” “姑娘,不如随我一起入寺?”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她头也不回道:“要你管!” 话虽如此说,却忍不住好奇地往后瞥了一眼。 只一眼,立刻杏眼圆睁,目光灼灼地大步走了过来。 “您可是镇国夫人?” 宋谨央等对方转过身,才发现她竟是崔首辅的孙女崔好好。 崔首辅只有一个儿子,素来体虚羸弱,产下一女便离世了。 府里只剩一根独苗,故而她被宠得无法无天。 扬言,只有胜过她手中皮鞭的人,方可娶她为妻。 甚至当街鞭打过一个想攀龙附凤的纨绔子弟,从此吓得世家大族避之不及。 只要一听说是给首辅孙女说亲,立刻退避三舍。 双十的年华,还未出嫁,急得首辅胡子都白了。 原本想榜下捉婿,配给邱元亮,不料被皇上捷足先登,赐婚诚王小女儿。 这下子,首辅彻底傻了眼。 崔好好非但丝毫不以为意,竟还以果断和离的宋谨央为榜样,日日挂在嘴边说:嫁渣男不如不出嫁。 搞得崔首辅一个头两个大。 崔好好见宋谨央点了头,立刻笑着上前行礼。 “夫人,好好失礼!久仰大名,我听说您今日会到相国寺,特意赶来相见。” 宋谨央诧异极了。 “特意来见我?姑娘有何事?” 崔好好连忙解释。 她听说宋谨央和离,狠狠踹了渣男,特别佩服她。 “夫人,您是我见过的女子中的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 “寻常女子遭了罪、受了苦,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您不同! 您不仅声势浩大闹和离,还保住家财,顺手狠狠打脸臭渣男。 为咱们女人争了气。 好好佩服至极,今日特来相见。” 说完又抱拳施了一礼。 宋谨央被她的话逗得啼笑皆非。 山门开了后,当先走了进去,崔好好紧紧跟着她,态度比云氏、冯氏还要亲昵。 一入相国寺,清雅的檀香萦绕鼻翼,耳边传来厚重的钟磬音,烦躁的心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连崔好好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几人先到大殿上了香,接着便往方丈室走去。 来到方丈室外,素香前去叩门,不一会儿却苦着脸回来。 “夫人,小沙弥说方丈不在。” “不在?三日前不就递了拜帖?” 素香摇了摇头。 宋谨央让云氏去叩门,可结果还是一样,回说方丈不在。 宋谨央来了火气。 拄着拐杖,亲自走了过去。 抬起手,狠狠一拐敲在方丈室门上,朗声质问。 “相国寺害了人,想一躲了之?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好家伙! 崔好好看向她的眸子更亮了。 一时间,敲击声吸引了好多香客。 大家纷纷围拢来,想看看发生了何事。 这么一闹,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脸尴尬的掌事和尚疾步走了出来。 “王妃,有话好好说。” “哼!我也想好好说话,可有些人仗着身份摆架子,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请出龙头拐好生说话了。” 掌事和尚一脑门子汗,顾不得擦拭,立刻亲自迎宋谨央入内。 崔好好想跟,却被云氏拦住了,三人结伴去地藏殿上香。 宋谨央穿过小院和回廊,来到禅房外,掌事和尚推开门。 宋谨央的龙头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垂目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方丈,瞬间被龙头拐吸引。 他双目大睁,盯着龙头拐来回瞧。 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眸中光芒大盛。 立刻起身,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大礼,激动地开口。 “拜见长公主金安!若贫僧早知道是您大驾光临,定然大开山门,亲自相迎。” “别介!我的身份还未公开,不想招摇过市。只是,你狗眼看人低的性子,几十年都没改变。” 方丈 “嘿嘿”一笑,丝毫不为宋谨央无礼生气。 他哪有闲功夫接待那些无知妇人? 但长公主另当别论,当年可是连先帝都对她赞不绝口。 两人落座。 方丈不紧不慢地解释。 “王妃是来寻仇的?王爷出事,相国寺委屈啊!” “谁说我来寻仇?”宋谨央一口否认,紧接着说明来意,“我是来收账的,相国寺欠我的人情,可以还了。” 方丈苦笑。 寻仇与收账,能有什么区别? 等到宋谨央说明来意,方丈彻底惊住。 什么时候他堂堂相国寺方丈,竟沦为驱鬼师了? 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切记!务必通过你的嘴,告诉世人,汝南王府二老爷,不甘心身后无人摔盆供奉,这才大闹老宅,只要过继亲哥的儿子作为嗣子,他才能安心离开。” “这,这,”方丈有些结舌,“骗人不好吧?” “啪!” 宋谨央拿起几案上的镇尺,狠狠拍了拍。 “鬼骗人,谁还能挑鬼的理?! 鬼骗的是人吗?那是披着人皮的鬼!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少说两句!” 一通话彻底噎住方丈,呐呐点头应允。 宋谨央喝了几遍茶,下了一盘棋,最后叮咛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到时候,世子崔瑜会来求你,等他第三次来求,你才能答应!” 直到宋谨央离开后,方丈才发现,大冬天的,自己的后背早就汗湿了。 长公主真厉害! 云氏三人来到地藏殿。 崔好好不肯入殿。 她素来只信自己,不信神佛。 不一会儿,云氏和冯氏上完香,出了殿。 云氏要去更衣,素香主动带路,领着云氏主仆前去。 崔好好同冯氏边走边聊,没想到志趣相投,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约好一起坐花船、听小曲。 云氏更完衣,三人往回走,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隐约传来了人声。 “王妃,赐婚乃皇上的旨意,恕晚生不敢抗旨。”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一个三代务农的泥腿子,竟想迎娶皇亲国戚?你主动上表,说自己有隐疾,不便娶妻,让皇上收回旨意。” 竹林深处,诚王妃坐在石凳上,面前站着邱元亮。 此刻邱元亮气得脸色通红,一脸正气地拒绝诚王妃的无礼要求。 “恕晚生难以从命!” 诚王妃大怒。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斥。 “你不配做诚王府的女婿!你若答应便罢,你若不答应,我有本事让锦衣卫抓了你,让你从此不能人道!” 第103章 你叫它一声,应声就是你的 邱元亮反而冷静下来。 他不温不火地回答:“我恭候锦衣卫大驾!” 说完,淡施一礼离开了。 徒留诚王妃一人气得七窍生烟。 几息后,也离开了。 云氏叹了口气,始终不明白。 “诚王妃怎的如此想不开?邱状元已入翰林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飞黄腾达。她何必如此排斥,非不愿嫁女呢?” “主子,奴婢听说,诚王妃的娘家庶妹来京城探亲了,那个庶妹当年嫁入孔家。” 孔家? 云氏沉思一会,京城及外埠的世家想了个遍,也没有姓孔的人家。 “主子,孔家在南岭。”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联系起来。 云氏惊呼出声:“诚王妃竟想将女儿嫁入商户?” 孔家主做药材,生意遍及大乾,根在南岭,其资财仅次于宋谨央。 如今的当家主母正是诚王妃的庶妹。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已娶妻生子,老三年方二十,尚未订亲,与宋鑫爱年纪相当。 这太夸张了吧! 当年柳家将庶女嫁入商户,被人诟病好多年。 宋鑫爱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啊,诚王妃这是想钱想疯了? 她就不怕皇上震怒? 难怪婆母当日如此反常,竟插手小姑娘的亲事。 只怕早就得到了消息。 她原先也误以为,婆母为帮皇上,不惜让人误解,她与诚王妃不合,便拿人家女儿的亲事做筏子。 如今看来,这亲事背后竟另有隐情。 素香冷哼。 “走寻常路,自然是不能的。但若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呢?” 云氏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眼见时辰不早,几人赶紧往回走。 刚走出没几步,素香脚下一崴,惊呼出声,但声音里却满是喜气。 她一脸惊喜地把脚移开,底下隐约露出一颗“土豆”。 “竹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要解将军夫人的毒,就差一味竹苓。 别看它长得像土豆,却比土豆难得不知多少倍。 不仅长于竹林之下的土中,还得经霹雳而生。 形成就难迂登天,又埋于土中,更不易被人发现。 将军夫人当真后福无穷。 自己逛个竹林,竟能一脚踩到竹苓。 她当即打开随身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柄小刀,小心翼翼地挖开边上的湿土,一点点把竹苓起了出来。 素香刚把竹苓捧到手上,边上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大胆小贼,竟敢偷我家主子的东西,还不快把竹苓放下?” 素香寻声望去,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横眉竖目双手插腰,恶声恶气地瞪着她叫嚣。 “你叫它一声,它若应你,就拿去!” 小丫头愤怒。 “它是个物件,怎么可能应声。” 素香一边冷笑,一边飞快地用脚将挖出来的土填回坑中。 白芍见状,立刻明白过来。 她推了把素香,代替她,用自己的脚一点点将土推入坑中,还不着痕迹地将边上的干土移了些过来,摘下几片竹叶,随意地扔在地上。 “既是物件,凭什么说是你的?” 这时,边上走来一位妇人,唇角噙着浅笑。 那人气度娴雅,一件雅青色斗篷,上面用金线绣着竹枝,梳着坠马髻,髻上插着一枚黄金华胜,边上缀着款式简单大方的珠花。 鹅蛋脸上已刻下岁月的痕迹,眼角随着笑意的加深,露出几道鱼尾纹。 美人迟暮! 妇人上前阻拦小丫头。 “如意,不得无礼,好生说话!” 素香瞥了眼四周,小丫头的高声叫嚷,引来了不少人。 一传十,十传百,周围聚来的人越来越多。 “妾身夫家姓孔,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孔太太目光盈盈地落在云氏的身上,看都没有看素香一眼。 “妾身夫家姓宋!” 两见了礼后,孔太太便温和地解释。 “家下人失礼了!她也是为我着急,只是话说得过分了,妾身代她致歉。 妾身当年离京,的确在这片竹林中,种下一颗竹苓。 还曾许愿,若有一日它能长成,妾身就会在京中开设药铺,免费为穷苦百姓看诊。” 一听免费看诊,人群中就发出窃窃私语。 有人甚至越过众人,直接走到素香面前,要她把竹苓物归原主。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挖了别人的东西,硬是不肯归还,是不是过分了?” “对啊!这位夫人人美心善,她怎么可能说假话?你还是快些物归原主吧。” “看你衣着,也像出身大户人家,你挖了别人的东西不还,就不怕替自家主子抹黑?”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瞥着云氏。 云氏一脸懵! 这些人一听免费看诊,便激动得忘乎所以。 为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冲上来指责她们,真不知怎么想的。 孔太太冲众人感激地一笑。 “多谢几位仗义执言!不过,这位姑娘说得也对,竹苓上也没刻着字,的确不能证明就是妾身当年种下的那颗。” 她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声音里不自觉地透出出委屈。 素香嗤笑。 这茶味怎么这么浓呢? 可惜,再怎么茶,碰到她这个“渣”女,算她倒霉。 “我说了,你们谁想要,就来叫它一声,它若应声,你们拿走。” 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竟然还真有几个傻子,跑上来叫“竹苓”。 连孔太太的小丫头也有样学样地叫唤了几声。 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应。 “你们可看好了,我叫,它就会应声。” 素香高声叫了声“竹苓”,紧接着一松手,竹苓掉在泥地上,发出“噗”的一声响。 “听到没?它应声了,就是我的!” 众人一脸懵! 这也行?! 回过神来后,个个气得涨红了脸。 “你玩我们?” 孔太太也气着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 双方僵持不下时,宋谨央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崔好好、冯氏、掌事和尚一众人马。 队伍中,竟然还有邱元亮。 众人见到宋谨央,立刻行礼,并让出一条通道。 宋谨央走到孔太太身前,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 “你是柳家的那个小女儿?当年委屈你了,好好的才貌,竟然远嫁南岭商户。此事,的确是你父母不对!” 孔太太眼里的泪水险些控制不住。 这么多年,竟只有宋谨央一人记得她当年的委屈。 可感激归感激,那颗竹苓,她却势在必得。 第104章 把这片竹林搬回府,反正不是相国寺的 孔太太目露惊喜,疾步迎上前来。 “王妃,原来是您!劳烦您还记得我!我一去经年,见您身子硬朗,很是开心!” “别叫我王妃了!我已与汝南王和离,如今是皇上新封的镇国夫人!” 孔太太眼中并无讶色,重新福了福身。 “夫人安好!” 宋谨央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转头问掌事和尚,此事如何解决。 掌事和尚一脸笑,说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此事相国寺管不了。 宋谨央点了点头,也不争辩。 她环顾四周,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这会儿全当起了缩头乌龟。 “大家说说,此事如何解决?” 眼见宋谨央发了话,人们硬着头皮回话。 “既然竹林并非相国寺所有,那竹林里的东西就是先到先得。” “没错,没错,一面之词作不得数,谁也没看见这位夫人种下竹苓,自然是先到先得。” “主要是竹苓只认这位姑娘。她一唤它,它立刻发出‘噗’的回应。” “哈哈哈……” 人群爆笑出声。 “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事情就是如此!是竹苓自个儿认的主!” 大家心里都明白,竹苓回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事人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 孔太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她发现自己错了,低估了宋谨央。 原先以为她是个圃于后宅的寻常妇人。 今日看来,她非但刚毅果决,还拥有极好的口碑。 今日自己只怕无法满愿,要空手而回了! 她委屈地擦了擦泪水,低眉顺目道。 “我刚才就说了,竹苓上没刻字,不能说明它就是我当年种下的那颗。夫人,抱歉,是我的错,竹苓我不要了,过几日再登门致歉。” 说罢便想离开。 素香哪容她离开? 这人含糊不清地说几句茶言茶语,若这么放她离去,只怕京中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宋谨央以势压人的流言。 虽然以势压人,就该是长公主的范儿! 但没有以势压人,却被戴上以势压人的帽子,是万万不行的! 她捧着竹苓上前。 “夫人,等一等!” 孔太太以为素香是来服软的,温声说道:“这位姑娘,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这颗竹苓我不要了,许是我记岔了。” 这话说得,好像素香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丫头如意委屈巴巴地嘟嚷。 “主子,这分明就是您当年种下的,再怎么样,也得分您一半啊!” 如意声音越说越轻,头越垂越低。 旁人倒是有些同情她们。 “一人一半这主意不错!” “挖到竹苓的小丫头忒凶悍,得理不饶人!只怕这位夫人没说错,当年真的种下了一颗。” “嘘!你们小声些,那可是镇国夫人府的家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如意得意地瞥了眼素香。 当年自家主子哪种过什么竹苓? 竹苓须得历经霹雳才能长成,若夫人得了,早就入了药,傻子才种回土里呢。 这些穷人真好骗,随便几句话便把他们忽悠住了。 如今舆论又往她们这边倒,她倒要看看,对方还能出什么花招。 素香对旁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向孔太太屈膝一礼。 “孔太太,您既然说当年亲手种下一颗竹苓,还许愿若它能长成,定福泽苍生。 发下如此大愿,您定然记得当年把它种在哪里,说不定还在边上做下标识,便于来年寻找。 您不妨将当年所种之地指出来,证明您当年的确种过一颗竹苓。” 话音刚落,孔太太的脸瞬间僵住。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对方会反将她一军。 她尴尬地笑了笑。 “不必了,我说过这颗竹苓我不要了。” 素香寸步不让,非得她去竹林中指认不可。 众目睽睽之下,孔太太无奈只得步入林中。 可惜,她当年根本没有种下竹苓,自然不可能指认。 她烦乱地在林子中逛了逛,面色苍白地解释。 “时间久远,我,不记得了。” 她这副模样,众人立刻明白过来。 她——在——说——谎! “天哪!还好这丫头机警,要不然真成了镇国夫人的不是了。” “这夫人好不要脸!我呸!她连旁人的东西都敢觊觎,还会免费给穷人看诊?” “满口谎话!看来孔家也不咋地,他家若在京城开生意,我第一个不会买他们的东西。”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众口一词,说得孔太太瞬间白了脸。 完了! 她只不过想顺手得一味药,怎么竟然扯上了孔家的声誉? 这次她回京,的确担负着在京城开拓生意的重责大任! 天哪! 如果被夫君知道此事,她摇摇欲坠的主母地位,岂非更加雪上加霜? 她刚想低头服软,说几句恳求的话,希望镇国夫人看到以往的面上,饶她一次。 宋谨央却淡声开口了。 “我名下慈济堂,正在招募坐堂大夫,过几日便开放义诊。往后每月旬首固定义诊,诊费及药材费全免。大家不妨口口相传,有需要自行前往。” 众人惊喜莫名,激动得下跪磕头,纷纷高喊。 “镇国夫人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孔太太羞得满面通红,匆匆行了一礼,逃也似地离开了。 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人群后的邱元亮,飞快地闪过一抹恨色。 她紧赶慢赶,与诚王妃会合后,一前一后登上马车离去。 马车上,如意小心翼翼地问她。 “主子,解药还差竹苓这一味,现下怎么办?将军夫人还救不救?” 孔太太阴沉着脸,久久没有回答。 她抢竹苓,是为了解将军夫人身上的毒。 当年,七里香之毒,就是她给孙氏的,也知道她会用在将军夫人身上。 未出阁时,因为自己是庶出,只有孙氏愿与她相交,她一直很感激对方。 当对方提出要毒药时,她爽快地把七里香给了她。 这次来京才知道,当年的好姐妹孙氏被发配到庵堂去了,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正室夫人手中。 孙氏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口中的笑话。 她立刻心生一计。 若自己假装拜访孙氏,顺便发现将军夫人身上的毒,顺手替她解了。 将军夫人定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多个朋友多条路,未来孔家的生意,说不定还能开到军中。 这门生意,向来是宋谨央包揽的。 自己若能从她手中分一杯羹,夫君自会对自己高看一眼。 那些个低贱的小妾,还想抢她地位,怕是不能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出师不利,竟让一个小丫头害得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竹苓她不是没有,却没有随身带。 就算快马加鞭从南岭送来,也要花费不少时日。 而京城药铺,就差这味药。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都是那个小侍女,乖乖地把竹苓交出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偏她花样多,招来了宋谨央。 人群散去。 宋谨央看了满园随风摇曳的竹枝,决定在相国寺留宿一晚。 “素馨,传话宋青,让他把府里的花匠带来,再多些人手。” 见云氏等人目露诧异,她笑着解释。 “我瞧着这片竹林很是欢喜,得把它们搬回府去。日后足不出户,便能看到随风摇曳的竹影,多么美妙?” 刚才掌事和尚不是说了? “竹林虽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的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 她堂而皇之搬回去,反而是替相国寺做件善事,省得他们花人力物力养护。 崔好好眸光大盛。 “夫人!干得漂亮!今儿我也不回去了,我要同您秉烛夜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此刻的她们根本想不到,当晚相国寺发生一起大事,险些性命不保,更别说秉烛夜谈了。 第105章 冯氏捡回一个血人 宋谨央决定留宿一晚后,素香立刻去客堂订了禅房,是一套小院落,靠近后山,环境格外清雅。 素馨则订了一大桌素斋。 相国寺的斋饭与竹林一样,倍受欢迎。 一尝之下,滋味果然不俗,用豆腐干制成的咕老肉,口感一流。 宋谨央几人用了膳,趁着天色还未黑,出了小院散步消食。 云氏情绪有些低落,宋谨央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自己也不常到相国寺,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大乾,曾经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太子。 他是皇上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 却在最风华的年纪,遭遇一场意外,从此星辰陨落。 天干物燥,太子死于一场大火。 地点就在相国寺。 皇上悲痛欲绝,华发早生,从此不再设立太子。 锁了东宫,一切维持太子生前的模样。 宋谨央再次叹息一声。 当年,云首辅是太子恩师。 太子薨逝后,云家也出了事,云氏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儿媳。 “娘,”云氏哽咽,“祖父老了,他还能活着回京吗?” 宋谨央沉默不语。 空气里满是云氏压抑的低泣声。 正当几人往回走时,冯氏“呀”的叫了一声。 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急匆匆带着玲珑到前殿去找寻。 结果刚进小院,宋谨央就觉得脚下踩着什么,挪开脚一看,赫然是块玉佩。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也不晓得先回来找一找,注定白跑一趟。” 夜,来临了。 崔好好赖在宋谨央屋里不肯走。 她收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婉沉静。 扭捏了半晌,终于问出心中的问题。 “夫人,祖父祖母催我嫁人,我却不愿!这世间哪有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宋谨央看着崔好好,见她一副半羞半怒的模样,笑了起来。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深谙为商之道,这嫁人与为商其实是一个道理。” 崔好好顿时来了兴致,神情更为专注。 “就以雅冠布庄为例。不管美丑,铺子里的布料总有人买。有人喜雅,有人喜艳,有人喜纯色,有人喜花纹。每一匹布都有自己的特点,都有需要它的人。” 崔好好眸光越来越亮,视线牢牢锁住宋谨央。 宋谨央告诉她,最适合她的一条路是招赘。 找世家旁枝的孩子,那些孤苦无依,却品性过人的后生就很合适,也免得日后许多麻烦。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完美之人、完美之事,只活在话本子里吧!” 崔好好还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响,空气中瞬间飘来极淡的血腥味。 宋谨央脸色骤变。 “噌”的一声,素馨飞快地从腰上解下软剑,起身就往外冲。 院子里。 冯氏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她的背上竟背着一个人。 那人肩胛骨上中了一箭,浑身染血,人已晕死过去,衣袍比常人短了一截,再仔细一看竟然没有双腿。 素香提着灯笼凑近,宋谨央神色大变。 “人羽?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小五呢?” 此刻的黑掌柜,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冯氏强撑一口气,她拼着命将人背回来,早就力尽。 “娘,锦……锦……衣卫……玲……珑……死了!” “快,扶进屋里。” 崔好好心急想救人。 宋谨央立刻阻止,“不行,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下一秒,素馨跳上院墙,眺望远处后,白着脸禀报。 “夫人,外面都是点着火把的人,最多一炷香,便能到这里。” 云氏早早安置了,听到声音穿衣赶了出来。 “云氏,你可还记得太子在此地的秘密处所?” 云氏一愣。 宋谨央大急:“快,还愣着干么?你带着他们躲去那里!从后窗翻出去。” 冷风一吹,血腥味冲入鼻翼,终于彻底惊醒了云氏。 她立刻反应过来,扶起冯氏便向后走去。 “素馨,你跟着他们,保护他们!不到天明,绝不能现身。” 崔好好死活不愿跟他们离开。 她抄起皮鞭,猛地往地上一抽,一字一句道。 “夫人,我护着您!区区几个锦衣卫,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对!” 宋谨央眼见劝不动她,只能让她跟在身边。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切记,你牢牢跟在我身边,可保你无虞。” 紧接着,宋谨央龙头拐狠狠一敲地面。 “二十八星宿,速速现身。” 一、二、三、四、五……二十八道身影齐刷刷跪地。 “夫人吉祥!” “南方炎天上前听令。” “鬼宿听令!” “柳宿听令!” “星宿听令!” “鬼宿速往宫中禀报皇上。” “柳宿速速前往顺天府。” “星宿速速禀报锦衣卫指挥使!” “是!” 三道身影往三个方向齐刷刷消失。 “西方幽天上前听令!” “壁宿听令!” “奎宿听令!” “娄宿听令!” “跟上刚才离开的几人,务必保他们无虞。” “是!” 三道身影穿窗而出,瞬间消失无踪。 “余下星宿听令,没有我的号令,不得轻易现身。” “是!” 数道身影犹如突然出现般,突然消失。 整个小院,瞬间恢复平静,留下几盏在冷风中摇曳的灯笼。 若非空气中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崔好好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夫人!锦衣卫而已,您为何如临大敌?” “你可曾见过锦衣卫失手?” 崔好好一怔,面色渐渐泛了白。 一个没有双腿无法行走的人,是怎么来到相国寺的?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她握着皮鞭的手,越收越紧。 来不及细问,无数有序的脚步声逼近。 孙承志一路跟着黑人羽,来到相国寺。 黑沉沉的山门犹如潜伏在暗夜里的野兽,张开大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包围相国寺,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是!” 今夜,他本想杀黑人羽,听说宋谨央留宿相国寺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要杀黑人羽,也要杀了宋谨央。 当机立断留下黑人羽半条命,一路引导他逃到了相国寺。 本想等他一入寺就杀了,可叹他命好,竟然有老相好救他。 也罢! 多留他些时辰吧,先结果了宋谨央,也是一样。 一个和离的女人,就算皇上册封其为镇国夫人,又能如何? 没有娘家依仗,没有夫家庇佑,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宋谨央! 他咬牙切齿地暗恨。 凭什么她宋谨央害了人后,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她害惨了妹妹,害得她被世人耻笑,连带他也被世人唾骂。 不仅如此,她还害得他在锦衣卫举步维艰。 上次发生的事,引起了指挥使的疑心,夺了他大半的权力。 这一切,全拜宋谨央所赐! 他若不取她性命,天理难容。 他一路带队,沿着血迹寻到小院门口。 黑洞洞的院门大开,有一种请君入瓮的吞噬感。 他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不安的感觉顺着脊背向上漫延,直抵心肺,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第106章 引蛇出动 孙承志抬脚想进小院。 边上的下属拦了他一把。 “大人,您真的要这么做?镇国夫人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就不怕皇上追究?” “怕什么?死都死了,还能拿锦衣卫怎么着?大不了扔几个替死鬼出去。少了咱们,谁替皇上办那些个脏污事?” 另一个下属傲然地说道。 “可是……” “别可是了,走!” 下属的话堵住了,他本想提醒他小心,今日的事太顺利了,顺利地有些邪门。 孙承志刚走进小院便愣住了。 宋谨央正神情悠闲地围炉夜话。 首辅孙女儿恭敬地在边上倒茶送水。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若非院子的地上,还洇着一滩黑色的血,他还以为误入仙鹤楼贵宾厅了。 看见崔好好,他眉头一皱! 事涉首辅,不得不小心谨慎。 崔好好见他进来,立刻松开鞭子,“啪”的一声,冲地上抽了一鞭。 “站住,再敢上前,鞭子伺候。” 番役发出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人身影微晃,崔好好手中的皮鞭就到了对方的手中。 崔好好一脸懵。 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迷晕了。 那人还想抬她进厢房,被素香一把推开,换成自己将人送进了厢房。 宋谨央一脸淡然,不温不火地问。 “孙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孙承志心咯噔一下。 宋谨央眼见他们迷晕人,却不动声色,像是料定他不敢拿她怎么样。 这女人太冷静了,难不成还有后招? 他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没有仔细谋算布局就出手。 他的下属见状,轻声在他耳边劝说。 “大人,镇国夫人会不会在唱空城记?” 一听这话,孙承志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他怎么没想到? 一个离了王府的女人,只怕带来的家丁都没几个,拿什么同他斗? 这么一想,他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镇国夫人好定力!你欺辱了我孙承志的妹妹,还想全身而退?今日你死定了!!!” “哦!欺辱了如何?我宋谨央想欺人,还要同你打招呼? 老婆子活到花甲之年,你还不一定能活到我这寿数呢!” “你……” 孙承志脸色一变,想到手中的筹码,瞬间镇定下来。 “夫人,您以为今晚来的只有我吗?我们兵分两路,您猜猜另一路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来啊,把人带上来。” 推搡间,云氏一行人被重新带了进来。 “母妃,对不起!” 云氏含着眼泪抱歉,宋谨央摇了摇头。 “这事不怪你,他们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让你们躲起来?” “哈哈,姜是老的辣,还是镇国夫人有眼力劲。” 说罢,他向手下番役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提刀而上,团团围住云氏几个。 “啊!” 惊呼声响起,黑人羽被人“嗵”的一声扔在冰冷的地上,痛得他皱着眉头醒来。 看到宋谨央的一刹那间,还未开口说话,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失声痛呼。 孙承志将他肩胛骨上的箭,死命往肉里扎,“噗”一声,箭矢穿过血肉,箭头从前面穿了出来。 冯氏惊呼出声,拼命想阻止孙承志。 可她力量微小,哪里是对手? 黑人羽痛得浑身颤抖,却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冷汗从发根一滴一滴地滴落,渗进冻土,渐渐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 孙承声手上仍不断用着力。 “镇国夫人,心可真硬啊!这可是最忠于你的掌柜,你真的见死不求?” 冯氏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孙承志终于放开手中染血的箭,一步一步走到宋谨央面前。 “镇国夫人,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冯氏爬了过来,匍匐在宋谨央的脚下。 “母妃,求您救救他,救救光翰。他这一生太苦了,他不能再出事了!母妃,求求您!” 云氏见状大惊。 “嗵”的一声跪下。 “大人,我是母妃的儿媳,我代她下跪,求您饶过咱们。” 冯氏也端端正正地跪地,视线始终在萦绕黑人羽身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黑人羽,一颗心碎成片片。 自己第一次没能救他,这一次难道还是救不了他吗? 宋谨央看着黑人羽。 后者惨白着一张脸,惨烈地一笑。 “夫人,他……不会……放,您……” “啊!” 孙承志从怀里掏出一包盐,毫无征兆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痛得他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闭嘴!没用的残废,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嗯?!” 孙承志双目充血,犹如一个野兽,疯癫地看着地上的黑人羽,一股噬血的快感瞬间淹没了他。 “你命大,让你逃过一次!这一次,你休想逃出生天。” 孙承志恶狠狠地转身,面向宋谨央,大声咆哮。 “镇国夫人,你有没有当黑掌柜是自己人?还是仅仅把他当作下人?你觉得为了个下人,不值得下跪,是吗?” “没错!” 宋谨央的话一下子震惊了所有人。 冯氏怔怔地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宋谨央站起身,一步一步拄着龙头拐逼近孙承志。 “一个掌柜的,我宋谨央手上没有千个也有百个。你凭什么认为,凭他就可以威胁我?” “你!” 孙承志气得额突突地跳。 “他不可以,谁可以?” 孙承志一把扯过冯氏,把手中的绣春刀架到她的脖子上。 “她可以吗?” 宋谨央冷静地看着他,眉梢都没有抬一抬。 孙承志气血逆流,险些被她活活气死。 他一把推开冯氏,揪住云氏的发髻,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啊!” 云氏痛得惨叫出声。 “她呢?她可是云首辅的孙女,您连云首辅也不放在眼里吗?” 宋谨央的眼里露出怜悯之色。 孙承志刹那间被逼疯。 宋谨央越是平静,他越是狂怒。 宋谨央越是淡然,他越是疯癫。 宋谨央怜悯的眼神,是逼疯他的最后一 根稻草。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狂怒地抄起绣春刀,使出吃奶的劲,往云氏白嫩纤细的脖子砍去。 他的理智早就消失无踪。 他要看宋谨央崩溃,要她痛哭流涕,要她跪地求饶。 “住手!”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刀锋擦着来人的手,失了准头,往边上斜了出去,狠狠地砍在地上。 掌风打在刀上,来人身子一僵,一侧身,抱起云氏一个飞旋,稳稳地落到几米开外。 落地后,他焦急地打量云氏,从她的发丝、到她的脖子。 当看到洁白如瓷玉的脖子上,留有一道血痕时,顿时双目通红,气急攻心。 “挽月,疼吗?” 他的手刚想轻轻地抚上伤口,便被云氏一把推开。 “四殿下,请自重!” “不,挽月,我不要自重!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妻!” 四皇子不容她挣扎,狠狠地将她拥进怀里,似要将她融进骨血般用力。 “别动,挽月,我害怕,刚才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当年,我不该退缩,挽月,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氏从发髻上拨出簪子,用簪尾的尖处狠狠地扎进脖子,哑着声道。 “放手!” 四皇子大吃一惊,立刻松了手。 “挽月,你放下簪子,我放,我放!” 赶紧放开她,连退三步。 云氏踉跄地跑到宋谨央身后,整个人软倒在地,痛哭出声。 第107章 箭林,命悬一线 黑黢黢的后山,伸手不见五指。 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黑暗里,传来一阵极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焦灼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大人,糟糕了,锦衣卫半道把人截走了。” 可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包围小院,格杀勿论!!!” 小院里。 四皇子焦灼的目光,随着云氏的身影,移到宋谨央的身上。 他目光一滞,目露尴尬,疾步上前行礼,焦急地解释。 “夫人!您千万不要怪挽月,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侧身让礼,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四皇子,的确是你错了!皇子乃男子,一段往事,于你是风流韵事,于旁人或许就是性命攸关!” 四皇子眸光猛然缩紧,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本是客套话,宋谨央竟真的教训起人来。 哪怕是嫡母皇后娘娘,看到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过一句重话。 她宋谨央一个和离的老妇,仗着曾经救过父皇的命,拿腔拿调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面上却更为客气。 “夫人说的是!” “拜见四皇子!” 孙承志黑着脸行半跪礼,身后跪倒黑压压一大片番役。 四皇子正窝着气呢,孙承志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当下没好气地讥讽。 “孙佥事好大的官威,连镇国夫人的麻烦都敢找?是不是连我也不打算放过?” 大冷的天,如雨般的冷汗从孙承志骨子里渗出,不一会儿汗湿了衣衫。 他低眉顺目地说:“下官不敢!” 目光瞥到黑人羽,心中大急,此人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不免后悔自己头脑发热,为何非要置宋谨央于死地不可? 却因此耽误了正事! “四皇子见谅,下官在追捕人犯!既然人犯已抓到,请容下官告退。来啊,把人带走,押入大……” “牢”字还未吐出,他忽然觉得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一枚染血的箭矢当胸穿出,鲜血顺着箭头,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另一道箭矢,发着“嗡嗡”声,急速地往黑人羽射去。 冯氏目眦欲裂地冲上前去,挡在黑人羽身前, “噗”的一声,箭从她腹部射入,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软倒在地。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侍卫们赶紧护着四皇子往后退去,避进了厢房。 转眼间,如雨般的箭矢疾驰而至,挡住了月亮的冷光,众人眼前顿时一暗,心猛地一沉。 说时迟那时快,素香飞快地背起宋谨央,跑进最近的厢房。 云氏紧随其后。 素馨甩出崔好好的长鞭,卷起冯氏背到肩上,又用脚一踢,弹起黑人羽,拎着他火速冲入厢房。 房门刚刚关上,一阵“突突突”的叫嚣声,门上、窗梭上,钉上密密麻麻的箭矢。 不少箭矢穿过窗户纸,直射进房内,侍卫们严阵以待,用长剑拦住箭矢,将屋的人护了个严实。 小院里,传来阵阵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番役们傻了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一大半人倒在血泊之中,余下的人咬牙拔出武器,不断阻断密密麻麻的箭矢。 箭,太多了!!! 双拳难敌四手,番役连番中箭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屋子里,宋谨央脸色凝重,眉目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氏吓得脸色惨白,心扑通扑通乱跳,神情尚算镇定。 素香匆忙将药粉洒在黑人羽、冯氏的伤口处,紧接着便起身挡在宋谨央身前,加入了战团。 但是,箭矢就像长了般,疯一般往房里冲。 屋里空间狭小,施展不开。 躲避不及,好些个侍卫中箭倒下。 领头的见势不妙,带着人便往外冲去。 “殿下,属下去外面迎战,您,多保重!” 屋门刚刚拉开,便有两人中箭,瞬间被射成刺猬。 队长咬咬牙,用两人的身子当盾牌,慢慢向外移去,和为数不多的番役一起,死死抵抗强劲的箭矢攻势。 屋里,剩下的几个侍卫和素香、素馨一起,挡在四皇子内人的前面,拼命拦截箭矢。 四皇子满脸急色。 有侍卫提议。 “殿下,敌人势在必得,咱们被动应战,只怕并非长久之计。属下从后窗跳出,去寻找箭矢来源……” “去吧,小心!” “殿下保重!” 几人穿窗而出。 一时间,压力全在素香、素馨的身上,两人咬牙死扛着,一步不敢退。 倏然,一枚箭矢穿过剑雨,直扑宋谨央面门。 素馨目眦欲裂地急呼:“夫人!小心!!!” 宋谨央看着近在眼前的箭矢,半步不退。 她的身后是受伤的黑人羽、冯氏,她若退开,他们就要遭殃。 素香、素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眼前的疾矢一刻不停,她们实在分身乏术。 四皇子眸光微暗,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成了拳。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一飞冲天,“唆”的一声,徒手接住了箭矢,闷哼出声。 崔好好站在宋谨央身侧,她徒手接住了箭矢,箭尖离开宋谨央的面门只有一寸。 四皇子在人影动的时候,也动了,拔出腰间的长剑,挥舞着冲过来。 “夫人,您没事吧?” 他满脸关切地问。 宋谨央淡然一笑。 “无事!崔姑娘,多谢!!!” 崔好好浑不在意,她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咬开瓶盖,胡乱将药粉洒在手上,用帕子包上,立刻取回卷在冯氏腰间的长鞭,加入了战团。 崔好好的加入,让素香、素馨的压力顿时减轻很多。 兴许是侍卫们找到弓箭手的缘故,外面射来的箭矢少了很多,屋里的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宋谨央目光怔忡地看着空洞的窗户,和摇摇欲坠的屋门。 内心天人交战。 谋划了这么久,终于震出浮在水底的人。 可是,要解开眼前的困局,就得召出二十八星宿。 但那样的话,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她余光瞥向四皇子,暗忖: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她松了松死死握在龙头拐上的手,缓缓地放下离地一寸的龙头拐。 突然,空中传来“嗖嗖”声,密集的声音犹如架在众人脖颈的刀。 众人脸色倏然一暗,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第二波箭矢,比第一波更迅疾、更密集,像疯子们前赴后继地涌来。 “当”“当”“当”,就在众人准备恶战一场的时候,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箭矢落地的“噗噗”声。 第108章 搬竹林,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小院里。 以方丈为首的僧众,左手木鱼、右手木棰,奋力抵御箭矢的攻击。 一根木棰被他们舞得密不透风! 他们一边抵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道道梵音,由缓而疾,犹如箭矢般四下发散。 梵音传入弓箭手的耳中,有的吐血倒地,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双手颤抖。 再也拉不开弓矢。 蒙面头人双目猩红,如野兽般狰狞。 这帮秃驴本事还真不小。 自己倒是小看了他们! 相国寺,今日你们挡我的路,来日我要灭你们的山门。 “大人,大事不好!前方急报,我们的人没能逃出京城,全部被抓!”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咱们中计了!突围的三道人影,根本不是去搬救兵的!而是下令封锁城门,在城中大肆搜捕。我们的人没有防备,全部被抓!” “哇!” 头人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挤出咒骂。 “镇国夫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人上山了!” 那人迅速封住穴位,火速跑上山坡,往远处眺望。 果然,“之”字形火把,从山脚快速向上移动,举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头。 “走!” 他恨声下令,被迫带着手下翻过后山,消失在群山深处。 厉凌疾步走入小院。 “夫人!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宋谨央缓步走出屋门。 屋外,横七竖八叠着无数番役的尸体。 她眸光一暗,收回视线,看向厉凌。 “事情可解决了?” 众人一愣!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厉凌抱拳一礼,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庆幸。 “幸不辱命!城中细作悉数捕获!” 众人大惊! 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后者稳如泰山地站在尸山人海中,犹如一枚定海神针,气势逼人! “阿弥陀佛!老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宋谨央的目光移到方丈手中的木鱼上。 明明看着是木料,却通体黑漆漆的,发出幽幽的莹光。 木鱼抵御住箭矢的攻击,却连一丝划痕也没有。 宋谨央的眸光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方丈,我也是修佛之人,不如将你手中的木鱼同我结个善缘吧。” 方丈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木鱼递给了宋谨央。 机灵的素香笑吟吟地双手接住,双手猛地向下一沉,险些握不住。 掌事和尚另外安排厢房,宋谨央一行人微微洗漱后,疲累地沉沉睡去。 隔日,掌事和尚被竹林传来的响声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来到竹林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半边竹林消失无踪,绿竹躺在驴车上,一车一车地往山门外驶去。 “这,这,怎么回事?” 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住手!停下!快停下!!!谁允许你们挖竹林的?我的老天爷呀!!!” “不是你允许的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转头看去,气定神闲的宋谨央,坐在竹林边上,喝着茶、吃着相国寺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我允许的?” 掌事和尚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懵。 素香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大和尚,‘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步步紧逼。 “ ‘谁都可以取用’,这句话又是不是你说的?” 掌事和尚惊得连连后退。 “还有,还有,‘此事相国寺管不了’,这话还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挑衅地看着他:“大和尚,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呦!本姑娘都记着呢!” 掌事和尚急得直冒汗。 “姑娘,话是我说的,但是……” “什么?你想不认账?和尚能说谎话?佛祖可是要问罪的呦!!!” 素香指了指天,吓得掌事和尚赶紧捂紧嘴巴。 想想不甘心,带着哭腔求饶。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 宋青指挥着花匠和下人,不停地挖着,不一会儿,又挖空一大片。 掌事和尚看着空荡荡的竹林,哀嚎一声蹲下身子掩面哭泣。 他哪知道镇国夫人这般狠,自己不过不想插手贵人间的事。 她倒好,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把竹林全挖走了。 还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镇国夫人太狠了! 这边,宋谨央指挥下人搬竹林,那边方丈室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崔瑜一大早起身,急匆匆赶到相国寺,山门刚刚打开,他便递上拜帖。 却连方丈的面也没见到。 小沙弥告诉他,方丈闭关三日。 他垂头丧气打算回去时,听到几个僧人的议论声。 “镇国夫人真厉害,掌事和尚不过随口一句,她上纲上线,竟真的挖走了竹林。” “啊?竹林可是相国寺的一景,当年先帝都赞不绝口。” “听说竹子已运回了镇国夫人府,一入府便种在镇国夫人的后花园。” 崔瑜震惊! 母妃这是想干么? 不问自取是为盗! 她虽然同父王和离了,可还是自己的母妃。 她就不担心儿子们被人戳脊梁骨? 他虎着脸赶到竹林。 果然看到怡然自得的宋谨央,和扭曲着脸蹲在地上嚎哭的掌事和尚。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揖到底。 义正辞严地开口。 “母妃!您若要竹林,儿子替您添置,您岂可私自从相国寺挖呢?” 他沉着声,语重心长地劝说:“母妃,您快让他们停手!您这行为同偷盗有何区别?” 掌事和尚见终于有人替自己撑腰了,立刻站起身连连点头,感动地热泪盈眶。 崔瑜受到鼓励,更加来劲了。 “母妃!您从小教导我们,要做正直的人。可您看看,您今日这等行为,与正直可有半毛钱关系?” 宋谨央最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按了按唇角,站起身吩咐。 “回府!宋青,务必全部搬回府!” “是,小的定不辱命!” 宋谨央连眼风都不扫崔瑜一眼,带着一众人出了相国寺,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崔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至极。 崔好好在离开前,丢下一句话,臊得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奇了怪了,签下断亲书的僵尸怎么又复活了?脸还要不要了?” 太极殿里。 皇上早朝时,满面红光,满脸堆笑。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 “众爱卿,天佑大乾!昨夜,潜伏在京城的波斯细作,全部落网!哈哈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圣明!” 中宗摆摆手。 “昨日这一出,全赖镇国夫人的功劳!朕定的封号果然没错!镇国,镇国,果然是大乾的定海神针啊!” 此言一出,有人倏然变色。 第109章 自找没趣的崔琅 回到府里,宋谨央立刻差人去请太医,为黑人羽、冯氏疗伤。 冯氏送回了六院。 黑人羽安置在客院,派了两个小厮伺候。 以往伺候他的小五不在了。 小五只来得将他送入相国寺,就伤重不治。 而玲珑为护着冯氏,也不在了。 宋谨央命人好生安葬两人。 府里的刘嬷嬷早就按捺不住,着急万分地候在二门处,伸长脖子等宋谨央。 昨儿夜里,大街小巷火把通明,吆喝声、哭喊声、咒骂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担心了整整一夜的刘嬷嬷一见到宋谨央,立刻哭出声来。 “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御了厚重的簪环,换了身舒适的棉布袍,宋谨央浅酌了一口岩茶,这才将昨儿发生的事告诉她。 “夫人,崔姑娘会不会把暗卫的事说出去?” 刘嬷嬷不放心,那人同宋谨央再亲近,也是首辅的孙女。 素香笑嘻嘻地插话。 “嬷嬷,你就放心吧!崔姑娘醒来就不记得这事了。” 刘嬷嬷闻言笑了起来。 “倒是忘记了,你出身虎翼,自然有你的法子。” 说话间,下人禀报,宋黎求见。 宋谨央顿时笑得眉飞色舞。 “黎儿来了,快,快请进来!” 她立刻起身,站在梳妆镜前,左瞧右瞧。 “阿留,快替我看看,可有不妥当?” 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好,一切都好着呢。” 宋黎面带急色,大步走了进来。 “娘,您没事吧?昨儿闹了半宿,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了?” 宋谨央笑着迎上去。 “黎儿,快坐,素香,上热茶,哦,还有槐花饼,黎儿最爱吃这个。” 两人坐下后,宋谨央也不瞒他,将昨夜相国寺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宋黎顿时急红了眼。 “娘,您以后再出府,叫上我一块儿去,我护着您。” 宋谨央感动得热泪盈眶。 “傻孩子,我真没事!倒是你,今年要参加府试,可有把握?” 刘嬷嬷见娘儿俩聊得热乎,悄悄地同下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人退了出去,留他们两个说悄悄话。 屋外,刘嬷嬷擦了擦眼泪,一颗心暖得快化了。 突然,院外传来喧哗声。 刘嬷嬷立刻向外走去。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 院门口,黑着脸的老六崔琅,死活要往里冲。 “站住,”刘嬷嬷毫不客气地拦住他,“夫人现下没空,六爷请回吧。” 崔琅气得直喘粗气。 “崔理能进,为何我不能进?” 刘嬷嬷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宋黎少爷是夫人的儿子,六爷已同夫人断了亲,亲疏远近一目了然,谁能进谁不能进,六爷还看不明白吗?” “你,你,别以为是母妃跟前人,说到底还不是个奴才?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等着!六爷尽管放马过来,我若认怂,从此跟你姓,姓那最肮脏下贱的崔姓。 来啊,把六爷叉出去!” “砰”的一声,院门在身后关上。 崔琅面目狰狞扭曲,转身大步往客院走去。 既然母妃不待见他,那他就自己动手,将黑人羽扔出府去。 客院。 黑人羽已然清醒,肩胛骨的伤也上了药,绑上厚厚的绷布。 一个小厮在院子里熬药,另一个坐在门廊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打盹的小厮立刻迎上前来。 “六爷,贵客睡着了,此刻不便待客。” 崔琅一把推开小厮。 小厮冷不丁被推开,整个人跌出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台阶上,顿时血流如注,吓得哭爹喊娘。 熬药的小厮见状,赶紧躲出去喊人。 崔琅带着人冲进厢房。 黑人羽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崔琅一怔。 对方眸色黑沉,无波无澜地看着他,眼底的世界似大得无垠,一眼望不到底。 他莫名晃了晃神,瞬间镇定下来,咬牙切齿地质问。 “贱人,你竟敢登堂入室?来啊,把人给我扔出去。” 黑人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演。 他越是平静,崔琅越是气得上头。 他拦住上前的下人,抄起博古架上的一柄玉如意,重重地按住他的伤口,死命地来回碾压。 “你这伤,是我府上替你治的,自然得让你原样出府。” 伤口处重新汩汩地渗出血来,黑人羽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仍定定地看着崔琅,一声不吭。 崔琅气得倒仰,他越是一声不吭,他下手越是重。 连下人都看不过眼,赶紧想拉开他。 “六爷,算了吧!万一夫人问起来,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下人的话非但没有劝住他,反而像火上浇油般,燃起了他的冲天怒火。 他下手越发用力,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住手!” 宋青大步走了进来。 一把推开崔琅,招呼身后的太医赶紧替黑人羽诊治。 太医一边诊治一边摇头。 “缝的线绷断了,伤口裂开了,得重新缝合,又得受一遍苦。” 宋青脸色也不好看。 夫人将人托付给他,他没看顾好,让人二次受伤,无法同夫人交代。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崔琅。 “六爷怎么还同一个下人置气?” 宋青这话说得客气,给崔琅留了脸面。 崔琅冷哼一声。 “管家来得正好,赶紧将人扔出去吧。” 宋青眉头紧紧地蹙起。 这六爷行事怎的如此不讲究? 连夫人的人都敢赶? 刚才院子里的两个小厮,一个回来了,一个太医给止了血、上了药,这会儿也止了哭。 两人气鼓鼓地走进来。 一人一句看似讲笑话,实则把崔琅从里到外讥讽个遍。 “宋管家,六爷有气,是有原因的!六太太见天地往黑掌柜铺子上跑,一日日等在外面,就为了看黑掌柜一眼。” “宋管家,您就原谅六爷吧,他也不容易!脑门上顶着青葱草原呢,哪个男人受得住?” 边上几个下人听到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偷眼打量崔琅。 嘿,崔琅的脸色黑得像关公! 得!看来小厮说的是真的。 崔琅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想打人,被宋青拦下了。 “六爷,黑掌柜是夫人的客人,您要赶人,能征得夫人的同意。” “我是母妃的儿子,凭什么不能赶人?” 脑袋开花的小厮恨毒了他,大声喊道。 “爷,黑掌柜客居于此,难道您不是?您早就与夫人断了亲,还是赶紧回院整理行囊,早日搬去老宅吧。 听说老宅闹鬼,六爷,您可当心着点!鬼啊,最喜欢心中有鬼的人。” “哈哈哈……” 两个小厮笑得肆无忌惮。 崔琅气得险些吐血,如今连下人都敢欺到他头上? 这时,刘嬷嬷带着一大帮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一听到崔琅来找黑人羽麻烦,立刻带着人手赶来。 一进门就指桑骂槐。 “有些人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棵蒜,也不看看如今的府里到底是谁当家作主?” “来啊,将这些人给我绑了,交给人牙子发卖。吃镇国夫人府的、喝镇国夫人府的,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欺负夫人的贵客,谁给你们的胆子?” 刘嬷嬷一进来,直接指挥人绑了崔琅带来的下人。 那些人吓坏了,纷纷喊救命。 刘嬷嬷丝毫不动容, 狠狠地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叫你一声六爷是客气!你是王府爷们,同镇国夫人府可没半毛钱关系。” 一句“外人”,一句“没关系”激得崔琅胸口一痛,顷刻间满嘴血腥味。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六院,不顾丫头的阻拦,闯进了上房。 第110章 中宗夜访镇国夫人府 冯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腹部传来阵阵痛感,让她无法安眠。 玲珑不在了。 一想到她,她就心疼地无法呼吸。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自己终于救到了白光翰,哦,不,黑人羽。 门,“砰”的一声被强力推开。 崔琅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死死地盯着冯氏,双目猩红,眼底全是怒气。 “冯氏,你好,你好,你好得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我戴绿帽?你我成亲至今,我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不管他如何咆哮,冯氏始终一言不发。 那模样同黑人羽何其相似? 气得他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嘶……” 一阵痛苦的呻吟从冯氏嘴里溢出。 崔琅松开手,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冯氏,我说过:你想和离,须忍一个月。在此期间,你若再敢惹是生非,我立刻将黑人羽杀了。” 冯氏终于有了反应。 她警告般看向崔琅,哑着声质问:“你敢?!” 崔琅邪肆一笑。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说罢,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怕自己同冯氏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杀了她。 毒妇!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越是想离开,我越不会让你离开! 正院里,宋谨央与宋黎依依不舍。 “你这孩子,今日就该搬回府,偏还要等到后日。” “娘,明日族学休假。儿子打算邀请三位先生到小院一聚。后日一定早早回府。” “除了李先生、范先生,还有哪位先生?” “济远先生!先生说他即将出京去江南,拜访几个素日老友。待回来后,邀请我去他的草庐做客。” 宋谨央眸光一亮。 济远怕是看上了宋黎,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如此甚好! 宋黎改姓宋,再留在崔氏族学,的确不合适。 “农历四月的府试,农历八月的院试,你当真都要参加?” “娘,我已经耽误太多年。考过院试后,就该全力为乡试做准备。您放心,儿子有把握。” 宋谨央心疼地看着他。 “你住的院落我已经修缮一新,就在勤谨院边上。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光线好极,推开窗就能看到一大片竹林,景致清幽,最适合读书。”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宋黎见时辰不早,便告辞离去。 路过四房院落时,他看到上次的小姑娘,远远地冲他屈膝一礼。 赶在晚膳前,宋谨央去前院探望黑人羽。 叮嘱他安心养病,并安排了家丁守院门。 这下子,谁也别想闯进去胡作非为。 回院时,路过与老宅相通的那扇门时,“啊……”的传出惨叫声。 一行人吓了一大跳。 素香、素馨赶紧上前,牢牢护住宋谨央。 宋谨央眉头蹙起,听声音像是老管家发出的。 不一会儿,门那头果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王爷梦魇了,咬了管家,快去禀报世子爷。” “走吧!” 宋谨央眉都没有抬,拄着拐杖直接回了院。 崔瑜正在用膳,听到老宅传话,放下筷箸,带着府医,急匆匆赶了过去。 王爷的院子里,管家的手指被王爷死死咬住,鲜血从指尖流下,整个手血红一片,伏在王爷榻边哀嚎连连。 见崔瑜疾步而来,下人一脸急色地禀报。 “世子爷,王爷无论如何不肯松手,该怎么办啊?” 管家听到动静睁开眼,一见崔瑜便挣着想要起身。 “世子爷,救救老奴!王爷梦魇,老奴上前唤他。不料,王爷一口咬在老奴的手上……唔唔唔……痛死老奴了……唔唔……” 他心里那个悔啊! 真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背着镇国夫人,替王爷瞒下他的外室。 害得全家人同自己一道吃苦受罪。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无论如何不会背叛夫人。 府医赶紧上前查看,连连摇头。 “王爷魇着了,如今还不清醒,无法劝说他松口,除非能唤醒他,否则……唉,管家的手指怕会不保!” 管家一听,吓得拼命干嚎。 凄厉的声音传遍整座宅子,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梦里的崔承,又梦到那道鲜红的身影。 血影非但追着他不放,还伸出手拽他,非要拉他下去陪她。 他急怒攻心,一口咬上对方胳膊,豁出吃奶的力气死死咬住。 敢让我陪你?看我不咬死你!!! 耳边传来呜咽声,他咬得更用力。 突然,脸上剧痛,眼前的血影消失了,鼻翼传来阵阵血腥味。 他茫然睁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咬着一只人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唔……”地叫出声。 府医趁势赶紧拉出管家的手,扶着他去边上疗伤。 崔瑜也松了口气,叮嘱下人好生照顾着,就退了出去。 王爷惊魂未定,想多留崔瑜一会儿,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只剩他一个人原地呜咽。 崔瑜沉闷地来到屋外,抬头看向逐渐暗沉的天色。 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兄弟几个的银钱,只有老二、老三媳妇交了进来。 老四、老五、老六、小七,连一点音讯也没有。 他茫然地看着四方天,王府的未来就像这逐渐暗淡的天光,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一会儿,府医背着药箱出来了。 踌躇半晌,终于迎上前施了一礼。 “世子爷,往后我不便再到老宅看诊。毕竟,我的例钱是镇国夫人给的,没有她的许可,实在不方便再过来,还望世子爷见谅。” 说罢,背着药箱急匆匆走了。 崔瑜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看着府医的背影,惨苦地一笑。 只怕府里有不少下人,同府医的想法一致。 他们,都不愿离开镇国夫人府。 难怪,最近好些下人刻意避开他。 万不得已,迎面碰上,就草草行礼,飞快地跑开。 是啊,谁会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去贫瘠之地讨生活呢? 崔瑜垂头丧气,一步一步往外挪去,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用了晚膳后,夜幕很快降临。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宋谨央便想早些安置。 刚刚御掉钗环,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素馨疾步进来,沉声禀报:“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一惊,立刻起身。 来不及重新梳妆,只将散着的长发用皮筋扎了扎,中宗就已经身披玄色斗篷,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第111章 崔琛惊闻四皇子爱慕云氏,气得七窍生烟 中宗一把拉住宋谨央,坚决不让她行礼,顺势请到罗汉榻上落座。 遣退下人后,他端正地站定,恭敬地一揖到底,慎重地说。 “阿姐!受惊了!” 语毕,眼睛泛了潮。 宋谨央热泪盈眶。 出事到现在,并未一起长大的弟弟,和丢失多年的儿子都极关心自己。 而自己耗费数十年精力、心血,全心善待的七个孽种,对自己不闻不问。 哦,不,老大还“有理有据”地教训了自己一顿。 不管有没有断亲书,自己这个母妃从来不在他们心上。 眼见宋谨央红了眼眶,中宗立刻岔开话题。 “当日在上书房,阿姐说要引蛇出洞,我还不以为意!” “我也是歪打正着!” 丽贵人被贬后,宋谨央知道孙氏咽不下这口气,势必会找她麻烦。 后来,果然有了元宵宫殿的争执,和她亲自登门打杀孙氏的事。 眼见鱼儿上钩,她借机去相国寺,顺便给别有用心之人报复的机会。 整件事中,唯一的意外就是黑人羽。 孙承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黑人羽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宋谨央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中宗,让他派人好好查一查。 “阿姐,老四你怎么看?” 相国寺之行,宋谨央猜到会有不少人露头。 也知道四皇子在相国寺。 大殿上香的时候,自己同他刚好前后脚。 不过,她没想到,四皇子也会留宿相国寺,更没想到他会以保护云氏的方式出现。 “再看看吧,也别一棍子打死,兴许真的只是巧合。” “只是,”宋谨央迟疑地问,“经此一事,相国寺藏不住了,会不会影响大局?” 中宗摇摇头,眼里涌出无尽的悲痛。 太子薨逝,看着像是意外。 但他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是意外。 他隐忍多年,那些人终于耐不住寂寞,露出了狐狸尾巴。 “相国寺,我本就没想藏!让他们站到明处吸引目光,咱们在后面才能顺利地张网。” 说到相国寺,宋谨央心中一动,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通体黑色的木鱼,递到中宗跟前。 中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慧源这老匹夫,朕问他要了多少次,他都舍不得给,却巴巴地给了你,当真是看人下菜碟。” “我昨晚见慧源手执木鱼对抗箭矢,只觉得这材质极为特殊。若能找到矿源,做成盾牌,配合上火枪,进可攻退可守,大乾再无敌手!” 中宗双眸熠熠生辉,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一张地形图。 昨晚连夜审问细作,严刑逼供,有人扛不住,终于吐露实情。 南岭冒县早就发现黑木石矿,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消息竟没有传回京城,甚至整个大乾无人知晓。 若非此次将细作一网打尽,只怕整个黑木石矿就要被人偷光了。 “冒县?”宋谨央脑中灵光闪现,“陛下,崔承的二弟崔继,曾担任过南岭冒县的县丞,多年前死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一家人无一活口。” 中宗的脸色凝重起来。 “我立刻派人查问黑木石发现的年份,若正好是崔继的任期……” 那他的死就是另有隐情。 中宗握了握宋谨央的手。 “阿姐,你在宫外,一切小心!” “陛下放心,有二十八星宿护着,我不会有事。” 中宗起身离开,刚一拉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书案上的澄心纸猎猎作响。 宋谨央灵机一动,猛地抬起头,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图谱用的纸极为特殊,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上头做点文章?” 既然引蛇出动能成功,何不再使一招打草惊蛇呢? 中宗沉思片刻,慢慢的眸子亮了。 宋谨央睡到日上三竿,被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惊醒。 “阿留,外面怎么回事?” 刘嬷嬷黑着脸进来了。 “夫人,四爷和四太太吵得不可开交。” 宋谨央一惊,赶紧起身梳洗整妆,急匆匆赶去四房。 儿子已经断亲,她管不着,也不屑管。 但云氏,她非管不可! 崔琛昨夜留宿芙蓉楼。 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前日夜里,相国寺出大事了,有人出动了箭矢队,想杀人灭口,最后被寺里那帮秃驴打跑了!” “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谁出动箭矢队?杀的是谁?” “谁出动的我不知道,杀的人,你我都认识,就是死活都要和汝南王和离的镇国夫人。” “她?为什么要杀她?一个和离的老妇能有什么价值?” “……谁知道呢!兴许是……不守妇道?哈哈哈哈……” 邪气的笑声传来,气得崔琛彻底清醒,正想赶过去逮人,说话的人话锋一转。 “那晚四皇子也在,将云氏护得滴水不漏,又搂又抱的,据说场面不堪入目。” “什……什么?云氏不是崔五爷的娘子吗?四皇子和云氏八竿子打不着啊!” “谁说的?当年云家可是首屈一指的官宦之家,云氏可是京城第一闺秀,容貌迤逦,才情无人能及,端庄华贵的姿态,足以母仪天下,几位皇子都爱极了她。” “难不成四皇子到现在还忘不了她?” “可不正是?!当年云氏入狱,四皇子晚了镇国夫人一步,否则云氏早就是四皇子的女人了。” …… 四皇子勇救云氏的消息,不胫而走。 崔琛气得脸色铁青。 昨日他还暗自笑话六弟,被一个女人蹬鼻子上脸。 不料,今日就轮到自己了! 他气急攻心,扔下一锭银,急匆匆往回赶。 门口遇上霜霜,见他这副模样,嘴上说着不放心,非闹着和他一起回了府。 云氏早早起了身,教咏宁画花样。 “花样画得准,绣出来才好看。” 门,突然被人大力踢开,吓得她手一颤,一副好好的花样彻底被毁。 她搁下笔,刚刚抬头,迎面一个巴掌,重重将她扇倒在地。 她整个人扑出去,连带着书案上的笔架、笔墨、镇尺、画纸掉了一地,衣裙上染了一大片墨迹。 咏宁吓得直哭。 云氏赶紧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一番后,叫白芍把她带下去。 “四爷,您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打姐姐呢?兴许有什么误会,您总得给姐姐解释的机会啊。” 霜霜口口声声为云氏抱不平。 崔琛压了压火气,冷哼一声。 “得亏霜霜为你说情,我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吧,相国寺是怎么回事?” 云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爷不是知道了吗?还问我干么?!” 崔琛一听这话, 以为云氏承认了,气得七窍生烟。 眼前的云氏,半张脸肿了起来,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水汪汪的杏眸,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精致的唇,每一样都曾令崔琛爱不释手。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曾经笑意盈盈的眼里,只剩寂然一片? 崔琛有点懵,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霜霜觉出不对,立刻开口。 “姐姐,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吧!爷大度,不会同你计较。总归是你不守妇道在先,难怪爷会发火。” 崔琛被“不守妇道”四个字惊住,刚才的丁点怜惜瞬间消失无踪。 云氏不守妇道,自己是受害者,打她骂她都使得。 他气鼓鼓地指责。 “云氏,霜霜自小孤苦无依,无人教导,还知道做错事就要道歉。你自诩大家闺秀,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还不快认错?!” “好!” 云氏淡然开口,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瞬间将崔琛的话全部堵死。 他吃惊地看着云氏,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 第112章 云氏心死 崔琛的心一沉,一股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 他怔怔地看着云氏,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霜霜在边上抹着泪。 “姐姐,都是霜霜的错!你别怪爷,要怪就怪霜霜,是霜霜不会说话! 爷,这事怪不得姐姐,就像咱们芙蓉楼的姑娘不能挑恩客一样,四皇子喜欢姐姐,那是四皇子的事,姐姐一个弱女子,怎么拒绝得了?!” 崔琛立刻愤怒地质问。 “云氏,霜霜说得没错,那晚你到底有没有主动避开四皇子?” 云氏冷冷地瞥了瞥霜霜。 这妓子本事不小,竟能影响崔琛的想法?! 霜霜像是被吓到,“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姐姐,对不起,霜霜又说错话了。姐姐是天上的彩凤,霜霜是地上的烂泥,怎么能痴心妄想同姐姐比呢?姐姐,求你大人大量,原谅霜霜吧。” 云氏蹙起了眉头。 霜霜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崔琛。 崔琛果然气极。 “挽月,霜霜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你怎么就处处针对她呢?非要她跪下磕头,你才算满意? 人生而平等!是你逼她下跪,还不快同她道歉?!” 云氏惨然一笑,心,彻底冰裂。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的语气冷得像三九的霜雪,一丝热气也没有。 崔琛一滞。 心,没来由得一痛。 他没想云氏真的认错。 一时间怔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霜霜抹了把泪,继续为云氏求情。 “不是的,是霜霜自己跪下的,不怪姐姐!霜霜也是急了,见姐姐迟迟没有回答,这才忍不住开口的。” 几句话,果然再次挑起崔琛的怒火。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竟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云氏一言不发,眼神逐渐冷凝,直至冰冷一片。 崔琛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要娶霜霜为平妻,你如此大度,肯定会答应吧!今后你俩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崔琛死死地瞪着云氏,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可惜,云氏全然没有表情,脸上始终冷硬如铁。 霜霜面露喜色,言不由衷地说。 “爷,使不得!霜霜一身泥泞,不配与您厮守,唔唔唔……” 嘤嘤嘤的哭声,头一次让崔琛觉得心烦意乱。 他刚想开口阻止。 云氏淡然开口:“好!” 崔琛浑身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氏,不可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云氏静静地看着他,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五爷想娶平妻,我说好!” 崔琛眼前一黑,呆立良久,才醒过神来。 “你说好?你竟然说好?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争取?!” 就在崔琛怒火中烧的时候,门外传来禀报声。 “五爷,世子爷来了,还有四皇子。” 崔琛一听,牙齿咬得咯咯响。 奸夫淫妇,竟然还敢登堂入室?!!! 崔瑜一进屋便愣住了。 屋里凌乱不已,地上还跪着一个妓子。 霜霜倒也乖觉,见有人来,立刻起身,悄悄地躲在崔琛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云氏半边脸肿得老高,明显与崔琛起了争执。 四皇子看到云氏脸上的巴掌印,瞬间大怒,眯着眼冷声质问。 “崔琛,你敢打挽月?!” 崔琛气得脸绿,可对方到底是皇子,他勉强克制着怒火,尽量保持平和地说。 “四皇子,云氏是我的妻子,您这么唤她闺名不合适!” 四皇子脸色仍很难看,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我与挽月情同兄妹,崔五爷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兄妹?!!! 呸!!! 四皇子这是骗鬼哪!!! 说话间,四皇子大步走到云氏跟前,心疼地伸手,想抚触云氏的伤处。 云氏猛得侧身躲开,屈膝一礼。 “四皇子自重!” 四皇子的手僵在半空。 崔琛的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眼见场面尴尬无比,崔瑜立刻打圆场。 “还不快上茶?都愣着干什么?”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老六崔琅的怒骂声。 “母妃,您今日必须给儿子一个交代。冯氏不守妇道,您怎么能助纣为虐,把奸夫接进府呢?您将儿子的颜面搁哪儿啊?” 崔瑜脸色瞬间黑沉。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四皇子在这,奸夫是能瞎嚷嚷的吗? 他立刻转身阻止。 “别嚷嚷,母妃不在!” 崔琅一怔,以为崔瑜骗他,不依不饶地继续喊。 “大哥,敢情绿帽子不是戴在你头上,你无所谓是吧!你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兄弟几个运气不好,小心大嫂也绿你。” 崔瑜气得险些吐血,用力拉住他手腕,恶狠狠地劝阻。 “住口!四皇子在,你少说两句。” 可崔琅气狠了,理智所剩无几。 心中怒火若不发泄出来,整个人就要炸开了。 “母妃!母妃!!求您把黑人羽赶出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奸夫岂能登堂入室?” 一声声奸夫,听得四皇子脸色瞬间铁青。 崔琛的脸色更缓和了。 骂得好! 六弟把他想骂而不敢骂的话,都骂了出来。 “哼!我被你们父王绿了四十年,怎么没见你们替我说句公道话?” 一道健硕有力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宋谨央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龙头拐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人心头发堵。 “那,那,不一样!” 崔琅嗫嚅地反驳,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再也说不出话。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云氏直到此刻,眼眶才泛了红,委屈地叫了声:“娘!” 宋谨央上前抓住她的手。 “好孩子,莫难过,娘在!!!” 崔瑜瞥了眼四皇子,以手握拳抵住嘴咳了一声。 对宋谨央施了一礼。 “母妃,有件事,儿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谨央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他眸光一闪,接着说:“您搬空了相国寺的竹林,此事有违大乾礼教。您听儿子一句劝,赶紧把竹林还回去。” 母妃不仅搬空相国寺竹林,还全部种到宋黎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是除了勤谨院外,景致最好、占地最广的院落。 一个野种能住进来,亲生儿子倒要赶出去。 白白便宜一个野种,他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 当着四皇子的面提及此事,就是想借皇家的威,压一压母妃的势。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 自己的母妃就是皇家人,一个四皇子哪里压得住她? 他签下断亲书,等于亲手砍断自己的前程!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转身,龙头拐重重地敲在地面,震得在场之人心头一沉。 “君为臣纲!!!崔瑜,你是汝南王世子,该明白君臣之道。皇上的圣旨不是摆设,你该做的是敦促兄弟们早日搬离!” 宋谨央的话犀利无比。 摆明懒得同崔瑜绕弯子,直接斩断他一切谋算。 崔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无地自容,踉跄地退了出去。 宋谨央转头看向四皇子,目光如沉水。 “相国寺一战,有劳四皇子襄助,老婆子感激不尽,改日定登门致谢。” 四皇子抱拳一礼,嘴上说着“不敢”,急忙告辞离开。 宋谨央拉着云氏就走。 崔琛咬咬牙,吩咐下人送霜霜离开,立刻追着宋谨央、云氏而去。 第113章 李先生诡异的行为 宋谨央拉着云氏走回正院。 前脚才说了几句话,五爷后脚就到,却连正院的门都进不了,只得灰溜溜地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云氏回来,不料她竟直接提和离。 “我自请下堂,免得防五爷的眼。届时五爷想娶谁、想纳谁,全都由您说了算。” 崔琛气得脸色通红,狠狠地摔了一只笔洗,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休想”,逃也似的甩门而出。 一想到当年,云氏差一点成四皇子的女人,他的一颗心就狂躁不安,像有无数蚁虫在啃咬。 云氏想和离,想同四皇子双宿双飞? 她想得美! 自己绝不答应! 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她永远别想摆脱自己。 一波一波的怒火,在他身体里来回穿梭,就想找地方发泄。 逮着人就找茬喝斥。 眼见主子心绪烦乱,下人们干活时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 整个五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五房、六房闹和离,二房一门心思准备搬家,四爷忙得不着家,七爷趴在床上只剩半条命,老宅闹着鬼,王府隐隐出现分崩离析之相。 王府的腌臜事,一点没影响到宋黎。 他的小院热闹非凡。 范先生、李先生、济远先生都来了。 济远先生还带来几个入室弟子,亲自介绍给宋黎。 一时间,觥筹交错,小院俨然成了学府,人人嘴上知乎则也,探讨国家大事、人生大计。 学问氛围浓郁极了! 宋黎同年纪相当的学子闲聊,他们个个谈吐不俗。 几人越谈越投机,大有引为知己的意味。 李先生感慨万分。 “崔,不,宋黎,是我看走了眼,反将珍珠当砂砾。今儿,我特意向你致歉,还望你不计前嫌。” 说完,起身恭敬地冲宋黎一揖到底。 宋黎惶恐,立刻托住李先生的手臂,嘴里反复说着“不敢”。 济远哈哈地笑起来。 “李先生不必介怀,宋黎这小子吃过苦,气量大,不似那娇养的爷们,一点苦头吃不得,还听不得一句批评。” 一听这话,李先生一尬,崔珏不正是这样的人? 他嘿嘿笑了几声,想把尴尬遮掩过去。 突然,面前出现一本书,正是自己当初赠与宋黎的《举人实录》。 “此书赠与李先生,还望先生笑纳。” 李先生面色一沉。 “你什么意思?” 他的确很喜欢这本书,但既然已经当作奖励送给了宋黎,哪能再收回? 他心中不喜,觉得宋黎瞧不起他,脸色瞬间难看。 宋黎知道李先生误会了,立刻解释。 “李先生别误会,这本书并非您赠与的那本,而是我临摹抄写的誊本。” 李先生一听,震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他一把接过宋黎手上的书,仔仔细细翻看起来。 越看越觉得神奇,宋黎临摹得与原本几乎一模一样,连他都分辨不出,以为就是原本。 他一边翻看一边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果真老了,眼力不济,竟看走了眼。” “哪是先生眼力不济,”宋黎笑着解释,“此书乃家父所作,而我从小临摹父亲的字体,自然驾轻就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先生瞳仁猛得一缩,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不可能!你父亲并未中举,更没有参加过殿试,怎么可能写得出《举人实录》?” 宋黎笑容渐渐敛去,不再解释。 他直接将李先生带到里屋,将父亲的作品一一呈现在他面前。 范先生、济远先生也好奇地跟了进来。 济远先生戏谑道:“南寻鹤之才,并非浪得虚名!李夫子,你怕是又一次看走眼了吧。” 的确,南寻鹤的学问,岂是乡试、殿试能囊括的? 李先生翻看着作品,脸色一寸一寸白下去。 直到看完最后一本,他“嗵”地跌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像是石化了般,久久回不了神。 宋黎与两位先生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李先生终于回过神来,强行挤出一抹笑。 “的确,是我看走眼了!寻鹤先生大才,是不是进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边说,一边将宋黎给他的书塞进袖中。 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李先生抖着手,来回塞了几趟,才将书塞入袖中。 整个晚宴,李先生依旧说说笑笑,但笑容有些牵强,隐约感觉他心神不宁。 小小插曲,未曾影响小院的热烈。 宋谨央命仙鹤楼送来席面,大家喝着小酒,聊着趣事,彻底驱散了寒气。 隔日,府里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 管家宋青亲自来接人,同时还来了不少人手。 大家七手八脚地一起搬运,不一会儿便将重要的物品都搬上了马车。 上马车时,宋黎却迟疑了。 他命马车先行一步,自己则打算徒步去码头。 宋青笑道:“夫人料到了,特意抬了暖轿来,您坐轿子去码头吧。” 崔森、崔林两个小厮,跟着他一块儿到了码头。 春天了,河面上的坚冰慢慢溶解,来往的船只多了起来。 工头岁哥指挥着人手搬运货物,他打算明儿去喊崔理上工。 “岁哥,有人找!” 刚刚忙停一艘船,听到有人喊,岁哥一回头,竟看到崔理站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哈哈大笑着,大步走了过来,一拳打向他的肩膀。 却在快挨上的时候,突然收了手。 他发现崔理身上的衣衫面料质地都极好,自己一时间竟打不下手去。 尴尬地伸回灰扑扑的手,嘿嘿笑道。 “你小子,是不是有奇遇?穿了多少年的破袄子终于舍得扔了?” 宋黎笑着冲他一揖到底。 “岁哥,感谢你多年来的照顾,日后若有难处,可去镇国夫人府寻我。” 接着他便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了对方。 岁哥为他高兴不已。 “我早看出,你小子绝非池中物!当年小小的一个,一边干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老子听不懂的诗文。” 说着说着,岁哥的眼眶湿润了。 初来的崔理,瘦小极了,干活却不肯落人后。 什么粗活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明明看着那么文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终于苦尽甘来,自己为他高兴。 两人没说几句话,突然传来喝斥声,无数顺天府兵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 个个手执长枪,脸色凝重,惊得码头上的人四散逃窜。 顺天府通判冷冷地扫视四周。 “来啊!统统围起来,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第114章 宋黎卷入麻烦 兵卒一进来就四处搜查,长枪到处乱捅。 码头上的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米袋被捅破,流了一地的米糠。 岁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充血,心疼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货物。 通判袁杰冷着脸发问:“工头何在?” 岁哥不敢耽搁,立刻跑上前抱拳施礼。 “大人,小的在此!” “有人举报,码头上用黑工,你把人都召集起来,我们要一一查证。” 岁哥大惊,连声辩解。 “大人,码头上从来不用黑工,咱们有名册,我可取来供您查阅。” 边上的兵卒,不耐烦地眉毛一竖,抬手就往他身上抽了一鞭。 “废什么话?大人叫你干么就干么,还不快把人召集起来?” 岁哥硬生生挨了一鞭,不敢发火,强忍怒气将人召集起来。 做工的人颤颤巍巍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脸色惨白地排成列,吓得瑟瑟发抖。 兵卒叫嚣着上前查探,甚至命令他们脱下外袍和鞋子,一一检查。 检查完了,还不允许他们穿上。 所有人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 有人直接冻晕了过去,倒在冰冷的地上,气息微弱。 周围全是凶神恶煞似的兵卒,根本没人敢上前搀扶。 岁哥眼底燃起两团熊熊烈火,忍着气上前,强挤出一丝笑,向着通判连连告饶。 “大人,咱们都是良民,求您高抬贵手,……” 通判皱着眉头退开三步,根本不听他说话。 指挥着手下继续搜查,但凡动作慢一点点,兵卒的鞭子便抽了上来。 宋黎眉头深锁,胸膛里满是愤怒。 远处,一个兵卒举着鞭子,正要往一位老人身上招呼。 他大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人的手腕。 “要查就查,谁允许你随意打人?” 兵卒一惊,拼命挣脱宋黎的控制,脸色涨得通红,还是动不了分毫,气得大骂。 “什么狗东西,竟敢挡爷的道?” 边上几个兵卒见了,立刻围拢来,纷纷举起鞭子就往宋黎身上抽。 岁哥吓得飞奔而来,一个劲求饶。 “各位大人,手下留情!他不是码头上的人,他是镇国夫人的义子。” 一听镇国夫人,几个兵卒非但不害怕,反而邪肆地大笑起来。 “义子?一义三万里!谁知道是当儿子养,还是当情人养!哈哈……” “你还别说,镇国夫人眼光不错,这小子容貌出色、气度过人,与一般的小倌果然大不一样!” “我可是听说,连汝南王府七爷也输给了他。有那么个干娘在,亲生儿子也得靠边站。”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激得在场众人皆气愤不已。 却碍于地位悬殊,有怒无处发! 宋黎愤怒至极。 他竟不知,京城有人胆子这般大,敢如此造谣。 他不打算再隐忍。 命令小厮将冻晕的人扶进屋里,先喂下些热水。 又从腰际解下荷包,递给另一个,让他去请大夫为大家看诊。 安排好一切,他才拧着眉头质问。 “胡言乱语,尔等可知造谣的后果?” 兵卒一愣,继而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一个泥腿子义子竟也懂律法?” “义子大人,你不会真以为,做了镇国夫人的义子,就真的能成龙成凤?一个三代泥腿子,竟与爷们讨论律法,可笑至极。” “来呀,老子等着!你准备让爷们承担什么后果?” 兵卒们讥讽、嘲笑的声音不断。 岁哥死死拉住他,劝他忍下一口气,赶紧回府禀报镇国夫人。 宋黎拍了拍他,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朗声开口。 “尔等是谣言的散布者,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对造谣者行杖责和流放?之刑。刑罚有杖责一百并流放三千里, 情节严重者可凌迟处死,枭首示众,家属被流放?。 尔等是想尝一尝其中的滋味?” 宋黎的声音越来越响,速度越来越快,语气一句比一句加重。 一边说一边向刚才说话的几个兵卒逼近。 冷硬的目光扫过几人的面庞,惊得他们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有一个人被吓得连步三步,一脚踩到地上的米糠,“嗵”的一声滑倒在地,瞬间痛得惨叫出声。 “大胆,你竟敢伤兵卒?” 通判袁杰赶了过来。 他之前在另一边搜查,听到下属禀报,立刻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宋黎的身上。 岁哥生怕事情闹大,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大人,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公子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不是咱们码头上做活的人。” 一听到镇国夫人,袁杰的眸光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他姐姐袁氏,嫁给孙承志,本来夫妻和美、儿女孝顺。 岂料相国寺一行,姐夫孙承志被冷箭射死,官府至今没个明确的说法。 姐夫死了,姐姐的天都塌了。 哭死过去几次。 而外甥、外甥女还小, 母子抱头痛哭,日子过不下去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宋黎既然是镇国夫人的义子,自己不拿他开刀? 他倒要看看,一个和离的老妇,有什么本事从顺天府捞人?!!! 他们的顺天府尹向来公正严明,绝不会徇私枉法。 区区一个没有家族依仗的空头夫人,能拿他怎么办? “来啊,把这些人统统带回去,严加审问。” 话音刚落,他的副手神色紧张地凑在他耳边说。 “大人,此事不宜闹大,万一误了爷找人的事,只怕……” 袁杰此刻正恨得双目通红,哪里还管得上别的? “把这里的人统统带回去,严刑拷打,还怕找不到爷要的人?” 副手无奈,只得命令手下将宋黎在内的一干人,统统绑起来带回府衙。 可他不知道的是,一道身影趁他们争执的时候,悄悄地避开轿夫,钻入了宋黎的暖轿。 他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挤在座位下。 眼见黎少爷被人带走,几个轿夫急得团团转,赶紧抬着轿子回府禀报。 连带着躲在轿子里的人,一起抬入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在府里翘首以盼,等了半日,才等来装着物品的马车。 听说宋黎去了码头,她笑着对刘嬷嬷说。 “阿留,这孩子心善!待他好的,都要去感谢一番!” “可不正是?夫人有福了,有黎少爷承欢膝下,您就等着享福吧!” 两人相视而笑。 岂料乐极生悲,没一会儿宋青白着脸前来禀报。 “夫人,糟糕了!黎少爷被抓进顺天府了!” 第115章 顺天府尹一个头两个大,请神容易送神难 暖轿抬入马厩。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人声、脚步声,躲在轿子里的人才钻了出来。 四下查探确认没人后,依着心中默记的方向,低着头偷偷向侧门溜去。 他本想立刻逃出府去,可是鼻翼传来的饭菜香,诱得他连吞口水,身体每一处都叫嚣着,拖着他一步都挪不动。 咬了咬牙,他顺着香味的方向寻去。 终于找到一间屋子,香气就从那儿飘散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忍耐着,直到领食盒的丫头婆子散了,剩下的几个婆子端着菜盆,往墙根蹲着,边晒太阳边用膳去了。 他这才潜了进去,挑起锅子里剩下的鸡头、鸡脚、鸡壳和少许鸡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浓香的味道一入嘴,他的眼泪齐刷刷地喷涌而出。 多少年了,自从父母遇害后,他再也没吃到那么香甜的菜肴了。 突然,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急匆匆塞了一只馒头在嘴里,又抓了一只在手上,飞一般跳窗逃了出去。 慌不择路,他竟跑到二门处,惊得他赶紧压下身子,躲在墙根的暗影里。 宋谨央听到宋黎被顺天府抓走了,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带人赶去顺天府。 刚刚走到二门处,眼前似乎闪过一道人影。 她心中烦闷,记挂着宋黎,无心细究,疾步走了出去。 那道人影起初躲得好好的,待看清宋谨央后,浑身颤抖地走出躲藏的地方,正想发出叫喊声,不知想到什么,立刻闭紧嘴巴,生生将呼喊声吞了下去。 下一秒,胳膊被人死死拽住。 “好啊!你个小贼,原来躲在这里!我就说有数的馒头怎么会少了?果然是你偷的!来人啊,有窃贼……” 那人拼命挣脱,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被抓。 他使出浑身的劲,反手将馒头塞进婆子的嘴里,顺势往二门处一钻,瞬间跑没了影。 婆子唔唔叫着,用手抠嘴里的馒头,馒头碎片散了一地。 好不容易扒拉干净嘴里的馒头,这才高声喊起来。 “抓贼啊!有贼人!!” 顺天府。 府尹甄容急得来回踱步。 南岭有逃犯越狱,一路向北,逃入京城。 他奉命追查,线索直指渔人码头。 他暗中派人调查,果然在码头发现了与通报上相似的人。 他命令通判带兵围捕,再三叮咛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因小失大。 犯人狡诈无比、残暴成性,一路不知害了多少人命。 万一让他逃进哪户富贵人家,伤了哪位贵人,麻烦可就大了。 但他实在没想到,通判袁杰竟然将镇国夫人义子给绑了回来。 “我让你抓人,你把宋黎抓回来?你干什么吃的,听不懂人话吗?” “大人,此人窝藏罪犯,只要严加审问,定然能找出凶犯。” 甄容又气又急,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审问?你想怎么审?是杖刑还是夹棍?烙铁还是鞭刑?下到水牢还是站笼?” 通判一怔,认真地回答。 “大人,您吩咐就好!您说烙铁,我准保让他全身上下开满花。” 甄容气得倒仰。 他存心讥讽,没想到对方竟还当了真。 “胡闹!镇国夫人哪是好惹的?” “大人,咱们顺天府也不是吃素的!” 袁杰振振有词,甄容张口想骂,却无力地垂下头,挥了挥手,让他滚一边去。 鸡同鸭讲! 经历过和离之事,他才明白,镇国夫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啊! 可这话,他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啊?! 急得他团团转,只得请来宋黎,好生劝一劝,悄悄放了也就罢了。 宋黎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后,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一言不发。 甄容尴尬地抚了抚鼻子,请宋黎坐下。 “大人,学生现在的身份是疑犯,不可坐。” 甄容一噎,赶紧安抚。 可不论他怎么说,宋黎就是不接他的话,只强调要他们给出人证物证,证明他是有嫌疑的。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镇国夫人还未到,他就被宋黎整得头痛不已。 说话间,属下禀报,说镇国夫人求见。 他头皮一紧,忙不迭将人请进来。 宋谨央一进来,便看到宋黎站在堂上,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见他毫发未伤,这才舒了口气。 宋谨央龙头拐一敲。 “大人何故抓犬子?他可是犯了什么事?” 宋谨央目光灼灼,看得甄容浑身紧张,冷汗一层一层从脊背处冒出来,粘在身上又黏又冷。 “不敢!只是配合问个话!” “有结果了?” “……待明日过个堂、问个审……” “哦?那今日甄大人是不准备放人了?” 甄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恨恨地瞥了眼袁杰。 人蠢事多,公然把人绑来了,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明日过个堂、问个审,才好放人。 否则他这府尹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行吧,明日我再来领人。只不过……” 甄容没想到镇国夫人这么好说话,一见她同意留下人,立刻满脸堆笑地等着她说下去。 “大人还未过审,黎儿便不是人犯,是顺天府的客人。既是客人就得好生招待。 这住宿的地方嘛! 得窗明几净,屋里南北通风,不可潮湿憋闷,屋外景色怡人。 卧具须得是香樟木架子床,床上一应物品得是蜀锦缎。我儿还在为亲母守孝,床品一律用普通的米白色吧。 哦,另外,还须有博古架,增加屋里的书香气,毕竟我儿是读书人。 架子上的古玩万不可少。 什么双耳瓶、熏香炉、玉如意,一应物品都要有,金貔貅也不能落下,进了顺天府多晦气,得去去邪。 书案也得备下。 端砚、松烟墨、澄心纸、湖州狼毫……都要用最好的。 我儿是读书人,少了这些可不行! 至于用膳嘛,仙鹤楼的槐花饼肯定不能少,其他菜式大人看着办,不拘什么,只要好吃就行! ……” 宋谨央不断说着各种要求,听得甄容满头大汗。 天哪!这留一夜,千两纹银扛不住啊! 顺天府哪有这么多银钱? 他怕了,彻底服了镇国夫人,若论胡搅蛮缠的劲道,谁也比不上她! 哪还敢留人,送神还来不及! 立刻上前一步,一揖到底。 “夫人,夫人,请听下官一言!许是下属弄错了!对,是咱们弄错了!” “弄错了?”宋谨央终于止住话头,转身看看站在边上的袁杰,又看回甄容,“谁弄错的?是大人你?” “不,不,不,不是我!” 甄容立刻否认。 宋谨央手指一伸,“那么就是他喽?” 甄容一怔,袁杰梗着脖子抢话。 “什么弄错?他分明与犯人是一伙的。” 他才不是胆小如鼠的府尹大人,他不怕宋谨央,今日势必要为姐姐出一口恶气。 宋谨央缓步走到他跟前,手中的拐杖“笃笃”地敲击在地上,他的心莫名慌乱了起来。 “哦,通判可有证据?” “证据?顺天府兵卒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看见了人犯,还没把人抓着?这分明就是你私纵人犯,还将责任推卸到我儿的身上?!” 通判睁大双目,气得跳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人凭什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宋谨央冷哼一声。 “今日,你们若拿不出证据,说明我儿与你们的人犯有关系,我就进宫告御状!说你们知法犯法,草菅人命。” 甄容吓了一大跳,这事本就是他们心虚,真的被皇上知道了,还有好果子吃? 立刻上前打圆场。 “夫人,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的确是通判抓错了人!您大人大量饶他这一回吧!” 宋谨央歪着脑袋问:“真的是误会?” 甄容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作揖。 “的确是误会,我已调查清楚,就是误会!” “那就是通判乱抓人了?” 甄容怔了怔,咬着牙点了头。 “好!”宋谨央龙头拐一敲,“哪怕是误会,也须付出代价。” 紧接着挥起龙头拐,往通判身上招呼。 痛得他嗷嗷叫,嘴上还不服输。 “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 “我堂堂一品诰命,还打不得你一个正六品小官?今日我代皇上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为官当为民,若想公报私仇,就不配做官。” 宋谨央一边说,一边挥舞着龙头拐,一杖又一杖,杖杖击中其四肢,痛得他惨叫连连。 第116章 书儿,快跑 宋谨央面不改色地打了袁杰一顿,带着宋黎堂而皇之地离去。 留下哭笑不得的府尹,和倒在地上哀嚎连连的通判。 这一战直接引发了京城热议。 有人佩服宋谨央,说她是女中豪杰,也有人说她过于嚣张,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到衙门喊打喊杀。 消息传入宫廷,中宗听了哈哈笑,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 风向立刻变了,再没人敢随意编排镇国夫人。 宋谨央根本不关心这些。 她带着宋黎回了府,领着他去了惊风院,亲自同他介绍院内的陈设,一起用了膳,这才依依惜别,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回到正院,刘嬷嬷面色紧张地禀报。 “夫人,四房出事了!有贼人逃窜到四房,被四爷抓个正着,现下人还关在后面柴房里。” 宋谨央脑海里闪过二门处的那道人影。 突然心中一动,立刻叫来素馨。 “你去查一查,顺天府在码头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素馨领命而去。 宋谨央沉思不语。 她在顺天府时,偶然听到一个兵卒提到南岭。 难道,人犯是从南岭逃出来的? 黑木石矿就在南岭,皇上刚刚挑了京城的细作窝,发现黑木石矿地图,南岭就爆出逃犯之事。 若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兴许所有的谜团都在这个人犯身上! 她立刻叫来素香,悄悄在她耳畔吩咐一番。 夜幕降临。 四爷崔珑顶着寒风,搓着手等在院里,满脸激动之色。 他按崔珏的话,联系了诚王府的人。 那人根本就是只笑面虎。 他表面笑得欢畅,却始终没有正面回话,只说让他等着。 他这边缺银缺的急,那边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摆明了就是想压价。 他气恼极了! 他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凭什么卖不出好价钱? 他又去了几次,次次连面也见不着,就被打发了。 回府就怒火中烧,拿顾氏出气。 他一边狠狠地揍顾氏,一边嘴里叫嚷着,要卖了她生的小贱人。 可没打两下,突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狠狠地砸了脑袋。 他眼前黑了一瞬,一回头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砸了他就想逃出门去。 他哪里肯依,跳起来直追。 没两下便抓着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玛德!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活剥了你。” 正打算用鞭子抽时,诚王府来人了。 说今晚就会有人来带走他女儿,同时给他十万两银票,并且还在工部给他安排个跑腿的差事。 他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牺牲一个女儿,银钱、前程都有了,何乐而不为? 急匆匆命人把乞丐关进柴房,转头就吩咐人在女儿的晚膳里,下安睡的药。 吩咐这一切时,他根本没避着顾氏。 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就是被她知道了又怎样? 还怕她翻出天去? 他激动得按捺不住,早早等着天黑。 柴房里,乞丐被打惨了,一动不动趴在柴堆上,又冻又饿又痛,浑身瑟瑟发抖。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他溜进二门,没头没脑地一通乱跑,耳边传来隐约的呼痛声,鬼使神差之下,他拐进了院子,看到了崔珑虐打顾氏的一幕。 当场气得上前,抓着砚台就往崔珑的脑袋上砸去。 他不后悔救人,最看不得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但他大事还没办好,怎么能死呢? 他拼着一口气,起身四处查看,拼命想着脱身之法。 突然,柴房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他重新躺倒,心里紧张极了。 来人脚步轻且急,声音压得低低的。 “乞丐,快起来,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他撑起身,眼前是一个满脸急色的小丫头。 她手里拿着荷叶包,拼命往他怀里塞。 “快!快跑!逃出府再吃!哎呀,你还愣着干么,是姑娘叫我来救你的,你赶紧跑呀!!!” 他下意识地向外跑去,小丫头匆匆指路。 “顺着这条道走,那里有扇小门,姑娘使计遣走了人,你赶紧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说完,飞快地往反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摸黑跑了没多久,眼看前面就是小门,他却缓缓停下脚步,来回转了几圈,狠狠地跺了跺脚,又往回跑,顺着小丫头消失的方向追去。 四院西厢。 咏书躺在床榻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只知道她必须救母亲,让她彻底醒悟过来,再不能心甘情愿,成为父亲泄愤的工具。 她摸了摸袖中的剪刀。 眼泪,悄悄顺着眼角往下淌。 突然,有人推了推她。 “书儿,娘知道你没睡!快逃!快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到顾氏的声音,咏书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顾氏消瘦如枯骨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她用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拽起她,往她手里塞包袱。 “书儿,对不起,是娘错了!娘以为忍一忍,能换得你一线生机。可是,你父亲就是个畜生。我越是忍耐,他越是变本加厉。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书儿,快逃!这里有替换衣衫和银两,是我偷偷攒下的,你父亲不知道。快,快呀,再不走就迟了。” 顾氏急得浑身颤抖,一个劲催着咏书快逃。 “娘,我不走!我走了,您怎么办?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顾氏惨然一笑。 “你别管我,有你弟弟在,你父亲不会真拿我怎么样!快,快走啊!” 顾氏压低声音催促,小小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咏书被她推着一步步向外行去。 “娘,”咏书用力拉住顾氏的手,声音里满是急切,“答应我,我离开后,您去找祖母。祖母明理,绝不会为难你。您若不答应,女儿打死也不走!” 顾氏急得六神无主,眼看那伙人马上就要来了。 她慌忙点头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书儿,我一定向夫人求助。好孩子,快,再不走就迟了。” 咏书长长地舒一口气,强作镇定露出灿烂的一笑。 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娘,太迟了!他们已经来了。” “哈哈……姑娘好生聪明。” 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群人邪肆狰狞地笑着走了进来。 第117章 顾氏奋起反抗 来人扛起咏书就走。 顾氏肝胆俱裂,拼命追赶。 “求你们,放了我女儿!求求你们!” 来人都是练家子,步子极快地翻墙而出,顾氏被远远地抛下了。 她刚刚跨出屋门,就看见崔珑堵在门口,怒目而视。 她吓得浑身一颤,却鼓足勇气,咬牙一把推开他,向外冲去。 崔珑一个不防,人不自觉地往边上一退。 他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顾氏的头发,就往屋子里拽,“嗵”的一声,直接将她扔在地上。 “贱人!竟敢推老子,谁踏马给你的胆子?” 顾氏匍匐着靠近,死命拉住他的下摆,连连哀求。 “爷,书儿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忍心看她被人凌虐?” 崔珑一脚踢开她。 “你少踏马胡说!怎么知道她不是去享福?” 她瞬间被踢飞丈远,嘴角渗出血丝。 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书儿,我的书儿,你还我的书儿!!” “哼!别嚎了!!她是老子的女儿,哪怕为老子牺牲也是应该的!!!” 顾氏一次次爬向他,牢牢抓住他的衣摆。 甫一开口,大股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 “爷,求您!书儿还是个孩子啊!” 血丝沾到衣摆,崔珑心头火起,飞起一脚,狠狠踹飞她。 身子重重落地,鲜血“噗”的一声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嘴里、脸上、衣襟、双手……全部染上鲜血。 “一个女儿罢了,要多少没有?等老子有银子了,再生十个八个!只要你听话,女儿要多少有多少!” 顾氏连连摇头。 “不,爷!我只要书儿,求您救救她!” 又一次拼着命爬向崔珑。 她浑身颤抖,犹如身在炼狱,每爬一寸,鲜血大股大股地从嘴里冒出。 她顾不得浑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执着地爬向崔珑,拼尽全力扯住他的衣摆,死死不撒手! “爷!书儿向来贴心,对您这个父亲敬爱有加,您就忍看她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对待吗?” 崔珑心头一震。 想起女儿明媚的小脸,扬着甜甜的笑脸,亲昵地唤他“父亲”,心软了一瞬。 顾氏的眸子亮了起来。 下一秒,她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珑再一次毫不留情地踹飞她,恶声恶气地喝斥。 “我呸!别想迷惑爷!老子告诉你,此事已定!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崔咏书只要还姓崔,就得听老子的安排!!!这是她的命,得认!!!”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脚边踢到一个散落的包袱,露出里面不少首饰和银子,还有几件姑娘家的衣物。 崔珑抄起地上的首饰、银两就往怀里塞。 顾氏拼命摇头,声声哀泣。 “不可以,不可以,这是书儿的救命钱,你还给我,还——给——我……啊……” 顾氏一步一步向崔珑挪去,染血的手直直伸向他。 后者直接起身离开,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顾氏如一具行尸般趴在地上。 她真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以为自己吃尽所有的苦,女儿就能快活地活。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的退让与隐忍,非但没有为女儿换得一片生机,反而害了她啊! 她用手死命地拍打着胸口,一记又一记,发出撕心裂肺地干嚎……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如鬼魅般挪进了正房。 长条桌上点着蜡烛,映着她的脸格外恐怖。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无比瘆人。 下一秒,她伸手推倒烛台。 蜡烛燃着了边上的布艺! 火,烧了起来。 顾氏木木地看着火光,整个人像石化的雕塑。 乞丐辨不清方向,怎么都找不着来时路。 他急得满头大汗。 那姑娘比他可怜,竟然被亲生父亲卖了换前程。 她救了自己,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呢? 正当他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不远处升起烟雾,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冲鼻翼。 不好!走水了! 他大喊一声:“走水了!” 拔腿就跑,急匆匆赶到四院。 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那些人为了保险起见,迷晕了四房所有的下人。 火,从正房烧起。 乞丐冲进去,强行带出了顾氏,手忙脚乱地拍灭了自己和顾氏身上、发丝上的火星。 顾氏一无所觉,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笑着拍起了手。 她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跑着,嘴里大声嚷嚷。 “烧得好!烧得好!烧得好!” 脸上干涸的血液,映着火光,整个人诡异又可怕。 乞丐一把按住她肩膀。 “那姑娘在哪里?快说,在哪里?” 咏书被人迷晕,从后门抬上了马车。 静谧的夜里,马车在青石板路面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夜的衬托下,声音格外清晰。 “大人,王爷怎么会同意接这姑娘入府?他不是从来不沾世家和贵族家的姑娘吗?” “是啊!大人,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她的祖母可是镇国夫人啊!” 几人有些后怕,只觉得一股寒风袭来,脖颈处凉嗖嗖的,浑身打了个激灵。 “你们懂什么?若她不是镇国夫人府的姑娘,王爷指定就放她一马了。” “镇国夫人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呐,王爷就不怕镇国夫人秋后算账?” “哼!怕什么?这姑娘可是他父亲亲自卖给王爷的。镇国夫人不是要咱们王妃在二爷和鑫姑娘之间选择吗?王爷也要镇国夫人选一选,她是想护住孙女,还是护住儿子? 她若想护住孙女,咱就带着卖身契告崔珑的御状;她若想护住儿子,那对不起了,这姑娘,嘿嘿……只能让王爷白piao!哈哈……哈哈哈……” 几人恍然大悟,纷纷说王爷高明。 心里却不知怎么更加发毛了。 俗话说得好,“冬冷不算冷,春冷冻死牛”! 不知怎么回事,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一股股寒气从脚心直往上泛,冻得人直打哆嗦,恨不得立刻交差,赶紧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们对视一眼,暗自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在一双清明冷静的眸子中。 马车没有回诚王府,而是嗒嗒嗒来到一座三进的别苑。 咏书悠悠转醒,她环视四周,发现所在的屋子,除了一张大床,没有其他的家什。 但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每一样刑具在幽幽月光中,泛着古怪的色泽。 她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哪怕做足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怕了?别怕!这些不是刑具!是快乐!” 一道男子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上去儒雅清俊,但冰冷的眸中流露出嗜血的贪欲,破坏了儒雅的气质,给人阴毒残暴的感觉。 “诚王?” 诚王阴笑出声,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脸上传来冰冷粘腻的触感,犹如一条毒蛇缓缓爬过肌肤,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诚王发出满足的喟叹。 “长夜漫漫,咱们慢慢来,你放心,我定会满足你一切要求,让你快乐到起飞。” 说完,他的右手狠狠一甩,“啪”的一声,皮鞭重重地拍打在地面上,扬起无数灰尘。 下一秒,皮鞭带着风声,犹如恶魔般,迅疾地向她扑去。 第118章 诚王的下场 咏书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到来,额头传来温热的黏稠感。 她睁开眼睛,伸手一擦,手上血红一片。 她猛得抬眼看去。 诚王怒目圆睁,眉心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顺着箭的方向,一滴一滴落下来。 吓得她失声尖叫,拼尽全力推开他,慌乱地往边上爬。 “轰”的一声,诚王重重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来啊,把别苑围起来!贼人嚣张,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好好搜查,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随着顺天府尹高亢的声音响起,“砰”的一声,一道俊朗的身影猛地推开门,疾步走了进来,一把扶起咏书,急切地上下打量她。 “咏书,你可有受伤?” 咏书看向来人,号啕大哭。 “小叔,你怎么才来啊?” 她死死地拽住宋黎的衣袖,哭得天昏地暗,似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都宣泄出来。 宋黎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眶泛红,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安全了!!!跟我回府吧。” 说罢,他解下玄色外袍,将咏书从头至脚包裹起来,这才跨出门去。 门外。 潜入镇国夫人府的几个人,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同诚王一样,眉心中箭。 甄容神色从容地进屋查看。 等看清人犯是诚王后,大大地倒抽一口凉气,手脚瞬间发麻。 一股绝望的撕裂感,顺着脚心向上漫延,瞬间笼罩心肺,恐惧得瞪大双眸。 好一会儿,才浑身冰凉地跌出屋,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质问宋黎。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哭丧着脸。 自己刚刚到达别苑,还没下令射箭,空中便飞来几支冷箭,箭箭不落空。 这分明是有人借他的手,除掉诚王啊! “老天爷啊!宋黎少爷,的确是我的手下误绑了你,可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啊?这哪是在逃的人犯?分明是……” “大人,”宋黎疾声打断他的话,“这就是在逃的人犯!消息并无差错!他逃进了别苑,被主家发现报了官。只是天黑路滑,您到得晚了一步,主家已经被逃犯谋害了。” 甄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宋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话里的真正意思。 “大人,该怎么结案,您比宋黎在行!恕学生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甄容看着宋黎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理清头绪,眸光亮了起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一招“无中生有”“借刀杀人”! 宋黎抱着咏书登上自家的马车。 一路上,宋黎告诉她解救的过程。 四房的院子,紧挨着惊风院。 咏书怪异的行为,早就引起了宋黎的关注。 当晚,他正翻阅着父亲留下的书籍,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长久以来的狐疑,促使他推开窗户向外看去,震惊地发现有人扛着咏书翻墙而出。 他立刻遣崔森通知宋谨央,自己则带着崔林快速跟了上去。 当发现他们的马车一路向北驰去时,他立刻吩咐崔林去顺天府报案。 还特意叮嘱崔林,若府尹不当回事,就悄悄在他耳边说一句话“人犯找到了”。 果不其然,顺天府尹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带人跟着崔林,沿着宋黎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到别苑。 “对不起,因为要等顺天府,才耽搁了时辰,害你受惊了。” 咏书喝了好几口热茶,这才缓过来不少。 她苍白着脸,感激地一笑。 “小叔救了侄女,侄女感激不尽。” 宋黎仍阵阵后怕。 今日若他早早安歇,没有及时发现异状,岂非失了救人的先机? “咏书,日后再不可做如此危险之事!” 姑娘家就该娇养在后宅,怎能以身涉险,做下此等惊人之举? 后宅正院。 宋谨央正在听鬼宿、柳宿的禀报。 “夫人,幸不辱命!诚王已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顺天府在明,他们在暗,一举除掉诚王这个心腹大患。 这份功劳,诚王占一半! 他为了事发后撇清自己,特意选择别苑,倒是方便他们行事! “速将此消息,连夜禀报皇上,让他早做准备。” 诚王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平衡被打破,朝中只怕又要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宫廷一隅! 得到消息的太妃,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铜像上。 “宋谨央,你敢杀我儿!我定要将你大御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宋谨央挥了挥手,鬼宿、柳宿迅速消失不见。 她站了起来,带着刘嬷嬷等人,向四房走去。 火,已经灭了。 崔珑也被人救了出来,只是脸黑得像关公,衣服被烧破几个大洞,身上有灼伤,一扯就咧着嘴呼痛。 宋谨央沉着脸走进四房,众人不约而同后退,让出一条道。 崔珑忍着痛上前,气势汹汹地说道。 “母妃,我要休妻!顾氏不贤,竟敢放火害自己夫婿,我非休了她不可!” 宋谨央像是没有看到他,直接越过他走到顾氏面前。 顾氏还在拍着手笑,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宋谨央上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众人震惊,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顾氏,你糊涂了一辈子!因为你的无能,险些害了咏书,竟还在这里装疯卖傻!” 刘嬷嬷吃惊地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 顾氏像是丝毫不觉得痛,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没有说话。 但,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刘嬷嬷犹豫是不是该上前劝一劝。 宋谨央再次冷冷地开口。 “我忙于和离,没有及时过问四房的异常。你作为母亲,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丝毫没有察觉女儿的异常。 事发后,一味向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们的人,哀求讨饶。书儿都提醒你了,你为何不来正院寻求我的帮助? 顾氏,你傻啊! 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这个婆母只会偏袒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做错事,也不会喝斥一声,不会护着你们?” 顾氏的眼睛慢慢透出光亮,惨白的脸色渐渐漾出一丝血色。 “你口口声声自己错了,却还是没有做正确的事!同归于尽就能救回书儿?你这么做,是想斩断她最后一丝生机?” 宋谨央怒其不争地看着她。 “哀求、哭泣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你为何不动脑子,这是哪里?谁能做主?” 宋谨央语速极快,犀利的话语,像箭矢般射向顾氏。 奇怪的是,顾氏被骂后,整个人反而亮堂了起来。 她面上前所未有的清明,“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求您救救书儿,救救我苦命的女儿!” “娘!” 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 咏书飞快地跑了进来,跪在顾氏跟前,一把抱住了她。 “娘,女儿没事,女儿回来了,是小叔救了女儿。” 顾氏的眼泪如倾盆大雨般,纷纷跌落衣襟。 她不断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 双手颤抖地抚上咏书的面庞,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 真正体会到女儿活生生地、毫无损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书儿,娘悔啊!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啊……母妃说得对,是我的无能害了你!” 悲怆的声音令人纷纷落泪,宋谨央的眼眶也湿润了。 “书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留,立刻派人整理东厢,让她们母女,还有永英暂住。” 刘嬷嬷领命而去,一边走一边狠狠擦拭着眼睛。 崔珑厚着脸皮上前。 “母妃,儿子住哪里?” 宋谨央连一个眼风都不给他,冷冷地吩咐素馨。 “打开与老宅连通的小门,将老四扔进去。从即日开始,四爷搬到老宅。” “不,母妃,我不去!老宅闹鬼,我不去……” 他拼命挣扎。 别看他孔武有力,却被素馨拿住穴住,人刹那间软倒,使不出力,听话得像头小绵羊,被拖去了老宅。 随着门“咣当”一声上锁,崔珑恐惧地转头,身子紧紧倚靠着小门,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恐惧像一条毒蛇,顺着黑暗钻入崔珑的心底。 遣退了下人,宋谨央露出疲态,宋黎搀扶着她往正院走去。 黑暗的小道上,突然冲出一道暗影。 素香疾步上前,一把扣住来人的咽喉。 “什么人,敢偷袭镇国夫人?” 烛光照在那人脸上,宋谨央眸光猛然一缩。 “素香,松手。” 素香刚一松手,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哑着嗓子磕头。 “大伯娘,救命!” 第119章 设局激怒太妃 宋谨央激动地将人扶起。 “素香,立刻封锁消息,有关他的事,不得外泄一点。” 回到正院。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崔琏。 崔琏长得像极了二老爷。 他是二老爷的小儿子,三岁随父母去了南岭。 见他骨瘦嶙峋的身子上,遍体伤痕,顿时心疼得泪流满面。 “孩子,你受大苦了!对不起,我只当你也遇害了……当年……” “此事不怪大伯娘。” 崔琏强忍泪水,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宋谨央。 当年,他和父母一起回京,刚刚离开南岭没多久,就遇上了山匪。 那伙人下手狠辣无比,父亲匆匆往他怀里塞了东西,叮咛他如果活下去,一定要回京找宋谨央,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信。 接着就将他推下山崖。 他的确活了下来,想回京找宋谨央。 但南岭距京城千里之遥,凭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 一路上被人骗、被人卖,做过大户人家的小厮、跑堂的小二、街头的乞丐……还被卖进青倌楼,幸亏他跑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之人闻言色变,纷纷泪如雨下。 最后,崔琏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卷,恭敬地递给宋谨央。 “大伯娘,这是父亲临终前叫我一定要交给你的东西。” 宋谨央打开一看,眸光顿时射出异彩。 这,这是黑木石矿的详细地图!!! 比中宗手中的那份草图,不知详细了多少倍!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收起牛皮卷,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琏。 “孩子,你可信我?” 崔琏肯定地点点头。 “好!你且放心,你父亲不会白白牺牲,属于他的荣耀,我一定为他讨回。” 宋谨央让宋黎趁着夜色把崔琏领去他的小院。 反复叮咛崔琏,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万不能出小院一步。 “府里人多口杂,黎儿的那间小院偏僻清静,你且去那里住着,会有人护着你。” 眼见宋谨央神色凝重,崔琏紧张地绷紧身子,慎重地点头应诺。 “黎儿,明日你同我入宫。你是我义子,也该见一见皇上了。” 深夜,宋谨央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嬷嬷也睡不着,索性从脚榻上支起身子,同她聊了起来。 “夫人,二老爷的儿子回来了,那嗣子之事怎么办?” “照旧!崔珏成为嗣子的事,板上钉钉,无可更改,顺便替崔琏挡挡灾。” 中宗正在调查当年二老爷的事,加上崔琏递来的牛皮卷,足可以证明二老爷当年是为国捐躯。 一旦此事确定,追封不会少。 追封前透点消息给崔珏,让他误以为成为嗣子能继承二老爷的一切。 封赏时,再由崔琏出面继承所有…… 哼! 崔珏! 你平白享了不该享的福,是时候该偿还了!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领着宋黎入宫。 一夜之间,诚王被害的消息在整个京城炸开了。 “听说诚王死相极惨,被人一箭爆头,脑子里啥啥的流了一地。” “最诡异的是,顺天府连夜在从诚王死去的别苑里,挖出好些小姑娘的尸骨。” “天哪!听说诚王偏好……该不会是真的吧?!” “呸!诚王就是个人渣!人渣死了,我拍手叫好!杀人渣的是英雄!” “那可是太妃娘娘唯一的儿子?天哪!太妃不得哭死?” “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宋谨央微微掀起帘子,大街上的议论声,立刻传入耳中。 正热闹着,一队官兵突然杀到。 “散了,都踏马散了!玛德!谁敢乱说话?统统给我绑了。” 人群一哄而散,几个跑得慢的,被逮个正着。 宋谨央向外看去,视线碰上顺天府通判袁杰,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 宋谨央放下窗帘,唇角扯出淡然一笑。 这次入宫,与往日不同。 宋谨央入宫后,率先去拜见了太妃。 “启禀太妃娘娘,镇国夫人求见!” 太妃坐在凤凰椅上,双目低垂,手上不断盘着琥珀手串。 像是没有听到宫人的禀报,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皇后娘娘坐在下首,欲言又止。 许久,太妃长出一口气,哑着声道:“请夫人进来。” 宫人长舒一口气,疾步走了出去。 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悄悄提醒她。 “娘娘,镇国夫人简在帝心!您冷着她,只怕会惹怒皇上!” 太妃睁开双目,里面血红一片,看得牛嬷嬷心一惊。 来不及再说什么,宋谨央带着宋黎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礼落座后。 宋谨央笑看着太妃和皇后。 “今儿可巧了,皇后娘娘也在,正好一起说说话。” 皇后想笑,想到诚王的事,又敛了笑意。 “镇国夫人气色越来越好,臣妾见了很替您高兴。” “自打和离后,我的日子越过越舒心,气色自然好了。” 宋谨央丝毫不避忌和离的事。 同皇后聊了几句后,她问候起太妃。 “太妃身子可安好?我新近认了义子,特意带来给娘娘瞧瞧。宋黎,还不快上前给娘娘行礼?” 宋黎稳步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举止从容,风度翩翩。 太妃眼底的血色更浓了。 宋谨央像是一无所觉,兜兜转转说了一箩筐的话,终于绕回到诚王身上。 “娘娘,我今日入宫,听到一个笑话:说诚王被人射死了!这怎么可能?前段时间,诚王妃还趾高气昂地跟我要十万两雪花银。怎么一眨眼,诚王就死了呢?” 一听这话,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气得倒仰。 这镇国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儿个夜里,娘娘得到消息后,如遭雷劈,足足哭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劝住,哪经得起镇国夫人的刺激? 果然,太妃眼眶刷的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哭声凄厉悲惨,闻之令人心碎。 皇后娘娘立刻上前安抚。 “娘娘,节哀!诚王之事,皇上正在全力追查。” 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色,似是受了惊吓般,腾地站起身来,疾声问道。 “什么?诚王真的死了?他怎么死的?是仇杀?还是情杀?” 她一边问,一边摇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般,自言自语起来。 “难不成谣言是真的?诚王当真做下人神共愤的事?” 宋谨央蹙着眉头,将外面的流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说那些人可恶不可恶?竟然造谣说诚王不做人事,害了不知多少姑娘家,被寻仇的人一箭爆头。” 一边说,还一边做出射箭的动作。 她的话,一刀一刀全部扎进太妃的心窝子。 “不可能,”太妃厉声否认她的话,“诚王绝不可能做下这等事。” 太妃牢牢地拉住皇后的手。 “皇后,此事皇上必须给哀家一个交代!我的儿,不能被人污蔑!嗷唔……” 皇后红着眼眶,低声劝她。 宋谨央再度开口,太妃越是不承认,她越是往诚王的死穴猛扎。 “哎呀!娘娘,您是没听到那些人说的话!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就像亲眼看到诚王犯事。 他们还说 ‘太妃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 不过,娘娘,您也千万别太自责!这事不怪您,真不怪您!诚王出生便抱给淑妃养,怕是被刻意养废了!” 宋谨央句句关心太妃,却句句在剜太妃的心,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直气得太妃险些厥过去,宋谨央这才告辞离开。 转身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出了寿康宫,宋黎蹙着眉问她。 “母妃,今日您刻意激怒太妃,却是为何?” “我怀疑,当年的‘五王之祸’同太妃脱不了干系……” 走了没几步路,就见冯远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两顶暖轿。 第120章 诚王府使诡计,宋鑫爱孤立无援 诚王府乱成一锅粥。 昨夜丑正,顺天府送回诚王的尸身,王府瞬间乱了套。 诚王妃哭晕无数次,软倒床榻起不来身。 各房明面上哀声一片,实则各怀心思。 有几个没有子女的姨娘,听说王爷死了,当即卷了细软,偷摸着从侧门溜之大吉。 下人见主子逃了,一哄而上,屋里但凡有点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扒拉干净。 一夜之间,整个王府现出萧索之相。 好在被世子妃及时发现,当场杖毙了一个试图逃跑的姨娘,和一个守门不力的下人,这才刹住颓势。 后宅乱,前院忙。 世子爷他们几个,紧赶慢赶布置灵堂,迎接宾客,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世子妃悄悄把他拉到角落里。 世子忙得连轴转,对上世子妃,自然没有好脸色。 “没见我正忙着吗?有什么事快说!” “爷!王爷的身后事,您就交给管家吧!还有件要紧的事,得抓紧办。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世子爷听了前半句正想发怒:父王的身后事,怎么能交给下人? 可听到后半句话时,刹时一激灵。 “你是说鑫爱的事?” 世子妃赶紧点头。 世子爷沉吟片刻:“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回来。” 灵堂连夜布置妥当。 鑫爱披麻戴孝跪坐在棺木前,木木地往炭盆里扔黄纸。 不断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炭盆,时不时发出“嘶”的声音。 管家心疼地看着十四姑娘,同情地叹息一声。 王府儿女多。 光少爷就有十来个,个个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光排上序的总得有二十来个,更别说还有好些排不上序,在府里做奴才的。 王爷又是个……爱折腾的,府里的老底子早就败光了。 王妃好不容易攒下些私房,听说在崔珏宋黎的对局里,输了个精光。 王府如今只剩下空壳子,哪怕嫡出的十四姑娘出嫁,怕也拿不出嫁妆。 偏偏十四姑娘最孝顺。 守灵的事,旁的人能躲则躲,能逃则逃,哪个像她那样,认认真真地守着。 正感叹间,门外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他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管家冷眼瞥去,正是王妃的外甥,南岭药材商孔家三少爷。 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鑫爱,终于忍不住提了一嘴。 “姑娘,老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又像后悔似的,不等她回话,急匆匆退了出去。 鑫爱看着管家的背影苦笑。 她何尝不知? 但那是母亲的妹妹和外甥,她的姨母和表哥,有这一层关系在,她能怎么躲? 她只盼着出嫁的日子快些到来。 原先她对镇国夫人也有怨气。 母亲不过同她争执几句,也没真将白家姑娘下嫁给崔七爷。 那位夫人就在皇上跟前上眼药,匆匆将她赐婚给邱元亮。 可等到她隐约发现姨母、表哥的心思后,突然醒悟过来。 镇国夫人没说错:只要对方人品出众,愿意待她好,不比嫁个高门纨绔强上许多? 她悄悄差人打听邱元亮,果然人人称赞、口碑极好。 都说他品性出众,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定然能创造一番伟业。 最难得的是,他洁身自好,身边连一个通房也没有,伺候的全是小厮。 她的心热乎了起来,对宋谨央的观感慢慢地变好了。 她后来特意告诉母亲,说表哥的举止有些不妥。 母亲却义正辞严地否定,替表哥辩解。 因为母亲有意无意地纵容,表哥的行为举止越发不守规矩,甚至未经通传,私自出入她闺房,被她发现痛斥后,还嬉皮笑脸、不以为意。 姨母劝她,说自家表兄妹,正该和和气气的,让她别多想。 她怎能不多想? 她是女子,若没了闺誉,还怎么嫁人? 一想到闺誉,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瞬间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刹那间冷汗涔涔。 难不成,姨母、表哥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让她失了闺誉,不得不下嫁于他? 那母亲呢? 母亲是怎么想的? 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打探,结果令她彻底绝望。 此事,竟得到母亲的默许。 姨母许诺母亲,只要将她嫁给表哥,就给母亲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 “哈哈哈……” 知道真相后,她狂笑不止。 母亲竟真的要将她下嫁商户?!!! 表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读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 听说年纪不大,身边通房无数。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良人。 母亲,就为了碎银几两,竟然罔顾她的幸福? 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得已,她向太妃求救。 若祖母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定能化解危机。 可她几次三番递消息进宫,却如同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应。 她不得不向父王求助。 见了父亲,又踌躇着不知怎么启齿。 父王却压根没心思听她说话,随意赏了她一根簪子,匆匆打发了她,离府而去。 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她伤心又害怕! 既为父王的离世悲痛,又为自己的命运忧惧。 府里正乱,若姨母和表哥想在此时下手,她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守灵至午时,她从灵堂退了出去。 尽管身体疲累到极点,但还是咬了咬牙,向世子院落走去。 大嫂出身名门,兴许愿意帮她一帮。 世子刚刚跨进上房,世子妃便迎上前来。 小心起见,世子遣退了所有下人,吩咐他们回屋待着。 确认四下无人,两人才放心地商议起来。 “爷,府里早就成了空壳。如今王爷不在了,待您承了爵,只怕府里连一千两银子也淘换不出来。” 世子沉吟不语。 “等过了七头,我会提出分家。那些个小娘养的,谁管他们死活?” “爷,就算把那些人都分了出去,府里的银钱也不会增啊。” 世子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你说的事,暂时缓一缓,我再想想。再怎么说,鑫爱都是我的亲妹妹。” “爷,等您想清楚、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 世子脸色难看得紧。 世子妃步步紧逼。 “爷,那可是五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五家铺面啊。有这些在手,还怕咱们的日子过不下去吗?连孩子们嫁娶的银子都不用愁了。” 世子脸色铁青。 “你以为我不知道?但鑫爱是皇上赐婚,万一婚事出了差错,阖府都得被皇上迁怒!” 世子妃急步上前。 “爷,正常途径的确不行!可若是……” 她凑近世子爷耳旁,轻声呢语起来。 世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等她说完,就愤怒地推开她,满面怒容地喝斥。 “滚!鑫爱是我妹妹,亲妹妹,我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尤氏,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说罢,一脚踢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尤氏一声冷笑。 切!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世子爷一冲出屋子,就往前院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侧的角落里,鑫爱双泪成行。 大哥、大嫂竟也存着卖她的心思? 一时间,她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浑身上下比三九严寒还要冷上三分。 倚在墙畔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若非墙体的支撑,早就瘫软在地。 她不敢久留,抹了把泪,强撑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21章 公开审理还诚王清白 诚王死得突然,死状极惨,死因至今没有公布。 但他毕竟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 来诚王府吊唁的人依然不少。 灵堂里,鑫爱神情呆滞,不断往炭盆里加黄纸。 世子妃几次同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世子妃眸光微闪,一把拉住她扔纸的手。 “鑫爱,你连日守灵,过于疲累,回去歇会儿吧。” 直到手被握住,鑫爱才抬眸看向世子妃,但眼神涣散,像是看着世子妃,又不像看着她。 她微微摇了摇头,挣脱世子妃的手,又重新拿起黄纸往炭盆里扔。 世子妃的心一沉,鑫爱的状态不太对头。 她求助似的看了眼世子。 世子咳了一声,走过来扶起鑫爱。 “鑫爱,回去歇会儿吧!父王地下有知,亦不会怪你的!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鑫爱看了看世子,面上无甚表情,却点了点头,拎着裙摆,往外走去。 世子妃松了口气,赶紧吩咐自己的丫环。 “紫苏,你快些扶十四姑娘回去。灶台上炖着的燕窝,别忘了给姑娘送一碗去。” 紫苏应了声,追着鑫爱离开了。 世子妃的大女儿宋婉莹听到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府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吃穿用度更是大打折扣。 早些年不当回事的燕窝,如今难得才能享用。 好不容易盼到母亲炖了燕窝,若是给姑姑吃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份? 姑姑是要嫁入贫寒之家的人,哪里配吃燕窝? 她越想越生气,借口更衣离开了灵堂,追着宋鑫爱而去。 诚王妃勉强撑着身子待客,短短几日便瘦得脱了形。 逢人便说诚王是被奸人所害,要皇上给他们一个说法。 诚王害人之事做得隐秘,并非所有世家都知道。 虽然京城流言不少,但未经证实,谁也不能确定其真实性。 眼见诚王妃如此悲痛,不少人极为同情,抹着泪说些宽慰的话。 “诚王妃,自个儿身子最要紧。诚王的事,皇上自会还他公道。这一大家子还得靠你,无论如何得撑住啊。” “是啊!您和太妃娘娘都要保重!我昨儿入宫拜见娘娘,娘娘也伤心欲绝,身子也不大爽利。” “唉!我可是听说,镇国夫人还特意入宫刺激太妃娘娘,说她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这才是诚王死于非命的祸根。” “一派胡言,”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这话是谁说的?诚王的事,官府还未曾有公断,谁敢造谣?” 一个一丝不苟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诚王妃一见来人,立刻迎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痛哭失声。 “舅母,你要为王爷申冤,王爷死得太惨了!呜呜……” 承恩侯夫人范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古板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虞之色。 承恩侯是太妃的娘家哥哥。 “王妃节哀!侯爷入宫面圣了,定会为诚王讨回公道。” 说起这个范氏,京城无人不知。 倒不是她才华有多出众,而是她出身御史世家,祖父、父亲、兄弟皆为御史,且都刚正不阿。 范氏从小耳濡目染,为人端方守礼,处事极为公道,从不徇私。 若有人做错事,就算是亲近之人,她也不会包庇。 众位夫人一见到她,立刻纷纷起身,彼此见礼。 落座后,范氏再次问刚才那话是谁说的。 得知是镇国夫人后,她的眉头立刻蹙起。 近日,镇国夫人势头很盛。 和离闹得人尽皆知,震动朝野。 汝南王的确做错了事,背着妻子养外室,还在人死后偷偷娶为平妻,记入族谱。 这事若是落到她头上,指不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和离归和离,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悄悄地和离也就罢了,闹成这样,实在有些过了。 所以她对镇国夫人的印象不算很好,但也不像有些人那样恨之入骨。 今日听说镇国夫人特意入宫,当面刺激太妃,她却不能忍了。 太妃晚年丧子,已经够可怜了。 镇国夫人这么做,不是在太妃的伤口上撒盐吗? 诚王妃恨得牙痒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 “舅母,诚王就算不是镇国夫人害死的,也同她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范氏严肃地看着她。 “王妃可有证据?凡事讲求证据,切不可意气用事。” 诚王妃腾地站起身,愤怒地说道。 “到顺天府报案的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宋黎。顺天府尹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在了。” 众人哗然。 “天哪!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宋黎的嫌疑可就大了。” “若真是宋黎惹的祸,镇国夫人当真脱不了干系。” “深更半夜的,宋黎怎么知道诚王在别苑?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相信的!” 诚王妃眸光一颤。 她知道宋黎为何出现在别苑。 因为那晚,诚王下手的对象正是宋黎的侄女,镇国夫人的孙女。 但这话她怎么能说? 说了岂非就承认诚王死得其所吗? 她帕子覆面,嘤嘤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又赶紧安慰她。 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媳妇,范氏见她如此伤心,也不免心疼。 “王妃,若当真如你说的这般,这个宋黎定然脱不了干系。若皇上同意公开审理此案,定然会提审此人。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诚王妃震惊得手一抖,帕子掉到了膝盖上。 她浑身发冷,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氏,喃喃自语。 “公开审理?” “没错!我向侯爷提议,此事必然要皇上给个说法。不如三方公审,由顺天府起头,联合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必然要给诚王一个公道。” 一听这话,诚王妃吓得肝胆俱裂。 旁人不知道内情,她还能不知道吗? 诚王特殊的偏好,害了多少人,两个手都掰不过来。 若真的公开审理,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们这一家只怕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她内心苦透,暗恨舅母多事。 可她忘记了,告状的是她,嫌弃多事的也是她。 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 她既然想利用范氏,就得做好揭露真相的准备。 “舅母,公开审理就算了!王爷毕竟已经去了,我也不想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这是什么话?还不了王爷清白,才会让他死得不安宁。” 一句话噎得诚王妃僵住,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管家急匆匆进来禀报。 “侯夫人、王妃,镇国夫人来了!” 第122章 有人状告诚王杀害其孙女 诚王妃一听镇国夫人来了,立刻双目充血,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冲去。 众人一惊! 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立刻紧赶慢赶地跟了出去。 宋谨央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门匾上“诚王府”三个字,眼睛微微眯了眯。 “宋谨央,你竟然还敢来!你还我夫君命来。” 诚王妃气急攻心,冲出来叫骂。 她面目狰狞地冲向宋谨央,没等她靠近,素香、素馨立刻冷着脸挡在前面。 诚王妃拼命想推开两人,可偏偏两人坚如磐石,她根本推不开。 只得伸出手,恶狠狠地遥指着宋谨央,咬牙切齿地质问。 “宋谨央,我与你不共戴天!你害我夫君,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答。 “诚王都不怕天打雷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诚王妃瞬间滞住,心猛然一沉。 亲眼看到宋谨央和离的全过程,她心头直发怵。 知道诚王想向宋谨央的孙女下手,也曾极力劝阻。 但诚王不听,非得给宋谨央一点颜色看看。 结果因此丢了一条命。 她恨极,宋谨央这块骨头再难啃,她也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今日必得借舅母的势,要宋谨央付出血的代价。 也要她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宋谨央,当晚是不是你的义子宋黎报的官?” 宋谨央淡淡看着她,没有回答。 “哼!别以为你不承认,就能逃避事实……” 范氏拦住诚王妃,转头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此事关系到诚王的死,还请你据实以告。” 宋谨央眸光微闪,想看看这几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于是爽快地回答:“的确是宋黎报的案。” 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天哪!真的是宋黎报的官。看来镇国夫人与诚王的死,当真脱不了干系。” “那射出的冷箭会不会就是镇国夫人安排的?” 众人七嘴八舌,矛头直指镇国夫人与宋黎。 诚王妃得意极了。 她算准宋谨央有口难言。 若她敢说出宋黎去别苑的原因,岂非将自家孙女被诚王欺辱的真相,公布于众? 这不等于毁了自家孙女? 哼! 宋谨央,当初你让我在儿子和女儿之间选择。 今日,我就让你在义子和孙女之间选择。 我倒要看看,你是选择义子还是选择孙女。 宋谨央一眼看穿了诚王妃的心思。 她没有揭穿她的用心,任凭众人谴责! 这时,范氏再一次慎重地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你能说说宋黎为何会出现在别苑吗?” 范氏的问题引发了在场众人的共鸣。 “是啊!只要镇国夫人说出原委,就能洗脱宋黎的嫌疑。” 众人议论纷纷,就等着宋谨央给出答案。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答。 “抱歉!无可奉告!” 一语激起千层浪。 “哇!果然有猫腻!宋黎的行为太可疑了。” “宋黎与诚王没有交集,只怕幕后黑手是镇国夫人。” “哎呀!你们都少说几句,惹怒了镇国夫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范氏眉头深深地蹙起。 镇国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心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却如此不珍惜。 “夫人,我好心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却避而不言,是想公然包庇嫌犯吗?” 范氏也怒了。 有心为诚王讨回公道。 诚王的事本就蹊跷,更何况宋黎一个读书人,莫名出现在现场,就更引人嫌疑。 宋谨央的态度像是实锤,坐实众人心中的猜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心有余悸,下意识地退开几步,同宋谨央保持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宋谨央,你不是人!你还王爷的命来!” 诚王妃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凄厉,惹得众人纷纷落泪。 一时间,整个舆论倒向诚王妃,宋谨央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范氏上前一步,冷着眉眼说道。 “镇国夫人,宋黎身负嫌疑,就该主动投案,配合顺天府调查。” “对啊!侯夫人到底出身御史世家,为人处事刚正不阿,值得敬佩。” 众人都站队范氏和诚王妃,看向宋谨央的目光有着鄙夷和……恐惧。 宋谨央环视四周,被她视线滑过的人,顿感脊背发凉,有些胆小的直接低下头去。 “侯夫人,你凭什么让宋黎投案?” 宋谨央气定神闲地反问。 范氏眉头蹙得更深。 宋黎身上的嫌疑这么明显,镇国夫人想包庇他,自己绝不会让她得逞。 “镇国夫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宋黎既然有嫌疑,配合调查并不过分。” “自然不过分。”宋谨央话锋一转,“但侯夫人凭什么说宋黎就与诚王的死有关呢?” 范氏一怔,她只是怀疑,要说证据的确拿不出。 “我能证明!” 伴随一道阴冷的声音,顺天府通判袁杰大步走了过来。 他向着承恩侯夫人范氏和诚王妃行了一礼,便转身瞪视着宋谨央。 “镇国夫人,我能证明宋黎就是杀害诚王的凶手。” 全场哗然。 这一出闹的,四周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议论声也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哎呀,宋黎不就是崔理?他赢了学问,输了人品。” “表面清俊温润,一心向学,实则心狠手辣。” “就是啊,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时间,宋谨央、宋黎成了众人口中的恶毒之人,谁要是得罪他们,他们就会要人命。 通判阴冷一笑。 他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 毫不犹豫地添了一把火。 “甄大人和我带兵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到了。而我们进入别苑的时候,王爷已经死了。” 这句话,袁杰特意混淆了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 顺天府到别苑的时候,他分明还听到王爷的叫骂声,但一眨眼功夫,冷箭射到,王爷当场身亡。 可以说他们到达和王爷身死几乎是同时的,但他却说顺天府到时,王爷已经死了。 这么一来,宋黎身上的嫌疑就洗脱不了了。 “通判大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冷箭果然是宋黎放的。” “宋黎真是清流界的败类,这种人就该革除功名,从此不得科举。” “杀人偿命,判秋后问斩,还诚王公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 宋谨央怒气渐盛。 旁人再怎么说她都不动气,可污蔑她的儿子宋黎就是不行。 “侯夫人,我敬你处事公道,你也认定我儿宋黎就是凶手?” 范氏迟疑了。 她只觉得宋黎出现在现场有些不合理,但没有经过审问,要认定他是凶手,还很勉强。 没等她回答,袁杰上前一步冷哼。 “镇国夫人想要包庇义子,绝无可能!来啊!即刻赶到镇国夫人府,带人犯宋黎!” “慢着!” 人群中出来一位老者,他身披宽大的袍服,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称。 他须发皆白,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目光不善地看着袁杰。 “按通判大人的说法,只要在现场就有嫌疑?” 袁杰一心想给宋谨央颜色看,绑走她义子定罪问斩,替姐夫报仇雪恨。 哪有时间耽搁? 见来人不识相地阻拦,当下没好气地回答。 “没错!出现在凶案现场出现的人,都有嫌疑!” 草草回答后,他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去绑人。 粗布老者“砰”的一声跪下。 “草民马梁状告诚王杀害孙女小岁!” 紧接着,他双手一挥,宽大的衣袍敞开,底下露出一副枯骨。 众人毫无防备,顿时吓得惊叫连连,急速向后退去,场面一时凌乱不堪。 第123章 诚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皇天厚土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诚王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终于不得好死!!! 哈哈哈…… 人死债消?不,不存在! 请您降下惩罚,让他的子孙后代,男为盗、女为娼,世世代代贫穷下贱!” 老者说完,便“砰砰砰”地向天磕头。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悲恸地转向宋谨央,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小的无以为报,下一世做牛做马,偿还夫人的大恩大德。” 话音刚落,他的袖管里滑下一柄匕首,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胸膛。 “啊……” 人群中发出惨厉的叫声,有胆小的当场吓晕了过去。 “大爷,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扎武有力的手横空出现,一把握住老者的手腕。 匕首停在离开胸膛一寸之处,众人悬着心瞬间放下。 手的主人是一个壮汉。 他身形高大魁梧,身上衣衫全是补丁,但浆洗得极为干净。 壮汉的身后同样背着一具枯骨。 “大爷,咱们是人证,万不可轻易赴死。诚王虽死,但罪名尚未坐实。咱们,死不得!!!” 老者一激灵,手一松,匕首落入壮汉之手。 他回身,抱起地上的枯骨,哀哀痛哭。 “岁儿,对不起,祖父食言了!仇人虽死,债未了,祖父必须为你讨回公道。” 众人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指认诚王是凶手? 范氏紧蹙眉头,不赞同地走上前。 “两位,有冤情为何不去衙门,非得在诚王府门前闹事?” “侯夫人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诚王是您的外甥,您自然是向着他说话。您以为镇国夫人害了诚王,想向她讨公道。那么,咱们孩子枉死于诚王之手,难道不应该来此讨公道吗? 堂堂御史世家出身的侯夫人,难道也想助纣为虐吗?” 老者声嘶力竭地咆哮,惊得范氏连退三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 壮汉拍了拍手。 “都出来吧,到咱们讨公道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一队老弱病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诚王府门前,解开背着、抱着、抬着的尸骸,一具一具地排开,一边排一边小声啜泣,终至号啕大哭。 “儿啊!你死得冤啊!若非镇国夫人的义子,你的沉冤何时才能昭雪?” “妹妹,哥哥找了你整整六年啊!你失踪时,还是一个垂髫小儿,若还活着,该是出嫁的年纪了。妹妹,你死得冤啊!哥哥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儿啊!娘的命啊!我以为你爹不喜欢你,将你卖了,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啊,哪知你就埋在别苑的地里,离娘不过三里地。儿啊,娘再也听不到你的呼唤了。我的儿啊,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短短时辰,几十具大小不一的尸骸排列在诚王府门前。 哭声拨动在场众人的心绪,引得人人眼眶泛红。 “好可怜啊!当了娘后,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若我儿出事,我也不想活了!这真是人间惨剧啊。” “这些尸骸有年头了,难道都是诚王杀的?” 诚王妃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白得像鬼。 范氏心一沉,正想开口询问。 家属整齐划一地在宋谨央面前跪下,猛磕三个响头。 “咚咚咚”的声音不亚于天边的雷声。 “镇国夫人在上,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若非您义子发现端倪报官,我等孩儿将永不见天日,您于我等有恩,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小的不会说话,小的只知道,您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感激的话,宋谨央上前,一一搀扶起他们。 “当不得你们大礼!快快请起。” 谢过宋谨央后,众人向着皇城的方向跪下。 “皇上,求您查明真相,替草民伸冤!” 痛哭声、磕头声、哀求声,一声一声传入众人耳中,宛如一道道利刃,刺入人心。 范氏的眼眶也红了。 但她始终无法相信,诚王会是凶手。 突然,老者猛得起身,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高声控诉诚王,声音极具穿透力。 诚王死后,孩子们的尸骸在别苑被找到。 他们通过尸骸上残留的衣物、头上的饰物,认出了孩子。 这些尸骸上,到处是鞭痕、烙痕,全身骨头根根断裂,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而罪魁祸首就是诚王! “不可能!” 通判袁杰上前一步,怒目而视。 “刁民,竟敢诬告诚王!诚王是谁?是皇族后嗣,你们竟敢当众诬蔑皇族,该当何罪。” 说完,解下腰间的皮鞭,狠狠地抽向老者,后者的脸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人重重的往后一仰,“嗵”的一声摔倒在地,瞬间晕了过去。 “大爷!” 壮汉目眦欲裂地跑上前去搀扶。 袁杰的鞭子狠狠地向他挥去。 眼看鞭子马上要落到壮汉的身上,忽然定在半空,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袁杰怒目转头,发现鞭子死死地绕在龙头拐上,动不了分毫。 他松开鞭子质问。 “镇国夫人想妨碍公务?”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公务?通判好好看看,谁来了?” 袁杰顺着宋谨央的目光移动,眸光猛得紧缩,立刻放下皮鞭半膝跪地。 “大人。” 不远处,顺天府尹甄容怒目而视。 甄容气极。 他实在没有料到袁杰竟然自作主张,颠倒黑白,试图将诚王之死的锅,甩到宋黎身上。 他怎么敢? “大人?不敢当!你眼里心里若有我这个大人,今日还会诬告宋黎吗?” 袁杰一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立刻双膝跪地,连声否认。 甄容没再看他一眼,而是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下官御下不严,累您受过了。” “好说!有些害群之马早些除了吧,若因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不值当了。” 甄容尴尬不已,再次作揖行礼。 最后,他扬声说道。 “宋黎是功臣,南岭有人犯越狱,他发现端倪后跟踪至别苑,并及时报官。不仅帮助衙门剿灭人犯,还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人口,实乃功德一件。” 此话一出,人人称颂。 “虚惊一场,还是镇国夫人眼光好,收的义子也是仁义之人。” “我们误会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了!真是该打!” “都怪通判大人,他说的话让我们误会了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 在场之人纷纷下跪,请求宋谨央原谅。 诚王妃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范氏跟前,像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拽住范氏的衣袖。 “舅母,您说句话!为诚王说句话吧!诚王,诚王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范氏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不愿怀疑诚王,但眼前的这一幕不得不令她怀疑。 深更半夜,诚王为何不在王府,为何跑到别苑? 别苑里怎么会埋着这么多骸骨? 这么多受害者家人,他们难道都说谎? 一个指控诚王,兴许还有错,这么多人一起指控,难道还会出错? 范氏默默地从诚王妃的手中抽回衣袖。 打定主意,在事实未明之前保持缄默,不再说话! 诚王妃绝望地看着手中的衣袖一点一点被抽离。 就像希望一点一点从手中溜走一般,整个人如坠冰窟,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冯掌事来了。” 远远的,冯远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皇上派人来了,一定是来为诚王正名的。 她顿时精神,满怀期待地看向冯远。 第124章 世子妃害人不成终害己 诚王妃激动地迎上前去,声音微微颤抖。 “冯掌事,皇上查清真相了,对吗?你是来还诚王清白的吧?” 冯远没有说话。 诚王妃心急如焚,不依不饶地追问。 “冯掌事,皇上可有旨意?” 冯掌事点了点头。 诚王妃更激动了,双颊染上了红晕。 她转过身,向着四周叫嚷。 “瞧!诚王是清白的,诚王是冤枉的!你们,你们竟敢污蔑皇族,该当何罪?” 诚王妃疯癫地见人就拉,见人就嚷嚷诚王是清白的。 人人避之不及! 连范氏都退远远的,生怕被她波及。 诚王妃见没人理会她,又跑到袁杰面前,一把拉住他。 “袁通判,快,快些把这些刁民抓起来!他们胆敢污蔑皇族,抓起来痛打三百大板。” “够了!” 范氏眼见她越闹越不像话,出声呵斥她。 冯远与宋谨央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冯远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目光转向诚王妃。 冯远眼神复杂,有同情、有不屑、有愤怒,还有……厌恶! 范氏的眉头蹙得更深。 冯远上前行礼后,朗声宣布。 “皇上有口谕,请宋鑫爱前来听旨。” 诚王妃听到鑫爱的名字,立刻清醒过来,满场寻找她的踪迹。 “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前脚回到院子,宋婉莹后脚就到。 紫苏笑吟吟地端来燕窝,在看到宋婉莹的时候,手一抖,洒了些出来。 宋婉莹不乐意了。 “紫苏,你做事怎的如此不经心?亏你还是母亲跟前得力的。” 紫苏连忙道歉。 宋鑫爱脸色淡然,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姑娘,世子妃让您趁热用,燕窝冷了就不好吃了。” “放下吧,我一会儿再用。” 紫苏不放心,咬着牙再次开口。 “姑娘,世子妃叮嘱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喝,她才放心!” 宋婉莹眉毛一竖。 “怎么,我姑姑还做不得自己的主?你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手画脚?” 这话太重,惊得紫苏的脸色惨白一片,嗫嚅半天,终究行了礼退下了。 宋婉莹东拉西扯地同宋鑫爱说了好久的话,目光始终围着燕窝打转。 宋鑫爱冷笑一声,将燕窝推到她的面前。 “婉莹,我素来不爱吃燕窝,你吃了吧。” 宋婉莹嘻嘻一笑,端起燕窝刚想吃,又放下碗,眼珠子骨碌一转。 “姑姑,我不敢吃,若是母亲问起来,怎么办?” “没事!姑姑告诉她,是姑姑吃了的。” 宋婉莹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了燕窝。 宋鑫爱眼神复杂地看着宋婉莹。 直到宋婉莹放下碗,她才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擦去唇角的痕迹。 宋婉莹眼见目的达到,高兴地起身告辞离开。 一、二、三,刚刚走出三步,下一秒,眼前一黑,人瞬间软倒。 丫头晴霜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扶住宋婉莹,将她的外袍迅速脱下,换上宋鑫爱的外衫。 接着,将她扶到架子床上躺下。 做完这一切,她返身而出,火速伺候宋鑫爱换了件外衫,两人一前一后从窗户跳出。 宋鑫爱跳出窗户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躲在墙角。 不一会儿,闺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躲了进来。 来人嘴里低低地叫唤着。 “表妹,我来了!” …… 奇怪的声音传来,宋鑫爱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来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晴霜悲愤地怒骂。 “黑心烂肺的世子妃,竟敢对姑娘您下黑手。她难道不知道,您已经许嫁状元郎?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 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的好处,够不够有诱惑力? 宋鑫爱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一丝痛苦。 “姑娘,多行不义必自毙!世子妃做的孽,就该报应在她自己女儿身上。” 晴霜愤怒不已,自家姑娘与世无争的性子,竟喂出一帮白眼狼。 果然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宋鑫爱没有说话,她遥远地看了看自家的闺房,坚定地向二门走去。 刚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周围涌出来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一个个狰狞地看着宋鑫爱。 惊得她和晴霜不断向后退。 一个婆子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十四姑娘,您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世子早就料到你不会听话,特意吩咐咱们等在去二门的必经之路上。 咱们这就送您回闺房! 十四姑娘,为着府里的未来,您就认命吧! 孔少爷一表人才,家财万贯,您若嫁给他,有花用不完的金银,不比嫁个寒门强上许多? 世子爷也是为您着想!” 晴霜闻言肝胆俱裂,死死地拦在宋鑫爱面前。 “你们放肆!姑娘已经许嫁邱状元,一女岂可二嫁?况且,姑娘嫁人奉的是皇命,世子违抗圣旨,就不怕皇上降罪吗?” 几个婆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好姑娘!圣旨可不是世子违抗的,分明是姑娘您,与孔少爷私定终身,惹出祸端。皇上就是降罪,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饶是早就知道真相,但听到婆子嘴里的这番话,宋鑫爱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推开晴霜,死死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婆子。 “我宋鑫爱从不做蝇营狗苟之事,谁也别想逼我,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罢,她咬牙往边上的假山石上冲去。 吓得几个婆子惊叫起来:“拦住她,快拦住她!” 晴霜“哇”的一声哭出来,拼命跑上前想拉住宋鑫爱,就差那么一点,一片袖角堪堪从她指尖滑过。 晴霜凄厉地惨叫“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曼妙的身影飞奔而来,轻松拦在宋鑫爱跟前,借力打力,拉着宋鑫爱转了一圈,成功将她带离了假山石。 宋鑫爱泪流满面,拼命挣扎。 “放开我,让我去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姑娘,我是镇国夫人的丫头,我家夫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家夫人还说,她定会帮您到底,但您首先得自己立起来。” 宋鑫爱止住哭意,抹了把眼泪,看着面无表情的丫头,嗫嚅道:“镇国夫人让你来的?她,真的会帮我?” 素馨慎重地点头:“千真万确。” 宋鑫爱终于点了头。 下一秒,几声惨叫传来,早被吓呆的粗使婆子三两下就被素馨解决,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三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后院,往府门赶去。 第125章 东窗事发,世子妃悔之晚矣 诚王府门前,在冯远和甄容的劝说下,受害人家眷抱着骸骨离开。 “诸位,府衙验过尸身,细节已记录在案,一定会还你们公道。孩子们受了大苦,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家眷们抹着泪,一步一磕头地离开了。 门前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冯远脸露不愉,再次开口。 “诚王妃,还不快叫来府上十四姑娘,奴婢还得回宫复命,耽搁不得。” 诚王妃颤颤巍巍想往府里跑,迎面同世子妃撞了个满怀。 两人“哎呀”一声,都撞得生疼。 忍住疼痛,世子妃越过诚王妃,泪意盈盈地对冯远说道。 “鑫爱连日守灵,我让她回院小歇片刻,劳烦冯掌事移步前院,我去叫十四妹出来。” 冯远眸光一闪,抬步走到宋谨央跟前。 “镇国夫人,劳烦您和我一同入府。今日这口谕,也有您的份。” “哦?” 宋谨央吃惊了一瞬,倒也没再追问,扶着冯远的胳膊,拄着龙头拐就入了府。 来祭奠诚王的人不嫌事多,纷纷跟着入府。 许是诚王府门前的事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祭奠。 一下子府里涌入好些人,将整个前院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恨不得手脚并用,一边指挥着下人登记随礼,一边招呼着大家往里进。 世子招待冯远和甄容,世子妃一边抹着泪,一边搀扶着往后宅进。 紫苏趁乱跑到世子妃面前,眼里满是惊恐。 世子妃以为事成,拍了拍紫苏的手,示意她跟在后面。 紫苏急得面色赤红,她很想说“世子妃,那碗燕窝被莹姑娘吃了,后院角落里躺满了世子派去的粗使婆子”,可嘴边的话,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见世子妃一无所觉地向前走去,紫苏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下意识地迈着腿,跟在后面。 手死死地绞着帕子,暗暗祈祷莹姑娘千万别出事。 人多手杂的时候,素香凑近宋谨央耳语几句。 宋谨央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跟着入后宅。 好多夫人见宋谨央入了后宅,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时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宋鑫爱的院子走去。 但在进入二门的一刹那间,宋谨央往边上一侧,待众人走入后,立刻返身退了出来。 后院里,宋鑫爱、晴霜走在前,素馨跟在后。 快到二门时,素馨猛地一把将她们推入小道,按着她和晴霜蹲下身子,用手势暗示她们禁声。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从她们眼前掠过。 风中,隐约传来世子妃的声音。 “哎,眼看着十四妹婚期近了,父王这一走,生生耽误了她。” 众夫人倒是纷纷点头。 “是啊!这一耽误就是三年啊!听说邱状元已二十出头,再等三年,不知他们家是不是等得起?” “这哪是邱家等得等不得的事?圣旨摆在那里,违抗不得。” 世子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 “是呢!圣旨哪能违抗?若非圣旨,咱们十四妹是有……哎呀!是我多嘴了!” 夫人们竖起耳朵听,有,有什么? 在她们眼里,宋鑫爱向来规规矩矩的。 这世子妃未尽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世子妃明显不愿意再说下去,众人只能暂时压下好奇,跟着往前走。 不一会儿,宋鑫爱的院子到了。 院门洞开,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世子妃轻轻地喊了一声。 “十四妹,在吗?宫里来人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诚王妃急火攻心,率先闯了进去。 “鑫爱!鑫爱!宫里来人了,快些出来,去前面接旨。” 一行人跟着往里走。 “啊”,一道惨烈的男声传来。 众人一惊,诚王妃更是吓得腿软。 她脸色惨白,双手顿在厢房的门上,迟迟没有动手推。 冷汗,瞬间爬满了整个背脊。 世子妃像是吃了一惊,用帕子捂着嘴,掩在帕子下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她装模作样地上前,刚想推开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个衣着凌乱的男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诚王妃和世子妃受了惊,脸色倏然惨白,险些跌倒在地。 “宋鑫爱呢?屋里的人怎么不是她?” 他一见世子妃就拉住她。 “大表嫂,你不是说屋里的人是鑫爱表妹吗?怎么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孔三仅仅在认亲时见过宋婉莹一面。 那时,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宋鑫爱身上,所以并没有记下宋婉莹的面貌。 世子妃知道他的为人,刻意隔绝了他和自己女儿的接触。 世子妃一愣。 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一把推开孔三,疾言厉色地痛斥。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在鑫爱的屋里?” 有心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世子妃越是这么说,越像是知道些什么?! 人人看向世子妃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孔三被冷风一吹,瞬间清醒,见到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吓得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屋里响起呜咽声。 世子妃听到这管声音,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猛地冲进屋里,掀开床帘一看。 登时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衣衫凌乱,躺在床上哭泣的,赫然是她的女儿宋婉莹。 紫苏吓得脸色惨白,躲在屋外的角落里簌簌发抖。 完了,莹姑娘出事了!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整个人软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完了,世子妃表面慈和,手段狠毒,自己的一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诚王妃紧跟着进了屋,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高声尖叫。 “婉莹,怎么是你?你姑姑……唔唔唔……” 世子妃眼前一黑,上前一把捂住诚王妃的嘴。 但已经晚了一步。 “宋婉莹?那不是诚王的长孙女吗?她怎么会在宋姑娘的屋里?” 众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真相。 “这世子妃忒狠,竟对自家小姑子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 “娶妻不着苦三代,诚王又离世了,这诚王府只怕就此落魄了。” 众人打了个激灵。 先有那么多具骸骨排在诚王府门前,若说诚王是清白的,换了谁也不相信。 后有世子妃对自己的小姑子下手。 明明知道小姑子已经指婚给邱状元,竟然暗中叫人坏她名节。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呢? 众瞬间觉得诚王府阴森起来,脚步一致,快速向外移去。 打定主意,今后再也不来诚王府。 人群里有人知道孔家,小声议论。 “听说孔家是南岭的首富,当年诚王妃的庶妹,就嫁到南岭。这事倒是巧了,孔家当家夫人刚刚回京探亲,诚王府就出了这档子事。” “诚王府大不如前,我家那位说,王府在悄悄地卖功臣田了,弄这么一出,怕是惦记上孔家的银钱了。” “天哪!宋姑娘太可怜了,竟在狼群里生活。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知道大嫂要害她?” 第126章 宣旨风波,婆媳大打出手 宋鑫爱一行,待众人走远后,才走出小道,赶到前院。 刚刚跨出二门,便看到宋谨央的龙头拐,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宋鑫爱的眼眶湿润了。 她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最后能依靠的,竟是当初以为要害自己的镇国夫人宋谨央。 她几步跑到宋谨央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夫人,对不起,鑫爱误会您了!” 宋谨央扶起宋鑫爱,将手中的龙头拐交给素香,抽出襟边的帕子,轻轻地替她擦拭满脸的泪水。 “孩子,路在脚下,别怕!你的亲事,是老婆子插的手,自然负责到底。” 宋鑫爱扑在宋谨央怀里,嘤嘤嘤地痛哭起来。 冯远和甄容对视一眼,都很纳闷。 怕不是后宅出了什么事,宋鑫爱才会如此伤心! 冯远上前一步,恭谨地微微前倾身子,缓缓开口。 “宋姑娘,皇上有口谕,请您接旨。” 宋鑫爱收了哭声,用衣袖按了按脸颊,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诚王新逝,为不影响新人成亲,着百日热孝内成亲……” 冯远还准备接着宣旨,突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鑫爱,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自己院里吗?” 众人转头看去,孔太太满脸诧异地走了过来,狐疑地问。 “大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嫁别人?” 世子妃的谋算,她也参与其中。 但想到日后还要和宋鑫爱婆媳相称,必须把自己摘出去,她就没有去宋鑫爱的院子。 想着等事发后,自己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主动为三子提亲,圆了两家的面子。 只要宋鑫爱感激自己,日后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夫君偏爱妾室,自己虽然生了三个儿子,但没一个成器的。 倒是妾室的孩子去岁通过了乡试,喜得夫君连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 她就在三子的亲事上动足脑筋,想替他娶高门贵女,扳回一城。 可是在南岭地界,哪家不知道孔三的底细? 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文治武功没一样拿得出手。 高门没有一家肯与之联姻,她就把脑筋动回了京城。 她不时地与诚王妃联系,渐渐发现诚王府缺银子。 她便计上心来,时常寄些稀罕的药材给诚王妃,还在信里提到他家的药材多稀有、多值钱,说得诚王妃眼热不已。 这次她回来,只稍稍提了个头,可以给五十万两聘礼,外加五间铺子。 诚王妃就心动了,但她到底还是爱女儿的,一直在犹豫。 但世子妃不一样。 世子妃哪里顾得上宋鑫爱,一心想的是自己的利益,当即与孔太太一拍即合。 打算趁着府里最忙乱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当她听到下人议论,说皇上的掌事太监来宣旨,旨意是给宋鑫爱时,顿时大急。 算算时辰,自己的儿子和宋鑫爱已成好事,还怎么奉旨二嫁? 不行,她必须赶到前院,以防事情发生后,被诚王妃遮盖住。 当她紧赶慢赶,赶到前院,果然看到宋鑫爱正跪地领旨。 宣旨的太监正铿锵有力地说,皇上命宋鑫爱在百日热孝内成亲。 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股脑儿跑过来,不管不顾地说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这句话。 晴霜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反驳,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姨太太,您怎么能瞎说呢?王爷去世,我家姑娘伤心得不能自已,直接去了王爷的院落睹物思人,哭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听到前院有圣旨,这才赶了过来。” 孔太太脸色一沉。 她边上的嬷嬷立刻上前,狠狠扇了晴霜一巴掌。 “小贱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晴霜被打得撇过头去,眼里饱含泪水,倔强地拦在宋鑫爱的面前,一步不肯挪动。 那嬷嬷还想上前推开晴霜。 范氏大步上前,握住嬷嬷的手腕,狠狠一甩,冷厉地质问。 “孔太太,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家的名声重要,哪里容得你污蔑?” 孔太太一怔,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夫人们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匆匆向宋谨央、侯夫人行了一礼后,打算离府而去。 管家着急拦人。 “夫人们请留步,府里安排了膳食茶点,诸位用些再走啊!” 众人哪肯依? 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宋谨央朗声说道:“诸位夫人留步,皇上的口谕还没宣完!不如等宣了旨,再离开吧。” 夫人们听到宋谨央的话,堪堪顿住脚步,回头看到跪地领旨的宋鑫爱,个个大吃一惊。 “宋姑娘在前院?!当真福大命大,正好躲过一劫。” 有心善的夫人替她庆幸。 诚王妃状似疯魔地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嘴里高声喊:“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缓缓起身,向冯远福了一福,迎着诚王妃喊了声“母妃”。 诚王妃热泪盈眶。 “鑫爱,你没事,太好了!” 话音刚落,世子妃杀气腾腾地狂奔而出。 照着宋鑫爱的脸就是一巴掌。 “宋鑫爱!!!你,你竟敢害婉莹!婉莹是你的侄女啊,你怎么忍心下手?你还我婉莹,还我婉莹。” 世子妃双目充血,怒目而视。 她双手死死地捏着宋鑫爱的胳膊,死命地摇晃着,嘴里不断怒骂。 “下地狱的应该是你,凭什么是婉莹?我的婉莹,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呜……” 宋鑫爱痛得“嘶”叫出声,诚王妃狠狠地扇了世子妃一巴掌。 “是你想害鑫爱,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你凭什么怪鑫爱?” 婆媳两个大吵了起来。 世子妃掩面痛哭,再次指着宋鑫爱怒骂。 “是鑫爱自己不检点,与孔三私定终身,关我什么事?母妃,此事你也有份,你以为自己有多爱鑫爱吗?我呸!你和我一样,都更爱银子,爱银子,哈哈哈哈……” 诚王妃气红了脸。 又一巴掌打向世子妃,却被她灵活地避开了。 诚王妃一个失重,险些跌倒在地,亏得宋鑫爱扶了她一把。 宋鑫爱目如沉水地注视着她。 “母妃,您知道大嫂想害我的事,对吗?” 诚王妃本想说“不”,但在宋鑫爱灼灼的目光中,否认的话死死地堵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反手想拉住宋鑫爱的手。 “鑫爱,你听我说,不是的,你姨母是和我提过,但我没有答应,真的,我……” 却被鑫爱躲过了。 诚王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世子妃冷笑。 “母妃,此事我让紫苏知会过您!你没有反对,就是默许。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又想做biao子,又想建牌坊。坏事我干了,好人你来做?你想得美!!!” 众人一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都摇着头站远些,生怕沾上晦气。 “宋姑娘还好赐婚给邱状元,否则就要身陷泥潭了。” “可不是,母妃母妃装聋作哑,大嫂与人勾结不做人事,幸好有皇上护着。” “说起赐婚,好像还是镇国夫人的功劳,是她向皇上进言的。” 众夫人一听纷纷点头应是,看向宋谨央的眼神更为敬重了。 宋谨央做了她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直接一脚踹了欺瞒她四十年的汝南王。 哪家的后宅没几个小骚货? 可她们哪有宋谨央的勇气与果敢? 今日宋鑫爱的事情发生后,她们越发觉得宋谨央高瞻远瞩。 宋谨央淡然地面对众人钦佩的目光。 她冷静地看向冯远。 “冯掌事,有劳再宣一次旨。” 第127章 宋谨央被人当成神 宋鑫爱重新跪地。 众人屏息。 孔太太满心不甘,脸色极难看,却又不敢发声,恨恨地瞪着世子妃。 说什么中馈都在她手中,她想干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呢? 搞出个天大的乌龙! 不过!!! 她眸光一转! 自己儿子总归不吃亏,不管是宋鑫爱还是宋婉莹,都是诚王府的姑娘。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缓和下来,舒坦地吁了口气,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众人静默中,冯远宣旨了。 “皇上口谕:诚王新逝,着宋鑫爱百日热孝内成婚,嫁予状元郎邱元亮,”冯远顿了顿,环顾四周,最后转身宋谨央,语气无比恭敬地接着宣旨,“因诚王府忙于丧事,宋鑫爱由镇国夫人送嫁,即日起入住镇国夫人府!钦此!!!” 宋鑫爱眼含热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高声说道。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谨央亦上前,想磕头谢恩却被冯远拦住。 “臣妇接旨!” 诚王妃一脸不可置信,她跑到冯远面前,语无伦次地问。 “冯掌事,这真的是皇上的旨意?可,鑫爱是我的女儿啊,她怎么能不在诚王府出嫁呢?” 冯远淡淡地瞥了眼世子妃和孔太太,轻轻地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极为冷淡地说:“皇上英明!奴婢不敢假传旨意!” “诚王妃,家和万事兴!宋十四姑娘的婚事,交给镇国夫人打理,皇上放心,宋姑娘自个儿也愿意,您有什么好担心的?您还是花些心思整顿后宅吧!您府上有给姑娘的嫁妆,也早些整理出来,一并送去镇国夫人府。” 冯远特意提了嘴嫁妆。 诚王妃面色一僵,整个人傻了! 宋鑫爱若从诚王府出嫁,嫁妆准备多少,全由她说了算。 但是,嫁妆先抬去镇国夫人府,宋谨央势必会过目。 若准备得简薄,诚王府的脸面就难看了,还会被旁人戳脊梁骨。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哪里还能准备像样的嫁妆? 她无助地看向宋鑫爱,踉跄地走向她,想拉她的手又踟蹰地不敢上前,犹豫半晌,才哑着声请求。 “鑫爱,你留下好吗?娘一定护住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鑫爱,你别不要娘……” 诚王妃咬了咬牙,“嗵”的一声跪下。 “鑫爱,娘向你跪下了,娘错了,你原谅娘吧!!!” 宋鑫爱脸色刷的变白,惊吓得步步后退。 宋谨央脸色一变,刚想敲龙头拐。 承恩侯夫人范氏一把拉起诚王妃,厉声呵斥。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圣谕已下,你想逼死鑫爱吗?逼她违抗皇命?这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该做的事吗?” 范氏满目悲痛,怒其不争地继续说道。 “我算是看清楚了!诚王有今日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死有余辜!!!王妃,你好自为之吧!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府上事务繁杂,我就先走了。” 转身离开前,范氏走到宋谨央跟前,端正地福了福身。 “镇国夫人,刚才失礼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客气!” 两人寒暄几句后,范氏立刻转身,带着一众下人甩袖而出。 诚王妃在她身后哭得凄惨。 见到这一幕,宋鑫爱心中波澜不惊。 大爱大伤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跪下行了大礼,起身后缓缓开口。 “女儿拜别母妃!” 接着走到宋谨央身后站定,明显跟定了宋谨央。 诚王妃眼泪哗哗地流,哀怨地看着宋鑫爱,喉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 她舍不得鑫爱,可她哪里还有脸求她? 是她的贪婪,毁了母女之情。 皇上的圣旨宣完,全场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就爆发出热议。 “皇上英明!镇国夫人威武!宋姑娘有救了,她若再住在诚王府,指不定又要被卖。” “哇!镇国夫人好有爱,我喜欢!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崇拜她。” “先前镇国夫人和离,还觉得她离经叛道,有些瞧不上!如今看来,镇国夫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我怎么就不是宋鑫爱呢?当初若有像镇国夫人般的人物,护我一二,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有人欢喜,有人哭泣,有人感恩戴德,有人感同身受。 一时间,人群炸裂了。 人人眼里冒着小星星,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淡然地拄着龙头杖,平静地站着,脸色平和,带着三分从容、四分镇定。 突然,二门处再度传来喧闹声。 人们吃惊地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世子铁青着脸,手上拽着一个人的发髻,挣扎着走来。 “大表哥,松手,你松手!你听我解释,是这丫头自个儿不要脸,自荐枕席,疼,疼,你松手!” 世子大步来到顺天府尹甄容跟前,“嗵”的一声将人一扔。 “甄大人,我要报官!!!我家出了奸yin之人,迷jian了府上的小丫头。” 孔太太瞳仁猛得紧缩,飞扑上去,痛不欲生地打量孔三。 他满脸淤青,右眼肿得像馒头那样高,左手向外扭曲,耷拉在身侧,显然已经断了。 发髻散乱,衣衫上密密麻麻布满鞋印。 浑身上下写满两个字:凄惨。 “斌儿!” 孔太太凄厉地惨叫出声:“儿子,你怎么了?” “娘,大表哥命人打我!好疼啊!呜呜 ……” 孔太太双目充血,腾地站起身,就向世子爷冲去。 “你还我儿命来!” 还没靠近世子爷,就被他的近侍一脚踢飞。 “嗵”的一声飞出丈远,重重地跌落在地,“噗”得喷出一大口血,软在地上直喘粗气。 孔三吓得脸色惨白,不断缩着向后退去,都不敢上前查看。 “甄大人,人犯在此,状纸稍后递上。” 甄容一挥手,出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起孔三就走。 “啊……” 孔三左手已断,一碰就疼得哇哇叫,衙役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照样夹着断手不放。 孔太太心如刀绞,她一步一步爬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求你,救救斌儿,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诚王妃还沉浸在悲痛中,哪里管得了孔三? 任凭孔太太攀扯,只顾着啜泣。 “爷,不能送官,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兮兮地拉住世子的衣襟,连连摇头。 “不能啊,世子爷,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周全。 她也恨孔三,但不能送官啊。 如今,女儿婉莹清白已失,要么白绫一条,要么就只能嫁给孔三。 世子心头火起,府里还有一大堆事,他可没空在这听世子妃哭。 诚王妃像忽然回了神,哑着声询问。 “妹妹,咱们打小要好,约定做儿女亲家!只不过我女儿鑫爱已赐婚邱状态,我家大孙女婉莹,你可看得上?” 世子大怒。 “母妃,你糊涂了?!怎么能把婉莹嫁给低贱的商人?” 诚王妃惨然一笑,原来他们都知道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位,可在陷害鑫爱的时候,怎么毫不心慈手软? 诚王妃一板一眼地说道。 “婉莹清白已失,不嫁给孔三,是想叫她吊死吗?” 第128章 黑人羽另攀高枝 世子脸色剧变,瞠目结舌地问。 “母妃,您弄错了!……不是鑫爱院里的小丫头吗?” 世子妃再次上前扯住世子的衣袖,满脸泪水,绝望地哀求。 “爷,别说了,别说了,留些脸面吧!!!” 眼见世子妃悲痛到心碎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晃了晃身子,嗫嚅道:“不,不可能!明明是鑫……” “住嘴,”诚王妃狠厉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们做的事,难道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传吗?” 世子猛然震醒。 他警惕地四下看去,满院的人,都不屑地斜着眼看他。 冯远眼神冷淡,嘴角扯着抹讥讽的笑。 甄容面无表情,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感受到世子的视线,他拧着眉开口。 “这人还绑不绑了?” 世子浑身一震,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世子妃瞥了瞥他,见他没有回话,忙不迭地开口。 “不绑了,不绑了!大人,咱们不告了。” 甄容再次挥手,身后两个衙役猛地把孔三推出来。 紧接着,甄容朝宋谨央抱拳一礼后,领着顺天府一干人等离开了。 孔三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左手臂重重地压在身下,痛得他满地直打滚。 孔太太目眦欲裂地爬过去,心肝肉地叫,想替他减轻痛苦,可浑身是伤,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急得直掉眼泪。 孔太太愤怒至极,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得难受。 她猛得起身,走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什么儿女亲家?我孔家只是生意人,配不上你们高贵的门第。秀秀,园园,扶上三少爷,我们走!” 说完,竟直接走出府,连留在诚王府的东西都不要了。 诚王妃面上无悲无喜。 由着孔太太走了出去。 世子妃满脸急色,看看诚王妃,看看世子爷,又看看府门,恨恨地跺了跺脚,返身回了后院。 孔太太一行出了诚王府。 秀秀满脸不解地问她。 “太太,咱们少爷吃了那么大的苦,就这么算了吗?” 孔太太回身,狠毒地瞪着“诚王府”的牌匾,露出毒蛇般阴狠的光芒。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看着吧,他们早晚有一日求着咱们!走!!!” 圣旨宣了,明明可以离开了,但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宋谨央,不舍得离开。 宋谨央平和地环顾四周。 “诸位,我府上不日就有两场喜事,一是送鑫爱出嫁,二是将犬子宋黎介绍给众人的认子宴!届时,还望各位拨冗出席。” 众人闻言惊喜无比,高兴地连连点头,忙表示一定会出席。 “天哪!镇国夫人要办筵席了!必须参加!!!” “老天爷啊,您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声,能去镇国夫人府看一看了。” “镇国夫人,我的神啊!我终于有机会亲近您了。”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谨央,后者淡然一笑,打头往府外行去。 她的左手搭在冯远的手上,一副老佛爷的模样。 竟然无一人质疑,人人觉得:嗯!就应该这样!!! 冯远凑近宋谨央耳边问道:“长公主,皇上问您,诚王府如何处置?” 宋谨央冷眉沉眸,思索片刻后回答:“抄了吧!隔山震虎!!!” 冯远赶紧俯身道好。 “长公主,钦天监说昨儿个是个好日子,皇上已将黎少爷的名字已记入皇家玉牒。” 宋谨央闻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说话间,宋谨央的余光瞥到角落里有个身影一闪而逝。 素馨立刻凑近她:“夫人,是白翩翩。” 宋谨央眉头一皱,是她? “夫人,白翩翩入了八皇子府,成了八皇子妃的丫头,日日端茶送水,至今还未被八皇子宠幸! 她今日是跟着府里嬷嬷一起来的。” “去查一查,她此行的目的。” 而另一边,白翩翩也和一人在商议。 “盯着镇国夫人的义子,一有动静就递个信给我。” 白翩翩眯眼看着宋谨央走远。 太巧了! 这个义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宋黎的眉眼同宋谨央有三分相似。 当年,白仲康将真正的七爷,扔进乞丐窝。 几年后,又去找那孩子,发现他早就被一个秀才收养了。 白仲康本想悄悄处置了那孩子,偏偏崔珏不肯,说非要那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飞黄腾达,气死最好! 秀才!!! 白翩翩猛然抬头,宋黎会不会就是宋谨央的亲生儿子? 崔珏知道真相吗? 如果真是如此,宋谨央迟迟没有处置崔珏,根本不是疼爱他,而是在等着养肥,再钝刀割肉!!! 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眼底盘算的光芒大炽。 视线接触到嬷嬷的踪迹,她慌急慌忙地理了理衣裙,赶着走出躲身之所。 她低眉顺目,被嬷嬷冷言冷语讽刺了几句,这才登上回府的马车。 宋谨央从马车窗里看到这一幕,目光沉了沉。 诚王府后院。 宋婉莹哭得不能自已。 自己不过嘴馋,吃了碗燕窝,醒来便看见一张放大的猥琐脸,吓得高声尖叫。 浑身上下像被碾压过一般,疼彻心肺,再度晕了过去。 醒来便看见母亲担忧的脸。 她痛哭失声,高声尖叫:“娘,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世子妃无声地落泪,绝望地抱着她。 “孩子,杀不得啊!若他死了,你怎么办?我的儿,你怎么办啊?你是想出家为尼,还是白绫一条?” 宋婉莹吓得连哭都忘记了,一滴泪珠挂在眼角,久久才顺着脸颊滑落。 马车回到镇国夫人府,刚刚停稳,管家宋青便火急火燎地上前禀报。 “夫人,四皇子府来人了,他们要带走黑掌柜。” 宋谨央闻言,下车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秒,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她转头吩咐素香:“把宋姑娘带入后院,让阿留看着安置。” 宋鑫爱福了福身,便跟着素香走进了二门。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来到黑人羽的院子。 刚刚跨进院落,她便怔了怔。 黑人羽包裹地极为严实,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容色冷然,脸色依旧惨白。 见了她单手握拳扣于胸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夫人,您回来得正好!当日小的跟随您做掌柜时,曾经约定,何时我想离开便能离开。” 宋谨央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你并非我的下人,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小的向您请辞,四皇子向小的抛出橄榄枝,小的选择为四皇子效力。” “良禽择木而栖,我能理解!” 宋谨央凝视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眸中波澜不惊。 过了好一会儿,她往侧边一让,伸出左手做出“请”的姿势。 黑人羽再次握拳一礼,被人推着向外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129章 诚王府被夺爵抄家 诚王府被夺爵、被抄是在一个晴朗的晌午。 那天,憔悴的世子妃刚刚送走哭得不能自已的宋婉莹。 最终,还是王府让了步。 孔太太昂着高傲的头颅,提出一系列要求,甚至要走了世子妃大半陪嫁,这才让孔太太点了头,同意迎娶宋婉莹为三媳。 马车上,孔三绑着左手,满脸不甘。 “娘,宋婉莹哪有表妹好?我不要!” “傻孩子,宋婉莹比宋鑫爱便宜好多。你想啊,娶宋鑫爱,得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子。但娶宋婉莹,一文钱不要不说,还能倒贴不少。 娘手里准备的银两,还不是全部给你留着? 你若不喜欢宋婉莹,大可以往后院一扔,管她死活?钱还怕讨不着喜欢的女人?娘替你多纳几房妾侍,全挑美貌无双的。” “我要长得像表妹的。” “行,你喜欢哪个,娘就替你纳哪个。” 宋婉莹孤零零地坐在放行李的马车上,马车又脏又逼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母亲想让她带上自小伺候她的丫头,但孔太太不肯,说马车坐不下。 她自来受宠,何曾受过这种苦? 她越哭越伤心。 实在想不明白,不过馋了一碗燕窝,怎么自己的生活就从天堂落到地狱了呢?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可她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磨难在等她。 她前脚刚刚离京,后脚圣旨到,查抄了整个诚王府,还夺了爵。 整个王府的人,瞬间从人上人,变成人下人。 消息传到孔太太耳中,她立刻贬妻为妾,宋婉莹直接成了贱妾。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查抄诚王府的圣旨还未颁,太妃就收到了消息。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上书房。 “陛下,手下留情!” 却被宫人拦在外面。 皇上正批着折子,听到喧闹声,搁下笔,皱起眉头。 冯远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禀报。 “陛下,太妃娘娘求见。” 太妃娘娘一进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陛下,诚王是蒙冤受屈的,他从小乖巧,怎么可能做下这等惊天大案?” 皇上让人将证据一一展示出来。 太妃双手颤抖地翻看着证据,嘴唇抖得厉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太妃还在哀求,只差下跪了,“求您看在哀家小时候曾经善待过您的过分,饶过诚王府吧。 诚王已经薨逝,人死债消,求您了。” 皇上的脸色很难看,一边是不断哀求的太妃,一边是正义和权谋。 太妃挟恩以报,自己若不答应,岂非显得冷酷无情? 正在胶着的时候,宫人禀报承恩侯夫人来了。 太妃一听,满脸惊喜。 范氏来了,她一定能帮着自己劝皇上。 她出身御史世家,素来得中宗敬重。 皇上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 范氏的背后是御史,御史可是清流的中流砥柱,她若当真为诚王府说情,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范氏进来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她的身后跟着首辅夫人隋氏。 她刚刚起身站稳,太妃就急匆匆地上前,一把拽住她。 “侯夫人,你快帮哀家说句话。诚王做错事,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他的家人何其无辜,就饶了他们吧。要是夺爵抄家,他们可怎么活呀?” 范氏沉默,没有表态。 太妃又拉了拉首辅夫人隋氏。 隋氏本是入宫见皇后娘娘的,在宫门口遇见范氏,被她拉着一起来了上书房。 隋氏性子温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诚王府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所以,她见诚王已经去世了,同情后宅的那些女子,也走上前劝说。 “是啊,侯夫人,您也帮着劝一劝皇上!诚王已经去了,抄家便算了吧。” 她依稀听说诚王犯了事,以为不过是些许小事。 范氏沉默不语。 太妃着急了,不断地劝说。 “侯夫人,你可是诚王的舅母啊,一定要为他说句公道话!哀家只有这一个孩子,这是在剜哀家的心啊!哀家还有那么多乖孙,哀家这心啊,痛极了!呜呜呜……” 太妃掩面哭了起来。 中宗的脸色阴沉极了。 冯远看了看中宗,上前一步。 “太妃娘娘息怒,奴婢听说宋十四姑娘多次向您求救,希望您能救救她,可有此事?” 太妃脸色一变。 当然有此事。 但她无心管。 一个丫头片子,就算嫡出又能怎么样? 诚王府的事,自有诚王和王妃做主,自己管不着。 她始终没有理睬她的要求。 太妃面色沉了沉,她没觉得自己过分,冯远何必特意提起呢? 范氏脸色倏然变了。 “太妃,鑫爱向您求助过?” 太妃不以为意道:“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有事找诚王、诚王妃不就可以解决了?找世子也行啊!” 言下之意,她可没空管小丫头片子的闲事。 范氏眼底燃起两团火苗。 “太妃可知,鑫爱险些被人污了清白?害她的人正是诚王妃、世子和世子妃?” 太妃脸色一僵,顿了顿说道。 “她不是没事吗?连母妃都抛下,跟着镇国夫人走了!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此话一出,范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目。 “鑫爱这丫头也算走了运,由镇国夫人插手她婚嫁的事。可她自已享了福,哪能抛下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们不管啊!” 范氏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再次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陛下,臣妇请命,重判诚王府。” 此话一出,太妃险些气得倒仰。 “范氏,你是我承恩侯的当家夫人,胳膊肘怎么能向外拐?” 她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诚王险恶,死有余辜。世子、世子妃恶劣,联合外人陷害自家妹子,甚至罔顾皇上赐婚!!!此等家族,不配承袭王爵,望陛下夺其爵位,抄家流放。” 太妃脸色惨白,连退三步,手指着承恩侯夫人,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范氏说完话,和隋氏一起行了礼告退,直接去皇后宫中。 太妃一人站在上书房中,中宗重新提笔批阅奏折,冯远指挥着小太监重新给皇上泡茶。 宫人忙碌得紧,偏无一人搭理太妃。 太妃脸涨得通红,懊恼地退了出去。 一回到寿康宫,便砸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器。 “范氏,我管不了旁人,还管不了你吗?” 范氏和隋氏一起到达皇后宫中。 范氏将诚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皇后。 皇后和隋氏听得全都愣住。 隋氏吓出一身冷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好有镇国夫人在,要不然宋姑娘有得苦吃了。” 宋谨央站在廊下喂虎头。 莫名打了个喷嚏。 刘嬷嬷立刻笑道:“夫人,有谁念叨您呢!保不齐是皇上!” 宋谨央微微笑开。 “宋鑫爱可安置妥当了?” 刘嬷嬷赶紧说安排在了东跨院的怡心苑。 她见宋谨央神色如常,小心地问道。 “夫人,黑掌柜怎的突然去了四皇子府?” 宋谨央浅浅笑了起来。 这个四皇子有意思。 几次三番拿云氏做筏子。 这次他分明是想联系黑掌柜,却假意来看望云氏,刻意激怒老五。 “黑人羽啊!我欠他人情了!” 刘嬷嬷诧异极了,但宋谨央却不再说话。 第130章 终于请到相国寺住持来府上驱邪 世子爷崔瑜几次三番到相国寺求见住持慧缘大师。 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他急得嘴上冒泡。 王爷崔承瘦得像具骷髅,日夜惊叫,若再不想法请出慧缘大师,只怕命不久矣。 眼见诚王府被夺爵抄家,崔瑜吓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看来父王暂时还死不得。 万一他上赶着和诚王去作伴,母妃又记恨着他们,保不齐皇上一怒,也夺了爵。 那可得完蛋! 这日,他又早早地赶到相国寺,捐了一百两得油钱,诚心诚意地求见慧缘。 终于见到了慧缘。 难得的是,慧缘竟一口答应到王府设法坛。 并叮嘱他准备几样东西,约好三日后上门驱邪。 他欣喜得再三叩谢后离开。 一路回府,整个人飘飘欲仙,快活似神仙。 只觉得慧缘一出手,老宅的问题肯定能解决。 刚刚跨进老宅,迎面遇到一个人,吓得他险些惊叫出声,定睛看了看,竟然是瘦脱了形的崔珑。 “老四?你怎么成这样了?” 崔珑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面上一片灰败之色。 走路说话也有气无力。 “大哥,慧缘大师可答应了?” “答应了,三日后就来!” “还要等三日?” 崔珑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似乎连三天都等不得。 崔瑜一愣,下意识地问。 “你可有事?” 崔珑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大哥,听说诚王死了,诚王府被夺爵抄家了?” 崔瑜点了点头。 他刚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 还亲自赶去诚王府看了。 一排排士兵冲进府,不一会儿传出凄厉的哭喊声。 喊叫声穿透云霄,惊得他险些魂飞魄散。 心,砰砰地险些跳出来。 不敢再看下去,立刻逃回府里。 直到进了院子,坐下来,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他安慰崔珑。 “再忍忍,不过三日了。噢,还有,诚王府出事,尽量少出府。” 他同情地看着崔珑。 他卖女的事被发现,直接被母妃扔了出来,连随身衣物都没有带,还是管家娘子新给他做的。 只怕最近的日子极不好过。 他想催银子的嘴,怎么也张不开了。 崔珑出奇的安静,这与他之前的性格大相径庭。 没有再说话,闷着头离开了。 崔瑜也管不了其他,赶紧找来管家的儿子,一一交代所需的物品,让他抓紧去准备。 自己则回到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 明日便是女学复课第一日。 她打算邀请云氏做先生。 毕竟她是清流之首,前首辅云大人亲自教养长大的,一身的才学不输任何人。 她这里刚刚写下最后一笔。 云氏便进来了。 “娘,您找我?” “坐,阿留,上茶。” 云氏坐在宋谨央下首,刘嬷嬷上了茶后,又退了出去。 “云氏,你可愿承担女学先生一职?” 云氏先是一愣,继而惊喜莫名。 “娘,我可以吗?” “你是云首辅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不可以?” “明儿九公主也来,可能还会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也要来!你回去好生准备一番。” 云氏的眸子亮如星辰,连连点头。 没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迫不及待回去准备。 宋谨央也不拦她。 刘嬷嬷等云氏走了才进来,笑吟吟地问。 “夫人,皇后娘娘真的要送九公主来府里上学?” 宋谨央点了点头。 那天入宫,她除了同中宗商谈事情,还特意去皇后宫,将女学复课的具体日期告诉皇后。 皇后当场表示,要送九公主来。 “阿姐,您是不知道!如今整个京城贵圈,人人崇拜您,都想和您亲近。一听说您要复课,都巴不得把女儿送过来。” 宋谨央轻轻笑了笑。 “一个和离的老妇,还不是靠皇上三分薄面,才能活得体面?” 皇后严肃地拉着宋谨央的手。 “阿姐,您万不可妄自菲薄。您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那是一次次积累起来的好感。皇上可没那么大本事,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崇拜您。” 宋谨央并不当回事。 可到了隔日,当她看到二门处,站着满满当当一院子的闺秀时,吃惊至极。 连忙叫刘嬷嬷将藏书楼打开,命人好生打扫。 将闺秀们暂且安排在花厅等候。 这么多姑娘,原先安排的小院怕是安置不下。 宋谨央这里正忙着,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夫人,许久不见,好好想您了!”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飞一般扑了过来。 宋谨央定睛一看,原来是崔首辅的孙女好好。 相国寺后,她派人送好好回了府。 隔日又派人恭敬地送上谢礼,特意感谢崔好好当晚襄助之恩。 崔好好一把扶住宋谨央。 “夫人,听说您昨儿个又大显身手了?” 宋谨央好笑地睨她一眼。 崔好好自顾自说道。 “我有个手帕交,是将军之女,非吵着要来结识您。我说您今日在府里开学堂,她一听眼睛都亮了。” “将军之女,可是同你一样爱舞鞭子?” 崔好好假装生气道。 “哪里同我一样,根本没我舞得好。” “哈哈……” 宋谨央和崔好好都笑了起来。 阳光下的崔好好,一身艳红色骑马装,整个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踱了层金光般,盈润剔透,美得生动明艳。 她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一人,看到这样的她,眼睛都直了。 崔珏到底年轻,早些年又被宋谨央精心养育,出生时虽然体弱,但后天调理得极好。 这段日子伤养得七七八八,扶着小厮的手能走路了。 他听说今日女学复课,来了好些闺秀,立刻动了心,死活要小厮带他来。 刚刚到,就看到了笑颜盈盈的崔好好。 顿时惊如天人。 一颗心乱跳起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崔好好看。 “她是谁?” “谁?” 小厮不明所以地问。 “那个穿红衣服的。” “小的不知,隐约听她自称好好。” 好好? 崔珏眸光顿亮。 崔好好? 若真是她,那可太好了。 她既是首辅的孙女,还是首辅府唯一的子嗣。 如若能娶到她,自己的青云路还怕走不顺? 这么一想,他立刻命小厮送自己回院。 他打算好生收拾一番,再不经意地出现 在崔好好面前,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崔好好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她一本正经地拉着个小姑娘,来到宋谨央跟前。 “夫人,这便是我的手帕交,她是骠骑将军的女儿郑笛。” 宋谨央打量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美若天仙,一说话脸颊便羞红了起来。 根本不像将军府的姑娘。 难怪崔好好说自己的鞭子舞得比她好,敢情说的是真话。 “你可是有个哥哥,如今在北疆任军职?” 郑笛杏眼圆睁,眼底惊喜一片。 “夫人,您认识我哥哥?” 宋谨央指着远处的云氏。 “她是你们的云先生,她的哥哥在北疆任幕僚,兴许会认识你哥哥,所以问问。” 郑笛的眼睛更亮了。 “夫人说的可是云箭秋?” 宋谨央笑着点了点头。 “那可巧了,云大哥文武双全,协助哥哥打了几次小仗,都赢了呢。” 宋谨央眸光连闪,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小战?北疆有战事了?” “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最近一个月,战事略多了些,总有十来趟吧。” 宋谨央一听,神情立刻凝重起来。 崔好好心大,没有感觉出异常。 郑笛却是个心细的,略显紧张得问。 “夫人,可有什么不妥?” 宋谨央神情放松下来。 “无事,只是我打小生活在北疆,对北疆极有感情。今日课后,你可愿留下来,同我仔细说说北疆的战事?” 小姑娘连连点头。 殊不知,几句话的功夫,竟是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 第131章 诚王府输得不冤 女学的第一日,像是一场迷你“春日宴”。 京中贵女慕名而来。 宋谨央打开藏书楼,将女学的地点设在此处。 藏书楼虽在后院,但离前院极近,只隔着一道二门。 藏书楼一共有三层。 第一层四周是书架,中央摆了许多书案,是众人学习的场所。 第二层是专供人读书休憩的地方,书册品类繁多,甚至还有医书和话本。 第三层存放着大量珍本、孤本,看得众人羡慕不已。 女学的课程设置也极有意思。 一般女学都有的《女诫》《女则》不见踪迹,改成《史记》专讲,还增加了骑射和算账。 骑射课,宋谨央不仅请了江湖上最有才名的女镖师任先生,还专门邀请崔好好成为助教。 崔好好兴奋至极,恨不得抽出鞭子狂舞一番。 而算账课,则由宋谨央亲自任教。 “孩子们,日后你们不管是不是当家主母,都别忘了管理好自己手上的银钱,让它们为你忙碌,为你赚更多的银钱。” 贵女们双目灼灼。 有几个生母早逝的贵女,更是激动得眼眶泛红。 在家时,继母只做表面文章,该教的一样不教。 她们幸亏来参加镇国夫人的女学,学会算账、管账,一大家子的事解决了一大半。 开学仪式上,宋谨央最后说了一句话。 “女子当自强,管理好后宅的同时,也要懂得不让自己受委屈。咱们在成为谁的妻、谁的娘之前,首先是个人!” 台下掌声雷动。 众人一脸崇拜地看着宋谨央。 从来没人同她们说这些。 长辈都告诉她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可宋谨央却说:她们也是珍贵的,也值得被好好呵护,也应该被看见。 这仿佛在她们眼前,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到了介绍先生的环节。 直到最后一位先生登场,众人吃惊得瞪大双目。 承恩侯夫人,范氏。 宋谨央笑着介绍。 “范先生教导礼仪。” 众女齐刷刷起身,“范先生安好,云先生安好,崔先生安好,众位先生安好。” 九公主也来了。 来之前她还不以为意,认为宫中的课程足够丰富,何必再到宫外求学。 回到宫后,却兴奋地告诉皇后。 “母后,镇国夫人绝非一般人,连承恩侯夫人这么难说话的人,都被她俘虏了。” “瑙儿,说什么混话?”皇后忍俊不禁,疼爱地拍了拍九公主的脑袋,笑道,“什么俘虏?会说话不?那是承恩侯夫人敬佩镇国夫人,才会主动请缨,担当女学的礼仪先生。” 皇后不禁想到那日范氏、隋氏到她宫中的场景。 范氏万年冷硬的脸上,头一次现出激动。 “我本怪镇国夫人多事,随意插手鑫爱的亲事!如今看来兴许她早看出诚王府的不对,特意施以援手,救鑫爱出水火。 我都做不到她这般,宁愿冒着被旁人误会的骂名,也要做正确的事。” 皇后骄傲极了! 这就是皇上的阿姐,先帝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长公主啊! 复课第一日,还发生了一件事。 原诚王妃柳氏带着府里的几个姑娘,也想来参加女学。 宋婉莹远嫁去了南岭,出嫁仓促又流言四起,到底坏了名声,连累了其他的姑娘。 诚王府又被夺爵,失了王爵与王府,他们如丧家之犬,被赶到郊外的庄子上。 那庄子当年是太妃赐的,所以抄家时被留了下来。 一家子节衣缩食,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走到哪里都听到人们对宋谨央的敬佩与赞美。 “镇国夫人是女子中的楷模,我若能有缘一见,死也满足了。” “镇国夫人开办女学了,原先为的是自家孙女,可听说京中贵女都跃跃欲试,也要去参加。” “唉!可惜咱们这等村妇是攀不上这高枝了。” “村头新搬来的那家,似乎原先也是贵人。” “呸!什么贵人,分明是贱人!那家王爷不做人事,被侠义之士一箭爆头。活该!” 柳氏起初听得认真,直到旁人骂起了诚王府,她臊红脸躲开了。 思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天蒙蒙亮,就带着姑娘们穿上最好的一套衣衫,从郊外走到镇国夫人府。 她局促地叩响大门。 等候的时候,正巧遇上崔咏恩。 崔咏恩火气正大。 她气鼓鼓地去老宅找父亲,要他向祖母求情,让她参加女学。 她今日一见女学的排场,顿时心思活了起来。 来的可都是京城有级别的贵女,若与之交好,日后成为姐妹团,抱团取暖不香吗? 原本想走府内的通道,不料管家宋青说,这扇门的钥匙只在宋谨央手上,其他人要去老宅,得从外面绕行。 她只能从正门出府,刚刚跨出门,就撞到探头探脑的柳氏。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 崔咏恩被吓了一跳,气得叫骂起来。 宋十六姑娘不买账,她是二房的姑娘,诚王府倒台了,但她父亲还是禁卫营营长,并没有受到牵连。 暂时窝在逼仄的庄子上,等父亲买了宅子,他们一房就会搬走。 她当场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咱们好端端地站着,是你自己不长眼,硬撞上来的,怪谁?” 崔咏恩没想到还有人敢反驳自己。 冲上去踩了宋十六一脚,疼得她冷汗直冒,整个人弯下腰去。 柳氏满脸堆笑地连连抱歉。 “崔姑娘大人大量,切莫与小妇人计较。是小妇人的错,都是我走路不长眼睛。” 宋十六还想上前质问,被柳氏一把拉住,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们现在处于弱势,谁都惹不起。 若能求得宋谨央,将几个姑娘送入女学,兴许未来还有一线生机。 柳氏有心退让,但崔咏恩却不依不饶。 她顺着柳氏绕了一圈。 “咦!这不是曾经的诚王妃吗?怎么穿得这么破烂?唉,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一句话成功地激怒了几位姑娘,个个红了眼眶,敢怒不敢言。 柳氏心头也不好受。 正月十八那日,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诚王妃,座席仅次于镇国夫人。 短短时日,自己成了寡妇不说,还狠狠地从云端跌落泥坑,摔得粉身碎骨。 说话间,小厮迎了出来。 “我家夫人请您里面说话。” 柳氏摇了摇头:“家中新丧,贸然登门已经失了礼数,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小兄弟带句话,就说我几个孙女也想入女学,是否可行?” 小厮进去回禀。 崔咏恩瞪大眸子讥讽:“什么?你们这种破落户,也想进我家上学?想什么呢?识相的,快些离开,免得被我祖母打出府去。” 宋十六再也忍不住了。 “你嚣张什么,这才不是你家,这是镇国夫人府,你家在隔壁,那间破旧闹鬼的老宅子里。当人家都不知道?” “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宋十六脸上,顿时泪流满面。 柳氏心疼地上前查看,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崔姑娘,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我是王府姑娘,打一个平民,还需要理由吗?” “你,你,”柳氏气得倒仰,双目通红,最终气馁地闭上的眼睛。 崔咏恩没有说错,她如今一介布衣,还想妄图攀高枝,替孙女们谋条出路,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该做的是,要孙女们死心,从此接受成为平民的命运,嫁厚道的良民为夫,一生安逸平稳即可。 她当场带着孙女们离开。 刚刚踏出三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 “太太请留步!我家夫人说了,有教无类,登门即客,欢迎几位姑娘入府求学。” 什么? 柳氏张大嘴巴转向,不可置信地看着传话的刘嬷嬷,感激的泪水哗哗地向外涌,感激的话堵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嗵”的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妇人感谢镇国夫人大义!” 孙女们紧跟着她跪下,个个眼含热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在人人弃他们于不顾的今日,只有宋谨央没有瞧不上她们,依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诚王府输得不冤!!! 第132章 她一定要崔珏痛悔出生 散学后,郑笛果然多留了会,陪宋谨央说说话。 “哥哥信中提到,他总觉得北疆有异动,但是大将军觉得很正常,每年都如此。” “你哥哥为何觉得不正常?” “哥哥说,往年小战发生在年前!北疆天寒地冻,周边小国需要抢夺食物,扛过严冬。今年正好相反,年前很安静,年后有异动。” 宋谨央不动声色,命人拿了套头面首饰给郑笛。 “这些是我铺子里新出的样式,就是看着新奇,不值什么,拿去玩吧。” 郑笛感谢后离开。 宋谨央立刻拿出折子,将郑笛哥哥疑心的事情,一五一十写下来。 待吹干后,命素馨立刻送入宫中。 再三叮咛,立刻交给皇上批阅,不得延误。 中宗看了宋谨央的折子,陷入沉思。 火枪图还没找全,别国就有了异动。 可为什么年前不动,年后动? 难道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旨。 “北疆骠骑将军郑力领主力换防南岭,南岭薛家军换防北疆。” 薛至写圣旨的手一顿,不过一秒,继续不动声色地写。 军中鲜少如此大规模换防,这么做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万一敌人借换防的空隙攻进来,岂非如入无人之境?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认认真真地继续写圣旨。 薛家军在他父亲麾下。 大小薛将军固守南岭多年,早将南岭视为囊中之物。 如此一换防,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皇上不过看了镇国夫人递上来的折子,立刻做出这样的决断。 镇国夫人对皇上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不容小觑。 听说她办的女学,整个京城贵女倾巢而出,不得不打开藏书楼,迎接女眷。 连被贬的诚王妃柳氏都诚心下跪磕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母亲多次提到镇国夫人,每每感激莫名。 说自己能重新活过来,活得像个人,全靠她的帮助。 镇国夫人啊! 果真不是普通人! 镇国夫人府。 素香一脸惊喜地禀报:“夫人,解毒药制成了。” 因为在竹林里挖到一大颗竹苓,素香顺利配制出二十来颗解药。 宋谨央带着素香去三院。 三院乱哄哄的,四处是忙着搬运物品的下人。 看见宋谨央,晚秋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伤好了,正指挥着下人整理物品。 “夫人,并未发现可疑处!三爷的书房里,也没有发现火枪图。” 晚秋领着宋谨央入了正房,像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了一番。 正房里乱七八糟,物品堆满了一地。 看到宋谨央,娉婷县主立刻迎了上来,屈膝行了一礼。 “母妃,屋里乱,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无处落脚!您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 宋谨央拉住亲自去搬凳子的娉婷。 “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你先遣退下人吧。” 娉婷一愣,继而给晚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带着忙碌的下人出去了,最后还带上了屋门。 “孩子,手上的活儿暂时放一放,明日回一趟娘家。” 娉婷闻言一怔,继而眸中射出流光,激动地上前一步。 “母妃,可是药制成了?” 宋谨央含笑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明儿回娘家一趟,这样素香才能悄悄跟着你去。只要服了药,毒就能解了!毒解了的消息,暂时不要让旁人知晓。” 娉婷兴奋极了,连连点头。 “太好了!我娘有救了!” 她满含热泪,想跪地磕头,却被宋谨央一把拉住。 “赶紧派人去通知亲家母,让她早些做好准备!素香已将需要的东西写在纸上,你让人一并带去。” 娉婷一边拭泪一边急匆匆地安排人送信。 宋谨央则慢慢地走到东跨院怡心苑。 她到的时候,宋鑫爱正在看书。 听到下人禀报,立刻起身迎接。 “孩子,可还住得惯?” 宋谨央一边问,一边拉着她坐到八仙桌旁。 “夫人,非常感谢您,一切都很好!鑫爱很喜欢这里。” 宋谨央点点头,一一同她交代成亲事宜。 “时间仓促,原本还担忧买不到好田,结果诚王府被抄前,世子就偷偷卖出不少功臣田。我悄悄让人买了下来,写了你的名字,算作你的嫁妆。 铺子我准备了两个,一个雅冠布庄,一个墨香斋。店铺的地契、掌柜和小二的身契,我都放在妆奁盒里,你出嫁时一起交给你。 邱家贫寒,嫁妆不易打眼,我给你准备三万两纹银压箱底,你仔细收着,官场打点、人情往来,你放开了用。 两间铺子的收益极好,掌柜都是做老了生意的,不怕银钱不够。 下人我正在物色,邱家地方不大,只准备一房陪房,四个丫头……” 宋谨央像亲生母亲般,仔仔细细、一点一滴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宋鑫爱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襟。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宋谨央想拦,却被她拒绝了。 结结实实地行了个礼后,宋鑫爱跪在宋谨央面前,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娘,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若非您,我可能已吊死了……” “百无禁忌!鑫爱,大好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宋谨央赶紧打住宋鑫爱的话头,主动提及缘由。 “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插手你的亲事?” 宋鑫爱一怔,期待她继续往下说。 “孔太太早就打上了你的主意。 她虽然在南岭有些地位,同时也有不少敌人。 她的敌人怕她当真得偿所愿,娶到你为妻,早早将消息递到我跟前。” 宋鑫爱恍然大悟。 “所以您才向皇上进言,将我赐婚给邱状元。” “邱状元人品极好,虽然家世贫寒了些,正好可以用来打马虎眼。让旁人以为,我是生了诚王妃的气,刻意给你配了门低亲……” 宋鑫爱泣不成声,只觉得用语言无法表达自己对宋谨央的感激。 “娘,您的恩情,鑫爱牢 记在心里了。” 宋谨央拍了拍她的手。 “傻孩子,我不想你一个好姑娘落入火坑。你我皆姓宋,就当是我俩有缘吧。” 宋谨央回到正院,刚刚坐定,就差人把宋青喊来。 “宋青,命人写请帖,我要举办认子宴。” 宋青恭敬地问道:“夫人,您想定哪日?” “日期暂且空着,把各家名字先写上!待老宅确定过继嗣子的日期,就定那日。” 二老爷的嗣子必须是崔珏。 一边是老宅过继嗣子,一边是宋黎的认亲宴。 两边对比,她一定要让崔珏痛悔出生!!! 第133章 有人击鼓为二老爷鸣冤 黑幕般黝黑的星空,启明星刚刚升起。 黑夜却迟迟不肯离场,光亮历经千险,即将穿透厚重的夜幕。 正在此时,顺天府门前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猛过一阵的鼓声,震惊了整座京城。 府尹甄容穿上朝服,正等待出门的时辰。 耳边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鼓声,他起身眺望鼓点传来的方向,倏然变色。 是顺天府的方向。 他立刻上轿,即刻赶往顺天府。 “大人,小的主人冤枉啊,他是被奸人所害,求大人替他伸冤!!!” 一个驼背塌腰,满头白发,满面褶子,衣衫褴褛,像是笼在烟尘中的老人,匍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小的叫崔九,是汝南王府二老爷的长随。 当年,二老爷在回京述职途中,被土匪杀害,一家老小无一存活。 小的胸膛砍伤,被踹下山崖,还好福大命大,被路过的樵夫救下,苟延馋喘至今,花了多年才重返京城。 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 那些土匪根本不是普通的山匪,是官兵啊!!! 他们是想杀害我家老爷灭口!!!” 甄容猛地坐直身子,瞳仁倏然紧缩,眸光大盛,厉声喝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官兵?” 崔九解开破破烂烂的衣衫,从最里面一层掏出一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藏着一只官靴。 一只沾满鲜血的官靴。 因为年代久远,官靴上的血色早就成了黑红色。 崔九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唯独这只官靴被他保存地无比完好。 “大人,这是我获救后,重回事发地,发现有一具土匪的尸体,因为倒在草丛里,未曾被人发现,就悄悄将他脚下的官靴脱了下来。” 官靴摆到了公案上,甄容盯着它久久不语。 边上的小吏冷哼一声。 “一只官靴,能说明什么?” “大人,”崔九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南岭土质奇特,别处没有,您不妨遣人验一验沾在官靴上的土。” 甄容挥了挥手,有衙役戴着手套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官靴上,薄薄的刮下一层土。 “来人,将人犯押入大牢!” 崔九一惊。 “大人,小的不是人犯,小的是证人啊,大人!” 甄容冷着脸没有出声,把官靴装进布袋,急匆匆往宫里赶。 离开时,状似不经意地吩咐手下。 “派人盯着人犯的牢房,严密监视接近牢房的人,保护证人安全!!!” “是!” 中宗在上书房坐立不安。 一大早的鼓声,他也听到了。 他正等着甄容,知道他一定会入宫禀报。 “冯远,若甄容求见,不必通传,直接将人带进来。” “是,陛下!” 一个时辰后,甄容大踏步地进了上书房,两人关起宫门密议了许久。 京城某处不打眼的院落。 有人着急上火地来回踱着步,几次追问人来了吗,每次得到否定的答案,急得他脸色发白。 这人正是顺天府通判袁杰。 诚王府一事发生后,他被府尹强制休沐。 眼看着遥遥无期的休沐,实则是明晃晃的刻意打压,他急得嘴上长了燎泡,一扯就疼得厉害。 到处托人走路子,却始终得不到正面的回应。 今日天光未明,他听到了顺天府的鸣冤鼓被人敲响。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颗心却突突的跳,只觉得有重要的事发生。 好在那人来了消息,说今日会过府一趟。 他赶紧清了府,将所有的下人拘在后院,独自带着心腹等在外书房。 久久不见来人,他的心逐渐慌了起来。 “大人,人来了!” 笼在黑袍下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 进了屋也没有解下外袍,脸隐在暗处,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血红的双眼,犹如野兽般,散发着利芒。 那人一进来便压低声音问:“我再三吩咐,必须做干净!当年,你们到底有没有留下孽根?” 袁杰一怔。 “哪年?” “南岭,崔县丞!” “做干净的,连抱怀里的小娃娃都没有放过。” 袁杰话虽说得斩钉截铁,但心还有些虚。 当年,他们怎么找都发现少了一人,崔县丞八岁的小儿子不见踪迹。 他们找了无数次,为了瞒天过海,只能用刀将尸身砍凌乱,故意混淆视听。 “肯定?!” “千真万确,当年是孙承志清点的人数,他说绝没有问题。” 反正孙承志已死,自己将一切问题推到他头上,死无对证。 那人沉声道:“今日有人击鼓鸣冤,自报家门,是崔县丞的下人,名叫崔九,为自家老爷伸冤,说他是被官兵害死的。” “什么?不可能!!!” 袁杰惊得连退三步,一个劲说不可能。 最后问了句:“那人多大?” “耄耋之年!”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崔县丞的小儿子八岁,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是谁在背后做局? 他们想干什么?!!! “我会想法让你回顺天府。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接近牢里的崔九,找一找他身上是否有一张地图,南岭地形图。” “是!” “办事时,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好!” 他很激动,终于能回顺天府继续当差了。 素香跟着娉婷来到将军府。 将军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身上的毒虽然还未解,但服用了素香留下的压制毒的药,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姑娘,多谢你!” “当不得夫人谢!” 一行人慢慢往正房走,路上遇到了薛至。 “哥哥!” 娉婷惊喜莫名。 “你今日没有上衙?” “今日是母亲的大事,我特意请假一日。” 薛至看着娉婷,脸色红扑扑的,眸子里闪着光。 显然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崔琥的离开,并没有让她日子难过。 镇国夫人,功不可没! 只不过…… 薛至看着恢复开朗活泼的妹妹,将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南岭离得远,有关崔琥纳妾的事,有可能是以讹传讹,还是等打听清楚再说吧。 免得消息不确实,误会了妹夫,平白惹得妹妹不高兴。 薛至陪同她们一起来到正院。 除了素香,其他几人都坐在客堂里静候消失。 一个时辰后,素香满头大汗地出来了,虚弱地笑着。 “恭喜薛少爷,县主,将军夫人的毒已经解了。” 娉婷激动地站起来,用帕子捂住嘴,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薛至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抬起头看天,眨了眨眼睛,将泛起的红潮压了下去。 都怪他粗心! 以为母亲只是郁结于心,却不料是被人暗害了。 “夫人中毒久矣,估摸着有十多年了,若再发现得晚些,只怕就回天乏术了。如今夫人身子虚,还须好生调养。” “多谢姑娘,可否告知是什么毒?” 素香沉吟片刻后说:“是蛊毒!此蛊产于南岭,素来喜高温,入了夫人体内,活力不如在南方,夫人才得以绵延病榻这么久!” 薛至与娉婷面面相觑。 素香突然“啊”了一声,说了一个人:“孔太太!” 薛至脸色突变,默了默,缓缓开口。 “孔太太与孙姨娘是莫逆之交。” “难怪!当日我挖到竹苓,她非说是她种下的,非要抢。只怕,当日的她也存着替将军夫人解毒的心思。” 薛至皱着眉头,南岭,又是南岭! 第134章 冤魂亲自伸冤 相国寺住持终于来到汝南王府。 崔瑜一大早带着众兄弟,等候在府门前。 老二崔琦请了假,没有去东宫。 他清减了不少,人也沉闷许多,还蓄起了胡子,倒是有几分典儒的味道。 在等待的时候,崔瑜瞥了他一眼。 “老二,听闻你近期和崔首辅走得近,是想走通他的路子吗?” 崔琦像是没有听到问话般,神色清明,没有作答。 崔瑜叹了口气。 “朝中局势未明,窝在东宫并非是件坏事。” 中宗深受“五王之祸”的苦,又失了最心爱的太子,因此一直未曾再立太子,几位皇子也没有一个封王的。 几位皇子都已成年,表面一片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崔琦知道大哥说的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崔瑜见他还肯听劝,便松了口气。 他就怕崔琦不甘心,急功近利,反而坏事。 崔瑜从兄弟几个面上一一掠过。 老二失意,老三远走,老四颓废,老五萎靡,老六失落,小七…… 他皱了皱眉头。 听说崔珏还在暗中打听崔好好的消息,心中便涌上一股浊气。 他一个私生子,成了正式的王府少爷便该满足,竟还敢生出抢爵位的心思? 当真是厚脸皮子。 他既然不做人,自己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阿弥陀佛!” 门外响起一声佛号。 紧接着,慧缘法师带着一众弟子,法相庄严地走了进来。 崔瑜立刻迎了上去。 “法师,您来了,里边请。” 崔瑜恭敬地做出“请”的动作,先一步引着慧缘往府里让。 慧缘法师入了府,前后四方打量宅子,大到假山石,小到一棵青草,都没有放过。 最后来到王爷住的院子。 管家守在门口。 他的伤虽然好了,但身子大不如前,迎风便会咳嗽。 “咳,咳,咳,法师,您来啦,里边请!” 他佝偻着背迎接慧缘。 屋子里的气味一言难尽。 慧缘像是一无所觉,先看了看瘦如枯骨的王爷,又顺着屋子走了一大圈。 最后默默地出了门,跟随崔瑜来到屋子前的抱厦。 “大师,可有不妥之处?” “住在宅子里,是否噩梦连连?” “正是!”崔珑突然插嘴,“总有个残破的血影入梦,非得要我下去陪他。” 慧缘点了点头。 “施主!老衲还须施法,才能看得真切。你们兄弟几个都到齐了吗?” “老三不在京城,其他都在了。” “无妨,开始吧!” 慧缘让兄弟几个围坐半圈,他自己则站在前面,面向几人,盘腿而坐。 双目微微垂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他微微张开嘴,嘴里竟然冒出一口浊气。 这股浊气先是盘旋在他面前,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黑。 紧接着这团黑气慢慢移动,一一从六个兄弟面前掠过。 像一团鬼火般,慢慢绕着几人打转。 兄弟几个吓得面无人色,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动这口黑气。 黑气掠过其他几人,径直来到崔珏面前,不知怎么回事,竟一再盘旋没有离开,最后竟渐渐消散了。 崔珏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腾地跳起来。 “大师,大……师……救命,黑气去哪了?不会窜到我身体里了吧?” 崔珏害怕得连蹦带跳,脸色惨白如纸。 “呵呵,”慧缘笑着安慰,“施主莫怕,不过一口气,散了也就散了!” 慧缘状似无意的说话,令崔瑜的心动了动,崔珏的脸色更白了。 “阿弥陀佛,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诸位,一会儿有人来,没有问到你,切不可插话。可记住了?” 众人虽然疑惑,但慧缘的话不敢不听,立刻都说好。 慧缘说完话,双目继续下垂。 不一会儿,原平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下来。 阴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寒意。 院落里的树叶、灰尘被吹得打转,越来越低的气温,令众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尤其崔珏,只觉得周身像是浸泡在冰水里,冷得牙齿抖得咯咯响。 虽然大师说了无妨,可他就是觉得那口黑气死死绕着他,让他莫名心慌。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世子爷,王爷何在?” 崔瑜浑身一激灵。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二叔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询问:“二叔?” “臭小子,别以为你成了世子,就可以不认我这个二叔!” 声音从慧缘的嘴里吐出来,却惟妙惟肖,就像是二叔站在面前那般。 崔瑜立刻颤抖着跪下,嘴里高喊:“二叔!” 心里却无比紧张。 二叔明明早就谢世了,慧缘大师竟然能过阴? “我冤死多年,死不甘心啊!我恨啊!你们要替我伸冤!” 崔瑜浑身一震。 今日顺天府前的鸣冤鼓刚刚被敲响,二叔便亲自来伸冤,这,这,也太神了吧。 “还有,”二老爷语气一变,变得极为哀怨,“我全家被害,无人摔盘,死后无人供奉,死不瞑目。你们若有心,过继一个嗣子给我,也好继承我的家业,延续我的香火。” 崔瑜刚刚想点头说好,二老爷再度开口。 “我不要族中弟子,我要你们几人中的一个,做我的嗣子。” 崔瑜心花怒放,立刻磕头应是。 “二叔放心,侄儿一定办妥此事。” 刚刚说完这句话,慧缘的脑袋便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才舒口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刚才之人便是老宅闹邪事的根源,只要满足他的愿望,将他超度走,老宅便可安然无恙。住在老宅的人,也不会再夜夜噩梦。” 众人一听立刻松了口气。 尤其崔珑。 他被只身赶了出来,院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夜夜吓得他不敢安睡,这才瘦脱了形。 只要把二叔超度走,自己便能像以往一样,夜夜好梦。 他的脾气似乎又回来了。 “大哥,二叔要嗣子,还只要我们中的几人,你说谁合适?” 崔瑜沉吟不语。 其实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还有谁比崔珏更合适? 本身就是个私生子,做王府正经少爷这么久,也该哪来的回哪去了。 但这个想法,绝不能从他嘴里吐出来。 果然,他微一沉吟,崔珑便按捺不住了。 “大哥,我看七弟最合适。一来他年纪最小,二来二叔打小最疼他。” “没错!”崔琅也赞同。 过后,老二、老五都点了头。 崔珏怎么肯依? 他跳起来反对。 “我不!绝不!我是父王的儿子,绝不做二叔的嗣子!”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慧缘呵呵一笑,又念了句佛号,便主动告退了。 他刚刚离开没多久。 整个京城就流传出“冤魂伸冤”的传说。 “你们听说了吗?今儿天蒙蒙亮的时候,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下人击鼓鸣冤,下晌冤魂就上了慧缘法师的身,要侄子替他伸冤!” “真的?可慧缘法师怎么会突然下山?他不是一直闭关的吗?” “听说汝南王府老宅闹鬼,慧缘法师心慈,特意下山为他们做法事。” “唉!冤魂有灵性,晓得亲自现身告状。” “那是不是说明,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是冤死的?” 众人纷纷点头。 一时间,崔县丞蒙冤而死的流言,尘嚣直上。 宋谨央听到流言后,笑吟吟地抚了抚虎头的小脑袋。 第135章 崔珑死罪能逃活罪难免 官靴上的土质通过比对,的确是南岭独特的土层。 甄容飞鸽传书去南岭,当地官员经过一番搜索,的确在击鼓鸣冤之人所说的草丛里,发现一具白骨。 白骨的脚上的确少了一只官靴。 一切,都对上了。 搜索的人,还在白骨周边的草丛里,发现一块写着“薛”字的木牌。 虽然木牌被虫咬得厉害,上面的“薛”字也被风吹雨淋,只能看个大概。 但仍依稀能分辨出是个“薛”字。 中宗在上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不时地问冯远:“薛至来了吗?” 当他又一次问起时,冯远兴奋地领着薛至冲了进来。 “陛下,薛大人来了。” 中宗激动地走下龙案,几步来到薛至跟前。 “陛下,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中宗一把拉住他,直接来到隔间,坐在须弥榻上。 冯远递上茶后,招呼着宫人悄悄地退下了。 “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情听说了吗?” “下官听说了。” 薛至毕恭毕敬地回答。 中宗没再浪费时间,将前因后果告诉他。 “薛至,朕打算派人去南岭!” 薛至立刻站起身。 “陛下,下官也有此意。家母常年缠绵病榻,原以为是郁结于心,没想到是受奸人所害,被人种下蛊毒!那毒也来自于南岭。” 一切线索都有意无意地指向南岭。 他本就想向中宗提议,去一次南岭。 看来,中宗也正有此意。 君臣想到一处去了。 中宗立刻与其密议,商定具体细节。 宋谨央歇了晌起身,刚刚披衣梳妆,便收到下人的禀报。 “夫人,将军府薛至大人求见。” “有请!” 薛至疾步而入,一见宋谨央,立刻恭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请受下官一拜!感谢夫人救命之恩!” “快起来!你母亲是我亲家,哪有眼见自家人受苦不出手相助的?” 两人坐定,薛至眸光一闪,四下瞥了一眼。 宋谨央立刻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将所有下人带了出去。 “夫人,皇上令我去南岭接手黑木矿,还有调查崔县丞的事。” 他事无巨细地将情况一一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闻言皱了皱眉。 换防? 如此大动作,皇上难道有心打草惊蛇? 看来,皇上对薛将军并不完全信任啊。 “好好当差!注意安全,若事情太过危险,宁可先保住性命。” 薛至心头暖暖的。 难怪那么多人敬爱宋谨央。 她对人真诚,绝非作假。 “你此去南岭,一定要小心孔家。孔太太此次回京,明面上只开了几家铺子,卖些药材。但私底下,通过替人治病,接触了不少权贵之家。孔家,目的不纯,他们又在南岭经营多年,万一被他们怀疑,只怕不易脱身。” 宋谨央一一提醒,薛至连连点头。 最后,宋谨央命人给了他一包药,还有几瓶素香炼出的解毒药。 “南岭毒气重,多带些解毒丸以防万一。” 薛至感激莫名,起身作谢。 “薛大人,皇上对管理黑木矿可有安排?” 薛至摇头。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宋谨央缓缓道来,薛至渐渐笑了起来。 深夜。 老宅的人难以入眠。 崔珑像烙大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只要一闭眼,那血红色的残影就会如影随形,吓得他不敢入眠。 原本以为慧缘法师来了就能解决问题。 结果那厉鬼还提出要求。 确定谁是嗣子,都要花费好多时间。 驱鬼的事,又得往后延迟。 兄弟们一个个都狡猾得很,非得等老宅收拾干净才肯搬过来。 他倒霉,卖女不成,反被母妃踢了出来。 身上连多余的银子都没有。 府里更是穷得连顿好的也吃不上。 日日白菜土豆,吃得他嘴里淡出个鸟来。 真想念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啊。 吃香的喝辣的,那叫一个爽。 想当年,账上的银两随便取,华服美食随意享用。 由奢入俭难啊,他现在的日子真是猪狗不如。 想着想着,他脑袋迷糊了起来,渐渐有了睡意。 刚刚闭上眼睛,血红色的身影腾地闪现,吓得他一个激灵,彻底醒来。 想睡没法睡的懊恼,气得他胸膛一起一伏,真想打鬼一顿。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 吓得他险些尖叫出声。 来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堵住他的嘴,黑布袋蒙头,扛起来就走。 他吓得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对方往他麻穴一捏,他顿时软倒,动弹不了分毫。 这下子老实了,明白这是遇到练家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在他被癫得七荤八素后,“嗵”的一声扔到地下,头上的黑布袋被取走,眼前顿时一亮,眼睛骤然受激,倏然紧闭。 慢慢睁开眼一看,上首赫然坐着宋谨央。 “母妃,”崔珑激动起来,哭嚎着爬过去,一把拉住宋谨央的衣摆,“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要将功赎罪,求母妃给儿子一个机会。” 宋谨央一脚踢飞哭哭啼啼的崔珑。 “哎哟”一声,崔珑整个人倒了下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四,抬头看看,他是谁?” 崔珑这才发现,宋谨央的下首还坐着个。 他定睛看去,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顺天府尹甄容。 “大……大……大人……您……” “我来审案!” 甄容不紧不慢地说。 “审……案?” 崔珑吞了一口口水,害怕地问道。 “你卖女求荣,害自己娘子与女儿吃了大苦。此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我请甄大人来一趟,让他给你的盲眼开个光!” 崔珑吓得直往后缩,哪里还有半分打人时的气势。 “母妃,我错了,儿子真的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儿子一回。”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说。 “帮不了!” 崔珑的脸苦成一朵干花,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卖女求荣,若重判可秋后问斩,轻判则杖责五十大板,流放三千里。” 甄容一字一顿道。 崔珑吓得舌头都直了。 “斩……斩……斩?流……放……三千……里……” 崔珑再次鼓起勇气,爬向宋谨央。 “母妃,我……不……” 宋谨央端茶的手一顿。 “不想问斩?不想刑杖?不想流放?” 崔珑苦着脸连连点头。 宋谨央揭开茶碗,缓缓吹了吹,慢条斯理地浅抿一口,放在几案上,这才抬起头来,继续道。 “也不是不可以。” 崔珑等得一颗心险些飞出来,一听宋谨央的话,眼睛立刻亮了,激动得挺直了身子。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珑。 “皇上缺一个守矿的人,要求是孔武有力,忠心耿耿。皇上觉得你挺合适,但我觉得……” “母妃,我忠心耿耿,一心忠于皇上,不,还忠于您!我保证,好好守矿!” “当真?此去归期无限!” 崔珑生怕宋谨央反悔,忙不迭地点头。 “素香,拿毒药来,让老四吃了。” “毒……毒药?” 崔珑吓得脸色惨白。 “没错,四爷,这是毒药,但每月只要服下解药,可保性命无忧。” 听到素香的解释,崔珑立刻活了过来,抓起她手上的药,一股脑子儿吃了下去。 第136章 崔珏急怒攻心,他不要做嗣子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崔珑。 “老四啊!你就这么相信素香的话?你就不怕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崔珑惊得浑身发软。 他立刻扑倒地上,拼命抠嘴里的药。 素香嘿嘿笑。 “四爷,晚了!这药化得快,早就入了肚肠啦!” 崔珑痛哭起来。 当死亡临头的时候,他真正感到害怕。 “老四,”好一会儿,宋谨央才沉着声开口,“咏书才十二岁,半大的姑娘家,被你卖了不说,还卖给那样一个变态。 当她从那间满是刑具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她会如何恐惧?” 崔珑一呆。 良久,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猛得扇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我不是人!!!” “好了!你跟着薛至去南岭守矿,一切听从他的安排,解毒药在薛至的手上。小惩大戒,若有异心,随时毒发。” 宋谨央冷冷地说。 崔珑此刻才真正后悔。 经历过恐惧与绝望,才明白自己的女儿当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恭敬地坐直身子,端正地跪地磕头。 “母妃,儿子去!您放心,我定然牢牢管住皇上的地盘。” “咚咚咚”,他连磕三个响头。 “儿子无法堂前尽孝,望母妃保重身体!” 说完起身,跟在甄容的身后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重新跪下。 “母妃,求您照顾顾氏和咏书、咏英,等咏书长成,替她寻门好亲事,我……我,替我说声抱歉!” 伸手抹了把脸,他毅然起身。 这次再没停留,跟着甄容直接出了府。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通知顾氏,明日让她她和咏英搬入东跨院,与宋鑫爱作个伴!永英搬到前院,原先老四的院子。” 素香领命而去。 老三、老四离京,接着该轮到崔珏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隔日,崔瑜叫来崔氏族长和长老。 想到老四提议过继崔珏,命人叫他时,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府里。 管家白着脸向他禀报。 “四爷卖女求荣,被判流放三千里,昨晚连夜上了囚车,押解出京了!” 崔瑜震惊得脸色都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母妃,竟真的不肯原谅他? 难道说,母妃真的要同他们断亲?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 这时,下人禀报族长等人到了。 他深吸口气,立刻收敛神情,跨步迎了出去。 族长崔泉进了老宅。 四下一打量,眉头皱得像是打了死结。 这王府怎的如此破落? 普通商户都比王府亮堂! 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族长的身后跟着长老,还有崔十八。 崔十八自从得了镇国夫人的看重,在族里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在族人心目中的声望隐约超过了崔泉。 这还得了? 他赶紧联合一些不肯送女儿上学的族人,到处造谣、中伤,给崔十八使绊子,倒是有些效果。 他刻意在那些族人面前说,镇国夫人表面严厉,其实仁厚。 不会真的和你们计较。 你们想送女儿上学的就送,不想送女儿上学的就不送。 他算准崔十八会较真。 结果被猜准。 那些人家不送女儿上学,崔十八一一上门沟通劝说,实在不听劝的,他将人记了下来,说是要向镇国夫人禀报。 原本他还气得直喘粗气。 到底谁才是崔氏一族的族长? 却见大半的族人,因此事同崔十八离了心。 他又洋洋得意起来,索性不再管,让崔十八折腾去。 到时候,天怒人怨的,可怪不上他! 对于今日来王府的事,他原本很高兴。 毕竟是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怕镇国夫人的好讨不了了,抱住王府的大腿,也能喝口汤了。 他想是这么想,见到王府的现状,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崔瑜迎他们在前院书房落座。 “今儿请诸位来,有一事相商。” 他将老宅闹鬼和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这嗣子的名单,只怕还得族里定。” 崔泉心里明白。 世子爷对于嗣子人选,早有谋算。 但又不肯自己说出来,指着族里发话。 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给些好处吧! 想到这,他便打起了马虎眼。 “这倒是大事,族里也得商讨商讨,只怕得几日。” 崔瑜的眉头皱了起来。 还得几日? 他抬眉看向崔泉,发现对方说这话时,眸光连闪,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他叫来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管家哭丧着脸挪出去。 磨蹭了好久,苦逼逼的拿着几只荷包进来,万般不舍地递给崔瑜。 崔泉斜眼看着,目光里满是贪婪。 崔瑜将荷包一一分到族长、长老的手中。 崔十八想要拒绝,崔瑜没有给他机会。 “此乃王府一些心意,诸位万不可推辞!” “好说,好说,只是嗣子事大,王爷可有人选了?” 管家得到崔瑜的暗示,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 “我家四爷属意七爷,王爷没有反对。” 崔泉一怔,瞬间明白过来。 敢情王府内斗得厉害,将七爷给斗了出去。 这个七爷,当年何等风光,是府里几位爷里,最得宠的。 如今竟像棵烂白菜似的,被人一把扔了出去。 唉! 早知如此,他当初不如押宝崔理。 瞧瞧人家,现在成了宋黎,成了镇国夫人心尖上的儿子。 吃香的喝辣的,瞬间一个天一个地,倒了个个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说不好这运势会怎么变化。 “行啊!既然是王爷答应的,我这就回去准备文书!” “我不答应!” 崔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一把揪起崔泉的衣襟。 “谁让你准备文书?你凭什么让我成为嗣子?” “哎呦,哎哟,七爷,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崔泉挣扎地摆脱他的拉扯。 “七爷,这名单不是我定的,是王爷定的!不信,您问王爷去!” 管家在边上帮腔。 崔珏跺跺脚,直往王爷院里冲。 一进去便是一股怪味,刺激得他连连作呕,勉强忍住,捂着口鼻告状。 “父王,大哥他们要把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被噩梦折腾得只剩一口气。 哪怕瞌睡得再厉害,只要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出现那要命的声音。 “崔郎,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吓得他倏然惊醒。 自打慧缘法师来了后,他连着两夜睡得香,今儿刚刚恢复些精神。 却被崔珏的话吓得险些断气。 “噗……噗……” “父王,大哥说是您同意的!我是您儿子啊,您说好要将爵位传给我,怎么能把我过继出去?!” 崔珏声声质问。 崔承气怒难当。 他怎么可能将最宝贝的儿子过继给弟弟? 一定是崔瑜他们背后搞鬼。 他想叫来崔瑜骂一顿,可是他根本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噗……噗……” 他拼命想说“不”,发出的声音却怪异极了。 屋里父子俩还在鸡同鸭讲,根本不知道府外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37章 白翩翩要送大礼给崔珏 崔珏叫嚣半天,王爷只会“噗噗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气得他调头就走。 一气之下,直接来到镇国夫人府正院。 手刚要拍到门上时,突然顿住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他想求母妃,希望母妃出面驳了大哥他们的无礼要求。 可他又想到断亲书,母妃会不会还记恨着他们? 但那不关他什么事啊,他被打成重伤,根本不知道断亲书的事,是大哥自作主张替他签的。 想到这里,他再没迟疑,伸手拍上正院的门。 等了好久,才等来一个小丫头,满脸不耐地开了门,匆匆说了句等着,重重关上门跑了。 他气得脸色发白。 什么时候,一个小丫头都敢给他脸色看? 曾经的他,朋友遍天下,众人前呼后拥,银钱满袋,耳边都是溢美之词,到处能称小霸王。 就是从崔理入族学开始,一切就变了。 换子的事,明明是父王的主意,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希望母妃看在多年母子情分上,能帮他一帮。 他不要做二叔的嗣子。 正院廊下,宋谨央坐在春光里品茗。 岩茶在热水的刺激下,慢慢舒展开来,露出叶片原本的面貌。 “夫人,崔珏求见!” 刘嬷嬷大步走来禀报。 “您见不见?” “见,为何不见?” 宋谨央放下茶碗,叫来个小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丫头笑嘻嘻地跑开了。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吩咐刘嬷嬷:“让他进来吧!” 好戏刚刚开场,主角必须到场。 崔珏又等了两炷香。 春寒料峭,他跑得及,只穿了件单袄便出了门,此刻只觉周身寒凉,身子微微打颤,快要等不下去了。 这时,院门开了,小丫头让他进去。 他一路往里进。 院子里不如以往整齐干净,堆了不少东西。 “母妃要搬家?” 崔珏忍不住问道。 “夫人要搬去勤谨院了!” 勤谨院是府里位置最好、最大的院落,当年给了祖父祖母居住,的确该物归原主了。 他没再说什么,闷着头往里走。 突然耳边传来小声议论的声音。 “听说二老爷的确是冤死的,皇上念他为国牺牲打算追封他为忠义侯。” “忠义侯?真的假的?二老爷在天之灵定然能安歇了。” “怎么不真?你窝在府里不知道,我今儿出去采买,外面都传开了。” “都传开了?” “是啊!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知道。听说不仅追封爵位,还赏赐无数金银。” “但是,二老爷全家都被害了,哪里还有继承人,这爵位不是白瞎了吗?” “嗨,你个二愣子,府里都传开了。老宅二老爷上了慧缘法师的身,借他的嘴伸冤,要嗣子呢!” “天哪!哪个这么好福气,能成为嗣子?” “听说二老爷只看得咱们府上的几位爷,大老爷、四老爷想过继七老爷,但七老爷死活不肯……” “谁在乱嚼舌根?” 刘嬷嬷的声音突然打断议论声,崔珏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刘嬷嬷正站在几步开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七爷来啦,夫人等您许久了!” 崔珏回了神,低着头往里进。 没走几步,宋谨央松弛闲适的身影便出现眼前。 “母妃安好!” “当不得母妃二字,你我已断亲,你唤我一声‘夫人’即可!” 崔珏震惊! 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谨央,嗫嚅道“夫人”? “崔七爷到我院中,可是有事?” 崔珏怔忡半晌,几度张口,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议论声,立刻收声。 犹豫再犹豫,决定先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于是,他支吾地说自己来向母妃,不,夫人问个好,并没有事云云。 接着,行了礼疾步告退了。 刘嬷嬷莫名其妙地看着崔珏的背影。 “夫人,崔珏这是怎么回事?惊慌地求见,却什么话也没说,又匆忙告退了。” 宋谨央淡然一笑,端起茶碗浅抿一口。 “他啊!无利不起早,当然急了。” 崔珏急着赶出府,一时间不知上哪儿去打听情况。 最后,他决定去千叶巷的茶楼一条街逛逛。 果然,他刚刚踏入千叶巷最大的茶楼,扑面而来的议论声,惊得他心颤。 “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可怜,竟冤死了十多年,才沉冤得雪。” “忠义侯啊,追封侯爵,一生也值了。” “没个后人,爵位要来没用啊。” “过继个嗣子不就完事?现下,只怕多的是人打破头去做这个嗣子吧。” “不知谁有这个好运气了!” “唉,我怎么就不姓崔呢,若混个崔氏族人,好歹也有半分机会。” “光姓崔可不行!人家二老爷自个儿说了,要大哥家七位爷中的一个,旁的姓崔的,他可看不上!” “也对,毕竟肥水不流他人田嘛!” …… 如火如荼的议论声,争先恐后涌入崔珏的耳朵。 这时,说书先生上台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响。 众人声音一静,先生有魔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儿要说到一个故事,冤魂伸冤……” 说书先生竟说起了汝南王府二老爷的故事。 听得众人一愣一愣。 “嘟!法师大呵一声,哪来的冤孽,不得祸害人间。” 说书先生动情地说着。 “冤魂哭卿卿上前,法师在上,下官是岭南一七品芝麻官……被奸人所害,特来伸冤……” 说书先生说得惟妙惟肖,但崔珏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换了家酒楼、戏楼、青楼……四处都在说皇上要追封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镇国夫人府,内心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的是,宋黎悄悄出了府,坐着软轿回到自己的小院,“笃笃笃”叩响了院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同二老爷一模一样的脸。 来人刚一露面,就被宋黎急急地推了进去。 “不是叮嘱你了,别轻易露脸吗?你怎么不戴幕篱就来开门?” 最后几个字,随着关门声,被隔断在门后。 但躲地暗处的人,还是看清了开门人的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捂着嘴,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待小院彻底关严实,才从暗处走出来,疾步往八皇子府赶去。 没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白翩翩的耳中。 “你说什么?二老爷没死?还躲在崔理的小院里?” “姨娘,千真万确,只不过年纪有些对不上。可那脸,真真就是二老爷啊!” 白翩翩站起身,来回踱着步。 二老爷不可能生还! 当日,父亲曾悄悄跟着去南岭收尸,亲眼目睹二老爷已被害。 但那人长得那么像二老爷,难道说当年二老爷的家人并未全部遇害? “那人还说,汝南王世子爷暗中使坏,想将崔七爷过继给二老爷,那人让你想想办法,不能让世子爷得逞,否则爷的前程就毁了。” 不料,话音刚落,白翩翩的眸子不暗反亮。 “哈哈哈……” 原来宋谨央在这等着崔珏呢。 也罢,谁让自己也想毁了崔珏,就让自己助她一臂之力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崔珏! 你拿我挡灾时,从未想过我是你的姐姐!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 在你成为嗣子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第138章 族长做到头了 朝堂上,汝南王府二老爷崔县丞的事,也引起了热议。 中宗神色凝重地看着群臣。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 “陛下,崔县丞乃真英雄也,自当嘉奖。” “陛下,事实未明,不能仅凭一双官靴,就认定崔县丞是被害的,更不能说明就是被官差杀害。” “是啊,陛下,崔县丞的事年代久远,须费些时日才能彻底查清。”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早已分明,崔县丞就是蒙冤受屈!” 朝堂上,泾渭分明,两方人马争执不下。 承恩侯夫人的父亲范隧、哥哥范慎对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恭敬地出列。 “陛下,崔县丞好端端的,到底是何人要追杀他?甚至派出官差?” 此问一出,满堂寂静。 人人低头沉思不语。 是啊! 崔县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官,是谁花这么大的力气,派出官兵追杀他?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中宗瞥了眼范慎,眼底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因为在南岭发现了黑木石矿!”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在众人头顶炸裂。 “天哪,黑木石,可是那种坚不可摧的黑石?” “黑木石矿,咱们大乾境内竟然发现了此矿!天佑大乾!” 随着一声“天佑大乾”,朝堂上所有人跪下磕头。 “天佑大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谁不知道此矿的重要性,相当于发现了一整座武器库啊! 范隧的心中却咯噔一声。 皇上怎的如此轻易就该黑木石矿宣之于口? “陛下,敢问这黑木石矿在南岭何地?” “正是崔县丞管辖下的区域。” 中宗不紧不慢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范慎再度上前,打破了殿上的平静。 “陛下,崔县丞十多年前便已去世,难不成有人存心想瞒下此事?故而对带消息回京述职的崔县丞痛下杀手?” 中宗赞赏地看着范慎。 “小范御史当真好眼力,正是如此!” 中宗说完,目光便瞥向了甄容。 “甄大人,事情究竟如何,你来详细说一说。” 甄容恭敬地出列。 “陛下,诸位大人,人证说当年事发时,崔县丞感知到事情不妙,便将一张地图塞给他,让他无论如何要回到京城,交还皇上手中。” 众人一喜又一惊。 喜的是,有了地图,就能很快找到黑木石矿。 惊的是,大乾竟然存在这样一股势力,能对朝臣痛下杀手。 人人心惊不已。 这样的人,还能随意调动官差。 到底是谁? 竟然在大乾藏得这样深。 大臣们彼此打量,只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潜伏者。 这么一想,后背顿时泛出一层冷汗。 “敢问甄大人,地图何在?” 甄容俯身一礼。 “回禀陛下,地图被人证藏在……” “不好了,走水了!” 突然,殿外传来喧闹声。 中宗、甄容、范御史在内的所有人脸色一变。 等中宗赶到后殿,却发现甄容那日带来的官靴不翼而飞。 气得中宗狠狠地砸了一只上好的端砚。 中宗脸色铁青地重新回到殿上。 冯远声音沉闷地宣布:“官靴被盗!” 甄容神色大惊,失口惊叫出声。 “失了地……” 刚刚说了三个字,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只是铁色青的吓人,明显忍着怒气。 中宗脸色更为难看。 “来人,速速封锁城门,不准放出一个人!” 驾! 皇令一出! 全城戒严! 人人自危,连生意都顾不得做,纷纷关门了事。 一时间,整个京城草木皆兵。 袁杰就是这个时候,悄悄地接近了牢房里的人犯。 人犯席地而卧,胸膛一起一伏,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呢喃,明显睡不安稳。 袁杰冲后面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有人悄悄靠近人犯,猛地将手中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崔九刚刚睡着没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醒来,还未完全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向他扑来,惊得他尖叫出声。 可惜声音还未发出,沾有迷药的帕子便蒙了上来,他瞬间晕了。 袁杰带来的几人立刻上前,从他的头发丝开始,一缕一缕、一寸一寸,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 “大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袁杰皱起眉头。 他虽不知那位大人,到底要他找什么。 但他这么仔细地搜索,都没找出东西来,那东西肯定不在他的身上。 “走!” 他低低地下令,众人如同悄悄地出现般,又悄悄地隐身了。 暗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全都记录下来。 待甄容下朝回到衙门,他立刻上前禀报。 “大人,袁杰带人来搜过人犯的身了。” “袁杰?” 甄容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内心却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继续跟进,严密保护人证安全。” “是!” 下衙后,袁杰兴冲冲地回了府,立刻招来心腹,让他去送信。 “就说‘一无所获’!” “是!” 那人收到信后,猩红的双眸中闪出狠厉的光芒。 他伸手狠狠砸向墙面。 “中宗,算你狠!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吧!我看你横多久!!!” 宋谨央收到宫中消息时,她正与宋黎在说话。 “娘,您要孩儿去一次小院,让旁人发现院中人,到底是何用意?” “崔珏已经上钩了,待族长下次再来,他一定会同意过继给二老爷。” 宋黎皱了皱眉头。 这与小院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宋谨央呵呵地一笑。 “黎儿莫急,待过继那日,你且看好戏吧。” 正说话间,素香疾步走了进来。 “夫人,宫中来信,皇上已拟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去,把消息传到崔珏的院子里。” 素香领命而去,刚刚跨出屋门,迎面便撞上了刘嬷嬷。 刘嬷嬷一边进屋一边嚷嚷。 “夫人,崔十八来了,他好像挺急的!” 宋谨央让宋黎先离开,叮嘱他这几日别再去小院。 宋黎心中虽泛疑,但还是点头称是。 崔十八像个炮仗般弹了进来。 一进来就高声嚷嚷。 “夫人,崔氏有些人真不是个东西。您这么为咱们着想,可有些人就是不肯送女儿上学堂。 他们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 有的说,女儿体弱,不适合上学堂。 有的说,女儿内向,不喜与人交际。 还有人更离谱,竟说自家女儿胆子小,怕上学堂被人欺辱,所以拒绝上学。” 眼见崔十八气鼓鼓的样子,宋谨央笑了笑,让他稍安勿躁。 “十八啊,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愿意?” 崔十八一怔。 宋谨央继续道:“因为他们要女儿在家做活,照顾全家人的生活。” 崔十八气馁地垂下头。 他知道宋谨央没有说错。 那些花样百出的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认为女儿是赔钱货,哪能浪费家里的资源? “那怎么办?”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可想过分宗?” 分宗? 崔十八彻底僵住。 “没错!分宗!如今的崔氏宗族已经烂了,将那些真正为女儿着想的家挑出来,别让他们受旁人的影响。” 崔十八一拍大腿,兴奋起来。 他立刻同宋谨央商议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了头绪。 宋谨央看着兴致勃勃的崔十八。 希望多一些清明的人,懂得选择一条光明之路,而剩下的那些,只能自生自灭了。 族长崔泉再一次来到老宅。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回到族里,竟是整个崔氏一族分崩离析的时刻。 他这个族长也做到头了。 第139章 崔珏提出过继,王爷的心碎成齑粉 崔氏族长再度来到老宅。 和长老一起,神色轻松地围坐着。 名单早就定好,今日不过走个场罢了。 众人门清。 族长崔泉假模假样地问了句。 “世子爷,过继的人选确定了吗?” 崔泉很羡慕,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自家小孙子过继给二老爷。 外面可是都传开了,二老爷将被皇上追封为忠义侯。 那可是侯爵啊! 从此子孙后代彻底翻身不说,他这个老太爷也能沾光不少。 可惜,人家二老爷只认自家人。 想到上次,自己还暗地里讥讽崔七爷,被兄弟几个斗了出去。 如今再看,发现崔七爷还是最得宠的。 兴许镇国夫人早就得了消息,所以才会将这么好的事落到疼爱的儿子身上。 崔泉等人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过继十分不顺利。 原因无他。 老五、老六听说二老爷将会被追封的事,也生起了贪婪之心,竟然主动要求过继。 “大哥,过继之事人人有份。凭什么崔珏能过继,我不行?” 崔琛气呼呼地插嘴,脸上写满不乐意。 崔琅也开口了。 “正是!过继之事见者有份,自然是能者居之。二叔素来喜爱有文才的,可惜七弟斗文输了,显见不会得二叔喜爱。不如过继我吧,虽然没有功名,但写诗词歌赋却是不在话下的。” “哼!诗词歌赋?二叔平生最爱画画,我画画素有长才,是他会喜爱的嗣子。” 崔琛与崔琅争得面红耳赤,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之前说到过继,个个躲得八丈远。 一听说二叔要被追封为忠义侯,一个个闻着味就过来了。 简直不要脸透顶! 凭什么和他争? 府里的王爵他不争了还不行? 嗣子的事谁也别想和他争,争也争不过! 眼见老五老六也加入战圈,这下子,不止崔瑜,连族长和长老们都傻了眼。 嗣子只有一个,到底花落谁家才好? 无奈之下,众人打算到王爷跟前,听他的意见。 世子爷领路,族长打头,一行人向王爷的院子走去。 这时,门房的小厮冲进来禀报。 “七爷,门口有人找您。” 崔珏眉头蹙起,这么关键的时候,谁不识时务来找他? 他冷着脸赶到府门,一眼看到白仲康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得来回走动。 一见到他,立刻目露惊喜,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他。 “珏儿,不能啊!你绝对不能过继给府上二老爷,这就是个陷阱……” 崔珏一见他就烦。 “你来干什么?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些话?这是我崔家的事,你白家管不着。” 白仲康急得直跺脚。 “珏儿,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的!当年……” 白仲康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二老爷被人暗害时,他也在场,悄悄躲在暗处,听到袁杰和孙承志的对话,知道二老爷的小儿子没有找到,两人为了遮人耳目,特意划烂了所有人的身体,让人无法分辨出少了一人。 眼见崔珏就是不信他的话,他急得就差剖开胸膛,让他看一看自己一心为他的心思。 “珏儿,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这就是个陷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说到过继,立刻就传出追封忠义侯的事,分明是等着你心甘情愿地成为继子啊。” “白老爷,你想多了!皇上从不信乱力乱神的事,他怎么可能因为二老爷上身之事,就相信他是冤枉的?” “你,你,镇国夫人的话,皇上信得很!她的一句话,比朝臣百句千句都管用,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是,是,是,我不明白,你一个瘸腿的拐子都明白,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崔珏浑身写满不耐烦,一甩手,转身就要走。 白仲康眼见他不听劝,哪肯放他离开,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手。 “珏儿,你信我!一旦成了嗣子,再想回头就绝无可能了。你放心,王府的爵位,我一定想法让你承袭……” “住口,”崔珏狠狠地甩开他,恶狠狠地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放肆?” 崔珏气得倒仰,这白仲康怕是疯了,竟然在府门口,将他多年的心思暴露出来,简直不知所谓。 白仲康一个不防,被崔珏一把甩了出去,伤腿痛得直抽筋,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他强忍着痛楚,还试图劝说。 崔珏却没再给机会。 冷着脸沉声道:“你走吧!别再来了,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别逼我对你出手!!!” 说完,就疾步往王爷院子冲去。 白仲康痛彻心扉地在他身后喊。 “七爷,您会后悔的!您不听我的话,一定会后悔的!!!七爷,您一定要听我的!!!” 他的声嘶力竭,根本唤不回崔珏。 王爷院子里,崔琛和崔琅已经吵上了。 若非族长几个在,只怕还要开打呢。 “崔琅,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攀上冯远就能得便宜,你也不看看,人家女儿根本不鸟你,人家生死都要和黑掌柜在一起。” 崔琅额角突突的跳。 五哥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继的事了了,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不也一样?云氏可是四皇子心尖上的人,小心给你来个意外落水、意外坠崖、意外……” 崔琛气得上去就想踹他,被族长拦了下来。 “行了,几位爷,光吵吵有什么用?好好说事,王爷看着呢!” 崔泉转头看向王爷,面上堆着笑,眼底全是嫌弃。 “王爷,您看,这继子的人选……” 世子站起身,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您看老五、老六、老七哪个合适?这样吧,如果您觉得老五合适,就眨一次眼睛,如果老六合适,就眨两次,如果老七合适,就眨三次。” 王爷“啊,啊,啊”的叫唤,明显同意了世子的方法。 这时,崔珏冲了进来。 “你们无耻!二叔没有追封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现下倒是一个个都蹦出来了。” “谁无耻!刚开始,你不也不同意吗?行了,你也没高贵到哪里,还不是眼睛瞄着王爵?就想抢世子之位吗?” “没错!可惜,你这个野种,凭什么继承王爵?你要是能继承,我为何不能?” 崔泉等人一听来劲了,个个伸长脖子想听后续。 野种? 崔珏怎么就成了野种呢? 世子打断崔琛、崔琅。 “行了,说正事吧!冤魂不等人,万一二叔等得急了,再出来惹事,老宅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几人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老宅闹鬼的事他们不是不知道, 再接着闹腾,倒真的是耽误事啊! 崔珏一个箭步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崔珏。 胸膛里的心生疼生疼!!! 一秒化为齑粉! 卧床不起、无法动弹的疼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他竟然,竟然站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要做旁人的儿子? 眼泪,哗的一下从眼角涌出来,浑浊的眼里全是痛苦。 身上的痛苦同这份剜心之痛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嘴里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拼命反对崔珏的提议。 岂料崔珏一回头,大声说:“瞧,父王同意了!” “同意个鬼!父王这是不同意。” “对,‘噗’就是不的意思,你蒙谁呢?当谁傻子呢?” 三个人大声嚷嚷起来,都说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嗣子。 一时间,王爷哭、儿子吵,喧闹声传到隔壁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正和娉婷、云氏、顾氏、鑫爱,外加几个孙女,人人手捧燕窝,吃得欢畅。 第140章 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 喝了燕窝,宋谨央看几个孙女聊得开心,不知不觉插了句话。 “前儿皇上赏了不少画纸,说是让咱们女学作画用。我想着,既是皇上的恩赏,就不能随意用。不如办个作画赛,一来给咱们女子展现才华的机会,二来能激励更多女子入学堂求学,让皇上的赏赐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你们可有兴趣?” 皇上和她本就打算仿制出画着火枪图的纸,在女学使用。 只是仿出来的纸一直不满意。 诚王府被抄,竟然在一间破败的厢房暗格里,搜出好些相同的白纸。 皇上震怒。 若不是抄了诚王府,他还发现不了端倪。 震怒之余,他索性将纸给了宋谨央,让她安排着用,务必引出幕后黑手。 宋谨央便想到办画赛。 不就是打草惊蛇吗? 索性来个大的,越大越好,最好惊动整个京城,让所有涉事的人都瑟瑟发抖,露出狐狸尾巴。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激动起来,眼底的热切怎么都遮掩不住。 娉婷抿了抿唇笑道:“云姐姐定然喜欢!早年在闺中,她可是个中高手!” 宋谨央摇摇手。 “她如今升级成先生了,这出头露面的活挨不上她啰!” 众人嬉笑。 一时间气氛好极。 说话间,院子里隐约传来喧闹声。 不一会儿,刘嬷嬷满脸兴奋地走进来禀报。 “夫人,天大的事!五爷、六爷、七爷,为了谁成为嗣子的事闹了起来。王爷哭成了泪人!” 众人面面相觑! 云氏脸色惨白。 若五爷当真成了二老爷的嗣子,自己岂非成了二老爷的儿媳妇。 她不干! 她的婆婆只能是宋谨央。 不! 宋谨央也可以不是婆婆,自己认她当娘。 她再也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 “娘,五爷的决定同儿媳无关,儿媳不愿成为二房的儿媳。若五爷执意如此,儿媳定然同他和离。” 之前她提出过和离,但五爷崔琛就是不接她的话。 看在儿女们的面上,她忍下一口气,暂时歇了和离的心思。 但若他始终坚持己见,自己绝不可能妥协! 娉婷大惊,拉了拉她,小声劝道。 “云姐姐,你别激动,坐下说话!五爷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云氏苦涩地摇头。 当年,宋谨央从牢里保下她,并未强逼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甚至告诉她,自己的儿子配不上她,愿意为她择一门好亲。 但一来当时四皇子正虎视眈眈,她想尽早摆脱他。 二来,她心存感激,不想离开宋谨央。 所以,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嫁给崔五。 若说她对崔五的感情有多深,也谈不上,但在刚刚成亲的几年,还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只不过,随着崔五放浪不羁的行止,原本不多的些许情谊早就烟消云散了。 宋谨央给了云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说话间,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头。 “夫人,崔族长求见,此刻他正等在院外。” 宋谨央了然。 崔泉他们这是搞不定,求到她面上。 她倒也想听一听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便吩咐把人请进来。 自己则坐到抱厦,打算在那里会一会他们。 崔泉带着几位长老,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后,迫不及待地开口。 “夫人,劳烦您了!事关几位爷,咱们想来听一听您的意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一句。 “崔族长、长老只怕还不知道,那几位爷已同我断了亲吧?” 崔泉他们顿时尴尬起来。 他们听说了断亲的事,但哪里料到宋谨央当真会同儿子断亲。 “我既然已经同他们断亲,自然没有替他们做主的意思。但既然大家相识一场,当作朋友提些意见,倒也不是不行!如果几位愿意,不妨说说看,我的意见供你们参考!” 崔泉起初听到宋谨央的话,十分绝望,看来这事她是不打算插手了。 听着听着,发现宋谨央愿意给他们意见,当下激动起来。 镇国夫人眼光独到,她若愿意提点几句,此事定然能够顺利解决。 崔泉立刻起身作揖,忙不迭地说:“愿意的,愿意的,夫人愿意给咱们意见,咱们求都求不来呢。” 行了礼坐下,他将刚才在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宋谨央。 “如今三位爷争执不下,个个要过继给府上的二老爷。这,这可怎么是好?” “若他们实在都想过继,那就全都过继呗!” 宋谨央淡然地呛声。 “啊?……” 崔泉双目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他来回搓着手,尴尬地说:“这,这,只怕不妥!” “王爷怎么说?若王爷同意的话,二老爷肯定同意,哪会不妥?” 崔泉额角的汗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王爷哭了!他,……” “嗯,那是欢喜的泪水!毕竟自家兄弟后继有人,他也是乐见的。” 啊? 欢喜的泪水?!!! 这怎么可能? 王爷哭得可伤心了,直直地望着崔珏,眼里全是哀求。 看得他一个外人的心都碎了! 崔泉深深吸了口气。 镇国夫人说王爷是欢喜的,那王爷就是欢喜的。 “只不过,夫人,嗣子一个就行,您看……” “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多几个?大家轮着做侯爷,也挺不错的!” 什么? 崔泉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侯爷哪有轮着做的?! 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宋谨央哪是帮忙,是存着心捣乱、看笑话的吧! 但这话他怎么敢说,只能垂着头,默不作声。 长老们们面面相觑,想插话又不敢说。 最后还是宋谨央打破了沉默。 “如果只能一个嗣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谨央话说到一半,停了。 挠得崔泉一颗心又酸又痒! 既期待宋谨央赶快把办法说出来,又害怕得不敢催促,生怕宋谨央一个不乐意,闭嘴了!!! 终于等到宋谨央放下茶碗,淡淡地开口。 “老五、老六已成家,老七尚未娶妻!这不就简单了吗?不如问一问老五、老六的媳妇,是否想过继成为二老爷的媳妇。若她们不愿,剩下的,你们该会选了吧?!” 崔泉狠狠一拍大腿。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单这一手,朝堂上就鲜少有对手。 镇国夫人若是男儿,哪还有崔首辅什么事啊? 宋谨央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知道的话,定然十分不屑。 自己堂堂长公主,动动小手指,就能瞬间秒了首辅,哪有什么可比性? 崔泉得了准信,立刻问宋谨央借了人手,去五房、六房问信。 “云氏就在我院里,不必跑五房那么麻烦。” 宋谨央轻轻地吩咐小丫头。 小丫头欢快地跑了出去。 崔泉苦着脸、苦着心,一嘴的涩味。 难怪镇国夫人敢这么提议,儿子断了亲,媳妇个个听她的。 谁不愿意做镇国夫人的媳妇? 要么傻子!!! 果然,六房也回话,说自己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死活都不愿意做二老爷的媳妇。 得!!! 这回就只剩七爷! 崔泉立刻觉得事情好办了。 他冲宋谨央行了一礼,带着长老就回了老宅。 当着王爷的面宣布。 “族里决定,过继七爷崔珏做二老爷的嗣子。” 话音刚落,王爷崔承当场翻起白眼,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像是老痰堵住嗓子眼了,脸色顿时紫涨起来。 管家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吓得直叫唤。 “来人啊,快请府医!” 王爷可是他的靠山,若王爷出事,他这一大家子,当真活不下去了。 可,王府哪里还有府医? 府里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世子爷只得火急火燎地差人去外头请大夫。 但不管王爷的性命是不是保得住,崔珏成为嗣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崔珏冷着脸。 看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崔琛、崔琅,心中嗤笑。 敢和小爷斗,美得你们!!! 第141章 咏书算计自家小叔 崔泉原本打算三日后再举行过继仪式。 但崔瑜等不得。 “族长,府里怪事频发,再拖下去,只怕……最好明日,至多后日,绝不能再拖!” 崔泉想了想,明日肯定来不及,开祠堂、请族谱、准备文书,哪一样都费时间。 “后日吧,后日一大早就办!” “一切从简!也就走个形式,让我二叔安心即可!” 一切说定,族长便回去安排了。 这边日期刚刚定下,管家宋青立刻命人在请帖上填写认亲宴日期,写完后即刻派人分送各家。 一时间,收到请帖的人家哄起来了。 “天大的喜事啊!镇国夫人给我下帖子了,我能去夫人府上参加认亲宴了!哎呀呀,我该穿什么衣衫合适?” “我的老天爷!镇国夫人府的认亲宴,也有我一份,当真幸运至极!” “呜呜呜……镇国夫人好人有好报,她老人家又有儿子继承香火了!让那些天杀的臭爷们穷死、困死、累死、羡慕死!” 宋谨央搁下笔,将抄好的经书,让人裱起来,送去相国寺。 慧缘老和尚,一点亏不肯吃,非得要她手书一份金刚经。 刚刚搁下笔,刘嬷嬷便兴冲冲进来了。 “夫人,四爷来信了!” 宋谨央接过信拆开,是封报平安的家书。 【母妃,对不起!浑浑噩噩三十余载,回望来时路,发现一事无成,恶行满满!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此去经年,母妃自当保重!】 宋谨央微微眨了眨眼睛,往后翻页,眸光猛然缩紧。 “放妻书”三字倏然映入眼帘。 崔珑声称,自己无能,将一事无成的怨气发泄在顾氏身上。 顾氏向来柔雅,是个好女子,拜托宋谨央替她重新寻户好人家,别再为自己耽搁一生。 宋谨央沉默半晌,命人将顾氏唤来。 顾氏来了,同行的还有咏书。 母女俩拉着手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打量顾氏。 一头柔而密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髻,松松地斜在脑后,发间插着柄玳瑁发梳,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却衬得整个人娴雅柔美。 顾氏是个美人! 只是长年受欺,面上渐渐现出苦相。 如今苦尽甘来,才养了没几日,脸颊就丰腴不少,红润润的、水灵灵的,瞧着仿佛才双十年华。 咏书面上的笑容也多了,眼底的怨愤、尖利、不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智慧与平静。 “母妃、祖母安好!” “坐吧!近日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 顾氏惶恐地站起身回话。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 宋谨央笑了笑,让她赶紧坐下,说起了正事。 “今日叫你过来,是老四写信来了。” 顾氏一怔。 宋谨央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再无恐惧、不安的情绪,这才继续话头。 “老四写了放妻书给你!你看看吧。” 宋谨央将放妻书递到她手中。 顾氏大惊,又有些恍惚。 匆匆浏览放妻书,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四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有件事你也知道,老四去了南岭,是否还能回京,谁也说不准。他既然悔悟,愿意放你自去……” “母妃,求您别赶我走!我,我,知道自己软弱无能,险些害了咏书!咏书和永英不能没有娘亲,我是为着他们活的。四爷归期未定,咏书出嫁、永英娶妻,岂能没有父母祝福?” 顾氏哭得梨花带雨,娇俏不已。 宋谨央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 “傻孩子,我哪里是要赶你走。我这偌大的府邸,若是只有老婆子一人,又有什么意思?” 顾氏吃惊地抬头看她,眼角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半晌才滴落下来。 “你若接受这放妻书,就是我宋谨央的女儿!这府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日后若有了再嫁之心,我替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嫁!” 顾氏眼前又模糊了。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再次“嗵”的一声跪下。 “母妃,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宋谨央苦笑,让咏书将人扶起来。 “别动不动下跪,我这儿可不兴这一套。咱们娘俩见面,自当亲亲热热。” 顾氏百感交集。 她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看到宋谨央格外严肃,以为她不喜自己,就此躲她远远的,平日里除开必要的请安,基本不往她跟前凑。 如今想来,自己是有多傻? 婆母分明面冷心善,自己白受那么多年的苦。 “放妻书你拿好!不论你接受与否,这府里总有你一席之地。” 咏书一语不发,但灼灼的目光说明了一切,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和顾氏一起退下。 来到院外,顾氏轻叹了口气。 咏书淡然开口。 “娘,您可是担心以后?担心万一……” 顾氏吓得用手捂住她的嘴,眼光警惕地四下张望。 “书儿,不可瞎说。” “娘,日后这镇国夫人府是小叔的天下!小叔像祖母,是这天下第一善心人。哪怕祖母不发话,他也不会赶你走。” 母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待她们走远,宋黎从墙角走出来,嘴角噙着浅笑。 这侄女有趣,打从他入府,便算计他,还想算计他往后数十年。 过继嗣子的大日子到了。 崔泉带着长老等人,一大早赶到老宅。 兄弟几个也老早等着了。 崔珏一身新衣,整个人意气风发,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崔泉暗地里啐他一口。 白眼狼! 抛弃父王做旁人的儿子,他还得意上了。 想到老王爷那泪流满面的悲痛神情,崔泉的心也跟着一紧。 这么看来,王爷是真心疼爱崔珏,但镇国夫人…… 猛地! 他想起上一次崔琛、崔琅吵架时说的话:野种!!! 他们骂崔珏是野种?!!! 难道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儿子? 崔泉这一吓,险些惊掉手中的族谱。 他赶紧回神,握紧族谱。 难怪夫人不仅和离,还同几位爷断亲。 那几位爷,明明知道真相,却伙同王爷一起欺瞒自家母妃。 当真是猪狗不如! 眼前破旧的老宅、茶碗里的旧茶、下人身上带有污迹的衣裙、面有菜色的粗使婆子,一切再明白不过。 王府早就不是当初的王府了。 王府,落魄了! 崔泉顿时心头大恨! 早知如此,他怎么也不会背叛镇国夫人! 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不,不迟! 崔泉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自家婆娘当初可是一力支持夫人的,自己回去吹吹枕边风,还怕不能重新攀上镇国夫人? 一想到此,他顿时又开怀起来。 不管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今日必须把崔珏送去给二老爷当儿子! 怎么着,都要将这枚讨人厌的钉子,从镇国夫人的眼中拔除!!! 第142章 白仲康拼死阻拦过继 过继仪式直接在老宅院子里进行。 崔瑜想着,反正就是走个过场,求的就是一个快字,便没有另外安排场地。 人刚刚到齐坐定,管家推着王爷来了。 崔瑜大惊,迎上前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王爷反手一把拉住。 王爷似是拼尽全力,死死地拉着他的手不放,都快把他掐疼了。 崔瑜皱着眉头。 “父王,外面冷!您还是回去院里等吧,万一着凉,对您身体不利!” 王爷拼命摇头,浑浊的泪水不要命似的往外涌。 眼里满是祈求之色。 崔瑜似是明白过来,他俯下身子,凑近王爷的耳朵。 “父王,您可是舍不得七弟?舍不得让他做二叔的儿子?” 王爷立刻点头,饱含期盼地看着他。 崔瑜一根一根拨开王爷的手指,面上带笑,声音冷酷。 “父王,您喜欢到要将爵位给他,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崔承瞬间瞳孔大放,枯瘦的脸上全是惊恐。 崔瑜浑不在意,继续说道。 “父王,这事可不怪我,都是您的错!!!一个野种,养了也就养了,可您千不该万不该,妄图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去贴补您的儿子!” 崔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父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崔瑜毫无怜惜之意,直到彻底剥开王爷的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被捏过的地方,嫌弃地丢开手。 “父王!我等今日,可是等了好些年了!终于能满愿,将野种扫地出门。父王,您该庆幸,我心慈手软,还肯留他一条命。” 崔承神色复杂,有恐惧、有悲怆、有哀求,甚至还有痛悔。 “父王,您的儿子日后可是侯爷,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得意地补充。 “父王,您放心!野种离开了,我保管一门心思伺候您,让您的后半生过得妥帖安全。” 崔承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真正害怕了。 众叛亲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他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扔了自己亲生的孩儿? 他还那么小,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什么事都不能自理,还不是任人欺凌?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渐渐的,他平静下来,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瑜。 老大啊,老大,你作茧自缚,以为少了崔珏,就能顺利地承袭爵位? 这王位,是先帝看在你母妃面上恩赏的。 她若要收回,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仪式开始了,崔泉想速战速决。 今日,他可是带着礼物来的。 镇国夫人府今儿办认亲宴,听说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邀请之列。 他那婆娘也收到邀请了。 过继仪式结束,他打算厚着脸皮子,同自家婆娘一起入镇国夫人府,送上厚礼一份。 想来镇国夫人宽厚,定不会与自己计较。 他敛了心思,铁了心加快进程,立刻高声唱道。 “崔珏上前!跪!” 崔珏亦步亦趋地上前,跪在蒲团上,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今日过后他就是二叔的儿子,侯爵唾手可得。 他志得意满,耳边传来崔泉念诵文书的声音。 只觉得文书怎么这么长,又嫌弃族长念得太慢,恨不得下一秒就完成仪式,最好直接封侯。 这时,府门被砰砰砰地叩响。 小厮刚刚打开门,一个人猛地闯了进来,一瘸一拐地奔跑,嘴里高声嚷嚷。 “七爷,使不得啊!使不得!” 白仲康收到过继的消息,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他紧赶慢赶地赶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崔珏过继。 白仲康赶到,王爷终于松了口气,看向管家的眼里满是感激。 管家露出难看的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但如今自己除了王爷,一个人也靠不住,狠狠心还是赌了一把,昨儿深夜悄悄走了一趟白府。 崔瑜眉头紧紧地蹙起。 白家,真是惹事精! 闹得父王母妃和离,还三不罢四不休! “来啊,把人给爷轰出去!” 下人上来拖人,白仲康使出拼死的力气,一个飞扑上前,一把拉住崔珏的裤管。 “七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是王爷的儿子,您要爵位,我替你争,我替你抢,你万万不能自毁前程啊!您一旦过继,一切都没了,全完了!”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 父王要为崔珏谋爵位,还得是暗戳戳的。 这个白仲康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都敢放在明面上说? 凭他也配? 一个没有家族,连大夫都算不上的人,还想替野种争抢爵位?! 他向下人狠狠递了个眼色,几个上去便是一顿胖揍。 打得白仲康惨叫连连,可扯着裤管的手就是不肯放。 崔珏勃然大怒。 他那日明明说得那么清楚,这个老糊涂,竟还敢来闹事? 他刚想开口,只觉得裤管一沉,竟顺着白仲康的手往下掉。 他大惊失色,吓得立刻往回抽裤管。 “放手,快放手!” 可白仲康一心想劝服崔珏,哪里肯放手? 一拉一扯间,“嘶”的一声,裤管被扯破,露出里面的亵衣。 崔珏这下子恶向胆边生,一个回身,狠狠一脚踹在白仲康脸上。 顿时踢得他倒飞出去,口鼻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张口“噗”的一声,吐出四枚牙齿,疼得白仲康原地打滚。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含糊不清地,忍着痛叫嚷。 “七爷,绝不能过继,绝不能过继。” 崔珏理了理衣衫,重新跪好,让族长抓紧继续。 崔泉冷眼旁观。 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一板一眼地继续念过继文书。 “不,”白仲康死命阻止,“七爷,不能啊!二老爷还有儿子!当年,他的小儿子没死,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就是有爵位,也是给亲生儿子继承,哪里还有您的份啊?” 白仲康再也忍不住。 拼死说出埋藏多年的秘密。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崔珏失去一切。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多年的谋划落空。 哪怕王府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府总还是王府,人总还是人上人。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变色。 “什么?二老爷还有儿子活着?这怎么可能?要是真有,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出现?” “我觉得他是骗人的,就是不想崔七过继给二老爷。” “我上次听到崔琛、崔琅骂崔七野种,那时候还不明白,如今看白仲康的表现,崔七爷该不会是白家的后代吧?” “嘿,还真有可能,那崔七是不是不该过继?出身不干不净的,二老爷会不会嫌弃?” “是啊,万一二老爷不喜欢,再次闹腾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崔瑜几个的脸色瞬间难看。 崔琛、崔琅本就对过继一事不满,这下子更像是捅了马蜂窝,就想捋起袖子干仗。 白仲康不依不饶,还在极力阻止。 “七爷,外面的流言不能信啊!您想想,皇上至今未曾下旨追封。兴许这追封一事皇上也只是想想,并不当真呢?” 他这话一说,崔珏的怒意瞬间消退,真的迟疑了。 没错! 是他心急了!!! 圣旨未下,万一是所有人误解了呢? 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么一想,他过继的心思瞬间淡了。 他缓缓地起身,将白仲康扶了起来。 王爷看到他这一举动,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崔瑜一颗心反倒提了起来。 崔泉也不满意地瞪着白仲康。 一个外人竟敢搅乱崔家的族务,简直不知所谓。 眼见崔瑜怔神,他打算直接开口,拿出族长的气势就要赶人。 蓦地,冯远的声音从隔壁院传来。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皇上听闻您今日大摆认亲宴,决心双喜临门,命奴才前来宣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奴才眼热心更热,先来讨一杯喜酒喝,再去王府宣旨!” 第143章 过继了,有人来出幺蛾子 冯远的话清晰无误地传入老宅。 众人这才惊醒。 今日镇国夫人府大办筵席。 宋黎正式登场。 以镇国夫人爱子的身份,介绍给整个京城贵圈。 崔珏虽然心里极不舒服,但他顾不得许多,必须赶在冯远到达老宅宣旨之前,完成过继仪式。 毕竟,二叔追封为忠义侯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 只要他成为嗣子,二叔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忠义侯!!! 到时候,别说一个宋黎,就是大哥崔瑜说不定也得求着自己。 “族长,还不快继续念?” 崔珏冷着脸催促。 崔泉刚想重新念文书,崔琛、崔琅立刻跳出来反对。 过继名单定下崔珏后,他们没有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追封圣旨未下。 如今怎么肯退让?! 两人纷纷要求过继,都说自己比崔珏合适。 “崔珏就是野种,他根本不是母妃的儿子,出身不明,不配成为二叔的嗣子。” 崔琅旧事重提,得到崔琛的积极响应。 “没错!哪来的野种,竟敢肖想咱们二叔的爵位,简直想屁吃。” 崔瑜额角青筋突突的跳,深为这两个拎不清的弟弟懊恼。 爵位,爵位,这两人贪婪成性,被富贵迷了眼,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成为侯爷的命? 非得和崔珏争? 他恨极了这个孽种。 巴不得早些将崔珏赶出府去,早些将这个污点从汝南王府清除。 王府哪怕落魄,也得清清白白。 更何况,若不是他和他的妓子娘,自己还是镇国夫人府最尊贵的爷,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连吃饭的银钱都捉襟见肘?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但真正的心思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刚想开口,族长快了一步,沉着脸道。 “你们想要爵位,可问过自家娘子可愿意过继?你们若一意孤行,可是想家破人亡?” 此言一出,崔琛、崔琅都怔住了。 他们只顾着同崔珏抢,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尤其是崔琅,冯氏身体逐渐康复,越发闹腾地厉害。 想到此,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崔琛不以为意。 云氏一族早就流放三千里,她离了自己能上哪儿去? 别看她脾气硬,就算提出和离,最近不又没了声息? 她和母妃不同,母妃有银钱有人有底气,说和离就能和离。 云氏有什么? 离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他不依不饶地就是要成为嗣子。 崔瑜眼见他闹得不像话,只能搬出杀手锏,问王爷。 “由父王决定,谁成为嗣子,确定后不得闹腾。” 崔琛、崔琅迟疑片刻,点头同意了。 众人围住崔承,崔瑜旧事重提。 “父王,若你同意老五过继,眨一次眼睛。若同意老六过继,眨两次眼睛。若同意老七过继,就眨三次眼睛。” 王爷眨眨眼,表示明白了。 崔瑜正式发问:“父王,您想让哪个儿子过继?” 王爷拼命眨了一眨眼睛。 崔琛兴奋地叫起来。 “瞧,父王同意我过继,快,换人!!!”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松弛下来,登时老泪纵横。 崔珏,保住了!!! 当众人纷纷道喜,连崔泉都意兴阑珊,没好气地打算更换文书上的名字时,王爷又眨了两次眼睛。 崔琅腾地站起身。 “父王同意我过继!他眨了两次眼睛!” 这一幕众人都看见了,个个面面相觑。 这王爷怎么又眨起眼睛了? 他到底同意崔琛,还是崔琅? “这王爷难道老糊涂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瞎眨眼?” “王爷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又眨两次眼睛,该不会是想过继两个儿子吧?” “不会吧!!!王爷哪会那么拎不清,一下子过继两个儿子?他怎么舍得?” 崔瑜死死咬着牙,他绝不甘心,临门一脚竟然会失败。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眨两次眼睛”,顿时如醍醐灌顶般震醒过来。 “不对,父王一共眨了三次眼睛!父王是想让小七过继!”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明白过来。 “对啊!还是世子爷了解自己的父王!没错!王爷一共眨了三次眼睛,就是想把小儿子过继给二老爷。” 王爷急得抓心挠肺,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先眨一次眼睛,停一停,再眨两次眼睛,是想表示过继老五、老六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没有意见。 怎么到崔瑜的嘴里,就变成他眨了三次眼睛呢? 他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崔瑜再度开口。 “瞧父王高兴的!看来,咱们想的没错!族长,继续吧!!!别耽误了时辰!” 众人一笑落座,仪式重新开始。 王爷的多番努力反驳,在他们眼里,就是为小儿子过继感到高兴。 他老泪纵横,拉着管家的手,不停地“啊,啊,啊”。 管家苦涩地摇头。 “王爷,您就放心吧,七爷到底能成为侯爷了,皇上还会赏赐大量金银,他的日子肯定过得比其他几个兄弟强。” 管家抹了把泪,继续宽慰。 “不管他名义上是谁的儿子,总归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份关系是谁也砍不断的。” 王爷眼角淌出泪,力尽倒在步辇上。 管家贴心地替他多盖了层棉被,王爷却无动于衷,像死了一般。 真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崔瑜这边压制住王爷,那边命人绑了白仲康,堵了他的嘴,既然他敢来生事,自己就要他活生生地看着崔珏成为旁人的嗣子,从此与王府再无瓜葛。 过继仪式很快就完成了。 “礼成!” 随着族长的高声宣布,众人纷纷上前,恭喜崔珏。 崔泉也不甘示弱,率先说道。 “恭喜崔七爷,不,崔大爷,从此您就是二房的大爷了。” “崔大爷好福气,不仅二老爷有了依靠,自己也即将成为忠义侯!” “恭喜侯爷,一会儿冯掌事来宣旨,您的爵位可就板上钉钉啦。” 崔珏一脸得意地同众人寒暄。 那模样简直就是现成的忠义侯了。 正在这时,两个宅子间的小门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冯远笑咪咪地踏了进来。 “恭喜恭喜,大老远的就听到崔氏族长的话,二老爷终于后继有人,奴才当真为他高兴。” 冯远激动到抹泪。 “皇上,您日夜放不下的崔县丞,从此后继有人,您就放心吧!” 冯远一边说一边掏出圣旨宣读。 崔瑜早就命人准备好香案,众人恭敬跪地,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岭兹远县丞崔继,因公献身,朕感念其忠心,特追封为忠义侯,赏功臣田千顷,金银万两,宅院一座,如意一柄,其他珠翠若干,下人百名,护卫五十!钦此!” 冯远宣读完圣旨,将其放入崔珏的手中。 “珏大爷,您如今是二老爷的嗣子,圣旨便交给您吧。” 崔珏兴奋到微微颤抖,他努力控制激动的心情,“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接下圣旨。 “谢旨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远轻笑起来。 一边伸手将崔珏扶了起来。 “珏大爷,好福气啊!从汝南王最疼爱的小儿子,成了忠义侯的嗣子,待明日您袭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插入一道女声。 “大人,忠义侯有儿子,亲生儿子!他叫崔琏,他还活着!!!” 第144章 崔珏百般筹谋,终至两手空空 在场之人大惊失色,纷纷调转头去。 一张酷似二老爷的脸,瞬间扑入视线。 众人立刻石化。 “嗵”的一声传来,冯远当场跪下,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忠义侯在上,请受奴才三拜。” 小太监大急,赶紧上前在他耳边提醒。 “掌事,来人才二十多岁,不是忠义侯。”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扶了起来。 冯远缓缓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你瞎说!咱家识得忠义侯,来人长得和忠义侯一模一样,怎么会弄错?” 他不死心地往前走,凑近仔细瞧。 这一瞧果然倒抽一口凉气! 来人真的不是忠义侯。 而是一个长得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要说眼前人同忠义侯毫无瓜葛,他是决计不信的。 年轻人恭敬地一揖到底。 “老人家,家父乃汝南王府二老爷崔继。” 一语掀起惊涛骇浪! “哎呀呀,才过继了嗣子,怎的就出了亲子?这乌龙阵摆得也太大了吧!” “天哪!那到底是哪个儿子继承爵位?亲子还是嗣子?” “这不是废话吗?有亲生儿子,谁还会要嗣子?” 冯远激动得拉着崔链左看右看,一连问他好些问题,对方都答得滴水不漏。 崔珏整个人吓懵了! 一秒前的意气风发,一秒后碎成齑粉。 二叔全家不都死绝了吗? 怎么还会有活着的亲生儿子? 那自己这个嗣子算什么?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上下连一丝热气也没有。 自己万般谋算,抛弃了最疼爱自己的父王,毅然舍弃了王府少爷的地位,最后竟落得个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地步?!! 他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崔瑜得意地暗中狂笑。 野种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大步走向崔琏,一把箍住他的肩膀,满脸惊喜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链弟,你是链弟!你没死,太好了,二叔有后了!” 他自然认得崔琏,果然是货真价实的,连脸上的痣都一模一样。 当年,只要见过崔琏的人,就没有不说他长得像二叔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崔琏还活着。 还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一把揽住崔链,激动得热泪盈眶。 谢谢你,崔链! 谢谢你回来得如此及时! 哈哈…… 崔珏,我一定大睁着眼看你的好戏! 在场众人一一上前,同崔链打招呼。 似乎所有人,很自然地将他当作了二老爷的亲子。 根本无人怀疑,这是否旁人安排的局。 因为,崔琏长得实在太像二老爷了。 崔瑜悄悄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解开了白仲康的束缚。 此刻的白仲康双眼充血,像只受伤的野兽般,被彻底激起了凶性。 他死死地打量地将崔琏带进来的人。 白翩翩!!!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打小疼宠的女儿,亲手摧毁了崔珏所有的希望。 他恨极! 恨王爷不作为,恨崔珏不听话,恨崔瑜步步进逼。 但最恨的是她,白——翩——翩!!! 他爬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她,猛地跳起来,狠狠踢向她。 不料,脚刚刚抬起,就被边上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脚反踢,瞬间飞出去丈远,一口鲜血“噗”的一声飞射而出,刹那间染红了身前的地。 “放肆,竟敢冲白姨娘出手?谁给你的胆子?” 白仲康一怔,白翩翩还是成为姨娘了。 当真好手段! 当初,若不是她几次三番暗中见崔珏被曝光,倒真的是一柄好刀! 只可惜,如今这柄刀不听话了,养了多年的利刃,竟然冲向了自己。 那就留不得她了! 他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目眦欲裂地质问白翩翩。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七爷哪里惹着你了,他可是你的……” 白翩翩一袭银白色衫裙,春寒未褪,她却空着薄薄的夹袄,虽然冻得脸颊微红,身形微颤,却平添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情。 此刻的她犹如高贵的孔雀,似笑非笑地俯瞰白仲康。 “父亲,您怎么不说下去呢?说呀,继续往下说,崔二是我的什么人?” 白仲康抿着嘴,沉着脸,不再开口。 刚才,他险些忍不住怒气,将两人的真实关系揭露出来。 可那样的话,崔珏的人品更会遭人质疑。 当初,两人私会被发现。 崔珏可是将所有的罪过推到白翩翩的身上。 害得她自卖自身,从八皇子侧妃,沦为八皇子妃的奴婢,一脚踩进了烂泥坑。 还没等白仲康说话,崔珏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 整个人像是被鞭打过,周身上下仿若写着“痛不欲生”几个字,颤抖得厉害。 “白翩翩,你从哪找来的人,凭什么说他是父亲的儿子?” 崔承原本像死了一样,双目紧闭地躺在步辇上,听到崔珏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 双眼睁得犹如铜铃,嵌在骨瘦如柴的脸,格外瘆人。 眼睛通红,半滴血泪浸出眼角,迟迟没有落下。 父亲?! 逆子!!! 竟然这么快就抛弃自己这个一心为他的老父亲,爽快地认二弟为父! 他悔啊!!!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白眼狼,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他,扔了真正的小七啊? 眼睛酸涩地难受,但却流不出一滴泪,整个人干涸地像条搁浅沙滩的鱼。 白翩翩走到崔珏面前,如玉般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二爷,恭喜啊!终于心想事成,成了二老爷的嗣子!” 一声“二爷”深深地刺激着崔珏。 他看着白翩翩满脸的笑意,绝望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嘴里刹那间涌上铁锈味。 “你,你存心的!!!” 白翩翩只用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对啊!就是存心的!弟弟,姐姐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崔珏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白翩翩大笑着劝他。 “二爷,别动手!刚才父亲想动手,如今已吐血倒地了。你被皇上刑杖,身子可才刚刚好,千万别因小失大,既丢了爵位,还没了健康。” 崔珏闻言果然滞了滞! 边上的侍卫一把推开他,威胁道:“哪来的臭小子,别挡姨娘的道,还不快滚?” 崔珏气得倒仰,他一字一顿从齿缝间吐出字。 “我是王府少爷,尔等竟敢目中无人?” “王府少爷?哈哈,一个一文不名的嗣子,还想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要?” “哈哈……” 跟随白翩翩的下人爆笑出声。 崔珏窘迫至极,他涨红着脸,跑到崔承跟前求救。 “父王,我是您的儿子!怎么就不是王府的少爷了?” 崔承从听到他叫二老爷为父亲开始,便彻底绝望。 他躺在步辇上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崔珏的问话。 崔珏反复问了几遍,得不到崔承的任何回馈。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父王不理他了! 这下子,他当真急了。 他有胆量这么做,无非就是吃准了父王非他不可! 若父王不再理他,王府不认他,二叔不要他,他当真走到了绝路。 他木然地呆立着,四周传来恭喜声、恭维声、感慨声、笑闹声…… 而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垃圾,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害怕起来。 冯远抹了把泪,冲崔琏行了一礼。 “琏少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皇上,就不多留了,您……” “冯掌事,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刘嬷嬷突然出现,打断冯远的话。 冯远一怔。 “好嬷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 刘嬷嬷笑着打断他。 “冯掌事,听听,谁来了?” 一声高吭的宣唱声直插云霄。 “皇上驾到!!!” 第145章 皇上亲临,众人大喜过望 随着内侍的高声呵唱,老宅所有人脸色倏然一紧。 冯远一马当先,拉着崔琏跨过小门,急急迎接皇上去了。 崔瑜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皇上来了,要是当场认下崔琏,崔珏从此就成了过街老鼠,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啰!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立刻往镇国夫人府赶。 刘嬷嬷刚想离开,回头看到王爷、白仲康、白翩翩,随即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诸位,既然是皇上到了,都去拜见吧。” 说完,做出请的姿势。 白翩翩唇角噙着笑,义无反顾地跟了过去。 白仲康勉强爬起来,跟在王爷步辇后,亦步亦趋地也去了隔壁。 老宅的下人一大早听到隔壁传来的丝竹声,早就心痒难耐。 听说皇上来了,又见主子们也跟着去了,顿时跑没了影,都去看热闹了。 刹那间,整个老宅空荡荡的。 春日寒风,席卷崔珏单薄的身影。 他双臂环抱住自己,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有一种寒凉,不是来自外部风霜,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 他的心凉透了! 就像坠入深渊般,永远得不到救助。 他恍惚地环顾四周,破旧的老宅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破败。 哪怕枝头隐约冒出了新芽,可旧日的落叶依然在风里打着转,没有停下的征兆。 自打宋黎现身,他的人生瞬间被颠覆。 都怪白翩翩,若非她强逼自己在母妃的马车上动手脚,母妃怎么可能撞入宋黎的小院? 怪父王过于深情,非得给白月光娘亲名分,害得母妃识破真相,恼羞成怒,最后迁怒到自己身上。 怪母妃不讲情面。 自己好歹是她养育了多年的儿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他的眸中露出狠毒之色。 自己之前过于心慈手软。 为什么非得留宋黎一条贱命? 当年就该让白仲康处置了他。 宋黎!!! 你害我失去一切,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不同于老宅的阴冷、孤寂、悲苦,镇国夫人府热闹非凡,春意盎然。 一大早,陆续有人前来,宋青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记录礼金,一刻不得闲,却面现喜色,走路带风,干劲十足。 所有的下人满面春风,浅笑守礼地待客,无比周到贴心,令每个人如至宾归。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刘嬷嬷精心替她盘了头,插了柄牛血红发梳,又绕着发髻围了一圈金色东珠,整个人看上去富贵无比,衬得肤色晶莹润透,神采奕奕。 宋谨央起身眺望远处,到底是主院,景致就是迷人。 她赶在认亲宴前,搬回了真正的主院:端谨院。 今日待客的花厅就在端谨院正前方,若推开二楼的窗户,便能看到花厅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夫人,今儿来的都是贵客,紧张得宋青都快招架不住、汗流浃背了。” 刘嬷嬷一边替她最后拉了拉衣襟,一边打趣道。 “你别替宋青说话,他可是只千年狐狸。” 刘嬷嬷、素香、素馨吃吃地笑了起来。 宋谨央看向花厅,咏晴带着几个孙女站在花厅门前,笑盈盈地待客。 她今儿特意将待客的事交给几个媳妇和孙女负责。 府里的中馈她早拿回来了。 秦氏对待两个亲生女儿,连最基本的公平都无法做到,她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信任她。 刘嬷嬷顺着宋谨央的视线看去,看到咏晴,不由得赞叹一句。 “大姑娘有做宗妇的气度。” “谁说不是呢?” 说完,宋谨央便领着一众人缓缓下楼,往花厅方向行去。 花厅里早就出奇的热闹。 “淳阳郡主、侍读夫人驾到,送山鬼先生字画一幅,百年山参一根。” “首辅夫人、崔好好姑娘驾到,送玉观音一尊,乌金木拐杖一根。” “承恩侯夫人驾到,送寿山石一方。” “顺天府尹夫人驾到,送双面绣屏风一件。” “祭酒夫人驾到,送孤品珍本一箱。” “锦衣卫指挥使夫人驾到,送玉弓箭一柄,红宝裸石一箱。” “济远夫人驾到,送澄心纸一屉,文房四宝一套。” “二皇子妃驾到……” “三皇子妃驾到……” “四皇子妃驾到……” “八皇子妃驾到……” ……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齐刷刷现身,纷纷送上贺礼,恭贺宋谨央喜得爱子。 “啧啧,宫宴都不见皇子妃到得这么齐,今儿除了七皇子妃,竟然都到了。” “七皇子素来不参加京中任何筵席,他们不来倒也情有可原。” “七皇子妃驾到,送珊瑚盆景一件。” 随着这一口高唱,所有人怔住。 任谁都没有想到,从来不参加京城任何宴请的七皇子妃,会意外驾临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几乎与七皇子妃同时步入花厅。 “老婆子起得晚,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哪敢同宋谨央计较,忙不迭地说:府里媳妇与孙女个个出色,她自然可以享清福啰云云。 宋谨央任由七皇子妃扶着她的胳膊,一路往里进,一路同人打招呼。 蓦地,有一个小姑娘出声说道:“镇国夫人同首辅夫人长得好像啊!” 众人闻声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两个体形、样貌很像的人,甚至连妆扮都有几分相似。 宋谨央同首辅夫人隋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 两人连气韵都有些相似。 隋氏立刻笑着迎上来:“老姐姐,小姑娘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您如今可是京城的这个,能和您像,岂非我的大福气?” 隋氏一边说,一边竖了竖大拇指。 宋谨央忍不住笑起来。 “我道崔好好哪来竖拇指的习惯,原来是和你学的。”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场不意的尴尬瞬间消散。 宋谨央在上首坐下,七皇子妃也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花厅里人头攒动,却出奇地安静,都等着宋谨央说话。 “感谢各位来府上参加认亲宴,宋黎日后就是我亲子!既然都是一家人,一会儿我叫他出来认人,诸位不必客气,就当自家孩子教训几句,日后该打打,该骂骂,不必客气。” 这话听听而已,谁敢打骂宋谨央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听说了吗?断亲的几位爷,为了成为二老爷的嗣子,大打出手,话里话外透出崔珏是个野种。” “啊?野种?他难道不是王爷、夫人的儿子?” “听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但同夫人无关。” “可夫人当年的确生产过,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缓步入花厅的宋黎身上。 宋黎——送,离! 送别分离,自然就是重逢!!! 一瞬间,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宋谨央这么冷情的一个人,却对这个义子格外厚待,甚至不惜为他搬空整个相国寺的竹林。 众人心里很清楚,宋黎只怕不是义子那么简单,但宋谨央不挑明,自己乐得装傻充愣。 于是,纷纷赞起宋黎! “黎少爷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多年未入学堂,能整哭二房二爷,果然是人中俊杰!” “夫人有福了,得子如此,我等羡慕不已!” 宋黎恭敬地同夫人们打完招呼,转身便要离开。 毕竟花厅里还有好些姑娘家,人家面皮薄,他不便多留。 突然,一道灼灼的视线引起他的关注,他顺着视线的方向瞧去,一个一身艳红色衣裙的少女,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皮鞭,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着他头皮一紧,立刻就要退出去。 这时,宋青面色紧张地疾步进来禀报。 “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面露喜色,立刻起身,大步往外走。 整个花厅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皇上驾到!” 紧接着,一道爽朗的笑声传入耳际。 “哈哈哈……镇国夫人有喜事,朕,也来沾沾喜气。” 第146章 你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中宗大笑着进了花厅。 宋谨央迎上前去,却被中宗拉着不得行礼。 宋黎恭敬地跪在中宗身前:“学生宋黎恭迎陛下大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后,众位夫人、姑娘也一同跪地磕头。 待众人起身,这才发现:中宗的身后乌压压地跟着一大帮朝臣。 众人瞬间石化。 这早朝是搬到镇国夫人府来了? 慌得宋青连忙命人打开前院的松月楼,准备迎官员们去休憩。 “夫人,不仅是朕,就是朝臣们听说了府上有喜事,都想沾沾喜气,便让他们进来说几句话吧。” 宋谨央立刻吩咐人,将夫人姑娘们让进两侧的偏厅。 待安排妥当,这才让朝臣们进来。 朝臣们个个脸上堆着笑,递上厚礼,嘴上的恭维话像不要银钱似地向外涌。 心里却苦得很! 明明自家夫人已经送了一回礼,还是搜刮自己的私库,挑去不少佳品。 不想,皇上竟还让自个儿再送礼!!! 一次认子宴,收两份礼?! 这镇国夫人当真好手段,连皇上都指使上了。 正当宋黎想领着朝臣去松月楼时,中宗突然开口了。 “你叫宋黎,走近些给朕瞧瞧!” 宋谨央暗好笑。 自己不是早就带宋黎入宫见过皇舅舅了? 怎么还没瞧够? 中宗可不管宋谨央的心思,自家外甥自家疼爱,怎么瞧都不够! “听说你今年要连考两场?可有把握?” “学生慌恐,若错开一次,还须等上两年!” “哈哈,好,好,好!朕再给你添把柴,你明儿去礼部报到,他们缺整理文书的小吏,朕封你为吏目,你帮着去整理文书吧。” 中宗大手一挥,礼部尚书立刻堆满笑容,喜气洋洋地欢迎宋黎。 “这敢情好,咱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来个帮手了!” 宋谨央笑吟吟的,不着痕迹地冲宋黎点了头,后者立刻跪地磕头。 “学生领旨,谢主隆恩!” 众人心如明镜。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偏帮。 礼部吏目,岂非正大光明地查看这么多年的科举试卷?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什么? 众人腹诽的时候,老宅里的人也过来了。 听到中宗册封宋黎为从九品吏目,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 老二崔琦更是苦笑连连。 自己求了这么多年的职位,拼尽全力,依然擦身而过。 而宋黎,只是成了母妃的义子,就鱼跃龙门,童生出身就成了从九品吏目。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两相一比较,他的心绝望到底。 他悄悄退开几步,默默走到众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外面的繁华同院里的清冷,彻底隔绝开来。 李氏自打夫君出现后,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见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也悄悄退场,跟着他回到院里。 崔琦见到李氏,神情迅速恢复平静,淡声道:“准备一下,待宾客离开后,咱们即刻搬去老宅。” 李氏藏起眼底的失落,温顺地点头称是。 崔琦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四处打量。 从小住的院子,再也不属于自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纹路纵横,他紧紧地握起拳,牙关紧咬。 今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 崔珏魂不守舍地跨过小门,正好看到冯远拉着崔琏上前。 “皇上,大喜啊!今儿可是三喜临门,二老爷还留着一条根,当年没有遭人毒手!” 冯远一边禀报,一边将崔琏推到众人的跟前。 中宗一见崔琏,顿时目露喜悦。 “像,真像,你叫崔琏?嗯,是这个名儿。你是崔继最小的儿子吧,你当年离京,刚满三岁!” 中宗会这么了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丞,全是因为宋谨央。 当年,他时刻关注着阿姐在王府的生活,连带着王府的一切都无比了解。 可朝臣们不是这么想的。 在皇上说出崔县丞的信息后,他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颈边有冷风吹过,顿觉凉意袭身! 瞧这架势,皇上可是对每个臣子都了如指掌啊!!! 他们以往的小聪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笑。 原来不是皇上不知道,而是皇上不计较。 中宗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大大地震动了朝臣们的心,让他们纷纷自省。 当真是意外的惊喜! 崔琏“嗵”的一声跪地磕头。 “皇恩浩荡!父亲当日将我推入悬崖,恍惚间,眼前闪过一片黄澄澄的衣袂!下一秒,崖壁伸出的枝条钩住了我,让我得以保住性命。” 中宗哈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里透着激动与兴奋。 “福运当头,福运当头啊!!!” 中宗亲自上前,扶起崔琏,激动地宣布。 “你既是崔县丞的亲子,忠义侯的爵位自然由你继承。朕宣布,自即日开始,你就是朕的忠义侯。” “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忠义侯!忠义侯吉祥安康,富贵绵延!” 花厅内外,四处是谢恩声、叩头声、恭喜声……声音响彻云霄,直抵人心。 崔珏呆若木鸡!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活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天大的笑话啊!!! 他嗷的一声蹲下身子,无声地嚎哭,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外涌,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白仲康始终跟在崔承身后,这时像不要命般地冲出来,“嗵”的一声跪在中宗跟前。 “皇上,二老爷刚刚收了嗣子,突然冒出一个亲子,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哪来的傻子,竟敢当面指责皇上错了? 中宗眉头一皱,冷声问道:“这人是谁?哪来的?” 冯远上前一步,弯着腰说道:“陛下,此人乃前白太医旁支,略通医术。” 白太医? 中宗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 当年“五王之祸”,白太医难辞其咎!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先帝当年砍了白太医一门,却没有赶尽杀绝,留了旁枝一线,不料他们竟敢同自己叫板,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放肆!来人,把他拖下去。” 天子一怒,众人胆寒,在场之人全体跪下磕头。 “皇上息怒!”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咯咯地打着颤。 可他一侧身,看到为了堵住哭声,拼命把拳头塞进嘴里,指缝间渗出小兽般呜咽声的崔珏,一颗心碎成齑粉。 他咬了咬牙,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他周全。 他壮着胆子上前,试图伸手攀住龙袍,却被突然出现的暗卫一脚踢飞。 惨叫声传来,白仲康披头散发,犹如一头困兽,眸中全是血红色,不死心地再次申辩。 “陛下,崔琏的身份有待确认,不能他说是二老爷的儿子,他就是啊!您这么做不能服众!” 他既然豁出命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想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 人人替他捏了把冷汗,真不知该说他勇,还是说他蠢。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你胡说!你劝阻崔珏过继的时候,可是说过崔琏没有死的话!怎么崔琏真的站在你跟前,你倒不认了?” 白仲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崔琏的确没死,但却未必是眼前人!” “大胆,”冯远阴着脸上前,正想教训他几句,却被宋谨央拦住了。 “崔琏的身份谁还有疑问,可以一并站出来!” 众人立刻退后半步,连声说“不敢”。 宋谨央走到白仲康跟前,无视他血流满面的脸,朗声问道。 “确认崔链的身份是小事,但若确定了他的身份,你的话便是诬告,你可想好接受怎样的惩罚?” 白仲康心一颤,迟疑了起来。 老管家在边上冲他眨眼睛,他瞬间想起刚才管家转达王爷的话。 “白爷,这崔琏定然是假的!当年崔琏的确没有死在土匪手中,但却摔下崖跌死了!” 他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高声嚷嚷。 “真正的崔琏早就摔死了!”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什么?崔琏早就死了?那眼前这人是谁?” 眼见白仲康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人不信。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除了长得像,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眼前之人就是崔琏。 崔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始终安静地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宋谨央再次发问。 “说吧!如果证明了崔琏是崔琏,你打算为你的诬告付出什么代价?” 白仲康心一横,闭着眼回道。 “我愿以死谢罪!” 嗤笑声传来,白仲康睁开眼睛,瞬间怔住。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的命不值钱!不如,你也重走一遍你的堂兄走过的路,流放三千里,如何?” 白仲康倏然大睁眼睛,嘴唇抖得厉害,恐惧地看着宋谨央,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第147章 难产的证据 “宋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一道苍老的身影从人后踱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三十许佳人。 两人同时恭敬地朝中宗施了一礼。 “陛下,多年未见,您看着还很年轻。” 中宗目露惊喜,疾步走到来人跟前。 “师母,你也来啦!是朕怠慢了!朕时常请你入宫一叙,总是被你推辞!今日见你矍铄依旧,朕心甚慰!” 来人正是中宗的恩师太师大人的遗孀汪氏。 中宗向来尊敬她。 两人寒暄几句,汪氏的视线便落在宋谨央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淡施一礼。 汪氏一板一眼地开口了。 “夫人,白家主也是好心!他是担心认亲之事操之过急,反而不美!日后若是发现弄错,再想反悔,只怕来不及了!” 汪氏话瞧着很公平公正,字字句句都在为白仲康开脱! 宋谨央不以为意。 “我并不反对求证,只不过疑问既然是白家主提出的,他便是首告,自当承担相应的刑罚,大乾律法如此,谁也大不过律法!” 宋谨央语气沉着,汪氏却是一愣。 律法不是自己常拿来堵旁人嘴的说辞吗? 今日竟然被宋谨央捷足先登! 汪氏虽然被噎,但到底见过大场面,淡然一笑,再度开口。 “若结果证明此子并非二老爷亲子,又待如何?” “夫人说如何便如何!” “好,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镇国夫人主动放弃一品诰命,如何?” 宋谨央还未开口,中宗急着想打圆场,却被她一个眼风定住。 与宋谨央交好的几位夫人,在偏厅听得清楚,忍不住疾步走了出来,上前帮腔,也被她拦下。 “好!便依夫人所言!若此子证实是二老爷亲子,白家主流放三千里。 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我宋谨央甘愿放弃一品诰命!从此只是宋氏,而非镇国夫人!” 刚才上前的夫人们均面露急色。 “镇国夫人,使不得啊!此事年代久远,如何才能证实?” “是啊,夫人,二老爷不在了,滴血认亲也办不到啊!” “便是与王爷滴血认亲,也只能证实他是汝南王府的血脉,而不能证实他是二老爷的亲子啊!” 今日来赴宴的,除了贵圈,还有不少普通人。 比如族学的几位先生,范先生、李先生、王先生。 还有一直与宋谨央交好的族长夫人五妹、崔十八等。 他们急火攻心,就差替宋谨央拒绝了。 “夫人,您不能答应!几位夫人说得对,此事没有证实的方法!根本说服不了众人!!!” 宋谨央环顾四周,视线从宾客身上,转到崔瑜等人身上。 崔瑜等人唇角的一抹揶揄还未收敛干净,便被宋谨央逮个正着,顿时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宾客中绝大多数人露出担忧的神色,还有些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谨央淡然一笑。 拍了拍五妹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接着,她面向所有人,提出一个要求。 “为公平起见,我需要一个人同下人一起取出证据,请问哪位愿意?” 众人一怔。 还真有证据? 这回精彩了! 当下有几个人主动请缨,其中有一位赫然是大理寺卿容彦。 “夫人,此类事下官在行!任何证据是真是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宋谨央点头笑道。 “容大人愿意陪同取证,我求之不得!” 于是,刘嬷嬷打头,容彦紧跟,后面还有素馨保驾护航。 几人调头往老宅走去。 “慢着,”汪氏身边的媳妇子一脸冷意地拦住他们,“夫人这是何意?你不是说要当众取证吗?” 刘嬷嬷听到质问声,停下脚步,“咦”了一声,刚想回头反问,素香抢先她一步。 “这位太太说话好生奇怪,证据的重要性,您不会不知道吧,自然得找安全、隐秘的地方存起来。 谁家证据会放在供桌上,一日三炷香? 况且,我等没有预知能力,能提前知晓有人怀疑琏少爷,提前将证据随身带着? 若那样的话,您是不是又会说咱们证据造假?” 素香的一番话怼得对方下不来台,脸色涨得通红。 汪氏拉住自家媳妇,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看向宋谨央。 “府上奴婢当真伶牙俐齿。” 宋谨央淡然地回了一句:“过奖!” 噎得汪氏转过脸去。 刘嬷嬷继续去老宅,为免麻烦,她拉着老管家一同前往。 宋谨央打量着汪氏的媳妇。 太师只有一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完全没有继承到太师的惊才绝艳,中宗看在其父的面上,给他在吏部安排了个闲职。 他的媳妇正是眼前打扮鲜亮的小妇人。 若她没有记错,此女是薛将军的堂妹,素来与孙氏交好,看来她不满自己久矣。 宋谨央的面上不知不觉浮上一抹浅笑。 对方只怕是有备而来! 等待期间,宋谨央将上首让于中宗,请汪氏等人坐于下首,原本要引去松月楼的朝臣们,哪里还肯离开? 不得已,宋谨央索性命人将花厅两侧的厢房全部打开,粗粗熏了香,去了去味,便让朝臣们坐了进去。 好在平日里时常打扫,厢房很干净。 刚才闹腾一番,女眷们哪里还待得住偏厅,纷纷走了出来,按原位坐定。 宋青重新命人上了热茶。 茶喝了三遍,取证据的人还是不见回来。 有些与汪氏交好的夫人,开始蠢蠢欲动。 “什么证据要拿那么长时辰?” “该不会在做证据吧!” “糟糕!容大人主动请缨,该不会是做给咱们看的一出戏吧,就为了冠冕堂皇地请人去造假证据?” 有些人听到议论声,心中不免打起了鼓。 看向宋谨央的眼神不确定了起来。 有些坚定支持宋谨央的夫人,不由得怒目而视,瞪着那些乱说话的人。 “既是证据,当然得小心取证,容大人素来有公正廉明的口碑,哪容得你们污蔑?” 容彦的夫人尤氏捋了捋鬓发,半自嘲半讽刺地说。 “清者自清!” 中宗冷哼一声,“叮”的扔下茶碗盖,吓得在场之人心头一颤。 先前出言不逊的人此刻也噤了声。 虽然还很不服,却不敢再造次。 又等了许久,连厢房里的朝臣们都坐立不安起来。 “首辅大人,此事怎么处处透着诡异。” “这镇国夫人口口声声有证据,该不会是拖延时间吧?!” “不会吧!众目睽睽之下,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的!” 众人心里打着鼓,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汪氏等得心焦,递了个眼神给薛氏。 薛氏像打了鸡血般,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质问。 宋青兴奋的禀报声传了进来。 “夫人,刘嬷嬷他们来了!容大人拿到证据了!” 第148章 铁一般证据 容彦进来时,众人吃了一惊。 他脱了外袍,袖子高高挽起,下摆插在腰间,双手、衣服沾满尘垢,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 宋谨央似乎毫不意外,感激地道谢。 “容大人,辛苦了!此番取证累着了吧?” 众人惊诧。 容彦浑身上下脏得像是挖过泥坑,难不成证据是埋在土里的? 老管家走到王爷身后站定,脸上全是绝望之色。 崔瑜眉头皱了皱,低声问他怎么了? 老管家摇了摇头,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泪。 他怎么也想不到,背刺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屋里人。 那证据,他很肯定之前是没有的。 能进出王爷屋子的,除了自己就是他的婆娘。 当证据被起出,他转头看向边上的婆娘,她一脸淡定地回望着他,眼里全是冰冷。 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六神无主地僵立着。 刘嬷嬷带着容彦来到老宅,刚刚跨过小门,便遇到管家娘子,她主动带路,一起到了王爷院中。 刘嬷嬷进屋后,便数着地上的砖块。 横着一步、两步、三步…… 再竖着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在一块砖前停下脚步,微笑着对容彦说。 “大人,证据在此!” 容彦点头上前,蹲下身子细看,正想着用什么方法挖走砖块,取走下面的东西时,刘嬷嬷在边上仔细提醒。 “大人,证据就是这块砖!” 什么? 容彦这下傻眼了。 砖易碎,重不得轻不得的,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毁了证据? 他顿时有些后悔,原本以为极简单的取证,没料到竟如此复杂。 好在刘嬷嬷再次解释。 “大人,砖即便碎了也不打紧,只不过不太好看罢了!” 罢了! 那就小心取吧,自己可是说过大话的,什么证据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若是取证不完美,也影响自己大理寺卿的形象。 他索性脱下外袍,捋起袖子,撩起下摆,小心翼翼地干了起来。 这一动手才真正发现难处。 砖夹得极紧,又这么多年过去,砖之间都被污垢堵着,根本无处下手。 还是管家娘子给了他一把匕首,他一点一点挪开缝隙里的污垢,一点一点插入缝隙。 好不容易将污垢全部清除,砖终于松动了。 可松动归松动,要取出来还是有难度的。 他这眼巴巴地看着砖块,索性用上了手,一点点配合着匕首,将砖块抠出来。 当完事的砖块取出时,他终于长出口气,累瘫在地上。 没有哪一次取证,像这次这么累人。 刘嬷嬷见证据取出,也松了口气,及时取出一块布,将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包得严实。 当砖的背面映入容彦眼睛里,他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世人提起镇国夫人便多有赞叹,她当真厉害。 竟保留着这么份证据! 这么多年前,她不可能想到日后能用它做证据。 那么,多年前保留下这份东西,说明镇国夫人的确心怀慈爱。 他瞬间打起精神,有了这份证据,谁也不能再说三道四。 他起身接过刘嬷嬷手中的布包,带着众人回到花厅。 容彦回来后,立刻朝中宗、宋谨央行礼,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证据展示到众人眼前。 在场所有人都跑到花厅前的空地上。 这时候,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容彦手上的证据,哪里还管得了男女大妨? 人人屏着呼吸,放缓气息,等待着秘密的揭晓。 直到看清容彦手上的土砖时,顿时“咦”了一声,眼里全是鄙夷。 “什么?证据就是一块砖?这砖能说话还是会写字,怎么证明崔琏就是二老爷的亲子?” “这,难不成当年二老爷的血沾上头了?打算化血认亲?” “你省省吧,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沾过血也早就吸干了,哪里验得出?” 众人议论开了,声音越来越响。 中宗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竟引起轩澜大波。 他刚想开口,刘嬷嬷上前一步。 “各位大人、夫人,稍安勿躁,容大人马上为大家展示证据。” 说罢,她俯身在容彦边上的空地上,铺了一张白纸,放了一碟墨汁。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嬷嬷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他们怀疑地看向容彦,后者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土砖翻了个个。 顿时,两只小手印、两只小脚印跳入众人的眼睛。 “好可爱!这么小,是孩子的手脚印吧!” “难不成是琏少爷的手脚印?” “哇!镇国夫人好了不起,她竟能预判二十年后的事?” 容彦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砖往墨汁里沾了沾,随即往白纸上一按,两对手脚印顿时出现在白纸上。 他起身,示意崔琏过来。 崔琏从容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将手放在墨汁里蘸了蘸,随即印到白纸上。 一大一小两组手印,虽然有不连贯的地方,但看着外形就是一模一样。 宋谨央走上前来,淡然问道。 “诸位,可还有疑问?” 谁还敢有疑问? 事实摆在眼前,手印便是最好的证据。 白仲康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他死死地瞪着纸上的手印,完全想不到,宋谨央竟然会保留刚出生孩子的手脚印。 天哪,还是用印在土砖上的方法。 薛氏咬着牙,整个人如淋冰水,从头冷到脚。 本是有备而来,就想寻机会给宋谨央难堪。 正巧遇上认亲的事,她便怂恿婆母出面。 婆母向来正直,最看不得女人不安于室。 宋谨央的和离、断亲,早就引起她的不满。 认为她破坏了大乾的传统美德。 正想寻机会劝她几句。 所以婆母打破自己不赴宴的习惯,带着她来了镇国夫人府。 没承想,她自以为寻到的机会,竟然是个坑,摔得她叫苦不迭。 她不甘心地上前。 “夫人,您那么多年前,就为二老爷家的孩子留下脚印?” 她就差没有明说这份证据是假的。 宋谨央对于她的质疑丝毫不见怪。 “非也!王府只要有孩子出生,我都会为他们留下印记。” 只不过,二叔面薄,无论如何不肯要她的金砖,她就命人刻在土砖上。 说话间,宋谨央身后鱼贯而入七个婢女,人人手上捧着一个金砖,上面烧制着小小的手脚印。 宋谨央缓缓走近金砖,面色出奇柔软,她伸出手一一抚过,视线像是落在手脚印上,又像穿透金砖,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王府每有孩子出生,我便会为他们留下手脚印,筑成金砖,本想他们成祖父那日,再移交他们。” 宋谨央语气里透着无奈与悲怆。 “如今,便物归原主吧!” 说完,大手一挥,刘嬷嬷上前,一一将金砖递到崔瑜等人手中。 “夫人,二爷不在,三爷、四爷的……” “老二的送去他院里,老三、老四的,交给他们媳妇。” 崔瑜等人吃惊地接过大金砖。 颤抖着手抚上那组手脚印,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崔琛最是动情。 他“嗵”的一声跪下,高声忏悔。 “母妃,儿子错了!!!求您给儿子一个机会,让儿子好生孝顺您!” 宋谨央闻言,丝毫不为所动。 她给过他们无数次机会,换来的却是一次一次伤透心肺。 “不必了!你们回吧!尽快搬去老宅,就算是尽了心 !” 宋谨央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宋黎的身上,目光刹那间柔和下来。 此生,她谁也不欠,唯欠黎儿! 当年,他产下即被抛弃,根本来不及留下手脚印。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就好! 余生,自己会用尽全力去爱他、弥补他! 一切落下帷幕。 中宗刚想招呼朝臣们离去,一个小黄门连滚带爬地跌进来,惨然禀报。 “陛下,出大事了,冷宫走水了!!!” 第149章 崔珏被皇太女看上了 众人一听冷宫走水,个个紧张起来,冯远一脸紧张问小黄门,情况如何了? 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回话。 “冷宫刚走水,奴婢便出来传话,具体情况不知!” 冯远急得满头大汗。 虽说冷宫都是些不受宠的妃子,但十一皇子从小在冷宫里长大,不知有没有受影响? 冯远心急如焚,中宗却神色不变。 他起身看向汪氏,笑吟吟地问道。 “师母,朕须得回宫了,你若有事,只管入宫向朕禀告。” 汪氏面露迟疑,薛氏面现急色,眼巴巴地看着她。 汪氏叹了口气,犹豫一番还是开口了。 “陛下,薛将军的爱妾孙氏,去庵堂为皇嗣祈福,已有不少时日。如今丽贵人母子平安,不如让她回府里,设一个佛堂,日日为贵人和皇子诵经吧!” 中宗面露难色。 他若同意汪氏的建议,岂不是下阿姐的脸面? 可汪氏难得同他开口,若不答应,又显得他不近人情。 他左右为难,瞥向薛氏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陛下,太师夫人提议甚是!大乾皇家向来以厚待人,小惩大戒也就罢了!” 宋谨央的话令中宗心头一松,阿姐是为了他的面子才让的步,他心中愧疚又感动。 他的无奈和被动,只有阿姐能懂。 心里暗叹一声,面上露出浅笑。 “师母难得求朕,朕自然答应!当日是皇后下的懿旨,明日还请皇后颁旨让人回京。” 汪氏大喜过望,赶紧拉着薛氏行礼谢恩。 边上人看到这一幕,不免感叹。 “皇上果然重情,太师仙去日久,皇上待其夫人依旧尊敬。” “太师夫人好福气,皇上对她言听计从。” “皇上仁义,镇国夫人厚道,若非镇国夫人从旁相劝,皇上哪那么容易答应?” 汪氏原本笑得欢,听到边上的小声议论,脸色顿时一僵,笑容立刻尴尬起来。 薛氏更是怒火中烧,镇国夫人,镇国夫人,到处是对她的赞誉,却不知这人心思深沉,连自家堂弟薛将军都在她手上吃瘪,有苦说不出。 气氛不知怎的沉闷下来。 冯远再次上前提醒中宗,忠义侯的事是否确定了? “崔琏确认是崔县丞的亲子,哪有爵位不给亲子给嗣子的道理?只不过,既然已认了嗣子,日后你们兄弟二人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将崔县丞的精神发扬发大!” 崔琏立刻跪下领旨谢恩。 崔珏却像傻一般,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冯远“哎呀”一声,正想上前提醒,中宗眼尖,发现他的裤管竟然是被扯破了,顿时冷哼一声,九五之尊霸气尽显,和刚才的和气儒雅判若两人。 众人笼罩在威压下,被无形的皇权压弯了腰。 崔珏也像是感觉到异常,不由自主地“嗵”的一声跪下,脸色惨白,额角渗出汗渍。 “陛,陛,陛下,洪恩……浩……荡……” 中宗面色依旧难看,瞥了眼冯远。 冯远冷着脸上前。 “二爷驾前失仪,本该痛责三十大板……” 话音未落,一道爽利的女声插了进来。 “陛下,此人的板子,由臣女代劳,如何?” 众人讶然地往声音来处看去,眸光均猛地一缩。 拉哇瓜国的质女西利尔。 她是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七岁入大乾为质。 为人张扬不拘小节,据说府里面首无数,只要被她看上,哪怕皇亲国戚,她也要沾上一沾。 一见来人,众人不约而同往后退让,有人压低身形,有人转过身去,生怕与西利尔打照面。 西利尔一身玫红色骑马装,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眼窝深陷,脸上溢着张扬的笑容。 “陛下万岁,镇国夫人安好!” 宋谨央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记得自己并未邀请这位京城最奇特的人物。 西利尔已主动开口。 “夫人勿怪,我最喜爱相国寺竹林,平日里隔三差五,心情不佳时,便要去竹林里发呆。自打竹林被您搬回府后,我便浑身不自在。只得上门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被西利尔缠上,也算镇国夫人倒霉。 宋谨央丝毫不在意。 “夺了皇太女的至爱,倒是我的不是了!欢迎皇太女时常来府里发呆!” 西利尔哈哈大笑起来。 她就知道宋谨央是个有趣的,果然没让她失望。 西利尔转身,目光直视中宗。 “大乾最尊贵的陛下,此人西利尔代为处置,如何?” 中宗还未开口,崔珏便抢先拒绝。 “不,陛下,冯掌事明明……” 先是驾前失仪,后又随意插话,中宗看向崔珏的眸中便含着怒气。 他几乎立刻同意了西利尔的请求。 西利尔两眼放光,大步走近崔珏,像盯着肉骨头般,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 崔珏刚刚从上一次杖责中恢复,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清俊的脸上含着恐惧、绝望、愤怒,整个人流露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西利尔最喜欢看人绝望,将美好的东西摧毁。 崔珏此刻的状态深得她心。 “哗啦”一声,她手上倏然多了一条九节鞭,“啪”“啪”两声,震得人发颤。 冯远抖着声音上前阻拦。 “皇太女,陛下跟前,不可无礼。” 西利尔无奈地耸耸肩,重新将九节鞭绕回腰间。 正当崔珏松一口气的时候,西利尔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紧接着一脚又一脚,将他像桶一般,一路从小门滚进了老宅。 不一会儿,门后传出惨烈的叫声。 “住手,我乃大乾秀才,是有功名之人,蛮女岂可胡作非主?” “蛮好?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蛮!” 鞭声阵阵,惨叫连连,众人吓出一身冷汗,有胆小的浑身颤抖,怎么止都止不住,甚至躲到无人的拐角处,呕吐起来。 中宗瞥了瞥冯远,示意他留人盯着西利尔,适可而止,绝不能损了人命。 “诸位朝臣随朕入宫,夫人们仍继续,万不能因为冷宫这等小事,搅扰了兴致。” 说完,中宗转向宋谨央,不无遗憾地说。 “镇国夫人,今儿本想好生参观一下府上的竹林,宫有突生事端,只能日后再赏竹了!” 宋谨央浅浅一笑。 “陛下,竹林永在,您想什么时候赏都行!” 中宗哈哈笑着大步离去。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脚步刚刚挪动,老宅便传来娇俏的女子声。 “陛下,此人深得我心,可否赏给臣女?” 中宗佯装大怒。 “哼,皇太女想要什么,哪次征得朕的首肯了?” 说完,拂袖而去。 朝臣亦步亦趋跟着中宗离开。 大理寺卿离开时,还不忘绑走了白仲康。 白仲康一想到又要再经历一次流放,整个人恐惧到极点。 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日夜啃咬着他的心,若要他回去,还不如去死。 他拼命缩小身体,降低存在感。 却还是被容彦带走了。 他扯开喉咙拼命求饶。 “陛下,饶命啊!草民知道错了,草民再也不敢了!” 中宗早已走远,他的求饶声宛如写在水上的字,连半分回应也无。 得不到回应,他目光搜索着人群,在见到一人后,眸光大盛,流露出哀求之色。 张了张嘴,就被人堵了嘴,反剪双手带走了。 宋谨央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看去,却只看到朝臣们离开的背影。 宋青本想引崔琏去暂住的院子,宋黎拦了他,说自己会带他去。 两人先后向宋谨央作揖后,一同离开花厅。 整个花厅顿时安静不少。 惨叫声也已经停止。 宋谨央招呼女眷们。 “咱们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听戏的听戏,年轻姑娘们可以逛逛园子,迎春花开了,正好赏玩一番。” 宋谨央的话像是定海神针般,夫人们原本跌宕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第150章 冷宫里的十一皇子 薛氏达成目的,原本想就此告辞,但汪氏不肯。 “镇国夫人让了步,咱们就这么离开不好!皇上发了话,让咱们尽兴,此时万不能离开。” 婆媳俩避了人,逛园子去了。 宋谨央刚刚和谈得来的几位夫人坐定,宋青疾步走进来禀报。 “夫人,皇太女带走了崔二爷,说从此刻开始,崔二爷就是她的……嗯……面首!” 宋青脸色涨得通红,似乎说出那两个字极为羞耻。 夫人们打量宋谨央的神色,见她面色丝毫不变,顿时对最近京城兴起的流言,有了不一般的理解。 “京中有流言,忠义侯府二爷似乎不是王妃的亲生子!” “我也听说了,今日二爷被拉哇瓜那个大魔头虐,夫人无动于衷,看来传言不虚。” “唉!夫人歹命,生的几个孩子,竟没一个像她,个个活似汝南王爷,都是白眼狼。” 宋谨央追问。 “西利尔还说了什么?” “皇太女说今日得了新鲜玩意儿,赶着回府把玩,就不叨扰您了!等过几日,再来竹林发呆!” 宋青神情尴尬地复述着西利尔的话。 “知道了!” 宋谨央挥了挥手,转头便与几位夫人说笑起来。 中宗笑着登上龙辇。 刚刚坐定,放下帘子,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 冯远近身伺候,见到中宗的模样,哪有不明白的? 当下想命人抓紧赶路,却被中宗阻止。 “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保持缓速前行,别让人生疑。” 冯远浑身一震,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浅了,立刻恭身一礼,跪坐在中宗跟前。 凤怡宫。 皇后急得来回踱步,几次三番问及冷宫火势。 李尚宫也急得坐立不安。 “娘娘,不如我去冷宫看一看吧。” 皇后挣扎半晌,仍未决定。 “娘娘,您是一宫之主,关心冷宫的情况,是应当应分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经尚宫一提醒,皇后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管理六宫,冷宫出事,自己不闻不问,反而引人怀疑。 她眸光顿亮。 “尚宫,你带些宫人、侍卫赶去冷宫,首要任务是救人!” 李尚宫领命而去。 中宗赶回宫中,犹豫再三,直接回了上书房。 “冯远,你去看看,多带些人手,务必救人!” 中宗竟说了同皇后相同的话! 冯远领命而去,当他赶到时,看到李尚宫正在问话。 “到底怎么走的水?可有人知道?” 几个宫人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面容憔悴的妃子谨慎地开口。 “尚宫大人,走水时,我等正在各自宫里,并未关心院里的事,听到童氏身边的宫人提醒,才知道走水了。” 李尚宫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把童氏找来,自己则四处打量。 走水的地方,是冷宫一个犄角旮旯的小角落。 火势不大,她到的时候,已经被扑灭。 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她紧蹙眉头,若有人故意生事,为何不选宫妃们的处所,倒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下手? “尚宫大人,人来了。” 李尚宫转过头,眸光微缩,童氏竟跟着一起来了。 童氏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人,因生得格外娇媚,深得皇上喜爱,纳入后宫,却因为卷入太子薨逝一案,从此打入冷宫,半年后产下十一皇子。 李尚宫深深地打量一眼童氏。 一件浅紫色夹袄,衬得她肌肤格外盈润。 旁人入冷宫,过得生不如死,她入冷宫倒像是在御花园赏花,越活越年轻。 正在这时,冯远也进来了。 简单问了几句,就伫立一旁,等着李尚宫发问。 “紫蝶,听说是你发现走水了?” “是,奴婢赶着给主子浣洗,便沿着宫道往河边去,远远看到冒烟,便喊了起来。” 冯远眉头一皱。 “从童氏院子到河边,并不需要走这边,你为何舍近求远,跑这边来?” 紫蝶看了看童氏,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紫蝶屈膝一礼,低头禀报。 “冯掌事,只因十一皇子特别爱在此处玩,故而奴婢特意绕远,来看看他的情况。” 冯远和李尚宫脸色齐齐一变。 “十一皇子可有事?” 童氏摇了摇头,冷静地开口。 “不曾!十一皇子并非背出妾身布置的功课,故而妾身罚他不得出门戏耍。” 冯远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童氏,你那里不也有院子,为何十一皇子要到此地玩耍?” 童氏面色一僵,为难地开口。 “十一皇子说此处有吃屎虫,比妾身的小院子好玩。” 童氏红着脸,把话说全了。 果然看到冯远和李尚宫傻了眼。 她尴尬地闭上眼睛。 “十一皇子喜欢虫子?” 紫蝶猛然看了几眼童氏,见她默不作声,咬了咬下唇,狠狠心开口。 “十一皇子天真好玩,什么都爱玩。若是院里有好玩的,他哪会跑这里来?” 话是说了,但吓得不敢看冯远和李尚宫。 良久,才听到冯远的声音。 “这还不简单,咱家做主了,明儿就叫人把你们的院子支棱起来。” 童氏和紫蝶一喜,纷纷冲冯远行礼。 冯远退开几步,摆摆手,带着人去上书房禀报了。 寿康宫里,太妃手中的捻珠啪啪作响。 宫人进来禀报时,等了好久,太妃才放下珠串。 “如何?” “皇上收到消息,等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镇国夫人府,还笑着叮嘱夫人们不必为了一件小事,扰了兴致。 一路如闲庭信步,速度极慢。 回宫后,直接回了上书房,只派了冯远去冷宫查问情况。” “皇后呢?” “皇后娘娘一直在宫里,一刻钟后,才吩咐李尚宫去冷宫。” 宫人恭敬地禀报,太妃面上始终冷淡。 “冯掌事命人在冷宫安些孩子戏耍的物品。” 太妃一声冷笑。 “他倒是好心,皇上可不见得领情。” 果然,童氏翘首期盼好几日,始终不见来人。 一打听,才知道皇上驳了冯远的主意,斥责他“多事”,不准人安戏耍的东西。 十一皇子闹了几日,最终认命地练字诵读。 经过这一场,倒像是突然长大了。 “母妃,皇上不喜咱们,咱们也不必待见他。等我长大,出了冷宫,再将您接出去。” 童氏满眼含泪,想伸手抱他,又猛得缩回手,恭敬地低下身子,仰视十一皇子的眼睛,感动地说了声“好”。 深夜的大理寺。 黑灯瞎火的,白仲康倒卧在臭气冲天的地牢里,迷迷糊糊想睡又猛然惊醒。 刹那间,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曾经流放的经历,让他警觉起来,汗毛毫无征兆地竖起来。 整个人如坠冰窖,紧张得冷汗直冒! 危险来了!!! 第151章 希望白仲康去死 脚步声越发近。 白仲康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蜷缩到墙角,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到墙缝里。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大理寺生事? 他心中呐喊,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上天并未听到他的祷告,该来的还是来了! 下一秒,一个戴着小丑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了。 那人笼在黑色中,周身散发着一股噬血的气息。 随着他走近,一股阴寒之气逼近。 白仲康吓得想闭眼,可越害怕,视线越是凝在对方的面具上,连分毫都移动不了。 惨白面具下的瞳仁里,倒映出白仲康恐惧、扭曲的脸。 他拼命往后缩,后背压得生疼生疼,喉咙干涩,饶命的话堵在喉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噌”,一把利剑从黑色的斗篷下抽出,在黑夜中发出夺人的亮光,一股奇特的味道从白仲康身下溢出。 “饶……饶……命……” 面具下的人鄙夷地看着白仲康身下那滩微黄的水渍,扯出讥讽的笑。 下一秒,长剑架在白仲康的脖子上,吓得他瞬间僵化,内心激烈地想挣扎,奈何身子根本不使唤。 “不……求……” “求我饶命?”面具人暗沉的嗓子,一字一句说道,“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必须死,主子才能放心!” 白仲康的眸子瞬间大睁。 主子竟然卸磨杀驴,不,他不想死。 他挣扎着开口,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 “看在淑宜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他的声音颤抖,目中全是哀求之色。 可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一个死人,留不住你的性命!” 面具人挥剑就要砍,剑气森冷,只一寸自己就会喷血而亡。 白仲康闭上眼睛,猛然开口,试图做最后一搏。 “我知道主子要什么,我知道火枪图在哪儿,只要饶我一命,我定然双手奉上。” 剑果然顿了一顿,面具人森冷一笑,继续挥剑。 “哼!你若知道,还会有今日的下场?” 剑气再次逼近,白仲康要疯了,疯狂大喊。 “我真的知道,图藏在一柄发簪里。” 话音刚落,剑气顿消,白仲康重重地舒了口气,还好,赌赢了。 “簪子在哪儿?” “白淑宜曾经戴用,后来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该死!” “不,不,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哼,你最好说得是真的,要不然,我分分钟能取了你的狗命!” 和来时一样迅捷,面具人转眼不见了踪影。 白仲康彻底松了口气,瘫软在地,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想死,必须自救才行。 天大地大,谁能真正救得了自己? 他双眼紧闭,像死一样垂着头。 良久,倏然抬头睁眼,猛地扑向牢门,高声喊叫。 “来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有要紧事禀报皇上!!!” 送走宾客后,宋谨央疲累地倒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今日发生的一切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 刘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宋谨央猛地睁开眼睛。 “可是皇上传来消息?十一皇子可安好?” 刘嬷嬷一愣。 “夫人,宫里还未有消息!是大阮氏求见。” 吏部侍郎夫人大阮氏,白仲康妻子的堂姐? 两人曾在元宵宫宴上,有过短暂的交集,之后却再无联系。 她不是离开了吗? 为何会突然返回? 宋谨央微微一怔,立刻发话。 “请她进来!” 大阮氏疾步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便朝宋谨央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同她一起分坐罗汉榻上,刘嬷嬷递上热茶。 茶烟袅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谁都没有开口。 喝了几口热茶,大阮氏似乎放松了些,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早就想来拜访,苦于没有借口登门!今日借宴前来,实有不情之请!” “若是为白仲康求情,便不必开口了。” 宋谨央伸手想端起茶碗送客。 下一秒,大阮氏吃惊地瞪大双眸。 “夫人,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和堂妹恨 不得白仲康去死,怎么可能替他求情?” 大阮氏思绪飘远,似乎回到了从前。 “当年,白家对阮家有恩,老太爷为了感恩,执意将堂妹嫁进白家,却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后来白家被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入教坊司,大阮氏拼尽全力救出小阮氏母女。 小阮氏为了不给大阮氏添麻烦,硬是靠替人洗衣、缝被养活自己和女儿。 白仲康回京后,小阮氏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却不料白淑宜生产,产下白翩翩和崔珏后,血崩而亡。 白翩翩自此养在小阮氏膝下。 小阮氏心善,怜她无父无母,当真待白翩翩好极,但她万万没有料到,白翩翩竟然下手害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白翩翩心狠手辣,竟然在寒冬腊月推我的外甥女落水,因落水时间过久,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不治身亡。” 大阮氏哽咽地说着,刘嬷嬷听得动情,也抹起了泪。 “那个白翩翩仅仅因为嫉妒,就向我那外甥女下了杀手。” “白仲康怎么说?” 大阮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最气人的就是这点!白仲康明明知道是白翩翩下的手,却一味袒护她,就是不肯将她绳之以法。” 当年,白翩翩抽了条,身姿出落得极为出色,相比自己的女儿,更能卖出好价。 “白仲康一心想白翩翩攀高枝,怎么可能因此放弃她?” 大阮氏眼睛浸出泪水。 “打从那时候开始,我那堂妹脑子便有些不清楚,时常以为大姑娘还活着。” 说到这里,大阮氏毫无征兆地跪下。 “夫人,求您可怜可怜我那堂妹,她吃了那么多苦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到了还要给白家陪葬,求您救她出离苦海吧!” 宋谨央一惊,立刻上前扶起她。 “夫人,使不得!快快请起!” 有了这句话,大阮氏这才肯起身。 大阮氏随后提出,想请宋谨央见一见小阮氏本人,若能治好她的疯病,就再好没有。 宋谨央低头沉思片刻。 “我医馆里有好大夫,你尽管带她去,日日去!抽一日我也会去!”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大阮氏。 惊喜地起身行礼,明白宋谨央这是答应见小阮氏一面了。 只要宋谨央肯伸手,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 大阮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离开前吞吞吐吐地请求宋谨央,别将自己来过的事泄露出去。 宋谨央答应了。 她看着几案上逐渐冷却的茶碗,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在几案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老奴求见!” 屋外,传来老管家苍老无力的声音。 宋谨央看了眼刘嬷嬷,后者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见到来人,宋谨央还是吃了一惊。 不久前还神气活现的老管家,如今竟瘦得脱了形,迎风便急急地咳嗽。 可见在老宅的日子并不好过。 老管家远远地跪下磕头。 “夫人,您不必可怜老奴,今日的结局是老奴咎由自取!”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泪流满面,忏悔痛哭的老管家。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抹了把面,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 一见到荷包,宋谨央的眸光猛然缩起。 她记得这只荷包,还是她替崔珏绣的,雅青色的底子上,绣着葱郁的湘妃竹。 “夫人,这是崔二爷留在老宅的东西,上面沾了灰尘,老奴花了好长时间才清理干净。” 刘嬷嬷有些不耐烦,提醒他有话快说,夫人忙着呢。 老管家立刻挺直身子,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物。 “夫人,老奴知道您一直在找这件东西。” 他缓缓将一物展开在宋谨央面前。 宋谨央一见此物,眸光猛缩,立刻坐直身子。 老管家的手上,是一张白纸,一张与火枪图一模一样的白纸。 第152章 釜底抽薪 老管家将手中的东西一并交给刘嬷嬷,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深深地望了宋谨央一眼,转身离开了。 宋谨央的精神都集中在纸上,根本没有注意老管家离去时的那一眼。 她蹙着眉头,轻轻地摩挲着纸,一遍又一遍。 崔珏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她吩咐素馨。 “打探一下,白翩翩那儿是否有这纸!” 素馨领命而去。 刘嬷嬷神情凝重地问:“您是怀疑,这纸是白翩翩给他的?” 宋谨央点头又摇头。 这时,屋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夫人,宫里来人了。” 宋谨央立刻将手中的纸夹入时常阅读的书籍中,吩咐让人进来。 小李子一进来便跪地磕头。 “夫人,皇上让奴才同您说一声,冷宫无事,一切安好!” 宋谨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十一皇子没事就好。 她让小李子在外稍候,自己则写了份折子,将刚才得到的纸夹在里面,交给小李子带回宫。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真正地舒了口气。 刘嬷嬷想起今儿发生的事,乃心有余悸。 “夫人,幸亏您早有准备,果然有人质疑崔琏的身份!您这一抽釜底抽薪当真高明!” 宋谨央脸上除了凝重,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看得刘嬷嬷的心沉了沉。 她哪会什么神机妙算,是宋黎提醒自己,崔琏的事兴许旁人会质疑,要早做准备。 她灵机一动,想到早年闹着玩,将几个孩子的手脚印在纸上。 立刻命人寻了出来,连夜刻成金模。 崔琏的手印就着他现有的手掌描画,缩小刻在砖块上。 然后将砖替换放进王爷的厢房里。 这一切,都是管家娘子帮忙。 她家原是盖房子的,多新多旧的都能还原。 以假乱真的手法,连容彦也瞧不出来。 老管家今日会来,只怕看出了端倪,同时也终于明白,镇国夫人绝非往日的王妃,对待他们再不会掏心挖肺。 深夜! 宋谨央第三次走近崔承。 忍着难闻的滋味,强压住不断上涌的恶心感,等着崔承睁开眼。 自打过继了崔珏,崔承的噩梦当真少了。 可这晚,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刚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脚步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的眼睛微微颤动,却假装睡着,不愿睁开眼睛。 “王爷,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崔承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越活越年轻,面色盈润有光泽的宋谨央,崔承的神色极为复杂。 “王爷,我又带来老参汤,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刘嬷嬷走出来,端着手中的参汤,一点点喂他喝下。 崔承的眼里终于流露出后悔与哀求。 “还没完,王爷,”宋谨央的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波澜,“只要是我给的东西,都要收回,包括……爵位!” 崔承惨然一笑。 这些日子,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往事一幕一幕划过脑海。 从成亲开始,到婚后举案齐眉的生活;从穷困的侯府,到金碧辉煌的王府……一路走来,皆有宋谨央的身影。 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若非宋谨央,他不可能拥有人人艳羡的生活。 却自以为是地沉溺在与白月光的过往中无法自拔。 他的心在滴血,眼里却一片干涸,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他默默地看着宋谨央绝然离去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这只怕是自己看到她的最后一眼了吧。 她,不会再来了! 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他多想嚎啕大哭啊,可他越来越虚弱,竟连哭泣都成了奢侈! 隔日一大早,他被一阵尖厉的惨叫声惊醒。 “不好了,老管家吊死啦!!!” 崔承震惊到心颤! 这段日子以来,只有老管家日夜陪伴着他,连他也抛下自己了吗? 他的脸扭曲起来,一半哭一半笑。 消息传到端谨院,宋谨央先是愣了愣,继而长叹一口气,继而吩咐人将管家一家安排到庄子上。 管家娘子收到消息后,悄悄地在院子外面连磕三个响头,静悄悄地带着家人去了庄子。 去庄子是她的愿望,与其留在府里,不如去庄子上种几亩薄田,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不富却平稳。 坐在驴车上离开时,管事娘子终于失声痛哭。 老头子临了做了件好事,用自己的命替全家铺了路。 若非他离世,他们一家想离开去庄子上,怕没那么容易。 风沙迷了眼,她回头看向老宅,摇摇晃晃的,老宅渐渐消失在人流的尽头。 上书房,一个通身黑袍的人,像是一道烟雾,下一秒就会散开。 “陛下,白仲康被臣一吓,终于说出图在一枚发簪里。” 中宗没有说话,食指点着桌面,等着他继续说。 “那枚发簪曾经在白淑宜手中,如今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中宗一挥手,烟雾顿时散了。 “冯远,将消息告诉长公主!” “是!” 宋谨央收到消息时,正与云氏商量办画赛的事。 “母妃,画赛的地点还是在藏书楼吗?” “藏书楼不方便,”宋谨央眸光一转,“不如咱们向皇上借皇家园林一用。” 云氏也笑了。 “那可真好!又能画画,又能赏玩美景。只不过,我听说八皇子府的春日宴,也安排在那里。” 提到春日宴,宋谨央顿时想起来,自己曾经收到过八皇子妃递来的帖子。 她近日事多,倒是忘了八皇子府的请帖。 “若实在不行,就安排到庄子上。” 说话间,小李子又来了。 云氏见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了,就告退离开。 小李子恭敬地进了屋,压低声音禀报。 “夫人,皇上密令,请您调查一枚发簪。” 宋谨央用眼神制止了他,刘嬷嬷立刻带着素香出门,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带了下去。 一盏茶后,小李子退了出来。 刘嬷嬷、素香一进屋,宋谨央立刻向素香招了招手。 “你可有法子治疗疯病?” 素香一愣,想了想。 “没有见着人,奴婢不敢下结论。” “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你随我一起,会让你看到病人。” 刘嬷嬷心中一动。 想到大阮氏来求情的事,她不由开口问道。 “夫人,您真的要管小阮氏的事?” 宋谨央没有回答。 白仲康的罪过,不该由女人承担。 小阮氏的确无辜,她原本抱着能帮一帮,就帮一帮的心。 收到皇上的消息,小阮氏的事倒是非插手不可了。 第153章 秦家为了银钱插手咏晴的亲事 宋谨央一大早出门,说是去巡视铺面。 秦氏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全是怨恨。 她近来活得忧心忡忡,像身处烈焰地狱般,痛苦不堪。 听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搬东西的声音,顿时觉得烦躁不已。 二房今日搬去老宅。 老四直接被赶出府去,半片衣衫都没带走。 崔珏被抓去拉哇瓜皇太女的府邸,他院里的东西被下人随意打包,统统扔去了老宅某个犄角旮旯的院子。 听说那院子杂草丛生,根本没法住人。 那些个下人竟然说。 “二爷到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哪里还会回来?” 秦氏听到这话,吓得心停跳一拍。 如今府里只剩大房、三房、五房、六房。 三房娉婷早就在整理物品,怕是没几日也要搬了。 一想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她的心就像火烧般难受,再也冷静不了。 此刻她反倒羡慕顾氏。 挨了几年打,换个不搬家的好运,无须为五斗米操心,换她也愿意。 一个野种的认亲宴,婆母大办特办。 对他们这些亲子却不闻不问,心狠手辣地赶出府去。 就连自己的娘家,认亲宴那日也被拦在府外,不允进。 她生气地找到宋青对质。 对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夫人说的,没有请帖,一律不让进。” 可人家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也没有请帖,怎么就明晃晃地闯了进来? 宋青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世子妃娘家若是有皇位,也可闯一闯!” 吓得她脸色刷白,没想到这个宋青这么大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 娘家被拦,一口恶气出到她身上。 非得让她回娘家一趟,进门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贱胚子,别再说自己是王府世子妃,连府门都不让进,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是啊大姑姐,你也别生气,母亲没骂错。哪有亲家上门不允进的道理?还不是你这个世子妃不讨喜?” “你们日后万不能像姑母,嫁了人就忘了娘家的好。” 娘家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贬得她分文不值。 她羞红脸,局促不安地站着。 哪里还有半分脸面,全被他们扔地上踩得稀巴烂。 临了,母亲再次开口问她要银两。 她一慌,忙问不是给了聘礼吗? “这不是你弟弟斗鸡输了吗?” “一万两纹银全输了?” “你吼什么吼?你弟弟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想靠斗鸡翻本,把一万两本金还给你们。谁料到时运不济,竟然输了。” 秦氏眼见母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没钱!” “你个白眼狼,从小把你金尊玉贵养到大,指着你照顾家里,结果府门府门不让进,银钱银钱说没有,要你有何用?” 秦氏委屈得直掉泪。 明明给了一万两,还想怎么样? “娘,咱们自身难保,爷同婆母断了亲,从此再拿不到一两银子。” 秦五使了个眼色给秦太太,后者微微点头,缓了口气道。 “听说你婆婆给了你们一块大金砖?” 秦氏一怔,脸色也和缓不少。 有了这块金砖,咏恩的聘礼能置办得厚实些了。 “你把金砖给你弟,我还认你这个女儿。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秦氏气得直哆嗦。 秦五见状,出来打圆场。 “大姐,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娘只有一个,你就把金砖给她吧。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咏恩也要受影响,日后哪里还找得到好人家?” 秦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 一回到屋里,整个人瘫软了。 原本得到大金砖的喜悦之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看着进门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只觉得烫手无比。 压抑再压抑,见娘家再没来人提及金砖,终是松了口气。 屋外搬东西的声音渐渐小了,水兰白着脸进来禀报。 “世子妃,秦家来人了。” 不一会儿,秦太太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瞥了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几眼,没说什么便落了座。 秦氏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怕母亲旧事重提。 这是婆母给爷的东西,她就是想给也做不得主。 好在秦太太丝毫没提大金砖。 “女儿啊,我这次来,是想做个媒。咱们村头有一户大户人家,家里家缠万贯,儿子打小金尊玉贵地养大,刚中了秀才,配给咏晴正好。” 秦太太暗忖,还是儿子说得对。 咏晴陪嫁丰厚,嫁进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 那些个看财的人家,还不是使劲巴着她。 她顺势多要些聘礼,还怕他们不给? 秦氏一愣,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咏晴的事,我做不了主。” 秦太太满面怒容地站起来。 “你是咏晴的母亲,你做不得主,谁做得主?我告诉你,要么按我说的把咏晴许人,要么把大金砖给我。你若还想要娘家,就自己看着办!别怪我没告诉你,若没了娘家的支持,你世子妃的位置早晚被人抢了。” 说完,留下一份男方的庚帖,转身就走。 秦氏慌忙拿着庚帖追出去,突然一阵头晕袭来,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水兰一脸紧张地扶住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秦氏缓过气来,见手上还握着男方的庚帖,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扔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捡了起来,进了屋。 宋谨央借着巡视铺子的由头,来了慈济堂。 慈济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不久前专门增设了坐堂问诊的大夫,每旬第一日免费看诊、免费抓药。 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宋谨央进铺子的时候,掌柜的立刻起身相迎。 “人来了吗?” “来了,在后院。” 宋谨央带着素香、素馨往后面走去。 “花,蝴蝶,好漂亮!大姑娘,快看,花蝴蝶。” 宋谨央刚刚跨进院门,迎面便撞见一个一身粉色的妇人。 粉嫩的颜色,配上憔悴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可那妇人一无所觉,笑得像朵迎春花,追着蝴蝶跑。 大阮氏转身看到宋谨央,眸光顿时亮起,赶紧叫下人拦住小阮氏。 小阮氏此刻也看见了宋谨央。 满脸惊喜地跑过来,伸手便拉住她。 “大姑娘,快来,抓蝴蝶!蝴蝶飞啊飞,飞得高高的……” 突然,小阮氏整张脸扭曲起来,脸上全是惊恐。 “大姑娘,快逃,快逃啊,有人要害你,快,快逃……” 她声嘶力竭地狂喊,整个人陷入了疯癫。 大阮氏大惊,立刻赶着上前控制她。 小阮氏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大姑娘,睡觉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不嫌脏地直接躺下,侧着身子蜷缩起来,像只虾米一样,竟真的睡着了。 “把她抬进去!” 宋谨央淡声吩咐。 素馨得令上前,一把抱起小阮氏,将她送入厢房。 大阮氏抹着泪上前行礼。 “夫人,您来了!有劳了!” “不必客气!小阮氏吃这番苦,也怪我识人不清,平白养了窝不知感恩的东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厢房。 第154章 竟然有人敢抢宋谨央的生意 厢房里,大阮氏神情紧张地看着素香替小阮氏把脉。 她不敢相信,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竟然是杏林高手。 她笑着向对方道谢,不料素香竟摇摇头说。 “夫人,奴婢学的是杀人的本事。” 吓得她倒退三步。 宋谨央睨了眼素香,转头安慰大阮氏。 “别怕!素香惯爱开玩笑!” 大阮氏听了宋谨央的话,稍稍放松些,不过眼睛仍胶着在小阮氏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素香才放开手,替小阮氏盖严被子。 大阮氏迫不及待地上前问。 “姑娘,我妹妹如何?” “白太太没有中毒。” 大阮氏一头黑汗。 她们是来求医的,又不是来解毒的。 宋谨央拉着她出了里间,在外面八仙桌旁坐下。 “素香擅毒,我是怕小阮氏不知不觉遭人毒手,才出现疯癫的症状。” 大阮氏直到此刻才明白宋谨央的用心良苦。 素香跟着出来,屈膝一礼后道。 “夫人,白太太的确是受了刺激疯的。” 大阮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悬起一颗心。 “她,是不是不会好了?” 大阮氏的声音满是无奈与痛苦。 素香摇了摇头。 “精神上的疾病,很难治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大阮氏顿时来了精神。 “姑娘可有法子救她?” “我可以替她针灸,打通她体内经络,但未必有效。” 素香顿了顿,面露难色。 “姑娘,有话还请直说。” “其实有个法子很有效!白太太因何事受刺激,就用这件事刺激她,兴许能清醒过来。” 大阮氏先是一愣,继而苦笑。 “大姑娘早不在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眸光亮了亮,继续追问。 “你是说,场景再现?” 素香点了点头。 “这法子兴许有用,也兴许没用。只不过,一旦有用,人清醒过来,会感到格外痛苦!” 大阮氏彻底明白过来。 她充满怜惜地凝视着小阮氏所在的方向,一时间犹豫起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这么做。 小阮氏吃了那么多苦,若真的清醒过来,回忆起过往,下半生岂非活在痛苦之中? 宋谨央明白她内心的挣扎,缓缓开口。 “此事,你不妨好生考虑一下。以你对小阮氏的了解,她是想一生如此浑浑噩噩,还是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手刃仇人”四个字传入耳中,大阮氏浑身一震,定定地看向宋谨央。 后者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阮氏的眼里瞬间浮现出湿气。 “好,多谢夫人!” 告别大阮氏,宋谨央心情复杂,不想回府,索性真的巡视名下的铺面。 黑人羽不在,她重新安排了辛总管,他虽不如黑人羽能干,做事倒也四平八稳,不曾出现纰漏。 看了账后,辛管事突然禀告。 “夫人,近日似乎有一家专门针对咱们,咱们哪里有铺面,那家必然在边上开一家类似的铺子,抢了咱们不少生意。” 他说一半藏一半。 对家的经营模式竟然同自家如出一辙。 辛管事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的曾见过那家管事一面,竟然是黑掌柜。” 辛管事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宋谨央的神情,见后者面无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你密切关注,但无须回应。” 辛管事忙不迭地点头。 宋谨央登上回程的马车,心头还在暗忖黑人羽的用意。 素香倒是气呼呼地质问上了。 “夫人,您待黑掌柜多好啊,他竟然挖您的墙脚?奴婢气不过,下次看到他,定然撒些痒痒粉给他。” 宋谨央闻言一本正经地说。 “不行!痒痒粉太便宜他了,至少赏他一条黑盅虫,专门惩处背叛者。” “啊?” 素香顿时愣住,尴尬地说道。 “夫人,那,那黑盅虫可是要人命的!” “就是要他的命!” 宋谨央半开玩笑地说,却当真吓住了素香。 她脸色一白,嗫嗫地再不敢开口。 素馨斜睨她一眼。 “瞧你这点本事,没发现夫人是忽悠你的?” 素香这才回过味来,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素馨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宋谨央微微笑了笑,便敛了笑意。 黑人羽,保护好自己,活到真相大白那日。 这日之后,宋谨央的生意连番受打击,被四皇子那一系抢了不少先机。 宋谨央听之任之,没有想任何对策。 倒是崔瑜听说后,立刻找个机会,主动联系了黑人羽,由他牵线搭桥,同四皇子说上了话。 没几日,王府的两家店铺便装修一新,一家卖刀剑,一家卖茶叶。 许是因为背靠四皇子的关系,铺子里的生意格外的好。 崔瑜脚下生风,心情也好了起来。 崔琦听说后,果断拦下他。 “大哥,听说你和四皇子走得近?” 崔瑜立刻表功。 “二弟,你好生当差,府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小事。” 崔琦看着满面红光的世子爷,一脸担心地劝。 “大哥,你曾劝我莫与首辅走得近,如今怎么……” “好了,好了,”崔瑜不耐烦地打断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府的现状,不找个靠山怎么行?咱们连装修铺面的银子也拿不出来!若非四皇子慷慨解囊,咱们哪能赚得盆满钵满?府里的事你莫管了,只管当好你的差事。噢,对了!你若不愿在东宫当差,我出面求一求四皇子,让他替你想想办法,挪个窝。你只管告诉我,你想上哪儿去便成。” 说完,哼着小曲走远了。 崔琦沉着脸回到院子。 老宅的院子又小又破,李氏花了不少时间重新粉了粉,看着好多了,但住着仍不习惯,连带几个孩子都有了怨言。 “娘,这里都没有练武场,院子那么小,根本施展不开。” “娘,这里的床板又硬又硌,根本睡不着。” “娘,您看看,这是什么吃食?老宅这是喂猪呢,这种东西,狗都不吃!” “住口!” 崔琦大步走了进来,厉声呵斥儿子。 “府里就是这个条件,你若不满,自己赚银子去。” 孩子们见到父亲就害怕,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吱声。 匆匆行了礼,红着脸跑开了。 “你和孩子们置什么气?好好和他们讲道理,他们都是好孩子。” “哼!十多岁的人了,还小?” 李氏叹了口气,没再接话。 崔琦还在想刚才和崔瑜的对话,沉着声问李氏。 “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十万两左右!” “全部拿出来,我找庄宅牙人买院子去,尽早搬出去。” 李氏一惊。 搬出去? 靠爷微薄的俸禄,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活? 但见崔琦冷面冷情的,她只得吞下所有疑问,转身取来银票,交到他手上。 崔琦收起银票往怀里一塞,便出府寻人去了。 第155章 咏晴求救 白仲康在牢里大呼小叫,想见皇上,换来的却是狱卒的一顿胖揍。 “玛德!你想见皇上?皇上是你个贱人想见就见的吗?” “来啊,给我狠狠打,打死算我的!贱人死了去地府拜见先帝吧!” “啊……” 伴随挨揍的声音,是白仲康的惨叫,和不断地祈求声。 “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我真的有事要面见皇上啊!” 他越提皇上,狱卒下手越重。 不一会儿,就被打得没了人形,趴在地上,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眼见再下去,人便要没了,狱长这才啐了一声叫了停。 “呸!什么玩意儿,连着三天只给水,别给饭!” 白仲康只觉得浑身上下肌肤寸寸裂开,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渗血,生命像是水流般,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 即便如此,他的嘴里仍嗫嚅着:“我要见皇上!” 中宗收到消息时,他正在皇后宫中。 两人相视无语,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小十一渐长,光靠孟氏教导,只怕不行!” 中宗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道。 “唉,把他交给谁,朕都不放心。” “……阿姐呢,交给长公主,陛下可放心?” 中宗的眸光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小十一身处冷宫,阿姐在宫外,两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冷宫守卫松懈,小十一贪玩!冷宫时常玩的地方已毁,您又不让他们在院里装玩物,小十一调皮,躲在垃圾车里出了宫。一来二去,迷了路,一不小心闯到了镇国夫人府上……” 皇后自打冷宫走水后,像是换了个人。 往日的和善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冷厉。 她的话让中宗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这话本子好,朕的外甥宋黎是个有才的,替小十一启蒙,绰绰有余!”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说话间,冯远进来禀报。 “皇上,白仲康日日在牢里嚷嚷,要面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中宗冷哼一声,刀架到脖子上才真正害怕。 “陛下,您有政务便去忙吧,此事臣妾自有主张!” “也好,此事就拜托皇后!” 中宗回到上书房,沉思了一会儿。 “冯远,让东宫的崔琦走一趟大理寺,看看白仲康想干什么!” 崔琦收到口谕,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皇上没有忘记自己,九五之尊还记着自己。 险些感动到落泪。 冯远看着激动到险些失仪的崔琦,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有宋谨央这顶大伞在,他们几个怎么也差不了。 非得折腾、欺瞒,以为母妃心善可欺,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仲康身上有伤不说,还被整整饿了三日。 整个人只剩一口气。 崔琦步入大牢里,便看到薄得像张纸的血人,倒在脏污的稻草堆里,四周全是老鼠,有些正啃咬着白仲康流血的伤处。 “把牢门打开!” 随着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白仲康依稀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他强撑着一口气,抬眼看向来人,只来得及说一句“我……要见……皇”,便彻底陷入黑沉。 等他醒来后,发现一道儒雅异常的背影,站在光影里,阳光在他周身剪下一道暗影。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白仲康眸光猛地缩起,哑着声问道。 “是你,崔琦?” 崔琦淡然一笑,撩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彻底惊住白仲康。 “崔珏是你的儿子吧!” 白仲康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惊恐。 崔琦再次一笑。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告发你,我是皇上派来的,你想见皇上,可有什么事?” 白仲康此刻真正地害怕起来。 印象中的崔琦是个儒雅的君子,才华比崔瑜出众,为人却低调许多。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藏得这么深。 他正猜测他挑明实情的目的,对方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计较。 “你不必猜,你也猜不着!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兴许能救自己和……儿子一命!” 白仲康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崔大人,您保证能保我和崔珏一命?” “我会去求证,若你说的是真的,自当能保你一命!” “不过……” “我懂,我懂,从此我闭嘴,再不会说半个字。” “好!” 崔琦冷漠地转身离开。 白仲康重新被投入大牢。 这一回,狱卒没有再为难他,按时送饭菜,甚至还有伤药。 这日,他刚刚服下一剂药不久,他突然痛苦地用手扒着喉咙,那里撕裂般灼烧难忍,疼他得满地打滚。 待一切感觉褪去,白仲康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如临深渊。 自己成了哑巴,当真生不如死啊! 还不如给他一刀,让他痛快地解脱。 也有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 “他欠我们太多,活着才能还债!” 白仲康再次醒来后,糊里糊涂地上了公堂,被判流放,一个月后执行。 期间有不少人想潜入牢中,但没等挨近白仲康就会发现,当场没了性命。 白仲康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香饽饽,几方人马都想找他问出簪子的下落。 他牢里的遭遇,外面的人一点也不知道。 大阮氏日日蹙着眉头,挣扎犹豫,难以做决定。 身边的下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劝她。 “夫人,您放松些,先让素香姑娘替白太太治疗,看看效果再议。” “是啊,夫人,您日日担忧,于事无补,还可能影响自个儿的身子。” 大阮氏叹了口气。 道理她何尝不懂,但就是忍不住要担忧。 京城表面平静,却暗潮汹涌。 秦家一无所觉,日日为咏晴的亲事前后奔走,试图将她卖个好价。 她们总觉得秦氏掌握在手中,一个外孙女还不是死死拿捏? 秦氏也真的如她们所料那般,并未将此事告诉崔瑜。 一来,崔瑜近日得意洋洋地忙着铺子的事,日日不着家。 二来,她料想娘家不可能跳过她,私自决定咏晴的亲事。 但她不着急,咏晴却急了。 秦氏看不懂娘家人,咏晴却是看了个清楚分明。 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她焦虑了好几日,终于鼓起勇气求见宋谨央。 “夫人,大姑娘求见!” 宋谨央从账册中抬起头来。 咏晴自从搬到她院里,除了每日定省,倒还是第一次主动求见。 她搁下笔,让人迎咏晴进门。 自己则走到罗汉榻上坐下。 咏晴低着头,恭顺地走进来行礼。 起身后,微一抬头,露出眼下青色的阴影。 宋谨央眉头一皱。 “没睡好?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宋谨央不问还好,一问,咏晴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第156章 京中谣言四起,咏晴崩溃大哭 宋谨央心一沉。 咏晴素来稳重,未语先垂泪,想来遭遇的定不是小事。 尽管心急,她却没有催促咏晴,而是耐心等着她宣泄情绪。 刘嬷嬷也心疼得紧,赶紧吩咐人去打热水,随时伺候在侧。 不一会儿,咏晴止住哭意。 她知道,时间急迫,若再耽误下去,不知秦家会走到哪一步。 净了面后,她恭敬地跪在地上。 “求祖母救命!” 此言一出,宋谨央和刘嬷嬷齐齐变色。 宋谨央将咏晴扶起来,沉着声问道。 “究竟发生何事?” 咏晴红着眼眶,将秦家的谋算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听完,气得当场拍桌子。 “秦氏,好糊涂!娘家都打算卖她女儿了,她竟然还一言不发。” 咏晴从未见祖母发这么大的火,身子往后缩了缩。 宋谨央敛了怒气问她。 “你父亲可知此事?” 咏晴摇了摇头。 “父亲近日忙碌,许是还不知晓此事。” 宋谨央脸色沉了下来,吩咐刘嬷嬷把秦氏叫来。 秦氏被夺了中馈,正无所事事地坐在屋里发呆。 听到下人通知,吓得一抖。 这好端端的婆母怎么可能找自己? 不是说不再管她和咏恩了吗? 还是咏恩提醒她:“祖母不会是想和你修复关系吧?” 秦氏一怔,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心中狐疑,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换了身衣衫,急急往端谨院赶。 刚刚进门,迎面便是宋谨央冷厉的脸色。 她的心一紧,行礼时看到边上的咏晴。 以为咏晴又在宋谨央跟前给她上眼药。 这几日受了娘家的夹板气,平白又受了婆母的惊吓,这口气在看到咏晴的时候,再也忍不住。 “咏晴,你怎么会在正院,是不是又在背后说你妹妹坏话?” “啪”一声响,一只上好的紫砂茶壶被宋谨央狠狠地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热茶溅了起来,弹到秦氏手上,刺痛的感觉,惊得她浑身一颤。 “跪下!”宋谨央厉声呵斥。 咏晴赶紧跪地,却被刘嬷嬷一把扶起。 “我的大姑娘,夫人可不是叫你跪。” 秦氏脸涨得通红,后知后觉地发现,婆母是在向她发难。 心里不由地埋怨起来。 婆母竟让她当着女儿的面跪下,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但接触到宋谨央冷厉无情的面容后,吓得一言不发,赶紧跪好。 “你娘家想给咏晴定亲?” 秦氏一愣,松了口气,原来婆母问的是这件小事,她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 她不以为意地开口。 “母妃,这件还没定呢……” 宋谨央勃然大怒。 “谁给你的胆子?敢让娘家人插手王府嫡女的亲事?” 秦氏吓得一激灵。 “母妃,我娘只是提了个头,我没答应……” 说话间,云氏疾步走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见到一屋子的人,脚步一顿就想往外退,可一想到听到的事,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娘,出大事了……” 刚启了个头,她看到咏晴也在,立刻噤了声。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谨央立刻明白过来,使了个眼色给刘嬷嬷。 后者笑嘻嘻地扶起咏晴。 “大姑娘,嬷嬷有几个好看的花样,想劳烦您帮忙选一选,嬷嬷想给夫人绣抹额,您看哪个合适?”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咏晴引出了屋。 屋门刚刚关上,云氏便急切地开口。 “娘,外面到处在传,大姑娘和秦家村的张秀才订了亲。” 眼看画赛的日子近了,她带女儿咏宁出府挑些首饰。 女儿像她,容貌、才华都极为出色,若能在画赛上拔得头筹,日后能谋一门好亲事。 两人挑了首饰,女儿不想回府,便去茶楼喝茶。 坐在包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楼下传来的议论声。 这一听惊出她一身冷汗。 “最近有件奇闻,各位可要听一听?” 众人起哄,让那人赶紧说。 “汝南王府知道吗?听说他们府上的长房嫡女,竟然许配给秦家村的张秀才。” 众人面面相觑。 张秀才是何许人? 那人淡定地喝了口茶,愣是拖延半天没开口。 惹得众人心痒难耐,催着他快些说。 “张秀才,年二十又五,多年前曾中过秀才,早不读书了。前头一位娘子,生下一对双胞胎后血崩而亡,如今那两个孩子年满六岁。” 全场哗然。 这样的人家竟然能与汝南王府的嫡女定亲? “不会吧!这定然是假消息。 好好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众人不可置信,纷纷摇头。 “你们且看着吧,我可是听说两家连庚帖都交换了!” 众人依旧不信,还在七嘴八舌。 云氏却被吓得不轻,不管消息是真还是假,赶紧回府禀告婆母,让她老人家定夺。 云氏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宋谨央气得胸口疼,秦氏跌坐在地,一叠声地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眼见秦氏这般模样,宋谨央冷着眉弯腰直视她的眼睛。 “庚帖是怎么回事?” 宋谨央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秦氏瑟缩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宋谨央如沉水般的眸光,始终罩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四处躲着宋谨央的视线。 “没,没,没……” “有”字还没出口,宋谨央腾地站起身,一声令下。 “来啊,搜大爷的院子!” 令一出,她随即抄起手边的龙头拐,向外走去,云氏赶紧跟上。 宋谨央一边走一边交代。 “把秦氏绑了!” 秦氏吓得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有。 她咽了咽莫虚有的口水,却觉得喉间干燥得,连吞咽都疼。 下人打头,刚刚叩开院门,立刻冲了进去。 冰梅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上前阻拦,一转头见到宋谨央走了进来。 “夫人,这,这,怎么回事?” “秦家人来的时候,可曾给过世子妃东西?” 冰梅怔神,那天秦家来人的时候,是水兰伺候的,她刚巧有事走开了。 “那日是水兰伺候的,今儿水兰家里有事,她请假回去了。” “搜!” 宋谨央见问不出什么,直接命人搜屋子。 眼见婆母连一点脸面也不给自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秦氏敢怒不敢言,整个人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出来。 “夫人,找到了!” 秦氏一看,的确就是娘家给自己庚帖。 一时间,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她哪里料得到婆母竟如此彪悍,二话不说,直冲自己的院子。 她本想过几天拿回去给娘家人,要是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她昨儿就该拿回去。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氏懊恼地咬着下唇,还想狡辩。 “母妃,这不是我要的,是我娘硬塞给我的,我本想还的!” 宋谨央怒目圆睁。 “你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要还,你早干什么去了?当场就该将东西扔回去!” 宋谨央越想越生气,秦家竟敢毁她孙女,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客气。 “我且问你,若这人是你娘家说给咏恩的呢?” 秦氏先是一怔,继而暴怒。 “母妃,您怎么乱说话?您怎么能往咏恩头上泼脏水?” 宋谨央嗤笑。 “你也知道这是污水?你有想过,万一咏晴无法脱身,你是想她嫁进张家,嫁给比她大十来岁的鳏夫,还要做人后娘?” 秦氏涨红着脸,嗫嚅了半晌,轻轻地低语了一句。 “那家,也是读书人!” 咏晴刚刚赶来,还想劝祖母给母亲留几分颜面,不想竟听到了母亲这句话。 她整个人瞬间石化,满眼含泪地看着秦氏。 秦氏浑身一震,似有所觉地转过脸来,看到咏晴,立刻如五雷轰顶般僵住。 忙不迭地解释。 “不,不,咏晴,不是的,我不会同意的。” 咏晴却不再听她解释,转身就往外冲。 慌不择路,险些撞到一人。 来人扶了她一把,惊诧的声音响起。 “咏晴,怎么了这是?谁惹爷的宝贝女儿伤心?” 崔瑜轻松地揶揄,不料引来了咏晴的嚎啕大哭。 他一个不防,顿时乱了手脚。 第157章 崔瑜上门讨说法,反污了咏晴名声 崔瑜一脸懵地走进院子,看到宋谨央的瞬间,狠狠一怔,匆匆行了一礼,赶紧问发生了何事。 素香屈膝一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崔瑜一听,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秦家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秦五的事,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咏晴头上,反了天了。 他二话不说,带人就往秦家赶,势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秦氏吓得目眦欲裂。 “母妃,快拦住爷,爷疯了!” 宋谨央冷冷瞥她一眼,命素馨快马加鞭赶上去。 自己转头吩咐小丫头,直接将庚帖烧了个干净。 “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什么庚帖之类的,从未进过府里,可听明白了?” “是,听明白了!” 下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冷得秦氏浑身一颤,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家只怕从此离了宋谨央的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谨央淡然开口。 “所有听好了,限明日之前,搬出院子!若有违令,直接送去老宅。” 一听要送去老宅,下人们哪个敢不经心? 那可是比流放更可怕的事。 立刻捋起袖子,哼哧哼哧地干起活。 宋谨央转身就要离开。 咏恩冲了出来,倚着宋谨央的袖边跪倒在地。 “祖母,我不要搬去老宅。” 直到自己的闺房被下人翻得乱七八糟,她心爱之物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堆放在一起。 她才真正后悔! 在镇国夫人府安逸的日子,让她以为可以为所欲为时,生活给了她当头一棒。 “祖母,咏恩错了,咏恩不该那么说话,祖母,您就原谅咏恩,别把咱们赶走。” “咏恩,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有些话,说了就是说了。人,要有担责的能力。这,是祖母教你的最后一课。” 望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咏恩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愤闷冲着咏晴叫嚣。 “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挑拨母亲与祖母的关系,你就这么见不得大房好?母亲从未亏待过你,有好东西从来不会少你一份,你怎么如此没有良心?” 咏晴怔怔地看着咏恩,不明白这样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但凡有好东西,全给了咏恩。 自己有时也会生气,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鲜玩意? 但一想到咏恩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做姐姐的让让便让让吧。 这一让,便彻底没了地位。 不管东西好与坏,只要母亲给她后,总会被咏恩找各种理由要去。 这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 但,母亲怎么能任由娘家人作贱她的亲事? 长姐已经过得凄苦无比,她的亲事再不要父母插手。 “咏晴,走了!” 祖母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咏晴丝毫不留恋,敛裙离开。 秦氏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叫唤。 “咏晴,我的孩子,你回来啊!你闺房那么多东西……” 咏晴头也不回。 “都不要了,全部给妹妹!” 望着女儿毅然决然的背影,秦氏痛哭出声。 不知是因为失去女儿伤心,还是女儿不再听话而懊恼。 秦家村口,素馨终于追上崔瑜,死命拦着他不让进。 “世子爷,夫人让您回去,你这么去秦家闹,不是坐实了这件事吗?” 崔瑜哪里听得进去? 骗银之恨、欺女之痛,早就让他红了双眼,对于素馨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你让开!” 双方争执的时候,一人插了进来,抱拳一礼。 “岳父,小婿这厢有礼了。” 崔瑜倒抽一口凉气,仔细打量眼前人。 这一打量,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张秀才一件满是补丁的衣裳,头发凌乱,面上胡子拉碴,人干瘪消瘦,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 崔瑜吹胡子瞪眼睛大骂。 “你踏马是谁?别乱叫唤!” 张秀才可不怕,他胸有成竹得很。 秦家可是说了,他家大娘子,也就是世子妃,连庚帖都收了,自己也拿到了对方的庚帖。 这亲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由不得对方不认。 他沉着脸教训。 “岳父,您身份的确高贵,可我也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保不齐哪一日成了进士,再谋个一官半职,前景未必不如您。” 崔瑜见对方还在胡言乱语,甚至一脸严肃地教训起他来。 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他再也忍不住,上去一巴掌扇在对方面上。 “狗嘴吐不出象牙,圣贤书没教会你做人?” 张秀才一怔。 这一巴掌力气不大,侮辱性极大。 他脸色倏然暗沉下来,猛地高声呼喊。 “打人啊,我家老丈人打女婿啦!” 素馨一见局势失控,跺了跺脚,跳上马就往回赶。 她向来直性子,打架在行,处置这种阴私却是不行的。 她刚刚离开,村里家家户户拿着农具赶出来帮忙。 “谁敢在咱们村撒野?胆儿肥了?” “竟敢欺负咱村里的人,我定然打得他有来无回,后悔出生。” 青壮们匆忙赶到,在看清崔瑜后,顿时傻了眼。 这,这世子爷可怎么打? 张秀才眼珠子一转,立刻干嚎起来。 “丈人打女婿啦,丈人打女婿啦!”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村民们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有不嫌事多的老人上前,开口便劝解。 “世子爷,你们翁婿间的事,别吵别闹,有话好好说。” 这不劝还好,越劝崔瑜越是生气。 “谁踏马和这人是翁婿,你们可别乱说话。我来找秦家理论,他家手伸太长,竟敢欺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众人一愣。 两家结亲的事,他们早就明说了。 虽然不明白王府怎么肯把自家闺女嫁到这家,但人家决定的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今日一看,怕是此事另有隐情。 有些人便悄悄退开了,事关王府,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能管的。 可张秀才却不依不饶,下一秒,竟从怀里掏出一份庚帖,举着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各位,看好了,这是我未来妻子的庚帖。若两家没有议亲,庚帖怎么可能到我手里?” 众人再次一惊,举目望去,还真的是庚帖。 这下子,连崔瑜也傻了眼。 知道大事不妙,也顾不得找秦家麻烦,立刻吩咐侍卫上前夺过庚帖,一把撕了个稀巴烂,赶紧飞身上马,准备离开。 张秀才哪里肯依,拉着缰绳不让他离开,非要他赔庚帖。 崔瑜恶向胆边生,猛地收紧缰绳,马吃痛“聿”的一声长鸣,抬起前腿,狠狠地一踢,下落时正好踩在张秀才的腿上。 “啊……” 只听他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倒在地,痛得满头大汗。 崔瑜却连头也没回,径直驾马带着护卫们离开了。 第158章 黑人羽状告白仲康冒名顶替 村民七手八脚地将张秀才抬家里去,张秀才冷汗直冒地呻吟。 “送我去世子妃娘家。” 众人依他所言,送去了秦氏娘家。 秦五正和秦太太说着事。 只听门外一阵喧闹,大门被推开,一众人抬着张秀才进来。 秦太太看着血人般号叫的张秀才,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询问。 一听来龙去脉,顿时气得倒仰。 张秀才白着脸惨叫。 “我要退亲,要退亲。” “不能退,不通退。” 秦五赶紧上前,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愿意返还五分之四的嫁妆,怎么舍得放弃? 还是镇国夫人手笔大,一个孙女几万两陪嫁,这几万两给他多好? 别说聘礼,就是娶十个八个也行! 秦家吵闹不休时,素馨赶回府,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禀报宋谨央。 宋谨央脸色格外凝重,沉着脸叫来了咏晴。 “孩子,若是远嫁,你可愿意?” 此事闹开,哪怕咏晴什么都没做,但她的名声依旧受了影响。 为今之计,只能远嫁离京。 咏晴一怔,双眼瞬间泛上湿气,却果断点头。 “咏晴听祖母的。” 宋谨央当场修书一封,寄去了北疆。 说话间,下人来报。 “夫人,不好了,世子爷被抓去大理寺了。” 宋谨央眸色一冷,崔瑜不是去了秦家村吗? 怎么会被抓去大理寺? 素馨也是一脸懵。 “让宋青去一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刘嬷嬷在边上提醒:“夫人,宋管家不在,他去了忠义侯府,您不是让他帮着整顿侯府吗?” 宋谨央这才想起来。 崔琏得了圣旨,承了忠义侯府,还赏了一堆下人。 这些下人大多来自犯了事的府邸,初来乍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但崔琏哪有这本事,理清楚府里的事。 她便派宋青暂时去了侯府,替崔琏把府里的事,理个清楚明白再回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让宋黎去一次,打听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宋谨央一心记挂着咏晴,忽略了外面的事。 今儿一大早,整个京城沸腾了。 继崔县丞下人替主伸冤后,又有人击鼓鸣冤。 黑人羽击鼓鸣冤,状告白家嫡支冒名顶替,杀害旁支,也就是他的父亲白仲康。 “大人,草民父亲姓白名仲康,乃白家旁支。而如今的白仲康,并非家父,而是嫡支叔父白逐浪假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兹事体大,若黑人羽状告之事属实,那涉及面太广,一个弄不好,又有一大批官员要被捋。 甄容根本不想接黑人羽手中的状纸。 可击鼓鸣冤的事已经闹开了,顺天府门衙门口,聚集了不少好事之徒。 看趋势还有逐渐增多之势。 他不得不装装样子,接过状纸随意翻了翻,果然被他发现不妥之处。 “你姓黑,却状告白家,你如何证明你的父亲是白仲康?” 黑人羽淡然一笑。 “大人,只要是白家人,耳后必有一颗菱形黑痣。我有,我父亲有,杀害我父的凶手也有!” 说完,他侧过身,掀开耳朵,果然露出后面的菱形黑痣。 甄容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本想找个借口推了诉状,却不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坐实了对方的身份。 眼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甄容心一沉。 罢了,速战速决,赶紧进宫讨旨意去。 “你说有人证,人证是谁?” “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当年是他护送我父去北疆看望嫡支叔父。” 当年,父亲听说能去看望嫡支堂弟,立刻答应成行。 自己和母亲百般劝说,他却一意孤行。 “堂弟孤苦,年岁这么小,一个人离家,我无论如何不放心,送些衣物银两去,亲眼见过他近况,才好真正安心。” 结果一去不回。 他和母亲左等右等,等来的是刺客的追杀。 若非宋谨央相救,他早就死在那年的冬日。 而母亲,尸骨无存。 “你为何当日不报官?” 黑人羽沉默良久,缓缓拉开盖在轮椅上的被褥,露出空荡荡的裤管。 在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父亲离京后,我和母亲遭遇一场刺杀,母亲尸骨无存,而我双膝以下被砍断,胸膛被砍伤,险些失去性命。被救后,失了记忆。” 甄容同情地看着他。 “你何时恢复记忆的?” 黑人羽默了默,接着回答。 “……四皇子府上的大夫,有一套独特的针灸之法,治愈了我。” 甄容一听,一个头瞬间变成两个大。 此事竟然还涉及皇子,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状纸收下,回去等消息吧!” 送走黑人羽后,甄容火速入了宫。 面见中宗后,将事情的始末仔细地禀报一番。 不料,话音刚落,中宗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正愁没有突破口呢,就有人递斧子来。 当真是瞌睡遇上枕头! “你正常审理,该怎么审怎么审!不管事情涉及谁,该到案到案,该问话问话,不必心慈手软!” 有了中宗的圣谕,甄容大大松了口气。 靠山找着了,他放放心心地出了宫,当即命人叫来崔瑜问话。 崔瑜赶到顺天府,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急匆匆回府,想让秦氏赶去娘家警告一番,若再胡言乱语,他定然严惩不怠。 可刚刚到半路,就被顺天府衙役拦下。 他不得不改道府衙。 好在只是问话,并未上公堂,而是来到甄容日常办公的地方。 他刚刚到,就被甄容的问话弄懵了。 “世子爷可曾送白仲康去过北疆?” 他下意识地点头。 下一秒,顿时冷汗直冒。 他没料到,过去这么多年,这件事还是被揭露了出来,顿时后背一阵发凉。 “我,不记得了,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得好好想想。” 甄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世子爷需要想多久?” “……三日吧!” “好,三日为限,三日后还请世子爷再到府衙来说清楚。” 崔瑜魂不守舍地离开顺天府,忐忑不安地回到院子。 再次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院子一片狼藉,到处堆满了物品。 他气得高声呵斥:“怎么回事?” “世子爷,夫人下了死令,明日之前必须搬离!!!” 什么? 母妃怎么会这么着急赶他们走? 他还想多拖些时日,毕竟镇国夫人府的日子,才配得他世子爷的身份。 他顿时脸色铁青,就想往端谨院赶去。 却被秦氏拦下了。 “爷,算了吧!没用的,母妃铁了心赶咱们走,您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崔瑜顿时气馁。 打从签下断亲书,他便觉得大事不妙。 仗着以往母妃对他们的宽容,总想着还有转机。 可现下看来,母妃绝不可能原谅他们。 想清楚这一点,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被抽空,茫然四顾,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下人,嘴巴一噏一噏的秦氏,空气中混杂着的饭菜香,一时间根本分不清醒现实与梦境。 他多想眼下经历的一切就是场噩梦,梦醒了,他仍是王府的世子爷,手上有花不完的银钱,母慈子孝,永远开心快乐。 可惜,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 第159章 小阮氏被逼跳水,重要的簪子被骗 崔瑜跌跌撞撞跑去老宅,飞快跑到王爷跟前。 白着脸沉声唤到:“父王,您醒着吗?出大事了,白仲康,不,白逐浪的事瞒不住了。” 崔承浑身一抖,奋力睁开昏黄的眼睛,可什么也瞧不清,眼屎糊了视线。 崔瑜也没想王爷能回答。 说了这一句后,像无头苍蝇一般满屋子飞。 双手抖得厉害。 父子俩一个心惊,一个心颤,两人都只觉得大难要临头了。 崔瑜双唇颤抖。 “父王,当日您明明吩咐老二送白仲康去北疆换人,结果他衙上有事走不开,平白沾染了我,屎盆子全扣我身上了。 甄容那小子一直看我不顺眼,这回逮着机会,还不猛踩我啊?” 说着说着,他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可以把一切责任推到二弟头上,自己只不过临时接手,哪里知道真正的目的? 崔承还在“嗷嗷”叫着。 崔瑜却已经大步走开了。 他急匆匆回院,只来得吩咐秦氏去娘家警告一声,便又急匆匆离开,去四皇子府搬救兵了。 秦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崔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她一头雾水。 宋谨央的命令摆在这里,院里还有好些东西没有整理,她便想等搬了家,再去一次娘家。 可没曾想,就这么一耽搁,就出了大事。 大房终于赶在上灯的时候,将大部分东西都搬进了老宅。 刚刚松了口气歇下,她便被一道“抓贼”声惊醒。 她赶紧披上衣衫,不一会儿有下人来禀报。 “世子妃,不好了,四爷院里进贼了。” “人呢?可有抓到?” “护卫带人去追了。” 秦氏赶紧带人到四爷的院子。 院子空落落的,四弟媳没有搬来,根本无人打理,整个院子灰蒙蒙的。 “赶紧检查一下,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守院的下人打着哈欠,提着灯睡眼朦胧地走出来,一边检查一边抱怨。 “四爷院里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除了四爷,就没值钱的东西了。” 老四崔珑是被连夜悄悄送走的,除了宋谨央,就没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下落。 下人们还以为四爷躲出去玩闹了。 秦氏听到“四爷最值钱”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 宋谨央也听到老宅进贼的事。 “夫人,老宅进贼了,好像是四爷的院子。” 值守的护卫赶着来禀报。 她随即起身,刘嬷嬷替她披上一件外袍。 “这老宅越发不济事,什么小毛贼都敢往里闯。” 刘嬷嬷的话惊醒宋谨央。 她立刻转头问禀报的下人。 “其他院子可有受波及?” 护卫摇头,很肯定地说,小贼只到了四爷的院子。 这时,刘嬷嬷也回过神来,她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难道说……小毛贼专程为四爷而来?” 宋谨央毫不迟疑地点头。 “四爷得罪了什么人,招来贼惦记?” 还能有谁? 诚王呗! 看来,背后之人恼羞成怒了,想拿老四开刀。 却不料老四已经被自己打发去了南岭。 诚王一死,他身后的人坐不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当天晚上,白府也遭了难。 一行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白府。 打头之人低声吩咐。 “这家男主人入了狱,家里只有一个疯婆娘,咱们务必逼出簪子的下落。” “大人,一个疯婆娘,哪里还能逼问出真相?” “艹,”来人骂了句粗话,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主子非得让他走这一遭。 小阮氏睡得沉。 像个小孩子般咂巴着嘴,低低地说着梦话,“嗵”的一个侧身,被子卷到了身下。 值夜的小红从床榻前的脚蹬上爬起身,摇了摇头,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太太,您怎么又蹬被子?万一着凉可怎么好?” 她刚刚伸手想替小阮氏盖上被子,屋门被推开,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打头一个一进来便掐住她咽喉。 小红又惊又怕又疼,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有话问你,不许叫!” 小红忙不迭点头。 贼人刚刚松开手,小红立刻扯开喉咙叫起来。 “来……” 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再次被死死扣住咽喉。 “找死!” 打头之人目露凶光,“噌”的一身抽出剑,指向睡得正熟的小阮氏。 “你再敢叫,我立刻杀了她。” 这才真正吓住小红,她拼命点头,保证再也不叫了。 来人命她将主家所有的簪子都拿出来。 小红立刻点头,指了指仍掐着她的大手,对方这才松开手,大手离开咽喉时,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红走到梳妆镜前,从桌上、妆奁盒底部抽屉时,拿出几根簪子,递给来人。 那人看了看手上的簪子,成色都极为普通,有一根还是银簪,都发黑了。 “就这么几根?” 小红点头:“主子神智不清,多了也是白白浪费。” 打头之人悄悄给手下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便想拿着簪子离开。 不料,原来睡着正熟的小阮氏醒了。 “大姑娘,大姑娘起身了,天亮了!” 小红大惊,主子这时候醒来,岂非要遭毒手? 她趁黑衣人怔神之际,拔腿就往外跑。 她想得好,主子是个疯婆娘,弄不清状况,自己是个清醒的,他们定然不会放过她,肯定会追着她,主子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她想的没错,黑衣人果然气势汹汹地追在她身后。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阮氏也跟着追了出来。 嘴里还不断嚷嚷。 “大姑娘,别跑,危险!” 小阮氏惊慌失措地跟在他们身后跑。 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似乎这一幕曾经发生过,只觉得胸膛里的心快要疼得裂开了。 “大姑娘,别跑,危险!” 她没命地跑着,似乎只有不断跑,才能止住心头传来的无尽的疼意。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前面的小红慌不择路,“嗵”的一声跳进了小池子里。 “不……燕儿,不……你要撑住,娘来救你……” 小阮氏也想跳下水救人,却被黑衣人拦住。 “想救她?拿簪子换!” 远处,隐约传来灯笼的亮光,此地不可久留。 几个黑衣人大急。 “头,你同这疯婆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拿了簪子就走吧。” 灯笼越来越近,隐隐还夹杂着人声。 打头的黑衣人死死瞪着小阮氏。 小阮氏一怔。 双眼懵懂地看着对方。 “簪子,好看的簪子,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小阮氏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起来。 “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立刻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递到黑衣人手中。 这是一根木簪子,却很重很沉。 看着极为普通,比那枚银簪子更不值钱。 黑衣人蹙着眉掂了掂,在水里扑腾的小红叫了开来。 “太太,不能啊!咕咕咕……不能啊……咕……他们是……坏……不……给……咕……” 黑衣人狂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衣人将簪子揣进怀里。 犹豫地看着小阮氏,烛光越来越近,再不走只怕横生事端。 好在这女人是个疯子,应该不会泄露今晚的事。 他咬了咬牙下令:“走!” 转眼间,黑衣人走了个干净。 小阮氏看到渐渐沉入水底的小红,目眦欲裂地大叫一声“大姑娘”,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几个粗使婆子远远地听到叫声,立刻赶来,二话不说跳下水去,将两人救了起来。 第160章 体无完肤的崔珏,彻底陷入绝望的深渊 宋谨央隔天上晌收到消息。 大阮氏传消息来时,她刚巧坐在花厅里训示下人。 刘嬷嬷手中捧着装有下人身契的匣子,严肃地扫视全场。 “签活契与死契的分别站两边。” 下人们自觉地分立两边。 “镇国夫人府与汝南王府从此一分为二,跟随王爷的人都已经去了老宅。 咱们府上主子大减,并不需要这么多下人。 夫人对此另有安排。 首先,与王府签活签,并想要离开府邸的,站出来。” 下人们一听这话都忐忑不安起来。 好些人哪怕签活契也不愿意离开镇国夫人府。 生怕夫人不要他们,要赶他们走。 签活契的下人中出来十来个,他们有的说要回乡成亲,有的要照顾儿女,正好借机离开。 宋谨央不予计较,一律放行,每人发放十两纹银,将这些人的身契挑出来,统一交到官府备案。 离开的下人领了赏银,感恩戴德跪地磕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刘嬷嬷继续说话。 “余下各院的人,有愿意去老宅的站出来!我会将你们的身契整理出来,交给王府管家。” 竟然无一出列。 刘嬷嬷像是早就算到般,也不诧异。 “余下之人,可有愿意去庄子、铺子,甚至离京的?” 下人们面面相觑。 去庄子、铺子他们都知道,可离京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根在北疆,她早晚会离开京城,回到北疆,她需要有人前行一步,替她打理府邸,料理北疆的生意,可有愿意的人?” 众人仍不明所以时,前院的几个小厮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孤儿,若非夫人收留,只怕早就冻死街头。对于咱们来说,夫人在的地方就是故乡。我等愿意先行一步,替夫人去打理北疆的府邸。” 刘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人们都很犹豫,毕竟北疆太远了。 人生地不熟的,哪有在天子脚下自在? “愿意去的去,不愿意去的,绝不勉强。” 刘嬷嬷的话音刚落,宋谨央的陪房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北疆人,当年随您入了京。奴才至今仍怀念北疆的风雪,奴才愿意回去!” 说到北疆的风雪,宋谨央也是一脸怀念。 只是,京城风雪未停,自己还不能离开。 不一会儿,约摸四分之一的下人站出来,愿意替宋谨央打前站,离京远赴北疆。 这些人大多孤身一人,被宋谨央救下赏口饭吃。 刘嬷嬷吩咐小丫头将这些人的身契也挑了出来,单独存放。 等大姑娘出嫁时,这些人正好护着她一块儿离京。 她的陪嫁也可从这些人里挑。 最后剩下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打算先留下,大不了等夫人真正离京的时候,再跟着去。 宋谨央环视四下。 “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从今日开始,由刘嬷嬷整顿府里规矩。无关人等,一律不允许再放入府。若有违令者,一律发卖!” “是!” 下人们齐刷刷地跪地称是。 刘嬷嬷仔仔细细交代细节,宋谨央则在素香、素馨的搀扶下出了花厅。 刚刚出了花厅,就有小厮来禀报。 “夫人,吏部侍郎夫人派人来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恭敬地站在不远处,见宋谨央看过来,立刻屈膝一礼。 宋谨央招招手,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回了端谨院。 丫头一进屋,立刻“嗵”的一声跪下。 “夫人,我家夫人让我禀报您!白太太醒了!” 宋谨央一听这话,刚刚坐下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小阮氏清醒了?” 丫头满脸激动,泪流满面地喜道。 “正是!白太太,醒了!” “好,好,好,”宋谨央连说了三声好。 “老规矩,下午慈济堂见!” 丫头领命而去。 宋谨央倒是有些激动地坐不住。 刘嬷嬷训了话回来,听说小阮氏醒了,也高兴起来。 几人匆匆用了膳,便赶往慈济堂。 今日是慈济堂义诊的日子。 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宋谨央带着人悄悄从后门进了院子。 厢房里,大阮氏、小阮氏已经等着了。 见到宋谨央两人立刻跪下磕头。 宋谨央想将她们拉起来,却被拒绝,非得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才肯起身。 几人坐下说话,大阮氏便将昨晚的惊险原原本本告诉宋谨央。 前面义诊的队伍里,有一人严严实实地笼在黑色的宽斗篷下,头上还戴着幕篱。 他排在队伍里,却表现得极为嫌弃周围的人,但凡被别人碰上一碰,立刻就躲开。 次数多了,惹得边上一位穿短褂的大哥不满。 “你躲什么躲?怎么?嫌弃人啊?排在这个队伍里的,谁踏马是高贵人?高贵人还需要义诊?”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赞同。 “这位大哥说得没错,瞧这人穿得人模狗样,不知憋着什么坏。” “就是,该不会是清倌楼里的兔儿爷吧!一副被人虐的模样。” “哈哈,哈哈……” 雷鸣般的笑声响起,引得铺子里的人都侧目看来。 第一位出声的大哥来劲了。 毫无征兆地扯下那人的幕篱。 口哨声响起。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崔县丞的嗣子,拉哇瓜国皇太女的新宠,崔二爷啊!” 崔珏露了真容,整个人羞恼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他浑身颤抖,死死咬着下唇,脸色惨白如纸。 “嗣子二爷啊,听说你的侯爷哥哥,当日继承了爵位,直接搬进富丽堂皇的侯府去了,他有没有为你留一间院子?” “喂,我说你少挑拨离间。崔二爷哪里需要侯府的院子,人家日日枕着皇……太女……唔,又香又甜……哈哈……” “天杀的,少说浑话!” “哈哈……” 人群发出诡异的笑声。 崔珏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崔二爷,您在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过得叫一个美滋滋,哪里还需要出来义诊?” 眼见众人没完没了地奚落他,崔珏的脸阵青阵红,连幕篱也顾不上,立刻就想离开。 可众人玩闹心起,哪里肯轻易让他离开。 有人用力扯住他斗篷,就是不让他走。 “别走啊,崔二爷,你给咱介绍介绍皇太女府上的好日子,让咱们也羡慕羡慕。”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嘶”的一声,干力气活的手劲大,斗篷竟然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的血红色的肌肤。 崔珏像是受了惊吓,整个人抖得厉害,嘴里发出压抑的呼痛声。 那人脸色一变,索性一把扯开他的斗篷。 “嘶……” 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斗篷底下只穿着下裤,上衣空无一物,脖子以下全是鞭痕,汨汨地冒着血。 “啊……” 扯斗篷的动作碰到伤处,痛得崔珏惨叫连连,整张脸扭曲着,面上泛着可怖的红光。 “天啊,这也太惨了。” “皇太女下手忒重……” “唉,明明是镇国夫人最得宠的儿子,却偏偏不做人事,非要闹着断亲!瞧,这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简直猪狗不如。” 不知哪句话刺激了崔珏。 他满脸赤红,双目通红,愤怒地瞪视着说话的人。 “别在我面前提她!” 众人一愣,不知崔珏说的是谁! 义诊的大夫看到崔珏身上的伤,立刻挤上前。 “借过,借过,这个病人情况紧急,我先替他疗伤。” 众人表示理解,纷纷让出一条道。 崔珏悔恨交加,羞愧至极。 曾几何时,挥金如土的他,竟然沦落到义诊治伤的地步? 想到皇太女如狼般的眸子,以及不许人替他治伤的冰冷话语,浑身一激灵,眼前一黑,整个人如临深渊。 第161章 白翩翩和崔珏的身世之谜 厢房里,小阮氏正说得动情。 “昨儿小红落了水,我那颗心疼得像被劈开,脑子倒是清明起来。后来,为了救小红,又落了场水,被冷水一刺激,就彻底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女儿……没了……呜呜呜……” 小阮氏低低地哭泣,那声音是压抑的、克制的,却犹如一道利刃,扎进人的心里,闻之令人色变,心都忍不住疼痛起来。 “人没事就好,少了些许财物也就罢了。” 大阮氏劝慰的话刚刚落下,小阮氏的神色便诡异起来。 宋谨央刚想询问怎么回事,突然素馨脸色一变,做出噤声的动作,几步来到窗棱前,向外张望。 不一会儿,脚步声、人声传了进来。 崔珏的伤口容易感染,大夫便带着他避开人群,来到后院上药。 “唉,我说七爷,不二爷,您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您身上旧伤叠着新伤,若不好好治,只怕会留下病根。您不若求求镇国夫人,您到底是她从小养……” “别提她,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如野兽般低低咆哮的崔珏,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唉,您又是何必呢?” 有些话,大夫不方便直说。 求一求夫人,有这么难嘛? “……二爷,春寒冻人,你本就伤着,若再添冻伤,那身子可就毁了!” 看着崔珏气得一起一伏的胸膛,大夫暗暗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爷们几个自个儿先不做人,难不成还不许镇国夫人还击? 大夫想到镇国夫人受的委屈,下手就重了起来。 “啊……” 崔珏一边上药一边惨叫连连。 这一刻,他恨得咬牙切齿。 是他想挨冻吗? 鞭伤未愈,他哪里敢穿衣? 那叫声惨烈无比,听得大阮氏、小阮氏脸色都白了。 小阮氏悄悄探出头去,看到崔珏的面容时,倏然怔住。 她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可自己疯了那么多年,分明没有见过此人。 又见他满身的伤,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 等了好一会儿,大夫才上了药,又给了一瓶药,叮嘱他自个儿好生上药。 崔珏在大夫离开后,又磨蹭了好一会儿,仔细地披上斗篷,戴好幕篱,这才缩着脖子离开了。 等他一离开,大阮氏便叹了口气。 “你说这崔珏图什么呀,好好的汝南王府少爷不做,偏要给二爷做嗣子,结果闹成这副模样。” 大阮氏这话没错。 崔珏若还是汝南王府的七爷,皇太女如何敢放肆? 若他当真承继了忠义侯的爵位,对方也不敢公然绑人。 偏他这不上不下的,只是侯府的嗣弟,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皇太女素来霸道,就更不会了! 素香忍不住替自家夫人打抱不平。 “两位夫人不知道,崔二爷可不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子,他是王爷和白月光的儿子。” 大阮氏、小阮氏闻言,齐齐色变。 大阮氏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宋谨央的脸色,见她并无任何不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各府的阴私,谁愿意被外人知晓? “鹅吃草,鸭吃谷——各人各有各人福!崔二爷白白享受这么多年王府的富贵生活,是时候还回来了。” 大阮氏扬着笑脸安慰宋谨央。 任谁替白月光养孩子,心里头都不会舒服。 她连问不敢问,这里头的究竟。 素香噘着嘴不满。 “崔二分明享了不该享的福,竟然还怨恨上咱们夫人,简直不要脸。” 大阮氏立刻出声附和。 “可不正是!若非他忘恩负义,夫人怎的弃他不顾?他若求一求夫人,兴许还能早日脱离苦海!妹妹,你说是吗?” 大阮氏边说边转头看向小阮氏。 这一看,大惊失色。 小阮氏的脸色惨白惨白,嘴唇抖得厉害,像是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 大阮氏以为小阮氏又要发病了。 整个人惊叫一声,便扑向小阮氏。 素香却快了一步,一把搭住小阮氏手腕,把了把脉后,松了口气,冲大阮氏摇了摇头。 “倒杯热茶给她。” 宋谨央吩咐完,素香已经递上了热茶。 小阮氏大大地喝了几口,搁下茶碗脸色才缓过劲来。 下一秒说出的话,令宋谨央当场站了起来。 “夫人,您,是不是弄错了?当年大姑姐只生了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咣当”一声,宋谨央起身时动作太在,衣袖带起了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了地面,碎片散了一地。 “你说什么?白淑宜只生过一个女儿?那崔珏到底是谁的孩子?” 两人立刻安抚宋谨央,重新坐定后,小阮氏细细地说起了过往。 “阿姐,你只怕还不知道吧,我继大姑娘之后,还生过一个儿子。” 大阮氏脸色倏然变白。 小阮氏苦笑一声。 当年,女儿去世后,她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 为防她出事,白仲康将她禁足院里,命人严加看守。 也就那时候起,她同姐姐的联系逐渐少了。 后来,当白仲康发现她有身孕时,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她的精神倒是好了起来,糊涂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再后来,她听说大姑姐也怀了身孕。 白仲康为了照顾她,将她接进了府。 从此,她和白淑宜一起为孩子做衣裳,一起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感受他们的变化。 直到,白淑宜生产了,她一急,竟然肚子也疼了起来。 好巧不巧,两人又一起生产。 白淑宜生下女儿,她生下了儿子。 人间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却各有千秋。 一场生产,白淑宜血崩而亡,而她却失了子。 自打儿子去世后,她受不住打击,日复一日沉浸丧子之痛,直至彻底疯癫。 所以,崔珏不可能是汝南王的儿子。 因为白淑宜没有生过儿子。 宋谨央皱着眉头,觉出不对来。 “不对,白淑宜生下白翩翩和崔珏血崩而亡的,应该是隆丰七年的事! 那白翩翩害大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她那时,分明还未出生啊!” 众人一回味,琢磨出不对来了。 尤其大阮氏,之前没往深处想,这一想,彻底糊涂了。 这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不对啊。 小阮氏则吃惊地瞪大双眸,看着宋谨央。 “夫人,您不知道白淑宜生过两次孩子?” 这下子,别说宋谨央,就是大阮氏都险些惊掉下巴。 “隆丰三年,大姑姐还生过一个女儿。” “这,不对啊!白翩翩分明比崔珏大上几岁,又怎么会和崔珏成了双胞胎的?难道,这个白翩翩不是那个白翩翩?” 天哪,到底有几个白翩翩,哪个才是真正的白翩翩? 大阮氏越想脑壳越疼了起来。 白家这是在搞什么鬼? 非得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千真万确,我怎么可能记错。我是疯过,但我不傻。大姑姐两次生产,都在白家,第一次产女,还是我伺候的月子。 昨儿被骗的那根簪子,是她第二次生产后硬塞我手里的,求我照顾她的小女儿。可惜,那孩子出生便浑身青紫,没一会儿就去了,同白淑宜前后脚的功夫。” “昨儿被骗的簪子”这几个字钻入宋谨央的脑海,她眸光猛地缩起。 “簪子,什么簪子?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事关重大,万一有所疏漏,别说白家,便是你姐姐家,吏部侍郎府上下性命难保!” 第162章 崔珏再生毒计,竟然奢望重回王府 大阮氏一听这话,身子瞬间紧绷,催着小阮氏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小阮氏也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地将那晚地情况说了出来。 “我当时还糊涂着,一听说是给大姑娘的立刻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递了过去。” 宋谨央皱着眉头问,神情无比严肃。 “你可知晓,他们除了簪子,还拿走什么?” 直到这时,小阮氏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她一字一句道:“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簪子。” 大阮氏不明所以地嗫嚅。 “这簪子难不成藏着宝藏图?竟然不要银子,只要簪子!” 她是知道的,小阮氏病了这么多年,没添置什么首饰。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小阮氏。 “白太太清醒的事,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小阮氏明白过来,立刻回话。 “无人知晓得,我,总觉得,该瞒一瞒。” 宋谨央点头,盯着她身上的粉色衣裳看了看。 “如此甚好!你继续装疯卖傻,暂时能保你一命。只不过……” 宋谨央低低地吩咐她。 “你放心,从今日开始,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大小阮氏行礼后告退。 宋谨央独自枯坐于八仙桌前,久久没有动弹。 白翩翩的事出乎她的意料。 但那几年小阮氏的神智已然不清,也说不清楚原委。 “素馨,调查白翩翩,必要的时候,禀报皇上,请他派锦衣卫协助。” “是!” 想到刘嬷嬷曾经调查过白家,竟然也没有发现白淑宜两次生产的事。 只怕,此事是白家严防死守的。 既然如此,定然牵涉重大。 宋谨央起身理了理衣衫,刚想迈步离开,厢房门现次“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阮氏一脸紧张的去而复返。 “夫人,刚才姐姐在,有些话不方便说。昨晚的人,和您,是不是都在找簪子?不,你们找的不是簪子,而是簪子里的玄机。” 京城。 金碧辉煌的屋宇下,一人手捧图纸,激动得到颤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赏!千金!” “多谢主子!” 黑衣人将从小阮氏处得到的簪子一并交给了上去。 尤其是那根通体乌漆嘛黑的木簪子。 不知主子怎么摆弄一番,竟打开了簪头,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黑衣人头也不敢抬,直到主子打赏,赏了千金后,立刻千恩万谢地领着赏金,逃也似地逃出了京。 “老大,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为毛要走?” “你懂个屁?吃香的喝辣的,也得有那个命。脑袋挂裤腰上的事,干一票就行了,咱们分了银子,回家买田,老婆孩子热炕头去。” 和贵人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吗? 今儿赏了你千金,明儿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果不其然,他们四散离京后没多久,就有人同主子禀报。 “主子,那些人没有回家,屋子里东西都在,只是人始终没再出现。” “不用找了!” 是些聪明人,最好永远别现身! 那人的眸中射出狠厉的光芒。 崔珏躲躲闪闪地回到皇太女府上。 他花光所有银两,打点看门的小厮,这才溜出去看义诊。 这番回来,若是被西利尔发现,只怕又是一番折腾。 他小心翼翼地叩响后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死死地瞪着门后,生怕看到那张令他胆寒的脸。 门后是小厮不耐烦的脸,却让崔珏莫名心安。 “快点,快点,说好一个时辰,如今都快两个时辰了。还好今儿主子不在,出京了,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崔珏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刚想闪身进门,身后传来叫他的声音。 “七爷,七爷,小的有事寻您!” 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人,崔珏定睛看去,竟是崔族长的侄子,崔文。 当日在族学里,帮着他修理宋黎的人。 他眸光一缩,向后躲了躲,避开了崔文拉扯的手。 崔文一怔,继而又满脸堆笑。 “七爷,听说您发达了!不仅成为忠义侯的弟弟,竟然还被皇太女看上,马上就要成为其驸马了。”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呕出声来。 给那老巫婆做驸马? 美得她!!! “我只是借住于此,你别乱说话。” 崔文嘿嘿一笑,连声说明白,神情暧昧至极,明显是不信他的话。 崔珏懒得解释,侧身就要离开。 崔文大急,伸出手拉住他的斗篷。 “七爷,不,二爷,嘿嘿,别急着走啊,我有大事找您。” 崔文那日帮了崔珏,就是想日后淘换口汤喝。 他才不在意能不能上族学呢。 不认识字,根本不耽误他赚钱。 他原本等着崔珏主动寻他,自己这么机灵,爷们身边怎么少得了他这样的人? 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崔珏一个又一个坏消息。 他再也坐不住了,带着最后的筹码主动寻上了他。 崔珏被他扯痛了,“嘶”的叫了一声,不耐烦地想赶他走。 门外的小厮心情不错。 主动让他们都进了门。 “有话快点说,好在今儿主子不在,说了话就赶紧走。” 崔珏只得带着崔文回到住处。 崔文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皇太女当真大气,府上都是好东西,就是安排面首的住处,也这么金碧辉煌。 崔文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七,二爷,您真好福气。没了王府加持,还有皇太女厚爱。您瞧瞧这住的地方,配得上您那高贵的身份。” 崔珏浅浅地“嗯”了一声。 心里难得地满足了一回。 “坐吧,有什么话,快说!” 崔文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崔珏。 “二爷,这是当日我同崔理,不,宋黎争执时,从他衣袖中掉下来的东西。我当时悄悄藏了起来,想着等有空时给您!料不到自己被赶出了族学,想再见您一面,难如登天。” 他这段时日,一直徘徊在府外,候了不知多久,就在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崔珏。 崔珏冷笑一声,知道崔文的心思,不过就是想以此为筹码,要些好处。 他并没有点穿他,不以为意接过纸一看。 下一秒,整个人直起身端坐,眸光定定地凝在纸上。 那是一张当票。 活当! 当的东西,他全都认得。 是当日父王穿去相国寺的全部行头。 后来父王跳崖被救,身上外袍和挂的玉嚣,一样都没有寻回。 那些东西是怎么到宋黎手上的? 难不成,父王出事时,他就在附近? 一道毒计在崔珏心中成形。 宋黎啊,宋黎,好好地烂在泥里不行吗? 非要回来和小爷过不去。 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一把,不整死你,小爷就不信这个邪! 只要这次成事,他不仅能从此按死宋黎,兴许还能重新回到王府,做出王府七爷,彻底摆脱西利尔这个魔鬼。 为了安抚崔文,崔珏表面上承诺他,过几日同皇太女提一提,让他来伺候自己。 崔文顿时高兴得笑,点头哈腰地离开了,趁崔珏不注意的时候,顺走了八仙桌上的玉质蟾蜍茶宠。 崔珏一门心思谋划着怎么置宋黎于死地,连崔文告退都没有察觉。 第163章 堂上对质,崔瑜险些被逼破防 崔瑜自以为胸有成竹,气势十足地来到顺天府,配合调查。 一走入顺天府便怔住。 不同于上一次,甄容竟然开设了公堂。 公堂上,原告黑人羽、被告白仲康都到了。 崔瑜本还笑吟吟地入了堂,却被衙役敲着火棍,一声声高吭的“威武”逼得紧张起来,神情滞了滞。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收敛了笑容,冲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下的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来回话!” 甄容面无表情地开口:“世子请稍等,先让原告陈述案情。” 坐在轮椅上的黑人羽恭敬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大人,我父亲才是真正的白仲康。如今这位白仲康……是我的同族堂叔父白逐浪。” 黑人羽满眼仇恨地看向白仲康,杀父断腿之恨,不共戴天,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白仲康在那样的目光中,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又强装镇定地直起腰背,装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那你父亲去了何处?” 黑人羽双目充血地指着白仲康和崔瑜,咬牙切齿地指认。 “被白逐浪和汝南王杀害了。” 话音刚落,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其眼角滴落到衣襟。 崔瑜腾地大怒。 “胡说,我父王怎么可能杀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崔瑜抱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有话说。” “世子请说。” 崔瑜清了清嗓子,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大人,此事与王府无关。父王曾经说过,因感念其兄长关怀族弟的情谊,这才冒着风险送他去北疆。这明明是做了件好事,怎么变成害人了呢?” 崔瑜义愤填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掌柜,我母妃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接着,崔瑜又看向甄容。 “大人,本世子脸盲!不熟悉的人分不清长相,去时一人来时一人,我如何分辨得出?” 甄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本官从未说过,世子爷护送的人,去时与来时不是同一个。世子爷凭什么认为,白仲康换人了呢?” 崔瑜的笑僵在嘴边。 “这,这不是黑掌柜……说他父亲被叔父顶了吗?” 崔瑜急得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 “大人,既然黑掌柜说他父亲遇害了,不是该他拿出证据吗?” 崔瑜到底不是人犯,逼得不能太急。 甄容调头看向原告。 “黑人羽,你可还有人证、物证?” 白仲康此刻得意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会有人证物证? 就是有,自家姐姐也早就处置干净了,岂会留到今日? 此时,堂外的看官多了起来。 “哎呀!黑掌柜若是拿不出证据,会不会被判诬告?” “当然,谁告状谁举证,若拿不出证据,黑掌柜绝不可能走出这公堂。” “要是拿不出证据可麻烦了,这告的不仅是白仲康,还有王府啊!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 堂外传来议论声,听在崔瑜耳中极为得意。 黑人羽以为自己恢复了记忆,就能拿王府开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府再不济,也是贵族,岂是一个平民能与之较量的? 自己大可不必慌张。 这么一想,他的神色立刻舒缓下来,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黑人羽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白仲康和崔瑜。 甄容皱了皱眉,“啪”的一声拍动惊堂木。 “原告,速速答话!” 黑人羽抱拳一礼,朗声回答。 “草民有人证!” 此言一出,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先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下一秒群情激动。 “天哪!黑掌柜说他有人证,我好激动,我就爱看虐打坏人的剧。” “我也是,一想到王爷、世子在公堂上受审,一颗心激动得砰砰跳。” 若非此刻身处公堂,有些人怕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崔瑜先是一惊,心砰砰砰地急跳起来,不加思索地冲口而出。 “不可能!” 黑人羽立刻调转头看着他。 “为何不可能!” “当时明明……” 话刚冲出口,崔瑜立刻觉得不对,瞬间闭嘴,将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糟糕! 险些中了黑人羽的计。 崔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反复回忆当初去北疆的情景,虽然年代久远,有些细节已模糊不清,但他仍十分肯定,当时没有活口留下。 甄容再次问黑人羽人证何在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老奴在!”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满脸沟壑,满头白发,背驼得直不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 崔瑜死死盯着来人瞧了又瞧,待那人走近,慢慢直起身子,他才惊呼出声。 “福伯?” 来人正是先前管理王府一间破铺子的福伯,崔瑜当初去铺子时,还同他说过话。 福伯进来便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 “老奴拜见大人!” “你既是人证,无须跪地,起身吧。” 福伯爬了几次没爬起来。 黑人羽赶着轮椅过来帮忙,福伯借着椅子的力,终于站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少爷,老奴终于又见着您了!” “阿福,你受苦了!” 眼见两人在公堂上叙起了旧,惊堂木再次拍响。 “人证,速速将案情一一道来。” 福伯抹了把泪,仔细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当初,老奴就劝老爷不要去北疆。嫡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可能被先帝下令贬谪?” 白仲康一听这话,气得要跳起来打他。 被边上的衙役一边一个叉住,另一个狠狠地扇了他几棍。 这才让他老实下来。 “可老爷坚持要去,老奴实在不放心,自告奋勇相陪。一开始还好,顺利地到了北疆,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诡异了起来。” 一到北疆,真正的白仲康就不见遗迹。 福伯几次求到崔瑜头上,都被他拒绝,说白仲康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让他不必担心。 这么一等便等到了回程日,他却依旧没能见到白仲康的面。 直到马车行到偏僻无人处,他便被护卫悄悄处置了。 “镇国夫人的人救下了老奴,要不然老奴哪还能见少爷一面啊?呜呜呜……” 崔瑜惊跳。 “你胡说!我母妃当时连门都没出,怎么可能到北疆救你?” 众一听有理,纷纷怀疑福伯的话。 岂料福伯冷哼一声。 “世子爷,北疆是夫人的根,北疆地界发生的事,想瞒过她可不容易。” 福伯昏黄的眸中突然金光大盛,“嗵”的一声朝天跪下。 “老爷,老奴终于能为您报仇啦!!!” 崔瑜惊得面色惨白。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撇清自己,绝不能沾上这杀人的罪名。 “大人,此事与本世子无关。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当初父王托二弟送人,他临时有事,只能委托我相送。我不明就理,不知送的是何人,更不可能半道杀人。” 福伯哪容他逃脱。 “世子爷,此事您分明知晓得一清二楚,否则您何必处处阻拦老奴,不让老奴见老爷?” 崔瑜气极,口不择言。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 话音刚落,便被甄容抓住其中漏洞,立刻追问。 “谁,谁敢指使王府世子?” 此话一出,崔瑜顿时冷汗直冒。 糟糕! 他有些恼怒。 自己回了话,拎得清的就该赶紧顺坡下,顺势将王府摘出来。 谁料对方竟然咬死不放,倒是激起了他的恼意,口气便有些不耐烦。 “大人,要说指使,就是白仲康指使的,是他自己不想见人。” 甄容面无表情。 “哦!世子原来世子爷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秒,他高声下令。 “来人,去请汝南王和崔二爷到堂。” 第164章 崔琦巧舌如簧,诡辩连连 去找人的当口,甄容宣布休堂。 门外的看客声音大了起来。 “这个福伯命真大,也藏得深,竟然躲在汝南王府,想伺机报仇。” “镇国夫人当时还是汝南王妃,只怕是她发现端倪,先一步救人。” “没错,没错,夫人心善,最见不得人受冤。” 一时间,镇国夫人的呼声又高了。 崔瑜无比郁闷。 自己倒霉,喝凉水也瘆牙,而母妃却连面都不露,什么事也没做,就赢得众人的赞赏。 当真不公平! 没过多久,传唤的人到堂。 崔琦穿着官服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汝南王已经到了。 他“噗噗噗”的想说话,口水流了满地,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崔琦瞥他一眼,掩下眼底的厌恶后,飞快地向甄容行礼。 “大人,急召下官来,所为何事?” 甄容转告了崔瑜的话,崔琦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崔瑜被那道眼风扫过,就像被剑锋划过般,心猛地一紧。 何时这个文曲星弟弟竟有了如此凌厉的眼神? 可下一秒,他倏然醒悟,双眸大睁,崔琦几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 崔琦与崔瑜暗地里交流了眼神后,立刻转向甄容,恭敬地抱拳一礼。 “大人,此事下官不甚清楚。当日,下官的确答应父王,替他护送人去北疆。但衙门临时有事,只能让大哥走一趟。”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汝南王的安排。 甄容冷冷一笑。 多好的儿子啊,大难来临,丢出老父亲保命,难怪镇国夫人一个都不要了。 福伯眼看这两人都推脱责任,气得冲上去想打人。 “我看到的,回程马车里那个人就是白逐浪,我看到他的侧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汝南王府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全都有份,全都不做人事。” 福伯的手还没沾上崔琦的官服,便被他侧身躲过。 福伯一个不防,整个人跌了出去,瘫坐在地上哀嚎。 黑人羽脸色变了变,想上前维护,又怕扰乱公堂,反被甄容责怪,迁怒于福伯。 好在边上有位衙役伸手将福伯搀扶了起来。 黑人羽这才松了口气。 崔瑜则借机事情的始末告诉崔琦。 崔琦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递给崔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便冷冷地指着福伯反驳。 “大人,福伯的指认,只是猜测而已!他并没有见到我大哥杀人,凭什么说此事与汝南王府有关?” 崔瑜的眸子亮了起来。 没错,正是如此,到底是文曲星二弟,看问题就是透彻。 众人听到崔琦的话,顿时回过神来。 “原来福伯也只是猜测而已,仅凭一个侧脸,怎么能认定马车里的人不是白仲康,而是白逐浪?” “嘘,别说话!兴许黑掌柜还有杀手锏没有扔出来。” 众人屏息等着。 黑人羽冷着脸沉默不语。 崔琦再度开口。 “大人,此事漏洞百出,只怕是黑人羽存心抹黑。试想,白仲康与白逐浪分明是两个人,虽然白家嫡支被贬被流放,但旁支还有不少人在,他们岂会认不出白仲康?白逐浪哪那么容易李代桃僵?” “没错!没错!到底是探花郎,看问题就是深入。两个不同的人,哪怕长得再像,亲近之人也能辨出真伪。” “这话在理!黑掌柜必须扔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否则说白仲康是白逐浪,只怕是他胡言乱语。” “这便是你们非得除掉我和我娘的道理。只要我和我娘在,白逐浪根本代替不了我爹,肯定一眼就被我们识破。” 黑人羽沉着脸看着崔琦,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崔琦淡然一笑,不作回答。 众人议论声传入公堂,甄容手中惊堂木再度敲响。 “安静!”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甄容看向黑人羽。 “原告可还有人证、物证。” 黑人羽沉着看着崔琦。 “回禀大人,白家有一门秘术,换脸术。” 此言一出,白仲康身子猛然一抖,刚想抬头,不知想到什么,拼命压低微微抬起的头。 脑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看得人瘆得慌。 崔瑜、崔琦都怔了怔。 若白家有这样的技术,岂不是想换谁就能换谁,连先帝都能被他们换了,白家老家主怎么会被砍头,整个嫡支也不可能被流放。 “大人,白家祖上曾娶过一位苗疆圣女,此术便由其带入白家,还有不少其他不外传的技术。 因此,白家这么多年来,才能牢牢稳住太医院院首之职。 只不过这门换脸术,是有条件的。必须是血亲之人,长相相近,方可更替。” 白仲康压低头,闭上眼,极力掩藏心底的焦灼。 这个白光翰,难道忘了自己也是白家人? 白家毁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草民也是白家人。因为是旁支,无法习得嫡支之术,但对于秘术还是略有耳闻。” 众人恍然。 他们都忘记了黑人羽就是白光翰的事。 这么一想,倒说得通了。 “白仲康,你怎么说?” “大人,这门技术的确有,但这门技术向来一脉相承,我父……我府家主被判秋后问斩,是否传下医术,我如何得知?只不过,白家从此再无人使用这门医术,更不知道从何学起。” 白仲康恭敬地禀报。 主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局面顿时陷入僵局。 眼见案情峰回路转,可一眨眼再次走进死胡同。 甄容也很无奈,明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案件,一个平民替了另一个平民,根本无伤国本,可皇上偏要他好生审理。 他的头也疼了起来。 这多年前的一件事,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怎么审? 审到什么程序算是审好了? 仅凭一个福伯,别说王府,就是白仲康都按不实啊! 他面上平静,实则急上了火。 汝南王此刻安静了下来,他听到审理过程,心中明白在崔琦的一番巧舌下,此案怕是永不见天日了。 黑人羽急了。 眼看多年谋划,竟然在崔琦的巧舌如簧下,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不免焦躁。 “大人,白家肯定有这技术,并未失传,只要您下令搜索白家,定能找到相关书籍。” 甄容脸色不太好看。 以为他是昏官啊,哪有还有未实便下令抄家的? 这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黑人羽兴许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抿了抿唇强行压制烦躁的心绪,没再说话。 崔琦、崔瑜再度抱拳一礼。 “大人,我等是否可以告退?” 甄容沉吟。 既然没有人证、物证,他自然不能再强留崔氏二兄弟,毕竟他们都是官身,万一弄不好,清流的口水都会将自己淹了。 正当他准备首肯时,一道铿锵的声音响起。 “府尹大人且慢!” 众人诧异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看清来人后,有人激动和兴奋,有人恐惧到极点。 个个脸上表情不同。 宋谨央一身深紫色袍服,腰间系一根同色系镶金腰带,头上一顶金冠,拄着龙头拐,步履坚定地走了进来。 崔承见了她激动地颤抖起来。 甄容见状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恕下官不便下堂相迎。” “甄大人不必客气,请继续审案子。事关我前夫一家,涉及与我断亲的儿子,我前来关怀一番,还望大人允准。” 甄容客套一番后,命人搬来一把椅子,请宋谨央安坐堂上。 宋谨央坐下后,目光炯炯地环视四周,当她的目光与白仲康相交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瞬间惊出白仲康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看,谁来了?” 白仲康猛地回过头去,一见来人,瞬间石化。 第165章 事情闹大了,四皇子八皇子齐登场 堂外步入两人,赫然是八皇子和白翩翩。 白翩翩亦步亦趋地跟在八皇子身后,面上全是焦灼之色。 白仲康见了他俩,却像是见了鬼般瘫倒在地。 心知不好,他们此番来,只怕是为了那枚簪子。 一上堂,白翩翩先是朝甄容行了礼,继而关心地询问白仲康。 “父亲,您没事吧!听说您受苦了,女儿心疼啊!” 说完,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八皇子轻咳一声,白翩翩立刻收了声。 “父亲,咱们家的祖传秘法,虽说传男不传女,但您没有儿子,不如将秘法传给我吧,我一定会让秘法发扬光大。” 白翩翩开口就是讨要医术。 她不知道白仲康打死不认,因为一旦认下,自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更没有发现自己的话隐隐揭露了真相。 气得白仲康吹胡子瞪眼睛。 刚想反驳,喉间涌起的烧灼感,令他的脸色瞬间一白。 白翩翩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对方的肺管子,掩在帕子下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小庙,竟来了这许多大佛。 他沉声问八皇子来由。 “府里姨娘思父心切,本皇子念其孝心可嘉,特意带她前来看望。” 甄容闻言面色一滞。 这是把公堂当娘家了? 他心头窝火,又不敢反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让人搬来椅子让八皇子坐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索性让他们打个够。 白翩翩还在劝说父亲交出秘术,门外再次步入一人:四皇子。 崔瑜见到四皇子,一颗心瞬间放到肚子里。 见到母妃后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舒缓。 当日他去求四皇子,四皇子一口答应相助,还说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自己过会儿就把他从公堂捞出来。 四皇子果然守信。 四皇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责备。 “甄大人怎的还不放人?不是证实了崔瑜等人是无辜的?” 甄容还未说话。 八皇子倒是抢先一步开口。 “四哥,你一进来便渣渣呼呼,也不知道情况,便瞎指挥,这里可不是四皇子府,是公堂。”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八皇子。 “八弟也在,还带姨娘上公堂,倒是知礼的。” 两人对视,火光四射。 话里全是机锋。 甄容也不计较,第三次命人搬来椅子,请四皇子坐下。 当听到白翩翩劝说白仲康交出秘术时,他立刻起身朗声开口。 “没错!白家未出事前,长驻太医院。如今虽然落魄,但医术尚在,想来仁心也不少。不如将秘术交到太医院,让太医们都学一学,日后定能福泽天下苍生!” “啪、啪、啪……” 四皇子的话引起百姓的拥戴。 “此术给心怀仁心之人使用,定能救治面部受损的病人,让他们重拾偏心,重归正常生活。” “好,四皇子威武,四皇子英明!” 堂外传来一片叫好声,激得八皇子脸色铁青。 他今日带白翩翩前来,就是惦记着这法术。 还有…… 他再度咳了一下,提醒白翩翩别忘了要事。 白翩翩收到指令,立刻按了按眼角,用仅白仲康一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询问。 “父亲,翩翩当日直接去了八皇子府,自个儿的东西都没有整理,娘留给我的簪子,是您拿走了吗?” 她来此之前曾回过府,但在白淑宜住过的院子里,始终没有找到小时候见过的簪子。 白仲康扯了扯嘴角。 果然秘术是假,簪子是真。 他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摇了摇头。 白翩翩面色一变,腾地伸手替他把脉,继而腾地起身,面色冷凝地禀报。 “大人,我父亲被人毒哑了。”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一静。 甄容皱着眉头唤来随堂大夫,对方一把脉,立刻禀报。 “大人,人犯的确哑了。” 全场哗然。 “白仲康竟然被人毒哑了,是有人不想他开口吗?”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他,死人不是更保险吗?” “笨啊!你没听说吗?白家还有好些好东西,白仲康若死了,那些医术不就从此下落不明了?” 白翩翩反倒松了口气。 八皇子的命令她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同他来公堂,试图说服白仲康把簪子的下落,还有秘术都交给自己。 她本就忐忑,父亲对她生了嫌隙,只怕不肯告诉她。 果不其然,白仲康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如今发现他哑了,自己倒是有了推脱的理由。 八皇子面上果然浮现不耐烦之色。 一个白仲康而已,谁吃饱饭没事干,在他身上花心思,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下手之人也知道了簪子的秘密? 他不由得一惊,侧目向四皇子看去。 见后者神色淡然,不像知道簪子秘密的样子,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到底是谁? 白仲康心思一动。 他哑得好,哑得正合适。 这一哑,什么话也不用交代,旁人也逼问不出什么。 自己的手又在牢中被狱卒打伤,写不得字。 这么一来,竟像是给自己多了一层保护套。 想到此,他抬眼悄悄看了眼崔琦,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站着,根本不为外界所动。 下一秒,白仲康立刻转开视线,速度快得像是根本没有抬过眼。 但,他的动作再快,还是落在了宋谨央的眼里。 她凝眉睨了眼崔琦,也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甄容不想再拖延下去,他要快刀斩乱麻。 刚想开口,八皇子同四皇子吵了起来。 八皇子认为既然此事为诬告,那白仲康必须当堂释放。 四皇子则认为哪怕当堂释放也得流放,毕竟愿赌服输,谁让他甘愿输给了宋谨央呢! 八皇子争不过,索性起身径直走到宋谨央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请求宋谨央高抬贵手,让他带白仲康回府养伤,待养好伤再流放不迟。 四皇子不甘示弱,也上前表态。 “镇国夫人,人还是本皇子带回府吧!八皇子的用心路人皆知,白仲康到他手上,只怕医术之类的从此再难面世。” 这话一出,堂外的百姓们不依了。 纷纷叫嚷将白仲康交给四皇子,让白家的医术归太医院所有,从此发扬光大。 一时间,气氛乱了起来,甚至堂外有人因此争执了起来。 “啪!” 惊堂木再次敲响! 众人这才惊醒,安静下来。 甄容看向镇国夫人,礼貌客套地询问几句,就想结案。 不料,宋谨央却吩咐素香去替白仲康把脉。 白仲康的心猛地一紧。 素香二话不说上前,皱着眉头把了脉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直接塞到他嘴里。 白仲康挣扎着不肯吃,素香岂会心慈手软,掐着他咽喉的要穴,“咕咚”一声,药丸就吞了下去。 白仲康被呛得猛咳了起来,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转眼间,喉间一痒,吐出一大口鲜血。 随即骂了起来。 “贱人,你给我吃什么?” 话音刚落,除了宋谨央,在场之人彻底震惊。 素香这一手太厉害了,人人看向宋谨央的神色中带上了敬畏之色。 崔瑜、崔琦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白仲康,你既然已经能开口说话,便主动说说当年的事吧。” 宋谨央淡然开口。 “黑掌柜状告你的事,你有什么说辞?” 白仲康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白仲康,不是什么白逐浪,更没有嫡支的秘术,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谨央竟然不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嗯!你是白仲康,白家旁支白仲康,你什么都不知道,府上更没有秘术!”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 连甄容也诧异地看着宋谨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166章 白府下人上堂指认,吓破白仲康狗胆 宋谨央先是低声同甄容说了几句,待对方点头后,她又转头吩咐素香。 素香上前一步,朗声招呼。 “遂儿姑娘,请上堂来吧。” 随着话声传开去,人群中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高声喊冤。 “大人,婢女有冤,还望大人为婢女一家申冤。” 白翩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不可思议地嗫嚅:“遂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遂儿是白翩翩的一等大丫头,自己走得匆忙,一个白府的下人都没带。 如今见了遂儿,倒是生了心思,想将她接走,到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知根知底。 不料遂儿冷眼怒视她。 “姨娘问得好,但这个问题姨娘不该问奴婢。” 说罢,遂儿从衣襟里掏出一本册子。 “大人,这本书册记录着白家的秘术!册子里还有两份手书,一份是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一份是他入狱前的手书。大人可对比一下,两份手书的字迹完全不同。足可以证明,现在的白仲康是假的。” 这一幕谁也没有料到,人人震惊得瞪大眼珠。 甄容赶紧翻开书册,上面的字却不认得。 遂儿解释。 “大人,此书乃苗疆圣物,用苗人的语言写成。” 甄容又打开书册里的两份手稿。 的确迥异。 黑人羽开口请求。 “大人,可否让在下一观?” 甄容迟疑了一番,还是让衙役将和书递了过去。 黑人羽捧起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眼眶瞬间泛红。 “正是父亲的笔迹。” 全场哗然。 “天哪!白仲康还真的不做人事,连关心爱护他的族弟都能下得去手。” “他这种人,为了自己活命,当然想方设法要弄死别人,取而代之返回京城。” “难怪先帝处置白家时,毫不心慈手软,原来白家当真黑透了。”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身,冷到发抖。 他必须自救,如果坐实了他杀人的事,白家就真的折在他手里了。 “大人,此乃无稽之谈。随便拿出一份手书,便想指认我是白逐浪?” 遂儿凶神恶煞地死盯着白仲康。 “手书上面有印章,容不得你狡辩。” 遂儿眼泪止不住地流。 自己一家家破人亡,全拜白仲康所赐。 昨儿,太太找到自己,问自己想不想复仇? 她想也不想当场答应。 甚至不好奇太太怎么清醒了。 她日思夜想复仇,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白仲康双眼喷火。 “大人,这些东西都是这小贱蹄子伪造的!她年纪轻轻,又是个下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重要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点头。 “是啊,这小姑娘怕是在说谎。她怎么可能接触到白家的秘密?” 众人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她。 衙役收回手书,交还甄容。 甄容再次翻看两份手书,一份的确年代久矣,纸张折皱泛黄,一张明显很新。 要说造假,怕是谁都做不到这么以假乱真的地步。 “遂儿姑娘,你怎么说?” 遂儿狠狠地擦了把泪。 一字一句道:“大人,奴婢当然办不到。办得到此事的不是奴婢,而是我的爹爹白坚。” 一听这个名字,白仲康整个人向后跌去,眼睛瞪得如铜铃。 “大人,奴婢父亲白坚,是白家的家生子。同白逐浪一处长大,是他的书童、长随。” 当年白家出事,先帝砍了太医院院首白立洪,全族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下人集体发卖。 白坚为报恩,自赎自身,跟着白逐浪去了北疆。 “奴婢的父亲一路照顾白逐浪,甚至替他挨了不少打。” 遂儿一五一十将两人当初的谋划说了出来。 “奴婢爹爹原是不肯的,白仲康为人忠厚,对他也很好。可架不住白逐浪百般苦求,最后甚至拿家小威胁,说自己姐姐在京城,杀个把人就像切豆腐。奴婢爹爹这时才发现主子的可怕,但为了保住家小,不得不答应下来。 这件事成了奴婢爹爹一生的痛。 回京后辞去长随一职,但没有离开白府,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提出离开,白逐浪一定会下手除去他。 因为心怀愧疚,爹爹没多久便去世了。 但他去世前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偷出白家秘书,重新誊抄一本,把假的放回原处,真的藏了起来。 第二件是偷藏了真正白仲康的手书。 书册里最新的一份手书,则是奴婢偷藏的。” 遂儿说到这里,顿了顿,低低地哭泣几声后,挺直身子朗声道。 “大人,书册封底的夹层里,有奴婢爹爹的自白书,奴婢愿代父受过,一切判罚都愿意承受。” 说完,“咚咚咚”地猛磕三个响头。 众人震惊。 这个白坚当真好手段,还留下一份自白书,藏在书册封底的夹层里。 甄容取出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族弟痛下杀手,在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天理?” 甄容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得白仲康六神无主。 “大人,冤枉啊,大人,求您明察秋毫,万不能中这个小贱人的毒计啊。” “毒计?” 遂儿不依不饶地反问。 “到底是谁毒?奴婢的弟弟,唯一的弟弟被你们杀了,我娘……我娘……受不住打击,没几日也去了,奴婢好好的家就此散了,从此孤身一人……这些,全拜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所赐,你还有脸喊冤?” 白仲康和白翩翩都一怔,分明没想起来她的弟弟是谁。 遂儿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这些贵人,杀人如杀鸡,竟然连她弟弟是谁都记不住。 “奴婢的弟弟叫庆儿,是守后门的小厮。那日,崔珏少爷闯府找姑娘,庆儿上前拦,被踹飞撞到头磕出了血。 白逐浪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将那日出现后门处的下人全部诛杀,这之中就有奴婢的弟弟庆儿。” 遂儿悲中从来,双手覆面,泪水从指间滑落,滴落在地上。 白翩翩脸色煞白。 她想起了那日的事。 崔珏一进来便大叫大嚷,父亲为怕事情泄露,将好些个下人杀了灭口。 白仲康这时也想了起来。 他非但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词。 “一个家生的奴才,主子还杀不得吗?” 一句话激得遂儿号啕大哭。 奴才就该死吗? 奴才就不是人,不配活着吗? 这句话同样激怒了看客。 “这说的是人话吗?奴才也是人,也要堂堂正正做人。” “他白家算什么?竟然如此蔑视生命?还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我呸,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秘术,他们白家不配拥有。赶紧上交皇上,由皇上指派专人学习。” 白仲康,不,白逐浪脸色逐渐泛白,最终惨白一片。 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般,一刹那间老了十来岁。 甄容刚想宣判,崔琦踏步上前,抱拳一礼。 “大人,虽说目前有些证据,但这些均非直接证据,无法证明白仲康是白逐浪。 手书由丫头提交,黑掌柜确认,但难保这两人没有串通一气。 血书也未经证实,是否一定是当事人所写,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甄容“哦”了一声:“那照你所说,还要什么证据?” 崔琦笑道。 “自然需家人指证,刚才黑掌柜也说,亲近之人最难骗,若亲近之人指认,我想,在场诸位一定会信服吧。” 他算准了白仲康的娘子疯了多年,早就不认人了。 白仲康的心松了一松,自家娘子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吗? 甄容为难起来。 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指认?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开口。 “大人无须烦恼,不如就请白家太太上堂认人吧。” 第167章 崔珏不是王爷的种 小阮氏被下人搀扶着上堂来。 一身粉色的衣衫,头上扎着双丫髻,系着粉色的头绳,脸却瘦削苍白的可怕。 整个人看上去可笑无比。 人们一见她,立刻议论起来。 “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穿着粉色的衫裙,都不用别人说,就知道是个疯婆娘。” “疯都疯了,路都走不稳,还怎么指认,只怕连夫君也不认得了吧。” “听说她是失了孩子后,得了失心疯,也是个可怜人呐!” “嘘!我怎么听说,她的女儿是被白翩翩害死的?” …… 小阮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旁人的话,在下人的搀扶下入了堂。 下人跪下磕头,她也跪下磕头。 下人起身站好,她也起身站好。 下人低垂着头,她却好奇地四处打量。 白逐浪见到这样的妻,本来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脸色都轻松不少。 小阮氏发疯他是乐见的。 回京后,他已准备好使人发疯的药,谁曾想,不过是女儿落水,她便脑子不清楚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甄容开口询问。 “堂上所站何人?” 下人代为回答:“民妇白阮氏!” “白阮氏,你可认得那人?” 下人顺着甄容手指的方向瞧去,白逐浪正阴沉着脸打量这边,顿时吓得一激灵。 赶紧引着小阮氏看去,小阮氏定定地看着白仲康,半天没有出声。 崔瑜轻咳了一声。 “大人,白太太早就得了失心疯,哪里还能认人?不如当庭释放了吧!” 崔琦假意阻拦。 “大哥,不可阻挠大人审案。不管如何,总要请白太太辨一辨人,合规合法才能放人。” 小阮氏看了看白仲康,视线便转开了,落在角落里汝南王身上。 后者接触到她的视线,心一紧,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恐怕到极点的模样,又像是拼命在解释什么。 小阮氏愣愣的视线再度转开,这一次她看向了黑人羽。 后者毫不回避地迎上她的目光,淡然地行了一礼。 “婶娘,您受苦了!” 小阮氏眸中似有水光闪过。 一闪而逝的水光,令白逐浪心一紧,着急忙慌定睛看去,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的小阮氏,他再度松了口气。 四皇子、八皇子不耐烦地催促。 “甄大人,赶紧放人!白阮氏哪里还识得人?” “甄大人,就别耽搁时间啦!人也见过了,问也问过了,赶紧放人!” “放人,放人,放人!” 路人也开始起哄。 他们觉得崔琦说得对,毕竟都是些死物。 就算有小丫头证明,她只是用自己爹爹的旧物来指证,自个儿没有亲身经历,证物能造假,可信程度大打折扣。 白翩翩上前一步,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夫人,您是崔珏的母亲,妾身敬重您!您还有别的证据吗?有的话一并呈来,省得一趟一趟跑,免得耽误时辰。” 白翩翩表面恭敬,实则向宋谨央发难。 认为她一点一点抛证据,就是想拖延时间。 “皇上是明君,此事没有定论前,他岂会随意插手?” 这话似乎是想告诉众人,宋谨央是想拖延到皇上下旨,最好直接判白仲康斩立决。 可惜,她的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 八皇子对秘术和簪子势在必得。 今日冒险前来,就是想捞人。 果然,八皇子也开口了。 “镇国夫人有礼了,瞧白阮氏的模样,怕是认不了人了。但现有的证据都非直接证据,咱们不能随意冤枉一个人,还是由本皇子带回府养好伤,再流放吧!” 白仲康是不是流放他才无所谓。 只要拿到秘术和簪子,他才不会管他死活。 可惜,记有秘术的医书被小丫头呈了上去。 甄容肯定第一时间呈交父皇。 到了父皇手中的东西,只怕自己很难沾手。 但那枚簪子,自己必须拿到。 所以,白仲康必须保住。 崔琦脸色很淡。 看着几方人马争抢一个白仲康,心底浮上浅笑。 宋谨央淡然一笑,却不是回八皇子的话。 “白姨娘,崔珏早就同我断亲,非我孩儿!” 八皇子心头的火噌噌噌地冒了上来。 这个镇国夫人,还真当自己是盘菜? 自己若非看在父皇的份上,哪里会将她一个和离的商妇放在眼里? 简直不知所谓。 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小阮氏环视一圈,最终走到黑人羽跟前,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看向空荡荡的裤管。 福伯上前,想从她手中抢过薄被,不知小阮氏哪来的力气,竟是扯不动。 小阮氏直直地看着,半晌,腾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见状,嗤笑出声。 “当真是疯妇,哪有向晚辈行礼的事?老白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快来个人扶她一把,可怜见的,竟疯成了这样。唉!” 众人震惊、感慨,却都不约而同地同情小阮氏。 白逐浪看得心头火起。 “阮氏,你干什么?还不快站起来?你个疯妇,怎么向个外人磕头?” 所有人都嗤笑地看着小阮氏。 白翩翩白了她一眼,眼角一扯,无声地说出两个字“疯子”。 下一秒,所有人圆睁双目,吃惊地看到小阮氏轻笑地唤了声“阿浪”! 白逐浪瞬间石化。 整个人僵硬如石,双目充血,瞪得比铜铃还大。 “你,你,你……” “阿浪,你不认得我了?难不成也得了失心疯?噢,不,你恨不得失忆,可惜你清醒得很。 你清醒得杀人,清醒得替了仲康兄弟的身份,清醒得追杀嫂子与大侄子。 阿浪,你没有心啊!” 没有等白逐浪回话,小阮氏几步走到白翩翩的跟前。 二话不说甩了她一巴掌。 “我早就想打你了!你害死我女儿,害我得了失心疯,凭什么还能锦衣玉食地活在这世上?” 白翩翩被打懵了,竟忘记反抗。 紧接着,小阮氏的第二巴掌又打了下来。 “这一巴掌,是替白家列祖列宗教训你!” 白翩翩的嘴角瞬间泛起了血丝。 八皇子上前拉住小阮氏,愤怒地瞥了眼白翩翩。 蠢妇! 光会丢脸!!! “够了!她如今可不是你们白家人,她已是皇家媳。” “哈哈,哈哈,皇家媳?一个两手空空,卖身为奴的人,根本不配为媳,更别提皇家了。” 八皇子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给脸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就将白翩翩的事喧之于口。 顿时恼羞成怒。 刚想开口斥责,偏偏白翩翩哭得梨花带雨,求替自己做主。 气得八皇子恨不得再扇她一巴掌。 小阮氏甩开八皇子,走到汝南王面前。 “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您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根本不是您的种!白淑宜从来没有生过儿子!!!哈哈哈,您因为一个不是您的种,扔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彻底寒了镇国夫人的心,像垃圾一样被扔出府去,这滋味是不是够绝?”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 第168章 宋谨央铿锵有力地驳斥四皇子八皇子 崔承枯骨般的脸上,瞬间现出一片灰败之色。 他努力睁大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小阮氏,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嘴里一边淌着口水,一边“噗噗噗”的发出悲凉的嘶吼。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头。 整个人抖如糖筛。 该死! 他怎么也料不到,小阮氏竟能清醒过来,更料不到她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清醒过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她。 “妖妇!一派胡言乱语。” 他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匍匐在地,高声叩拜。 “大人,草民妻子乃是疯妇,她说的话不可信。” “崔珏不是汝南王的儿子,你怎么比他还着急?”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转头看向甄容。 “甄大人,不妨请府衙的大夫替小阮氏把把脉。” 甄容当即招来大夫,大夫把了脉,面露惊喜之色。 “大人,白太太完全康复了,她的脉跳得比臣下都有力。” 众人顿时大呼奇迹。 “白太太好福气啊!这么多年的疯病都治好了。” 就在众人感慨的时候,小阮氏恭敬地朝宋谨央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民妇感谢镇国夫人相救之恩!” 一语激起千层浪。 “天哪!镇国夫人真是菩萨下凡,救人无数啊!” 一声声活菩萨传入堂内,甄容举着惊堂木的手,迟迟拍不下去。 耳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甄容狠狠心“啪”的一声拍下惊堂木,站在堂上的衙役敲着火棍,摄人心魄的“威武”声震动全场。 众人尽管收了声,但看向宋谨央的眼里全是崇拜之色。 小阮氏起身,走近崔承。 “王爷,冤有头,债有主!是白逐浪不做人,将不知哪里抱来的孩子塞给您当儿子。您真好骗啊!!!竟真的相信了,将自己亲生的儿子扔了,将别人的孩子宠成宝!王爷,您这是犯贱!!!” 话音刚落,崔承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惊得小阮氏急忙后退三步,这才堪堪避过。 王府的下人却没这好运气,他刚好低头查看,被喷个正头,一头一脸的血污,伸手一抹,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大夫手忙脚乱上前,甄容命他将人带下去救治。 崔珏躲在人群里,手足冰凉。 他不是父王的儿子? 他,才是真正的野种? 老天啊,你怎的如此不公? 既然让我做了王府少爷,就一直做下去啊,为何半道收回呢? 他伸手摸向衣袖,那里有一张薄薄的纸,咯得他掌心隐隐生疼。 白翩翩也被吓懵了! 崔珏竟然不是自己的弟弟? 自己竟被一个野种压在头上这么多年,一想到此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怎么也排不走。 白逐浪用手指着小阮氏。 “你,你,你会……后悔的!!!” “后悔”两个字从白逐浪的牙缝里挤出来。 下一秒,他的唇角露出诡异的一笑。 小阮氏的心一沉。 但她及时敛了心神,“嗵”的一声跪在堂上。 “大人,请您明察秋毫!” 紧接着,小阮氏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白逐浪杀了白仲康,从北疆回来的路上,先是处置了阿福,接着就在自己脸上动刀,彻底改头换面成了白仲康。 回京路途遥远,到京城时脸已基本恢复。 但那时,小阮氏意识清醒,他便借口在北疆时伤了脸,在家里也戴着幕篱。 小阮氏信以为真,还时时替他熬药治伤。 直到白仲康妻子、儿子被除掉后,他才松了口气,恰巧小阮氏神智不清了,时常认不得人,他就彻底安全了。 从此以白仲康的身份活着。 但也意味着,白家真正的医术见不得天日了。 他不得不藏起一身本事,演得像真正的白家旁支,略通医术,却不精妙。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 “天杀的,白家果然没个好人!嫡支杀旁支,自己人害自己人。” “谁家好人家会送女为奴为婢为妾?” “看来白姨娘也不是好人。” 嘲讽声、鄙夷声,声声入耳。 白翩翩脸色阵青阵白,紧张地悄悄打量八皇子的神色。 见后者脸色铁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大大的杏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八皇子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连眼风都不给一个,直接冷了脸。 面对如此冷漠的枕边人,白翩翩泪水哗哗地流,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白逐浪从小阮氏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如泥塑木雕般僵直地跪在堂上。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小阮氏流着泪供述完,甄容让她起了身,站在堂上回话。 他又深入细致地问了几个问题,小阮氏一一解答。 “既然事情已明,人犯白仲康,不,人犯白逐浪杀人罪名成立,即刻……” “甄大人,且慢!” 四皇子站了出来。 “本皇子并非为罪人求情,只是白家的医术值得延袭下去。还请大人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 八皇子眸光一沉,也站了出来求情。 “甄大人,四哥说得不错!待白仲……白逐浪留下医术后,再行处置。” 公堂外的百姓听到这话,也纷纷求起情来。 “大人,手下留情!” “请为天下苍生,留下白家医术!”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甄容脸色一沉。 “两位皇子想干预判案?” 语气明显不客气。 但四皇子、八皇子像是毫无所觉,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只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说完话,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相同的利益,让他们暂时结为联盟。 甄容面色青冷,面对百姓的呼声,手中的令箭迟迟扔不出去。 四皇子见计谋得逞,面现得色。 “甄大人,虽然白逐浪犯了故意杀人罪,但他是白家医术的唯一传人,还是依着与镇国夫人打的赌,判他流放吧。” “人犯白逐浪犯下的罪过,万死难辞其咎,一个流放,如何服众?” 八皇子指了指堂外磕头求饶的众人,振振有词地说。 “甄大人,百姓在外求情,他们和本皇子一样,并非同情人犯,而是想为大乾留下医术。” 这时,宋谨央起身走到两位皇子跟前,沉着声问道。 “何为医术?” 四皇子、八皇子一怔,不明白宋谨央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怔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堂外的求情声也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镇国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医者!仁心!高超的医术,落在歹人手中,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甄容连连点头。 福伯激动地抹起了泪。 黑人羽脸色仍然冷静,但眸光中闪动着的光芒,表明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小阮氏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白逐浪就是最好的例子,手握利器却不做人事。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向百姓走去。 “诸位,你们的心很好,留下白家医术,替天下脸面受损之人医治。可,若再遇到不良之人,将此术用于做恶,又当如何? 只要有强大的内心,和不被人歧视的生存环境,脸就是受了伤,又能如何? 他的智慧没有折损,他的身体没有受损,他依旧能用自己头脑和双手,为自己创造美好。 人,重要的不是脸面,而是一颗强大的内心!若心强大了,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打我们?” 铿锵有力的话语,满堂寂静。 下一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好啊!镇国夫人说得好!心才是最重要的!” “镇国夫人,我崇拜您!我们崇拜您!” “菩萨下凡啦!!!镇国夫人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百姓纷纷跪地磕头,脑袋磕得砰砰响。 四皇子、八皇子脸色铁青,崔瑜、崔琦面色也难看极了。 宋谨央冷冷看他们一眼。 比大义? 她也会! 白逐浪无力地瘫坐于地。 一切,真的完了!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锦衣卫厉凌脸色凝重,手执圣旨大步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无数穿着铠甲的番役。 厉凌环视四周,朗声宣布:“圣旨到!!!” 第169章 皇太女闹市纵马险些闹出人命 厉凌高举圣旨,朗声宣布。 “除镇国夫人外,跪!!!” 拉长语调的“跪”字刚出口,所有人跪下,乌压压的满地都是。 一身紫色衣裙的宋谨央,如鹤立鸡群般突出在人群中。 厉凌遥摇地抱拳一礼,展开圣旨宣读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人白逐浪戕害手足,毁尸灭迹,其行为令人发指,判秋后问斩,即日起移交锦衣卫,押入诏狱!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刚刚宣读完毕,厉凌冷着脸大手一挥,从他身后冲出一队冷铁铠甲番役,个个阴沉着脸,眸中散着冷光。 一把拖住白逐浪,飞快向外退去。 白逐浪一听说被押入诏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我不去!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我已经将簪……” 厉凌突然眸光大炽,疾步上前,照他眉心狠狠打了一拳。 白逐浪刹那间晕死过去,拖行的地面上,留下一长条可疑的水渍。 番役嫌弃地皱着眉,公堂上一个机灵的衙役,动作极快地脱下自己的臭袜子,一点迟疑都不带的,往白逐浪嘴里一塞。 惊得在场之人直泛恶心。 白逐浪晕死的面上,双眉不由自主地蹙紧。 转眼间,白逐浪被拖出公堂,厉凌雷厉风行地出现,大踏步离开,快得就像锦衣卫从未出现过。 厉凌从出现到离开,只同宋谨央行了礼。 甄容却是丝毫不介意,赶紧宣布结案,将一干人等客气地请出了公堂。 四皇子、八皇子面色极为难看。 他们来这一趟,非但毫无收获,甚至还隐隐得罪了宋谨央。 得不偿失! 心头燃起无名火。 四皇子还能忍得住,同宋谨央行了礼后方才转身离开。 八皇子的涵养功夫没练到家,他冷哼一声,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白翩翩在后面追得急,脚一崴,险些绊倒在地。 “爷,等等翩翩!”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八皇子毅然决然地离开,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她崴了脚,拼尽全力赶到马车停靠的地方,马车却早就驰没了影。 她悲泣地站在风中,脚踝处传来阵阵疼痛感,刺激得她脸色惨白。 整个人如同一束蒲公英,被风一吹就要四散飘零。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传来凌厉的吆喝声。 “皇太女出行,闲杂人等避让!” 不一会儿,嗒嗒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白翩翩浑浑噩噩的,直到马蹄声逼近,方才觉出危机。 想要避让,身子却像石头般僵硬,整个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马蹄“聿”的一声受惊,前蹄高高地立了起来,马嘴发出嘶鸣声,眼看下一秒,马蹄就要无情地落在白翩翩的身上,吓得她肝肝胆欲裂,脸下意识地高高抬起,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硬碲子,流下绝望的泪水。 边上的人看到是皇太女驾马,躲都来不及,哪里敢上前救人,只能在边上小声地惋惜。 “可怜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就要被踩成烂泥了。” “唉,谁让她不够机灵,傻乎乎地挡着道,她不受伤谁受伤?” 妇人们赶紧捂住孩子们的眼睛,生怕他们看到血溅当场的景象,受到惊吓。 西利尔被吓了一跳,一个贱民竟敢挡她的道。 她冷哼一声,根本不想避让,眼看马蹄就要落到白翩翩的身上。 恰巧此时,白翩翩扬起了脸,正对着西利尔,脸上全是惊恐与泪水。 西利尔一惊,立刻拉紧缰绳,但为时已晚,马根本不受她控制,直往人身上踩。 说时迟,那时快,斜角冲出一人,一把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马拉出一个马身,马蹄堪堪从白翩翩身侧落下。 在场之人瞬间长舒一口气。 西利尔也松了口气,紧接着火气便冒了上来。 谁这么大胆,竟敢拦她的座驾? 她怒目向边上看去,下一秒惊艳莫名。 一身低级官袍加身的宋黎,看似文弱儒雅,双臂结实有力,犹如铁塔般站在边上,属于男子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黎面色淡然,眼里却波涛汹涌,似警告又像是谴责。 “皇太女还须小心,若伤了人,恐会伤及两国的和气!” 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但听在西利尔的耳中却格外动听。 “你是谁?” “下官宋黎!” “噢,你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难怪认得我!我参加过你的认亲宴!可惜,那日我怎么没见着你?” 若是见着你,哪里还会将崔珏那个傻子带回府? 原本以为他挺好玩的,那种独有的破碎的美感,震撼了她!!! 谁知道根本不经玩,一鞭子下去便哭爹喊娘,涕泪横流,一点男子的刚强劲也没有。 “宋黎,本皇太女看上你了,跟我回府如何?我府里有锦衣貂袭,有高官厚禄!” 他只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义子总是比不上亲子的! 不如跟着她,要什么没有? 她不信会有人不为权势金银弯腰。 宋黎却连一个眼风都欠奉,直接转身离开。 只留给她一道俊朗的背影。 “抱歉,下官对皇太女不感兴趣!” 不想他的这番拒绝,反而激起了西利尔的好胜心。 “哼!本皇太女看上的东西,非搞到手不可。”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赶紧回头找人,却发现白翩翩早就跑得没了影。 “那布,去查一查,那女子是谁?” “主子,奴婢认识那女子,是八皇子府里的姨娘——白翩翩。” 姨娘? 身份确定了,西利尔的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把那什么白翩翩,给本皇太女查个底朝天。” “是!” 经此事打岔,皇太女也不急着回府了。 她牵着马,向宋黎消失的方向追去。 宋谨央没有搭理欲言又止的崔瑜、崔琦,径直向黑人羽走去。 “人羽,恭喜你,记忆恢复了,头痛可有治愈?” “回夫人话,头痛减轻了许多。” 宋谨央转头看向福伯。 “你本是我救下的,未曾签下身契,如今与旧主相遇,便好生伺候旧主吧。” 福伯欠身,恭敬地跪地行了大礼,默默起身,站到黑人羽身后。 “夫人见谅,人羽既然答应四皇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怕无法再为夫人效力。” “你本就不是我的奴仆,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黑人羽再次欠了欠身,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崔瑜、崔琦跟在宋谨央身后,面色都不太好看。 众人来到公堂外,门外竟然乌压压站满人。 一看到宋谨央立刻跪地磕头。 “镇国夫人吉祥,镇国夫人安康,镇国夫人万事如意!” 崔瑜几度想凑近宋谨央,不知想说什么,每次都被打岔。 眼见宋谨央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超然,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大人,咱们要告状,汝南王府世子出手伤人,打折了张秀才的腿!!!我们要告他!!!” 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崔瑜转头看去,惊出一身冷汗。 秦家众人抬着张秀才,推开人群,越走越近。 第170章 秦氏知晓当年真相,被气到吐血 崔瑜大怒。 秦氏在搞什么? 他不是叫她回娘家警告他们,怎么秦家还会带人闹事? 他几步上前,就要赶人。 宋谨央见状,脸色一沉,立刻吩咐素馨,速去寻宋黎,让他将查到的证据一并带上。 素馨领命而去,这边崔瑜与秦家人已经闹开了。 “您虽贵为世子爷,也不能以势压人。凭什么叫我们离开?您打人一事,整个秦家村都可以作证!我们不能为张秀才讨要一个说法,绝不会离开。” 崔瑜气得额角突突地跳,一颗心像坠入山崖的碎石,毫无规则地沉入深谷。 他捂着胸口,人慢慢弯下腰,还来不及呼痛,就被秦五一把扯住。 “姐夫,这事是您做错了!姐姐已经答应将外甥女嫁给张秀才,这可是一百万利的好事……” 秦五的话还说完,就被崔瑜一把推开。 崔瑜白着脸骂,声音却上气不接下气,明显中气不足。 “你踏马闭嘴!我女儿是王府的姑娘,不是货架上的物品。” 崔瑜胸口气得生疼,他不断按压着胸膛,脸色泛白,大口大口呼吸着。 秦太太脸色一变,冲上前帮腔。 “我女儿难道还管不得自己女儿的亲事?难道只有镇国夫人才是长辈,我这个长辈就不被王府放在眼里了?” 秦太太口口声声说王府二姑娘的庚贴就是世子妃给的。 村民们纷纷点头,说看到世子妃亲自回过娘家。 他们还说,亲眼看见世子爷撕了庚贴。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寻上门去。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崔瑜头疼、心疼得厉害,想找二弟帮忙时,才发现崔琦早就走得没了影。 他急怒攻心,整个人“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素香眼见不好,立刻上前把脉,崔瑜的长随同时将他周围的人驱散开。 素香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崔瑜的嘴里。 崔瑜见是素香,白着脸二话不说将药吞了下去。 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秦太太仍在边上不依不饶地叫嚣。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家母亲不能替孩子相看,非得祖母插手?” 素香喂下药后,见秦太太还在瞎逼逼,立刻双手插腰回怼。 “说得好!我也来说两句,世间哪有母亲会为女儿定这样一门亲?” 素香手一招,围着张秀才转了一圈。 “来,来,来,都看过来。这人美其名曰是秀才,字却写得像狗刨。二十开外的年纪,还想娶鲜嫩的小姑娘,我呸!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 要脸没脸,要财没财,前头娘子还留下两个崽,竟不知羞耻地想娶王府的姑娘,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张秀才被素香骂得气极,刚想反驳,素香已撇下他向秦家人发起了攻击。 “秦太太,你能把自家大姑娘嫁入王府,已是祖坟冒了青烟,见好就收得了。还想插手王府姑娘的亲事,谁给你脸了?” 秦太太指着素香,气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当年,我到秦家提亲,给你们纹银万两作为聘礼,言明从此秦氏与秦家再无瓜葛,你们是怎么答应的?” 秦太太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秦五见母亲败下阵来,立刻上前反驳。 “镇国夫人,您可不能倚老卖老!哪有婆家不许女儿同娘家来往的?这话说到天边也不能啊!难不成您儿子同您断了亲,别人家女儿也要断亲?” 人群骚动起来。 “这话没错,虽然嫁出的女儿如同泼出的水,可到底是亲人,哪能真的断了亲?” “别急,听听镇国夫人怎么说,我觉着此事不简单,只怕另有隐情。” “再有隐情,也不能断人娘家路啊!” 这人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愤怒的眼神,立刻噤声,缩起脖子当鹌鹑。 宋谨央冷冷一笑。 “秦太太,你说呢,这是为何?” 秦太太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众人的狐疑更甚。 “看秦太太的表现,只怕当真是有事瞒着,要是理由能见光的话,何须藏着掖着?” “没错!我坚信镇国夫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眼见舆论一边倒,秦家人的心一紧,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秦五大急,小声凑到秦太太耳边提醒。 “娘,此事能不能成,就在此一搏。若不能将亲事实锤,这到手的几万两银子就飞走了。” 一听到银子,秦太太立刻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她重重地咬了咬舌头,强烈的疼痛感逼出了眼泪,她哭着上前争辩。 “镇国夫人,咱们秦家低微,无权无势,王府说要提亲,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再次引起了热议。 “镇国夫人还是汝南王妃的时候,当真以势压人了?” “我不信,镇国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可这秦家太太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得不信啊……” …… 众人狐疑的时候,秦太太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几个媳妇。 她们一个个哭天抢地地在地上打滚。 “咱家大姑姐真可怜啊,迫于淫威不得不断了娘家路,便是受了委屈也无处说啊。” “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婆母想女儿险些得了失心疯,被亲家瞧不起,还有天理吗?” 好些受过婆家磋磨的妇人最听不得这话,纷纷抹起了眼泪,当起了和事佬。 “镇国夫人心善,你们求一求,她会答应你们母女团聚的。” “是啊,你们别哭了,快起来吧。哭得我心都疼了。” 人群里传出低泣声,好些人瞧着她们可怜,都抹起了泪。 秦太太一见,更来劲了。 哭天抢地地说要为女儿讨公道。 宋谨央脸色更冷了,龙头拐“咚咚咚”的在青石板路上连敲三下,场面顿时一静。 秦太太几人惊住,喉间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秦家当真好样的,你们可敢说说,当初我是在什么情况下上门提亲的?” 当年秦家老爷,多年守在六品的位置上没有挪过窝。 他总觉着自己怀才不遇,明明是匹千里马,没有遇上好伯乐。 可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能力不足,有个小官做做,已经是烧高香了。 可他偏不信这个邪,硬是想拍上峰的马屁,将自家鲜嫩的大闺女,嫁给五十多岁丧妻的鳏夫,那人府里姬妾无数,嫡庶子女更是多得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 宋谨央在相国寺遇见过秦氏,知她属意崔瑜,又见她行事稳重,本性淳良,本就有意下聘。 偶然间听说她娘家想用她讨好上峰的事,有心救她一救,便上门提亲。 “当年你们卖女求荣,若非我登门提亲,你们只怕早就将她卖给鳏夫了!” 宋谨央的话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啊” 惨叫声。 秦氏脸白如纸。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秦太太跟前,红着眼眶逼问。 “娘,当年是婆母主动上门提的亲,不是您求着她答应娶我进门的?” 秦太太眼神躲闪着,就是不接秦氏的话。 秦五不耐烦,一把推开秦氏。 “姐,你烦不烦!以前的旧事,有什么可提的?不就是嫁人吗?嫁给谁不一样?要我说,你当初还不如嫁给那个鳏夫呢。 他一死,整个家财还不是落到你的手里?哪会像如今这般,问你要些银两这么困难。”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一心为娘家打算,就是因为当年娘求爷爷告奶奶,将自己嫁入王府。 自己记着她的恩。 她怎么也料不到,事实的真相竟如此残酷。 她只是娘家换取财富的工具罢了,根本没人真正将她当人看。 她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第171章 张秀才的姐姐现身,一段脏污的往事污出水面 秦氏挣扎地起身,惨白着脸挪到宋谨央面前,“嗵”的一声下跪,哑着声请罪。 “母妃,对不起,是我听信了馋言,误信了娘家!咏晴的事情拜托您了!” 说完旋即起身,直直来到秦太太面前,冷着脸沉着道。 “娘,我从未收到过张秀才的庚帖。咏晴的庚帖我一直好好收着,今日便交给镇国夫人。从此,咏晴的亲事由她做主,我绝不插手。” 她的话刚刚说完,水兰便从怀里掏出庚帖,恭敬地跪下递给了宋谨央。 见宋谨央点头后,素香上前接了过来。 大大的两个字“庚帖”直直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果然是庚帖,可见秦家在说谎。” “天哪,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竟将好好的闺女嫁给一无是处的张秀才。” “听说镇国夫人给每个孙女万金的陪嫁,只怕是财帛动人心,有人眼红了,连礼义廉耻也顾不得。” “更何况秦家卖女有先例,做她们家姑娘真苦命。” 人群里不断涌出谴责的话。 秦太太羞愤交加,整个人气得发抖。 秦五不信这个邪。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哪怕肯依。 他不管不顾地掐了把张秀才,后者“嗷”的咧开嘴惨叫,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咱们已交换了庚帖,这是不争的事实!秦家村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世子爷撕了庚帖。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掩盖你家姑娘同我议亲的事实。 你们今日若敢当众毁约,日后你家姑娘若同旁人议亲,我定然不依不饶地上门讨要说法。” 众人面面相觑。 崔瑜刚刚缓过一口气,一听这话胸口立刻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是被恶鬼缠上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后者也是一脸懵,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样的事情,紧张地转头看向宋谨央。 婆母曾经放过狠话,她和咏恩,婆母都不会再管。 但咏晴不同,婆母一定不舍得她吃亏。 秦氏急得双手绞着帕子,死死咬着下唇。 张秀才得意至极。 打蛇七寸,用得着吵吵嚷嚷吗? 只一招,就让王府吃上哑巴亏。 他们若想要姑娘的名声,只能嫁给他,还要赔上多多的嫁妆。 “世子爷考虑得如何?听说您还有一个小女儿,若这个女儿名声受损,您就不怕拖累小女儿? 只要您践诺,将二姑娘嫁给我,再赔上十万两嫁妆,此事咱们便揭过,如何?” 十万两陪嫁? 人群一下子如沸腾热水,人人惊叫、质疑。 秦氏的脸更苍白了。 她不在意什么十万两,她在意的是咏恩。 她的咏恩绝不能有事。 咏恩是无辜的,是她这个做娘的犯的罪,怎么能让咏恩承担? “你胡说什么?你再胡说,我让官府的人抓你蹲大狱。” 秦氏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张秀才果然来劲了,露出一副受足委屈的模样。 “世子夫人好生无礼,我只不过议个亲,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歹徒?我好歹也是秀才,岂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 张秀才露出可怜的神情,用令人惋惜的语调说自己的不易,以及寒窗苦读书的艰辛。 引得一波又一波的同情。 “这个张秀才也挺可怜的,好歹是秀才,世子爷喊打喊杀,竟折了他的腿。” “这若是留下病根,断了青云路,可不是毁了人一辈子?” “张秀才既是读书人,那也不能污蔑人家姑娘啊。” “两家是否议过亲,外人还真不好说。” “可是,王府姑娘怎么可能同一个秀才议亲?” “你们不知道吗?王府大姑娘嫁的就是秀才,听说娃都生了三个了。” “啊?你打儿听说的?会不会是假消息?” “怎么可能是假消息?我姐姐就住他们家附近,经常看到王府大姑娘跟在骂骂咧咧的婆母身后,提着大包小包,低着头赶路,活像受气小媳妇似的。” “那张秀才只怕没说假话!都是秀才,大姑娘嫁得,二姑娘也嫁得。” …… 张秀才还在卖惨。 引发不少人的同情。 因为王府大姑娘咏华的亲事,人人倾向于相信张秀才的话。 秦氏急得五内俱焚。 她连声高喊,自己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张秀才,赢来众人嗤笑。 她越是着急解释,却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越描越黑。 宋谨央沉着脸,反复几次叮嘱素香去看看宋黎来了没有,每次得到摇头的回应。 宋谨央的心沉甸甸的。 突然,素香激动地在她耳边嚷嚷。 “夫人,黎爷来了!” 远处,宋黎正大步走来,远远的冲她点了点头。 宋谨央松了心,再次敲响龙头拐。 “诸位,稍安勿躁,事情究竟如何,咱们今日便好生分辨分辨。” 宋谨央凑近素香耳边嘀咕几句。 素香刹那间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她推开人群走上前,来到张秀才跟前站定。 张秀才还想卖惨,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到素香竖着眉毛怒目而视,心莫名一抖。 “张秀才,我问你,你姐姐人呢?” “死了!” 张秀才下意识地回答,话音刚落,顿觉不妙,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素香冷冷一笑,手指向远处一指。 “你看,谁来了?” 张秀才不屑地扯出一抹讥讽。 “姑娘,你不必拖延时间。今儿这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我必然要讨回公道的。” “弟弟,你说的公道是什么?” 一声“弟弟”瞬间打醒了张秀才。 他目瞪口呆地转头,一个苍老憔悴的身影,站在自己跟前,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 来者是位佝偻的老妪。 皮肤干涸憔悴,发丝白了一片,整个人如秋日险挂枝头的霜叶,随时会随风飘走。 只是燃着两簇火苗的眼底,瞧着依旧年轻。 他一看到那双眼睛,立刻吓得双目圆睁,躺在木板上的身子险些滚落到地上。 “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吓得声音发颤,浑身颤抖得厉害。 “女鬼”凑到他眼前,直视着他。 “弟弟,我是姐姐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张秀才死死闭上眼睛,语无伦次地说。 “他们,他……们,说你……” “说我死了?弟弟,龟公嘴里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姑娘哪里冒出来的。 秦家村的人却是知道的。 一个年轻小伙挤出来,一脸诧异地奔到她跟前,仔细打量着她。 “青姐,真的是你,可你不是早死了吗?还是我抬着你的棺木上山的呢!” “木头,我没有死,我是被我的亲弟弟卖进了倚翠楼。” “什么?” 叫木头的年轻人愤怒地看着张秀才。 “张秀才,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是啊,青姐对你多好,你们打小父母双亡,是青姐一人把你拉拔长大,你竟然忘恩负义?!!!” 张秀才嚷嚷起来。 “姐,这事不怨我!是你自己自卖自身,与我何干?” 木头刚想发怒,却意外看见青姐点了点头。 “没错!的确是我提议,让你卖了我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竟然主动叫弟弟将自己卖进青楼?!!!” “她这是作死啊,不值得同情。” “对,自己犯贱,还有脸再次跑来指责弟弟?” “张秀才真的挺可怜的,被误会、被欺骗,连讨个娘子也一波三折。” 青姐对于众人的指责,丝毫不为所动。 脸上仍是灰白一片,无波无澜。 “我的好弟弟,你可敢告诉众人,你为何非得卖了我不可?” 张秀才一听这话,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蜷缩了起来,浑身止不住打颤,从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倏然惨白,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角往下淌。 第172章 揭露科举舞弊 张秀才吓得手足无措。 他一个侧身,重重地落到地上,不顾折了的腿,拼尽全力,一点一点爬到青姐跟前。 “姐,我错了!你大人大量,饶了弟弟这回吧!我赎你!只要我同王府二姑娘成亲,我就有很多很多银钱了,我一定把你赎回来。从此供着你,再不让你受丁点苦。” 张秀才跪在青姐脚下哀求,用夹板绑定的腿,再一次呈现出诡异的姿势。 尽管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却一个劲向青姐磕头认错,死死地用手攀着她的裙摆,读书人的颜面荡然无存。 “弟弟,你还是这样?也不照照镜子,你何德何能,人家凭什么选你做女婿? 你可知自己现在的模样?你自诩读书人,若祖师爷瞧见你这副软骨头的模样,可会觉得羞愧难当?” 青姐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张秀才的胸膛。 “姐,只要你肯原谅我,祖师爷怎么看我,不重要!姐,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你就原谅我吧!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张秀才一边忏悔,一边重重地扇自己的耳光。 所有人看到他的这番作派,险些吐出来。 “还是读书人,简直有辱斯文!” 议论声传入青姐的耳中,她羞得满面通红,厉声呵道:“够了!住手!!!” 张秀才惊喜地抬起头来,哭哭笑笑地问她。 “姐,你肯原谅我了?” 青姐没有搭理他,而是几步走到宋黎跟前,“咚”的一声跪下。 “大人,当年我代弟科举,违反了大乾的朝纲,甘愿接受一切判罚。”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肃静。 下一秒,发出如雷鸣的惊呼。 “什么?张秀才的功名是青姐考的?” “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女子怎么能参加科举?” “大人,此事定要重罚,绝不能姑息。” 青姐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当年发生的事禀报宋黎。 “父母早亡,我是姐姐,主动担负起养育弟弟的责任。家里一穷二白,弟弟想要读书,可我哪来的银钱供他上学? 好在私塾先生同情我们,免了弟弟的束修,只要我在空闲时在私塾帮忙,便两相抵消。 弟弟学得辛苦,回来背先生教的东西,一遍又一遍,还没有背出。我倒是听会了,没一会儿就背熟了。一来二去,我竟然学得比弟弟快。 先生见了,夸我聪慧,却又遗憾我是女子,无法参加科举,建功立业。 后来,弟弟屡次参加童生次不过。他绝望地说再也不考了。 我虽然失望,也没有过多苛责。 可来年开科时,弟弟竟然跪在我跟前,求我替他前去考试。 我吓得当场拒绝。 科举是多么重要,他当官爷都是吃素的? 可弟弟不依不饶,求了许多次,见我始终不答应,竟然拿起砍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我。 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提心吊胆地替了考。 好在我俩本就生得像,我将自己的眉毛描粗些,竟也骗过了人,将我当作了弟弟,允我参加考试,只一次就顺利考过了。” 打那以后,几次考试,都是青姐代替张秀才参加的,终于替他得了秀才的功名。 自打得了秀才的功名后,张秀才走路都生风,娶了镇上卖猪肉的李家女,可谓春风得意。 这么一得意,便觉得姐姐碍眼了。 “那段时日,我总是不经意地遇到许多意外。下地时,不小心踩到钉耙,险些扎进眼睛;进地窖拿腌菜时,门不小心被关死了,若非邻居大娘寻我有事,兴许我就被闷死在地窖……” 她最遇上这些事,以为是意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有一次,弟弟缠着她进山采蘑菇,人却走得没了影,害得她四处寻找,险些被野猪吃了。 好在她会爬树,堪堪捡回一条命。 自这次后,她便隐隐觉出不对来。 “大人,我那时开始怀疑,是我弟弟存心想害死我。” 后来她仔细留心观察,真的发现了每件意外的背后,都有弟弟的影子。 她顿时如坠冰窖。 她想逃走,可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儿去? 她既没有路引,又不能自立门户,必须靠着弟弟才能生存。 “后来,意外发生得多了,为了保命,我索性以家贫为由,建议弟弟将我发卖了。我本意是想他卖我做奴婢,谁料他竟然为了多几两银子,将我……将我,卖到那等腌渍之地。呜呜呜……” 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人群中传出不少啜泣声,人人同情这位才情出众,命运多舛的女子。 眼见她大不了张秀才几岁,却苍老得如同一位老妪,可见在倚翠楼吃了大苦。 青姐儿哭得凄惨,宋谨央的心也疼了起来。 这便是她在府里办女学,以及对崔氏一族提出让姑娘们上学的原因。 从一个族、一个府开始,慢慢扩大影响,让女子的天地更为宽广。 “既然你认了罪,便同我回衙门签下认罪书。” 青姐儿抹了把泪,磕头起身,当人们以为她要跟着宋黎离开时,她却突然一头跪在镇国夫人脚下。 “夫人,我在楼里时,时常听到您的传闻,知晓您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奇女子,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夫人可能应允?” 宋谨央没有问她是什么不情之情。 她目露慈悲地看着青姐儿,铿锵有力地出声。 “你放心跟官爷去吧,不久的将来,大乾女子能独当一面,立女户!能进学堂念书!能参加女子科考!能建功立业!” “好!!!”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好。 青姐儿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不仅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且似乎她早就有此想法…… 青姐儿不再说话,含着泪,恭敬万分地磕头行了大礼,起身随宋黎离开。 “不,不是的!!!她说的是假话!!!张青青,秀才是我自己考的,是我自己凭本事考的。” 张秀才不要命地否认。 如果此事坐实,只怕姐姐前脚跟着官爷走了,后脚自己就进了顺天府大牢。 此事过去这么多年,哪有证据? 他只要咬死不认,谁还能拿他怎么样? 宋黎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淡然地瞥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说话。 张秀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上了。 “我冤啊!我比窦娥还要冤!官爷,除非您拿出证据,否则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张秀才死死拖住青姐儿的脚,痛哭流涕。 “姐姐,我知道我恨我,恨我将你卖进烟花之地。 可你也不能随意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你一个姑娘家,科举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你得的功名? 姐姐,求你高抬贵手。我还有两个崽,求你让他们活着吧。” 张秀才拼命哭求,他知道姐姐心软,定然会同意的。 可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不论他如何求爷爷告奶奶,甚至拉出早逝的父母,青姐儿就是不为所动,如泥塑木雕般看他演戏。 他哭得喉咙干哑,还是没有求得青姐儿回心转意。 不由怒火丛生,眼底的火苗怎么都压不住。 宋黎直到他松开手,方才朗声说道。 “你放心,我早就找到证据!” 宋黎顿了顿,抿了抿唇。 “证据嘛!已经由礼部尚书呈给了皇上,此刻应该在上书房的龙案上。” 中宗看着手中的证据,气得浑身颤抖,连说了三声“好”,当场砸了一块黄玉镇尺。 玉石落地的破碎声,惊得礼部尚书心一颤。 “好,好,好,果然好极!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来人,诏内阁晋见!” 第173章 王府大姑娘小产 崔首辅第一个赶到上书房。 因为走得急,累得满头大汗,在殿外来回擦了几遍,整了整衣冠,这才让宫人通传。 一进殿,便看到黑着脸的中宗,和坐在边上大气不敢出的礼部尚书杨秀。 崔首辅暗中瞥了眼杨秀,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呆站着,连一个眼风都欠奉。 中宗瞧见了,立刻冷哼出声。 惊得他不敢再乱动,恭敬地行了礼后,稳稳地站住。 不一会儿,除了暂时缺职的建极殿大学士,其他人都来了。 文华殿大学士是詹事府少詹事褚魏兼任。 武英殿大学士由兵部侍郎韩士琪兼任。 文渊阁大学士孟真负责翰林院。 东阁大学士正是礼部尚书杨秀。 见人到齐了,中宗冷着脸一扬手,冯远立刻上前,将龙案上的证据递到内阁面前。 崔首辅沉着脸翻看,越看越心惊。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证据递给其他内阁传阅。 大家翻阅后,都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格外凝重。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中宗脸上怒气怎么也掩不住。 “都成锯了嘴的葫芦?平日里朝堂上,反驳朕时,你们那嘴巴,吧嗒吧嗒可会说了,今儿该你们说话的时候,反倒一声不吭?” 几人目光投向崔首辅。 后者苦笑一声,站出来行了一礼。 “陛下,事发时,正处‘五王之祸’后期,朝纲始乱反正,故而……” “对,对,陛下,‘五王之祸’危害极大,当初朝纲被乱,正处于修复期,才会发生这样替考的事。 ” “陛下,此事谁也料不到!一般都是男子替考,谁料到会姐姐替弟弟考。” 众人纷纷附和。 中宗阴沉着脸问:“你看不起谁啊?女人就不能学识过人?非得依附男子而活?” 众人一滞。 他们说的是替考,没有丝毫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啊。 皇上怎的就误会了呢? 中宗冷哼,手指着案上的证据。 “此事如何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 有说革除功名,打入死牢,以敬考尤。 有说姐姐同罪,也必须押入死牢。 还有说找出当初负责验身之人,一并押入死牢。 中宗冷笑。 “马后炮!!!”中宗气得站起身,“朕问的是如何杜绝此类事件!!!” 一个两个不省心! 押入死牢还用他们说? 替考之事浮出水面一例,埋在水底的还不知有多少。 一想到他的朝堂之上,竟混入了不学无术、心术不正之徒,顿时头疼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中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中宗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张秀才革除功名,押入死牢,秋后问斩,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科考。 张青青替考难辞其咎,本该处以流放,念她为弟逼迫,判入狱十年。” 圣旨一下,众人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俯瞰底下的内阁,一字一顿道。 “朕决定,开女学、开女科、设女官,日后女子与男子一样,皆可建功立业。”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崔首辅眉心突突地跳。 自家孙女是个跳脱的! 给她一柄枪,她都敢起义! 要是开了女科、设了女官还得了? “陛下三思!女子安于后宅,才能利于大乾的发展。” “陛下三思!!!” 冯远紧赶慢赶,赶到顺天府宣。 刚刚到达门口便被吓了一大跳。 顺天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小太监高声吆喝。 “圣旨到!” 众人刷的一声让开一条通道,纷纷跪地磕头。 “恭迎圣旨!” 冯远朗声宣了旨,张秀才,不,人犯当场吓尿,瘫倒在地,瞬间被衙役拖入了死牢。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知道错了,皇上饶命,姐姐救命……” 张青青跪地迎旨,起身时泪流满面。 终于为自己讨回公道,便是死也无憾了。 她转身朝着宋谨央的方向猛磕三个字,起身后,踉跄地跟着衙役入了牢。 第二日,当狱卒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张青青死了。 死时,面上带着欣慰的笑。 宣了旨,冯远走近宋谨央,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皇上久不见您,想得紧,叮嘱老奴传您入宫。” “劳烦禀报皇上,我后日入宫。” 冯远笑得开怀,立刻躬身应是。 紧接着笑着看向宋黎。 “吏目,皇上诏见,请即刻随咱家入宫。” 宋黎立刻抱拳一礼,同宋谨央告辞后,跟着冯远离开了。 人群里,射出一道怨毒的眼芒。 崔珏的手伸向衣襟,死死地握住那张当票,正犹豫着是否要拿出来,脑袋上便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他吃痛怒目看去,下一秒,整个人吓得缩成一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太女饶命,皇太女饶命。” 西利尔见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立刻厌恶地瞥开眼去。 “来啊,将贱人绑回府去。” 竟没给他一点分辩的余地,绑了手脚、堵了嘴,直接扔马上扛了回去。 人群渐渐散去,西利尔神气地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明日您可在府里?西利尔想来府上发呆!” “自然!我既夺了皇太女的心头好,府门自然永远为皇太女敞开。” 西利尔笑得极欢。 “夫人,您唤我西利尔即可。” “西利尔?这可不像姑娘家的名字。” 西利尔潇洒一笑。 “本太女原来叫夕丽儿,我嫌弃女里女气的,因此自己改成了西利尔。” 宋谨央缓步走向马车,西利尔一路相伴,直到宋谨央登上马车,她目送着马车驰远,这才上马而去。 回到府里,她的婢女好奇地问:“太女,您与镇国夫人相交,也是因为她有用?” “何止有用,而是大大的有用!!!” 西利尔凝眉看向镇国夫人府所在的方向,沉思不语。 自己的皇权之路是否顺利,最关键的人物并非父皇母妃,而是镇国夫人,宋——谨——央! 宋谨央哪里知道西利尔将她视为平生最强劲的对手,她一路坐着马车回府。 马车嗒嗒回了府。 刚刚在二门停稳,宋青黑着脸迎了上来。 “夫人,六爷带六太太出府,至今未归。” “他俩出府了?” “是,六太太要和离,六爷非得她陪自己再走一趟两人相识的路,要不然死也不肯和离。” 宋谨央眉头倏然蹙起。 她竟然不知道老六是个这么偏执的人。 都要和离了,还执着于当初干什么? 想当初也没见他怎么在意冯氏,怎么反倒要和离了,却深情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素馨,查一查近期老六都和什么人来往。” “是!” “宋青,时刻盯着门上,若他们回来了,立刻禀报我。” “是!” 说话间,门外传来喧闹声。 宋青匆匆行了一礼,立刻赶了过去。 宋谨央则缓步往端谨院走去。 刚刚回到院子坐下,宋青着急忙慌地追上来,满脸急切。 “夫人,不好了,大姑娘小产了,恐有生命危险。” 宋谨央眸光猛缩。 “快,让府医赶紧去大姑娘婆家,你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要快!!!” 宋谨央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 消息传顺没多久,隔壁老宅就传出了凄厉的哭声。 第174章 亲自料理吸孙女血的鬼魅 咏芳与夫君、婆婆、小姑住在一个院里。 逼仄的小院,才五间瓦房。 婆婆占一间,小姑占一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是灶房,咏芳母女四人挤在一间房里,连转身都困难。 院子里脏污不堪,到处是垃圾,显然好久无人打扫。 耳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声,眼瞅着一盆盆血水从屋里往外端,小姑子卫小美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讲话都不利索了。 “娘,大……大嫂没事吧?会不会闹……出人命啊?”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你大嫂都生三个了,哪还会有事?又不是头胎!你大嫂惯会吓人!” “可,这还没到时候,产婆说是小产。” 老天保佑啊! 小侄子可千万别出事。 婆婆马氏面色一僵,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作势要打卫小美,吓得后者脖子一缩,侧让了开去。 “别乱说话!你大嫂就是到了生产的时候,再瞎说打死你。” 马氏警告地瞪了小美一眼。 小美缩了缩脖子,大嫂怀胎八月,若非下厨招待二嫂,滑了一跤,怎么可能提前发动? “娘,咱们要不要通知大嫂的娘家人?” 马氏眼珠子一瞪。 “通知什么?不过生个孩子,又死不了!” 说话间,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小丫头拉着府医冲了进来。 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喊。 “府医,快,快,我娘在头一间屋里,快些救她!” 马氏和小美吓了一大跳。 等看清小丫头是孙女大丫,立刻怒目而视。 “站住!大胆的贱丫头,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屋里带。” 大丫脸色一白,壮着胆子道。 “祖母,府医不是外人,是外祖母府上的大夫。” 马氏一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她压着消息,就是不想让大媳妇娘家人知道这事。 这小贱蹄子,竟然不经过她同意,私自去娘家搬救兵,气得她抄起扁担就往大丫身上打,痛得她满院子窜。 府医急得满头大汗,趁乱就往屋里闯。 却被小美一把拦着不许他进。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男大夫,怎的能往我大嫂屋里闯?” “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我是大夫,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娘说了,女人生孩子是小事,不会死人的。” 府医听着屋里的叫声便觉得不妙,一把甩开小美,就闯了进去。 小美气得高声喊:“大哥,有男人闯大嫂的屋子,你还不快出来?” 隔壁厢房的门“嗵”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书生。 脸上胡子拉碴,衣衫皱巴巴的,站都站不稳。 马氏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打着几下。 见大儿子出来,扁担往他手里一塞。 “大丫如今胆儿越发肥了,敢不听我的话,你还不快教训教训她?” 卫毅喝得眼前重了影,依稀听到不听话几个字,立刻抄起扁担就打了上去。 男人的手劲到底大,还喝了酒,打得大丫痛得满地打滚。 二丫、三丫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一下子跪在卫毅面前,拉住他的衣衫求饶。 “爹,不能打啊,不能再打了,求您饶了姐姐吧!” 酒劲迷人眼,卫毅此刻双眼通红,像野兽一般踢开二人,手上的扁担像长眼睛般往大丫身上招呼。 大丫只觉得骨头都要裂开了,还顾着妹妹,叫她们快走。 屋里的咏芳听到了大丫的呼痛声,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大丫,快跑!” 下一秒,人顿时晕厥过去,吓得府医赶紧施针。 好不容易救回来,立刻从药箱里拿出小半根老山参,赶紧切了两片,就往咏芳嘴里塞,剩下的叮嘱丫头赶紧熬汤。 这还是王爷用剩的,他便寻思着什么时候能救人。 赶得巧,今儿正巧用上了。 几个丫听到娘晕了,顿时吓傻了。 大丫连呼痛都不敢,生怕被娘听见。 马氏还在叫骂。 “杀千刀的呀!只会生赔钱货!!!你要是害了我大孙子,我定然要你的命!” 小美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府医在呢,你少说两句!” 卫毅稀里糊涂的,眼前一黑,直接倒在院子里。 马氏一见,又急上了,招呼小美,一起搀扶起卫毅,将他扶进了厢房。 大丫松了口气,扶起两个妹妹,在院子中间跪下。 “妹妹,跪好!咱们求求老天爷,他见咱们诚心,一定会保娘亲平安!” 三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祷告。 秦氏着急忙慌地赶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迎了上去。 “我的儿,你们怎的这般命苦啊!” 也不问咏芳的情况,直接揽着三个丫头便嚎哭了起来。 宋谨央没顾上喘口气,换了身衣衫便赶着去咏芳的婆家。 刘嬷嬷看着宋谨央满脸疲惫的模样,心疼极了。 “夫人,您这累了一日了,大姑娘的事便让秦氏处置吧。” “她若是个有脑子了,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刘嬷嬷瞬间哑然。 “好了,换身朴素些的衣裙。” 卫家家贫,她若穿得过于正式,倒像是去示威般。 换了衣裙,她吩咐刘嬷嬷。 “去叫秦氏过来,坐我的马车一起去卫家。” 宋谨央刚刚来到二门,刘嬷嬷便赶着过来禀报。 “老宅下人说,秦氏已经去卫家了。” 宋谨央点点头,登上马车便赶了过去。 一柱香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卫府门前。 看着红瓦白墙的院门,以及黑牌匾上镶金的“卫府”两个字,宋谨央抿了抿唇,吩咐刘嬷嬷上前叫门。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冷着脸问:“你们找谁?” 刘嬷嬷急声道:“咱们找府上大奶奶,听说她小产了?咱们夫人担心得不得了,劳烦通传一声。” 小丫头冷脸打量了一番马车,扔下两个字“等着”,就“砰”的一声关了院门。 刘嬷嬷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好在等着不久,不过半盏茶功夫,门再度开了。 这次,出来一位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新妇。 她眸光如银波流转,看向刘嬷嬷的眼神却含着冷意。 “大嫂不住这儿,她与婆母住老宅!” 说完,便返身往回走。 “站住!” 刘嬷嬷大怒。 头一次遇上这么无礼的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住这里?这座宅子是卫府大奶奶的陪嫁,是她的私产。”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扑哧笑出声。 “我是她的妯娌!这院子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大嫂心善,主动把房子让了出来,自己伺候婆母回了老宅!” 语气满是不在乎,似乎咏芳让出宅子是很正常的事。 刘嬷嬷气极,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再度开口。 “不过一间又破又小的宅子!陪不起别陪!既然充作陪嫁,自然由大嫂做主。她想给谁住,就给谁住,难道还要你个下人同意?”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开,“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刘嬷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抢了妯娌的陪嫁不说,竟还厚颜无耻地说“陪不起别陪”。 这是人说的话吗? 突然,身后传来响动。 宋谨央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刘嬷嬷赶紧上前搀扶。 宋谨央却推开她的手,转头吩咐素馨。 “去报官!说有人抢劫!” 素馨领命而去。 刘嬷嬷面有忧色。 “夫人,您这么做,大姑娘在婆家会不会难做?” “我今儿忍气吞声,他们便会善待咏芳?” 刘嬷嬷瞬间哑然。 “再去叩门!我不是大夫,赶去也没大用,倒不如先替咏芳料理了扒她身上吸血的鬼魅!!!” 刘嬷嬷顿时来了精神,气势汹汹地上前叩门。 第175章 卫家二爷宴请同窗,为替考之事心悸 开门的小丫头刚刚把门打开,“哎哟”一声,被人一把推开,刘嬷嬷一马当先直闯了进去。 侍卫团团围住宋谨央,跟在后面进了门。 宋谨央步入宅院。 院子里的布局同当初一模一样,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她亲手设计。 眼底的阴霾浮浮沉沉。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宅,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还不快滚出去!” 妖妖娆娆的钱氏并未走远,回头见到刘嬷嬷便是一愣。 刘嬷嬷冷哼一声。 “出去?这原本就是夫人的宅院,要滚去也是你们滚出去。” 钱氏气得杏眼圆睁,高声怒斥。 “你这婆子怎么听不懂人话?我告诉你了,这宅子如今是我的地盘!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要找大嫂,去老宅呀,在这里闹什么?来啊,把人叉出去!” 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倏然变白。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在一众侍卫的守护下,精神矍铄大步走了进来。 二话不说,指着妖娆女子下令。 “扔出去!” 侍卫二话不说上前,拖着妇人便丢出门外,连带着几个高声嚷嚷的下人,也一并扔了出去。 院门刚关上,便传来“啪啪”敲门声。 “开门,开门,哪来的贼人,竟敢私闯民宅,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周围邻居听到声音,都好奇地探头探脑。 刘嬷嬷有些忧色地看着宋谨央。 “夫人,事情会不会闹大?” 宋谨央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此事闹大,担心的可不是咱们!一个抢媳妇嫁妆的罪名,就够卫家喝一壶的了。” 说完,当即带着素香和部分侍卫,往后院闯去。 留下刘嬷嬷原地接应素馨。 听了宋谨央的话,刘嬷嬷顿时明白过来,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自己担心大姑娘,反倒过犹不及,平白替对方操了心。 卫家二爷卫秉正在府里宴请同窗好友。 今年秋闱,他打算下场。 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请到素来仰慕的几位同窗,他十分珍惜这次机会。 提前多日,反复叮咛钱氏要做得周到细致。 可偏偏还是出事了。 听到喧闹声,卫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悄悄递了个眼风给长随。 让他去看看发生何事,提醒钱氏管好家下人,别生事。 想到钱氏,他便不甚满意。 钱氏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大嫂稳重得体,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照顾大哥也极为经心。 可惜大哥这人忒没用,受不得一点挫折。 一遇到事,立刻蔫了,喝酒颓废,不事生产,生生浪费了老天给的厚赏。 昨儿大嫂出事,也怪钱氏,非要去老宅,让大着肚子的大嫂做一桌筵席招待她,害得大嫂滑了一跤摔倒在地。 当时他吓得心停跳了一拍,好在大嫂只是脸色白了些,人没有大恙。 他这才松了口气,带钱氏回了府。 可今儿似乎听说大嫂小产了,他的心一慌,打算明儿带钱氏回老宅,向大嫂请罪。 这他边满脸堆笑,装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那边,同窗都听到吵闹声。 但主家不表态,他们只作不知。 依旧举杯交盏,谈笑风生。 “崔兄,你今次秋闱定然能高中,我提前预祝你金榜提名。” 崔蕴秋举起酒杯沾了沾唇,嘴角扯出一抹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秋闱各凭本事,在座的都有希望!” “崔兄可是崔首辅的侄子,这近水楼台嘛,定然先得月!!哈哈!” 崔蕴秋猛地搁下酒杯,冷着脸看着说话的孙慰。 “住口,秋闱之事岂可随意玩笑?”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兵部侍郎的庶子韩靖立刻打起圆场。 “崔兄这话没说错!且不说首辅只是崔兄的远房叔父,就单单论首辅事事秉公处置的态度,也不可能偏向哪位考生。更何况皇上乃明君,他治下严厉,哪容得下官们行私?” 被两人一怼,孙慰笑容一僵,神情顿时尴尬,也缓缓地放下酒杯。 他今日本不想来,毕竟卫家同宋谨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大伯父是孙承志,锦衣卫指挥佥事,无故死在了相国寺。 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折了最宠爱的儿子,沉苛日深。 大伯母袁氏和嫁去将军府的姑母,都在宋谨央手里吃瘪。 连大哥都受影响,今年的秋闱怕是不能参加了。 他生吃了宋谨央的心都有了。 自己好好的一个家,被她毁得不像样。 可祖父劝他,毕竟是同窗,日常交往必不可少。 他想了想,还是赴约了。 却料不到,话没说几句,便被人冷着脸怒怼,心里不免有些火气。 和孙慰不同,崔蕴秋对于来卫府并不排斥。 叔父时常接济他们家,但毕竟隔了一层。 他要决胜秋闱,自然得另辟蹊径。 宋谨央便是他的目标人选。 若是被她肯定,就能在皇上跟前挂上号,殿试成功的机率就大大提升。 可怎么接近宋谨央,却是件令他头痛的事。 为此,哪怕一个小小的机会,也不愿放弃。 自接到卫秉的邀约,他想也不想答应下来。 此刻,他冷脸凝眉开口。 “今儿顺天府发生的事,几位只怕还不知道吧?” 他把张生姐姐替考,张生被剥夺功名,判秋后问斩,后世子孙永世不得科考的事说了出来。 听得几人心惊不已! 他今日赴宴前,受母亲之托,顺道送些药材给叔母。 正好遇上下朝的叔父,两人没说几句话,宫里来人通传,要叔父速速进宫,说是替考之事东窗事发了。 他当时听说了,也震惊无比! 起初还以为是宋谨央有意为难张生。 毕竟秦家不做人,想将她的孙女卖给张生。 宋谨央想方设法处置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当他了然事情的经过后,立刻无比佩服宋谨央,还有宋黎。 宋黎才去礼部没几日,还只是一个九品吏目,便挖到这么大一件案子。 这对母子的本事不可小觑。 他正想得投入。 门外的喧闹声越发厉害。 “汝南王府不做人事,竟然公然抢夺他人屋舍!老天爷啊,您睁开眼看看,在天子脚下公然打劫啊,还有天理吗?” 府外聚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卫家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的被赶出来了?” 钱氏哭得泣不成声,听到有人问话,立刻抹了把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 “镇国夫人公然上门挑衅,将我赶了出来。这是咱们卫府的宅子,大嫂自愿回老宅照顾婆婆,怪我啰?” 众人当场义愤填膺地替她打抱不平。 这个让她报官。 那个说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正七嘴八舌出主意的时候。 官府来人了。 打头的官员带着乌压压一大帮衙役,步伐整齐地赶来了。 素馨就近报了官。 一听说是镇国夫人报的官,衙役一个个自告奋勇,争先恐后地报名前来,生怕晚一步,功劳被旁人抢去。 此刻围在钱氏身边的人一见这么多官爷,胆小些的吓得双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素馨上前叩门,刘嬷嬷一听是素馨的声音,立刻把院门打开,衙役刷的一下冲了进去。 钱氏眼珠子一转,跟着入了府。 府门洞开,不少好事之徒,在外面东张西望。 院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176章 斯文扫地,卫秉羞愧难当 钱氏生了个心眼,自己入府的同时,派贴身丫头回老宅搬救兵。 她就不信,婆母听说这里发生的事,会无动于衷。 衙役入府的动静极大。 再也不是卫秉假装听不见就能蒙混过关的。 “镇国夫人安好,给镇国夫人请安!” 整齐划一,响彻云霄的问安声传到门外,人人脸色惊惶。 “什么,镇国夫人来了?!卫府做了什么事,惹得夫人大发雷霆?” “卫家看来做了不是人的事,要不然镇国夫人哪会杀上门来?” “没错!这马氏看着就是个泼的,可着大媳妇薅。我若是镇国夫人,只怕早就寻上门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越发响亮。 卫秉终于坐不住了。 尤其当他听到“镇国夫人”几个字后,脸色顿时阵青阵白。 他有些后悔今日在府里设席宴请。 若是早知道,还不如去仙鹤楼用餐。 席面上几人,都听到了衙役的问安声,神色各异。 卫秉起身抱拳一礼。 “抱歉,招待不周,各位稍坐坐,我且去看看发生何事。往日府里格外安静,今日怎的如此吵闹!” 孙慰不嫌事多,当即跟着起身。 “咱们是同窗,又不是外人,不如一起去看看?” 卫秉来不及拒绝,崔蕴秋和韩靖都站了起来。 卫秉只能强忍着不适,疾步向外走去。 刘嬷嬷正同衙役说着什么。 卫秉走近了,听清她说的话,立刻气得七窍生烟。 “劳烦各位,把不是府上的人和物一概扔出去。” “是!” 卫秉气得脸红脖子粗,几步冲上来,一个箭步拦在刘嬷嬷跟前。 “你什么人?怎么的乱闯卫府?” 卫秉的眼神在监官脸上逡巡,神色间明显带着不悦。 刘嬷嬷才不怕他,大声喊道。 “卫二爷此话差矣!这宅院本就是大奶奶嫁妆,既是嫁妆便是私财,岂可被人鸠占鹊巢?” 刘嬷嬷的视线在几个同窗面上一转。 “我看二爷也是读书人,自然是明理的!也省得衙役们动手了,还请二爷指挥着下人,尽快搬离宅子!” 卫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吼出来的。 “这宅子本是大嫂的嫁妆,但我母亲已将这买下,如今算是卫家的家财。” 刘嬷嬷眼睛瞪得铜铃大。 “买下?二爷可知这宅子价值几何?便是掏空十个卫家也买不起这宅子!” 刘嬷嬷的话掷地有声,像一道惊雷震响在卫秉头顶。 “是啊,卫家的底子摆在那里,比我家还不如,怎么出得起这银钱?” “该不是强买强卖吧!” “买卖?不存在的,定然是婆家看人家姑娘好欺负,强占了。” 议论声像毒蛇一样,钻入卫秉的耳朵。 他羞愤难当。 自己越要脸面,越是在重视的人面前丢脸。 韩靖见事情闹大,想拉着其他人先离开。 但崔蕴秋和孙慰都不肯。 知道宋谨央在后院,两人怎么肯离开? 一个想卖个好,一个想蹬鼻子上脸。 两人各怀心思,任凭韩靖怎么使唤眼色,就是假装看不见。 气得韩靖索性不管了,也在边上看起了笑话。 卫秉气得够呛,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吐出字来。 “你瞎说,我母亲绝不会骗我!” “好啊!那二爷等等看,兴许老太太一会儿就会来,您不妨亲自问问,亲家太太到底出了多少银两买下这宅子!” 望着刘嬷嬷一脸鄙夷与不屑的脸色,卫秉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家里有多少底子,他是知道的。 这几年,大哥和他读书,他娶亲,母亲和小妹养尊处优,家里的事都是大嫂一人包干,银钱也大多是大嫂的嫁妆。 原本没有深想,如今想来,他的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说话间,马氏的叫骂声传了进来。 “谁敢把我亲亲儿媳赶出门?不要命了吗?” 马氏气势汹汹地进来,见到满院的衙役,脚步一顿,倒抽一口凉气,气焰瞬间小了不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起状来。 “官爷来得巧!民妇要报官,民妇的宅子被歹人入侵,赶走了民妇的媳妇,民妇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马氏哭天抢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干嚎了起来。 “民妇命苦啊!老头子啊,你走得早,如今咱们孤儿寡母,尽被旁人欺凌啊!天老爷啊,求您开开眼吧!” 卫秉尴尬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当着同窗的面,母亲如此强势、如此彪悍,他只觉得颜面尽失。 强忍着羞惭,他上前搀扶马氏。 却怎么也拉不起马氏,还险些被她带着跌倒在地。 这下子,卫秉彻底怒了。 他的脸面跌到地上,碎得稀烂。 正想发怒的时候,“嗵”的一声,再接着“嗵”的一声,一件件破衣烂衫、一只只破竹篓、一根根不值钱的银簪……一堆破烂被衙役、侍卫扔了出来。 钱氏一见,顿时惊叫出声,忙不迭地冲上前,一把将破烂护在怀里,嘴上惊怒道。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众人一见,顿时惊呆了。 都说钱氏是个有钱的,陪嫁三十八抬,金银珠宝无数。 可如今一看,只怕三十八抬嫁妆是假,三十八抬空箱子倒是有可能。 钱氏哪里知道旁人的心思。 她眼眶泛红,心疼至极。 自己出嫁时,母亲统共给了自己这么点子东西,平日里自己像宝贝一样护着,今日竟被人当破烂扔了出来,怎不叫她气愤? 卫秉也震惊了。 他是看到过钱氏的嫁妆的,哪里有这些破烂? 一箱箱的金银,一筐筐的罗衣,每一样都精致无比…… 蓦地,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回身看向地上的马氏。 马氏闪躲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绝望,如毒药般漫了上来。 他闭了闭眼睛,心知母亲定然又背着他向大嫂讨要嫁妆了。 他多次说过母亲,别再问大嫂要嫁妆。 哪家要脸的人家,会将手伸向媳妇的嫁妆? 可母亲怎么就是不听呢? 她自己不要脸,怎么也不顾着他的脸面? 马氏眼见儿子的脸沉了下来,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叫嚷。 “秉儿,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马氏还想说什么,却不料卫秉冷着脸问道。 “这座宅子是怎么回事?” 马氏一听他问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王顾左右而言他。 “你大嫂心慈,借……对,就是借……借给你们住!” 钱氏一听这话,顿时大急,顾不得自己的那堆破烂,掉头就大喊起来。 “婆母,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这宅子就是给咱们的,您还说大嫂好说话,伺候人精心,她会跟着你回老宅。这里就留给咱们住。” 马氏还没说话,卫秉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冷哼一声上前。 “二爷,这是你们的家务事,还请回你们自个儿家讨论去。您还是赶紧命人收拾东西,免得衙役们手重,碰坏了什么就不好了!” 卫秉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一眼钱氏。 “还不快收拾去?” 钱氏哭红了眼,声嘶力竭地反驳。 “爷,当初你家说好有房有钱,我才嫁的你。想我十里八村一枝花,可嫁的人老多了,为啥非得嫁给你?” 钱氏还在哭嚎。 卫秉的脸色铁青。 “我以为,你看中的是我的学问!” 钱氏跳起来怒骂。 “学问能当饭吃吗?大伯哥倒是擅长做学问,可他都参加多少次秋闱了?还不是次次名落孙山,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我若不是看在银钱面上,会嫁给你?” 卫秉脸色惨白,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连说三声“好”,踉踉跄跄向后院冲去。 “你不理!我理!我可没脸,住在大嫂的嫁妆宅子里!!!” 马氏一见,顿时大惊,立刻上前阻拦。 刚刚上前,就见宋谨央的身影出现在二门处。 第177章 夺回陪嫁 宋谨央冷着脸踱了出来。 目光扫到马氏,吓得她一颤。 可她素来横惯了,哪里肯轻易认输,下一秒直直迎向宋谨央的目光。 不料宋谨央已然转开了视线,生生扑了个空。 宋谨央的目光一一落在在场之人身上。 当她看向崔蕴秋时,后者立刻躬身一礼。 “请镇国夫人安!” 宋谨央的视线在他身上凝了凝。 “你是?” “晚辈崔蕴秋,是崔首辅的远房侄子。” “是你啊!秋闱好生参加,若能继承崔首辅的衣钵,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镇国夫人鲜少激励人。 旁人听了这话,都用艳羡的眼神看他,认定他能高中。 偏偏崔蕴秋脊背一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只有他明白,镇国夫人这番话的份量。 很多人以为,他只是叔父的远房侄子,到底隔着一层。 却无人知晓,叔父婶母向来将他视为亲子。 别看他年岁同崔好好相差无几,但辈份却高出一辈。 叔父有心锻炼他,将部分首辅府的铺面,交给他打理。 关照他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书圣贤书”,绝不能做不事生产的书呆子! 叔父还承诺,若他孺子可教,就将手中的人脉交给自己。 今日宋谨央的这番话,像是知晓叔父的打算般! 可,她是如何得知的? 崔蕴秋望着眼前衣衫朴素的老妇人,暗暗责怪自己想多了。 镇国夫人只是比普通妇人多了一丝气势,这么隐秘的事如何能知晓? 一错神,宋谨央的视线扫过孙慰。 被宋谨央眸中精光闪到,孙慰整个人紧张到微微颤抖,手心里冒出冷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镇国夫人太可怕! 自己连她一个眼风都承受不住,还谈何为大伯一家报仇? 他咬了咬牙,要扳倒宋谨央,秋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祖父说得没错,无权无势,只能落后挨打。 只有在官场站稳脚跟,逐步强大,才能自保,而后抵御外敌。 想到莫名逝去的大伯,他心头的恨意更甚。 若是大伯还在,自己高中后,谋个一官半职,到底容易许多。 这一切,全都被眼前的老妇人毁了! 恨意如同有毒的蔓草,在他体内疯长。 没等他调整好心绪,就听到宋谨央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 “既是学子,就该走正道!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只怕非福反祸。” 几人立刻联系到崔蕴秋说起的替考之事。 下意识地抱拳一礼:“是!” 刚回答“是”,孙慰便懊恼地咬了咬舌。 暗恨自己这么没用,竟然对仇人如此毕恭毕敬。 崔蕴秋神色一凛。 许是他又想多了,总觉着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眸光微微在他身上打了个转。 眼见宋谨央如此有威严,马氏不甘地撇了撇嘴。 一个下堂弃妇,有什么资格在她的宅子里趾高气昂教训人? “亲家祖母!您在自个儿家里,爱怎么闹怎么闹,闹得夫离子散,旁人也说不着您什么!可您不该舞到我家来!卫家,还轮不到您指手画脚。”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卫秉的脸色铁青得可怕! 他上前朝宋谨央恭敬地一揖到底。 “镇国夫人,是我卫家无状了,望您原谅!晚辈立刻搬!” 马氏和钱氏哪里肯依,还想闹腾,被衙役堵了嘴,绑了手,狠狠推到边上。 “住嘴!不会说人话,就别说话!” 刚呵斥完,监官立刻满脸堆笑地看着宋谨央,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官爷,劳烦你派几个人随家下人一起去老宅,把我那孙女还有她的几个孩子带过来!” 咏晴情况虽然未明,但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留在老宅。 瞧马氏这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只怕咏晴和孩子都得不到照顾。 不管咏晴日后是去是留,人都必须回到这里才能静养。 好在有太医、府医,冒着搬动的风险,求日后的安稳,还是值得的。 监官自然满嘴答应,立刻派出两小队衙役,跟着素香一起去老宅接人。 马氏挣扎地厉害,目光死死地看着宋谨央,恨不得啖其血饮其肉。 卫秉一心想搬离,他冲几个同窗抱拳一礼。 “抱歉,今日事出突然,怠慢之处还请海涵!改日我再设宴,向诸位赔礼。” 几人见他干脆利落,这么好的宅子说搬就搬。 反倒收起些鄙夷的心思。 待同窗离开后,卫秉也主动离开,同时带走了马氏与钱氏。 再三承诺不会打扰大嫂养病。 衙役见大事已了,也告辞离去。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见再无热闹可看,都离开了。 一时间,整个卫府安静下来。 刘嬷嬷想扶宋谨央去正房歇息,却被拒绝了。 没见着人,她怎么可能放心? 刘嬷嬷无奈,只得吩咐侍卫搬来贵妃榻,伺候宋谨央坐下,又命府里的小丫头烧热水泡了壶茶。 两人对坐在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咏晴。 看到宋谨央满脸疲态,刘嬷嬷心疼极了。 “夫人,这一日日的,麻烦不断。不如通知皇太女改日再来?明儿您好生休息一日,后日还得入宫呢!” 宋谨央沉吟片刻,还是拒绝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西利尔此人不简单。 从她未收到帖子,却突然出现在认亲宴上,到带走崔珏,说自己喜爱相国寺竹林发呆……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任性而为,背后却似乎张着一张网。 “无妨!陪西利尔一起发呆,也是歇息!” 她怎么可能歇得下来? 顺天府大牢里的白逐浪,也得去见一见。 他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有崔珏在手,还怕他不说? 所以,明儿西利尔之约推不得! 两人正说着话,宋青跟前的小厮突然来了。 “夫人,崔十八来府里求见,可您不在,他等了许久,说家里还有事,便告辞了,拜托管家转告您一声:张秀才家的两个娃,他接回家去了。 两孩子的娘,是他出了五服的表妹。表妹家亲眷没一家肯养这两个娃,他看着可怜,便接回家去了。 噢,还有,他说分宗成了。 这几日他便寻地方搬,宗祠什么的都要重新盖。 族里愿意让女儿上学堂的人,都跟着他走了,一帮子人啊! 愁的他头发都白了。 崔族长和离了,他妻子带着女儿归了他这一宗。” 宋谨央淡然地点了点头。 “吩咐宋青送两千两银子过去,让他买块地安置族人、盖宗祠和学堂。” “夫人,您总是这么慈和!” 刘嬷嬷不无埋怨。 自家夫人为了崔氏一族,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如今既然和离,大可以撒手不管。 宋谨央看出了她的心思,睨她一眼,淡声开口。 “银子是死物,给谁不是给?崔十八独立门户,若他这支真的能将女学支棱起来,我助他一臂之力,有何不可?” 府里的女学走的是贵族阶层。 真正能惠及百姓的是崔十八的民间女学啊! 从一个点开始,慢慢的如同星火燎原,才能真正达成心愿。 刘嬷嬷想想也对。 崔十八从崔氏一族分宗而出,尽管姓崔,却与王爷那一支无关了。 小厮喘了口气,接着禀报。 “夫人,六爷和六太太还没回府。管家问,是否要派人寻找?还是报官?” “作死!怎的说话大喘气?这么晚才说?!!!” 刘嬷嬷白了小厮一眼,心中大急! 六爷怎么回事? 六太太身子刚刚有了起色,这么一折腾,之前的努力不都前功尽弃了吗? 宋谨央眉心一跳,立刻吩咐。 “命宋青递个消息给冯远,让他看着办。” 小厮领命而去,刚离开没一会儿,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刘嬷嬷倏然站起身,脸上露出喜色。 “大姑娘来了!” 第178章 怒打孙婿 马车稳稳地停下。 秦氏黑着脸率先跳了下来。 女儿早产下一名男婴,听到稳婆的禀报,她开心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女儿连生三女,好不容易得一男丁,终于对卫家有交代了。 还没来得及替她高兴,便听到里屋惊叫出声。 “血……血……大奶奶出血了!” 好在太医、府医都在,太医立刻上前施针,终于将人救了回来。 太医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赞府医想得周到,提前给大姑娘喝了老山参汤,这才吊着一口气。 要不然,只怕连施针的机会都没有。 “哪是我周到?是夫人办事老道,舍得为王爷下血本,用老山参吊着命。” 太医苦笑。 王爷这等“好”命,他羡慕不来! 眼见女儿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秦氏高兴得抹泪。 急忙出门报喜,这才发现院子里只留卫小美一人。 她吃惊得问起马氏。 卫小美吱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丫在边上插嘴。 “外祖母,祖母去卫府了。” 秦氏听得一头雾水,“卫府”? 这里不就是卫府? 她突然脸色一白,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 “咏晴怎么住这儿?她怎么不住陪嫁的宅子?” 卫小美这下更慌了,低垂着头,用脚磋着地上的泥,一声不敢吭。 “外祖母,娘的宅子给了二叔,咱们被赶出来了!” 大丫不服气,自己本来和妹妹在宅子里住得好好的,硬生生被祖母拉回老宅,住进逼仄的小屋子里。 和娘、妹妹挤在一张床榻上,夜里连翻身都不敢,生怕压着娘亲。 秦氏一头雾水。 那宅子三进,别说住咏晴几个,就是她二叔一起住,也尽够了! 为何要赶出来? 她还没开口说话,那边卫小美赶紧上紧紧捂住大丫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大丫骤然被捂,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着呼吸。 秦氏脸色一沉,上去一把扯开卫小美。 “卫姑娘,松手!你压着大丫了!” 卫小美手臂被拽疼了,气得跺跺脚,扭头就走。 “我再不管你,一会儿娘回来,有你受的。” 威胁的话听得秦氏一愣。 继而大怒。 自己女儿金尊玉贵得养大,如今竟住如此破败、逼仄、脏污的破屋子。 她还没找马氏算账呢,马氏还敢冲她外孙女发火? 她气愤得瞪了瞪卫小美消失的方向,抚了抚大丫的发顶。 “别怕,有外祖母在,外祖母替你做主。” 大丫激动得眼眶含泪,猛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 院门“砰”的被推开,素香带着两队衙役闯了进来,瞬间堵满了整个小院。 卫小美听到声音,重新打开门一探究竟。 见到满院子的衙役,顿时吓得脸色一白,“砰”的一声,重新关上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大丫几个吓得直往秦氏身后缩。 秦氏壮着胆子上前询问。 素香爽朗地一笑。 “世子妃,夫人让我们接大姑娘回她自己的宅子。” 秦氏脸色一变。 还没等她回话,素香已经进了屋,不一会儿,抬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咏晴出了门。 卫毅酒醒了。 嘴干得厉害,大声朝外面喊了几声“咏晴”。 久不见人回应。 这才想起咏晴在生产,顿时气愤地又倒了下去。 这会儿听到外面有动静,起身查看。 顿时汗毛林立。 衙役正抬着咏晴往外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冲去,刚到门口,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嘴里不忘高声嚷嚷。 “你们干么带走我娘子?” 衙役脚下不停,根本不搭理他。 他想上前阻拦,被素香一掌打在肩膀上,整个人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门板上,疼得他发出“嘶”的声音。 “你,什么人?竟敢到卫家撒野?” “哎呦喂,我的孙姑爷!您卫家是什么了不得的高门大户?有什么不能撒野的?奴婢不仅要撒野,还要杀鸡,杀鸡给猴看!!!” 素香嘴下不留情,冲着卫毅高声叫骂开了。 卫毅浑身打了个寒战,嗫嗫半天接不上半句话。 “孙姑爷连自己娘子都护不住,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说完,指挥着衙役转身就上了马车。 卫毅气得脸扭曲了起来。 他平生最痛恨旁人骂他无用。 急匆匆追赶马车,非得跟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上卫家捣乱。 秦氏拉着三个丫头一起挤上了马车。 一路上,无论秦氏怎么问,素香就是一问三不知。 气得秦氏直喘粗气。 马车停稳后,秦氏气势汹汹跳下马车,一见到宋谨央,脖子立刻缩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行礼,轻轻地唤了一声。 “母妃!” 宋谨央没有搭理她,疾步上前查看咏晴的情况。 晓得她情况稳住了,这才松了口气。 说话间,太医的马车也驶了进来。 太医、府医一起下车行礼。 宋谨央详细地询问情况,听到咏晴曾经一度情况危急时,心猛地一颤。 “夫人莫担心,大姑娘如今已无大妨,好生静养,性命绝然无妨。 只不过……经此一事,身子受了重创,伤了元气,无法恢复如初,且……再想受孕,只怕……” 太医说得委婉,宋谨央叹了口气,刚想再多问几句。 秦氏已然夸张地叫了起来。 “什么?无法再生育了?那怎么成?只得一个儿子,这远远不够啊。” 宋谨央一听这话,立刻怒火中烧。 正常人晓得自家女儿搏了命似的生了儿子,定然心疼得紧。 她倒好,替女婿家说话,非逼着女儿再生。 哪里像个关心女儿的母亲? 宋谨央挥了挥手,让人先把咏晴抬进去。 自己脸色一冷,冲秦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开炮。 “你如今觉得一个儿子不够?我看你年岁也没多大,保险起见,合该再生一个儿子。 一个永华只怕不够!” 秦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着,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却忘了母妃在场。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担心咏晴,怕她在婆家吃亏,多个儿子多个依靠。 宋谨央懒得理她,转身便要走进去。 门外闯进来一人,直冲着秦氏嚷嚷。 “母亲,怎么回这里来了?这里已经给我二弟了!咏晴真是的,明明答应的好好的,竟然敢变卦!” 秦氏气得心抽痛起来,怒其不争地呵斥。 “咏晴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一日苦。你倒好,派头大得很,上好的宅子说送就送,还指责咏晴言而不信?你还是个男人吗?” 卫毅想不到一向见着他和颜悦色的岳母,竟然敢反驳他的话?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母亲,咏晴是您的女儿,您一会儿说说她,让她懂点事,别以为自己是王府的姑娘,便自觉高人一等。 她是大嫂,孝顺婆母、伺候弟妹是应当应分的事。” 秦氏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如潮水般往外涌,喉咙咕咕的发出响声,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毅眉头一皱。 “母亲!不是我说咏晴,她实在很不懂事。昨儿弟妹只是想吃她做的菜,她做了也就罢了,还摆谱,刻意给弟妹颜色看,故意滑倒在地,害得弟妹自责得不行。 她这样做大嫂可不行。等她明日醒了,您同她说说,让她给弟妹道个歉。 这事就算完了,日后咱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噢,对了,您快些叫她出来。 这宅子给了二弟和弟妹,她不能再住,赶紧叫她出来,和我一起回……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疼得他惨叫出声。 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胳膊,奋力回头一看,瞬间震惊得嘴巴大张。 “祖……祖……祖母,您……您……怎么……在……这?” 第179章 只有休夫 卫毅被打得嗷嗷叫,宋谨央还是没有停手的打算。 每挥出一棍,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 秦氏起初很高兴。 卫毅这话说得她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厉害。 但渐渐觉得不安起来。 母妃打得太厉害了,万一把姑爷打出好赖来,受罪的还不是咏晴? 她立刻上前阻拦。 “母妃,够了,够了,姑爷已经受了教训,您也忙了一日了,还不快歇歇!” 宋谨央挥出的棍来不及收回,扎扎实实打在秦氏的背上,疼得她呲牙咧嘴,惨叫出声。 “你个糊涂东西!好好的女儿给旁人磋磨,竟还护着人家。人家可没把你女儿当回事。” 卫毅蜷缩着身子,白着一张脸,不服气地嚷嚷。 “祖母,您这话不对!什么叫我没把咏晴当回事?她嫁入我家,本该相夫教子,这是做女人的本份。” 卫毅嚷嚷完,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难不成都像您,不安于室,自请下堂!” 秦氏听到了,回头给了他一掌,力气小得如同拍灰。 “祖母毕竟是长辈,你少说两句。” 素香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场景,气得牙疼。 她悄悄把手伸向荷包,用指甲沾了点痒痒粉,假装拉架似的,把药粉弹在了秦氏和卫毅的皮肤上,转身扶着宋谨央入了后院。 宋谨央睨了她一眼,悄声问。 “办妥了?” 素香微微垂了垂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夫的眼睛。 咏晴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 眼角的泪滴泄露了她已然醒来的事实。 刚才在前院,母亲的话她都听见了。 绝望,一瞬间漫上心房。 自己险些一尸两命,母亲竟丝毫不关心,只关心她能否再生儿子。 祖母从未给母亲压力。 当年母亲也是连生两个女儿,才生下弟弟永华。 祖母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祖母是婆婆尚且如此,可母亲呢,她是自己的娘啊,竟然不帮着自己讨公道,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生? 眼泪蜂拥而出,瞬间打湿了被褥。 耳边传来人声,她赶紧抹了把面,静静地躺好。 “太医,我家大孙女辛苦你了。还要劳烦你隔几日来瞧她一回,总要彻底养好身子。” “夫人放心,大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只要放宽心,定能逐渐康复。我近期每日来府上一趟。只是……” “太医有话请直说。” “大姑娘身子亏空得厉害,这次大出血,要恢复到原样,怕是不能了。” “亏空?” “……像是长年劳碌,又……空腹劳作!” 宋谨央大怒。 太医分明是想说,她的大孙女在婆家受尽委屈,吃没吃的,活没少干。 “我知道了!我家大孙女面皮薄,还请太医莫要宣扬!” “那是自然!” “多谢太医!刘嬷嬷,代我送送太医。” 宋谨央走到里间,轻轻地坐在咏晴边上。 “我知道你醒着,刚才秦氏问太医时,你身子明显颤了颤。 哭吧,好生哭一场,从此别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咏晴再也忍不住,侧着的脸瞬间起了褶皱,无边痛苦攀上脸庞,手捂着面,放声痛哭起来。 秦氏和卫毅前后脚赶到。 刚到门口便听到了咏晴凄厉的哭声。 那哭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地动,足以惊天地憾鬼神。 秦氏满面凄楚,悲从中来,也低声哭起来。 卫毅一脸懵。 他不明白咏晴这是怎么了?! 不就早产了儿子嘛,这可是喜事啊! 渐渐觉出不对来。 若非痛苦到极致,怎么可能哭成那样? 卫家和睦无比,上慈下孝,兄弟慈和,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咏晴怎么会受苦? 难道是因为自己? 唉,谁叫自己屡次不第,的确把气出在咏晴和孩子的身上。 大不了自己改! 以后好好过日子便罢,至于哭得如此伤心吗? 屋里,咏晴的哭声渐渐小了。 宋谨央将手中的帕子塞到咏晴手里。 后者拿着净了面,红着眼睛转过身想起来,却被宋谨央一把按住。 “你不要命了,才刚刚缓过一口气,好生躺着,也能说话。” 咏晴的气力的确像是被抽干了,听话地躺了回去。 “想过以后吗?” 宋谨央问这话时,语气不太好。 当初老大替咏晴定下这门亲,她就不太满意。 但老大说卫毅人品好,学问好,已经是秀才,日后大有可为。 关键是,当初他去北疆,回程时遇险,是偶遇的卫毅父亲救了他一命。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非得将咏晴下嫁到卫家。 她当时正为崔珏焦虑不已。 崔珏染了时疫,正命悬一线。 她实在抽不开身,吩咐人查了查卫家。 卫家贫寒,但两个儿子书读得都不差,卫毅更是年纪轻轻考上了秀才。 周围邻居也对卫老爷赞不绝口,想来家风不差,便也没再反对。 想着大不了多陪些嫁妆也就罢了。 谁料到卫老爷人品好,架不住马氏是个泼的。 卫老爷在世时,还能压着她。 卫老爷一去世,马氏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宋谨央叮嘱老大两夫妻,时常关心咏晴。 如今看来,这两人根本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也怪自己,当初过于信任他们,害了咏晴吃了这许多苦头。 咏晴怔了怔。 她明白祖母问这话的意思。 当初祖母和离,弄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 婆母时常在她面前指桑骂槐,说女人不安于室,只能祸害子孙。 她原来也抱怨祖母。 祖母自己和离了,却害父辈被人指指点点,自己也受了牵连,日日被婆母折辱。 如今遭了大罪,回过神一想。 祖母当机立断的个性,真令她羡慕。 她知道卫家不是好人家,但想到三个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小儿子,心,便恍惚了起来。 自己若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但这四个孩子在那样的家里,岂非受尽苦楚? 秦氏壮着胆子闯了进来。 进来就是一通逼问。 “母妃,您,您不能自己和离,硬逼着晚辈也和离!!!这要真和离,孩子们怎么办?”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母妃干脆地和离了,五弟媳、六弟媳竟然有样学样,都提出和离。 一个家眼看就要散了。 如今竟然波及到自己的女儿。 这还得了? “母妃,您想想大丫、二丫、三丫,还有刚出生的从孙子,咏晴若自请下堂,孩子们没了母亲,可怎么活呀?” “谁说他们没母亲?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宋谨同“咚咚咚”地敲着龙头拐,凝着眉斥责。 “我宋谨央的孙女,没有下堂一说,只有休夫!!!” 第180章 李先生失踪了 秦氏闯进去的时候,卫毅站在外间没动。 他周身疼得厉害,见到宋谨央就发怵。 能避还是避开吧。 可当听到宋谨央教唆咏晴休夫时,理智瞬间被燃烧殆尽。 猛地冲进里间,怒火喷涌而出。 “祖母!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认为卫家亏待了咏晴不成?我堂堂秀才,哪里辱没她了? 咏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又爱使小性子、甩脸色,说话出尔反尔!除了我,还有谁容忍她?” 卫毅越说越来劲。 恨不得将满腔愤怒化为利器,扎向背后嚼舌根的人。 “……难怪世人说,权贵人家惯会狗眼看人低,果然如此!!! 上梁不正下梁歪!” 咏晴怔怔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夫君,道貌岸然地指责祖母,当着她家人的面贬低自己,半点不曾考虑她的颜面。 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气韵? 她从来不是嫌贫爱富的性子。 当初祖母反对父亲的决定,她却是同意的。 嫁人后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别竟这么大。 她以为自己与夫君是一体,但夫君却一心记挂着他与公婆的家,将她视为外人,连带着她的三个女儿,也过得不好。 祖母生了七个儿子,却从来不会看轻孙女。 她和妹妹们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如珠似宝。 可她的三个女儿,却成了婆婆、夫君的出气桶。 她看着宋谨央,后者眼神坚毅,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她眸光渐渐坚定。 哪怕躺着,整个人的气韵还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卫毅有一瞬间的愣神。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眼前的妻子熟悉又陌生。 她身上那股,好不容易被他打散的尊贵气,一秒就回来了。 宋谨央连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这种小人不配得她的关注。 她眸光瞥了眼素馨,后者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拎起卫毅的后领,提着就往外走。 卫毅颜面顿失,手舞足蹈地挣扎。 “大胆,还不快放手……我要见儿子,我还没见儿子……你们,无礼……还我儿子……” 嚷嚷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宋谨央转过头,面色瞬间柔和下来。 “你安心住着!这是你的嫁妆,任何人夺不走!你得为孩子们考虑!” 咏晴羞愧极了。 自己为了无用的名声,处处让步,结果喂大了那些人的胃口。 再也不会了! 余生,她只为自己和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活。 见父亲离开了,三个丫头才敢哭着跑进来。 秦氏拦住她们。 “娘亲累了,要休息了,外祖母带你们去外面玩。” 宋谨央最后替咏晴掖了掖被子,告诉她若是有了决断,派个下人告诉她。 她会留下大半侍卫,保管没能闯进来。 咏晴终于放心地陷入黑沉。 屋前抱厦里,秦氏心疼地看看这个,拉拉那个。 几个姑娘养的瘦不拉叽的,看着好不可怜。 宋谨央进来,小丫头立刻站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眼底的怯懦怎么也藏不住。 宋谨央眉头一皱。 回头对秦氏道:“你先回去!晚膳时,叫上老大,到端谨院用膳。” 秦氏闻言欢喜了一秒,立刻收敛喜色,恭敬地敛了裙裾,行了一礼,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孩子们,转身离开了。 宋谨央坐下,看着几个小丫头。 “可认得我?” 三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丫到底年长,壮着胆子回话。 “认得,您是娘亲的祖母,是咱们的老祖宗!” 宋谨央露出慈爱的笑容,几个孩子见她如此和善,放松了不少。 “你们没有名字?” “有,我叫大丫,她是二丫,小妹是三丫。” “没有大名?” 大丫摇了摇头。 宋谨央叹了口气,命素香找来笔墨纸砚,在上面写了三个名字。 “乐颜”、“展眉”、“一笑”! 宋谨央写下名字后,又说了说名字的意思。 “老祖宗希望你们余生全是欢喜,都能展颜一笑!” 大丫激动地喊起来:“我叫乐颜,快乐的笑颜,老祖宗,这个名字我喜欢!” 二丫、三丫激动得小脸发光。 三个小丫头高兴地跳了半天才停下。 乐颜毫无征兆“嗵”的一声跪在宋谨央跟前。 “老祖宗,乐颜想识字明理!可祖母说,女孩子都是赔钱货,没必要读书识字。” 宋谨央心疼地扶起她。 “好,老祖宗知道了,明儿就找先生来教你们。” 乐颜高兴坏了,倚着宋谨央的胳膊不撒手。 宋谨央留下刘嬷嬷,让她替咏晴把宅子好生整顿一番。 交代她一切,她这才转身回了府。 马车刚刚在二门停下,她便迫不及待叫来宋青。 “宋黎回来了吗?让他赶紧到正院。” “黎少爷一个时辰前回府了,但有人来找他,他又出府了。” “知道是谁找他吗?” “好像是族学的范先生,黎少爷接到通知,急匆匆赶去了。” 宋谨央的眉头打了结。 宋黎早不在族学上课了。 济远先生还未回京,本想送他去太学,被他拒绝了,说在家复习父亲留下的书册即可。 她也没强求。 难道,范先生遇上为难之事了? 等黎儿回来,好生问一问,到底是有恩于他的先生,能帮还是要帮一把。 宋黎赶在晚膳前回到端谨院。 “娘,儿子回来了。” 宋谨央笑吟吟地递了杯茶给他。 宋黎许是干极了,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放下茶碗,宋黎喘了口气,告诉宋谨央,族学的李先生失踪了。 “失踪?” 宋黎将今儿范先生来找他帮忙的事,告诉宋谨央。 李先生所有东西都在,就是不见人,哪里都找不着。 往日先生走亲访友,总会留条告知一声,这次什么也没留。 “范先生着急,派人叫我去,我提议他报官,但先生说失踪案,衙门一般不愿受理。 娘,万一李先生还找不着,我拿您的名帖去衙门一趟。” 宋谨央点点头。 不一会儿,崔瑜两夫妻来了,几人围坐在一起,沉默不语地用了膳。 崔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黎。 见他面色坦然,气定神闲,心下苦涩不已。 用了膳,漱了口,上了茶,宋谨央挥退下人,留崔瑜两口子说话。 “咏晴的事,你们有什么打算?” 秦氏一僵,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崔瑜,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崔瑜神色微凛。 “此事的确卫家做得不对。我明儿找卫毅来,好生教训一番也就罢了。” 宋谨央一听这话,当场冷哼出声。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儿的幸福抵不上你的颜面重要?” 崔瑜惊慌地站了起来,一小心带翻了茶碗,“砰”的一声,茶碗跌得粉碎,热茶四下溅开,打湿了他的衣袍。 “母妃!何出此言?” “哼!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咏晴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人父母无法惠及子女,要你何用?” 崔瑜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你们都给我滚!咏晴的事你们不管,我管!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咏晴受欺。” 崔瑜和秦氏狼狈地被赶出了院子。 两人一回到老宅,崔瑜便向秦氏发了难。 “母妃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氏这回害怕了,吞吞吐吐地将咏晴的遭遇说了出来。 气得崔瑜狠狠地举起茶碗就想砸。 秦氏凄惨地嚎哭了起来。 “我难道不知道咏晴受了苦?可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学母妃的样,和离吗? 爷成年了,王爷王妃和离,尚且六神无主。 三个丫头这么小,小的今儿刚刚出生,您要他们怎么办?去死吗?” 崔瑜高举的手颓然放下,一脸灰败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第181章 马氏婆媳动起坏脑筋 卫毅垂头丧气地回到老宅。 刚想推门进屋,却被马氏拦了下来。 “白眼狼,你还敢回来? 这里没你住的地方,你们竟敢那么狠心,把你弟弟赶出来。 难怪当初让出宅子那么爽快,原来知道后面有个母老虎,定然会替你们把房子要回去。 哎哟,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马氏拉开嗓门嚎了起来。 卫毅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下意识地伸手扶马氏。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宅子我是心甘情愿让给二弟的……” 马氏腾地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吼。 “什么叫让?这宅子进了卫家的门,就是卫家的东西,你二弟本来就有份。” 卫毅只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卫秉听到响动,走了出来。 马氏怒其不争地看着他。 “你也真是!人家叫你搬,你就搬?往日我说你几句,你怎的不听话?” “娘,这事不怪大哥,您消消气,小妹熬了鸡汤,您先去喝一碗。” 好不容易劝走马氏,卫秉叹了口气。 “大哥,娘正在气头上,你别同她计较。她也是一番慈母心。” 卫毅无奈地点了点头。 “大哥,娘把屋子给了我,你的东西我放到灶房边上的窝棚里去了。 本来三间房,我和媳妇一间,娘和小妹一间,你一间。但娘不肯,非得给我一间书房。 你先委屈几日,等娘消了气,你再搬回来。 兴许那时候大嫂的气也消了,你就能直接搬回新宅去住了。” 卫毅一听他提及咏晴,气不打一处来。 “别提她,她想让我回去,没那么容易,除非求我!” 卫秉好说歹说,卫毅才缓了气,回到窝棚。 一进去,立刻泛恶心,一股鸡屎味。 脚下黏糊糊的,不知沾着什么。 移开一看,一坨鸡屎,当场干呕了起来。 窝棚小的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地上摆着块床板,薄薄地铺着一层被褥。 四面木板,缝隙大得能塞进手指。 到处透着风,只围着几块破布,冻得他直发抖。 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后来娶了咏晴搬去新宅,这里就成了鸡窝。 由奢入简难! 如今再让他回到这里,瞬间浑身不自在。 他一个堂堂秀才,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真想立刻搬回新宅。 可大话才刚说出口,哪好意思现在就回去? 总要装装样子,等着咏晴求一求他。 哪怕来个下人也好。 他哪里知道,一门之隔的卫秉,阴沉着脸,暗中观察他的动静。 屋里,马氏满脸堆笑地看着小儿媳喝鸡汤。 “慢些喝,小心烫。小美刚熬好的鸡汤,油汪汪的,喝了赶紧给我生个大孙子。” “娘不是刚有了孙子吗?” “切,那个小鸡似的孙子?谁知道能不能养得活?!还是你健康,瞧这屁股有模有样的,是个生儿子的料!” 钱氏傲然地笑了笑,似乎对她的话很受用。 “你别急!先在老宅委屈几日,待老大媳妇消了气,我让她搬回来,新宅总归还是你们的。” 钱氏不屑地扯了扯嘴皮子。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宅子啊,绝计要不回来! 那镇国夫人的架势,摆得足足的,人家可是一品诰命,自己这等平民,拿什么和她比? 但她也不想让他们好过,总要想办法给他们添点堵。 “娘,那镇国夫人好歹同您是亲家,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您?您就真能忍下这口气?” 马氏一听这话,笑容瞬间跑得没了影。 钱氏一见有戏,立刻打蛇随棍上。 “娘,听说过几日,镇国夫人要在她的庄子上办画赛了,您想不想报复回去?” 一听报复,马氏当场热血沸腾。 但想到两人之间的地位,如同隔着银河般。 别说报复,便是说上几句,还有得对方心情。 顿时气馁。 钱氏神秘地一笑。 “娘,镇国夫人虽然尊贵,但还不是得靠底下人伺候着?” 马氏眼里瞬间射激动的光芒。 “你有法子?” 钱氏凑到马氏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好!就这么办!她不让我舒心,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屋外,卫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整了整衣襟转身回书房。 身后,卫小美怔忡地看着他。 卫秉冷笑一声,转身推门进了屋。 卫小美突然打了个寒颤,没来由得希望大嫂快些回来。 这个二哥,阴森得可怕。 宋谨央刚刚用过早膳,门上就来人通传,说皇太女登门拜访。 宋谨央让人打开中门迎接。 不一会儿,西利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后面竟还跟着崔珏。 两人行了礼后,西利儿眼见崔珏还像根木头般杵着。 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崔珏的膝盖窝,疼得他吃痛地“啊”了一声,人随即跪倒在地。 “没眼力见的东西,看到镇国夫人还不快磕头?” 崔珏满脸悲愤,忍着耻辱磕头。 “小七,见过母……” 西利尔毫无征兆地再踢一脚,崔珏整个人向后倒去,难看至极地摔了个狗啃屎! “自己什么身份记不住吗?你是忠义侯府的二爷,哪来的七爷?别乱攀关系!” 崔珏瑟瑟发抖,在西利尔的催促下重新跪好行礼。 “小二,请镇国夫人安!” “起吧!” 刚刚站起身,便被西利尔赶了出去。 崔珏像个游魂一样,悲愤地向外走去。 明明自己出生于此、长于此,却像是陌生人般,到哪里都被人盯着。 远处,宋黎步履匆匆地赶来。 崔珏连忙躲到树后,眼睁睁看着宋黎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牙关紧咬。 既生瑜、何生亮? 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统统被宋黎抢走了。 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生吞了他。 但现在的他,完全动不了宋黎。 不知何时,自己同宋黎,竟是云泥之别?! 他最后瞪了眼宋黎消失的方向,失魂落魄地随意走着。 不知不觉,竟来到与老宅连通的那道门。 他瞪着木门,双目充血,露出野兽般的光芒。 就是在这扇门后,他被西利尔像畜生般鞭打…… 最后被她像货物一般拖走,日日关在后宅,成了她逗弄的玩物。 别说科举,连书都摸不着。 他的前程,全都毁了。 他的脸扭曲了起来,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突然,两个小丫头带着一众侍卫走了过来。 “夫人真的要将六爷赶出去?” “六爷带走了六太太,到今日还未有消息。夫人生了大气,命下人直接将六房的东西搬去老宅!六爷便是回来,也进不了府里半步。” “唉,六爷不知怎么想的?明明都要和离了,还要带走六太太。” 话声渐行渐远,一大队人马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她俩身后,消失在门里。 崔珏原本想转身离开,突然,他望着那扇打开的门激动得颤抖起来。 父王! 他要去找父王! 求父王替他做主,救他于水火。 父王是汝南王,他若替自己求情,那个可恶的魔女怎敢不放? 一想到自己有希望脱离魔掌,立刻拔腿向门里跑去。 第182章 崔珏的天地崩塌了,彻底陷入疯魔 崔珏到底熟悉地形,没一会儿便溜到王爷的院子。 崔承自打从顺天府回来后,整个人更萎靡了。 一日中倒有大半日在晕睡,醒来的时辰越来越少。 太医来过,纷纷摇头叹息。 补药如流水般服下,可崔承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浑身上下瘦成一具骷髅。 崔琦日日过来,亲自精心护理王爷,老宅所有人都赞他孝心可赞。 连崔瑜都对他另眼相看。 “贤弟,有劳了!衙上这么忙,还日日照料父王,当真辛苦你了。” 崔琦笑道:“不辛苦!大哥为家计奔波,压力才大。” 背着人后,只有王爷才知道这个儿子有多可怕。 面无表情地做着一切延续他生命的事。 哪怕他满眼哀求地看着他,希望他别管自己,让自己速速去死。 可这个儿子明明看懂了他的意思,却依旧铁石心肠地让他活在炼狱里。 “父王,您死不得!您死了,孩儿就得丁优!詹事府虽是清水衙门,连个主子都没有,到底隶属东宫。日后立了太子,保不齐就翻身了。 父王,便是为了儿子,您也不能死啊!” 崔承眼角滚落一滴泪。 无声地发出凄惨的嘶吼。 “父王,您今日这般全是自找的,自您亲手扔了七弟,带回崔珏开始,就应该明白:报应早晚临头。 您应该也知道了吧,崔珏根本不是您的儿子,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您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根本没有生过儿子。” 崔琦叹了口气,扯了块布扔在崔承的眼睛上。 “父王,这也是我的报应。让我失了最心爱的仕途,半死不活地僵在詹事府。 全怪我自己,明明知道七弟在吃苦,为了一己之私,没有告诉母妃真相!报应啊!报应!哈哈……” 崔琦重重地替崔承擦了身,给褥疮上了药,换了身干净的亵衣,便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门再次发出“吱呀”的响声。 崔珏惨白着一张脸,像游魂一样,脚步虚浮地跌了进来。 “父王,二哥说的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儿子?我娘不是白淑宜吗?我若不是你们的儿子,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崔珏像被抽了魂般,反复问着这么几句话。 顺天府审讯那日,他到得晚。 而且怕被人认出,远远地躲在人群后。 人虽然在场,但对堂上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隐约听到有关“孩子”的话题,还以为说的是哥哥们与母妃断亲的事。 “你的确不是父王的儿子!” 去而复返的崔琦,在他的身后冰冷地吐出真相。 崔珏浑身一颤,立刻转过身来,厉声反对。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是父王的儿子?” “你那日不是混在人群里吗?难道没有听到白太太的话?” 崔琦脸上满是嘲讽。 崔珏咬紧牙关,一把扯掉崔承面上的布巾,死死地瞪着他,非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不可。 但,崔承闭着眼,面上一片死寂。 刚才崔琦的话彻底损毁了他仅剩的希望。 他连死都死不成啊! 崔珏一个劲摇晃着崔承,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准信。 可不论崔珏如何逼问,王爷始终毫无反应。 终于,在崔珏的纠缠下,崔承面上一动,露出一抹不耐烦和……厌恶。 没错,就是厌恶。 厌恶的出现和消失,都快得像道闪电,转眼便消失无踪。 可,崔珏看见了。 他仓惶起身,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一气。 一边走,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我是野种,我是野种,我才是野种,才是烂在泥里的人!!! 哈哈哈……老天爷,你玩我???玩我开心吗?啊?你开心吗?” 崔珏状似疯癫,整个人陷入恍惚,不断“啪啪”扇自己耳光。 崔琦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屋里,如死人般大气不喘的王爷,和疯子般的崔珏,形成世界的两个极端。 父子陌路,说的就是他们吧! 西利尔边喝着茶,边将拉哇瓜的风土人情倒土豆似地告诉宋谨央。 “夫人,拉哇瓜的气候偏热,水果又多又甜。您若有机会去,我做您的向导,保管您玩得开心。” “我老了,哪里还走得动?” “……拿出您打人的劲头来,别说拉哇瓜,便是天尽头都去得。” 西利尔的侍女吓得在边上咳嗽,见主子看向她,立刻挤眉弄眼,提醒她小心说话。 岂料西利尔一头雾水地问她。 “你眼睛不舒服?明儿找个大夫看看。” 说完,转回头又同宋谨央聊起拉哇瓜的皇族。 尬得她的侍女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咱们拉哇瓜不论男女,只要有才,都可以继承王位。 唉,可惜我是史上最惨的一届皇太女,竟然发配到大乾成了质女。” 西利尔唉声叹气。 宋谨央好笑得没有揭穿她。 当初,送来大乾的分明不是她,是她死乞白赖地硬吵着国王、王后送她来。 美其名曰:历炼历炼! 西利尔知道宋谨央不信,也不解释,小嘴巴继续吧嗒吧嗒地说着,渴了就喝口水。 这一说,大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丝毫不提去竹林发呆的事。 这时,下人急着进来禀报。 “夫人,黎少爷有急事求见。” 宋黎大步迈了进来,面色沉凝。 进来便向两人抱拳一礼。 “事急从权,还望皇太女海涵!娘,李先生还是没有消息,范先生让我拿您的名帖去报官。” 宋谨央立刻吩咐素香取来名帖。 “李先生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李先生性格孤僻,朋友寥寥无几。问了有过联系的几个,都说好久没有见过先生了。” 突然,西利尔插了话。 “好好的人突然消失不见,该不会死了吧?” 在场之人俱是一怔。 “李先生脾气虽大,但从不与人交恶,如今最担心的是,会不会出了意外,掉落哪处山崖……” 宋谨央说着说着,越说越没底气。 李先生的性子喜静,最大的爱好便是窝在寝室里看书、习字、作文。 这么没头没脑地跑得没了影,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 宋谨央心一沉,催促着宋黎赶紧去报官。 宋黎立刻应声离开。 赶紧先回院子换下官服再出门。 西利尔也起身,说去竹林看看。 宋谨央想派素香带路,却被她拒绝了。 说自己跟在宋黎身后,远远地看一眼便满足了。 宋谨央笑笑,也没说什么,便放了行。 西利尔一出院门,便喊住宋黎。 第183章 皇太女强抢皇太夫 宋黎听到有人喊她,停下脚步,回转身,看到西利尔,眸光沉了沉。 端正地作揖。 “不知皇太女有何指教?” “免礼!” 西利尔目光灼灼地看着宋黎,飞快地绕着他走了一圈。 “我是来竹林发呆的,听说镇国夫人将大半的竹林种在你的院落中,你可愿邀我一观?你放心,我必不会打扰你,你可自去忙。” “抱歉,男女受授不亲,恕难从命。” 宋黎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西利尔傲然一笑。 目光更为灼人。 想也不想地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看上你了,做我的皇太夫,如何?” 宋黎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下官身份低微,只怕高攀不上!” 他的冷漠彻底激怒了西利尔。 自己好言相劝,他竟如此不识相,屡屡拒绝自己,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噌”的一声抽出随身软剑,剑峰直指对方咽喉。 “本皇太女看上的东西,还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剑峰距离宋黎的脖子不足一寸,肌肤上传来刺痛感,冷冷的直往身子里钻。 可他面色丝毫不变,眼神冷漠,似乎架在脖子上的不是一把剑。 面对的也不是想杀他的人。 他嘲讽地看了西利尔一眼,毫无征兆地上前一步,离剑锋更近了一步,像是贴着剑锋而立。 “再敢上前,我立刻杀了你。” 眼见宋黎丝毫不为所动。 西利尔色厉内荏。 她眸光微缩,手不由自主地微颤,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下一秒,宋黎飞快地伸出手,如烙铁般隔着衣袖,死死捏紧西利尔握剑的手腕,疼得她面色发白。 “要皇太夫没有,要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脚下一动,竟又往前进了一步。 剑锋狠狠嵌入皮肤,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西利尔的手动弹不得,惊恐地看着宋黎脖子上流下的血迹。 “你,你,找死!!!” “下官出生便历经劫难,早已看破生死!能死在皇太女手下,未尝不是一种荣幸!” 嘴上说着“荣幸”,眼里的嘲讽却更浓了。 大有“我敢死,你敢不敢杀”的挑衅意味。 西利尔害怕了。 彻底败下阵来。 她下意识地松了手,软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宋黎不顾脖子上的血痕,弯腰捡起地上的软剑,用指甲弹了弹剑锋,发出“嗡”的一声响。 神色淡然地将手中长剑递给西利尔。 “相国寺竹林,还有部分种在园子里,皇太女实在想发呆,不如去那儿走一遭。” 边说边转身,留下一个清俊的背影。 西利尔愣愣地接过剑,眼睁睁地看着宋黎走远。 直到侍女轻轻唤了声她,她才回过神来。 想到刚才的一切,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向来只有她戏弄旁人,却从来无人敢戏弄他。 宋黎,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咱们走着瞧!!! “走!” 西利尔看了近在咫尺的竹林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她离开时,绑了崔珏,拖在马后带走。 起初崔珏死命奔跑,还能跟上。 随着她打马速度越来越快,崔珏体力耗尽,直接摔倒在地,被马拖行着回府。 等皇太女停了马,崔珏半边身子被拖得流血不止,只剩半口气。 半张脸被磨得没了人形,原本清俊的相貌彻底毁了。 府里这一幕,宋谨央听说后,淡然地笑了笑,不予置评。 素香不由地急了。 “夫人,您不管管吗?皇太女风评如此差,万一她看上了黎爷,可怎么办?” 宋谨央嗤笑。 皇太夫? 拉哇瓜皇太女的亲事,哪由得她自己做主? 拉哇瓜国王第一个不答应。 皇家人哪有简单的? 皇太女不羁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除了她,只怕无人知晓。 况且,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只要是黎儿看上的,都好! 他便是看上公主,自己也会替他迎娶。 她的儿子,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 她倒是疑虑,西利尔几次三番同她接触,到底有何深意? 虽说宋黎的亲事由他自己定,宋谨央还是抽空问了他想法。 得到先立业、后成家的答复后,宋谨央彻底歇了心思。 她直接摞了手,心思转到了画赛上。 她叫来云氏,两人好生商议细节。 “母妃,咱们的庄子地处西山,边上紧挨着泠河,风景独特,物产丰富,贵女们来了,还能赏景、品茗,不如请夫人们一起出席,好生热闹一番。” “你想得周到,索性多请些人来,到场的人都可以投票,选出自己心目中的佳作。” 云氏连声道好。 “对了,老管家一家,如今也在庄子上,宴会上的事,不妨听听她的意见。” 眼见事情商议妥当,云氏犹犹豫豫了好半晌,还是问出了声。 “母妃,六弟妹找着了吗?” 宋谨央蹙着眉摇了摇头。 此事她已派人告知冯远,不知冯远到底找着没有,怎的没递一点消息来? “明儿进宫,我亲自问一问冯掌事! 崔琛最近可安分?听说他见天地往芙蓉楼找那个霜霜?” 云氏神色一僵,神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母妃,爷有分寸!”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四皇子的事,是老四寒了你的心!四皇子将事情做在明面上,哪里是真心顾着你?他的目标,只怕不是你,而是……云家!” 云氏一凛。 “母妃,您是说,他觊觎祖父手中的清流?” “没错!” 云首辅哪怕被撤了职,流放北疆,清流心目中,他依旧是文人之首。 他手上的势力仍不容小觑。 这也是当初北疆城主,愿意冒险启用白箭秋作为幕僚的真正原因。 “我写一封信给祖父,提醒他此事。” “你放心,你祖父这只老狐狸,早就走一步算三步,早早料到此事。” 云氏震惊地张大眼睛。 “难道说……” “没错,你祖父离京前,将他手上的势力全部交给了我。 除了皇上,谁也拿不走这股力量。” 云氏怔怔地看着宋谨央,突然起身恭敬地跪地磕头。 宋谨央赶紧上前扶起她。 “你这孩子,怎的一声不吭就磕头。咱们娘儿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云氏眼含热泪。 旁人若听说此事,只怕会质疑宋谨央当初救自己,是为了祖父手中的势力。 但她知道,宋谨央不是! 她和祖父一样,绝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行交易之事。 母妃当初救自己,就是单纯地想营救自己。 救了自己,也不会为了安祖父的心,强迫自己嫁给崔琛,而是听凭她自己决定。 是她选择了宋谨央这个婆婆,才决心嫁给崔琛。 她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如果时光倒流,她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等白箭秋回来,我会将你祖父的势力,重新交还给他。” 云氏泪流满面,感动得一句也说不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哑着声开口。 “娘,大哥未必回得来,还是交给黎弟吧!祖父那儿,我和他说!” “傻孩子,你祖父一家早晚回来,只要老婆子在一日,定然会促成此事。” 云氏激动得微微颤抖。 她知道,母妃从不骗人。 她要么不承诺,承诺的话一定会做到。 云氏抹了抹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84章 等着幕后黑手自投罗网 宋谨央刚一入宫,就见冯远满面笑容地站在宫门口迎她。 宋谨央心中一动,命素心几个先去皇后宫中禀报一声,自己则上了软桥,去了上书房。 果然,下人一走,冯远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带着哭腔说道:“夫人,崔琅和阿凤到今日还未找着。” 有几次险些找着了,可赶到一看,却是人去楼空。 也不知崔琅哪来的手段,总能比他快了一步。 “前儿私宅的人送进来一根簪子,还有阿凤手写的字:平安!字的确是阿凤写的,簪子是我给她的陪嫁。知道阿凤无事,我这心稍微舒坦了些。” 冯远这几日强作镇定,神经日夜紧绷,快到极限了。 宋谨央眸光微闪。 “你可用了东厂的势力?” 冯远摇了摇头。 自个儿的私事,哪里能动用东厂? “糊涂!你是伺候皇上的,你若后宅不宁,魂不守舍的,万一有人趁虚而入呢?” 冯远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你又怎知此事是私事?老六哪有这本事,次次能逃了你的天罗地网?他的背后定然有人。兴许,人家正等着你出手呢!你若按兵不动,怎么引蛇出动?” 冯远眼里的光更甚。 “长公主教训得是,是奴婢想岔了。” 几句话的功夫,冯远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瞬间回了血。 上书房到了。 中宗早早等着,两人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 中宗告诉宋谨央。 北疆、南岭换防及时,还刻意卖了个破绽,对方果然中计,潜进来偷袭。 幸亏早有准备,不仅击退敌军,还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 “波斯这几年国库空虚,几个皇子内斗得厉害,生生拖累了国力。老国王垂垂老矣,力不从心。如今国内最有实力的二皇子,一心好战,不愿臣服大乾。 这次,是二皇子带人潜伏关外,就想杀进来破坏两国的联盟,逼着他父王让位。 这次被阿姐识破,写了折子提醒朕,又有白箭秋的谋略、郑戈小将军的勇猛,薛至天衣无缝的配合,只损失了极小一部分兵力,便破了二皇子手上的铁骑军,令他损失惨重。 当真是因祸得福,二皇子此番过后,倒是安静了不少。” 认亲宴上,崔好好领着闺蜜郑笛拜见宋谨央。 郑笛有口无心地诉说哥哥的发现。 宋谨央一听便觉着不对,留下郑笛详细询问后,立刻写了折子递进宫去。 歪打正着,及时破了敌国的阴谋。 “薛至在南岭办的事如何了?” 一听宋谨央提及此事,中宗立刻兴奋起来。 “此事办得极好!他不仅顺利找到黑木石矿,第一批箭头也生产出来了。 阿姐,那黑木石只须在箭尖涂抹上一点,便可增加百倍杀伤力,连百来斤的巨石都能轻易射穿!!!” 中宗滔滔不绝,宋谨央笑咪咪地听着,替他感到高兴。 “崔珑也立了功!开矿时,矿道里有道石门,怎么都打不开,是他使出蛮力,配合上工具,强力破门。 阿姐,你真的不打算让他回京?” “再看看吧,他若的确改过自新,待矿产稳定后,再让他回来。” 中宗连连点头。 宋谨央将自己办画赛的事情禀告中宗。 “……陛下,最后一张画纸在……” 中宗立刻做出噤声的动作,他啪啪手,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出现在角落。 “百丈之内,不许出现人。” 灰影瞬间消失。 过了一会儿,中宗才示意宋谨央继续说话。 “陛下,簪子已被那人得手。簪子里的画……” 中宗叹了口气,打断宋谨央的话。 “朕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敌人隐匿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自然使尽一切手段,也要得手不可。” 宋谨央摇了摇头。 “陛下,还没到绝望的时候!簪子里的画兴许是假的!” “假的?” 中宗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握住宋谨央的手。 “阿姐,到底怎么回事?” 宋谨央原原本本地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那日,小阮氏去而复返,就是为了避开大阮氏。 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能活得长久! 小阮氏得了簪子,倒也喜欢,日日捏着把玩。 一日,一不小心发现簪尾的秘密,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她看不懂的图。 于是,心血来潮地将图拓下来,想仔细研究一番。 拓到一半,脑子便不甚清楚了。 后面拓了什么,自个儿也不知道。 “夫人,我隐约记得,把拓下来的那张重新塞回了簪子。原来那张,塞进了一块玉香囊里。” 小阮氏懊恼极了。 她后来彻底疯癫,那块玉香囊不知丢哪了,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 宋谨央却安慰她,正是她当初“多事”,反倒保住了图。 小阮氏这才高兴地离开。 “陛下,如今还需找玉香囊。小阮氏说当初能接触到玉香囊的也就三个人,一个是白逐浪,一个是白翩翩,一个是伺候她的丫头小红。” 中宗低头沉思。 宋谨央默默地看着几案上的景德镇瓷器。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的空气格外凝重。 当真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 突然,宋谨央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中宗。 “陛下,山不就我,我就山!咱们从那人的思路想一想。 如若那人找到图,他会怎么做? 做法不外乎有二。 第一,将图送出大乾。 第二,依图制出神器。” 中宗浑身一震。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工部!!!” “陛下,建极殿大学士空缺久矣,您看工部尚书是否合适?” “长公主所言极是,朕即刻下旨!” 宋谨央想的没错,那人得了图,不管是不是送出大乾,肯定会依图制器。 而大乾最厉害的工匠都在工部。 他若想制出神器,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工部。 只要盯紧工部,不怕对方不露出马脚。 金碧辉煌的五进院里,有一人焦急地踱着步。 边上的下人问道:“大人,您不将图送回去吗?” “自然是要送的!但咱们也不能两手空空,白忙活一场!我请人来,将图拓下来,副本寄回去,原图留自己手上!” “大人,高明!这是咱们的退路!” 退路? 哼! 他要的可不是退路,而是通天之路。 只要火枪在手,指哪打哪,大乾的天下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人得意地狂笑起来,似乎一切尽在他手!!! 第185章 这两人凑在一处,准没好事 宋谨央离开上书房后,去见了皇后。 告诉皇后自个儿要办画赛的事。 九公主听了,兴致勃勃也要参加。 原本对女学不以为意的她,才上了没几日课,便被彻底俘虏。 每次回宫都兴奋地告诉皇后,说女学的课程有意思极了。 不像宫中的太傅,一板一眼地上课,课程内容死板枯燥。 还时不时端着先生的架子,不厌其烦地叮咛她“身为公主的行止”。 令她厌烦透顶。 可在镇国夫人府,教的是依心做事。 首先要学做一个快乐的人。 她可以放肆地驰骋,自由地表达想法,还可以和同窗平等地品茗交谈。 耳边无人提醒她“公主”的身份。 她觉得自己终于能自由地呼吸,头一次有了活出自己的感受。 “母后,在镇国夫人府,我不是九公主,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姑娘,是一个可以躲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 皇后心酸不已。 瑙儿是公主,从小被教导得规行矩步,为了不影响公主的风仪,宁可少说话,亦不可说错话。 她今年十二岁,正该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前儿太妃却特意遣人提醒她。 说瑙儿是嫡公主,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万不可行差踏错,建议别再让她去镇国夫人上女学。 还拿出厚厚一叠适龄男子的画像,要她回去挑选。 皇后心事重重地回宫,几次欲言又止。 每次看到瑙儿一脸喜气地从镇国夫人府回宫,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可太妃那儿逼得急,她实在是两边为难。 今日宋谨央来了,没说几句话,她便找了个借口,把瑙儿忽悠了出去。 “阿姐,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可是九公主的亲事?” 皇后佩服地看着她,无奈点了点头。 “太妃……日日……催着……” “你是皇后,她是太妃!你怕她做甚?” 皇后尴尬地红了脸。 “毕竟曾对皇上有恩……” “这么些年,你对她言听计从,也算还清了。怎么,还指着把瑙儿一起还出去?” 皇后脸色顿时一白。 宋谨央怒其不争地看着皇后。 “她是不是想把瑙儿指给承恩侯府?” “……是二房次子……” 宋谨央勃然大怒。 侯夫人范氏的几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二房的个个纨绔无能。 亏太妃说得出口。 皇后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了些,太容易感情用事。 明明她才是正宫皇后,却被先帝的小妾拿捏。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若再烦你,你直接拒见!” 皇后面色一僵,顺从地点了点头。 “瑙儿的幸福,维系在你和皇上的身上。你若不能替她挡风遮雨,她便是贵为公主,也无法平安喜乐。” 皇后一凛,顿时直起了腰杆。 话题一转,皇后提到十一皇子。 “皇上想将小十一将给阿姐,劳烦阿姐看顾着。” 皇后说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宋谨央拒绝。 宋谨央目光如沉水,定了定地看了会皇后。 “皇上,决定了?” 皇后压抑的目光里,露出点点兴奋,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想个办法,将他送过来,有我和宋黎在,亏不了他!” “多谢阿姐!” 一切安排妥当,宋谨央便出了宫。 依旧是冯远送她。 落轿时,他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东厂去寻人了!” 宋谨央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离宫而去。 直到登上马车,她才长出一口气。 回看向宫廷的方面,抿着唇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氏自从和钱氏商定后,两人借口找大夫替钱氏调理身子,一大早出了门去往庄子。 “媳妇,你那亲戚靠得住吗?” “我祖父是她家的救命恩人,她欠着咱们家好些人命呢,绝对靠得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此人贪财!若想她办事麻利,只怕还得破费些银两。” 一提到银两,马氏迟疑了。 钱氏眸光一转,立刻说:“不过,凭咱们两家的交情,她肯定是愿意帮忙的。” 马氏咬了咬牙,宋谨央不好对付,要想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不做万全的准备只怕不行。 她拍了拍大腿,硬着头皮道:“给!” 只要能给宋度央添堵,趁她注意力转到别处去的时候,自己可以在大儿媳身上下功夫,早些拿回新宅给小儿子一家。 两人赶到庄子,从偏门溜进去找到钱氏的亲戚佟氏。 几人密谋许久。 “这事怕是不好办啊!太太也知道,这镇国夫人是何许人?那可是救过皇上命的人,同皇上有过命的交情。万一事情败露,可是要掉脑袋的。” 亲戚佟氏始终不肯点头。 马氏有些气馁,正想放弃时。 佟氏话锋一转。 “要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这倒是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但……也得托人办事。” 马氏立刻欣喜地问是什么法子。 钱氏敲了敲她手臂,她后知后觉地“啊”的一声,从身边的荷包里掏出二十两纹银递了过去。 “这事,可得拜托你了。” 佟氏一把接过银子,二话不说塞进自己的荷包,眉眼带笑道。 “这事交给我,太太就放心吧。我认识庄上的厨娘,还是庄头的婆娘,胆子大着呢,往日没少干这事。 只需往膳食里略加些巴豆,把净房安排得远些……虽不会出人命,但贵圈最爱颜面,失了面子的仇,可都记镇国夫人身上。” 马氏立刻笑起来。 佟氏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着她的荷包。 钱氏明白过来,再次提醒马氏。 马氏暗啐了一口,无奈又掏出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面上带着笑,内里摘心摘肺地疼。 要不是为了新宅,她哪里舍得花这冤枉钱? 回去的路上,她抱怨了一路,骂了宋谨央一路。 钱氏恨恨地瞪她一眼。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佟氏拿人手短,又是个会办事的。 没几下便同那厨娘说定,在迎宾那日的膳食里,择一样下巴豆。 两人鬼鬼祟祟地凑一起说话,送出门时,恰巧撞见老管家的娘子。 她正背着竹篓,从地里回来。 待她默默走远后,两人在她身后啐了一口。 “她家男人吊死了!如今不过一个寡妇,全家还被贬到庄子上,没了依靠。竟还端着装着,以为还是以前那个人人追着、捧着的管家娘子?” “俗语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她家男人当年可风光了,如今还不是一坯黄土?她还瞧不上咱们,我呸!” 邹氏视而不见地从佟氏她们身边走过。 这两人一凑到一起,准没好事! 这些年,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善勤恳的佃户。 她来了之后,谨慎地同她们保持距离。 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她回到家,媳妇便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上的竹篓,笑道:“娘,回来啦,夫君刚回来,正好开饭!” 饭桌上,邹氏蹙着眉头看了一圈,没见到小儿子。 “怎么没见着小风?” “娘,二弟下晌就出去了,只说别等他用膳,没说去哪儿。” 邹氏点点头,没再说话用起了膳。 膳后,几人坐着略聊几句,便打算散了。 邹氏刚想站起来回屋,在门上听差的大儿子突然说了句话。 “今儿真奇怪,大姑娘的婆婆带着个陌生妇人来庄子上找人。” 邹氏眉头一皱。 “谁?” “王府大姑娘的婆婆,那个卫家!她家婆婆姓什么……噢,好像姓……马,没错,就是姓马。” 原先在王府的时候,他亲自接待过她,因此有些印象。 “她来干么?” “好像听说是来走亲戚的!” 邹氏一想到回来时遇见的佟氏她们。 心里咯噔一下。 前几日听说夫人要在庄子上举办画赛,马氏来得这样巧,真的只是走亲戚这么简单吗? 大儿子以为她又瞎操心了,随意宽慰了几句。 邹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屋。 第186章 想害宋谨央的不止马氏 邹氏总觉得心头不安。 她第二日没去地里,将编好的竹篓拿去给亲近的人家。 假装不经意地打探佟氏她们的事。 “你啊!偏巧是问到了我,可万不能再问旁人,指不定人家当面说着好,转头卖了你。 佟氏那人,我再清楚不过。我弟媳的娘家便折在她手里,硬生生被她按了个偷盗的罪名,辇出庄子。 一家的生计被断,只得返乡。我弟媳那几年哭得呀,后来娘家来信了,说是在北疆安定了下来,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这一年才有了些笑容。” 对方将她们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了,可没好果子吃。 “夫人是个好的,但贵人事多,哪能顾得上庄子里的些许小事?” “夫人没几日要在庄子上办画赛,这两人该不会出幺蛾子吧?” 那人面色倏然泛白,吓得手都抖了。 “嘘!你小声些,咱们这庄子像筛子一样,四处是耳朵。你才来,怕是不知道,她们当年……” 邹氏心情复杂地回了屋。 她前脚跨进家门,后脚便撞上了往外冲的小儿子。 “小风,这几日你忙什么呢?日日不着家。” 小风沉着脸唤了声:“娘!没什么,和以前的朋友约着听戏去。” “银子可够使?” “够了!” 望着小风远去的背影,邹氏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头子走了,他们一家的日子大不如前。 小风出生时,家里光景正盛,养得他同富贵人家的少爷没有两样。 如今落了势,最不能忍的就是小风。 罢了,让他听听戏、散散心吧! 这事,只能等他自己想通。 隔日,天刚蒙蒙亮,她便动身往镇国夫人府赶。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赶在宋黎上衙前,叫来他一起用膳。 膳后,遣退下人,转告他皇上的决定。 “十一皇子到了开蒙的年纪,皇上不放心旁人,想把他交给你!” 宋黎想了想,答应下来。 “可以!父亲在世时,曾做过私塾先生,他自创了一套教材,正好能给十一皇子开蒙用。” 宋谨央眼神顿时亮了。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话,她便赶着宋黎出了门。 宋黎前脚刚走,后脚邹氏便赶到了。 邹氏进来行了礼,不敢耽搁正事,将自己在庄子上的发现,一五一十禀告了宋谨央。 “夫人,可能是奴婢操心太过,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宋谨央没说话,素香忍不住愤怒。 “马氏,又是她!有她在,准没好事。” 素香不等宋谨央发话,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邹氏。 “咱们大姑娘可被这一大家子坑苦了。” 邹氏前后一联系,顿觉后背一凉。 宋谨央瞥了眼素香,嫌弃她话太多。 素香吐了吐舌头,退回宋谨央身后。 宋谨央看着邹氏,温和地谢道:“哪是你操心太过,分明是你警觉灵敏,从她们的举止中发现蛛丝马迹,是我该谢谢你。” “当不得夫人的谢,既然话带到了,奴婢便先回去了。” 宋谨央喊住她,沉吟片刻道。 “你家大儿子听说在庄子门上听差?” 邹氏面上一尬。 大勇是个能干的,记性又好,但凡接待过的客人,不论过去多久,都能记得对方。 老头子在世时,格外倚重他。 但他们初来乍到,谁愿意让出位置? 好不容易谋了个门上听差的事,还被人排挤。 大儿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也知道他心里苦。 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却连一点忙也帮不上。 谁让老头子当日做错事,如今她连求一求的资格都没有。 “夫人,劳您记挂,咱们一切都好!” “我是想问问,黎儿身边少个能办事的长随,你家大勇可愿意伺候他?” 邹氏一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哪有不愿意的。 立刻欣喜地跪地磕头。 “夫人,大勇愿意的,愿意的,能伺候黎少爷,是咱们的福气!” “那就这样吧,等画赛结束后,你们一家便跟着回来,就安置在黎儿的院里。 你做他的管事嬷嬷,替他打理院子,管理好下人。 你家媳妇,我记得做菜是一把好手,就管着灶房! 黎儿早年吃过苦,脾胃虚弱,吃不得大鱼大肉,得精细养着。 让你媳妇每日翻着花样做膳,这活计只怕不轻松。” 邹氏感激得热泪盈眶。 “我这媳妇别的本事没有,做菜的功夫一流,在家就爱变着法子翻花样,哄我们多吃一口!” 见邹氏生怕宋谨央反悔似的,一个劲夸自家媳妇,素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宋谨央嘴角扯出浅笑。 “嗯,那敢情好!这几日回去先收拾收拾,到时候跟着府里的马车一起回来。” 邹氏自然满嘴答应。 送走邹氏,宋谨央一言不发。 素香哪里忍得住,赶紧问她该怎么办? 宋谨央轻飘飘地扔给她一句话。 “以不变应万变!” 随后凑近她耳朵,低低地补充了几句话。 素香连连点头,小脸笑得像朵盛开的鲜花。 邹氏浑浑噩噩地飘回庄子。 直到进门坐在四方桌旁,还像置身云端,浑身轻飘飘的,久久没回过神来。 儿媳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清醒过来。 正巧大儿子回来了,她兴奋地将宋谨央的原话说了出来。 儿子激动得站了起来,带倒凳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儿媳的脸因激动而通红。 兴奋过后,邹氏率先冷静下来。 招呼两人坐好,将自己怀疑的事情告诉他们。 “万不可露馅,此事夫人自有主张,咱们只做不知!还有,收拾东西要等天黑以后,明面上的东西先不要收拾。 小风暂时别告诉他,这孩子藏不住事。” 儿子媳妇一一应是。 晚膳时,小风回来了。 一言不发,扒拉着碗里的饭,没一会儿便摞了筷子,转身回自己屋。 邹氏以为他还没从一连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也就随他去了。 小风回到屋里,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从袖中摸出一枚箭头。 锋利的箭头划着他的指尖,一下子渗出血珠。 “嘶”,他吃痛地移开手指,呆呆地看着血珠发愣。 贵人说,只要他将这枚箭头换在庄里的箭上,事成之后,就向镇国夫人提出要他全家。 从此,他们一家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过上以前在王府的好日子。 他咬了咬牙,眸中射出冷光。 自己恨透了从云端跌落泥里的日子。 他从小被人笑脸相迎,打从父亲去世后,一日从天堂跌到地狱,遭的都是冷眼、白眼。 娘和大哥轻易便接受了现实,放弃王府的一切搬来这土不拉几的庄子。 但他接受不了。 他还想过以前那种日子,饭桌上顿顿有肉的日子。 他不想吃野菜,不想嚼菜根,不想穿粗布衫,不想被人当奴才使唤。 既然娘和大哥认了命,那他就只有靠自己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里只剩决绝与凌厉。 第187章 无须刑罚,几句真切的话彻底把白逐浪打入地狱 深夜。 燃着残烛的灯笼,随着晃悠悠的步伐明明灭灭。 有好几次,险些以为要灭了,下一秒复又燃了起来,隐约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 黑洞洞的诏狱,犹如一个张着大嘴的野兽,等着人自投罗网。 宋谨央随着番役往诏狱深处走。 一路上伴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败味,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一浪一浪直往鼻翼扑。 宋谨央没有受其影响,丝毫不为所动,脚步一刻不停。 打着灯笼的番役,躬着身在前引路,一排排的诏狱,不断发出呻吟声、惨呼声、呓语声。 有的疯癫,有的隐忍,但无一例外,都饱含着痛苦。 素香、素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地四下张望,紧紧地跟着宋谨央,一步不敢错。 越往里近,那呛人的气味越发明显,血腥味越发浓烈。 直呛得人嗓子眼冒烟,双眼不知不觉被激得泛了潮。 直到弯腰走过一个门洞,来到一间独立的牢房。 牢房俨然就是一间刑房。 四周摆满刑具,每一样都发着黝黑的光芒。 仔细看去,无一例外,上头染的不是黑色,而是极深极暗的红色,不,是血色。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滋味。 跟在宋谨央身后的番役尚且年轻,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场脸色发白,吐了出来。 宋谨央神色淡然地开口。 “你们退下,一柱香后来接我。” 两个引路的老番役躬身行了一礼,将灯笼斜插在牢门口,打开牢门,便向后退去。 宋谨央迈开步子向里进,素香拦了她一把,声音里满是急色。 “夫人,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宋谨央淡然地摇摇头,推开素香,再次淡声道:“你和素馨等在外面,不会有事的,我就说几句话。” 白逐浪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连日的拷问,疼痛使他的灵魂与身体剥离,可痛感不知为何却更为清晰,一波一波的痛苦,像潮水般涌来,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总觉得不用等到秋后,只怕没几日,自己就扛不住诏狱的酷刑,不知不觉地像肮脏的地鼠般,死在犹如臭地沟般的诏狱角落,最后被破席子一卷,随意地丢弃在乱葬岗。 他吃力地睁开红肿地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眯了又眯,终于看清一双华贵无比的小皮靴。 全皮的鞋面,缀着一颗硕大无比的东珠,东珠又大又圆,散发着盈润的光芒,一看就非凡品。 踩进这样的地界,当真是美珠蒙尘啊。 紧接着,视线向上,一道镶着金丝的马面裙摆扑入帘。 金丝织就,皮靴上的东珠,除了一人,不做他想。 白逐浪扯开一抹难看的笑,哑着声低低地问道。 “你来啦?” “白逐浪,你可后悔?” 白逐浪露出自嘲一笑。 “你高看我了!我的人生从来不由自己,哪里有后悔的资格?” “你错了!你人生的后半场,一直带着逆风翻盘的可能。” 宋谨央的声音冷静自持,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般,泰然自若。 白逐浪浑身一震,用伤痕累累的双臂,勉力支撑起半身。 “你说什么?” 宋谨央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问道。 “崔珏是你和小阮氏的儿子吧,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你李代桃僵成了汝南王的儿子。” 白逐浪身子几不可察的一震。 颓然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宋谨央嗤笑。 “我很好奇,白翩翩明明比崔珏大上几岁,怎么被你巧舌如簧,将两人凑成双胞胎?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将白翩翩代入白淑宜第二个女儿。 汝南王并没有见过那个出生便死去的女孩,是你给他植入有一个女儿的虚假真相。 反正那个孩子是养在白府,汝南王不可能经常见到。 她长什么样,还不是全凭你的一张嘴。 随着两人渐渐长大,年龄差距越来越不容易看出来。 等到及笄,你的谎话便安全了!” 白逐浪眼皮动了动,仍不语不发。 “你是想借崔珏成就荣华富贵吧。” 白逐浪冲口而出。 “荣华富贵,还不在我眼中。” “噢,你看重的是什么?” 白逐浪咬了咬舌头,后悔自己竟忍不住搭话了。 宋谨央不以为意,眉目染笑。 “容我再猜猜,你做这一切,是为了白家,你想起复白家!” 白逐浪终于动容,僵硬的面容龟裂出一道缝。 “你可曾后悔?” 白逐浪咬死不开口。 下一秒,他听到了令他后悔终生的话。 “白逐浪,先帝从来不是心慈之人。当年,你父亲跟错人、做错事,先帝二话不说直接砍了。同期许多人家皆满门抄斩,白家为何只折了白立洪一人?” 白逐浪心猛地一跳,一股阴寒之气突然逼近,冷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想阻止宋谨央往下说。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家,并不后悔。 可宋谨央嘴里吐出的话,却一定会让他后悔。 但,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竟,还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因为先帝惜你是个人才,特意留着白家一门。先帝的原话是:白逐浪还年轻,如若他能扛下流放之苦,磨砺了心志,坚毅了心性,明白其父的不妥,愿意一心向善,待来日,重回太医院并非难事。”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在白逐浪的头顶,他再也支撑不住,“嗵”的一声,扑倒在脏污的地上,溅起一片脏污。 冰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出现,从他发顶开始,一层一层往下,直到脚尖。 麻木已久的双脚,传来阵阵寒意。 那种冷,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猝不及防地席卷全身。 “若非你自己选错路,如今你兴许早已子承父业,成了太医院最有前途的太医。” “你,你说什么?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白逐浪不可置信地呓语。 滚烫的泪水,不自觉地眼角滑落。 “你骗我,你骗我!你怎么可能知道先帝的想法,你不……” 白逐浪突然噎住,他拼尽一切力量,转过身来,倒视着宋谨央,撞入一道明澈光亮的,犹如星辰般的视线。 “你,你,你是……” 宋谨央毫无迟疑地点头。 “是,我是!” 白逐浪惨烈地笑起来,声音低沉怪异,充满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长公主,你,您是长公主,哈哈哈……班门弄斧,跳梁小丑啊,活该啊,活该……如果……” “世上,没有如果!” “呵呵……呵呵……是啊,一切都晚了,晚了!上天弄人啊!!!” 白逐浪抹了把脸,长出一口气,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沉着声缓缓开口。 “长公主想问什么,人犯知无不言!” 第188章 强敌出没 宋谨央凝眉冷声。 “你知道我的意思!” 眼前的宋谨央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白逐浪沉声回答。 “可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人来无踪去无影,神出鬼没的……” 宋谨央定定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白逐浪苦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认命似地陷入回忆。 “对方每次深夜到访,笼在黑袍中,只闻其声,不见其面! 我有一次生了个心眼,换了装,偷偷跟在来人身后,直到他……走进了……八皇子府!” 宋谨央心头一跳,八皇子府。 又开始了吗? 一个又一个轮回,相似的轨迹,难道又要重来一次? 没等她想深,白逐浪突然出声,声音是压抑的低吼。 “长公主,您不怕我将您的身份泄露出去?” 宋谨央冷笑,环视四周。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白逐浪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惨然一笑。 宋谨央这么坦然地承认了身份,便是算准了他不可能泄露她的身份。 她是先帝唯一的女儿,是长公主! 这里,就是她的地盘。 她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才有可能递出消息。 若不然,恐怕连只蝇虫都别想从这里飞出去。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事到如今,还以为仅凭一个身份的秘密,能拿捏住宋谨央? 自己当真是蠢到家了。 他拼尽全力挣扎起身,整张脸疼得扭曲变形,仍不肯放弃。 终于,他跪倒在宋谨央身前。 一条腿跪着,另一条受伤严重的腿,软塌塌地拖在身后,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 “我甘愿献出白家所有医术,只求您保崔珏一命。” 白逐浪痛哭失声。 什么白家,什么家族荣耀,什么建功立业,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统统都不重要。 此刻,他只是一个父亲! 一个一心为儿的垂垂老父,抵上所有尊严,求儿子一线生机。 他匍匐在宋谨央的脚下,亲手撕破自己的骄傲,只求饶自己儿子一命。 “崔珏是你儿子,恕无可恕!” 宋谨央冰冷无情的话,犹如一柄利箭,直直地刺进他的心房,疼得他浑身一颤,抖如筛糠。 绝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他的咽喉。 他呼吸困难,满脸通红,双目暴突,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声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无力地垂下头,在彻底陷入无边深渊前,突然听到宋谨央的声音,再次燃起了希望。 “你若放弃他,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姓白,永远不认祖归宗,做白家人。我兴许能看在小阮氏的面上,饶他不死!” 话音刚落,白逐浪面上顿时亮堂起来。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段枯木,坠崖之人恰逢一截枝丫。 但,宋谨央没有告诉白逐浪的是:若崔珏作死,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白逐浪恭敬地磕了头。 宋谨央说出“可能饶他一命”这几个字,他已然深感满足。 就像崔珏刚出生,他第一次亲手抱着他那样,再次体验到满心欢喜、满心满足的感觉。 突然,他跳了起来,扑向宋谨央。 牢外的素香、素馨警铃大作,“嗖”的一声抢进牢房。 素馨狠厉地一手抵住白逐浪的咽喉,飞起一脚,将他踢进角落,像片落叶似的,飘零落地,血花四溅。 白逐浪像是感受不到痛苦般,面上反而露出欣慰的神情,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满足地喟叹一声 下一秒,身子蜷缩成一团,软软地盘在阴暗的角落,身子不时地抖动着。 宋谨央眸光微凛。 回头看了白逐浪最后一眼。 “我们走!” 牢房外,两名驼着背的老番役刚巧走近。 麻溜地取下牢门上的灯笼,同来时一般,引着宋谨央往牢外走去。 脚下的路越来越平顺,越来越干净,景象越来越光亮。 直到走出诏狱,门后“咣当”一声落了锁,宋谨央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松,任由素香她们搀扶着登上马车离开。 隔日一早,给囚犯送早膳的番役,在收碗时发现,早膳未曾动过,打开牢门一看,犯人身子僵硬,早就没了呼吸。 逐层上报后,一卷草席,直接将人拖去了乱葬岗。 隔日,宋谨央派人去当铺,凭当票赎回一个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家最珍贵的医书。 除了已经递进宫的换脸术,还有不少蛊术书,甚至还有换魂术等失传已久的书。 宋谨央摩挲着手中的书籍。 将有关蛊毒的书籍直接给了素香。 素香爱不释手地接过,连连感谢宋谨央。 “别谢我,医术用于治人,才称之为医。如若你用之不当,我自有办法收回。” 素香一凛,连声说不敢。 一转头便扎进屋里看书去了。 剩下的书籍,直到夜幕降临,她才招出暗卫,连夜送进宫。 中宗得之视若珍宝,沉默着婆娑良久,思索再思索,最后这些书籍,连带那本换脸术,都回到宋谨央手中,连带着还有一份中宗的手谕。 手谕上说,书籍交给宋谨央,他很放心。 让宋谨央看着办! 宋谨央苦笑,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家弟弟当成牛马! 不过,她心里倒真是有个想法。 组建一支女军,有斥候、大夫…… 这支特殊的女军,上得战场,下能医治,进能克敌致胜,退能深入敌后,麻痹敌方、获取情报。 世人看轻女子,她偏要让所有人看看,大乾女子如此厉害。 这支女军,才是大乾真正的杀手锏!!! 第一步,她会在京城办孤儿堂,将失去父母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教他们识字、明理。 长大后,由他们自主选择。 是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还是成为平凡人。 如若选择为大乾报效,就进特殊的机构深度学习各种技艺。 等京城运转成熟后,慢慢扩大到整个大乾。 宋谨央想到此,胸膛刹时涌上一股热力,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劲。 她这边踌躇满志,黑暗的角落里,有个人急得头发都白了。 白逐浪死了! 他还没想出神不知鬼不觉入诏狱的法子,白逐浪就这么死了? 只留下一本换脸术,还给中宗拿去了。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宋谨央! 又是她!!! 屡次坏自己的好事!!! 最后见到白逐浪的人,就是宋谨央! 若其中没有猫腻,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 自己如若放任不管,只怕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他下定决心,必须先除掉宋谨央!!! 第189章 谁也不会留在原地等你 画赛前日,刘嬷嬷回来了。 她整顿了卫府后宅,重新提拔了干练忠心的管事婆子,眼看着大姑娘一日日见好,便辞了她回府。 “夫人,世子妃又去过几次,被我拦了几次,后来还是大姑娘自己愿意见,把话同秦氏说开了。” 秦氏一次次去见咏芳,就是劝她回心转意,切莫同卫毅和离。 “咏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俩孩子都有四个了。如今连儿子也有了,正该欣欣向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怎的反而闹了起来? 你可别学你祖母! 她说话做事向来不顾人,闹得你祖父、父亲、叔叔几个焦头烂额。 咱们做女人,就得出嫁从夫,哪能随心所欲过日子?” 秦氏滔滔不绝的话,如石沉大海,连半点涟漪也没有。 咏芳表情冷漠,静静听着她说话。 直到秦氏说累了,停下喝口茶。 咏芳才说了第一句话:“母亲,您回去吧!您是世子妃,府里上下事都指着您!您不必日日过来,有时间好生照顾父亲、永华、海氏和咏恩。” 秦氏一怔。 她僵硬地笑了笑:“无事!你身子虚,我……” “母亲,我和离定了!待身子好些,便会请族里出面,解决此事。” 秦氏大怒,敢情她说了这么多话,都白说了? 她腾地站起身,满脸通红,气愤难当。 “和离,和离,和离,一个两个都被你祖母带坏!和离后,你怎么办?我可警告你,王府你决计是回不去的。你父亲绝不会让你进门一步。” 咏芳一愣,露出一抹苦笑,苦笑中带着一缕嘲讽,同时心下生疑,还有谁也要和离? “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回王府!”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氏有些尴尬,嗫嚅了半晌,恼羞成怒地解释。 “我让你别和离,难不成还是为着自己?还不是为了你?你若和离,孩子定然带不走,到时候你孤苦伶仃一人,要怎么过以后的日子?” 眼见咏芳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她直喘粗气。 “好,好,好,你如今翅膀硬了,有了祖母做依靠,便将为娘的话抛之脑后!随你,到时候,你别哭着求上我,我管不了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 连门边的三个乐颜、展眉、一笑都像没看见般。 刘嬷嬷担忧地进了门,不知劝什么好。 咏芳趁势拜托她一件事。 “夫人,我受大姑娘所托,去卫家老宅传话。您猜怎么着?卫姑爷竟还以为我是去说和的,还想提着包裹同我一起回宅子。您是不知道,他被赶到臭不可闻的鸡棚里,不过几日,人便憔悴不堪。” 刘嬷嬷边说边笑,眼底的讥讽怎么也掩不住。 卫毅心焦地等了几日,鸡棚臭不可闻,床板又硬又硌,他白天看不进书,晚上不得安眠。 妹妹烧的饭食,清淡寡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他以为母亲他们同他吃的一样。 结果一天夜里,他实在臭得睡不着,走出门来,踱到屋后,竟然发现母亲和小妹在吃鸡,又香又浓的鸡汤香得他饥肠辘辘。 “娘,大嫂的嫁妆,是不是都在新宅?” “可不就是?早知今日,当初让她把嫁妆搬回来,就算没了宅子,用她的嫁妆再买间宅子,也是使唤得的。” “娘,大嫂也是您媳妇,为什么非得厚此薄彼?” “为什么?因为你二哥比大哥有出息,还孝顺!瞧你大哥那不成器的样子,连着几次考不中,只晓得喝酒买醉,不堪大任!” 五雷轰顶! 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在母亲的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他脸色骤变,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难怪母亲看不上咏芳,原来不是咏芳不好,而是看不上他!!! 看不起归看不起,全家理所当然地使着咏芳的嫁妆银子,让一个王府贵女低头伺候他们一大家子。 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自己到底有多眼盲心瞎,才压着咏芳被一家人吸血? 他没有闹出动静,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一心等着咏芳气消,派下人上门。 这日,他终于等到刘嬷嬷,心中狂喜,面上假装不以为意。 “咏芳可是消气了?老话说得对,夫妻哪有隔夜仇,还不是床头吵床尾合?” 说罢,自顾自地想进鸡棚拿包裹。 “卫姑爷请等等,老奴还有话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去便向咏芳认个错。虽然错不在我,她不该出尔反尔,将二弟一家赶出来。不过,我不计较了,儿子都有了,日后咱们便好生过日子。” “卫姑爷……” “嬷嬷,我知道有些话,您不方便说!劳烦您替我向祖母道歉。那日,是我脾气直了些。不过,这也是被咏芳激的。待咏芳出月子,我便带她亲自向祖母致歉……” 刘嬷嬷无语地看着卫毅。 自己赶着回去交差,哪有心思应付卫毅,冷着脸打断他的话。 “姑爷,我家大姑娘托我通知您一声,等她出月,会请族里出面主持你俩的和离事宜!”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震得卫毅五脏六腑碎成片片。 他先是满面怒容,不知想到什么,容色变了,从愤怒变成哀痛,最后化为祈求。 他低声下气地开口:“不,不能……和离,孩子……孩子们怎么办?” 刘嬷嬷说到此处便忍不住冷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瞧着卫姑爷的样子,像是后悔了,但大姑娘心都冷透了。” 宋谨央淡声问道:“大姑娘决定了?” “决定了,她让我回来禀告您,她要和离!我瞧着,不像是假话。姑爷亲自去求,连面都不见,水都泼不进。” 知道刘嬷嬷的来意后,卫毅拔腿往新宅跑去,拼了命想见咏芳。 咏芳拒见,只让下人带了句话给他。 “谁也不会原地等着谁”,卫毅听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宋谨央未置可否,只让刘嬷嬷多关注那头的事。 画赛的日子到了。 大清早,无数马车排着队,从西门出城,往西山方向赶。 九公主也在其中。 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宫人伺候好九公主。 九公主不耐烦地噘起嘴。 “母后,我是去镇国夫人的地盘,不会有事的。” 皇后宠溺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升起一股孤勇之情。 昨儿太妃又遣人来问询,被她当场拒绝,说九公主的亲事须得皇上说了算。 太妃的人脸色很难看地告退,太妃没再递消息来。 还是阿姐说得对,自己硬气了,旁人只有退让的份。 谁也别想把主意打到她孩子身上。 折了一个太子,让她痛不欲生。 维护十一皇子,又令她心力交瘁。 反倒是一直伴她左右的九公主,乖巧听话,给了她很多安慰。 自己却是最疏忽她。 亲事上,再不能任由其他人摆布。 宫外,喧闹的叫卖声、吆喝声、吵闹声、叫骂声……九公主一路听着,只觉得有趣极了,比冷冰冰的宫廷多了许多生气。 殊不知,此次画赛,险些害她丢了性命,却也因祸得福,得了位有缘人。 第190章 一封家书击碎首辅平静的心房 宋谨央用了早膳,不紧不慢地带着刘嬷嬷、素香、素馨前往端园。 云氏几个,两日前便前往端园,安排各种事宜。 有她们几个在,宋谨央放心地很。 宋黎一大早去礼部交差。 他前日出京办差,昨晚刚刚回来。 与宋谨央商定,等交了差,再直接赶往庄子。 端园地处西山。 是先帝给的嫁妆,却让宋父瞒着。 直到先帝驾崩,宋父才说出实情。 因是先帝赐的,地理位置、格局规模、出产物品都极棒。 庄子上不论种麦子、水稻,还是种植茶树、瓜果蔬菜,都能丰收。 庄子占地极广,几乎囊括整座西山。 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五进庭院,分左中右三路。 中路是主家的院落,客院在左侧,右侧除了第五进有厢房,前面几进被打通,开凿出一个湖泊。 湖面极大,周围停满木舟。 湖水碧碧清,看得人心旷神怡。 若是大夏日来,吹着凉风,在湖上泛舟,当真享受极了。 由山脚蜿蜒向上,仍是庄子的地界。 很多小而精致的屋子,伫立在山路两边。 每一间都是独特的风景。 小屋依山而建,直抵山顶。 山顶另有一间宅院,夜晚俯瞰整个京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别有一番滋味。 整个后山是梯田,种植的物产应有尽有。 西山背靠泠河。 泠河是京城通往南方的重要水路。 到达西山这一段时,泠河水面特别宽阔。 宋谨央头一次参观庄子,便动起脑筋,将酒肆生意开到了河上。 生意竟然出奇的红火,好多生意人有样学样,都在泠河上做起生意。 渐渐的,整个泠河竟形成了河市。 卖酒的、卖糕点的、卖糖葫芦的、卖泥娃娃的……应有尽有。 泠河河市,深受文人才子、深闺女子的喜爱。 姑娘们既能享受到逛街的乐趣,又免除抛头露面的风险。 才子们泛舟吟诗、喝酒,平添三分诗意。 一时间,整个泠河的生意堪比京城最热闹的街市。 宋谨央的马车正好途经泠河。 微风拂面,空气中夹杂着果香,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她顿时来了兴致,中途改道,命车夫把车赶到泠河边上。 车夫刚刚把马车停稳,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拉拉扯扯。 宋谨央听到声音,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眸光倏然一暗。 是他?! 崔蕴秋紧赶慢赶,赶到泠河边。 上次卫秉邀请他们,因事中途散席。 今日,他作东复请。 他们几个见他二话不说搬出宅子,颇有君子风范,相信他是受其母的欺瞒,并非有意为之。 因此都生了相交之心,爽快地应邀。 他今日到得晚。 临出门时,叔父派人传话,耽误了不少时辰。 所以他一到约定地点,便看见卫秉笑吟吟地站在船上冲他招手,催他上船。 他正想疾步上前,不料边上突然冲出一人,拉住他衣袖不松手。 崔蕴秋吓了一大跳。 他素来性格温顺,与人为善,今日却有些发急,口气生硬了不少。 “哪来的莽夫,还不快松手。” 对方是位老翁,力气竟然奇大无比,死不撒手。 “少爷,老奴是江州人氏,是崔首辅老家下人,与您同宗……” 崔蕴秋心里虽然急,但听到他提到叔父,却不得不耐下性子问话。 “江州哪里人士?” “江州庆丰!老奴崔尔,排行第二,名字还是首辅起的。他说二字不好听,为我取了‘而’字……” 崔蕴秋摇摇头。 “不对,我叔父是江州庆宇人士!你认错人了!” 卫秉不断催他上船。 “崔兄,快些上船,咱们已耽误不少时辰了,清月酒铺的酒快被抢完了。” 清月酒铺便是宋谨央名下的酒庄,每日在泠河上卖十船酒。 多一坛都不卖。 泠河上多少来往客人,每日都不够卖。 想要买到清月酒,必须起个大早。 崔蕴秋大急,火急火燎地想摆脱老头的纠缠。 可对方就是不依不饶。 “少爷,首辅府我进不去,门口的下人见了我就赶。老奴实在没法,日日等在门口。 今日听到管家同旁人说,有事到您府上一趟。老奴灵机一动,立刻跟上。 听周围人议论,说您是首辅的侄子,想来定然能为老奴带到信。” 说罢,他一只手伸向衣襟,掏了半天,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塞到崔蕴秋手里。 “求您告诉首辅,他老宅的姐姐沉苛日深,急盼他回去见最后一面。” 说完,像是卸下一个大包袱,彻底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不放心地叮咛一句。 “老奴暂住‘有间客栈’,后日起程回去。” 崔蕴秋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信,刚想告诉对方,叔父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手足,可对方像是怕他还信似的,撒丫子跑远了。 手里的信,像是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得先带上船。 船上几人都看到有人纠缠他,问他怎么回事。 他如实相告。 韩靖是个急性子,一把抢过信,二话不说扔进泠河。 “崔兄,你就是过于心慈。这种人搭理他作胜?谁不知道,崔首辅乃家中独子,何来手足?来来来,你已然晚到,咱们得加快步伐,要不然清月酒买不上,下次就是你作东……” 崔蕴秋见信被扔,“啊”的惊叫出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韩靖拉进了船篷。 不一会儿,船驶得远了,只有张扬的笑声回落在泠河上。 素馨等到船一离开,立刻一个燕子飞身,从河面上捞起信,递到宋谨央面前。 宋谨央取出信纸,还好信封够厚,信纸还未湿透,糊了几个字,不影响阅读。 她匆匆浏览了一遍信。 信的内容很普通,家中姐姐病重,想在临终前再见弟弟一面。 看信里的意思,这个弟弟是由姐姐养大的。 姐姐出嫁时也带着他,一路供他读书、考学,最终官至…… 宋谨央眸光猛然缩紧。 崔首辅!!! 她放下信纸,食指不断敲击桌面。 “换个信封,把信给崔首辅送去!切记,悄悄地送。” 宋谨央对着空气说话。 但不久后,信便悄悄地夹在崔首辅的公文里,一翻开便露了出来。 崔首辅不经意地打开,才看了几个字,立刻神情失态地站起身来,慌乱中带翻了身前的茶碗,弄湿了公文。 小厮立刻上前替他擦拭,却被他赶了出去。 他来回踱步,深深吸了几口气,重新展开信,贪婪地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他双眼泛起了红潮,双颊不自觉地抽动,双眉、嘴唇不可控制地抖动。 反复看了几遍信,他猛地抬起头,高高昂着深深吸气,逼退眼底热潮…… 低下头时,面上重新现出漠然之色,恢复冷厉严酷的首辅形象。 似乎刚才的失态从未出现过。 他淡定地招来下人,收拾好桌上的狼藉,弄干公文后,重新落座,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第191章 敌人无孔不入,咏书无辜躺枪被人伤口撒盐 马车依次驶入端园。 姑娘们一下马车,立刻被眼前的美景俘获。 “天哪,这端园当真是人间胜景!用一步一景来形容,丝毫不显夸张。” “端园堪比皇家园林,今年的春日宴若不能推陈出新,只怕赶不上端园举办的赛事。” “这才哪到哪?听说山顶的景致更绝,夜晚眺望京城方向,万家灯火之美,令人屏息!” “哇!!!” 惊叹声、艳羡声不绝于耳。 众姑娘一听山顶还有宅子,立刻嚷嚷着要去看。 却被告知,今儿活动只在山脚时,立刻发出失望的叹息。 这时,咏晴领着三房的咏贞、五房的咏宁迎了出来。 “山脚的宅子才好玩呢,有好大一个湖,湖面已长出不少莲叶,咱们一会儿喝酒泛舟去,可不比山顶那光秃秃的宅子强?” 姑娘们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哼,不让去便不让去呗,寻什么借口?” 一道略为尖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咏晴保持着笑容不变,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位身着湖蓝色衫裙的姑娘,瘦削的脸上满是讽刺,硬生生破坏了美貌,平添了几分刻薄。 蓝衣姑娘接触到咏晴的视线,再次冷哼一声,拉着身边的姑娘侧过身去。 咏晴眸光一紧。 她认识那姑娘,她是兵部侍郎韩家的嫡三女韩蝶菲。 她母亲季氏,同死在相国寺的锦衣卫佥事夫人袁氏是表姐妹。 咏晴傲然地抿了抿唇。 不论袁氏、季氏,都恨着祖母。 那种恨不得咬死你,却又无处下口的感觉,还挺棒的! 韩蝶菲边上的姑娘,是她同父异母的嫡姐,高出韩蝶菲一个头,不论身材、气质、容貌、涵养都更为出众。 她歉意地向咏晴笑了笑,又冲韩蝶菲微微摇了摇头。 后者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转开脸去。 季氏是填房,前头夫人留有一子两女。 长女已嫁,次女韩蝶双仅比韩蝶菲大一岁,如今仍待字闺中。 意外的插曲未能影响姑娘们高昂的兴致。 大家围着咏晴几个问长问短,好奇得不得了。 几个相熟的姑娘看到咏贞、咏宁,下意识地问了句:“今儿怎么不见咏书?” 咏贞、咏宁对视一眼,咏晴笑容不变得回答:“咏书这几日染了风寒,祖母便没让她出门。” “哼!骗鬼呢!谁不知道崔咏书出事了,被诚王……” 穿湖蓝色衣衫的姑娘,又不合时宜地插了话,讥讽中带有三分幸灾乐祸。 “诚王”两字一出,姑娘们面色一凛,下意识往边上散了散。 这两字如今成了京城的禁忌。 一个不妙,恐会引发皇上与太妃的怒火! 谁敢沾染? 更何况事涉镇国夫人,更不敢造次。 她们只是来端园参赛的,可不想惹事。 看向韩蝶菲的眼神都带上了三分不满。 咏晴收敛了笑意,看着那姑娘一字一顿说道。 “姑娘休得胡言!须知人言可畏,咏书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容不得她人污蔑。” 兴许咏晴说话的过于严肃,又或许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自觉不妙。 韩蝶菲冷着脸“哼”了一声,拉着韩蝶双走开了。 两次出现不和谐的声音,姑娘们不免有些扫兴,神色间不如刚才激动。 咏晴不动声色地一一介绍端园。 哪里的蝴蝶最听话,哪里的小草长得旺,哪里的湖水最清澈,哪里的景致最迷人…… “后山还养着不少小动物,有兔子、波斯猫、巴儿狗、孔雀、山鸡……好多好多呢!” 一听到端园还养着小动物,瞬间燃起了姑娘们的好奇心,立刻将刚才发生的事抛之脑后,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夫人们由云氏几个迎着往里进。 她们到底有了些阅历,表现不如姑娘们那么明显,但眼底涌动着惊叹的光芒,还是出卖了她们的想法。 云氏唇角含笑,恭敬、客气又傲然地引着众人往花厅去。 殊途同归,姑娘们走小路,夫人们走大路,几乎前后脚到达花厅。 一时间,花厅热闹非凡。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恨不得在这园子里住上三天三夜,玩个痛快彻底。 宋谨央是最后到达端园的。 她同崔首辅夫人隋氏前后脚到花厅。 两人的妆扮竟再一次奇异地相似。 宋谨央一身深紫色袍服,腰间用各种深深浅浅的黄色丝线绣着禽鸟。 高高的坠马髻上,仅插着一柄华胜。 浑身上下竟再无一点配饰。 但,将一股华贵、雍容的气质展示得十足十。 隋氏打扮得也很简洁。 一身紫红色织锦袍服,系着同色系腰带,腰头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发间同样插着一柄和田玉发簪。 只是,打扮相近,气质迥异。 宋谨央的贵气,是隋氏怎么都比不上的。 就好像宋谨央是大家闺秀,而隋氏不过是小家碧玉。 美人在骨不在皮。 看着虽像,总归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宋谨央索性拉着隋氏的手,一同上前落座。 几个媳妇恭敬地立在她身侧。 她刚一坐下便招呼着众夫人、姑娘们也落了座。 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天南地北地聊着闲话。 夫人们纷纷上前见礼。 祭酒夫人房氏和济远夫人禇氏是最先上前的。 听到济远先生过几日便要回京,宋谨央便高兴地连声道好。 见了礼,褚氏却没有退下,反而拉来一人,笑着介绍给宋谨央。 “夫人,这位是詹事府少詹事褚大人的夫人莫氏。” “哦,少詹事也姓褚,莫非与你沾亲带故?” “夫人当真慧眼如炬,褚大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宋谨央睨她一眼,嘴皮子不饶人地道。 “你是想哭死京官吗?少詹事若还不算成器,怎么才算?”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气氛热烈。 几人退下后,吏部尚书夫人大阮氏笑吟吟地上前,她边上跟着工部尚书夫人闵氏。 宋谨央眸光闪了闪,笑容不减,同闵氏亲热地说起了话。 闵氏面上恭敬至极,有问必答,但眉宇间隐着化不开的愁绪。 宋谨央与大阮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不应该啊! 工部尚书梁道远刚刚进了内阁,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事,怎的这位闵夫人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大阮氏也很诧异。 她们几个尚书夫人时常聚在一起热闹,所以当闵氏求到她的时候,她当场答应。 那时的闵氏还满面喜色。 短短几日,怎的突然愁成这样? 打定主意抽空问问她,若是遇上难事,总要帮上一帮。 说话间,薛将军夫人,淳阳郡主朗声笑着赶了过来。 “夫人,您给评评理!她们竟说我看着比媳妇还年轻,这怎么可能呢?” 淳阳郡主身边站着薛至的新婚妻子常氏。 两人站在一处,当真像极了一对姐妹花。 常氏生得娇俏迷人、婉约羞涩,此刻满脸通红,有些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感受到宋谨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立刻羞涩地福了福身。 “要我说!她们说的没错!只不过……” 宋谨央顿了顿,刻意卖了个关子。 淳阳郡主顿时紧张地问道:“不过什么?” 连常氏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你媳妇是年轻羞涩,你却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装嫩!!!” “哈哈哈……哈哈哈……” 花厅里顿时爆笑出声。 连淳阳郡主又气又好笑,懊恼得直跺脚。 你方唱罢,我登场。 四皇子妃路氏、八皇子妃裘氏,都上前见礼。 远远的,白翩翩的身影一闪而逝。 宋谨央淡笑着,像是一无所觉地同她们搭着话。 人群里,兵部侍郎夫人季氏,同太子少保孙夫人戴氏坐在一处。 戴氏就是袁氏的婆婆,她和二儿媳常氏,是跟着季氏来的。 她儿子莫名其妙死在相国寺,她恨不得一剑射杀宋谨央。 若非老爷非要把孙女送入这劳什子破女学,她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仇人现前,分外眼红。 连带着恨起了自家夫君,不想着替儿子报仇,竟然还将孙女也送到了仇人的手上。 她看着一波一波上前见礼的夫人,和恭敬至极的皇子妃,脸色忽明忽暗,任由恨意啃咬着心肺。 第192章 不小心听到壁脚,吓破常氏的胆 眼见时辰不早。 宋谨央这才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并正式宣布画赛开始。 紧接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请范氏宣读比赛的规则。 承恩侯夫人范氏如今成了女学的山长。 她在宋谨央的授意下,走到花厅中央,将本次画赛的规则述说了一遍。 “一个时辰内,以‘春日’为主题,画一幅理想中的‘春日图’! 构图、用笔、内容一概不限。 各位可天马行空、各展其才,用画笔画下你眼中的世界。 只一条,画作必须原创,绝不能抄袭、临摹!” 范氏的话简洁明了,姑娘们跃跃欲试。 春日风暖,云氏几个商议过后,将比试的地点定在临湖的水榭里。 两边挂上轻薄的纱幔,既能挡着风,又能透过纱,看湖上之景。 临湖而作,兴许能才思如泉涌,画出优秀的作品。 众人都为云氏的奇思妙想点赞。 眼见姑娘们都入了座。 范氏领着先生们一一将绘画用的纸,递到姑娘们手上。 众夫人好奇地围在廊外。 起初关注的是妖艳无比、貌美如花的姑娘。 毕竟人比花娇啊! 可渐渐的,所有人的视线被画纸吸引住了。 纸,不同于宣纸,白的有些过分。 质地硬挺,拿在手上会发出“哗哗”声。 不像宣纸质地再好,总体还是软的。 吸水量也极棒。 边上有个小丫头,往砚台里注水时,不小心把水撒在了纸上,急得直哭,忙用帕子擦。 结果水裹着墨,一擦,白纸上顿时多了一道黑痕。 姑娘当下紧张得哭了起来。 须知,整个京城的人,眼睛都盯着这场比试,若能获得前三,“才女”的名头怎么也跑不掉了。 小丫头也急得直掉泪,一个劲抱歉。 姑娘家忍着泪摇头说没关系,可眼泪就这么挂在眼睫上,惨兮兮的! 宋谨央瞧见了,命人给她换了一张。 姑娘破涕为笑,顺着下人手指的方向,恭敬地对宋谨央行了一礼。 宋谨央这时才瞧清,姑娘原来是死去诚王的孙女,宋十六。 有段时日不见,宋十六长开了,更为明艳动人。 此刻眼睫湿湿的,更惹人怜爱。 比试正式开始。 沙漏开始计时,姑娘们低着头沉思,有的皱着眉头,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眼睛一亮,提起笔作画…… 宋谨央她们没再打扰姑娘们,回了花厅喝茶聊天。 隋氏不知为何,对画纸特别感兴趣。 问了宋谨央好些问题。 宋谨央见她喜欢,便着人拿来一些,递给了隋氏。 隋氏红着脸笑纳了。 “我没别的兴趣爱好,偏生喜欢文房四宝。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样,画画更是一般,可看到新鲜的玩意,若是得不到,怕是晚上睡不着觉。” 宋谨央笑起来。 “谁不知道你当年颇有才名?你别客气!给你,你就拿着,错过今日,兴许再也没有了。” 隋氏露出诧异的表情,宋谨央解释纸的来路。 “诚王府上的纸,当日抄家后,皇上见这纸不错,便赏了我!我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拿来给画赛用,也让姑娘们开开眼界!免得做井底之蛙,以为所有好东西都是大乾出品。” 有人心中一动。 “夫人,这纸不是大乾的?” “自然不是!各地进献的纸都有数,这些纸绝非大乾的。” 宋谨央点到即止,端起茶碗浅抿一口。 夫人们纵使再有疑问,也不敢再问。 心中打起了鼓,越想脊背越凉! 不是大乾的纸,却在诚王府抄家时现世。 难道说…… 人人打了个寒颤,聪明的立刻转开话题。 有些事不能深想,有些秘密越少知道越好。 眼见气氛有些低沉,年轻的妇人不愿枯坐着,便由下人领着,四处走动。 薛至的新媳妇常氏也在婆婆的催促下,出了花厅。 她性子内向,本来想陪着婆婆,听她们说话,婆婆却怕她闷,赶了她出来。 她反倒犯了难,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还是引路的小丫头机灵,说湖边有片迎春花,开得正艳,不妨领她过去瞧瞧。 她答应了,几人便顺着小路,往水榭的侧面向湖边行去。 一路上,人迹罕至,越走越荒。 常氏有些忐忑。 可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强压着不安往前走。 因为格外安静,突然冒出两个妇人的议论声,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老姐姐,你这几日怎的天天唉声叹气?可是家中有事?” “唉,我能有什么事?家中人口简单,儿子还没娶媳妇,要烦也轮不到我啊!” “那是什么缘故?” “我不是有个干女儿吗?她家出事了。她婆婆被人打了,小儿子、小媳妇被人赶出家门,连带着大儿子也有家归不得,只得搬回老宅住鸡棚!” “哎呀,谁这么狠毒?” “还有谁?镇国夫人呗!” “嘘!老姐姐,这话可不敢乱说。夫人可是咱们的主家,向来慈和……” “我呸!慈和?不过是表面文章!实际上,狠毒异常。我干女儿家贫,嫁了卫家二公子后,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那大媳妇,非但啥事不干,还要指使唤着我那干女儿干这干那,每天累得她叫苦连天!” “那大儿媳……” “正是咱们夫人的大孙女,王府的大姑娘。” “啊?这,这,不会吧?!我可是听说咱们大姑娘可贤惠了。” “呸!咱们府上的姑娘,谁娶谁倒霉。大姑娘在婆家颐指气使,二姑娘听说连亲娘世子妃都骂,见天地拍夫人的马屁,搞得大房鸡飞狗跳。还有……” 对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继续说。 “还有四房的姑娘,曾被诚王掳去,听说当晚就被……” “天哪?这,这,这是假消息吧?!” “什么假消息?真的不能再真了!有人亲自见宋黎少爷将人从别苑抱出来的。你说,入了诚王手里的,哪里还能逃出生天?” 两人越聊越投机,直到引路的小丫头急了,白着脸咳了一声。 声音戛然而止,没多久传出慌乱的脚步声。 常氏脸色白得像纸。 她后悔极了! 早知道赏个花,都能意外听到镇国夫人府上的秘辛,还不如待在花厅。 她哪里还有游园的心情? 匆匆看了看迎春花,就心思重重地原路返回了。 刚刚走到花厅门口,迎面遇到了太子少保孙昌和夫人戴氏和媳妇常氏。 常氏一见两人,面色倏然僵住,想离开为时已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孙夫人安好,姑母安好。” 常氏挽着戴氏的胳膊,鼻子朝天,冷哼一声。 “噢!我当是谁,原来是薛太太啊!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姑母?我真是受宠若惊!” 常氏苦笑一声,姿态放的极低。 “姑母说笑了,侄女怎会不记得姑母?” “哼,我可是记得,当初我无论怎么求你,求你向你婆婆进言,助我家大伯讨回公道,你是怎么回答的:侄女人单力薄,怕是有心无力。 好一个‘有心无力’!!!事在人为,若你有心相助,你家婆看在你的面上,定然不会轻易拒绝。 可你倒好,直接拒绝了事,害我在婆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常氏脸涨得通红。 姑母的大伯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公公是太子少保,向来和崔首辅交好。 若佥事真的是冤死的,他们家便有能力讨回公道,偏要为难她一个新媳妇。 她满口苦,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随姑母怎么说,就是不回应。 “好了,”最后还是戴氏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多说无益!愿意帮你的,不说也帮。不愿意帮忙的,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常氏终于住了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3去了水榭。 常氏瞬间松了口气。 可她不知道的是,姑母在她背后,冲她的大丫头云雁挤眉弄眼,后者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常氏露出阴冷一笑,跟着戴氏走远! 引路的小丫头送她们到花厅门口便退下了。 常氏赶紧叮咛云雁把刚才听到的壁脚悉数忘干净。 云雁低头呐呐称是。 花厅里,一众人正热议着。 话题竟是围着儿女亲事。 第193章 戴氏像个爆竹逮谁怼谁 花厅里聊得热火朝天。 常氏悄悄走到将军夫人身边,轻轻落座。 “还没恭喜郑夫人与上官夫人,你二位如今可是儿女亲家啦!亲事定在哪日?” 祭酒夫人房氏与济远先生夫人褚氏,相视一笑,两人面上均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定在三月末,比鑫爱姑娘晚上几日。” “那敢情好,京里的热闹一场接着一场,咱们也沾沾喜。对了,鑫爱怎的没来?” 宋谨央眼底染笑,睨了问话的人一眼。 “躲屋子里绣嫁妆呢!” 众夫人笑。 “鑫爱是个有福的,遇到镇国夫人,事事替她料理周全。” 众人连连附和,气氛好极。 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 “依我看,宋鑫爱够倒霉,从镇国夫人府出嫁,免不了沾染上不好的名声。” 全场毕静。 众人寻声望去,常氏搀扶着莫氏,不知何时回到花厅。 常氏见到自己的姑母,就像老鼠见到猫,忙缩了脖子躲在婆婆身后。 将军夫人见状,眉头蹙了起来。 薛至成亲不过月余,便被皇上一纸诏令离了家,徒留新媳妇一人在府中。 自己难免心疼她,时刻关照着。 却也让她事事依赖自己。 她心中既欢且忧。 欢的是婆媳关系极好,忧的是媳妇立不起来,日后只怕儿子会受累。 当下打定主意,回府后手把手要教媳妇料理后宅。 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自己能打能骂,旁人却是欺辱不得,她立刻怒目向莫氏婆媳看去。 如刀剑般的目光,注视着来人。 莫氏浑不在意地落座。 她才没有夫君的好脾气,今儿个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谁也没有料到,她竟然直接拿宋鑫爱开刀。 “好好的姑娘家,入了和离之家,哪里还沾得上好?” 莫氏像是自言自语般,用人人听得着的声音咕囔。 众人面色一凛,尴尬极了。 有的拿起帕子按了按唇,有的低头扶了扶了发簪,有的转过头去,似与人小声交谈。 莫氏冷笑地将众的神态尽收眼底,最后直直地望向上首的宋谨央,眼底全是不屑。 “若是宋姑娘的婆家知道真相,可会心生芥蒂?镇国夫人,难道您就不担忧吗?” 祭酒夫人房氏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立刻出声打圆场。 “鑫爱有福,邱状元有才,两人正是良配,还是皇上眼光好!” 房氏特意提到皇上,便是提醒莫氏别太过分,这可是御赐的亲事。 莫氏当真气得狠了,逮谁怼谁。 “倒是不如郑夫人想得明白!被退过亲的女子像宝贝似地娶回家!” 这话一出,济远夫人褚氏脸色立刻刷白。 褚氏的小女儿的确曾经定过一门亲事,是老爷子在世时定的。 对方是老爷子的救命恩人,老爷子为报对方恩,特意将孙女许给这家人。 对方是商户,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竟还敢背着他们,同自己的白月光搞在一起。 甚至大大咧咧地上门挑衅,逼女儿接受平妻,还大言不惭地说会恩赐她一个孩子,他同白月光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养在她膝下。 旁的,叫她别想了! 想也想不着! 气得济远先生当场暴怒,直接退亲。 当时女儿已然十九,退亲总是女子吃亏,之后议亲总是功亏一篑,原本说得好好的,到交换庚贴一步,对方打了退堂鼓。 急得她满嘴潦泡,头发大把地掉。 幸得房氏上门,替小儿子求娶,虽是续玄,但到底知根知底,她含泪点头应了下来。 如今被莫氏大庭广众之下重提心事,不禁悲从中来,泪意瞬间涌了上来。 房氏大怒。 亲事本是两家私事,这莫氏连脸面都不要了,竟然对他们家事指手画脚,当场冷了脸。 “莫夫人还是管好自家后院吧,旁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指点江山!” 莫氏面色阴冷。 “谁爱管你们的家事?我不过是以此为教训,告诫在座的各位,家有女儿的,可得注意德行教养!” “你,你……” 褚氏平日里也是能说会道的,可事关自家女儿,生怕越描越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莫氏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面露得意。 “唉!希望宋姑娘别像上官姑娘般,染上不好的名声,赶在上花轿前被人退亲。” 宋谨央冷眼看着莫氏的唱捻作打。 明白她这一切都是冲自己来的,房氏、褚氏无辜受累。 她正想出声帮腔,一道略显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邱家如何行事,便不劳夫人操心了!” 众人讶然,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角落里,坐着位衣着朴素干净的老妇。 面容苍老,神情淡然。 头上围着块布巾,从妆扮来看更像平民,在花厅里显得独树一帜。 边上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扶着她站起身,缓步走来。 走近后,她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一礼。 “夫人,恕我无状,你我身份云泥之别,适才便没有上前问安。” 宋谨央和气地笑道。 “咱们两家是何等关系?哪用得着这些虚礼?你身子一向可好?上次送去的鹿茸可合用?” “多谢夫人,得亏您援手,小女如今已无妨了。” 老妇人提及女儿,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众夫人面面相觑,好奇镇国夫人怎的同平民有交集? 有知情人悄声提醒。 “她就是邱状元的母亲周氏,宋姑娘未来的婆婆!” 两人寒暄几句后,周氏便转向莫氏,毫不留情地开口。 “这位夫人安好!我很满意儿媳,更庆幸她被镇国夫人搭救!若日后元亮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这个做婆婆的第一个不答应。儿媳若要和离,我头一个支持她。 世间规则,对女子多有苛责! 女子不易,打小耳提面命,须得三从四德!殊不知,若从的那人无德无良,可得受尽无边苦楚!!! 镇国夫人之举,开了女子追求幸福的先河! 正应了那句诗:‘君若相依,我必相惜;君若不离,我定不弃’,后头老婆子再加两句‘君若离弃,我定调头离去’!” 扑哧!扑哧!扑哧! 直白的话语,惹笑了众夫人。 说得没错!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戏文里的唱词。 真到了现实生活当中,不过是一地鸡毛罢了。 好的时候,犹如蜜里调油;歹的时候,一房又一房小妾进门。 咱们女子也该硬气,拿得起放得下! “君若离弃,我定调头离去”! 没错!正该如此! 一时间,因为邱状元母亲的一句话,气氛重新松快起来。 莫氏却被一个农妇怼得胸口疼,常氏忙不迭替她抚着背,却被莫氏一把推开,登时面露尴尬。 局促间,看到躲在将军夫人身后的侄女,计上心来。 “常娇!我常家规矩,嫁人后当务之急,是替夫家开枝散叶。你嫁人足有三月,可有好事临门?” 常娇听到姑母的声音就发怵,身子不自觉地轻颤。 第194章 给你一巴掌,别给脸不要脸 常氏不管旁人诧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常娇。 “娇儿,我知你向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我总不好不管你,为着你好,明儿姑母赏你几个美貌的丫头,你早些送去夫君身边,早日为夫家开枝散叶。 你别担心,那些个丫头哪里越得过你去?到时候生下一儿半女,养在自个儿膝下,你连生产的苦都不用吃,便做了现成的娘亲,多好的事啊!!!” 常氏越说越得意,常娇脸色越是难看,她越是兴奋。 将军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吓得缩成一团的媳妇,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媳妇心善,但旁人都欺负到门上了,再退让,就不是心善,是软弱了。 她有心潜移默化常娇,当下也不客气,几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常氏的脸上。 常氏瞬间懵了。 她实在料不到对方竟如此彪悍,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莫氏气得倒仰,用手指着将军夫人,连声道:“放肆,放肆,我家老爷是太子少保,打狗还得看主人!我要告御状!!!” 将军夫人面色一冷。 “告御状?我还是大乾郡主呢!你敢告我,大可以试试!” 说罢,她转身怒视常氏。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娘家姑母,别给脸不要脸!再敢挑事,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转身回了座。 莫氏气得七窍生烟。 可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 她是皇家人,岂是一个少保可比的? 虽说王府落在了继母和弟弟手里,郡主等同于没了撑腰的。 但郡主就是郡主,名声地位还在,若皇上要追究,自己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冷哼一声,只得别过头去,狠狠地教训常氏,逼着她道歉,全自己的面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同夫人道歉?” 常氏面上一苦,咬着牙哀求地看着婆婆。 可莫氏正气着,哪会给她好眼色。 常氏深吸口气,强忍着屈辱,冲打自己的人福了福身,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抱歉。 接着就僵硬地坐在莫氏身边,冷着脸不再说话,看向常娇的眼里全是恨意。 当众人以为事情了结的时候,宋谨央突然开口了。 “常氏这事做得鲁莽,但到底长者赐不能辞。这道理,倒是做姑母的比侄女更懂。” 众人一听这话,刹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宋谨央竟帮着莫氏她们说话? 淳阳郡主也糊涂了,但她晓得宋谨央的为人,沉默着不作声。 常娇很害怕,宋谨央语速缓慢,口气平和,可听在她耳中,却震聋发聩,五脏六腑都抖了一抖。 “既然做姑母如此明理,我这个长者也不能视而不见。毕竟远来是客,总要回馈一二。” 话说一半,宋谨央便端起茶碗喝茶,竟再没了下文。 莫氏冷笑一声腹诽:宋谨央惯会做好人,想两面不得罪,各打五十大板。 她倒要看看,她打算如何回馈! 常氏却感觉不妙,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往上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素香领着九公主走了进来。 “夫人,九公主到了!” 九公主娇媚动人地走了进来。 众人立刻起身相迎,夸赞的话语,像不要银钱似地往外蹦。 唯独宋谨央眼睛眯了眯,她从九公主程式化的笑容里,看出她的不快。 她沉下眸,眼中射出厉芒,惊得伺候的宫人身子一矮。 冤枉! 这事不怪她们! “瑙儿来了,今儿怎的晚了?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宋谨央敛住眼神,笑盈盈地对九公主说。 九公主福了福身,亲昵地坐在宋谨央边上。 “夫人!来的路上,遇上一个呆子!两辆马车挤在一处,让他往左让,他偏生住右让;让他往右让,他偏生往左让,非得和我作对!” 宋谨央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你呀!定然吓住旁人了!” 九公主不依地嘟着嘴:“分明是他自己笨……” 话还没说完,门外走来一个儒雅的书生。 长身玉立,一派从容。 进了花厅后,眉目低垂,目不斜视,直走到宋谨央跟前,站住后恭敬地行礼。 “夫人,皇上命臣下待命!” “有劳林太医了!素香,先带太医下去喝茶。” 林太医当即转身,跟着素香出去了。 这个小插曲,震惊了整个花厅。 “天哪,哪来了神仙男子?集天地之钟灵,长得如此仙气飘飘。” “醉了,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哪还有心思赏画?我就想看美人!!!” “太医院的太医,我都识得,不是老就是挫,哪有这么仙的。这是打来冒出来的神仙太医?” 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九公主也彻底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 “夫人,他是谁?” 林太医跟着素香来到无人的厢房。 “林太医,有劳了!我家夫人说了,这场戏少了您不成!” “放心!下官定然配合到底!” 素香回到花厅,下人们正在上牛乳茶。 九公主路上耽搁地久了,见了牛乳茶,便双眼放光。 可惜大庭广众之下,必须维持公主的仪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不一会儿,牛乳茶便见了底。 牛乳茶的配方是宋谨央独家配制的。 里面添了不少中药材,只是量极少,影响不了牛乳的口感。 夫人们爱极了,不一会儿都喝了个干净。 连平日不爱喝牛乳茶的邱母,也低着头喝了一碗。 宋谨央刚刚放下手中的茶碗,刘嬷嬷进来了。 “夫人,画赛时辰快到了。山长请您过去。” 宋谨央立刻站起身来,由九公主扶着向外行去。 身后,众位夫人纷纷起身跟随。 工部尚书夫人闵氏,眼见宋谨央离开,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刚才一番闹腾,她全都看在眼里。 内心激烈地交战着,整个人便显得魂不守舍。 直到大阮氏过来叫她,才惊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 这才发现,整个花厅只剩她们两个了。 大阮氏早就看出不对来。 眼下正巧花厅空寂无人,她忍不住问道。 “你我交好,你有什么难处,怎不告诉我?三个臭皮匠能抵一个诸葛亮啊!” 话刚落下,闵氏鼻头一红,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宋谨央打头来到水榭。 桌上的沙漏几乎漏尽了。 泰半的姑娘都交了画稿。 唯独留一位,还在低头上色。 直到山长范氏宣布:时辰到,她才搁了笔,恭敬地递上自己的画纸。 范氏接过画纸一看,诧异的神色一闪而逝,恢复了冷然平静的面容。 姑娘们早就等得不耐,见人终于出来了,不由得私下抱怨起来。 “她是谁?害咱们等了这许久!” “山长挨个点名时,我就在她隔桌,听到她叫邱珠儿!” “邱珠儿?该不会是邱状元的妹妹吧。” “可不正是她?一个农女,非要挤入贵圈,学贵女们画画。” “嘘,轻声点,小心被她听见。” “我还能怕她不成?又没说错,不是金钢钻,揽什么瓷器活……” 邱珠儿听到旁人的指责,却像无事人一样,只作不知,默默地转身出了水榭。 第195章 异军突起,有人欢喜有人忧 范氏收拢了画作,将女学的先生们聚在一起,特邀了四皇子妃、八皇子妃作监教。 在场所有的夫人旁观。 宋谨央坐于上首,左右分坐四皇子妃、八皇子妃,范氏站于堂前,边上的先生手举着画纸,一一向众人展示。 崔好好一边高举着画纸,一边慢慢转着圈,确保每一个角落的人都能看清画面。 这一次的画作,质量极高,夫人们都很惊艳。 “果然还是云先生想得周到,将画赛地点定在水榭里。姑娘们临景作画,自然灵感涌动。” “听说这次四皇子妃、八皇子妃都带来赏赐,要赏给头名呢。” “皇子妃算啥?据我所知,皇上、皇后都有赏赐,只要得头名,立刻名声和财富都有了。” 很快,挑出五幅画,件件是精品,各有特色,当真难以决断。 五幅画被放到了宋谨央案头。 第一幅画的是位姑娘的侧影,瘦削的身影傲然立于湖边。 湖上满满的坚冰,只有沿岸的一小块地方破了冰,湖水涌动而上,溅到了冰面上。 姑娘侧身而立,目如沉水地凝视着湖面破冰处,唇角似笑非笑。 瞧着寒霜的画面,色彩以淡色为主,只姑娘边髻戴着一朵鲜黄的迎春花,嫩生生的,虽被寒风吹歪了花瓣,依旧牢牢地簪在发际。 一股傲然不屈的气势跃然纸上。 第二幅很热闹。 画面也定在湖边,却自然分割成不同区域。 姑娘们或扑蝶、或嬉戏、或打闹……不约而同,脸上表情亦各不相同。 不过一个时辰,画了许多人物,许多表情,既有分区,又是一个完整的整体,画面活泼生动,春意盎然。 第三幅同第二幅很像,只是没有分区,画得也急了些,人物的表情被虚化了,瞧着有些美中不足。 第四幅画纯为景色,有高山、流水、蓝天、白云,笔力强劲,看得人心旷神怡。 第五幅出现在宋谨央面前时,她的眸光倏然一紧,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满屏的湖水,一条鱼挣扎其间。 那是条极普通的鱼,不普通的是,它在拼命挣扎向上,可它的身上,竟缠着水草,牢牢地牵连着它。 宋谨央透过画面,似乎当真看到那条努力向上的鱼,却因为水草的羁绊,始终沉于水底。 可它依旧努力向上,不断尝试甩开恼人的水草…… 简单的画面,寥寥几笔,画出了挣扎、努力、失败、拼搏……画面传递出沉重之感,看的人心沉甸甸的,却又隐隐带着丝期待。 对于前几幅画作,大家赞不绝口,唯独这最后一幅褒贬不一。 有人说这一幅堪得头名,有人说本次画赛的主题是“春”,但画中根本无春可寻,怎么当得头名? 一时间,纷争四起,到最后竟然吵闹不休,争得面红耳赤。 反对者打头的便是太子少保夫人戴氏。 她冷声哼道:“画作须得合题,才能入选。这一幅连被品评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成为头名?” 许多夫人附和。 “是啊,我看第二、第三幅就很好,既合题,画得还形象。” 范氏面无表情地反驳。 “画,具象是第一步,意境却是最难的。第一幅和第五幅画出的是意境,是精神,是人身上不懈的生机,怎么不合题意? 我提议,将第一幅和第五幅并列为头名。” 一语毕,立刻引起激烈的反对声。 “山长,第一幅咱们无话可说。那朵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却依旧鲜亮的迎春花,是点睛之笔、神来之笔。 只是第五幅,一条破鱼,分明是苟延残喘,硬说成是努力向上,我们怎么可能服气?” 争议不断时,宋谨央发了声。 “四皇妃子皇、八皇子妃怎么看?” 两人沉吟片刻,都表示说同意范氏的意见。 宋谨央面带笑意地开了口。 “大家都觉得第五幅有争议?” 众人立刻点头。 “嗯!有争议,便是这幅画的成功之处!你们难道没有发现?直到方才,大家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幅画上吗?” 众人讶然! 还真是如此! “画,本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所在。一人赏面谓之美,三人赏面谓之鉴,而众人赏画谓之论。 此画,得众人议论,已然超越了它的价值。 所以,我同意范氏的意见,将这幅同第一幅并列为头名。” 一锤定音! 接着便简单了。 第三、四幅画意相近,取第二幅列第三。 二、四同为嘉勉奖。 评定后,范氏才核对人名。 第一幅是崔咏宁所作,第五幅是邱珠儿所作,第二幅是宋十六所作,三、四分别是戴氏的孙女孙晚英、兵部侍郎嫡女韩蝶双所作。 听到宣奖,云氏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戴氏气极,自家孙女分明是头名的料,却被打压成了嘉勉奖。 输给崔咏宁也就罢了,人家有个好祖母,自家比不上。 可那个邱珠儿是何方神圣? 从未听过名声,竟敢压自家孙女一头? “邱珠儿便是那邱状元的妹妹,邱氏一门当真发达了!” “是啊!儿子迎娶宋鑫爱,听说陪嫁抵得上公主下降,从此脱贫致富。如今妹妹又得了头名,日后便是嫁入勋贵之家也使得的!” 戴氏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一颗心绞痛起来。 本朝没立太子。 自家老爷这个太子少保成了摆设。 本想着替孙女择份好人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料却落个嘉勉奖。 不上不下的,高不成低不就,是否预示着孙女的前程也是如此? 她当真气坏了。 好好的前途似锦的儿子莫名其妙折在了相国寺,孙女又被人生生压了一头。 宋谨央! 真是他们家的克星! 宋谨央笑着问道。 “邱珠儿是哪位闺秀,不若上前来见上一见,让大家伙儿认个脸!” 四皇子妃、八皇子妃立刻点头应和。 范氏笑着回道:“夫人有所不知,作了画后,姑娘们都被安排去游湖了,得差人去唤一趟。” 游湖的姑娘们,也不是个个都有心思玩。 在场的姑娘,隐约分成两大阵营。 一群以崔咏宁为首,这些姑娘大多出身勋贵人家。 另一群以孙晚英为首的,大多是三品以下文官出身的姑娘。 孙晚英的祖父是太子少保,素来得清流拥护。 “晚英,这次画赛定然你得头名。”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孙晚英不以为意地摇头,清泠泠的嗓音,听着如溪水潺动。 “那可不一定,崔氏咏宁也极出色。在女学时,便屡得先生的夸赞。” “哼,她不过是借着镇国夫的势罢了!晚英才是真正的才华出众。” 孙晚英的脸色一僵。 这话是说她不如崔咏宁得势? 可谁不想借势?若她能有这样一个救过皇上命的祖母,只怕早就在京中横着走了。 僵色一闪而逝,她恢复了淡然的笑意。 忽然,不知谁说了句。 “那不是邱珠儿吗?” 众人定睛看去,一身寻常粗布衫的邱珠儿形单影只地出现在前方。 孙晚英眸光一闪,淡然提议。 “邱姑娘一人,难免孤单,咱们同她说说放去。” 说完,便向邱珠儿走去。 第196章 郑笛被骗,意外落水 孙晚英走近邱珠儿,福了福身,笑吟吟地开口。 “姑娘形单影只,不若同我们一起,大家在一起,也好热闹一番……” “不必,我喜静!多谢!” 邱珠儿的性情同名字迥异。 性情冷淡,寻常人走不近分毫。 孙晚英面色一僵,打量眼前女子。 邱珠儿一身青色袍服,底料是极寻常的缎面,发式极简,直接在发顶盘了一个髻。 全身上下光秃秃的,一点饰品也无。 通身的打扮,还及不上勋贵人家稍稍得脸的下人。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妆扮,亦未能掩住她通体的贵气。 举手投足,风华尽现。 乌沉沉的眸子,淡扫的蛾眉,巴掌大的小脸,艳色的樱桃小口,美至极至,简至极至,彰显自然朴实的奢华。 孙晚英嫉妒莫名。 她比不上崔咏宁,难道连眼前的农女也比不上? 但她笑意不减,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委屈。 边上的姑娘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帮腔。 “邱姑娘,你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孙姑娘见你落了单,特意前来与你招呼,你怎的如此冷淡?” “是啊,你不领情也倒罢了,偏摆出这副冷漠的样子给谁看?” “我看啊,她是瞧不上咱们!以为自家哥哥成了状元,又娶了宋鑫爱,自己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孙晚英泫然欲泣,咬着下唇劝阻。 “你们别这么说!邱姑娘有大才,为人自然傲气,她性子如此,并非瞧不上咱们。” “孙姑娘可别再邱姑娘开脱。她目光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哪里像是愿意与我等交好的模样?” “你好心好意前来,却被邱姑娘当成驴肝肺,白瞎了一片好心。” “还才华出众?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画了条破鱼,也算有才华?” “一条破鱼”激起了姑娘们的好奇心,纷纷询问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邱姑娘的画上啥也没有,只有一条险些被淹死的破鱼。” 扑哧! 姑娘们被逗笑了。 “一条险些被淹死的破鱼”成了她们新的兴趣点。 “一条破鱼怎么可能花费那么长的时辰?三两笔就画完了呀!” “我交卷的时候,邱姑娘才刚刚下笔。” “天哪,什么破鱼要构思整整一个时辰?” 姑娘们围成一团,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面对众人的嘲讽,邱珠儿一无所觉,面色依然淡淡,像是世间一切都不在她的心上。 孙晚英很生气。 她最见不得人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就想看看,什么样的打击能彻底摧毁她的平静。 “你们别再说了!大家都是同窗,本该扶持并进!” “嗐,孙姑娘,你当人家是同窗,人家当你是同仇。” “是啊,孙姑娘,你是好心,可人家可不领情。” 新一轮的嘲讽在孙晚英看似劝解的语声中,重新被挑了起来。 邱珠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孙晚英身上转过,眼底无悲无喜,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早就看破了红尘。 一时间,众人兴趣大减。 孙晚英也觉得没意思,正想带着人离开。 突然,湖边传来惊呼声、落水声、呼救声…… 邱珠儿面色陡变,立刻敛衽往湖边跑去。 交了画后,郑笛落了单。 崔好好是助教,自然而然成了画赛的监教。 自己提前交了画,不好去打扰她。 于是,沿着青石板路,打算回到花厅去。 走着走着,面前突然跳出一人,惊得她一跳。 “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人竟是白翩翩。 今儿八皇子妃也来了端园,她便跟着一起来了。 白家倾覆了。 父亲白逐浪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诏狱。 崔珏自身难保,自己又与他闹僵,半点也指望不上。 母亲清醒了,对她这个便宜女儿半点好感也无,从未差人关心过。 听说她遣散了大部分府中下人,打算卖了宅子后返乡。 从此,自己在京城,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她更加用劲地攀附八皇子,甚至不惜低头讨好八皇子妃,只求一片容身之所。 郑笛本是不想理睬她的,姨娘这种生物,在郑家是没有的。 错身的时候,白翩翩着急地开了口。 “姑娘,您就不想知道自家哥哥的近况吗?” 郑笛一惊,脚下步子一顿,目光灼灼地打量她一圈,不可置信地蹙起眉头,唇角向下一撇,片刻后继续向前走去。 她一个姨娘知道哥哥的近况? 骗鬼的吧! 白翩翩见她不信,立刻拉住她。 “好姑娘,我一个姨娘的确无法知道你哥哥的情况,但八皇子知道啊!” 郑笛一惊,立刻停下脚步。 “我哥哥怎么了?你怎么知道的?” 白翩翩抿唇一笑。 “前儿我正伺候八皇子,半道上有下人进来禀报,八皇子也没避着我,倒叫我听了一耳朵。” 郑笛面色倏然发红,暗啐对方一口。 直接说听到的话不就完事,何必将伺候的事说出来? 白翩翩嗤笑,明白过来。 “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我怕……隔墙有耳!” 这个借口很烂,但郑笛一心记挂着哥哥,难免焦虑,当下信以为真,跟着白翩翩往湖边行去。 春日的风暖中带寒,越往湖边走,气温越低,郑笛微微有些冷,可白翩翩脚步不停地直往前走,她只得咬牙跟上。 好不容易站定,郑笛便急急地问她,自己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白翩翩目光游移,简单地说了句。 她哥哥中了箭伤,急得郑笛连忙追问,伤在哪里?伤的重吗?可有医治?用的什么药? 白翩翩含糊地应着。 本来只是寻个借口将郑笛骗到湖边来,她怎么回答得了具体的问题? 郑笛见她目光躲闪,说话吞吞吐吐,立刻觉出不对来,返身就想离开,却被白翩翩牢牢拉住手腕,一时间进退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窄窄的对岸,突然射来一支箭。 箭矢带着凌厉的箭风向郑笛的面门射来。 风中,隐约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快躲开!” 郑笛毕竟是将门女,一个侧身就往边上滑开半步。 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手腕还牢牢地握在白翩翩手中,这一步竟然没能跨出。 眼见箭矢破空而来,她一急,猛一用力,扯着白翩翩就往边上退去。 这一下,她躲开了,白翩翩正面迎向箭矢,正中肩头,吃痛地惨叫一声,人不受控制地往湖面倒去。 手仍死死拉着郑笛,连带着她一起落了水。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两人一起落了水。 “来人,有人落水了……” 一时间,落水声、呼救声、脚步声……齐齐传来。 “扑通”,紧接着又有一人扑入水中。 第197章 郑笛自救,八皇子阴谋失败 “扑通”两声,郑笛被白翩翩带入了水。 白翩翩不会凫水,死命拉着郑笛,把她当作求生的浮木。 郑笛本想带着她一同游上岸。 耳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还有一道陌生男子惊慌的叫嚷声。 “快来人,八皇子落水了!” 郑笛心头大慌,自己绝不能被对方碰上。 万一同八皇子纠缠在一起,自己清白的闺誉就被彻底毁了。 就这么几息间,划水声渐渐逼近。 自己的发髻似乎触碰到什么,引得她心头大慌,立刻一个猛扎,狠狠地潜入水中,迅速避开。 下一秒,她果断地点了白翩翩的酥麻穴,彻底摆脱了她。 反正八皇子来了,救起自己的姨娘是应当应分的。 春日的水冷得刺骨。 她奋力往前游去,手脚却渐渐地不听使唤。 寒冷的湖水,让她的手脚打了结。 突然,她的身子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险些背过气去。 她奋力定睛看去,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向前划去。 寒意、愤怒、恐惧……消耗了她的体力。 就在她力尽下沉前,岸上伸下一只玉手,牢牢地拉住她。 “快,抓住我!” 听到耳边女子的声音,郑笛突然振奋,咬着牙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回拉住那只玉手,猛得被拽出水面,上半身扑在岸边,双腿仍在水里,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分毫。 来人见状,轻声招呼着丫头。 “玉秀,快,把郑姑娘拉上来,把我的披风给她披上!” 韩蝶双此刻十分感激玉秀的“多此一举”。 入园时,她非得抱着自己的披风,说春寒料峭,得带件披风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倒是救了急。 披风刚刚围住郑笛,韩蝶双见她脸色煞白,满脸惊惧,极是同情她。 正想关心地问一句,却被郑笛一把拉住。 说了一句比春日湖水更冻人的话。 吓了她一大跳,头发刹那间发麻。 “韩姐姐,快,快找镇国夫人禀报,那河里有一具男尸!” 白翩翩不识水性,肩头又中了箭,只能死死拉住郑笛,可不知何时,自己竟松了手。 这一发现,让她惊恐至极,整个人在水里拼命挣扎,越挣扎越往下沉。 她惊慌失措,想张嘴喊人,如冰似的湖水瞬间涌入口中,吓得她死死闭上嘴巴。 就在这时,有人来了,来人拉住了自己。 正当她自以为得救时,那人竟松开手,弃她而去。 她震惊至极,拼命抓住那人的衣襟,却被人狠狠推开。 这一番折腾,令她彻底泄了气,“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湖水,肩头中箭处、小腹和腿剧烈地抽痛起来。 整个人像失了魂的娃娃,向湖底沉去。 所过之处,丝丝缕缕血丝散开,转眼化在水中不见。 八皇子眼见计谋即将得逞,根本顾不上白翩翩,只顾着在水中搜寻郑笛的踪迹。 他算得好好的,等郑笛落了水,自己跳下水救人…… 众目睽睽之下,郑笛清白已失,便是再不想嫁自己也不成了。 到那时,还怕骠骑将军不为自己所用? 因为“五王之祸”,父皇给他们指的皇子妃家世都不显,其父兄的官阶,绝不会超过五品。 导致他现在想干什么事,都捉襟见肘,缺少助力。 郑笛是骠骑将军唯一的女儿。 自己好心救人,又迫于压力迎娶,父皇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今日这一幕,白翩翩的出席、欺骗郑笛的谎话、甚至对岸射过来的箭,全部都是预谋。 若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偏差,都可能导致计谋失败。 还好,事情进展地极为顺利。 自己只要及时找到郑笛,抱着她上岸,便大功告成。 可就在自以为马上就要追到郑笛,甚至指甲已经传来轻柔的触感,下一秒就能将人揽入怀中时,突然失去了郑笛的踪迹。 他慌忙寻找,终于找着人,刚想将人抱住,却发现竟是白翩翩。 他丝毫不犹豫,将人重新丢了出去。 紧接着,来回地水里折腾了三四圈,直到力尽,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时,才无奈放弃。 上岸后,他席地而坐,风雅全无。 功亏一篑,气得他胸口疼。 脸色阴冷地看着被婆子救起,倒在地上,满身血迹,肩头还悬着一枚简矢,痛得脸色煞白,蜷缩成一团的白翩翩,心中恨意翻腾,如干柴般熊熊燃烧。 可戏还得演下去! 八皇子缓缓起身,动情地唤着:“翩翩,翩翩,你没事吧!大夫,大夫,这里可有大夫,快救人,救救我的孩子!” 说到最后一句,八皇子的声音哽咽,似是悲痛莫名。 话音刚落,林太医疾步而来,把了脉后,立刻命下人将白翩翩抬进最近的厢房。 “八皇子,白姨娘情况不妙,孩子只怕保不住了。” “不,”八皇子一把箍住林太医的肩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她肚子里是皇嗣,本皇子命你,无论想什么法子,都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儿。” 林太医面色不变,往后退开一步,刚好挣脱了八皇子的攀扯。 抱拳一礼,道:“臣,会尽力!还请八皇子做好心理准备!有些事,天命不可违!” 八皇子面色微凛。 一个不入流的小太医,竟然教他做事? 他也配提及天命? 可恶! 可恶至极!!!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离去。 气得飞起一脚,踢飞岸边的碎石。 韩蝶双今日本不会来,因为继母不许。 亲娘去世后,继母表面待她不错,可面甜心苦,冷暖自知。 发现真相后,她处处收着自己的才华,不敢多露一分。 京中的任何聚会、赛事,十次里继母带她出席一两次,堵上世人的嘴。 妹妹才韩蝶菲是继母的心头宝,被养得张扬跋扈。 自己便识相地顺着继母、让着妹妹,方才求得尚算安稳的日子。 她将希望寄托在出嫁上,待嫁了人,兴许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可今日,镇国夫人下了奇特的指令。 【凡参加女学的姑娘,一律参加画赛,若有一人不参加,阖府的姑娘都不能参加。】 指令一下,继母气得晚膳都没用,一直嚷嚷着心口疼。 直心疼得父亲连夜起身去请太医。 可她知道,继母是心病,是不甘心! 是不愿意给她任何出头的机会! 她本也无意于此,只想嫁一个门当户对、品性端良的男子共度一生。 可当她真正坐在赛场,面对严肃认真的同窗时,胸中突然升腾起一股傲气。 她也是韩府嫡女,凭什么矮人一头? 既然机会就在眼前,她也不愿放弃。 当即静下心来,认真作画,将自己对桃园生活的向往,全都述之笔端。 直到交卷后,看到范氏流露出赞叹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刚刚交了卷,妹妹韩蝶菲也交了卷,出了赛场死活拉着她去射箭。 她本来不想去,可韩蝶菲非拉着她去,甚至威胁她,若是不去便告诉母亲,给哥哥找个泼妇做媳妇。 她无奈只得前往。 好在箭头是圆的,和她们平日里练习的一般无二,她便随意射了几支。 妹妹一直不断地递箭给她。 最后一支箭,她刚刚瞄准湖心,突然被妹妹一撞,整个人转了方向,竟冲着对岸射出一箭。 一道惨叫声从对岸传来。 韩蝶双吓得脸色一白,手中的弓箭倏然掉落在地。 第198章 办画展,臭男人十两一票凭票入内 韩蝶菲说了句:“我去救人!” 丢下韩蝶双跑开了。 韩蝶双神思不属,半晌才回过神来。 玉秀焦急地提醒她:“姑娘,咱们也去看看吧,万一……” 她知道玉秀话里的意思。 韩蝶菲最爱歪曲事实,习惯在人前抹黑她。 但她并不想着急解释,箭,的确是自己射偏的。 就这么一耽搁,湖面微动,传来响声,她立刻上前伸手,将郑笛拉出水面。 两人一合计,先送郑笛去安排好的客房更衣,再一起将湖里的秘密禀报镇国夫人。 郑笛焦急万分。 “姐姐,一人陪我去足够,你还是快些去找镇国夫人吧。” 韩蝶双摇摇头。 “妹妹,禀告的事不急,此事不宜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禀告。” 郑笛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还是韩蝶双想得周到。 三人立刻往客房走去。 白翩翩被几个婆子拉上岸。 邱珠儿将她的狼狈看在眼里,又见边上已站着不少下人,立刻招呼着他们,背过身去,并且挡住路,不让其他姑娘靠近。 莫晚英带着一大帮姑娘赶到,却生生被拦下,不知前头发生了何事。 “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让我们过去?” “是啊!你这下人好没道理,来者是客,你挡道干么?” 众姑娘七嘴八舌的,下人们干着急,一句话说不出,目光瞥向邱珠儿。 众人此时才看到静立一边的邱珠儿。 莫晚英眸光一闪,盈然开口。 “邱姑娘也在?可知前头发生何事?可需要我等帮忙?” “无须!莫姑娘还是带人返回花厅吧。” 邱珠儿神色不变,语气平静,莫晚英却暗暗蹙了蹙眉。 难道刚才的“扑通”声,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不对。 若无事发生,这些下人何必拦路呢? 胶着间,林太医迈着大步前来。 “劳烦姑娘们让让路!” 语调平静,语气极不客气。 莫晚英咬了咬下唇,恨恨地看了看邱珠儿,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林太医重新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一个婆子背着失去知觉的白翩翩,另外两个婆子在边上护着,几人一刻不停地往客房赶。 林太医在路过邱珠儿,顿了顿脚步,说了声“多谢”,这才错身而过。 邱珠儿还了一礼,也回了花厅。 宋谨央却不在花厅。 她们在水榭边上的暖阁里坐着,一来方便评画,二来也懒得动地方,差人重新上了一遍茶点,便在暖阁里说话。 “这次的画作件件是精品,淘汰的那些也是佳作。” “可不正是!这一届的姑娘不得了,比咱们出色多了。” “总是一代更比一代高,这才是大乾的荣光。” 众人笑着点头。 有人提议:“夫人,您办了画赛,若是白白的将画锁起来,岂非在可惜了?不若再办个画展,就展出这次赛事上的画作,展现咱们大乾女子的风华!” 宋谨央笑道。 “没错!我正有此打算,我那淮云楼正空落落的,正好把姑娘们的画放进去。” “对,”淳阳郡主打趣道,“还得收门票!咱们去免票,那些个臭男人若想进,一人十两纹银,少一钱都进不得!” 众人吃吃地笑起来。 “淳阳,你可狠了,难不成皇上去也得收银子?” 宋谨央坐直身子,一板一眼地说:“那可不成!” 众人跟着严肃起来,心头发紧,以为说错了话。 哪料,宋谨央话锋一转。 “皇上想进,得一百两纹银!” “哈哈……哈哈……” 众夫人笑得东倒西歪,花枝乱颤,仪态全无。 可大家真心实意地从心底发出欢笑。 一时间整个暖阁里笑声不断。 殊不知,外间早就乱成一锅粥! “阿留,去看看姑娘们可玩畅快了?我看她们惦记着结果呢,只怕玩不尽兴!不如早些宣布,省得关子卖得太过,惹得她们不耐。” 刘嬷嬷笑着往外走。 花厅里,莫晚英几乎与韩蝶菲同时抵达。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行了一礼,笑意均不达眼底。 大阮氏刚刚劝服闵氏,后者终于收拾好情绪,两人站起来向外走去。 迎面撞上了韩蝶菲,后者诧异地看着闵氏微红双眼,福了福身:“舅母!” 神情恭敬有余而亲昵不足。 闵氏是韩蝶双的亲舅母,与韩蝶菲只是面子情。 闵氏本就一肚子心事,勉强笑了笑,随口问道:“蝶双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韩蝶菲立刻夸张地嚷了起来。 “舅母,姐姐闯祸了,她射箭失了准头,射伤了人!” 闵氏一听这话,一阵眩晕传来,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 好在大阮氏扶了她一把,将她重新安置坐下。 这才着急地问韩蝶菲:“到底出了何事?说仔细些!” 韩蝶菲立刻把事情描述了一遍。 “舅母,廖夫人,都是姐姐的错,我替姐姐道歉!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没劝住姐姐!都是我的错! 姐姐做事向来毛手毛脚,我劝她别再练了,可她偏不听,这下糟糕了,射着了人,平白给镇国夫人添了麻烦。” 韩蝶菲泫然欲泣,拼命替韩蝶双道歉。 闵氏在边上怒火丛生。 这对母女简直不做人。 蝶双已经退让到角落,竟还不依不饶。 她恼羞成怒,责备的话,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 “住口!蝶双是你的姐姐,你何必在人前抹黑她?你们是姐妹,本该同仇敌忾,她若不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眼见闵氏发怒,大阮氏一惊,立刻上前拉住她,凝重地冲她摇摇头。 闵氏如当头棒喝,立刻清醒过来。 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立刻上前,想拦住韩蝶菲,说几句软和的话。 不料,韩蝶菲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不甘心地反驳。 “我何必撒谎,正如舅母所说,姐姐若不好了,于我有何好处?我说的就是事实,哪里敢抹黑姐姐?” 闵氏又怒又痛。 伸出的手僵在原地,本想说几句软话的心思,一瞬间飞没了影。 她们母女敢这般对待韩蝶双,她也再不顾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正待开口,莫晚英上前一步。 “的确有一支箭射着了人,但不知是不是韩家姐姐射出的。 我还听扑通声,似乎有人落水了。” 她人被拦着,却悄悄吩咐小丫头躲在边上,亲眼看到林太医进出,看到婆子背着白翩翩往客房赶。 白翩翩当真可怜,浑身湿透不说,身上全是血,肩头还插着一枚箭矢。 “没错,”韩蝶菲边哭边点头,“我也看到了,这才赶回花厅来找人相救。” 闵氏和大阮氏瞬间相信了。 闵氏心下大急,她必须立刻找到韩蝶双。 她定然是不小心,才失手伤了人。 此刻正不知怎么忧心呢! 正在这时,刘嬷嬷含笑走了过来。 “姑娘们都在呢!快去暖阁!那里早就摆上了糕点、茶水,就等着姑娘们去,好宣布比赛结果。” 可这个时候,谁还关心画赛的事。 人人凝着一张脸,一时忘记接话。 刘嬷嬷笑容一敛:“怎么了这是?” 大阮氏挤出不安的一笑:“嬷嬷,出大事了!” 接着便将姑娘们说的事,简单地表述了一番。 刘嬷嬷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当场转身,飞快地往暖阁赶。 众人一声不吭,跟在她后头,疾步离开。 第199章 韩蝶双不配得奖,她刚刚杀了人 一行人才来到暖阁门口,咏宁几个也刚巧赶到。 她是云氏的女儿,自然知道母亲的安排。 交了画作,带着手帕交逛了逛园里最美的景。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回到水榭边上的暖阁。 半道上,巧遇邱珠儿,顺道将她一起带了过来。 后部侍郎夫人季氏,出来寻找女儿韩蝶菲,没找着。 这会儿也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女儿的心思,她懂! 这么多年,她一直压着韩蝶双。 明面上,女儿有的她都有,实则差别很大。 这次,若非镇国夫人说府里有女儿上学的,要么都参加画赛,要么都不参加。 她只得让前头生的小贱人也参加画赛。 只不过,明里暗里地反复提醒她,绝不能越过妹妹。 岂料小贱人阳奉阴违,偏生得了奖励,力压女儿一头。 气得她七窍生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眼见大势已定,她赶紧借口更衣,溜出暖阁,想提前一步找到女儿,劝她几句,压一压性子。 女儿性子急,万一当场暴怒,定会遭人笑话。 哪料找了几圈没找着人,又怕女儿先她一步回到暖阁,那可真是要命了。 好在,终于在暖阁门前拦下了她,紧张地想把她往边上带。 “菲儿,娘有话同你说。” 韩蝶菲正摩拳擦掌地想找韩蝶双不痛快,哪里有闲功夫听娘啰嗦。 她一甩袖子,道了句:“娘,我有正事,您别拦我!” 说完转身进了暖阁。 丢下季氏在后面干着急。 刘嬷嬷想进暖阁时,身后传来小丫头的叫唤声:“嬷嬷,留步!” 刘嬷嬷顿住身形,让出通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阮氏、闵氏,还有一众姑娘齐齐入了内。 小丫头轻轻在刘嬷嬷耳边小声嘀咕。 “嬷嬷,黎少爷来了……” 听了禀报,刘嬷嬷倏然变色,慌忙返身,同守门的下人交代一声,拔腿就跟着小丫头往外行去。 暖阁里气氛依旧很热烈。 见大阮氏、闵氏身身后跟着众多姑娘,立刻打趣道:“护花使者来了!” 众夫人吃吃地笑作一团。 大阮氏见怪不怪,神态自若,闵氏却大吃一惊。 镇国夫人当真有本事,竟能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当家夫人,放下架子,犹如回到闺阁时欢乐。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淳阳郡主上前拉住咏宁的儿道起喜来。 “就知道你是个有才的,像你母亲!你啊!可是头名!那朵鲜嫩的迎春花,看得我心痒极了,恨不得摘回家去藏起来,谁也不许见。” 祭酒夫人房氏假意生气,冷哼一声。 “你可算了吧!人家嫩生生的姑娘家,岂可插在你这老菜坛子里?” “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姑娘们脸皮薄,你们这些老货,说话收着点,惊着咱们大乾的未来,小心镇国夫人晚上敲你门。” 宋谨央也笑得开怀,指着她们笑骂。 “听听,听听,我可成了止夜哭郎的‘歹人’了,你们这是贬我还是夸我呢?” 众人又是一顿笑。 淳阳腾出左手,拽住邱珠儿的手腕。 “还有你,好姑娘,你也是头名!” 与咏宁的羞涩不同,邱珠儿坦然多了。 宋谨然悄悄打量地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莫晚英脸色悄然发白。 手中的帕子绞作一团,虽身处暖阁,仍觉得周身发冷。 她神色紧张地搜寻祖母的身影。 隔着人群,与祖母的视线触着了。 祖母的眼里满是冷意,她的一颗心刹那间沉到了谷底。 果不其然。 “取得第三的是宋十六姑娘,莫姑娘与韩姑娘得嘉勉奖。” 莫晚英一听自己只得了嘉勉奖,连个正经名次都没有,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杏眼里刹那间蓄满了泪水,只是为了维持最后的尊严,硬是忍着不眨眼,不让眼泪啪啪地往下落。 眼见周围全是恭喜声,她悄悄地退到一边,不着痕迹地迅速用帕子压了压眼睛,擦干了眼泪。 可耳朵里,还是毫无意外地传来了嘲笑声。 “莫晚英才得嘉勉奖?她素来在女学里趾高气昂的,我还以为她多有才华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是啊!连邱珠儿这等农女都及不上,日后看她还有什么脸装高贵。” “哼!不就是祖父是太子少保吗?祖父有学问,又不是她有学问。平日里鼻子朝天长,今后看她还牛不牛?” 嘲讽的话像一根根藤条,狠狠地抽打在莫晚英身上,疼得她止不住打颤。 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恰在这时,人群里射来两道凌厉的目光,惊得她浑身一震,抬眼看去,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祖母正瞪着厉眼,无声地凝视着她,眼里全是警告。 她顿时警醒。 这不是家,无论如何,必须撑起孙府的颜面,绝不能丢了赛事,还丢了脸面。 她立刻强自振作。 勉强自己挺直脊背,面上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终于勉强维持住贵女的仪态! 戴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孙女打小养在她跟前,本是极佳的联姻人选。 如今看来,也是个捧不起的阿斗。 回府后,得和老爷商量着,再养一个孙女才好。 不同于莫晚英的险些失仪。 韩蝶菲却是满脸喜色。 她得了嘉勉奖? 这可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她立刻回过身去,看到季氏正站在她身后,她兴奋地忽略了娘脸上的急色,兴高采烈地报喜。 “娘,我得奖了,得了嘉勉奖,您这么些年可没白费心思吧?” 季氏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一把上前捂住女儿的嘴。 可大庭广众之下,她虽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拼命地冲韩蝶菲使眼色。 谁料女儿兴奋地忘乎所以,根本没将她的小动作看进眼里。 其他姑娘不明就里,以为她真得了嘉勉奖,也上前恭贺。 “韩姑娘,恭喜!你当真深藏不露啊!这等全京城的赛事,能得嘉勉奖已是极为不易了!” “哪里,哪里!” “韩姑娘,你可比你姐姐出色许多。你年岁比她小,成就却比她高!当真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我姐姐只是没有发挥好!” “韩姑娘,我向你道歉,往日是我小看了你,原来你一向低调,掩起芳华,才不外露啊!” 各种各位的道贺声,如雪片般向韩蝶菲涌来,高兴得她晕头转向,险些招架不住。 “韩姑娘,日后咱们可得向你请教一番!” “好说,好说!” 韩蝶菲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盈,像是飘在空中般,直到淳阳郡主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才感觉自己“嗵”的一声落到实处,只是疼得她跐牙咧嘴,痛不欲生。 “韩姑娘怕是搞错了吧!得嘉勉奖的是韩蝶双姑娘!” “韩蝶双”的名字,犹如一条利剑,狠狠地扎穿她的心肺。 她不可置信地瞧着淳阳郡主的嘴一开一合,不死心地追问。 “您,您说谁?” “韩蝶双啊,是你嫡姐得了嘉勉奖。” 这时,范氏走了上前,诚恳致歉。 “抱歉,是我没说清楚!应该直接报名字的!” 韩蝶菲这时才真正明白过来。 得奖的是姐姐,而不是她! 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 整个人像糖筛般地抖了起来。 季氏心疼极了,上前抱住她。 “菲儿,不过是一次画赛,不打紧的,你只是运气不好,咱们下次……” 季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蝶菲一把推开。 后者尖利地叫嚷起来。 “韩蝶双,她有什么资格得嘉勉奖,她刚刚杀了人!!!” 第200章 不按牌理出牌的十一皇子 暖阁瞬间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瞪大眸子,不敢相信地看着韩蝶双。 季氏以为女儿气疯了,急着上前阻拦。 “菲儿,不可胡言乱语。” “没有,”韩蝶菲羞愤交加,眼里全是不甘的泪水,咬牙切齿地说,“姐姐就是杀了人,她射偏了箭,射到对岸的人了。” 莫晚英这时也彻底冷静下来,上前回禀。 “箭射着了八皇子府上的白姨娘,她和郑姑娘一同落了水,被林太医送去客院诊治了。” 一听到郑笛落水,崔好好顿时大急。 都怪自己,今儿疏忽她了,自己只有她这么一个手帕交,若她出事,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顿时拔腿向外跑去。 刚刚跨出暖阁,远远地便看到三个身影走近。 定睛一看,中间那个正是郑笛。 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前去。 “笛娘,你没事吧!我刚刚知道你出事了,可把我急得。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眼见崔好好急得不得了,韩蝶双上前拉住她。 “崔姑娘莫急!郑姑娘才刚落水,身子还虚着,让她进去说话。” 崔好好胡乱地点头,立刻扶着郑笛进了暖阁。 听说出事后,宋谨央立刻命人去客院查实。 又赶紧让人搬来贵妃榻,让郑笛坐着歇息。 “郑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笛就将白翩翩骗她说哥哥受伤,把她带到湖边含糊其辞,突然对岸射来一支利箭,正中白翩翩肩头,自己被她带落水的事说了一遍。 “我入水后,听到有人喊‘八皇子,落水了’,接着便听到落水声,立刻松开白翩翩,拼命往对岸游去。 力尽之时,被韩姑娘拉住,救了上来。她和玉秀姑娘带我去客院更衣。” 语言简洁,内涵却极丰富。 宋谨央余光瞥到八皇子妃,见她脸色阵青阵白,暗自叹了口气。 “八皇子妃不若去看看八皇子,他落了水,可有替换衣衫?春寒料峭的,着了凉可麻烦了。” 八皇子听了郑笛的话,早就坐不住了。 此时听到宋谨央的提议,立刻站起来点头示意。 “府里白姨娘有了身孕,爷许是不放心,这才寻了过来!给夫人添麻烦了,万望海涵!” “不客气!快去吧!” 八皇子妃到底还是替八皇子解释了一句,这才带着下人便出了暖阁,急急找人去了。 众人了然地叹了口气,无比同情地目送八皇子妃。 自家男人来接人,却并非为自己,而是为着个怀有身孕的姨娘,想想都替八皇子妃抱屈! 宋谨央也不无感慨! 是个好女子,可惜了! 刘嬷嬷紧赶慢赶地赶到前头,看到宋黎一身官袍,挺直地站着,笑意便溢了出来,赶紧上前行礼。 在看到宋黎身边的半大小子时,笑容倏然隐没,脸色刷的变白。 “十……一,你怎么的在这?” 十一皇子睁着无辜的眼神看着刘嬷嬷。 “嬷嬷,宫人都说,上书房那个想把我交到镇国夫人手中,小爷我特意溜出来认认门。” “胡闹!” 刘嬷嬷高高提高嗓门,又想到什么立刻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十一,你出宫,宫人可晓得?” 十一皇子不耐烦地扯扯嘴角。 “这是小爷我的事,要他们知道干么?” 话音刚落,宋黎的眼风不着痕迹地落到他面上,十一皇子立刻将身子站得直直的,表情严肃无比,像个小大人般抿紧嘴。 刘嬷嬷既好气又好笑。 宋黎淡声开口:“嬷嬷,替我们安排歇脚的院落,再拿些膳食来。” 一听到膳食二字,十一皇子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站得直直的。 刘嬷嬷强忍笑意,在前引路,又顺手指了个小丫头,让她去灶上端些膳食来。 安排好一切,她赶紧回了暖阁。 刘嬷嬷离开后不久,膳食送来了,很丰盛。 见十一皇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自己便踱到窗边,看着天边的云彩,想起礼部门前发生的一幕,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他一大早回到礼部交差,顺便向尚书大人请假。 尚书大人一听是镇国夫人在端园办画赛,立刻准了假。 他刚刚步出礼部大门,便听到有人在门口嚷嚷,说话之人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官官相护,咱们平民哪还有晋升的可能?” 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他冷着眉哼道。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今儿我本打算送同乡一程,请他上泠河喝酒去。 谁知道,明明咱们先到,最后一坛醉泠酒却被人抢了。 我不服气,正待理论,岂料船上之人个个家世显赦,哪是我等可以相提并论的。 同乡死命住我,说不值当的,不过一坛酒,算了吧。 唉,是我无能,只能失望而归,早早送同乡下船离京。 两船交错之时,分明听到船上有人说:‘我都怀疑我哥哥当初中秀才,同那张秀才一样,是做了手脚的。否则,他怎的几次三番考不上进士?兴许学问是假的!’ 我定睛一看,你们猜,我瞧见了谁?” “谁?” 众人伸长脖子好奇地问。 “就是娶了汝南王府大姑娘的卫家二少爷,卫秉!” “啊,是他啊,他的哥哥不就是卫毅?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自己哥哥科举作假?” “天哪,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事还真有可能!到底是王府的女婿,买通个把人不是什么难事。” “我后背直发凉啊!若此事为真,那咱们这些平民连丁点指望也没了!学得好,怕被旁人顶了名姓;学的不好,怕是白花银钱,还一事无成!”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礼部出来几个兵卒,一把将人带了进去。 周围人这才散了个干净。 他蹙着眉头,本想进礼部打听究竟,想想还是回了趟府,心里期盼宋谨央还没出门,自己同她说一声,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可惜的是,他同宋谨央前后脚,一个刚离开,一个才回府。 他正想差个人赶去端园说一声,不料送菜的马车里钻出一颗脑袋,正巧被他逮个正着。 宋黎问他是谁,他死活不肯说。 直到宋黎威胁他送官,他才别扭地说自己是冷宫里的十一皇子。 宋黎吃惊,想立刻送他回宫。 可十一死活赖着不肯,嚷嚷着非要见到镇国夫人才肯回去。 宋黎无法,只得带着他坐上马车,赶来了端园。 离开府时,他特意关照宋青,先去宫中告知十一皇子的下落,再去礼部打听卫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着急忙慌地赶回暖阁,正巧看到八皇子妃急匆匆离开的身影。 她满是狐疑地问门口伺候的下人,当听说八皇子跳下湖水救人时,心里咯噔一声。 八皇子,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刘嬷嬷凝眉看向八皇子离开的方向,抿着唇一语不发地转身入内。 暖阁里,针对韩蝶双的质疑刚刚开始。 第201章 韩蝶双被泼污水,闵氏矛头直指四皇子妃 季氏杏眼里满是急色,开口就劝韩蝶双。 “双儿,你赶紧认个错!镇国夫人素来大气,自然不会同你计较!等会儿娘在八皇子妃跟前求一求,求她在八皇子面前美言几句!” 季氏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话。 一副慈母心肠。 可在场的谁不是人精? 她那点小心思,当谁看不懂? 明面上替韩蝶双着急,实则话里话外,坐实了她的罪名。 韩蝶菲忙着落井下石。 “姐姐,你就听娘的吧,赶紧认个错!若是当初你听我的话,略射几箭便收手,也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韩蝶双默然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 黑沉沉的眸色,惊得韩蝶菲的心一颤。 眼前的姐姐,面熟目生,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玉秀忍不住替自家姑娘辩解。 “三姑娘,明明是您硬拖着二姑娘去射箭,还说若是不去,便要禀告夫人,替大少爷定一门泼妇亲!我家姑娘无奈才答应去射箭的。” 玉秀的话立刻引起众人的议论。 “原来这韩家内里也这么复杂!” “哼!继母这种生物,谁还不懂?” “唉!可怜了韩二姑娘,明明那么出色,这么多年,连头都不敢冒。” 韩蝶菲泫然欲泣。 “姐姐,你就任由下人这么指谪我吗?我好歹是你的亲妹妹呀!娘都说了,镇国夫人宽容,不会怪罪你。明儿,让爹爹亲自登门致歉,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指使婢女污蔑于我? 明明是你强拉我作陪……唔唔唔……” 眼见韩蝶菲哭得伤心,众人神色中露出不忍之色。 “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事儿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玉秀气得紧咬下唇。 三姑娘每每人前示弱,人后跋扈。 眼见夫人们不信她的说辞,却纷纷同情三姑娘,顿时急着分辩。 “不是的,三姑娘,是您说谎……” 季氏岂容一个下人指责自己的宝贝女儿? 她上前一步就往玉秀面上扇。 手刚刚要触到玉秀的面颊,她突然被人扯开,“啪”的一声,巴掌落在韩蝶双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可见这一巴掌,季氏用了十足十的力。 闵氏心疼得上前,扶着韩蝶又的脸,满脸都是愤恨。 “双儿,疼不疼?你这傻孩子,人家躲都来不及,你倒好,偏还要往上撞!” “舅母,我无事!” 闵氏一边抹泪,一边带着哭腔道:“还说没事,脸都肿了!我可怜的双儿,没娘的孩子,平白遭受冤屈,连护的人都没有,还要挨打!!!” 季氏恨得咬牙切齿,这是当着和尚骂贼秃!!! 当她死的啊? 玉秀顺势“嗵”的一声跪下,“砰砰砰”地连磕三个响头。 “夫人,奴婢没有说谎,我家姑娘根本无心射箭,是三姑娘非得拉着她去不可。 三姑娘说:姐姐,你画画不行,射箭最在行!不如去展示一番,也好让旁人知道,你并非一无是处。 镇国夫人,诸位夫人,奴婢说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天哪,这是一个妹妹该说的话吗?竟然当着面说自己姐姐一无是处?” “太可怕了!这样的妹妹,还不如没有的好!” “那是不是说,韩家二姑娘实则是文武双全?”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看似污蔑人的话,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了韩蝶双的才华。 四皇子妃目光连闪。 前些日子,她隐隐听到爷的长随提过一嘴韩家,便生了心眼,派人打听一番。 果不其然,爷看上了韩家二姑娘,韩蝶双。 她蹙着眉头沉思,韩蝶双籍籍无名,爷怎的会看上她? 她这次巴巴地赶来参加这劳什子画赛,就是为了亲眼见一见韩蝶双。 防范于未然! 今日一见,韩蝶双果然是劲敌。 爷的喜好,她知道! 韩蝶双符合他对女子所有的偏好! 若让韩蝶双入府,只怕府中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她打定主意,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这盆污水必然要泼到韩蝶双的头上。 夺了她的嘉勉奖,赶出女学,败坏她的名声,彻底阻挠她入四皇子府。 于是,她看向韩蝶双语气温和地问道。 “韩二姑娘,你可愿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蝶双伸手扶起玉秀,走到宋谨央、四皇子妃跟前,恭敬地福了福身。 “夫人,四皇子妃,的确是韩蝶双的错,是我射偏了箭,误中了八皇子府的白姨娘!” 韩蝶双的话犹如一颗石头抛进了湖水,打破了一池的平静。 “啊?真的是误伤?” “白姨娘真倒霉,好好的游个园,意外中了箭,不知腹中的孩儿可保得住?” 韩蝶菲乘胜追击,像是终于为自己洗清污名般,含着泪向韩蝶双道谢。 “姐姐,谢谢你!若非你说实话,只怕妹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罢,恨恨地瞪了玉秀一眼。 玉秀满眼委屈地瞥了眼韩蝶双,还想开口说话,却见韩蝶双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气馁地垂下头,心疼自家姑娘,都到这份上了,姑娘还想忍到什么时候? 韩蝶双经过今日之事,怎么可能再做包子,平白受气? 她以退为进,只有承受更多的不公,才能等到真正的公平。 四皇子妃面露难色。 “韩二姑娘承认误伤,此事便罢!只不过,伤人之事不算小,嘉勉奖……” 四皇子话说一半留一半,说完便惋惜地看向韩蝶双。 众夫人心中叹了口气。 四皇子妃的话很明白,韩蝶双好不容易得来的嘉勉奖,只怕要飞走了。 季氏、韩蝶菲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流光闪过。 对于这个结果,季氏很满意。 “双儿,还不快谢过镇国夫人和四皇子妃,你做错了事,两位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只是免了一个无关重要的奖项,却保住了你的名声!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啊!” 说完,当先敛衽行礼,态度恭敬至极。 宋谨央不动声色,四皇子妃则连连摇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云云。 范氏沉着脸。 她倒不是怕四皇子妃。 她担心的是在座之人的口诛笔诛,若就此撤了韩蝶双的嘉勉奖,于她的名声肯定有损。 好好的姑娘家,正是婚配的最好暑假,若此时传出不好的名声,只怕于婚事有碍。 范氏便直接将心事说了出来。 “既是误伤,何来取消画赛奖项之说?本就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四皇子面上闪过一丝僵色,瞬间恢复常态,语调平和地说。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是误伤,到底还是伤了!” 季氏连连点头。 “咱们认的,认的,双儿,还不快谢过四皇子妃?” 闵氏心头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她一把推开不断劝她的大阮氏。 上前就反对:“凭什么取消?事情还没弄清楚呢,怎可随意往双儿头上泼污水? 大乾是个讲礼的国度,以势压人,岂能天长地久?” 第202章 小风自首 四皇子妃的眸光暗了下来。 她打量着闵氏。 她的夫君工部尚书刚刚入内阁,照理她不该如此高调,公然与自己唱反调。 工部尚书向来家宅安宁,闵氏功不可没,可见是个聪慧的。 今日她的言行却极其反常。 她蹙了蹙眉,目光在季氏、韩蝶菲、韩蝶双、闵氏身上转了个圈。 季氏的为难、韩蝶菲的不甘、闵氏的怒火……反倒是韩蝶双表现出超越同龄人的睿智,显得格外冷静。 四皇子妃的心越发沉。 无论如何,此女都不能让她入府。 哪怕毁了她也在所不惜! 闵氏表面上怒视着季氏,实则眼角余光始终注意着四皇子妃,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狠厉。 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宋谨央的几个媳妇,纷纷出来打圆场。 娉婷率先站了出来,她今日忙得团团转,刚刚能歇口气,同自家娘亲说悄悄话,便起了纷争。 她立刻拉着淳阳郡主一起上前,笑吟吟地道。 “既是意外,说开了便好!我看,不如等白姨娘醒来,让韩二姑娘亲自致歉,此事就算揭过吧!” 这个折中的方法得到众人的认可。 可人群中有一人不依不饶。 戴氏虽逼着孙女沉住气,可并不表示自己就会妥协。 她嗤笑一声。 “四皇子妃说得没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伤了就是伤了,别提什么误不误的,为自己开脱!依我看,不仅要取消本次画赛的奖项,还得逐出女学! 女学是一个高尚的地方,可容不得污蔑亲妹妹的人存在。” 戴氏的话,既迎合了四皇子妃,又帮了季氏和韩蝶菲。 接着,戴氏不依不饶地站起身,来到众人跟前。 “此事到底如何决断,不如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说说,一个德行有失的女子,是否能得这嘉勉奖?能为京城女人的典范?还是应该逐出女学?” 大家议论纷纷,倒是有不少人同意戴氏的看法。 “孙夫人说得对,此事影响到整个京城贵圈,还是谨慎为上!” “是啊,可不能因为一个人,影响了整个女学啊!”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闵氏见状,气得倒仰,怒目而视始作俑者。 戴氏亦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一时间,两方寸步不让,气氛瞬间冷到冰点。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时,宋谨央坐直身子,向韩蝶双招了招手。 “你母亲的忌日几时?你何时去,记得邀我同行,我也去给你母亲点支香!” 当年,那么天真活泼、阳光明媚的小姑娘,转眼竟成了一捧灰,说来令人心伤! 斯人远去时,自己不在京中,回来后又怀上小七,无暇他顾。 韩蝶双想到母亲,忍不住落泪,宋谨央赶紧拿出帕子替她净面。 “对不起,都是老婆子的错!不会说话,惹了你伤心。” “您说哪里话?您想到祭拜母亲,我感激还来不及! 只是,母亲忌日正是五日前。” “唉,明儿我让下人去相国寺,替你母亲点上一盏长明灯。” 韩蝶双立刻盈盈一拜,感谢宋谨央。 两人低低说着话,众人面上一片愕然。 尤其是戴氏,心中的怒火降不下,又吐不出,搁在中间,难受得紧。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时,宋谨央话锋一转。 “别说谢不谢的话,来儿不往非礼啊,当日你母亲于我有恩,今儿便还在你身上吧!来啊,把人带上来!” 暖阁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地推开,吓得众人一惊,纷纷调头看去。 只见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人,闯了进来。 边上还跟着管家娘子。 她一进来,立刻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 “夫人,是奴婢的错,没管好儿子,让他闯了大祸! 孽障,还不快向夫人认错!” 婆子一边说话,一边强压着儿子的头,“砰砰砰”地猛地磕头。 小风狠着心悄悄换了箭头。 心里却忐忑不安。 他是纨绔了些,但到底心地不坏。 对方再三保证,只是起威吓的作用,并非真的伤人性命,他才咬牙做了此事。 自打换了箭头后,便夜夜噩梦,有次梦里吓得惨叫,将一家人都惊醒。 管家娘子反复追问他,他死咬着说梦见父亲了,其他什么也不肯说。 知子莫若母,管家娘子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便留了心,时刻留意着他的动向。 直到今日,管事娘子见儿子小风一脸惊色地冲回家,躲进房里。 立刻觉得出事了,一打听,听说有人中箭,生死未卜后,瞬间警觉起来,追着小风逼问。 终于突破他的心理防线,把有人请他换箭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娘,我也是为了咱家!爹不在了,我是男丁,得挑起大梁。 那人保证,能重新让咱们过上好日子。” 管事娘子恨铁不成钢地打他。 “你知道什么?镇国夫人看上了你大哥,让你大哥做黎少爷的长随!咱们全家今儿都要跟着夫人回府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 “什么?” 小风听到这个消息,彻底傻了,要是早知道,他何必干缺德的事啊? “娘,您怎么不早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赶紧绑了我,我亲自去夫人跟前认罪!” 管事娘子打得累了,索性坐倒痛哭了起来。 一听小风的话,顿时吓得三魂七魄失了两魂。 她想了想,咬着牙点了头。 立刻差大儿媳同宋谨央禀报,自己则亲自动手,绑了小风,等在屋头,静等吩咐。 “夫人,都是奴婢管教不力!您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小风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嘴唇颤抖,连句整话也说不出。 “我,我,是……是……是……我错了!” 暖阁的门打开了,八皇子妃正往里进。 寒风吹进,小风下意识回头看去,陡然直起身子,目露恐惧,手指着洞开的暖阁门,颤颤巍巍地说,“他……他……是他……” 暖阁门外,八皇子妃正一脸懵地看着小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宋谨央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了门外躬身站在门边,一声不吭的八皇子长随身上。 是他?! 白逐浪跟踪的人?! 那个长随站在日头下,却像一道幽灵般,通体冒着阴冷的寒气! 突然,他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猛地抬眸看去,却见远远的上首,宋谨央眉眼淡淡,一派慈和! 他刻意忽略了那道不适,抱拳后即刻转身离开。 转身时,恰巧听到八皇子身边的嬷嬷大喝一声:“大胆奴才,竟敢直视主子的眼睛……” 他莫名松口气。 原来那道视线看的是主子。 不过,死人才是最保险的。 小贱人一家,留不得了! 同时暗暗后悔,暗恨自己心慈手软了,早在他动手换箭之后,就该及时处理了。 第203章 无能的宋谨央,干啥啥不行 暖阁里气氛紧张,郑笛脸色泛白,神思不属。 手上托着热茶,从热握到冷,却一口也未喝。 崔好好以为她心有余悸,略带急色地拿走她手上的茶碗,一边悄悄吩咐人替她重新倒杯热茶来,一边坐她身边轻轻开解。 在宋谨央的强力干预下,韩蝶双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季氏的脸色难看至极。 双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眸中的怒火,怎么都掩藏不住。 韩蝶双的成功,意味着女儿韩蝶菲会将承受人们的非议。 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她下唇咬得死紧,默默地将眼光瞥向戴氏。 后者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戴氏根本看不上宋谨央。 旁人都说她有多厉害,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拢不住夫君的心,让白月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得风生水起,连孩子都有了。 最可悲的是,宋谨央发现时,白月光只剩一坯土,连个出气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咬牙和离,背负下堂弃妇的骂名。 管不住儿子,他们个个都替白月光瞒着她,甚至为了利益,主动签下断亲书。 从此成为孤家寡人。 府里更是乱成一团麻,儿子媳妇有样学样,纷纷闹起和离,一家子鸡犬不宁。 听说六儿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带走六儿媳,至今找不到人,气得冯远都不搭理她了。 冯远是什么人? 那可是皇上亲信中的亲信。 他若一个不高兴,在皇上跟前上眼药,她宋谨央再厉害,再救过皇上的命,也抵不住有人不断诋毁。 更有甚者,她引人为傲的生意,最近也被人实力打击,还是她以往的掌柜亲自操刀。 再看看这庄子,简直如筛子般,一个才来没多久的下人,竟敢当着面干坏事,竟然还干成了?!!! 她心底暗暗发笑。 谁说宋谨央厉害? 她分明是世上最无能的人! 整日装得清高,内里却是只软脚蟹,无能得紧! 戴氏觉得自己看穿了宋谨央的光环,顿时没了兴致,正想起身离开。 刘嬷嬷一脸紧张地疾步走了进来。 越过众人,凑在宋谨央耳边呢喃。 “什么?” 宋谨央悖然大怒,手不自觉地伸向边上的龙头拐,重重地敲了两下。 刘嬷嬷一脸慌张地按住她,又凑近嘀咕了几句。 宋谨央倏然变色,忙不迭地下令。 “……快……送……回宫……” 尽管,她压低声音吩咐刘嬷嬷,但“送回宫”三个字还是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刘嬷嬷白着脸,唯唯诺诺地应是,逃也似地疾步走了出去。 飞快来到安置十一皇子的厢房,着急忙慌地禀报,声音里透着惊惧。 “黎少爷,夫人有命,立刻将十一皇子送回宫去!” “我不!” 十一皇子吃饱后,跟着宋黎练字。 还别说,宋黎不仅字写得好,讲得也好。 比母妃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枯燥乏味的练字,竟然有趣了起来。 自己不知不觉练了小半个时辰。 还想继续练,却被打断,一听到要送回宫,回到那冷冰冰的地方,顿时虎起了脸。 他气鼓鼓的,胸膛一起一伏,挣扎着想脱开刘嬷嬷的手。 宋黎蹙着眉,总觉得娘的令下得仓促,但没有反驳,反倒警告地瞥了眼十一。 说来也怪,后者竟真的听话地放弃挣扎,乖乖地跟着刘嬷嬷来到马车前,由着人送他回宫。 戴氏全程竖着耳朵听。 “送回宫”三个字刚刚传入耳中,她立刻悄声吩咐下人,后者不着痕迹地溜出了暖阁。 戴氏看着宋谨央,身子气得微微颤抖,心里只觉得痛快至极。 鄙夷了瞥了一眼宋谨央,神色间全是不屑与得意。 八皇子妃本就是来辞行的。 眼见刘嬷嬷如此紧张,料想庄子上有事发生。 她立刻上前提出辞行。 “夫人,白姨娘命保住了!韩姑娘力气小,那支箭射得不深!只不过,她水里待的时间过久,腹中的孩儿保不住了!” 八皇子妃的声音悲切,满满的都是遗憾与惋惜。 四皇子妃斜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装,继续装! 一个姨娘小产,八皇子妃心里不知怎么欢乐呢,做出这副悲伤的模样给谁看? 她冷哼一声便转开脸去,错过了八皇子妃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四皇子妃亦无心纠缠。 她本就是冲韩蝶双来的,这次让她躲过一劫,难不成次次都能躲过? 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她堂堂皇子妃,想找一个姑娘的麻烦,还不是件极容易的事? 她舒了口气,也起身辞别而出。 诸位夫人眼见四皇子妃、八皇子妃离开了,彼此看了看,也萌生了退意。 范氏、云氏主动站出来,介绍端园的景致,瞬间勾起了众人的兴致,心痒痒的,立刻打消了离开的心思,由着云氏安排游园活动。 戴氏也想离开,但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还没回来,便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没一会儿,下人肃着脸回来了,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上一秒还在笑的人,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蓦地握死手中的帕子。 “人呢?” “送出去了!” 电光火石间,一道惊雷在戴氏脑中炸响。 天赐良机啊! 今儿,不正是老爷期待已久的时机吗? 京城贵圈的夫人、姑娘们齐聚一堂,防御松散的庄子,层出不穷的怪事、意料之外不请而来的贵人……哪一件都符合老爷的设想。 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眼中精光顿现,宋谨央啊宋谨央,你没想到吧,自己为韩蝶双洗清嫌疑的举动,竟会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她当机立断在下人耳边叮嘱起来。 “快,你亲自回府,把园子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老爷!另外……” 下人再次悄悄退下。 常氏被众人怼过一回,早就无心逗留。 她方才还见到婆母有离开的意思,结果竟重新吩咐人上热茶,看得她一脸懵,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留着。 当她目光再次转到常娇脸上时,顿时露出冷笑。 崔好好命人端来热茶,强逼着郑笛喝了几口。 热流顺着咽喉往下,终于暖了身子。 郑笛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她早就心急如焚,却苦于找不到同宋谨央单独说话的机会,想到刚才出去的刘嬷嬷,立刻起身去找她,决定将湖里惊现男尸的事告诉她,让她见机行事。 崔好好见她起身,以为她要更衣,硬陪着她一起出了暖阁。 韩蝶双见了,连忙再次谢过宋谨央,也跟着出了门。 韩蝶双在后面叫住两人。 郑笛拉着她们走到僻静无人处,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韩姑娘,怎么办?暖阁里这么多人,这事怎么才能让夫人知晓?” 郑笛急得直跺脚。 崔好好却听得云里雾里。 “笛娘,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射箭之事还另有隐情?” 郑笛摇头,韩蝶双点头。 郑笛见韩蝶双点头,立刻跟着点了头。 韩蝶双却又摇了摇头。 崔好好一个头两个大。 “我是个只会耍鞭子的直肠子,你们有话直说啊!这样既点头又摇头,哪个能懂你们的意思?” 郑笛白着脸,将自己落到湖中,拼命逃离八皇子,无意撞见水底一具男尸的事说了出来。 崔好好眸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声音不自觉地大了。 “男尸?” 话音刚落,郑笛、韩蝶双眸光一变,赶紧捂住她的嘴。 同时,以为空无一人的厢房后窗“咯吱”一声推开,露出一张清朗、俊俏、严肃的脸庞。 几人瞬间被吓了一大跳。 不同于郑笛、韩蝶双的紧张无措,崔好好跳起来高喊出声。 “宋黎?!!!你怎么在这?” 下一秒,上前一把拉住宋黎扣在窗框上的手。 “快,你既然听到我们说了什么,立刻找镇国夫人禀报啊,你还等什么?” “放肆,谁允许你碰他的手?” 身后传来犀利的女声,一道凌厉的鞭声破空而至。 第204章 季氏不做人事,竟想把韩蝶双配给阉人 一道鞭子如影随形,直扑崔好好面门。 崔好好面色一凝,也从腰间抽出鞭子,直直迎了上去。 两条鞭子在空中纠缠,两道目光交汇,眼中火光四起,火星“噼啪”作响! 来人是拉哇瓜皇太女西利尔。 眼见自己看上的人被旁人染指,她怒火冲天。 “还不放手?” “不放!凭什么你让我放,我就要放?宋黎难道是你的私产不成?” “他现在不是,马上就是了!” “等他是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镇国夫人手上抢人!” “我西利尔看上的人,绝不可能从我掌心脱逃。” 崔好好气极,大声质问。 “你看他什么了?他改还不成吗?” “长得帅,能暖床!” 眼见西利尔将男女之事说得如此顺溜,崔好好脸涨得通红。 郑笛、韩蝶双也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宋黎推窗而出,像是眼前的闹剧同他无关般,直直地往暖阁方向走去。 崔好好、西利尔也急忙跟了上去。 等人都走远,皱婆子从墙后探出头来。 脸色亦苍白得紧! 要命! 湖里发现男尸? 想到这几日,自己来回走湖边道,都要经过那具男尸,后背就是一阵发麻。 等等! 她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亮。 那人说,只要庄子上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禀告他,一次给十两。 邹氏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芒,转身跑上小道,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 宋黎刚刚走到湖边,听到人声传来,顿住脚步。 “这园子里真好,景致美得我心醉!” “真想住几日再回京,懒得看到家里那几个小妖精。” “那你还敢在外逗留?不怕她们爬你夫君的床?” “爱爬不爬?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哈哈……” 湖面上停着几艘扁舟,船头一个掌舵的婆子,船尾还有一个。 “咱们泛舟游湖,到中间的湖心亭喝茶去,热茶点都准备好了。 到了那儿,咱们可都成画中人了!” 云氏的介绍令人激动不已。 随着划船声响起,嬉笑声、打闹声、斗趣声……渐渐远去! 宋黎这才重新开步,往暖阁方向走去。 暖阁里,只留大阮氏、闵氏和宋谨央。 宋谨央刚想问她们怎的不去湖心亭坐坐? 下一秒,闵氏竟“嗵”的一声,直直跪在宋谨央面前,哭得泪流满面。 宋谨央一吓,亲自站起身搀扶她。 “梁夫人,当不得如此大礼!你这是要折煞我这老婆子呀!若需要我帮忙,只管直说!快,快些起身!” 闵氏起了身,眼泪纷乱地跌落衣襟。 好不容易坐下,还未说话,又一婆眼泪来袭,哭得不能自已。 大阮氏急了。 “我说你好不容易寻着机会,请镇国夫人帮忙,你却只顾着哭!你家外甥女的事,你到底说是不说?你若再哭下去,待会儿万一有人来,岂不是白耽误事?” 闵氏这才急急止了哭,用帕子抹了把泪,说起了前因后果。 闵氏是受韩家大姑娘韩蝶衣所托,替韩蝶双求人。 韩蝶衣,嫁给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长子。 夫君几年前中了举,但为人刚直,不愿走父亲的门路,硬是要靠自己的本事谋职。 这一等,便是好几年。 直到今年,才刚刚谋到一个外放的官职。 随夫离京前,韩蝶衣特意回了趟娘家。 就这趟回娘家,让她发现了不妥。 但离京的日子迫在眉睫,她只能着急忙慌地求到舅家。 韩蝶衣回娘家,偶然听到下人们议论,才知道父亲打算把妹妹嫁给四皇子。 她大急,四皇子早有正妃,侧妃也有两个了。 说好听点是嫁,还不是做妾? 她立刻找到父亲,表示反对,但韩士琪根本不听她的,只一句“出嫁女少管娘家事”,便打发了她。 她又去寻祖母,希望祖母能劝劝父亲,给妹妹找户好人家,祖母却同父亲一样,觉得嫁给四皇子是件好事。 她这才求到闵氏这里。 想舅舅、舅母能助妹妹一臂之力。 “舅母,母亲面甜心苦,我当初养在祖母跟前,她这才没能插手我的亲事。 但妹妹养在她膝下,又与三妹年龄相仿,只怕蝶双的亲事会有波折。 万望舅舅、舅母看顾,切莫让蝶双所嫁非人。” 闵氏自然连声答应。 “蝶衣已经离京,封封信来追问事情如何了。我,我哪好意思同她讲实话?” 闵氏一边抹泪一边说。 她起初以为是蝶衣大惊小怪,但仍很负责地派人查了查。 这一查,瞬间惊出她一身冷汗。 “那个季氏,竟处处压着蝶双,只要是出头的事,一件不让蝶衣沾。” 季氏坏到了极点。 每次嘴上说得好,暗地里买通下人,每次蝶双总有意外状况发生,无缘参加。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韩老夫人也觉得腻味,还以为是蝶双故意的,不大愿意管了。 这下子,季氏更加变本加厉,有时候连面子都不维持了。 大阮氏见她越说越急,脸色也因此涨得通红。 立刻递了杯茶给她。 “四皇子是明理之人,把话说开了,此事自然也就解决了。” 闵氏正喝着茶,听到大阮氏的话,立刻呛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止了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再次“嗵”的一声跪在宋谨央跟前。 “夫人,若只是嫁进四皇府为妾,我何至于急到这般程度。我如今倒是希望双儿能入四皇子府为妾,也好过……也好过……” 宋谨央也急了,暗示素香将人扶起来。 闵氏悲切地呐喊。 “夫人,季氏不做人,她暗中联系东厂,想将双儿嫁给,嫁给东厂都督,嫁给一个阉人啊!!! 呜呜呜……夫人,求您,无论如何救救双儿!” 说完,竟又想跪下。 素馨一把扶住她,将她强行按在椅子上。 此话一出,大阮氏顿时震惊得张大了嘴。 这个季氏不要命了? 连这等事都能做得出来? 宋谨央没有说话,沉默得吓人。 “你确定,是嫁给东厂都督,金秀秀?” 闵氏连连点头,消息确凿,她买通了季氏身边人,才打听到的消息。 一提到金秀秀,大阮氏倒抽一口凉气。 金秀秀,名字很秀气,但人却坏透了。 可以说无恶不作,怎么坏怎么来。 最喜欢的是逗弄人犯,把犯人当老鼠戏耍,不逼疯绝不罢手。 先精神虐待,再身体虐待,受尽七七四十九种苦,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当真是比阎王还要恐怖的存在。 若韩蝶双落在此人手中,恐怕活不过一个晚上。 眼见宋谨央的脸色难看下去,闵氏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夫人,我知道为难了!您,能不能求一求皇上,让皇上……” “不可!金秀秀此人喜怒无常,若亲自同他说还好,若想用皇上压他,只怕适得其反。” 闵氏一凛,整个人软倒下去,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宋谨央脸色难看至极。 金秀秀! 他一定是故意的,说不定此事正是他出的鬼主意,故意诱自己去求他。 一想到他躲在暗暗笑话自己,宋谨央的怒火就升腾了起来。 她猛地一拍几案,吓得闵氏几人大气不敢喘。 宋谨央缓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 “韩姑娘,你怎么了?” 暖阁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素馨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暖阁门。 门外,韩蝶双晕倒在郑笛的怀里,崔好好用力扶着郑笛。 宋黎蹙着眉看着几人,西利尔热切地望着宋黎,眼睛一眨不眨! 第205章 解密火枪图的来历 一阵眩晕感过后,韩蝶双强撑着支起身子,白着脸发愣,神色凄惶。 闵氏脸色难看,既心疼又自责。 赶紧扶她坐下。 这事她一直瞒着韩蝶双,就是怕她受不住,做出自伤的事。 她在收到消息后,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对方一听说事涉东厂都督金秀秀,立刻送客,多一句也没有。 她走投无路,魂不守舍,这才在大阮氏跟前露了马脚,反被她提醒,向镇国夫人求助。 可她千算万算算不到竟被韩蝶双听个正着。 还是以这等惨烈的方式。 这孩子,自小在继母手中长大,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盼着到了出嫁的年纪,以为就快苦尽甘来,竟,遇上这等事。 她越想越气,脸色变幻莫测。 恨季氏不做人,又恨自己力量小,尤其恨这不公的命运。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太大,郑笛几个也被吓懵了。 西利尔入了暖阁后,瞬间被边上挂着的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她一幅一幅认真地看过去,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宋谨央吩咐人递来牛乳茶,给韩蝶双接接力。 韩蝶双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日里稳重淡定,遇到终身大事,还是吓住了。 宋谨央开口劝她。 “你放心,此事我既然知道了,便绝不会袖手旁观!你母亲不在了,我自会代替她看顾你!” 韩蝶双终于掩面痛哭起来。 压低的声音,如受惊的小兽,发出凄惨、哀婉的嘶鸣声,听着人心疼无比。 “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西利尔突然出声,在场的人纷纷起身,打算离开,却被宋谨央拦住。 “你们坐着,我和皇太女去二楼说话!”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暖阁竟还有上层。 宋黎欲言又止,想了想,招来随身小厮,低语了几句,远远地坐了开去。 宋谨央和西利尔刚刚上了二楼。 西利尔立刻严肃地问道:“夫人,下面做画用的纸,您是从何处得来?” 宋谨央眸光闪动。 “皇上赐的,说是让咱们办画赛用!” “不,不对,”西利尔拧着眉否认,“大乾没有这种纸,这种纸只有我国才能制出。夫人,这纸,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宋谨央目光深邃地凝视西利尔好一会儿。 “抄诚王府时得的!” “诚王府?不对,不对,很不对!” 西利尔似乎有些急,一边踱着步,一边连连摇头。 宋谨央见状,不再隐瞒,直接将办画赛目的托盘而出。 “西利尔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言相告,你日后回拉哇瓜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会鼎力相助!” 宋谨央目光灼灼,闪烁着一言九鼎的光芒。 不知为何,西利尔就是信服她。 默了默,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西利尔告诉她,多年前,拉哇瓜得到一本秘籍,上面画着制作火枪的图。 但此事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被波斯国王得知,立刻派出大使,来商谈共同制作的事宜。 她的父王明知波斯居心叵测,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 毕竟拉哇瓜国太小,国力不强,的确无力独立制研。 但他留了个心眼,吩咐派去开发制作的人,时刻留意波斯的举动,如果一旦发现对方有不轨之举,立刻销毁制版,带图火速逃离。 不管逃到哪里,只要保得命在即可。 当第一批火枪生产出来后,波斯人果然露出了真面目,想过河拆桥,偷偷转移火枪,运回波斯,顺手灭了拉哇瓜国。 被识破后,拉哇瓜国的官吏立刻销毁火枪和制板,藏起原图出逃,这一逃便逃到了大乾。 “那人带着图,拼死逃进大乾,九死一生来到京城,本想将图献给大乾皇帝,但终究功亏一篑,在离接应地点半里处,被射杀了,图大半被抢。 幸亏他留了心眼,将图分几处放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张图,还被他分成两半,一半放到了一枚簪子中,而簪子就插在自己的发髻里。 可当我们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发上并无发簪,而他倒地的地方,周围有三户人家。” “太医院白家是一家,还有两家是谁?” 西利尔赞赏地看了眼宋谨央。 “夫人睿智,一下子就看到了关节。没错,白家是一家,另两家是太妃娘家和三皇子妃娘家孟家。” 承恩侯府和孟家? 这两家都远离核心权势,承恩侯府虽是侯府,但担任的大多为虚职。 孟家早在女儿嫁入三皇子府,便告老还乡,多年未曾入京。 到底是谁? 才是躲在大乾血脉中的毒瘤? “夫人,您可知我今日为何会出现此处?” 宋谨央定定看着她,并未开口。 西利尔自顾自说下去:“我偶然听到有人要对你动手,虽不知是何人,但还是来提醒您,一切小心!” “多谢!” “夫人,交易而已!您也承诺日后助我夺位。咱们,两不相欠!” 宋谨央但笑不语。 突然,下面传来喧闹声。 “站住,你给我站住!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快,再去找人,都给我拦住他!” “我找崔理,哦,如今改名宋黎。喂,你拦我作甚?走开,走开,老弟难得有事用得上哥哥,我若不来,岂非背信弃义?我人穷志不短,你少狗眼看人低。” 来人正是岁哥,码头上的工头,曾经帮过宋黎不少忙。 码头最近来了恶霸,抢了他们不少活计,他正领着一帮兄弟,在京郊自家喝酒消愁,打算另谋出路。 正巧宋黎的小厮有事请他帮忙,立刻带着人赶来了。 庄头气得倒仰。 呼哧呼哧地原地喘着粗气,对方人高马大,力大无穷,他带来的人,却连对方的身都沾不了。 “岁哥!” 宋黎冷静的声音响起,岁哥一见他,便笑得满脸褶,疾步跑上前,一把揽住宋黎,大力拍着他的肩膀。 “黎弟,你这么长时间不来码头上看哥哥,我还以为你也学旁人样,捧高踩低。后来,还是你嫂子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同你成为朋友。嘿嘿,还真别说,你嫂子看人比我准! 说吧!你何事找我?” 宋谨央和西利尔议完事,下了楼,两人刚巧经过门口,看到那个岁哥穿着单衣立在风中,额头上竟还冒着汗。 远远的看见宋谨央,立刻恭敬地抱拳一礼,还给同来的小兄弟们一人一脚,踢得他们哇哇叫。 “还不快给贵人行礼?这是你们黎哥的娘,日后得恭敬着。” “娘!” 齐刷刷的喊娘声,气得岁哥吹胡子瞪眼睛。 “瞎叫唤什么?!夫人是黎哥的娘,不是你们的,要叫夫人!!!” “夫人!!!” 喧闹声瞬间冲淡了暖阁里沉闷的气氛。 宋黎笑着开口。 “岁哥,暖阁是有女眷,便不请你进去歇脚了,等事了了,咱们前头喝酒去。” 紧接着在岁哥耳边低语几句。 岁哥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拍了拍宋黎的肩膀。 “老弟,你信任哥哥,哥哥我自然替你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小的们,跟我走!” 说完,拔腿跟着宋黎往湖边走去。 宋谨央看着眼前这一幕,联想到郑笛上岸后脸色惨白的模样,心猛得一沉,二话不说拄着拐杖跟了上去。 第206章 湖里的尸首是失踪的李先生 岁哥有个外号“浪里白条”。 他打小生活在泠河边,水性极好。 他这次被人排挤,就是想带着队里的小伙伴,搞个同泠河有关的营生。 宋黎喊他来帮忙捞尸,顿时让他茅塞顿开。 这活计,能干! 宋谨央赶到时,他们几人已经下水摸了一回,可惜没摸着,便翻上来吸了口气后,又是一个猛子,深深地扎进湖底。 西利尔和崔好好也赶来了,紧张地盯着湖面看。 借他们搜寻的机会,崔好好终于有机会当面禀报宋谨央。 她将郑笛在湖底发现尸体的事说了一遍,宋谨央瞬间震惊。 自己这庄子从未进过外人,也从未听说有下人失踪,怎的会突然出现尸首? 湖心亭上传来阵阵丝竹声,还有女子的笑声。 众人玩闹得兴起,估计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回来。 宋黎也听到了声音,眸色暗了暗,抬头看了看天色,必须加快步伐,迟则生变。 当岁哥第二次浮上来时,宋黎出声提醒。 岁哥点了点头,深吸口气,第三次沉了下去。 很快,几人浮了上来,岁哥冲宋黎比了个手势。 宋黎松了口气,轻声告诉宋谨央。 “娘,他们找到了!” 岁哥几个抬了具尸首上岸,宋黎一看,大惊失色。 “是,李先生!!!” 他想起李先生赠书时的干脆,认错时的诚恳,双目顿时泛起热潮,声音当场就哽咽了。 前不久还生机勃勃的小老头,突然失踪,就此天人永隔,怎不叫他心伤? 李先生在水里泡得发白,整个身子膨胀得变了形。 若非熟识他的人,根本认不出人来。 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了白的长袍。 暗处还打着不少补丁。 在湖水的浸泡下,补丁处破损,露出里衣。 想到李先生一世清名,落得如此下场,宋谨央的眼睛泛起了红潮。 西利尔见惯生死,倒还好。 崔好好性子再野,到底是闺中女子,脸色肉眼可见地泛了白,悄悄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黎儿,报官吧!” 宋黎点了点头,嘱咐小厮跑一趟顺天府。 岁哥几个正打算合力将尸首搬离湖边,免得惊吓众人。 谁知刚刚动手,就被人厉声喝止。 “慢着,不许动!谁破坏罪证,等同凶手!” 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冰冷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兴奋。 宋谨央朝着声音方向看去,顺天府通判袁杰,带着大批人马,如入无人之境,直闯了进来。 身后,跟着庄头,看到宋谨央便低头行礼。 “夫人,庄子上出了人命官司,奴才是庄头,难辞其咎,便自作主张将袁大人领了进来。 还望夫人恕罪!” 庄头说得恭敬,但语气里飘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轻蔑。 像是在说,他是庄头,放谁进来,还不是他说了算。 “放肆!你一个奴才,竟敢这么说话?” 崔好好不买账,直接怼了回去。 庄头恭敬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冲着地面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冷笑。 宋谨央拦下崔好好。 “好好,去看看你祖母!她歇晌可起了?” 首辅夫人隋氏来了没多久,便觉着身子不适,九公主主动请缨,送她去客院歇息。 在宋谨央的催促下,崔好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瞪袁杰一眼,警告他别太过分。 袁氏来到尸首旁,围着绕了一圈,沉着脸蹲下身子,提起尸首边上的一截断绳。 “这是怎么回事?谁动过尸首上的绳子?” 岁哥立刻上前解释。 “大人,咱们抬尸时,尸首身上绑着块巨石,只得切断绳索,弃了大石,才好搬动……” “胡闹?谁让你们乱动的?我说过了,毁坏罪证,等同于凶手!!!来啊,将他们几个押回顺天府。” 岁哥等人立刻变了脸色。 宋黎赶紧上前,抱拳一礼。 “袁大人,尸首是我让他们捞的,你若怀疑,不如直接绑了我吧。” 袁杰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宋黎。 “我当是谁啊,原来是礼部吏目啊?你怎的不在衙门当差,跑这里来捞尸了?难不成,你有官不做,想改行做捞尸人了?” 宋黎无视他的嘲讽,仍恭敬地解释。 “我请了假,今日陪娘在端园举办画赛。” “画赛?哈哈……” 袁杰夸张地大笑起来。 “一口一个娘,果然会做人!谁都没有你命好,认个义母,从此平步青云。” 袁杰笑得猥琐,连带着他带来的兵卒也哈哈大笑起来。 湖心亭上的人被笑声吓住,丝竹声戛然而止。 不知谁嚷了一句。 “不好了,死人了,庄子上淹死人了!” 湖心亭上的夫人、姑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尖叫起来。 叫着叫着,声音戛然而止,“咚咚咚”瞬间被吓晕。 场面顿时乱了。 宋谨央几步上前,拦在袁杰跟前。 袁杰眸光一缩,宋谨央身上的强大气场,压得他呼吸一滞。 为了掩盖内心的虚弱,他暴厉出声。 “站住,案发重地,闲人免入。” 宋谨央根本不搭理他,直直走到他面前,凝着眉直视他,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直瞧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打心底里生发出冷意。 正当他接近崩溃边缘时,只听宋谨央缓缓开口。 “既然大人有令,黎儿,你便随袁大人走一遭吧。” “是!” 西利尔气极,没好气地质问宋谨央。 “夫人,您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往暖阁走去。 “你是客人,我可管不到你头上!” 明明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逗乐了西利尔。 行,行,行,利用我是吧? 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抽向袁杰。 袁杰大惊,急得向后退去。 岂料身后就是湖水,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跌入湖里,刹那间变成落汤鸡。 西利尔收了鞭子,站在岸上哈哈大笑。 “我的男人也敢动?当真瞎了你的狗眼。” 远处,宋谨央的脚步微微一顿。 西利尔更乐了。 叫你利用我,那我就拿你儿子出气。 哼! 宋黎跟着兵卒走了。 同时,抬走了李先生的尸首。 袁杰湿着一身衣衫,冷着脸大手一挥,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庄头目送着他们离去,慢慢地关上了门。 门外,本该离开的袁杰,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来到庄子低矮的墙根处,低低地下令“进”,转眼间兵卒跳过矮墙,重新进入端园。 邹氏眼见人进来了,笑着迎上去。 “官爷,歇脚的地方安排好了,请跟小妇人走。” 来到一处偏僻的破园子,邹氏正打算告辞,却被袁杰叫住。 “把外裳脱下来。” 邹氏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嗵”的一声跪下,不断磕头讨饶。 “官爷,小妇人年老色衰,经不起折腾!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妇人吧。” 袁杰气得险些吐血。 “没看见我衣衫湿了,赶紧脱下来,立刻滚。” “哦,哦,是小妇人的错,小妇人以为……” 邹氏再不敢说话,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衫,直接递到袁杰手上,赶紧开溜。 “还有里衣。” 袁杰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扔了过去。 邹氏吓得险些晕过去,咬着牙脱下里衣,赶紧拾起地上的湿衣服披上。 披上的一瞬间,冷得打了个寒颤。 再不敢多留一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杰披上邹氏的衣衫,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自我安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能替姐姐、姐夫报仇,别说穿女衫,便是吃屎,他也是愿意的。 第207章 诡异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端园风声鹤立 乱成一锅粥的湖心亭,终于安静下来。 吓晕的夫人、姑娘们被安置在客院。 林太医忙得满头大汗,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晕迷的人还是没能醒来。 “夫人,不太对劲,照理不可能晕这么长时间!” 林太医蹙着眉说道。 “素香在哪?” 宋谨央四下找人。 话音刚落,素香背着云氏,素馨手上拖着个下人,前后脚走了进来。 “夫人,五太太也晕了。” 云氏作为主家,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众人,是最后一个离开湖心亭的。 岂料刚刚登上离开的小船,一阵晕眩感传来,直往水里扑。 幸亏素香为了查实众人的吃食,落到了最后。 见状,立刻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她。 素香轻手轻脚地将云氏放下,素馨拖着下人上前来。 “夫人,这个婆子,一直鬼头鬼脑地四处晃悠,庄子上出事,怕是同她撇不清关系。” 说完,狠狠地手中之人甩到屋子中间。 邹氏“啊哟”惨叫一声,扶着腰倒在地上呻吟。 她今儿真倒霉,先是以为官爷要“调戏”自己,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穿着湿叽叽的衣服回屋,刚刚换上干净的衣物,自家男人突然闯了进来,发现地上陌生男人的衣物,立刻暴跳如雷,狠狠揍了她一顿。 根本不听她解释。 直到她拿出荷包里的银钱,男人才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嘴里还骂骂咧咧,说她不守妇道。 她当真是有口说不清。 眼见屋外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气得她索性出了屋子。 刚刚转了一圈,就被人拎着后脖子,提到客院来了。 “冤枉啊!夫人,奴婢什么事没干,好好地在走路,不知怎的惹了这位姑娘不喜,怕是她找错人了吧!” 素馨冷笑,“你跑什么跑?” 素香放下云氏,走了过来。 帮着素馨说话:“没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都看到了,素馨还没开口说话,你看见她拔腿就跑!若说没有鬼,鬼都不信。” 邹氏吞咽了口口水,她不是认出素馨是宋谨央身边的得力人吗? 怕她怀疑自己,还不得撒丫子跑? 可谁知,对方眼睛这么尖,简直就像长了对鹰眼,自己才刚一动,她便冲上来抓了自己。 “夫人,奴婢真的冤枉。” “既是冤枉,你便自去吧!” 宋谨央淡声开口。 邹氏一惊又一喜,剩下讨饶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憋的慌。 但还是像兔子般,一咕噜爬起来就跑。 素香跺跺脚:“夫人,您这是纵虎归山!” “盯着她!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切莫打草惊蛇!” 宋谨央沉着声吩咐,素馨立刻跟了上去。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素香配合林太医,终于查出众人晕倒的原因。 “夫人,她们中的是蒙汗药,但不同于普通的药,加了一味其他药材,大大延长了蒙汗药的时长。 不过,没有性命之忧,睡几个时辰便能醒来。” 宋谨央望着微微偏西的日头,这是有人不想她们离开端园啊! 也罢! 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也想看看,谁的胳膊更粗! “吩咐下去,所有客人一律留宿,将客院都清理出来,安排大家住下。” 素香立刻吩咐小丫头通知庄头。 庄头收到命令,满脸堆笑。 他好歹是一庄之主,要留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镇国夫人听着厉害,到了他的地盘,还不是只有认怂的份? 他老神在在地背着手,瞥了眼紧闭的庄门,踱着方步安排去了。 宋谨央这边刚刚吩咐下去,那边崔好好背着九公主,满脸急色地闯了进来。 “林太医,快,救人!” 屋里的人皆是一惊,立刻迎上前去,个个脸色骤变。 九公主满脸青紫,呼吸急促,神志不清地陷入昏迷。 素香立刻接过九公主,把她放在罗汉榻上,立刻把起脉来。 崔好好连脚都不歇,立刻返身而出。 “祖母也中了毒,我再把她背回来。” 宋谨央见状,赶紧吩咐几个婆子跟着她,一炷香后,婆子背着崔首辅夫人隋氏,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崔好好急得掉眼泪。 一边把人放下,一边着急地告诉宋谨央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谨央怕崔好好性子直,同袁杰起冲突,便用去看隋氏的借口,支走了她。 她虽然不甘心就此离开,但心里也记挂着祖母,不知她身子是否恢复,便听从宋谨央的吩咐来到祖母下榻的客院。 推开院门的一刹那,整个人被抽干精气神,连挪步都困难。 客院外,满地的下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她目眦欲裂上前探查…… 还好,只是晕了。 屋子里,伺候祖母的老嬷嬷倒在地上,祖母趴在八仙桌旁,九公主倒在贵妃榻上。 几人均面带青紫色。 崔好好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出世,二话不说抽出发簪,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掌。 “啊……” 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令她瞬间回了神,立刻背起九公主,就赶去找林太医救命。 直到放下祖母,她才彻底松了口气,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想往嘴里倒。 被宋谨央拦下。 “莫喝!如今这庄子上的吃食都别沾!” 对方的手笔如此大,目标不仅是九公主,还带累了隋氏,甚至牵连到这么多家的主母。 宋谨央眼睛眯了眯。 背后之人,只怕下了狠心,不成功便成仁! 对方无辜牵连这么多人,是宋谨央万万忍不了的。 哼!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一刻后,所有的夫人、姑娘都安置好了。 经历过湖底死尸、顺天府逮人、众人药倒、九公主中毒的事,她们心中忐忑,归心似箭,哪里愿意留下? 可又不得不留下,因为每家都有人晕着。 余下的人认命地缩在客院里,只等着天一亮,便离开端园。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庄子的门被“咚咚咚”敲响。 管门的大勇刚刚打开门,便“哎哟”一声,被人一把推开,重重地摔倒在地,呲牙咧嘴地呼痛。 门外,瞬间涌入大批东厂鹰犬,个个面白无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白无常,面上冰冷无情,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之气。 冯远站在第一个,高声吆喝。 “镇国夫人何在?” 庄头吓得当起缩头乌龟,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就是不现身。 大勇咬咬牙,忍着痛跪正,结结巴巴地禀报。 “回大人,夫人在内院!” “带路!” 大勇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边上一个东厂太监,狠狠地滴溜起来,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脚。 吓得他连痛都不敢喊,脸色瞬间白得像纸。 “大人的话没听到?还不快带路!” 大勇立刻躬身应诺。 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里进。 大批东厂太监像潮水般涌进庄子,眼神狠毒,像出洞觅食的猛兽。 有下人来不及避开,被当场踢出丈远,整个人重重地摔出去,“噗”的喷出血。 直吓得其他下人尿了裤子,整个人像打摆子似的,止不住地抽搐着。 “扑通”一声跪地地上连连磕头,大气不敢喘。 邹氏正打算偷偷找庄头婆子要膳,一见这阵仗,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立刻顺着小道,赶去禀报袁杰。 素馨远远地飞在屋檐上,悄悄记下方位,立刻飞身往回赶。 她用了十足十的力,定要在冯远到达前,守在宋谨央身边。 第208章 冯掌事,你的女儿被宋谨央害死了 素馨紧赶慢赶,终于比冯远快了一步赶到。 她神色紧张地进屋禀报,却被宋谨央拦住,硬拽进屋里用膳。 “啥也别说,抓紧用膳,一会儿忙起来,只怕没功夫用膳了。” 没过多久,冯远领着大队人马赶到。 气势汹汹的东厂鹰犬,沉着脸一排排逼近,看得人心惊肉跳。 “镇国夫人何在?” 冯远高亮的声音响起。 四下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烛火,窗户里映出来客的剪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冯远眸光闪烁,口气冷硬。 不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宋谨央由素香、素馨护着,缓步踱了出来。 “冯掌事别来无恙,可用膳了?不若在庄子上喝几杯再走?” 冯远冷着脸回道:“咱家替皇上办事,皇上正急得食不下咽,咱家哪里有心思用膳?” 话刚起了个头,冯远的眸光大盛,阴恻恻地冷声呵斥。 “夫人,还不快交出十一皇子?!!” 一、二、三…… 不过三秒,四下厢房里的烛火又陆续熄灭。 “十一皇子?” 宋谨央狐疑万分:“十一皇子早就送回宫了!” “胡言乱语!!!”冯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十一皇子自早上失踪后,至今未曾回宫。” “什么?” 宋谨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冯远。 “冯掌事,不管你信是不信,十一皇子下晌便送回宫了。” 冯远眉头微微一蹙,低头沉思间,边上一人凑近嘀咕几句,他立刻抬起头,高声下令。 “来啊,给我搜!” 厢房里响起嘶叫声,听到声音的贵人们吓得直抽气。 “天哪,镇国夫人弄丢了十一皇子,这可怎么是好?” “皇上震怒,只怕与镇国夫人往日的情份,烟消云散!” “那咱们这些池鱼岂非平白受牵连?” 众人吓得直发抖,这若是让人闯进屋子,名声还要不要了? 就是太监也不行! 尤其是韩蝶双,她知道继母的恶毒心思,对太监这种生物厌恶至极。 一听到他们要闯进来搜查,惊得脸色全白。 闵氏心疼地揽着她,不断安慰。 “慢着,此间都是贵人,你们惹不起!” “放肆!就算你是镇国夫人又如何?封号皇上能赏,也能收回!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们是我请来的贵客,便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宋谨央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冯远与宋谨央隔空凝视,双方目光迸发出火星。 一时间局势格外紧张。 下一秒,冯远遥指宋谨央,声音冰冷,再无往日的恭敬。 “来啊,请镇国夫人屋里喝茶。” “是!” 太监们大步而出,一步步逼近宋谨央。 说时迟那时快,一队人马冲了出来,团团围在宋谨央身侧。 “大胆阉人,竟敢对老弱妇儒出手?我呸!老子最看不得你们这种人!” 岁哥带着兄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宋谨央一怔,着急地压低声音。 “岁爷怎的又回来了?此事与你们无关,别插手,尽快离开。” “不行,”岁哥连连摇头,“黎弟为了咱们,主动跟顺天府走了。您给了咱们这么多谢银,如今您有难,咱们拍拍屁股走人,忒不像话了!” 几人紧紧围住宋谨央,死都不肯挪步。 宋谨央眼见劝说不住,只得作罢,再三叮嘱他们不可冲动行事。 她转而直视冯远,语气再无客气,一字一顿问道。 “冯掌事是公报私仇?你若记恨我,大可以直接冲我来,何必为难他人?” 冯远冷哼一声,竟然没有否认。 “冯氏出事,我也心痛万分!可当初,不是你求着我迎她入门的吗?怎么出了事,全怪我头上?” “……” 冯远无言以对。 边上之人再次耳语出声。 却被西利尔一鞭抽在胳膊上。 “啊……#¥%%……&*((*&……))” 那人吃痛地惨叫出声,随即怒骂出声。 西利尔怒火中烧。 自她来到大乾,因身份特殊,还从未有人敢当着面骂她。 她哪里忍得住? 一顿鞭子,抽着那人满地乱窜。 直到宋谨央出声,西利尔这才恨恨地停了手。 “冯掌事,十一皇子的确不在庄子上。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寻人。” 宋谨央的语气里也满是焦急。 冯远越发迟疑了。 看宋谨央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当务之急,必须立刻找到十一皇子。 他刚想指挥人退下,突然,袁杰毫无征兆地横空出现。 “冯掌事,这便走了?怎么,女儿不要了?” 说完,“嗵”的一声扔出一件血衣。 冯远“啊”的一声,瞬间泪目,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颤抖着手拾起血衣,里里外外翻看无数遍,颤着声说道。 “是阿凤的衣服,是她出嫁时,我替她准备的嫁妆!” 他倏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视着袁杰。 “说,我女儿在哪里?” 袁杰冷笑,指了指宋谨央。 “你得问镇国夫人,这血衣,是她的义子主动交代的!” 什么? 众人震惊。 连岁哥都一脸懵逼。 “不可能啊,我兄弟不可能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 “黎少爷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该不会是顺天府弄错了吧?” 袁杰无视旁人的议论,径直走到岁哥面前,惊得岁哥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兄弟不可能做这等事。” “后一句。” 岁哥眉头一皱,“杀人越货?” 袁氏大掌一拍,“没错,正是这一句!”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件‘杀人越货’的事?” 岁哥咬着牙沉吟半晌,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见过刀光血影,一个人出了这么多血,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活不了了!” 不远处的冯远听到“活不了”三个字,立刻打了个寒颤。 袁氏阴觉地笑着走近冯远。 “冯掌事,一个码头工都明白的道理,您老人家难道会不明白?” 不等冯远说话,袁氏高声痛斥。 “镇国夫人当真好家教,亲生儿子一个个签下断亲书,教唆义子杀人,先杀嫂子,后杀先生。 没错,下午湖里捞起来的李先生,也是死于宋黎之手。” “天啊?宋黎竟是这样的人?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们,我们竟然同杀人凶手同处一地?” “不可能啊,会不会弄错了!宋黎长得仪表堂堂,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冯远一瞬间被抽光精气神,木木地抱着血衣,嘴唇颤抖地说不出一句话。 袁杰不依不饶逼近他。 “死了!冯凤死了!!!你的女儿死了!!!她是被宋谨央害死的!!! 但凡宋谨央伸伸手,不纵容六爷胡作非为,关心一下你女儿,冯凤决计死不了!!! 你知道吗?你女儿死的时候痛苦至极,一刀一刀,她被人整整割了八十一刀,浑身浴血,痛得惨叫连连,满地打滚,还是躲不过凶手手中的利刃! 她,是被宋——谨——央——害——死——的!!!” 袁杰扯开嗓子,用了浑身的力高声嚷嚷,脖子边青筋暴突,手笔直地指向宋谨央。 目光中全是恨意! 姐姐过得生不如死,形销骨立,像个活死人,根本下不来床,连孩子都无力管教。 每次见他,都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求他替她报仇,还姐夫一个公道。 这次相见,大夫说姐姐没几日可活了。 他心疼至极,可镇国夫人权势如日中天,自己一个五品小官,怎么斗得过她? 直到六房出事,他终于觉得时机到了。 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你拉下马。 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能毁了宋谨央,他便陪姐夫一起下地狱! 第209章 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冯远抱着冯凤的血衣,老泪纵横。 尽管是养女,却也是他从小一点点拉拔大的。 当真是既当爹,又当娘。 看着阿凤从一个小奶娃子,逐渐长成一个大姑娘。 他的心缺了一个大口,鲜血流尽后,只剩空洞洞的壳子,冰冷、孤寂,再无一线温情。 他木然地站起来,双目含着彻骨的恨意,大声质问老天爷。 “老天爷,您为何如此不公?阿凤心善,您为何要让她死于非命啊?!!!” 宋谨央目光焦灼地看着冯远。 “冯掌事,稍安勿躁,你不能仅凭血衣,便认定阿凤已经离世。你冷静冷静,不能中了小人的奸计!!!” 冯远目光一凛,眯着眼上下打量宋谨央,像是在仔细回味她的话。 袁杰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是要宋谨央着急,凭什么她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淡定沉着,显得他们这些人格外蠢笨? “镇国夫人也着急了?别急,好戏还没开场呢。不论你怎么狡辩,宋黎都摆脱不了杀人的事实。 冯掌事,你老人家的女儿和李先生都是宋黎杀的!不信,你亲自问问他! 来啊,带宋黎!” 宋黎被带了上来。 浑身浴血! 露在外面的肌肤,全是大小不一的伤口。 岁哥一见,目眦欲裂。 “你,动用私刑?” 岁哥的兄弟们都愤怒无比,怒目而视。 “小人!你明明说带宋黎回顺天府,说话简直和放屁一样。” “你快放人!如若不放,我即刻去敲登闻鼓,告你到天荒地老!” 素馨也忍不住大怒。 “无耻!黎少爷是礼部吏目,你竟敢动用私刑,不怕皇上追责吗?” “君子办事不拘小节,只要能破案,我袁某人甘愿承担一切罪名。” 袁杰无视旁人指责,振振有词。 宋谨央心疼至极。 双目含泪地打量宋黎。 “黎儿,你受苦了!是娘的错,娘不该让他们带走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六嫂失踪和李先生的死,与我无关!” 冯远踉踉跄跄地走近,颤着声音,痛苦万分地逼问。 “阿凤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杀阿凤,她与你无冤无仇啊!她手无寸铁,你怎么能下此狠手?” “……是他栽赃陷害,血衣也是他……” 冯远伸手“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力气大得令他偏过头去。 “他为什么不害别人,偏要害你?” 许是宋黎满身的血腥味刺激到冯远,他眼前浮现出冯凤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冯远!你冷静冷静!凭袁通判一张嘴和一件血衣,无法证明宋黎是凶手。 阿凤同老六一同失踪,阿凤死了,老六在哪?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宋谨央急怒攻心,龙头拐敲得砰砰的响。 冯远眼中的红芒,渐渐褪去。 他目光在宋黎脸上转了三圈。 宋谨央语重心长地劝解。 “冯掌事,宋黎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他不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 突然,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戴氏大步走了过来。 “宋黎还命人毒杀九公主,甚至误伤了首辅夫人!” “什么?九公主出事了?” 冯远惊得连退三步,转头质问宋谨央。 “镇国夫人,九公主中毒了?” 宋谨央咬牙点了点头。 “毒源还在追查……” 戴氏冷哼一声,“查?就是你们指使庄子里的仆妇下的毒!分明是你们监守自盗,还想狡辩? 可怜九公主,一心信任于你,不料你忠奸不分,认人不清,将奸细收为义子,害了九公主一条性命!” 岁哥大声呵斥:“休得胡说!你有证据吗?” “我有!!! 来啊,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邹氏被押了上来。 她吓得瑟瑟发抖,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只一味求饶。 “大……大……大……人,饶……命……” 冯远急得满头大汗。 十一皇子还没有找到,九以主又出事,自己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有九条命都不够斩的。 他立刻上前,逼问邹氏。 “说,九公主中毒是怎么回事?” 邹氏假意看向宋黎,吞吞咽咽,没句整话。 “奴婢,是奴婢……不小心……” “放屁!再不说实话,立刻取你狗命。” 冯远抽出身边太监的佩剑,狠狠地架在邹氏的脖子上,吓得她当场尿了裤子。 冲着宋黎直磕头。 “少爷,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已经替您下了毒,您当初可是答应奴婢,会保奴婢平安无事! 少爷,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戴氏看着眼前这一幕。 眸光中全是恨意。 她要宋谨央也尝尝丧子之痛。 既然宋谨央不爱亲子爱义子,那自己就如她所愿,让她的义子下地狱去吧! 邹氏一边痛哭一边求饶,一边回想下晌发生的事,浑身冷得瑟瑟发抖。 她给袁杰报了信,便往回走。 结果半道上又被人捉住。 她那时正在后悔拿了卫家四十两银子,应了他们的请托。 正是因为答应了卫家的请求,她才会求到庄主娘子头上。 结果,反被庄主拿住把柄,要求她做这做那,银子没多拿,平白惹出这么多祸事。 绑她的就是戴氏,同她分析利弊,告诉她宋谨央已经发现了她,正等着秋后算账。 她起初不信,但对方言辞凿凿,令她不得不起疑。 戴氏见她不肯信,懒得同她多说,直接掀开帘子,让她看到被自己绑来的丈夫。 并告诫她,如果不按自己说的做,自己就杀了他丈夫。 吓得她只得答应指认宋黎让她下毒。 “大人,是黎少爷让我下药的。可奴婢不知道那是毒啊。 奴婢一辈子在庄子上勤勤恳恳,怎么可能拿得到毒药啊? 那药当真是少爷给的呀。 大人,奴婢冤枉! 给奴婢十八个胆子,也不敢毒害公主啊!” 冯远双目猩红,事到如今,只能拿宋黎平皇上、皇后的怒气。 他大手一挥。 “来啊,把宋谨央等人绑起来,带回东厂!” “不可能!” 袁杰狰狞着脸,咬牙切齿地反驳。 “宋黎残害无辜,必须由我带走,押入顺天府大牢!” “滚!咱家要的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宋谨央和宋黎,必须由东厂带走!” 袁杰恶狠狠地盯着冯远,“噌”的一声抽出随身的配剑,直指冯远。 “你——没——听——明——白——吗? 我说了,宋谨央只能由顺天府带走!!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刷刷刷”冯远身后,无数东厂太监拔出利器对抗。 两方人马瞬间陷入僵局。 第210章 他们都想宋谨央死 冯远气极。 咬牙切齿地警告袁杰。 “你敢?!!!我是东厂副都督,你敢得罪东厂?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说得好,副都督!” 袁杰不以为意地戏谑。 “你头上悬着个‘副’字,你的上面还有金秀秀,你确定他会让整个东厂为你女儿陪葬?” 冯远目光一缩。 提到金秀秀,连他的心里都发怵。 “你想怎么样?” “让我带走宋谨央!” “不可能!”杀女之仇不共戴天,“你想都不要想!宋谨央和宋黎只能押入东厂!” “哈哈……晚了……晚了……” 突然,袁杰从怀里掏出响箭,“砰”的一声射出。 “嗖”的一声,射入黑沉沉的夜幕,瞬间照亮周边。 冯远瞬间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你……” 袁杰的脸在光亮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以为,我拿血衣出来,是同你攀交情?你错了,我在拖延时间!哈哈,如今,我的人全部就位啦!!!” 话音刚落,无数顺天府兵卒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里三层外三层,死死包围住东厂。 “你,你一个小小的通判,竟然能调动这么多兵卒?” 冯远蓦地大叫出声:“你想造反?” “造反?我头小,戴不了这顶大帽子!我在捉拿奸细!宋黎就是敌国安插在大乾的最后一枚棋子。 来啊,将宋谨央、宋黎一同押回顺天府,接受审问!” “是!” 顺天府兵卒左右一夹,将宋谨央一行人围在中间。 宋谨央拦住素馨,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非但丝毫不紧张,看着袁杰沉声问道。 “对付我这个老婆子,你搞出这么大阵仗,舍了这么多年在顺天府的势力,当真值得?” 袁杰大惊。 目光顿时暗沉下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切行动,竟都被宋谨央看透。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其他的事?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 压下心中的不安,他大声呵斥。 “休得狡辩,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除了一个傻子,不会再有人来救你。” 袁杰和冯远争执不下。 宋谨央的目光落在了戴氏的身上。 后者毫无畏惧地回视。 “来而不往非礼也,镇国夫人,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你确定,这是给我的大礼?” 戴氏一怔,“你什么意思?” 宋谨央的目光却已经转开了。 袁杰有恃无恐惧地看向冯远。 “冯掌事,你不想救九公主了?” 宋谨央再次开口。 “冯掌事,素香和林太医正在全力诊治九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冯远立刻精神一震。 林太医虽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但精通医术与毒术。 眼见冯远再次打起了退堂鼓,袁杰冷哼一声。 “一个九公主不够,再加一个呢?” 冯远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袁杰。 冯远嗤笑,刚想讥讽他几句,突然想到什么,瞳仁紧紧缩起。 “你……十一皇子在你手上?” “没错!来啊,把人带上来。”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挣扎着被人押了过来。 “放开小爷,乱臣贼子,敢抓小爷,我要灭你们九族!” 冯远一看到来人,立刻目眦欲裂地喊道。 “十一皇子!” “冯远,你怎么才来?小爷要参你一本!追你个晚到之罪。” 十一皇子拼命想挣脱开,无奈人小力气小,挣得满脸通红,还是无力摆脱。 “放手,放手……” 袁杰笃定地来回踱步,面上全是得意。 “如何?换不换?” 冯远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地应下。 “换!” “你立刻放了十一皇子,镇国夫人和宋黎你带走!” “等到了庄门口,我自会放了十一皇子!” “你最好别骗我,要不然,我有一百种法子弄死你!” “哈哈……你放心吧!我只要宋谨央!!!” 就在两人各自上前,准备带人离开时,异变突生。 “哈哈……你们谁来走不了!!!” 一道裹在黑衣里,只露出猩红眼睛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屋檐上。 袁杰一见来人,立刻目露诧异。 黑衣人嗤笑。 “袁杰,你小子运气真好!我还等你同东厂自相残杀,竟然被你逃过一劫。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说什么?” 袁杰倏然变色。 黑衣人无视袁杰,又冲冯远道。 “冯掌事,你可真没用!我还以为你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结果还是抵不过你的皇上。 哈哈……一个九公主,就将仇人拱手相让!我——看——不——起——你!!!” 冯远目眦欲裂,冷着声逼问。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呵呵一笑,正待开口。 一道笃悠悠的声音传入耳际。 “他呀……是八皇子……” 话说到一半,宋谨央的声音突然顿住。 这半截子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这是八皇子?天哪,当年的‘五王之祸’难道又要重现了吗?” “不可能!今儿八皇子还在端园出现过,不久前才刚刚下水救过人,怎么可能再出现于此?” “袁通判都能去而复返,更何况是八皇子?”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宋谨央的话。 宋谨央定定地看着那人猩红的眼睛。 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的……长随!!!” 一语既毕,人人捂住嘴。 “是他!!!” 那个送八皇子妃入暖阁的人,那个像影子一般的人,竟然是幕后黑手? “袁通判提到奸细,没错,的确还有一个奸细,就是你…!!!” 宋谨央举着龙头拐,遥指黑衣人。 目中射着冷光。 众人顿时色变。 他是八皇子的人,那八皇子岂非…… “哈哈哈……” 黑衣人仰天长笑。 “难怪连大乾皇帝都看重于你,镇国夫人果然天赋异禀,在下佩服! 可惜啊,就算你知道我是谁,又能如何?” 黑衣人一把扯掉面巾,露出起初面貌。 果然是八皇子那个幽灵般的长随。 “九公主和首辅夫人都中了毒,只有我有解药,如果三个时辰不服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如今已过了两个半时辰,还有半个时辰,九公主可就要魂断端园!!!” 冯远脸色大变。 什么? 还有半个时辰,九公主就要毒发身亡? 他顿时急怒攻心,大声下令。 “弓弩手,拉满弓!” “你如果不想死,就把解药交出来!” “哈哈……雕虫小计,何足挂齿!冯远,你不会以为我当真赤手空拳前来吧?” 边上的太监,面带急色地在他耳边低语。 “掌事,坏了,弓箭手都被反制了。” “什么?” 冯远大惊失色。 黑衣人笑得酣畅淋漓。 “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 宋谨央,我要你死!!! 只要你死了,我立刻双手捧上解药。” “娘,不可以!” 宋黎着急大喊。 “素香会解毒,她一定能救下九公主。” 林太医听到声音,在屋里朗声道。 “夫人,大可不必!再给下官些时间,定能解了九公主的毒。” “胡说!” 黑衣人愤怒。 “此乃我国皇室秘药,哪里能那么快解开?” 冯远急得团团转,无奈上前,端端正正一揖到底。 “夫人,您大仁大义,救皇上于水火!如今,九公主有难,望您再救她一救!”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冯远头皮发麻,为了九公主,他咬牙跪下,猛地磕头。 “镇国夫人,九公主再也耽搁不起了呀!求您救她一救!” 冯远身后的东厂,全体跟着跪下,大声请求。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宋黎脸色铁青,牙关紧咬,被绑住的双手,狠狠地攥紧拳头。 “冯掌事,还有时间,九公主未必无救!” 岁哥他们紧张至极,身子紧绷,精神高度集中,进入一级戒备。 素馨脸色阴沉。 “冯掌事,你想逼死夫人吗?” 冯远顿了顿,垂下眼帘,哑着嗓子,从心底深处一字一句挤出话。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戴氏见状,内心狂喜。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被人逼着去死的感觉如何? 宋谨央冷冷地环视四周,眼里无悲无喜。 “谁说九公主中毒了?” 第211章 如若我无法解毒,立刻自裁当场 戴氏的脸色倏然变白。 下一秒,她假意抹着眼泪开口。 “夫人,我们都希望九公主没有中毒,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九公主唇齿发青、面色青紫,完全就是一副中毒的模样啊!” 说完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一副万般痛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夫人,咱们大家都不想你死,可是你若不死,九公主便活不了。 咱们都活到半截埋土的人了,若舍了这条命,能救一位妙龄姑娘,这一世便算没白活!” 心里却笑得畅快!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黑衣人闻言发出嗤笑。 “不可能!九公主肯定中毒了! 我亲眼见到九公主喝了牛乳茶,继而吸食了特制的熏香,她绝不可能没有中毒! 镇国夫人假话说多了,连自己都骗! 世人的眼光是雪亮的,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咱们! 让我猜猜,你下一句,便想说自己能解毒了吧! 哼哼,九公主的毒,天下只有我能解。 你会解毒?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夫人这么说,是想免除一死吧? 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能解毒,我当场自裁于此,绝无二话!” 冯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再次磕头哀求。 宋谨央的话他不敢信,更不敢贝者。 “镇国夫人,您慈悲为怀,救救九公主吧!九公主是皇上、皇后的命啊!他们已经失了太子,不能再失去九公主!求求您,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吧。” “还有一刻钟!” 黑衣人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众人心头剧震。 距离九公主毒发的时辰更近了。 冯远把头磕得“砰砰”响。 东厂太监个个跟着磕头,高声请求宋谨央救九公主一命。 “求镇国夫人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 “求镇国夫人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 “求镇国夫人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 气势庞大,令人瞠目! 人人心中哀叹,镇国夫人只怕难逃一死了! 唉,她再风光无限又能如何? 一个女人,既无娘家依靠,又无夫家支撑,随时都可能成为弃子啊! 宋黎双目充血,目眦欲裂地喊。 “你们别逼我娘! 娘,儿子替您死!我替我娘去死,你放了九公主和我娘。” 宋黎一边说一边挣扎起来。 边上的差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嘴角登时渗出血丝,双目含悲地看着宋谨央,声音哽咽。 “娘,我好不容易有娘,您想让我回到无依无靠的过去吗?” 宋黎的声音满是悲痛,听得人忍不住悲伤落泪。 黑衣人“啪啪”拍起手来。 “果然是……史上最孝顺的……义子! 镇国夫人,有子若此,你也该瞑目了,赶紧自裁吧! 你还在等什么?等皇上来救你? 哈哈,曾经的救命恩人,和亲生女儿相比,你觉得皇上会怎么选?” 宋谨央目中似有星光闪过。 她慈爱地看着宋黎。 “黎儿,对不起!都是娘的错,才让你受了多年的苦楚。” 她的声音哽咽,似有千言万语拥堵在胸膛,却又苦于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言说。 “日后,你同忠义侯携手共度时艰,一切全听皇上的吩咐!” 宋黎强忍悲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落。 黑衣人嗤笑。 都死在临头,甚至被皇家抛弃,宋谨央竟然还让儿子听皇上的话,简直是愚蠢到家了。 “镇国夫人,还在犹豫什么?” 宋谨央转头看向黑衣人。 “没错,我的确会解毒! 你说我不会解毒!我说我能解毒! 你可敢同我对贝者?如若我解不了毒,即刻自裁于当场。 如果我成功解了毒,你立刻自裁于当场,如何?” “夫人,不可!” “娘,万万不可!” 素馨、岁哥等人极力劝阻,他们眼看着九公主中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哈哈……哈哈……” 黑衣人狂笑。 “镇国夫人,连你身边的人都不信你,你还想怎么自欺欺人? 哼!我答应又何妨? 只要你当真解得了九公主的毒,我便立即自裁于当场!!” “好!咱们说定了!来人,将九公主推出来!” 素香等下人抬着步撵出来了。 九公主面色赤紫,嘴唇乌紫,了无生气地躺着,仅胸膛微微起伏。 黑衣人见状,冷哼一声。 “镇国夫人,别再拖时间了。 九公主嘴唇乌紫,说明毒已入脏腑,等到面色亦成乌紫,说明毒入心脉。 到那时,大罗神仙也难救活了! 夫人,抓紧吧! 若再不服下解毒丸,只怕一盏茶后,九公主便命赴黄泉!” 冯远惊得目眦欲裂。 跪行到宋谨央跟前。 “夫人,求您莫再迟疑了!您若肯一命换一命,奴婢定然向皇上进言,封您为本朝长公主,赐葬皇陵,册封宋黎为镇国侯,同忠义侯平起平座,永享太平! 夫人啊!求您行行好,别再拖时间了!” 眼见宋谨央无动于衷。 冯远狠狠地抹了把泪,跳起来抽出一柄剑,向宋谨央冲去。 “夫人,奴婢帮您,尽早赴死,九公主再也耽搁不起了。” 宋黎见状,声嘶力竭地咆哮。 “住手!不得伤我娘!” 岁哥几个直往前冲,试图拦下冯远。 素馨快了一步,腾地空而起,如闪电般拍出一掌,直击冯远手腕。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冯远捂着手掌,脸色更苍白了。 “副都督,您没事吧!” 东厂太监怒目而视,只等冯远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宋谨央转头看向冯远。 “冯掌事,我这里有一枚能解百毒的药丸,只消给九公主服下,便能彻底解毒。 如若解不开,我再死不迟。” 冯远咬咬牙、跺跺脚。 “希望夫人说到做到,半盏茶后,如若九公主再不醒来,奴婢只能出手了!” 宋谨央点点头。 “无须你出手,届时我自会了断。” “好!” 宋谨央走到九公主面前,掏出怀里一只瓷瓶,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 黑衣人的眸光微缩,却不以为意地扯出一抹讥笑。 他无论如何都不信,宋谨央连宫廷密毒都能解。 他不急,就当陪她玩玩。 红色的药丸入口即化。 九公主静静地躺着,始终一动不动。 半盏茶过后,还是毫无动静。 黑衣人哈哈大笑。 “镇国夫人,该死心了吧?还有半盏茶时间,如若再不服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啦!” 冯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二话不说拾起地上的剑,指着素馨狠厉地说道:“拦住她!” 自己提剑便往宋谨央胸口扎去。 宝剑散发出凌厉的剑气,剑身折射的光,射在黑衣人眼睛上,刺得他眼睛一闭。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 “好吵!是谁这么吵?敢挠本公主美梦,不要命了?” 九公主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 甫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林太医冷硬的脸庞。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又是你,上晌拦我的马车,现下又挠我清梦,你同我有仇?” 随着“啪”的一声响,林太医被打得偏过头去。 下一秒,他端正地冲九公主行了一礼。 “恭迎九公主大驾!” 全场震惊! 眼见林太医行礼,所有的东厂太监、顺天府兵卒,如梦初醒,集体恭敬地行礼。 “恭迎九公主大驾!” “恭迎九公主大驾!” “恭迎九公主大驾!” 黑衣人瞪大双目,倏然变色。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你怎么可能解毒? 你到底是谁? 你手上怎会有皇族密药?” 第212章 宋谨央棋高一招 九公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打错人了。 她尴尬地瞥了眼林太医,红着脸小声嘟嚷了句“对不起”。 青紫色染上红色,脸色可想而知! 一说完,便跳下步辇,扯着宋谨央撒娇去了。 林太医冷面上,飞快地跃过一丝笑意。 下意识地同宋谨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欣赏。 九公主中毒,本就是预设的一场戏。 当宋谨央得到管家娘子的禀报,说卫家买通庄子里下人,想迷晕宾客,损她名声时,便心中一动。 对方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只是迷晕来宾这么简单? 迷晕宾客只怕是障眼法,用来掩盖真正的目的:毒害九公主! 此举,既能损害皇上、皇后的心力,又能破了皇上同镇国夫人之间的联盟。 一旦九公主在端园受害,皇上与镇国夫人的关系,定然破裂。 当真是一举两得! 她便心生一计,与皇上合谋,指派林太医拦住九公主车驾,悄无声息地让她吸进避毒粉末。 当九公主到端园后,喝下加了料的牛乳茶,与避毒粉一中和,就成了一味安神药。 当崔首辅夫人隋氏身子不适退席时,她也正好瞌睡,立刻主动陪隋氏到客院休息。 此时,她体内的药物已然发生变化,就算点燃含有药引的香料,也无济于事。 脸上那些青青紫紫,自然是素香的手笔咯! 既然没有中毒,也就谈不上解毒。 宋谨央喂九公主服用的,不过是颗养生的山楂丸罢了。 隋氏自然也无事。 因为她不爱喝牛乳茶,单是闻了香,全当安神了。 不过事后,宋谨央还是喂了她一颗养生山楂丸。 隋氏感激不尽! 九公主扯着宋谨央的衣袖,娇嗔地说道:“夫人,我也要做您的女儿!不论是在镇国夫人府,还是端园,只要在您的地盘上,我都睡得踏实。” 冯远含泪上前,激动地再次跪下磕头。 “九公主,您平安无事,奴婢,奴婢为您高兴。” 九公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地问他。 “冯掌事,我又没事,你哭什么?” 冯远抹了把泪,咧开嘴笑起来。 “奴婢是高兴,是高兴。” 随即,矛头直指黑衣人。 “说大话的人,你,还不快去死?还在等什么呢?” 东厂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附和道。 “快去死!” “快去死!” “快去死!” 连顺天府兵卒也叫嚣起来。 “赶紧去死!” “赶紧去死!” “赶紧去死!” 气得袁杰险些闭过气去。 这一届手下,怎的如此不服管教? 胳膊肘尽往外拐! 他恨得牙痒痒。 他是想宋谨央死,却也不想九公主出事。 他若训斥手下,岂不是摆明了,不想见到九公主平安无事? 不得已,生生咽下一口恶气。 恶狠狠地瞪着宋谨央。 冯远同她结了死仇,自己就不信她今晚还能全身而退!!! 黑衣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这个不算!镇国夫人自己说的,九公主没有中毒!” “放屁,”冯远跳起来骂,“是你肯定地说,九公主中毒了,亲自许诺打的贝者,你若不认,问问你手下,他们怎么看你?” 冯远的话正中他的心窝子。 他目光闪烁,双目微眯。 突然,一个俯身,猛地向下冲。 冯远以为他要跳楼自尽,赶紧疏散下面的人群。 突然,黑衣人改变方向,一掌拍杀抓住十一皇子的兵卒,一把抓住十一皇子,重新飞身站上屋檐。 这一变故,谁都没有想到,眼睁睁地看着十一皇子落入歹人之手。 十一皇子挣扎地哭泣。 “你放开我,你这不忠不义、言而无信的坏家伙!” 十一皇子的话戳中黑衣人的肺管子,痛得他连着深吸几口气,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顿时现出五爪印,疼得他放声大哭。 “闭嘴!” 黑衣人烦躁至极,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再哭,我打死你!” “你不敢!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有种你来呀,打呀!打我呀!今日你不打死我,来日小爷我诛你九族!!!” “你……” 黑衣人一把掐住十一皇子的脖子,将他慢慢提了起来。 十一皇子被迫离地,呼吸困难,小脸涨得通红。 冯远大惊。 “你,冲孩子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还不快放了十一皇子!!!” “哈哈……天真,居然同我提英雄好汉?老子是枭雄,懂?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英雄!!!” 直到十一皇子险些闭过气去,黑衣人这才松开手。 十一皇子捂着咽喉猛烈地咳嗽,终于不再闹腾。 “冯远,十一皇子在我手上,我命令你,立刻杀了宋谨央!” 袁杰突然出声:“我杀!宋谨央害死我姐夫,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手刃她,替我姐姐报仇。” 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 “宋谨央,看来想你死的,不止是我啊! 袁杰,宋谨央就交给你了!” 袁杰“唰”的一声抽出配剑,直直冲向宋谨央冲。 岁哥提着木棍迎了上去,“啪啪啪”三个回合,两人竟势均力敌。 袁杰发了狠,今晚不杀了宋谨央,只怕夜长梦多,再想杀她,难如登天。 宋谨央却像浑然未觉般,自言自语地说道。 “相国寺那晚,我吸引了大部分视线与火力,让皇上腾出手去,歼灭了京城所有的奸细窝点。 那晚,也是你带队来杀我的吧!” 宋谨央的目光注视着场上的争斗,话却是同黑衣人说的。 黑衣人一怔。 继而不以为意地回答:“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袁杰听到了宋谨央的话,手上一顿,被岁哥找到机会,一掌拍在他胸膛,连退三步,“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岁哥哪里容他喘息,又逼了过去。 “那支暗箭,是你射的吧?” 黑衣人自傲地一笑。 “当然!可惜,只射中一箭,那帮秃驴的木鱼舞得真够狠……” 话未说完,黑衣人突然哑然。 他看向地上的袁杰,目露狠厉之色。 袁杰再次被岁哥踢翻。 他连着三个后滚翻,这才止住去势,跪在地上,再次“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顾不得擦拭,他目眦欲裂地抬头看向黑衣人。 “是你?是你杀了我姐夫?” 黑衣人哈哈笑了起来。 “是我又如何?孙承志自己愚蠢,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这种人留着何用?” 袁杰胸膛都要气炸了。 他恨宋谨央这么久,却是恨错了人。 是他们,杀了姐夫!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突然爆发出惊人的笑声,继而低声啜泣,彻底陷入疯癫。 他牙关紧咬。 人不杀伯仁,伯仁因人而死。 宋谨央哪怕没有亲自动手,也算帮凶。 不论是宋谨央,还是黑衣人,他都绝不会放过。 戴氏手足冰冷。 她这时才和袁杰一样,发现自己恨错了人。 听了黑衣人的话,又看到袁杰的表现,她的心猛的一沉。 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想。 难道儿子背叛了皇上?背叛了大乾? 她拼命摇摇头,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老爷向来忠君爱国,教育几个孩子,也要求他们忠于皇上。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她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宽慰自己,心绪渐渐平和下来。 黑衣人耐心用完。 他再次狠狠地掐住十一皇子。 “冯远,你上!只要你杀了宋谨央,我就放了十一皇子。” 冯远咬了咬牙,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里全是厉芒。 他大手一挥。 “拿下镇国夫人,不论生死!” “不!” 宋黎发出绝望的叫声。 第213章 一计连一计,计计不上当 黑衣人的目光慢慢移到宋黎身上。 “慢着,”他阴恻恻地开口,“冯远,先杀了宋黎!” 冯远身形一顿。 身子慢慢地转向宋黎。 宋谨央眸光猛地紧缩。 她竭力控制身形,笼在袖底的双手攥得死紧。 “你不是想我死吗?行啊,我这便自裁!” “不,娘,儿子替你去死!” 宋黎抬头逼视着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 “我甘愿受死,一命换一命,请你放过十一皇子和我娘。” 黑衣人得意地扯出一抹笑。 “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冯远,还不动手?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说完,他的手一紧,十一皇子的面颊顿时涨得通红,眼睛微微向外突出,小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冯远目眦欲裂地大喝一声:“我杀,我杀!你快松开十一皇子。” 黑衣人哈哈一笑,手微微松开些,十一皇子大口喘息,眼泪哗哗地落下。 冯远提着剑,一步一步向宋黎逼近。 “黎爷,得罪了!你死后,奴婢定会安排法会,替你超度七七四十九日,让你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说完,毫不迟疑地举起了佩剑。 “住手!” 宋谨央大急,立刻出声阻止。 “冯远,你看清楚,这是宋黎,是皇上亲封的九品吏目,不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宋谨央眼中满是急色,握着龙头拐的手终于止不住颤抖起来。 黑衣人哈哈大笑。 “有趣,真有趣!镇国夫人无惧生死,却担心义子,不愿他去死!你越是如此,我就越要他死!!!” 戴氏无声地大笑。 宋谨央啊宋谨央! 我原本就想让你也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义子死在跟前。 哈哈哈,苍天有眼啊,终于满足了我的心愿。 她笑得眼泪也流出来。 渐渐的,笑声低落下去,变成低低的哭泣声。 儿子,你枉死,娘和爹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她抬起头,狠狠擦干净泪水,死死地瞪着黑衣人,将他的面貌深深地刻在心上。 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杀子之仇。 宋谨央气极。 “你恨的是我,与黎儿何干?我已经答应自裁,你还想怎样?” 黑衣人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宋谨央。 “我要你跪下,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宋黎,如何?” “不,娘,千万不能!” “不,夫人,使不得!” 宋谨央环视四周,目光九公主等人焦急的面容上一一滑过,最后凝在宋黎的脸上。 “我宋谨央就是一凡人,有何跪不得?” “夫人,连皇上都舍不得让您跪,岂可跪一个无耻之徒。” “若我一跪,能换黎儿一命,有何跪不得?” 宋谨央抬头看向黑衣人。 “你已失信一次,这次可会信守承诺?” “自然!” “好,我跪!” 宋谨央扶着龙头拐的手微微松开,身子慢慢向下滑去。 黑衣人激动地哈哈大笑,双目流露出前所未有兴奋之色。 就在宋谨央的双膝快接近地面的时候,黑衣人脸色一沉,眸中凶光大盛,手一抬,射出一枚石子。 石子击在冯远的手腕上,手上的佩剑,控制不住地朝宋黎的胸膛刺去。 “不……” 宋谨央痛呼出声。 “你这个奸诈小人……” “哈哈哈,镇国夫人,你上当了……” 下一秒,黑衣人的笑声堵在喉咙口,一口气险些透不过来。 冯远手中的剑直直地砍向押着宋黎的其中一顺天府兵卒。 另一个则是一刀砍向同伴。 一时间打杀声响起,无数兵刃入骨的声音传入耳中。 袁杰目眦欲裂,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得下不得。 “一切都完了”几个字冲进脑海,令他四肢发软,动弹不得。 “哈哈哈……” 一人大笑着走了出来。 首当其冲向着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镇国夫人!” “顺天府尹甄大人,一路辛苦了!” “哪里,哪里,夫人百般筹谋,才是真正的功臣!” 宋谨央挺立当场,就在冯远动手之际,素香、素馨双双出手,一人一边扶住她膝盖,生生将她抬了起来,笔直地站在夜色中,犹如一棵苍劲有力的松柏,扛得住风雪的侵袭。 甄容转身看向袁杰。 “多行不义必自毙!袁通判,你可认输!” “是你!” “是我!否则你怎么调动得了这么多顺天府兵卒?” 袁杰惨然一笑,环视四周。 他的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原来如此! 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到头来发现不过是螳螂。 他无力地扔掉佩剑,面上死寂一片。 功亏一篑,终不是宋谨央的对手啊! 黑衣人被眼前一幕震惊。 他的手倏然一紧。 再次下令。 “冯远,杀了宋谨央,快!” 一时的贪欢,让他忘乎所以,错过斩杀宋谨央最好的时机。 冯远呵呵一笑。 扔掉手中的佩剑,拿出帕子时外擦了擦手,旋即丢掉。 黑衣人目眦欲裂。 “冯远,你不要十一皇子的命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 “噗”的一声,他的胸膛一痛,低头看去,一柄短箭插在自己的胸口。 他立刻使出全力,挥出雷霆一掌。 掌风带着轰鸣之声,直奔十一皇子面门。 众人大惊失色。 “十一皇子,小心!” “十一皇子”呵呵一笑,身子无比灵活,连着翻了十来个后滚翻,瞬间射过了黑衣人的攻击。 下一秒,“十一皇子”全身发出“咯咯”的响声。 不一会儿,在众瞠目结舌中,身子逐渐长大。 眼前之人,哪里是十一皇子? 分明是个身材矮小的姑娘家。 她飞身下檐,冲宋谨央单膝跪地。 “夫人,幸不辱命!” “很好,鬼宿,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是!” 黑衣人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目瞪口呆地呢喃:“缩骨功!!!” 宋谨央笑道:“没错!你是识货的!” “你什么时候替换了十一皇子?” “你可曾见到我身边的刘嬷嬷?” 宋谨央这一发问,众人瞬间怔神。 的确,刘嬷嬷像是镇国夫人的影子。 可今儿下晌起,就没见到人影。 宋谨央浅浅一笑。 “没错!出庄子的就是鬼宿。十一皇子还在庄内。” 黑衣人哈哈狂笑起来。 “镇国夫人,你千算万算,心机无数,却还是少算一桩。 你以为,庄子是安全的? 庄头何在?” 庄头像个影子般浮现出来。 躬身一礼:“宜宾大人,好久不见!” “去,将庄子上的贵客们,都请来此处!” “是,”庄主笑着转身离去。 邹氏躲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见到庄主恨不能啖其肉食其血。 自己原本生活安逸,偏被这个人渣带入危局。 “是你,你个害人精,害苦了我啊!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庄主顿下脚步,阴恻恻地转过身来。 死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在邹氏的身上。 吓得邹氏喉头一紧,瞬间住嘴。 却不料为时过晚。 只见庄主轻轻挥出一掌,“啪”邹氏整个人重重地摔了出去,“啊”的惨叫一声,全身骨骼、经络尽碎,惊住所有人。 一个小小的庄主竟有如此力量? 庄主高傲地转身离去。 半盏茶后,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地跑过来。 “宜……宜宾……大人,大事……不好……院……院落里,无……无……无人,贵宾踪——迹——全——无啊!!!” 第214章 一切都是演戏,演技堪比名角 黑衣人胸口插着短箭,脸色煞白,听到这个消息,震惊无比。 “什么?” 庄头冷汗直冒。 他如此笃定,不过是觉得有人质在手,进退自如。 而且,他明明看到冯远刚刚进来时,周边的院落都点起明烛,隐隐约约的,窗纸上现出无数人影。 许是因为害怕,不一会儿,烛火又逐渐熄灭…… 不好! 庄头心间一颤,难道说在烛火熄灭的那个瞬间,里面的人都离开了? 不,不可能! 他命人死死盯着院门,未见任何一人离开。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他的心越发不安。 一直以来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还是小看了宋谨央!!! 突然,身后有人叫他。 他倏然转过身去,只见他的亲信飞奔而至,身后押着常氏和常娇。 常娇吓得脸色惨白。 常氏也躲在常娇身后瑟瑟发抖。 常娇一看到宋谨央,眸光顿时亮了起来,想向她跑去,却被常氏狠狠拉住,痛得小脸皱成一团。 黑衣人厉声问道:“说,人呢?” 常氏狠狠地捏了把常娇。 常娇脸色白得吓人,抖得嘴唇,不敢说话。 “说,要不然,明儿就往你婆家送小妾!” 宋谨央眯着眼打量常娇。 常娇为难得直摇头,却架不住常氏的威胁。 在听到“小妾”两个字后,立刻冲口而出。 “她们去了山顶!” 宋谨央眸光猛的一闪,转眼恢复平静,平静的目光中透着惋惜与……怜悯! 黑衣人哈哈大笑。 “山顶,山顶,哈哈……山顶,镇国夫人啊,你怕是不知道,我在山顶藏了什么?那是能炸飞一个山头的火石啊!” 众人闻言神色大变。 “什么?天哪,这可怎么好,冯都督,咱们还是赶紧退出去了,迟则生变!” “这些贼人胆子忒大了,夫人,再不走,怕是都要留在这里了!” “甄大人,咱们退了吧,若再不走,只怕再也走不了了!!!” 人人吓得脸色惨白。 常氏更是吓瘫在地。 倒地时,触到一具冰冷的身体,转眼看去,见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顿时惊叫出声,下一秒,晕厥了过去。 常娇吓得抖如筛糠,但素香几个看向她的眼神已然变冷,无一人上前搀扶。 在场人人色变,唯独宋谨央淡定地望着黑衣人,笑吟吟地出声。 “莫紧张,西利尔带着客人去山顶,看京城的万家灯火了!” 既是皇家庄园,怎会没有退路? 每一间厢房都有暗道直通山顶。 西利尔俯瞰整个京城夜景。 “灯火阑珊处”风光独美! 她淡淡地笑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宋谨央,是自己登顶路上,最好的同路人。 身后,十一皇子傲然的声音传来。 “咏宁,我若为帝,定然封你为后!” “我不,我要跟祖母去北疆!” “好咏宁……” 西利尔嗤笑。 十一皇子这个小屁孩,居然想学人家泡小妞? 想屁吃呢! 崔好好和郑笛并肩而立,两人约好一会儿去湖边烤肉。 “不,行吧!那一大帮臭男人还在呢,总得等事情解决才行呀!” “放心,有镇国夫人在,那些傻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还是不行,黑灯瞎火的,这肉都得烤糊。” “怎么不行?夫人说了,湖边挂满灯笼,地上插满蜡烛,咱们只管烤就是了。” 韩蝶双远远地看着季氏和嫡妹。 她事事伏低做小,却依旧免不了毒手。 那她又何必再忍让? 季氏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一次画赛,竟让韩蝶双身上的气势大变。 她拼命想压制的贵气,就这么倾泻了出来,通身的风华掩都掩不住! “娘,您想想办法呀!爹本来就看重她,这下子只怕一颗心全都在她身上了!” 她如何不知? 正是因为自家相公,只顾着前头生的一儿两女,把自己生的韩蝶菲扔在脑后。 自己才不愿意他们过得好! 看来,那件事得加快脚步了。 但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能将韩蝶双彻底推入火坑,又不影响自己的菲儿。 金秀秀躲在暗处,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瘦削的脸上冷然一笑。 “发鸣镝,通知镇国夫人!一切,搞定!” 紫色的鸣镝带着尖锐的叫声,穿透整个夜空,瞬间将黑沉沉的幕布划出一道裂缝。 黑衣人倏然变色。 宋谨央望着那道艳丽、璀璨的紫,朗笑出声。 “诸位,欢迎大家到端园来做客!我在山顶请人放烟花,请大家好好欣赏!” 话音刚落,远处天空爆出灿烂的烟花。 “嘭嘭嘭”,一道道美艳绝伦的烟花,震得人心惊,美得人心悸。 一刻后,烟花放净,天空恢复了黑色的平静。 “你说的炸平一个山头的火石,可好看?” 黑衣人眸光猛缩,不可思议地跌坐在屋檐上。 “你,你,怎么可能?” 宋谨央淡笑道:“我自然不可能,但有人能做到。” “谁?” 宋谨央没有再说话,目中流露出怜悯之色。 黑衣人惨然一笑。 目光转向冯远,哑然出声。 “我小看了你,演技一流,若去梨园,应该能成为名角儿!” 冯远呵呵一笑。 袁杰目光一震,渐渐聚集在冯远身上,木然地问道:“你骗我?你对女儿的疼爱,是假的?” 冯远站到宋谨央身边,躬身行了一礼。 “怎么是骗呢,是你自己蠢,看不清谜底罢了。” 袁杰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冯远笑咪咪地冲厢房喊了一声。 “女儿啊,婆母来了,你赶紧出来见个礼吧。” 话音刚落,冯凤神气活现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崔琅,狼狈不堪地被下人推搡地现身。 袁杰眸光狠狠一缩,继而彻底气馁,垂下头来。 冯凤冲宋谨央福了福身,面向所有人朗声开口。 “我从未失踪,而是厌烦崔琅的纠缠,到庄子上躲清静。 如果一定要说绑,是我绑了他。 我那件血衣,是故意让庄头派人偷的。 兵不厌诈啰!” 当初,崔琅的确生了绑架她的心思,想用她威胁冯远,逼宋谨央同意他不搬离镇国夫人府。 可冯凤哪是那么好欺负的,反手一个绑了他,带到端园,从泠河上岸,后山上至山顶,原本想过几日回府的,意外发现了庄子上的异常。 索性留了下来,暗中探查,悄悄联络父亲冯远,制定计划,来了一出瞒天过海,釜底抽薪。 哈哈,好玩,太好玩了。 冯凤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 “娘,日后还有此等好事,定要提前通知我!我做斥候,那是有天赋的!” 冯远吓得双腿一软。 这熊闺女,竟拿危险当好玩? 她是嫌自己命长吗? 当初他听到计划,险些吓晕,无奈答应配合。 还特意向宫廷里的梨园名角学习,怎么把一个失去爱女的老父亲,演绎得惟妙惟肖。 “混账,你是想吓死为父吗?” “切,爹,你就是太严肃,不如娘好玩!”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 只有黑衣人捂着箭伤,在风中凛乱。 他很想问一问:“你们是不是把我这个反派忘记了?” 袁杰目光投向宋黎。 “那他,也是假的啰?” 宋谨央摇摇头。 “不,从湖里找到李先生的尸体,是今日唯一的意外。 所以,宋黎被你带走也是意外。 只不过……” 甄容上前一步,冲宋黎一揖到底。 “只不过,我与镇国夫人约法三章,自当护黎爷周全。” 宋黎笑着大步走来,搀扶住宋谨央。 他身上的伤大多是假的,掩人耳目用。 当兵卒行刑时,他只不过在刑房惨叫几声,兵卒往地上狠狠地抽鞭子,听在有心人耳中,便是受了重刑。 笑过一场,宋谨央将目光调向甄容。 “甄大人,余下之事,交给你了!” 甄容恭敬地行礼。 “夫人,请放心!” 黑衣人凄厉地大叫:“宋谨央,你不准走,你回来,咱们之间的事,还没完!!!” “没空!我要带大家去湖边吃烤肉!”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第215章 坐等盅虫反噬 春日的微风,带着丝凉意。 素香替宋谨央披上披风,一行人气势浩荡地来到湖边。 哇! 湖边,亮如白昼。 个个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湖边的树杆上,缠绕着铁线,上面挂着各式灯笼。 湖边插着长长的铜烛台,一排排,一眼望不到头。 湖面上泛着数只扁舟,每一只舟上摆着烤肉用具,几个下人忙碌地翻烤着,一股股香气扑鼻而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崔好好和郑笛率先冲下山。 老远就听到崔好好夸张的声音。 “好香的烤肉,我要大快朵颐,大口喝酒。” 山顶上的人陆续走了下来。 人人面带红晕,眸光闪亮。 既看了万家灯火,又看了排场极大的烟花。 简直比过年还欢庆。 人们竟忘了湖里发生的事,姑娘们争先恐后地上了船。 夫人们在湖边围坐一起,吃肉喝酒,谈天说地。 淳阳郡主头一个按捺不住,她气鼓鼓地说。 “夫人,我白白错过一场好戏,当真遗憾。” 边上几位夫人打趣。 “镇国夫人是爱重你,怕你涉险!” “我淳阳好歹也是父王的女儿,如何会怕?” 宋谨央哈哈一笑,打趣道。 “好好好,下次定然叫上你。” “别介,千万莫再有下次,我光听着下人禀报,一颗心便砰砰地跳。若是亲历的话,只怕早就吓晕了。” “正是!郡主的媳妇常氏,可不就吓晕了?” 一提到常娇,笑声一顿。 淳阳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媳妇是将军定的,原先以为她只是胆小,如今看来品性不佳。 因为常氏的几句威胁,她立刻出卖了众人。 这样的媳妇,她要不起。 “我自罚一杯,开心时不说闷气话!来,喝酒!” 大家哈哈笑起来。 酒一喝,话匣子又打开了,叽叽喳喳地议论个没完。 酒不醉人人自醉。 宋谨央微醺,不胜酒力地站起身,嘱余下之人好生吃喝,自己则扶着素馨的手回了客院。 刚刚跨进客院,宋谨央的神色立刻清明起来,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人呢?” “在后厢!甄大人离开前,特意将人留给了您。” 宋谨央大步推开后厢门。 屋里。 黑衣人横倒在地上,冷得牙齿上下打颤。 浑身血液全往胸膛的伤处涌去。 生机,正慢慢从身体里流逝。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笃笃笃”的拐杖声传入耳际。 不一会儿,一双缀着东珠的鹿皮靴,映入眼帘。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会背主忘宗。” 无人回应。 “扑”。 一只染血的荷包,扔到他面前。 黑衣人眼睛倏然大睁,腾地撑身而起,隐约露出肩颈间的纹身,一朵血红的灵桑花。 他忍着剧痛,俯下身拾起荷包。 荷包很旧很旧,不少地方磨破了,丝线都褪了色。 中央绣着的灵桑花,残破不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给人森冷之感。 他红着眼眶,咬着牙问。 “荷包的主人呢?你把她怎——么——了? 她是无辜的,你为什么冲——她——下——手?” “她死了!” 黑衣人恨毒,猛地拔出短箭,向宋谨央冲去。 就在他距离宋谨央三步远的时候,“噗”的一声,一支残箭扎在他脚边,箭尾的三角形标志晃动不已。 他停下,拾起残箭,将箭头慢慢地插入荷包的空洞中。 严丝合缝! 黑衣人,颓然倒地。 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荷包里的空洞中,转眼消失不见。 “她叫玲珑!打小伺候老六媳妇!天真活泼,娇憨可人! 相国寺那晚,为了救主,被敌箭射中,当场殒命! 出事的前一天,她兴致勃勃地告诉冯氏,说她找到哥哥了,等从相国寺回来,便去寻他!” 宋谨央目光微凝。 “傻丫头,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哥哥的手上。” 黑衣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可以不要命,可以刀头舔血,只求妹妹平安。 联系他的人一直告诉他,妹妹很好,是千金大小姐,已经订了亲,快要嫁人了。 他错过了妹妹的成长,以为她真的被养得金尊玉贵,百里挑一。 却原来,还是流落异国,成了伺候人的奴婢。 甚至,在最好的年华,死在了他这个哥哥的手上。 他浑身颤抖,目光中的恨意聚成了实体。 “咚咚咚”地连磕三个响头,便调转身,背对着宋谨央,面向着阴暗的角落。 宋谨央缓步而出。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他们绑架了不少民间工匠,第一批火枪已制了出来,过几日便会偷运出京。” …… “我并非最后一人!他们,买通了大乾的朝堂命官,听说位高权重……那人,才是你们的心腹大患!” “……多谢!” 宋谨央果断推门而出。 屋里重新暗了下来。 黑衣人躲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笃笃笃,小心火烛!” 庄子上巡夜的人刚刚离开。 黑衣人猛地睁开眼睛,“啪啪啪”在伤口附近,连点几大穴,强撑着身子,推开后窗,一跃而出,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上房里,素馨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不确定地问道:“夫人,咱们放虎归山,会不会后患无穷?” 宋谨央淡声回答。 “养的盅反噬了,怕的是主家才对!” 一个肯为妹妹拼命的男人,一旦知道自己信仰的家国,根本没有护住妹妹时,那股反噬的力量,只怕能毁天灭地! 宋谨央抚了抚手腕上的珠串,唇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日上三竿,众人懒洋洋地醒来。 全都乐不思蜀,吵着闹着不肯离开! 宋谨央拍板,继续游园,必须尽兴才归。 朝堂上,官员们顶着黑眼圈,萎靡不振地看着满脸兴奋的中宗。 “哈哈哈……镇国夫人是大乾的幸运之神! 不仅拔除了顺天府的钉子,还不费一兵一卒引出了最后一个细作。 哈哈哈……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官员们不得不强打精神,高声赞道。 “镇国夫人实乃女中豪杰!” 众官员一边赞叹,一边给崔首辅使眼色。 当家主母玩心大起,数日不归。 府中早已乱成一团,他们个个急得嘴里冒泡,纷纷求崔首辅同皇上讨个情,让镇国夫人早些放行。 崔首辅微咳一声,感受到来自身侧、身后无数道热切的目光,正打算出列禀报。 礼部尚书抢先一步。 “陛下,昨夜礼部出事了!有贼子偷入礼部,盗走数册卷宗。” “什么卷宗?” “德平三十四年的会试试卷!” 众人面面相觑。 唯有一人浑身一颤,心猛地一沉。 “贼子可有抓获?” “贼子应是昨日关入牢中问话的书生,他在礼部府衙前生事,大放厥词,说科举考试,有人营私舞弊!” “把他转入顺天府,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陛下,他,同卷宗一起失踪了。” …… 散了朝。 官员们纷纷聚拢在崔首辅四周。 “大人,您怎的不提请镇国夫人放人的事?” 话刚起头,便见中宗跟前的小李子跑过来,传中宗的口谕。 “皇上让小的来问一问各位大人。” 小李子掐着喉咙,学中宗的口气。 “你们家娘子,难道只能伺候你们?她们,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镇国夫人想玩多久就多久,若夏日还未归京,各家便送当季的衣物前去! 哦,对了,还有日常开销的银两,也一并送去。” 被皇上点破心事,众人尴尬至极,灰头土脑地离开大殿。 崔首辅下了朝,甫一入府,管家便迎了上来。 “汝南王府的二爷来了,在小书房等候多时。” 第216章 崔琥纳妾,气得薛至重拳出击 崔琦疾步走了进来。 “大人,幸不辱命!” 崔首辅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辛苦你了!事情办得还顺利吧?” “非常顺利!只是回程路上遇到薛至!” “哦?他回京了?他这次立了大功,皇上的赏赐不会少,指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崔首辅一边说,一边逡巡崔琦的神情。 “你俩旗鼓相当,如今他走到你前头,你有何想法?” 崔琦面不改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 “哈哈哈……通透!老夫就知道没有看错人!来,来,来,咱们手谈一局!” “好!” 一局结束,崔琦起身告辞。 崔首辅不经意地问道。 “听说,你新买了宅子?是想搬出王府?” 崔琦一惊,后背瞬间湿透。 “是,王府小了些,兄弟几个挤在一处,孩子们嫌弃!” “嗯!搬出来也好,王爷老了,你有能力,正该单飞!” 崔首辅突然语调一冷,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是聪明人,有些事还需谨慎处之。” “是!” 汝南王府后院。 李氏将手里的膳食单子递给王嬷嬷,吩咐她安排下去。 她没有女儿,便没有去端园凑热闹。 “主子,您事事以爷为先,每日亲自安排菜肴不说,还全是爷喜欢吃的。爷却从来不放心上,奴婢为您不值!” 李氏浅浅一笑。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不一会儿,王嬷嬷白着脸回来了,手上还拿着那份膳食单。 李氏诧异她的去而复返。 王嬷嬷沉着脸,低声吩咐:“甲衣,去屋外守着!” 甲衣的笑容顿时一敛,微微曲了曲膝,立刻出去把门。 “主子,奴婢刚才去膳房,听到几个下人在议论,说二爷在外买了宅子……” 李氏扑哧笑出声。 “瞧嬷嬷紧张的,这事我知道,孩子们大了,老宅又太小,爷决定买宅子,搬出去单住。” 王嬷嬷这才放心。 刚才那几个下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吓得她忘了分寸。 尴尬地笑了笑。 重新起身,步履轻快地向外走去。 崔琦蹙着眉头出了首辅府。 心事重重地上了轿子。 眼看轿子往东去了,立刻喊停:“回府!” 轿夫立刻变了方向,回到汝南王府。 李氏一听说崔琦回来了,立刻满面笑容地迎出来。 “爷,您回来了?” “嗯!” 端茶递水,净手净面,更换常服,李氏全都亲自动手。 崔琦看着她鬓角的几缕白发,叹了口气。 “些许小事,日后不必亲自操劳,吩咐下人做吧!” 李氏笑容几不可察地一僵,继而没事人一般拒绝。 “我不累!这些事素来做惯,爷放心,累不着我!” 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崔琦的神色。 见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立刻松了口气,面上重新现出笑意。 “爷,马上用膳了,您先喝口热茶。” 不一会儿,膳食送来了。 李氏亲自盛了饭,两人刚刚坐上,才吃了一口饭,崔琦的长随崔湖神色紧张地赶了过来。 “爷,出事了!” 见到李氏,他神色一僵。 崔琦眸光一闪,蹙着眉头训斥。 “毛毛躁躁的,衙上的事再急也不能失了分寸,还不快向太太行礼?” 崔湖立刻恭敬地一揖到底。 崔琦说完话,转向李氏。 “许是衙上有事,我去去便来,你先用膳,不用等我了。” “是!” 李氏笑着起身相送,看着崔琦远去的背影,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 崔琦这一去,便是彻夜未归! 薛至紧赶慢赶地回京。 随着京城越来越近,一颗心却越来越沉。 他到南岭,见到了意气风发的崔琥。 崔琥果然不俗,虽有皇上的口谕“永不录用”,依旧被他闯出一片天地。 打了几场胜仗,获得了不错的名声,成了先锋营的主力。 不知是刻意打压,还是忌惮皇上的口谕,父亲薛将军始终只用他,而不提拔他。 他知道崔琥心里窝着火,原本想劝他几句。 岂料到南岭,竟发现他收了三房小妾。 “舅兄,你放心,娉婷永远是我的妻,我待她之心,你还不明白吗?” 崔琥见他到来,立刻宴请他。 席上,酒喝得高了,大着舌头说道。 “她们几个都是地方官孝敬来的,不收不好,毕竟军民一条心,才能更好地为皇上尽忠。” 薛至脸色铁青,握着酒杯的手越收越紧。 崔琥还一无所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这么做,也是为娉婷着想。太医说她再也不能生养了,可膝下没有儿子,日后替她摔盆的人都没有。 日后她们几个但凡有了儿子,便记在娉婷名下,她也能有所依靠。” 薛至指节发白,“砰”的一声响,酒杯竟被他捏碎了,酒潵了一身。 “来人,连伺候人也不会,要你们何用?” 门推开,进来一个怯生生的身影。 柔柔弱弱的,右眼角藏着一枚泪痣,见人三分笑,端的是我见犹怜。 “快,替舅兄重新拿个酒杯。” 来人婀娜地走近,盈盈一拜,拿走碎片,擦了擦桌面,递上一只新的酒杯,下一步,竟伸手想替薛至擦衣襟上的酒渍。 薛至不耐地推开她。 她“呀”的一声,向后倒去,当即哭了起来。 “爷,对不起,是妾莽撞了,妾只是见您衣襟脏了,想替您擦一擦。” 女人哭得委屈,薛至满脸诧异。 他推她的力气极小,哪至于就跌倒了? 崔琥面色不太好看,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扶起来。 “晚晚,你怎的如此不小心,还不快同薛大人道歉!” 嘴上说着道歉,眼里全是心疼。 晚晚伏在他胸口,一抽一抽地哭泣,白玉般的柔夷,紧紧攀扯着他的衣襟。 崔琥面上不耐烦,手会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莫哭了,客人还在呢!” 薛至深吸口气,当场告辞离去。 身后响起脚步声,崔琥欲言又止地拦住他。 “舅兄,我的事,烦请守密!娉婷性子傲,只怕会闹起来。 我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万一娉婷一闹,岂不是连如今的成就也闹没了……” “砰”的一声,薛至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他脸上,厉声说道。 “你也知娉婷性子傲,你如此羞辱她,是欺她无依无靠吗?” 崔琥愕然地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舅兄说什么呢?此事岳父知道,晚晚还是他牵的线、搭的桥!” 薛至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强大起来,成为娉婷强有力的靠山。 后来,他以凌厉之势配合换防,被父亲狠狠扇了一巴掌,恨不得活剐了他。 并且放出狠话,从此父子缘尽! 他不后悔! 无论重来多少回,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既然薛家军无法成为娉婷的依靠,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悄悄安排了黑石矿的事,眼瞅着崔珑逐渐成熟稳重,他这才放心地回京复命。 第217章 礼部贡卷被窃 薛至一路往回赶。 满脑子回京后,怎么把对娉婷的伤害降到最低。 生生错过驿站。 索性连夜赶路,早早等着入城。 风,呼呼地刮过。 突然,路边的草丛里传出异常的响动,像是人的呻吟声。 他眸色加深,“吁”的一声拉紧缰绳,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草丛深处,一个血人,拼尽全力爬到路边。 嘴巴甫一张开,大股鲜血如潮般涌出。 血人怒目圆睁,青筋暴起,牟足劲大喝一声。 “崔林立,你不得好死!!!” 下一秒,喷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 薛至的随侍伸手摸了摸血人的脖子。 “大人,他死了!” 宋黎没有留在端园。 隔日大清早,他先送十一皇子回宫。 宫门口,后者死活不肯走,却又不说话,只用脚不断踢着小石子。 宋黎叹口气。 “你快回宫,一会儿早朝,来的人多,看到我俩在一起,只怕皇上就不会让我教导你了。” 十一皇子猛然抬头,嘴巴咧到后脑勺。 “说好了教我,你不许赖皮!” “一言九鼎!” 十一皇子一溜烟地跑进了宫。 一进去,便被冷宫的人拖了回去。 “小兔崽子,竟敢学人家纨绔子弟玩离家出走?爷爷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打……” 呵骂声、拖拽声、讨饶声,传出老远。 太妃没一会儿收到了消息。 她身边的黄嬷嬷一脸不屑。 “哼,童氏入了冷宫还不死心,隔三差五地让十一闹出些动静,刷刷存在感。” 大宫人诵秋也忍不住插嘴。 “唉,十一皇子到底是皇嗣,被宫人呼来喝去,皇后娘娘也不管管……” 太妃盘着手中的佛珠,眼神冷硬地瞥了她一眼。 吓得她想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 “一个冷宫弃子,无须多加关注。” “遵命!” “听说七皇子妃有了身子?” 黄嬷嬷答:“回娘娘,消息确准,前儿太医才诊的脉。” “嗯,把这串佛珠赏给七皇子妃!” 说完,便把手中的佛珠递了过去。 黄嬷嬷和诵秋瞬间震惊。 这串佛珠乃远藏圣物,是太妃最喜欢的一串,从没一日离手。 今日,竟这么轻易赏人了? 赏的还是朝中最不起眼的七皇子妃。 两人虽心中打鼓,却依旧恭敬地接过,转身退了出去。 “嬷嬷,太妃这是何意?” “许是诚王不在了,见七皇子长得像诚王,便格外关照一二吧。” 诵秋恍然大悟。 宋谨央一行人,足足在端园玩了五日,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淳阳嘴里还嚷嚷:“咱们约定每年相聚,如何?” “如此叨扰镇国夫人,哪里好意思?” “不如这样,咱们借镇国夫人的地盘,轮流作东!” 众人眸光瞬间亮了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淳阳起的头,自然立刻接上话。 “开春是镇国夫人作东,入冬我作东,咱们待湖面结冰了,再来溜冰子加烤肉。” 一听到烤肉,众人眸光更亮了,连声道好。 宋谨央看着她们,笑着摇头。 “你们家里的爷们没意见,我这里随时欢迎。” “敢有意见?我没请他下堂,已是客气了!” “能有什么意见?他巴不得我不在府里,好日日往狐狸精屋里跑。” “咱们正该消失几日,让府里乱上一乱,体现自个儿的重要性!” 嬉笑声中,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回了府。 宋黎送完十一皇子,直接回礼部上衙。 刚刚到礼部,他便发现了异常。 整个礼部气氛低迷,人人垂头丧气,他满腹疑问地来到府厅。 刚一进门迎面遇到同期的小吏。 后者一见他,眸光瞬间大亮。 “宋吏目,你回来了?尚书让我通知你,等他下朝,有事同你说。” 宋黎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吏四下张望一番,拉着他来到角落,压低声音说。 “咱们这里遭贼了,礼部贡卷被盗,牢里还丢了一个人。” 宋黎一惊,还想追问,小吏脚底抹油,溜了。 他整个上晌心事重重。 直到接近午膳时分,礼部尚书带着各司官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便吩咐人找来宋黎。 宋黎见到眼前景象,眸色一暗。 礼部尚书一脸凝重,负责仪制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都在,个个脸色板得吓人。 “坐!” 礼部尚书杨秀一见他,便直奔主题。 “宋黎,那日你听到书生在门口嚷嚷,他到底说了什么?” 宋黎猛然抬头,失声问道:“失踪的人是他?” 杨秀点头。 “皇上下了死命,五日之日必须把人找出来。顺天府一会儿来人,咱们须配合调查。” 宋黎不再迟疑,将那日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人只怕与卫家有仇,听见卫家二爷怀疑自家大哥科举作假的事,便嚷嚷了出来,此事未必是真!” 杨秀沉吟片刻。 不管是真是假,有这条线索,必须跟进。 “来啊,把卫毅当时参考乡试的试卷找出来。” “大人,既然要查,便查个清楚明白。不若把卫毅参考的所有卷宗都找出来。” 杨秀想了想,同意了。 “听见了吧,赶紧去找!” 宋黎见杨秀没有问贡卷丢失的事,以为他自有主张,行了一礼,便打算告退。 半只脚跨出门槛,杨秀突然喊住他。 “宋吏目,贡卷近期由你负责,你对德平三十四年的卷宗可有印象?” 杨秀不过多嘴一问。 他问过郎中他们几个,都是一头雾水,说不出所以然。 宋黎不过刚来没几日,更不可能知道。 不料,下一秒。 “有!” 杨秀瞬间眸光大盛,目露惊喜。 郎中、员外郎、主事三个则是面面相觑。 嘴巴大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郎中脸色尤其不好看。 自己是仪制清吏司的最高长官,宋黎不过一个九品吏目,还是皇上恩赏的。 他最看不起这种恩荫的子弟。 当下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讥讽。 “宋吏目,说话最好托一托下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是啊,宋吏目,你才来几日?咱们经年的老人了,都不敢说熟悉哪一年的贡卷。”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说谎话就没必要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宋黎讥讽地体无完肤。 杨秀眸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郎中三人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微弱的希望。 是他心急了,才来没多久的宋黎怎么可能熟悉某一年的贡卷。 连他这个老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宋黎怎么可能做到?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想让宋黎出去。 他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明白宋黎想出头的心思,能够理解他,不会怪他。 宋称知道他们不信自己。 他上前一步,冲杨秀一揖到底。 “大人,下官的确熟悉德平三十四年的卷宗,那年考题为何、何人参考、何人督考,下官全有记录。” 杨秀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真?” 第218章 要还也要还清倌啊 宋黎缓缓开口。 “德平三十四年,由先帝担当主考官。考题亦是先帝亲出,题目是:‘勿为崇高而难入,勿以有所从违而或怠’。 时年,状元郎是当今首辅崔大人……” 宋黎面色平静地一一道来。 杨秀越听越佩服,目光赞赏之意一览无余。 郎中脸色越发阴沉。 宋黎的出色,衬得他格外平庸。 员外郎和主事倍感震惊。 皇上果然慧眼识珠,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杨秀独留宋黎说话,命郎中等人退下。 三人各怀心事地出了门。 主事看了看上锋的脸色,低低说道。 “这个宋黎太有心机了,像是提前知道有人会窃贡卷。” 郎中眸色大震。 没错,监守自盗,说的正是宋黎这样的人。” 不行,他一定要向尚书大人据理力争,千万不能上了‘贼喊捉贼’人的当! 待郎中走后,员外郎拂袖而去。 却被主事抓住衣袖。 “大人,你不觉得此事奇怪吗?” 主事的长篇大论,被员外郎的冷脸堵在了喉间。 “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心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主事一愣,忙问什么意思。 “宋黎的前程不可限量,日后他能达到的高度,咱们几个梦里才会有!” 说完果断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懵的主事。 杨秀眸中带笑问宋黎。 “你暗示老夫单独留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黎起身,一揖到底。 “大人,下官违反了礼部守则,请您责罚。” 杨秀一把扶起他,仔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黎沉吟片刻,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确记忆力过人,但这么多年的贡卷,的确做不到全部记得。 他能记得这一年的卷宗,是因为事发前特意抽取出来翻阅过。 原因很简单。 他的养父,崔寻鹤也是在那一年参考的。 只是,他匆忙翻看一遍,竟没有看到父亲的名字。 还想再看,上峰进来,布置了新的任务。 他只得收起贡卷,先忙公务。 后来的几日,衙里事务繁多,他一直没找到时间再看一遍。 “有一日,李先生找到我,委婉地提出:想看一看崔首辅当年的贡卷。 他红着脸,连连保证,一定不会造成麻烦,他于下官有恩,下官便将贡卷借给了他。 他答应,两日后物归原主。” 杨秀松了口气。 贡卷的下落终于有了眉目。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也并非墨守成规之人。 衙里以往也有人来借贡卷,他睁只眼闭只眼借过不少。 “这不算什么大事,你明儿找到李先生,让他还来便是。” 宋黎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大人,李先生遇害了!” “什么?”杨秀腾地一声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如果什么事都恰巧发生,那便意味着,有人在背后操纵。 “大人,卷宗是我借出的,自当极力寻回。 明儿我去范先生那里一趟,李先生的东西都在他那里。” “也好!此事不宜声张,悄悄去找!” 宋黎应诺。 礼部有了卷宗的眉目,可失踪之人仍没不见踪迹。 崔琦当日急匆匆地跟着长随出门。 一出院子便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随也是一脸懵。 “爷,卿夫人没说明白,只一味哭,拼着命要找爷!小的无法,只得闯正院了。” 两人赶到时,卿如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爷来了吗?怎的这么慢?” 丫头枳巧急得满头大汗。 “夫人,已经差人去请了,爷兴许马上就到了。” 卿如烟不依,非得她再派人去找。 正闹腾着,崔琦一把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卿如烟一见他,立刻如燕投林般,扑入他怀里。 “崔郎,你怎的才来,我以为,我以为……” “猫儿,怎的如此缠人?爷接到通知,连膳都没用,匆匆赶来,还被你嫌弃?” 他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刮。 卿如烟没有如往常般,露出娇羞的笑,反而哭得更凶了。 “崔郎,出大事了!哥哥,失踪了!” 崔琦脸色瞬间冷下来。 拉着她在罗汉榻上坐下。 “别急,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卿如烟哭得狠了,根本说不清。 枳巧上前屈膝一礼,仔细说了起来。 原来被请进礼部的书生,正是卿如烟的哥哥卿如尘。 卿家以前也是官身。 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 直到卿如烟的祖父告老还乡后,卿家败落下去,不得不举家回了济阳老家。 卿如烟便是那时与崔琦分别的。 及笄后,嫁进了济阳当地大户。 朦胧的感情,还没开始,便告结束,成了崔琦心上永远的朱砂痣。 年后,卿如烟回京投靠哥哥。 他哥哥几年前参加科举回了京,从此就留在了京城。 卿如烟去岁死了丈夫,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家产被婆家人夺了,又不容于娘家,只得不远千里,带着小女儿到京城投靠哥哥。 意外遇到了崔琦。 崔琦得知她的遭遇,格外同情,特意要来银子助她一臂之力。 “崔爷,咱们大爷好生出府宴请同窗,岂料一去不复返。 四处打听,才知道他不知何故被礼部捉了去,说要告他一个诬告之罪。 卿夫人亲自上门要人,却被告知,人早就放了! 太太急得不行,只得使了银子,悄悄找人打听。 这一打听,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大爷是在礼部丢的。” 崔琦越听脸色越沉。 “荒唐!好好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失踪了。烟儿,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吧。” 本想回府的,可怀里的人儿不依不饶,哭哭啼啼。 他实在放心不下,只得叹口气,留下来安慰她。 宋谨央回到府里,头一件事,便是将老六崔琅,连同他的的东西统统扔去了老宅。 紧接着问宋青。 “阿留回来了?” 宋青脸一僵,脸颊莫名抽了抽,恭敬地低头回答。 “一个时辰前回来了!” 刘嬷嬷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十来个娇美无比的……扬州瘦马! 宋谨央一入正院,刘嬷嬷便迎上来禀报。 “夫人,事情办妥了,全是极品瘦马,个顶个的耐用!您想怎么用?” 宋谨央睨她一眼,刘嬷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面上立刻一红。 “不是我用!是给戴氏、常氏准备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们心心念念给旁人送侍妾,我便如她们的意。” 刘嬷嬷冷汗涔涔,悄悄在心里为她们点了支蜡。 隔日黄昏,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之时。 十多抬挂着红绸的喜轿,一路敲锣打鼓,送去太子少保孙昌和府上,以及当时在边上起哄的几户人家。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哗然。 娇滴滴的美人入府,戴氏气得吐血,少保大人连夜请太医,把人赶去了下人房。 常氏的夫君当晚收用了一个,气得她一路干嚎,闯到公婆的屋里,号哭不休,非要公婆给个说法。 气得半条命的戴氏当场晕倒,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常氏则被孙昌和强行关进了柴房。 她不甘心地大喊大叫,指责公爹不公,只晓得袒护儿子,为长不慈,不堪为师。 气得孙昌和也喷出一口血,大喊着把人抬回镇国夫人府。 可瘦马哭哭啼啼地不肯离开。 “爷,咱们不是人,是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您要还,也得还清倌啊。” 瘦马的话传遍大街小巷,人人听了,捧腹大笑!!! 第219章 常氏被罚,常老太太怒责孙女常娇 第二日早朝,很久没有上朝的太子少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入了宫。 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跪在中宗跟前,哭诉自己的不幸。 “陛下,求您可怜可怜老臣吧!老臣媳妇不过一句玩笑话,谁知镇国夫人竟命人吹吹打打,送扬州瘦马到臣府上。 排场大得人尽皆知。 臣,成了京城的笑话啊! 陛下,请您务必严惩罪魁祸首,还老臣一家安宁啊!” 朝臣们想笑不敢笑。 谁不知道镇国夫人与淳阳郡主交好? 敢惹她媳妇,是嫌命长吗? 中宗不忍地看着孙昌和,语气沉重地道。 “爱卿,快快请起,你的人品,朕是信得过的。 听说你将瘦马赶到下人房去了,这便对了嘛,就当普通的下人使,既体贴还养眼,也是美事一件。” 孙昌和一怔,连哭都忘记了。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劝解?还是……讥讽? “陛下,求您严惩罪魁祸首,以正视听!” 崔首辅出列。 “陛下,此事可大可小,若人人效仿,岂不是乱了朝纲?” 小范御史上前一步,不赞地道。 “首辅大人言过其实,不过两个瘦马,如何与朝纲有关?” “怎么无关?臣子心乱,自然朝纲就乱。” “不过两个瘦马,就能乱心?这也太脆弱了,难当大任。” “你……” 两人当堂争执起来,一个人严惩,一个要宽以待人。 底下朝臣立刻分为两派,有的支持崔首辅,有的支持小范御史。 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争执不下,孙昌和又恳求中宗。 “陛下,求您给老臣做主。” 中宗沉思片刻,面上现出为难之色。 “一件小事,便要严惩,只怕……” 崔首辅道:“陛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事不论大小,有错自当受罚。” 此话一出,赢得众朝臣赞叹。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此事若人人效仿,岂非饶得后宅不得安宁?” “唉,这齐人之福,也不是人人享得的。” “孙少保已然受害,若无法度,如何约束言行?” 中宗面色凝重地听着朝臣们议论。 目光逐渐坚毅。 “既然如此,朕只能应众臣所请,严惩罪魁祸首。 来啊,着人往孙少保府上宣朕口谕:常氏不遵妇道,干涉他人内务,不孝不悌,不怜晚辈,实为可恶,着三日后送往皇家庵堂,替天下苍生祁福一年。” 金口玉言一出,堂上毕静,落针可闻。 众臣面面相觑,送瘦马的不是镇国夫人吗? 怎么却是常氏受罚? 孙昌和吓得魂不附体,死死瞪着膝前的青石板,一股股冷意直往上冲,心窝子一片寒凉。 崔首辅大惊。 “陛下,此事罪魁祸首乃是……” 他刚起了个头,蓦地福灵心至。 “……的确是常氏,若非她出言不逊,无长辈之慈,怎可能有后来瘦马入府之事?” 中宗深有同感。 “崔首辅说得对!冯远,镇国夫人受惊了,一会儿你亲自将波斯进贡的琉璃盏送去,给夫人压压惊。” 崔首辅无言以对。 孙氏满足苦涩,却不得不跪地谢恩。 “老臣谢陛下隆恩!” 中宗哈哈一笑。 “孙少保,你大义灭亲,实在可喜可叹。如今我朝尚无太子,不如由你教导九皇子,等丽贵人的孩子出生,也一并交由你负责。 不知孙少保意下如何?” 孙昌和上一秒还像死了一般,下一秒立刻还魂。 满脸喜色地“砰砰砰”磕三个响头。 “陛下信重,臣,定不辱命!” 用一个媳妇换自家前程,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崔首辅心中一沉。 皇上为了保镇国夫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面上带笑,心里越发警惕。 朝堂上的纷争,并没有传到将军府。 淳阳郡主脸色不善地回了府。 伺候她的下人小心翼翼地问她:“夫人,大奶奶的事,您准备怎么办?” “薛至这几日便到,由他决定吧。” “少爷心善,只怕……” 淳阳的眉头蹙了起来。 没错,至儿心善,当初她不同意这门亲事,至儿答应了,说亲事是父亲定的,没有拒绝的道理。 正沉思间,下人来报。 “夫人,少爷回来了。” 淳阳顿时面现喜色,起身理了理衣衫,就向外迎去。 远远的,便看到薛至大步而来。 淳阳含泪上前,一把拉住要行礼的儿子,贪婪地打量着他。 “黑了,瘦了,也……结实了!” “娘,儿子回来了,劳您担忧了!” 淳阳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快,伺候爷回院梳洗,拾穗,赶紧吩咐灶房,准备爷爱吃的膳食。” 淳阳忙不迭地吩咐着,远远的,常娇瑟瑟缩缩地迎过来。 她脸色白的吓人,眼泪一个劲在眼眶里打转,身子摇摇欲坠,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见到薛至,目光便凝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分毫,紧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淳阳一见便气不打一处来。 好像自己府上,给她受多大的罪似的,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淳阳脸色一变,薛至立刻感知到了,心中微动。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被淳阳赶了回去。 淳阳气鼓鼓地回了上房。 “这个常氏,我原先只当她性子弱,被娘家人吃得死死的。如今看来,兴许是我看错了,人家分明是朵白莲花……”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吵闹声。 “常娇,你出来!常家哪里对不起你了,竟对自家姑母下黑手?” “老太太留步,您不能硬闯,奴才要禀报夫人……” “禀报?我女儿都要被常娇害死了,你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常老太太气势汹汹地往里直闯,一堆下人围着她,想拦又怕伤着人,进退两难,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冷汗直冒。 “常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脾气那么大?” 淳阳脸色不善,听到下人的禀报,立刻赶了过来。 常家早年家大业大,最有出息的是大爷常庆,官至从二品。 可自从常庆意外离世后,常家一日不如一日。 下一代没一个撑得起门楣。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哼!不敢当,我是来找常娇的,便不叨扰夫人了。” “常娇,常娇,你快给我滚出来。” 淳阳气极。 难怪这常家日落西山,端看这老太太的作派,便可见后代都是些什么货色。 心里越发腻味,若非是亲家,她连瞥一眼都觉得恶心。 “亲家母,这里是我将军府,若你不会好生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老太太气得倒仰。 “我来找孙女,难道你这个做婆婆的,还要阻拦?” 两人话赶话,眼见争吵在即。 薛至收拾一新,赶了过来,恭敬行了一礼。 “祖母,到底发生何事?不若去母亲屋里小坐,若需要帮忙,我定不会袖手。” 老太太在看到薛至的一瞬间,眸光大亮。 果然一表人才,配常娇那个死丫头当真可惜了。 几人坐定,老太太说起了原委。 将早朝的争执、皇上的口谕,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瞧瞧,这事分明是常娇那丫头没处置好,怎的竟成了常芬的错? 可怜我女儿,无缘无故被罚去庵堂,这日子没法过了。” 伺候的丫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下子,彻底激怒了常老太太。 第220章 常氏放狠话,要给宋谨央好看 常老太太怒火中烧。 腾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下人脸上,骂骂咧咧。 “我常家也是官身,亲家太太如此冷嘲热讽,是什么道理?” 屋里下人均怒目而视。 大丫头三月更是义愤填膺。 “打狗看主人,老太太看不起谁呢?咱们夫人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岂是你可以欺辱的?” 她声音越说越响,倒是惊住了常老太太。 她身边的老嬷嬷眸光一闪,立刻上前跪下。 “夫人请息怒,老太太心疼女儿,一时失了分寸,还望夫人见谅!” 毕竟是亲家,不宜闹得太过难看。 淳阳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老嬷嬷松了口气,晓得淳阳放了一马,端正地磕了个头后,便起了身。 这时,再次传来喧闹声。 常氏不由分说闯了进来。 她是被人从柴房里带到前院听旨的。 一夜未眠,又被夫君宠幸瘦马的事情一激,气得浑身无力,勉强支撑着听了旨,大受刺激,惨叫一声,瞬间晕倒在地。 好不容易醒来,痛哭一场后,恨得咬牙切齿。 镇国夫人不敢找,怒火直冲天灵盖。 直接杀到将军府上,找侄女常娇出气。 一路上越想越气,冲进府便高声嚷嚷起来。 “常娇,你这个小贱蹄子,立刻给我滚出来。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便在背后使阴招,我要撕烂了你!” 常娇起初听到祖母的声音,吓得脸色惨白一片。 薛至仁义,让她歇着,自己去应付老太太。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姑母的声音便传来了。 吓得她躲在屋里不敢动弹。 她从小便怵这个姑母,她又从来得宠,自己恨不得避其锋芒,哪敢正面冲突。 伺候薛至的丫头盈月,一心想成为爷的人,奈何常娇表面看着娇弱,实则手辣得很,竟将她贬为二等丫头,赶到了院子里,再也无法近身伺候薛至。 这时眼见有人找常娇麻烦,立刻把握机会,将人带到了常娇的院子。 常氏一脚踢开院门,带着一众粗使婆子,进去便抓住常娇的头发,将她拖到院中,狠狠地揍一顿。 常娇痛得嘤嘤哭。 婆子们手不留情,狠狠揍。 一时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乱作一堆。 盈月不着痕迹地拦住了想上前帮忙的下人,任由常娇被人欺凌。 “住手!” 淳阳赶到,命人拉开了婆子。 常氏转头见到自家母亲,立刻嚎哭地扑入她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常老太太心疼地抱着她,陪着一起哭。 淳阳头疼欲裂,这都是些什么事。 “还不快把大奶奶扶起来?春桃,伺候你家主子梳洗,换身衣裳。” 又拉着常氏母女坐到抱厦。 常氏刚一坐下便号了起来。 “我不管,我无辜受累,你们将军府必负责到底。” “不去,不去,母亲绝不让你去。” 常老太太一边说话,眼光一边往薛至身上瞥。 “夫人,镇国夫人自己忍不得白月光,同汝南王和离,却心狠手辣地往旁人府上送小妾,这是何道理?” 淳阳听了半日才明白。 原来镇国夫人因为常氏的一句玩笑话,当真往少保府送了风情万种的扬州瘦马。 若非场合不对,她都要大笑三声。 “老太太,这事怪不得镇国夫人。她以为常氏喜欢给旁人送小妾,自然是喜欢小妾的意思。 毕竟人与人是不同的。 有人忍不得,有人巴不得。 这才千辛万苦,吩咐亲信奔赴江南,亲自挑选才情出众的瘦马。 分明是好心哪。” 一边说,一边哀怨地瞥了瞥常老太太。 话里话外指责她们不识好人心。 常老太太一噎。 气得竟无言以对。 常氏哭道:“谁说我喜欢小妾?哪个会喜欢小妾?” “那你为何要往咱们府上送小妾?” 常老太太狐疑地看向常氏。 她收到女儿递来的消息,说常娇使坏,在镇国夫人跟前上眼药,让皇上下口谕,命她去庵堂祈福。 常老太太一听便炸了。 这还了得? 立刻赶来骂常娇。 如今一听,竟是自家女儿先惹的事,顿时吃瘪。 可事已至此,女儿庵堂必是不能去的。 无论如何得求着将军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劝皇上收回成命。 当下便放软身姿,语气里有了恳求之意。 这时,门上来报,说镇国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来了。 不一会儿,刘嬷嬷大步走了进来。 “夫人,我家夫人让我送帖子来,明儿上晌,画展正式开张,望您去捧个人场。” 刘嬷嬷的目光在常老太太、常氏面上一转,眼里的笑意渐渐褪去。 “夫人有客人,老奴便告辞了。” 常老太太一听她是镇国夫人的人,立刻来了精神,一把拦着她不让走。 非得要她带个信。 “镇国夫人高抬贵手,小女知道错了,求夫人让皇上收回成命。小女自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 常氏大怒,腾地站起身。 “母亲,您求她干么?镇国夫人不是人,女儿被她害惨了,您还笑脸相迎,哪有您这么当娘的? 我若是您,绝不会对害自己女儿的人心慈手软。 一定要给她颜色瞧!” 常老太太气得倒仰,自己低声下气求人,还不是为了她? 刘嬷嬷嗤笑。 这常氏,只怕脑子坏掉了。 “孙太太想什么做,请便!老奴替我家夫人接招便是。” 说完,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气得常氏满脸通红。 常娇与刘嬷嬷交错而过。 眼见她打扮一新,整个人如同嫩生生的新芽,俏丽柔婉,常氏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怒火直往上冒,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常娇,你这个小贱蹄子,在府里时便勾三搭四,同自家表哥不清不楚,出嫁了,还不安生,整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想勾引谁?” 一话即出,满室寂静。 淳阳和常老太太齐齐色变。 宋黎回了府,便找到宋谨央。 将礼部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娘,我连夜去找范先生,尽快在李先生的物品里找一找贡卷。” 宋谨央眉头紧蹙。 “你有没有想过,李先生为什么只要德平四十三年的贡卷?” 宋黎答:“先生没有说,只说想借阅,好指导学生。” “李先生没说实话,只怕答案还在贡卷中。你把当年参考之人写下来,逐个调查一下,兴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宋黎立刻起身,将心中默记的名字一一写下。 宋谨央立刻招来素馨,让她按名单去调查上面的人。 看看这些人现在在哪,是否有官身,又在哪里任职。 做完这一切,宋黎刚刚想离开,出府去寻范先生。 不料,宋青神色凝重地来禀报。 “夫人,少爷,礼部尚书求见!” 第221章 孙姨娘挑拨,常氏中计 常氏还想再说话,却被常老太太狠狠扇了一巴掌。 “闭嘴!少胡言乱语!你侄女素来胆小,你休得污蔑她。 你啊,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上!” 说罢,立刻拉着常氏起身离开。 “夫人,叨扰了,告辞!” 不敢看淳阳的脸色,两人急匆匆离开了。 常氏一出门,便狠狠地甩开常老太太的手。 “母亲,您为什么不让我说?常娇那个小贱蹄子……” “你还说?” 常老太太压低声音,紧张地四下里张望。 “常娇若是出事,头一个倒霉的是常家。你个混的,要我怎么说才明白?你是和娘家有仇吧?” 常氏翕了翕嘴,终于还是闭上了,满脸不甘地往前走。 常老太太想到刚才薛至的表现,脸色越发阴沉。 寻常人听到这话,要么痛恨造谣之人,要么暴怒怀疑妻子。 可他倒好,不怒不愤,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她狠狠地蹙了蹙眉。 常家,得另辟蹊径了,不能在一棵树上挂死。 说话间,门洞处有个小丫头,挥着手中的帕子,悄悄向她们招手,往东面指了指。 身后,孙姨娘一闪而过。 常老太太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外走。 出了二门上了轿,本该往西边去的,却命人往东边抬。 走了十来步,侧门“咔”的一声打开,两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了进去。 等常老太太下了轿,一眼便看到孙姨娘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冲她们屈膝行了一礼。 “常老太太,孙家太太,安好!我听说了孙太太的事,有一计,可助你消灾解难。” 常氏一听,眸光大亮。 连声问什么计策。 常老太太眯着眼,狐疑地打量着孙姨娘。 孙姨娘被皇后一道懿旨赶去了京外庵堂。 美其名曰:为丽贵人府中皇嗣祈福。 后来,还是被太师夫人救了回来。 许是庵堂的日子清苦,如今的孙姨娘老态毕现。 她脸上虽笑着,但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全是刻骨的恨。 “孙太太若拉得下脸面,不妨亲去求一求镇国夫人。毕竟只有她,才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 常氏一听,便沉了脸。 让她去求那个老乞婆? 想得美!!! 孙姨娘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又凑进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常氏的眸光瞬间亮了。 常老太太却深感不妙。 孙姨娘的心思,她还看不出来? 不过是自己心里有气,无处可出,把常氏当剑使。 她看透了孙姨娘,自不肯多留,转身拉着常氏上了轿。 再三叮咛她,万不可听孙姨娘的怂恿,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你千万别上孙姨娘的当,她心思鬼着呢。” 两轿分开时,她补充了一句。 “你若当真想求人,去求一求太师夫人!” 太师夫人能驳宋谨央一次,定然能驳她第二次。 常氏面上答应,悄悄垂下眼帘,掩起目中的精光。 镇国夫人府。 礼部尚书杨秀同宋谨央寒暄了几句,立刻引入了正题。 “夫人,老夫前来有一事相求。” 宋谨央瞥了刘嬷嬷一眼,后者立刻带走了所有的下人,只留宋黎一人。 “杨大人但说无妨!” “夫人,我已查实,那卫毅的确是靠本事考上的秀才。” 下一秒,却爆出惊人的消息。 “可他三次未中举,却是被人暗中替了。” “你说什么?” 宋谨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拔出萝卜带出泥。 没想到张秀才的事,竟引发一场大震动。 杨秀继续道。 “卫毅每次应试名落孙山,并非他成绩不佳,而是被人替换了成绩。 若不是这次将他历年参考的贡卷全部提出来比对,还发现不了问题。 贡卷上明明是他的名字,但公布名单上却没有他。” 也就是说,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而这个人…… “……只可能是礼部的人。” 杨秀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当初是谁登记科举名单?” 杨秀苦笑。 “是我!但我是照着送上来的名单,誊写一遍后,递给皇上。” “最初是谁拟定的名单,却无法查证。” 杨秀惭愧:“此事的确是老夫疏忽了!” 以为一切按章办事,便没有多留心。 宋谨央摆摆手。 “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他们总有办法。” “找到是哪些人替了卫毅了吗?” “找到了!” 杨秀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恭敬地递给了宋谨央后,起身一揖到底。 “还请夫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这便是他先来找镇国夫人的原因。 皇上暴怒的结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杨秀离开后,宋黎见宋谨央心事重重,正想开口劝导几句,宋谨央却抢先了一步。 “你可明白,皇上当初为何要将你安排在礼部?” 宋黎一怔,继而眸光一亮。 “皇上早知其中猫腻,苦于没有实证,贸贸然调查,会寒了臣子们的心!” “娘,我明白了,此事我会小心求证。” 说话间,门上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来禀报。 “夫人,出大事了,有人到门前来闹事了。” 常氏,一卷破席,背负荆条,脱簪请罪。 “求镇国夫人高抬贵手,饶小妇人一命。小妇人上有老,下有小,实在离不得啊!” 她一边哭一边求,声声哀啼,闻之令人心酸。 周围人围着指指点点。 有人不明所以,询问出了何事? “听说常氏说错了话,镇国夫人雷霆大怒,命人连夜赶赴扬州,买回千娇百媚的瘦马,一路吹吹打打,送到少保府上。” “少保震怒,求皇上严惩罪魁祸首。不料皇上直接下口谕,命常氏去庵堂一年,为天下苍生祈福。” 不明所以的人听了,义愤填膺。 “镇国夫人忒不讲理!人家不过一句玩笑话,怎么就把人家往死里整呢?” “当初薛将军的姨娘也是如此,借口为丽贵人肚中皇嗣祈福,被赶去庵堂。” “我看,最该去庵堂的,应该是镇国夫人才对!她同夫和离、与子断亲,给大乾女子起了一个坏头,最该贬入庵堂。” 崇拜宋谨央的人一听不干了,立刻吹胡子瞪眼睛地反驳。 “怎么?只许男子三妻四妾,不许女子追求自由?什么歪理,也敢大庭广众下放毒?” “你只看到常氏可怜,便认为错在镇国夫人。你怎知,不是常氏有错在先?” “哼!镇国夫人犹如大乾的定海神针,怎么会错?分明是常氏活该!” 眼见两边要吵起来,有人立刻打圆场。 “常氏如今知道错了,镇国夫人应该会放她一马吧?” 众人将目光投到常氏身上。 褪了妆的脸,惨白一片。 长长的黑发里,不知何时夹杂着几缕白发,一身素服,显得人格外单薄。 孤零零地跪在府门前,瞧着可怜至极。 隔壁老宅听到动静,纷纷跑来看热闹。 崔咏恩不嫌事多,偷偷溜出来看热闹。 听到众人的议论,立刻深有同感地点头。 “就是啊,祖母才是该浸猪笼的人。” 突然,耳朵被人拎住,疼得她“哇”的一声叫出来。 “咏恩,花样描好了吗?又私自跑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 “娘,你放手,我马上回去描!” 说完,一溜烟跑进二门。 秦氏刚把下人叫回来,命人关上府门,秦五的脑袋突然冲出来,吓了她一跳。 “姐,姐夫回府了吗?说好的银两几时能给?” 第222章 宋谨央终于逼出想见的人 镇国夫人门前的事越闹越大。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向京城各个角落。 薛氏收到堂姐孙姨娘的消息,立刻赶往婆母的院子。 汪氏满脸戚容,手上不断摩挲着太师留下的书稿。 太师不在了,皇上看在曾经的君臣份上,没有收回太师府匾额,已算是宽厚了。 但府里后继无人,太师府泯然众人,是早晚的事。 她正抹着泪感伤,媳妇薛氏的声音传了进来。 她立刻用帕子净了净面,返身坐回罗汉榻上。 不一会儿,薛氏疾步进来了。 “母亲,镇国夫人又不做人事了!这次是太子少保孙大人媳妇倒霉,也要被赶去庵堂,为大乾子民祈福了。” 汪氏眉头深深蹙起。 宋谨央怎的几次三番,使同样的手段? 女子不易,进了庵堂的女子名声尽毁。 薛氏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母亲,我堂姐说了,常氏气不过,已经去镇国夫人府前脱簪请罪了。” 汪氏冷笑。 “该去!谁让她为难人?活该丢脸。” 太师离世那么多年,唯少保孙夫人戴氏仍坚持每年登门探望。 她记着孙家的情,若能回报一二,定然不遗余力。 镇国夫人府门前,人越聚越多。 眼见与范先生约好的时辰已近,宋黎不得不动身前往。 但他不放心宋谨央,反复叮咛宋青,万一有事,赶紧联系薛至帮忙。 说完,便急匆匆从后门离开了。 宋谨央却不着急。 她站在廊下逗弄虎头。 “夫人吉祥!夫人貌美!夫人吉祥!夫人貌美!” 素香笑得欢:“夫人,虎头越发调皮,竟学人说貌美。” 虎头像是听得懂,小眼睛睨着素香,一连串地说“丑、丑、丑”。 气得素香威胁不给他吃食。 刘嬷嬷心事重重。 “夫人,您不去看看吗?” 常氏这么一闹,只怕于夫人名声有碍,不明真相的人,只怕会瞎起哄。 若再被有心人利用,这事情就复杂了。 “不急!该来的人还没来!” 刘嬷嬷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句:“谁?” 门下小厮跑着进来禀报。 “夫人,宫里来人了!” 刘嬷嬷恍然大悟,原来夫人在等宫里的人。 宋谨央这才出了院门,往外行去。 前院。 冯远恭敬地站着,一如等候中宗般虔诚。 从端园回京后,六爷被宋谨央扫地出门。 阿凤却坚持不肯离开,硬说自己是婆母的女儿,一生一世同她在一起。 哪怕是为了女儿,他也得敬着、供着宋谨央。 更何况,经过端园巧拿细作一事,冯远无比佩服宋谨央。 将她看作如中宗一般的存在。 见宋谨央来了,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夫人,皇上有赏赐,拉哇瓜进贡的琉璃盏,还是夜光的,虽不值什么,但到底是个稀罕物。 皇上说让你把玩,或是随意赏人!” 小李子机灵地捧着琉璃盏,递到宋谨央跟前,一副讨好的模样。 “夫人,您晚上喝茶,连烛火都不用点,照得屋里亮亮堂堂的。” 话没说几句,府外常氏的哭声更为尖利。 “镇国夫人,我诚心忏悔,求您大发慈悲,莫与我一般计较。您若肯原谅,下一辈子我定然当牛做马,携草衔环报答您。” 常氏带来的下人也纷纷哭求。 “夫人,求您高抬贵手。我家夫人身子骨弱,怕是受不得庵堂之苦。” 四下的人,见常氏跪了许久,连一个都不现身,纷纷打抱不平。 “镇国夫人也真是,面都不露一下。便是派个下人来说一声也好啊。” “刚才宫中来人,只怕忙着迎接他们呢。” “听说,皇上有赏赐,赏下拉哇瓜国的琉璃盏,世上只有一套,还是夜光的。” “啊?不是说镇国夫人得理不饶人,怎么的还有赏赐?” “贵人的事,咱们哪能明白?怕不是常氏的确做了见不得光的事?” 常氏听到众人的议论,气血翻腾不已。 皇上当真宠镇国夫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心中打鼓,有些后悔没听母亲的话,去求太师夫人。 事已至此,这出戏是非得唱下去不可了。 宋谨央接了赏赐,没有回去,直接坐在藏书楼前的抱厦里。 既能听到府外的议论声,又隔绝了视线。 刘嬷嬷诧异。 宫里都来人了,夫人怎么的还无动于衷? 冯远送了赏赐,出了府,环视四周,面上全是冷意。 “常氏,去庵堂的口谕是皇上下的,你可是对皇上不满?” 众人立刻炸开了锅。 “天哪,原来是皇上下的口谕!皇上贵为天子,怎可能罚错人?必然是常氏做了该罚的事。” “正是!咱们都被常氏骗了!摆出一副柔弱的模样,当咱们是傻子吧!” “哼!咱们去少保府闹事去,替镇国夫人找回场子。” 常氏听到冯远的话,早就吓瘫在地。 浑身冷汗直冒。 冯远鄙夷地看了眼地上之人。 “常氏,你厚颜无耻地想往侄女屋里塞人,还有脸到镇国夫人府前闹事?” 热油滴进了沸水里,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常氏竟说得出这种话?难怪镇国夫人生气,换了我也得生气。” “自家姑母不帮着侄女,反而要往她屋里塞人,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世上有这种狠毒的姑母,可见常氏为人,是咱们错怪镇国夫人了。” 众人纷纷跪下,高声喊道。 “镇国夫人威武,我等叩拜镇国夫人。” 声音直冲云霄,声势犹如军队出征般浩大。 常氏彻底懵了。 她哪里料得到,宫里会来人,揭穿她的把戏。 她臊红着脸,身子紧紧地蜷起来,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浑身颤抖得厉害。 突然,身子蓦地一僵,下一秒,轰地一声倒地,昏了过去。 下人吓得高声尖叫。 “……主子,您别吓奴婢!主子,您快醒醒!救命啊!” 这时,有人奋力挤出人群,满脸堆笑冲冯远作揖。 “冯掌事,下官常禄,是常氏的三哥,特来向镇国夫人请罪。” 常禄一现身,宋谨央的眸光便是一暗。 刘嬷嬷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夫人一直在等的人是他?! 只是,她记得常禄只是工部一个寻常的主事,哪值得夫人如此慎重其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冯远的态度立刻客气起来。 这时,宋青疾步走了出来。 “镇国夫人有命,把孙太太抬进府里,请府医诊治。 常大人,请!” 身后的人群久久不散。 磕头的磕头,赞叹的赞叹。 “还得是镇国夫人!不计前嫌,愿意救助孙太太。” “这样心慈的夫人,是我辈楷模!” “谁日后背后乱嚼舌根,污蔑造谣中伤镇国夫人,我头一个不答应。” “我也是,谁想尝尝我的铁拳,尽管放马过来。” 一时间,镇国夫人的声誉又上了一个台阶。 听说此事后,孙姨娘气得当场吐血。 第223章 山雨欲来,八皇子跪求皇上原谅 三刻钟后,宋谨央亲自送常禄出门。 “常大人请放心,我自会向皇上递折子,说明原因。 常氏腹中胎儿月份尚小,须得万分经心,再不可大意!” 常禄连连点头称是,带着常氏离开了。 一路上,常禄恨铁不成钢,唠叨个没完。 “你也不小了,成亲多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得了,非得闹腾? 我说你和镇国夫人闹什么? 她伸伸小拇指,就能把你压成肉泥!” 常氏坐在软轿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求了这么多年的子,她哪里知道这便有了? 心中也十分后悔,不该听那孙姨娘的挑衅,险些害了孩子。 常禄将常氏送回孙府后,才回到常家。 直接来到老太太院里,仔细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常老太太气得大骂。 “蠢货,我让她别去镇国夫人府上闹,她偏不听!一错再错,简直昏了头。” 说罢,叹了口气,看了看常禄。 “镇国夫人可有为难你?” 常禄摇了摇头。 有些事,他没有告诉娘。 镇国夫人何止为难,简直将他搁火上烤。 要他安排工部的匠人替她干私活。 这,这,要是被皇上知道,可是要被砍脑袋的。 可若不答应,镇国夫人便绝不会向皇上求情。 妹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胎,只怕保不住,与妹夫的情分,也得断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心事重重地回了院。 心里纳闷极了,这镇国夫人什么人不找,偏偏找上他呢? 唉!!! 当晚,圣旨下达孙府。 说常氏有了悔悟之心,网开一面,许她在后院特设一间佛堂,留在府里为天下苍生祁福。 孙府上下感恩戴德。 整个府里竟显出欣欣向荣的面貌。 因祸得福,竟是双喜临门。 还别说,这镇国夫人府是个祥瑞之地。 常氏这么一跪,竟跪出多年不得的乖孙。 他哈哈大笑地引着宣旨的太监去喝茶,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太师夫人汪氏听说了,枯坐屋里整整一夜,转眼苍老了许多。 媳妇薛氏早起请安,大惊失色。 汪氏摇头叹息:“镇国夫人当真好手段啊!” 这一来二去的,隐约又收拢了人心。 经此一事,常氏感恩戴德,孙昌和会更忌惮镇国夫人。 这几任太师太保,只怕又被镇国夫人笼络住了。 常氏想了一夜,果然对镇国夫人的怨气散了个干净。 认为镇国夫人是个福地。 自己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到那里一跪,跪出个孩子来了。 她一脸慈爱地抚了抚肚子,露出满足的笑。 宋黎顶着夜色回府。 第一件事赶到端谨院,关心宋谨央。 “娘,常禄只是工部的主事,能有多大能耐,您为何偏偏找上他?” “你们礼部,科举被人换了名字,都不知道,这又是为何?” 宋黎一凛。 “还不是应了那句老话: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别小看不起眼的官吏,他们的能耐可大着呢。” 隔日早朝后。 顺天府尹甄容特意留下来,单独拜见中宗。 近期发生的事,让他一个头两个头。 先是李先生身死,死因还在调查。 还有好端端的人,在礼部失踪,也是件麻烦事。 更麻烦的是,京城近期失踪人口多了起来。 虽然大多为流浪汉,但人数多了,也不容小觑。 他疾步来到上书房,吃惊地发现,八皇子跪在上书房门外。 整个人萎靡不振,显然已跪了不少时辰。 他眸光微闪,脚步不停地入了内,仔细地向中宗禀报了失踪案。 “陛下,近期失踪人口数量上涨,大多为流浪汉,因外埠遭难而流落到京城,身份还在查实。 只是有两人很独特,他们在京城有家有业,突然有一日上工后就再未归家。 都是身家清白之人,往日里与人为善,并无仇家。” 中宗心中一动:“他们从事何业?” “匠人!一个是银匠,一个是铜匠。” “查,狠狠查,把每一个流浪汉的背景都查明。” “已经派人调查,三日内应该有回应。” 中宗沉吟不语。 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手伸不进工部,就从百姓中绑人。 若那些流浪汉也是匠人,一定与火枪案背后之人脱不开干系。 阿姐来信说了,黑衣人告诉她两个秘密。 一个是他并非最后一个细作,大乾内部有官员被他们收买。 一个是火枪已制作成功。 这么看来,那些被他们绑去的匠人只怕有生命危险。 “抓紧调查,三日后必须有结果。” “是!” 君臣正说着话,上书房外闹腾了起来。 八皇子侧妃容氏赶来了。 “父皇,此事与八皇子无关,他亦是受害人。求您高抬贵手,切莫冤枉八皇子,中了小人离间的毒计啊!” “容氏,谁叫你来的?!!快回去!!!” 八皇子哑着嗓子呵斥。 八皇子妃嘤嘤啜泣。 “我不回去,父皇不原谅,我就陪您一起跪死!您是我孩儿的父亲,是我的夫君,我必与您荣辱共济!” 八皇子软了声音:“快回去,孩子还小,离不得娘!” 哭声传入上书房。 甄容打量皇上脸色,面上一片平静。 他立刻收拾了公文,恭敬地告退。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冯远的声音。 “八皇子、八皇子妃,皇上请两位进去。” 八皇子这是急了。 他的长随竟然是敌国的细作,这换了谁都无法安眠。 不论皇上如何处置,八皇子识人不清的名头,总是逃不掉的了。 八皇子府。 八皇子妃安安静静地用膳。 伺候她的嬷嬷欲言又止。 直到她用了膳、漱了口,才急着发问。 “主子,容氏也去上书房了。爷在上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了,您不去看看吗?” 八皇子妃漱了口、吐出茶水,用帕子按了按唇。 缓缓开口:“我去干什么?人家表演情深意重,我何必横插一杆?” “主子,”嬷嬷大急,“您这不是主动举了白旗?放任容氏挤到您前头去了吗?” “她爱去,就让她去。对了,春日宴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少爷、二姑娘、三姑娘的行囊也准备好了,只等春日宴后便出发。” “别等了,立刻出发,姥爷、姥姥念他们许久,赶紧出发去江南!” 八皇子妃的语气有些急切,嬷嬷虽然诧异,只得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三姑娘哭着进来。 “母亲,我不要去江南!” 八皇子妃心疼地替她抹泪。 “胡说!姥爷、姥姥念着你们仨,就去一个月,你是大哥,要照顾好妹妹们。” 八皇子妃冲后面跟着进来的两孩子念叨。 她仔细地拥着三姑娘,目光贪婪地凝在大少爷、二姑娘面上,纵有千般不舍,也不得不放手! 爷的长随是细作,她不得不提前防备,将孩子送去江南。 若府里无事,过几月再接回。 可她心中不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几个孩子还是送出去避避风头吧。 容氏搀扶着八皇子回到府里。 一边用热毛巾替他敷膝盖,一边小声抱怨。 “爷,丽清院那位,还一门心思想办春日宴,这当口,不得低调些吗?” “你懂什么?越是这个时候,春日宴越是得办得像样。 还有,明儿镇国夫人办画展,你也去,必须去!” 容氏委屈地撇撇嘴,无奈应承下来。 第224章 小三登鼻子上脸,挑衅李氏 画展开幕。 宋谨央一大早便出门了。 老宅里也闹腾了起来。 崔瑜叮嘱秦氏:“你也去,带上咏恩一起。” 秦氏脸色不太好看,秦五又来要钱,她哪里有心思出门? 崔瑜沉了脸:“糊涂!咏恩还嫁不嫁人?你不愿出门,她如何同旁人交际?” 一提到咏恩,秦氏立刻来了精神,急忙准备去了。 出门时,遇上了二房李氏、三房娉婷。 娉婷前不久,也搬回了老宅。 如今同李氏走得近,日日一处说话。 三人见了礼,才知道都是去看画展的。 马车一前一后到了淮云楼。 这是一幢三层小红楼。 第一层卖书册,第二层卖字画,第三层接待贵宾用。 这次的画展,就摆在二、三层。 秦氏一下马车,彻底惊住。 淮云楼外,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婆母自从同儿子们断了亲,日子却过得越发红火。 想到老宅半死不活的日子,整日忙不完的事务、伺候不完的王爷,一颗心拧巴了起来。 李氏却很坦然,她风光霁月地下了马车,刚刚准备开步,不料被一个小姑娘踩到了裙裾,险些狠狠地摔倒。 好在娉婷扶了她一把,堪堪站稳身形。 调头看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委屈地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泪水,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李氏同娉婷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我错了!”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氏被吓了一跳。 突然,身后冲出一位年轻的妇人,一把抱住小姑娘,心疼地哄她。 “小小,无事,无事,娘在!” 李氏见小姑娘大人来了,便打算和娉婷一起进去赏画。 “站住,你欺负小姑娘,不用说对不起的吗?” 李氏一愣。 回头见对方怒目直视自己,顿时不快。 “这位太太,我哪有欺负她?我什么话也没说。” “我女儿不会撒谎,她哭得那么伤心,一定是你责备她了。” 娉婷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她性子素来骄傲,哪里肯吃这份亏。 立刻怼了回去:“你这妇人好没道理!你哪只眼睛看到咱们骂她了?” 娉婷还想再说话,却被李氏拉住了,轻轻摇了摇头。 今儿是婆母办的画展开幕,些许小事,不宜闹开。 年轻妇人正是卿如烟。 自然知道李氏的身份,眼下有机会找她她不痛快,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 当下嘤嘤哭了起来,诉说自己的委屈。 “我可怜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夫人,见您锦衣玉簪,定然是好人家出身,怎么就不肯放过一个小孩子呢?” 周围人见了,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孩子小,不知事,大家退一步吧。” “对啊,何必同一个小孩子置气?平白掉了身价。” “人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李氏气得胸口疼。 她当真是百口莫辩。 突然,卿如烟一个箭步上前,“嗵”的一声跪在李氏面前。 “夫人,求您高抬贵手,只要您肯饶了小女,您怎么罚我都可以。” “夫人,出什么事了?” 身后,崔琦的声音响起。 李氏木然转过头,呐呐了响了声“夫君”,眼眶里的泪水刚刚要掉落,只听崔琦说。 “夫人,你何必同一个孩子计较?今儿是母妃的大事,你别闹了。” 李氏彻底怔住。 她怎么也想不到,相伴多年的夫君竟是丝毫不信她。 她深吸了口气,强忍住眼泪,屈膝行了一礼,拉着娉婷便要走。 身后,卿如烟抽泣着。 “夫人,您还没同小女道歉。” 崔琦拧着眉道:“夫人,道歉!孩子再小,也要尊重!” 李氏猛然回头,沉沉的目光凝在崔琦身上。 她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她花了十多年的功夫,努力走近他,却永远像是隔着一层。 她拼命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近在咫尺的山,永远伫立在遥远的天边。 她冷冷地说了句:“对不起!” 转身便离开了。 娉婷没好气地白了崔琦一眼。 “二伯哥,我素来敬重你。可今日你委实过分,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二嫂。你就这么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崔琦抿着唇不说话,任由娉婷责备了一通。 卿如烟扶着下人的手起了身。 “爷有什么错?他只是替我和小女说了句公道话,就要被你指摘?” 娉婷的目光在崔琦和卿如烟的身上转了几圈。 冷哼一声,调头进了淮云楼。 悄声吩咐晚秋:“去打探一下,刚才那人是谁?” 她总觉得不太对。 二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今日竟然为不相干的人出头。 若说这里面没点猫腻,她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二嫂是个耿直的,别被二哥骗了。 楼外。 崔琦蹲下身子,拿出帕子替小女孩净了面。 “别哭,一会儿我带你去吃糖葫芦。” 小女孩兴奋地点头。 卿如烟小心翼翼地打量崔琦,见他没有生气,笑着迎上前去。 岂料崔琦退开几步,恭敬地作了一揖。 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 卿如烟死死咬着下唇,眼里流露出不甘的光芒。 淮云楼里,人满为患。 楼外发生的一幕,已经有人禀报了宋谨央。 宋谨央来到窗前,看到崔琦向对方行礼的一幕。 心咯噔一声。 老二向来骄傲,目中无人。 竟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向对方行礼。 她的眸光微微眯起。 “去查一查她的身份。” 素馨突然想到什么,立刻上前禀报。 “夫人,她叫卿如烟,她的弟弟正是在礼部失踪的卿如尘。” 宋谨央的目光仍凝在卿如烟的身上,突然,常娇出现了。 两人一对目光,不约而同往边上巷子走去。 宋谨央一个眼风,素馨跟了上去。 “夫人!” 范先生恭敬地打着招呼。 宋谨央点头示意,两人均叹了口气。 李先生去世,熟知的人都觉得沉痛。 宋谨央感慨万千。 “认亲宴一别,竟成了永别!” “可不正是,当日李先生还替宋黎高兴,特意去和崔首辅说了几句话。” 宋谨央来了兴致。 “噢!李先生怎么认识崔首辅?” 范先生摇了摇头。 “李先生没说,是我见两人有过交谈,想来是拜托他多照应宋黎。” 范先生的话说得牵强。 宋谨央还想再问,门口又来一人。 崔首辅夫人隋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两人不得不中断话头,迎接隋氏。 第225章 淮云楼附近爆竹炸开,崔琦的事瞒不住了 隋氏的妆扮再一次同宋谨央相似。 两人见了礼,一同四处参观。 女眷越来越多,宋黎带着男客从三楼经过连廊,直穿到隔壁的茶楼。 后到的男宾也被直接引到了茶楼。 一时间,两幢小楼都格外热闹。 姑娘们纷纷围拢在画前,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宋谨央笑着问隋氏:“那纸用着可还好?” 隋氏一愣,立刻浮起笑意。 “好,许是稀罕,感觉特别好用!” “是啊!这纸只有拉哇瓜才有。我正想着,若大家都觉着好,倒是可以做一做这个生意。” 隋氏又是一愣,继而轻轻一笑:“原来是拉哇瓜的纸!夫人若是做那生意,我就可放心大胆地用了。” 两人边笑边看,一路到了三楼。 淮云楼的后头,是一片低矮的民房。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火灾,至今还留着残垣断瓦。 附近的人家都搬得七七八八。 常禄小心翼翼地从一间四面漏风的屋子走出,探头四下张望了会,才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刚刚来到大路,吓得他猛得缩回身子。 外面太多人,与平时的门可罗雀大相径庭。 他定了定心神,不着痕迹地来到大路上,问怎么回事。 “嗨!今儿镇国夫人办画展,京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办多久?” “听说至少十天半个月的!” “咱们这儿能重新热闹起来。后面那片荒地,听说也要重新推平建屋了。” 常禄心头咯噔一声,又悄悄地潜了回去。 地下。 一群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敲敲打打。 突然,门外传来吆喝声,看守他们的人,倏的一下都出去了。 三个最威武的汉子一对眼神,同时点了点头。 “动手!” 边上一个老人颤巍巍地上前,拦住他们。 “再等等!” “等不得了!这一批都出活了,若再等下去,大乾就要亡了。” “可万一……” “刀头的买卖,本就得冒险。万一他们真把火枪运出大乾,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拼着我这条命不要,也绝不让他们得逞!”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老人从怀里一卷纸。 “一共才这些,只怕力量不够啊!” 三人咬着牙,还是决定今日就炸。 “机会难得!下次无人看守,不知要等到何时! 老人家,一会儿你跟着他们往外冲,能活一个是一个。” …… 宋谨央刚刚邀请隋氏坐下喝茶。 “轰”的一声响。 整座楼晃了一晃。 楼下发出阵阵惊呼。 下一秒脚步声响起,宋黎穿过连廊,直奔宋谨央。 “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大勇去查看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 大勇惊恐的声音响起。 “爷,夫人,出大事了!不知哪家玩爆竹,炸了几间屋子。” 宋谨央眸光猛地一沉,腾地站起来。 “素馨,快,带人包围那里,绝不允许走脱一人!” 话刚起了个头,素馨一个箭步穿窗而出,带着侍卫奔赴现场。 隋氏彻底愣住,眸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宋谨央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京城的细作均被铲除,万一有几条漏网之鱼呢?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隋氏亦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望向窗边的眸光沉了下来。 京城爆炸的事,中宗也得到了消息。 腾地站起身,急切地问道。 “淮云楼有没有受到波及?” “淮云楼无事,顺天府也已出动。” 中宗沉吟半晌,下了指令。 “把薛至叫进来!” 薛至紧赶慢赶地到上书房时,中宗正陷入沉思。 “陛下安好!” “你来了!南岭的事办得不错,你明日去兵部报到。 任武库清吏司郎中! 你与兵部尚书对接一下!” 武库清吏司郎中一职,原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由尚书兼任。 还别说,薛至当真是最合适的人。 出身行武之家,本身亦是习武之人,却又从文。 薛至领命而出。 他颇感意外,原先以为皇上可能让他去吏部,没想到却是兵部。 他眸光一闪,打发长随去打听今日可有特别的事情发出。 这一打听,惊出他一身冷汗。 顺天府赶到时,素馨早将事发地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甄容苦笑,镇国夫人过于小心了。 可当他指挥着人清理现场时却发现了不对。 本该没多少人家的地方,竟然到处是断肢血肉。 十分惨烈。 有几个胆小的府兵,竟当场吐了起来。 其中有位老人家,竟是失踪人口。 他早被炸得血肉模糊,手臂上的铁锚纹身证实了他的身份。 他眸光连闪,亲自上前翻看尸体。 一股股血淋淋的焦味、糊味、腥臭味,直冲鼻翼,他强忍着不断上涌的恶心感,不断用木棍翻看。 突然,极细微的呻吟声传来。 他四下搜寻,发现声音从一道土墙下传来,立刻命人搬开碎石,一个浑身浴血的人现了出来。 “大人,救命,歹人,火……火……” 甄容倏然变色。 “你是谁?” “牛二狗……” 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来人,送去医馆,务必时刻看守,寸步不离。” 牛二狗,又是一个失踪名单上的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佩服宋谨央。 深谋远虑啊! 她当即立刻命人围起来,既能避免无辜百姓遭殃,又能围困住漏网之鱼。 素馨也真的有收获。 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想悄悄从墙根底逃离,被逮个正着,扭送至甄容跟前。 “大人,抓到一个人。” “误会,误会,全是误会,自己人!” 甄容定睛看去,原来是工部主事常禄。 他说此片地要推倒重建,自己正是来勘察地形的,遭了无妄之灾,很是倒霉。 甄容干笑道:“常大人理解,此处乃禁区,你出现于此,还须同我回顺天府录份口供。” “是,理解。” 嘴上说着理解,黑漆漆的面容却垮了下来。 “哦?是常禄?他可有受伤?” 宋谨央听素馨禀报,假装吃惊地问道。 “没有,已随甄大人回顺天府了。” 经这么一闹,画展自然早早结束。 来参观的人,争先恐后地离开了。 此刻淮云楼里,只留三三两两胆大的人。 爆炸刚发生时,崔琦跟在李氏身后,一起看着画。 突然的震动,令众人大惊失色。 前一秒还热闹地嬉笑着,后一秒就高声尖叫。 李氏也紧张地试图拉住崔琦,却一把抓空。 急忙回头看去,发现崔琦逆着人流而出,疾步走出去。 她悄悄跟着他,发现他竟怀里竟抱着刚才冤枉她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许是吓到了,小脸刷白地伏在他怀里哭。 不一会儿,先前的妇人也赶了过来。 脸色白成一片,不知在和崔琦说些什么。 娉婷悄悄地走到李氏的身旁,面现忧色。 “二嫂,你别急,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李氏苦笑,“娉婷,这话你自己信吗?” 娉婷顿时哑然。 远处,薛至急匆匆地赶来。 仔细打量娉婷,发现她毫发未伤,这才放下心来。 不远处,崔琦像是有所感应般,回过头来,直直地撞进李氏的眼中。 第226章 李氏心如死灰 李氏的心一寸一寸灰下去。 秦氏不嫌事多,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弟,你怎么抱人家的孩子?永庆几个打小也不见你抱。” 秦氏一边说话,一边余光瞥着李氏。 摆明在火上浇油。 崔琦眉头一皱,并没有接话。 卿如烟带着哭腔道:“爷,对不起,是如烟的错!如烟一时没看住孩子,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崔琦的心一紧。 “无妨!我送你们回去。” 说完,把孩子递给她,看着她们上了马车,自己上了软轿,跟在马车后离开。 秦氏“哎呀”一声。 “二弟,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不陪二弟妹一起回府?” 娉婷见不得秦氏的小人模样,正想开口怼她几句,却被李氏拉住。 李氏摇了摇头。 十多年的魔咒,似乎在一瞬间那间解开。 她忽然觉得,光环褪去,崔琦也没那么不可或缺。 “走吧!” 她冲娉婷一笑,两人一前一后向马车走去。 宋谨央站在二楼,将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 不动声色地和隋氏一同离开。 宋黎被清吏司郎中叫住,同范先生一起回到住处,再次翻看李先生留下的物品。 李先生遗物不多,不过两套换洗衣衫、些许文房四宝,最多的是书册。 “大人,这些书册,下官同范先生翻看数遍,一无所获!” 郎中点点头,依旧从头翻看了一遍。 同样一无所获。 郎中蹙着眉头:“你们好好回想一下,李先生会把贡卷放到哪里?” 他内心焦急,语气不免带上了五分官腔。 范先生听着不舒服,也冷了口气。 “咱们穷教书的,哪有多余的东西。若非当初镇国夫人收留,我同李先生只怕早就饿死了!” “你,”郎中听出他口气中的不善,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我是问,李先生是否还有亲眷在世,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范先生也来了火气。 这做官的,怎么都喜欢倒打一耙? 眼见两人一语不合,宋黎赶紧上前打圆场。 “李先生孑然一身,并无任何亲眷。” 郎中沉默片刻:“把他的学生都找来,好生盘查一番。” 范先生怒。 “学生都在上课,何必打扰他们?” “李先生身死,难不成你不想尽快破案?” 一提到李先生,范先生瞬间闭了嘴。 一行人走到课室,打断了上课。 郎中坐下后,询问谁最后见过李先生?与他说了什么话?可有东西交给他们? 看到宋黎出现,替宋黎出头说话的学子崔九顿时面露喜色。 等到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郎中,立刻敛了笑意,低头沉默不语。 郎中问话时,他想了想,回答:“并无!” 眼见一无所获,郎中无意逗留,忽匆匆赶回礼部。 宋黎跟着他一起离开。 临上轿时,有一个学子脚下一滑,扑向宋黎。 死死拉住宋黎的衣襟,才免于摔倒之苦。 “崔九,你没事吧?” 身后的学子纷纷围拢来。 崔九正了正衣襟,冲宋黎抱拳一礼。 “宋兄,抱歉,多谢!” 说完,拍拍身后学子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上了轿,宋黎突然觉得衣襟和有些奇怪的感觉。 低头一看,取出一个纸团,展开一看,眸光顿时微缩。 上面写着一句话:东西在老地方! 宋黎的手倏然收紧,重新将纸塞入衣襟。 回到老宅后,李氏刚刚坐下,黄嬷嬷灰着脸色冲进来。 “主子,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原本她今日上街采买,见李氏最爱吃桂花糕正出炉,便排队买了一笼。 无意听到有人议论。 “卿家那女娃,福气真好,都做了寡妇,还能被人捧在手掌心!” “住你家对门的那丫头?” “可不正是?听说现在这位,打算休妻迎娶她。” “休妻?就为了卿如烟?” “听说是的,那家的娘子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男人骗她银子买宅子,结果被卿如烟住了进去。” “这男人是谁?” 嚼舌根的妇人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嘀咕一句。 “啊?是他?那小妮子当真有福气!” “可不是?听说那人自家儿子都没抱过几回,就爱抱如烟的女娃!”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嗨,那家的厨娘与我是老相识了……” 两人买了糕点,说着便走远了。 明明人家说的事与自家八秆子打不着,偏偏她心一沉,一股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急匆匆买了糕点,立刻追上那两人,远远地跟着,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正当她暗怪自己想太多时,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主子,我看见二爷了!他从软轿下来,从马车上抱下一个小姑娘,又扶下一位年轻妇人。 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宅子!” 宅子,小姑娘,年轻妇人,一连串的词从脑海里冒出来,一阵晕眩感传来,让李氏的脸色刷的全白。 甲衣急得要喊人,被李氏死死拦住。 “我无事,不必兴师动众。你们先下去吧!” 黄嬷嬷和甲衣尽管担忧,无奈主子发了话,只得离开。 李氏一个人静静坐在屋里,直到太阳落山,仍一动不动。 突然,屋门被推开,一缕光线射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道诧异的声音。 “你怎么不点灯?” 崔琦的声音不温不火。 李氏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才发现原来已是上灯时分。 她起身,缓缓行至八仙桌前,点燃烛台。 烛火照在她脸上,一片漠然。 崔琦咳了一声。 “你别误会!我和那妇人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同情她,所以才会送她回去!” 李氏唇角扯出一抹讥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骗自己。 “爷,”李氏开口,声音暗哑得吓了自己一跳,“宅子可买好了?有多余的银两吗?永庆几个想多请几位先生……” 崔琦不满地蹙起了眉头。 “他们从小到大,换了多少先生?不可依着他们!” “爷,他们不是要换先生,是想学红缨枪,要多请几位先生。” 不知哪句话没说对,崔琦火气更大了。 “不读书识字,整天舞棍弄棒的,有什么出息?” 李氏只觉得血液都往头上冲,胸中是翻腾不已的气血。 长久以来压抑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爷,孩子们习武,在您眼里就是不学无术?那保家卫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将军也没有出息?” 崔琦一噎。 他不喜武,几个儿子没一个像他。 个个拿上书便打嗑睡。 他素来不喜,李氏却从不反驳,今儿是怎么了? 他眸子一冷。 正打算甩袖而出,却被李氏拦住。 “爷,您宅子到底买了没有?您先还我五万,剩下五万买多少宅子都够了。” 崔琦有些恼怒,同时有些生气。 李氏虽然出身武将之家,但为人素来知进退,今儿怎的如此咄咄逼人。 “银子我用了,宅子暂时不买了,先在老宅过度几年,到时候再说吧!” 李氏大惊。 “十万两,全都用了?” 第227章 冰山露出尖尖角 崔琦目光躲闪。 “我借给同僚了!他府上有急用!” 李氏定定地看着他,心底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 “我知道了!夫君有事,自去忙吧。” 说完,转头进了里间。 崔琦的心一沉,怪异的感觉再次升腾出而起。 他刻意忽视了心头的异样。 暗暗告诉自己,如烟刚刚回京,急需用银钱,自己做得没错。 银钱还可以再赚,李氏向来大度,定然能理解自己。 李氏静静地坐在里间,听到脚步声、开关门声,一行泪悄无声息地滚落。 没过多久,宋谨央派去打探卿如烟的人,便有了回信。 “卿如烟三月前回京,投靠哥哥卿如尘!两月前,多方打听设计偶遇了二爷。从此便缠了上来。 二爷借着买宅子的名义,问二太太要了十万两现银。 除开买宅子的银钱,其余的统统都给了卿如烟。 二太太想给少爷们请武先生,都捉襟见肘。” 宋谨央一边逗弄着虎头,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禀报。 “去,账上支五千两,给李氏应应急。” “是!” 不一会儿,李氏低着头来了。 递上五千两银票。 “母妃,我不能要您的银钱。” “你是武将家的女儿,自小一颗心全在老二身上……老二,错算了你,更错算了自己的心,有他后悔的时候。” 李氏蓦地抬头,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母妃……”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你如果不想要,就果断扔了!我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和孩子敞开!” 李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 宋谨央重新将银票塞回她手中。 “拿去!给孩子们请个好先生,定要让他们上马能战,下马能谋!” 李氏重重地点了点头。 “夫人,皇太女求见!” 李氏闻言,慌里慌张地抹了把泪,立刻起身告退。 与大步而来的西利尔错身时,匆匆屈膝行了一礼。 西利尔瞥了她背影一眼。 “转告你媳妇,别为男人流泪,不值得。” 宋谨央浅浅一笑。 “你今儿是来告别的吧!” 西利尔丝毫不诧异,神清气爽地伸出大拇指。 “火枪窝炸了,隐患已除!我要回去了。我的战场,在拉哇瓜!夫人,同您的合作还作数吗?” “作数!只要拉哇瓜不生二心,大乾永远是你的后盾。我若不在,还有皇上,还有宋黎,还有……十一皇子!” 西利尔一凛。 宋谨央,这是同她交底。 “好,夫人,您爽快,我也爽快!”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宋谨央跟前。 宋谨央接过打开,竟然是一张当票。 定睛细看,票面上所写的物品,是自己送给宋黎的王爷随身物品。 宋黎同自己说过,当初为了救养母,他不得不当了王爷的物品,想着等日后赎回。 可惜,后来这张当票在族学里,同崔文、崔武两兄弟撕扯时,弄丢了。 “夫人,这张当票是在崔珏身上发现的。 张秀才一案时,崔珏曾想状告宋黎偷盗罪。 我发现端倪后,命人偷来这张当票。 如今,物归原主,就当您欠我一份人情吧!” “多谢!” 西利尔告辞而出,迎面遇上宋黎。 宋黎恭敬地作了一揖,即将错身而过时,听到西利尔的声音。 “宋吏目,可有兴趣与本皇太女回国?做我的男人,共享拉哇瓜的天下?!” 宋黎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我有自己的天地,何必仰你鼻息?” 西利尔怔怔地目视着宋黎的背影。 苦笑一声。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香的! 宋谨央正打算吩咐人兑现当票,宋黎疾步走了进来。 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一片纸,递给宋谨央。 “李先生生前早有安排,只怕他预感到自己会死!” “东西在老地方”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 宋谨央拧眉沉思了半晌,突然灵光闪现,与宋黎异口同声道:“小院”。 事情有了眉目,宋谨央心情松快许多。 可是怎么去小院,谁去小院,却成了难事。 正在风口浪尖上,不论是宋黎还是自己,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时,门上禀报。 “夫人,忠义侯求见!” 母子俩对视一眼,眸光瞬间亮起:“崔琏”。 崔琏带着丰厚的礼物上门道谢。 同时有件事想听听宋谨央的意见。 “叔母,崔七……二弟回来了,该如何安置他?” 西利尔只把崔珏当玩物,如今离开大乾,哪里还会带着他? 崔珏总是忠义侯的嗣子,无论从伦理还是从道义来讲,自己都该接收他。 “侄儿想,既然皇上赐了‘忠义’之名,总得做忠义之事,给他留了小院,平淡度日还是可以的。” “就按你的想法办!” 见宋谨央同意了,崔琏松了口气。 他知道叔母与崔珏的过往,若叔母还没消气,自己倒不好留人了。 几人又说了番话,这才告辞退下。 送走崔琏和宋黎,宋谨央叫来素馨。 沉声吩咐她:“准备好,深夜入宫,让冯远来接应我!” “是!” 宋谨央望着天边的晚霞,只等夜幕降临。 常禄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顺天府。 这个甄容一点情面不讲。 三番四次审问,把他当成疑犯。 自己好几次险些崩不住,好在终于化险为夷。 连着一日夜神经紧绷,一上轿子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轿子“嗵”的一声停下,他迷糊地叮嘱长随。 “常添,到府里了?派人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免得她担忧。” “常大人放心,早有人去府上禀报了。” 尖利刻板的声音响起,惊得他弹跳赶来,头一不小心碰到轿顶,疼得他发出“嘶”叫声。 轿帘不知何时被人掀起,冯远正站在轿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常大人,请吧!” 常禄吓得手脚发软,动弹不得。 “来啊,把常大人扶出来!” 两个小太监上前,一把拉出他。 他抬头一看:“上书房”三个大字像三柄利刃,扎进他的胸膛。 惊恐地大叫赶来。 “不,不,错了,错了,我是回府,回府,我不要见皇上,我不要见皇上!” 冯远冷声道:“没错!常大人,请吧,皇上正等着呢!” 常禄一个激灵,一股腥臭味,从身子底下溢了出来。 冯远嫌弃地蹙了蹙眉。 “来啊,替常大人收拾干净!” 常禄被推进了上书房。 上书房里,中宗坐在龙案上,左手边是宋谨央,右手边赫然是顺天府尹甄容。 他紧张得咽了口口水,“嗵”的一声,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臣……见……见……过……陛下!” 第228章 出卖大乾的人离死不远了 常禄吓得不敢抬头,冷汗顺着额角一滴一滴滴下。 “抬头!” 中宗的声音冷硬干脆。 常禄吓得一激灵,猛地抬头,撞入黑沉冷硬的眸色中,顿时流露出惊惧之色。 “陛……陛……陛下……开恩啊!” “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中宗冷笑:“开恩?常禄,你做了什么事,要朕开恩?” 常禄吓得舌头打结。 “没……没……没……” 他突然一个警醒,问顺天府尹甄容。 “甄大人,求您说句公道话,是您放的我,洗醒了我的嫌疑……下官,下官,只是路过啊!” “路过?” 甄容还未说话。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缓缓起身走近。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常禄看着宋谨央似笑非笑的面容,突然像打了鸡血般,犀利地叫起来。 “陛下,是她,是她,是镇国夫人,她才是幕后黑手,才是始作俑者,才是……” 宋谨央“哦”了一声,眼里满是戏谑。 “幕后黑手?始作甬者?常大人不是路过吗?你一个路人甲,怎么知道此事有幕后黑手?始作甬者?” 宋谨央的问话不紧不慢,却像敲响丧钟般,“当当当”一下一下,每一下狠狠敲击在他心口。 “我……我……不是……没有……” 他的瞳仁猛然缩紧,惊惧的眼瞳里倒映出宋谨央稳如泰山的神色。 “……是你,你存心的……你故意……你放下鱼饵,引我上钩……” 常禄后悔莫名。 此刻,他无比怨恨妹妹常莹,若非她招惹了宋谨央,自己何至于替她求情,一个不慎,掉进了宋谨央的陷阱? 原本研制火枪的事已安排妥当,他无需再到现场。 可宋谨央的话,让他感到了不安。 于是,他再一次重临现场,看看有什么疏漏之处。 不想,爆炸发生了。 他垂死挣扎,满心不甘。 就算要死,也要拖镇国夫人下水。 “陛下,下官一无所知!是镇国夫人,用妹妹常莹威胁我,要我替她办事! 替她研制……火枪! 这一切,都是镇国夫人的指使!!! 下官是被逼无奈啊!” 又是“咚咚咚”磕头,没几下,常禄的额头便血红一片。 冯远上前扶宋谨央坐下,转身冷冷呵斥。 “常大人,还不老实交待?” 甄容冷哼。 “常大人,你干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还不从实招来?” 常禄脸色惨白,重重地垂下头,从头说起。 “有一日深夜,我正在小妾房中,闹了半宿,累得沉沉睡去。 突然,一盆凉水从头淋到屋,我被吓醒。 一骨碌起身,发现是个只露着眼睛的黑衣人。 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替他卖命。” 他将如何锁定流浪汉、精准地筛选出苦匠人、如何绑架他们,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甄容沉声问道。 “你怎知流浪汉的动向?他们有何手艺?” “是袁杰!他活着的时候,早就调查清楚了。” 中宗白了一眼甄容。 后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怎能怪他? 他只是在养蛊。 “那黑衣人可知是谁?” 常禄摇了摇头:“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面目。只记得,他有一双像野兽般猩红的眼睛。” 八皇子的长随! 几人对了下眼神,心中有了计较。 常禄交代完,立刻跪行向前,啼血般哭求。 “陛下,我虽不知黑衣人是谁,但幕后黑手定然是镇国夫人。 她用常莹威胁我,胁迫我替她办事,替她生产火枪!!! 陛下,您要睁大眼睛啊,别被奸人所骗。” 常禄豁出去了。 不咬下宋谨央一块肉,誓不罢休。 宋谨央将龙头拐放下,轻轻地拍了拍手。 下一秒,两个太监抬着步辇进来了。 步辇上是早已死去的一位老人家。 他的手脚都被炸没了,半张脸炸得血肉模糊,浑身上下皮开肉绽。 常禄一见到人,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你认识他吗?” 宋谨央沉声问道。 事已到此,再瞒无异,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是流浪汉中,手艺最高的一人,世称‘鲁班手’,经过他手的东西,无不化腐朽为神奇。” 常禄脸上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那你可知,这样的人才,怎的如此轻易就被你们绑架?” 常禄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你,你,你……” 宋谨央再次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工部尚书梁道远缓步走了进来。 他沉痛地看着常禄。 “常禄,我曾经最看好你!你性子静,沉得住气,是个可造之材!可是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常禄先是低头不语,半晌后咧着嘴哈哈大笑赶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哭声,哭声越来越大,成了嚎啕大哭。 “我,不过是想振兴常家!大哥不在了,常家的辉煌随着他烟消云散。 所有人都替他可惜,替常家惋惜,说若大哥活着,定能问鼎阁老,让常家挤身三功九卿之列!” 说着说着,常禄的面容扭曲,狰狞地叫嚣。 “没有人看好我,我也是常家的子孙。我哪里比大哥差了? 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凭什么都看扁我?” 宋谨央冷笑。 “凭什么?凭你大哥铮铮铁骨,凭他事事以大乾利益为先。 此事若是你大哥遇上,他会怎么做?” 宋谨央声音越说越大,直说得再度站起身 像一座巍峨的山峰。 常禄的哭声戛然而止。 “‘鲁班手’是你安排的吧?” 工部尚书梁道远代为回答:“没错!主意是镇国夫人出的,事情是我办的。” 宋谨央沉痛无比。 “大乾欠他一条命,明知此去千难万险,仍义无反顾地前往。” 常禄颓然跪坐于地。 原来那么早,他便败露了! 自以为瞒得紧,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突然,他重新直起身子,匍匐在地声声哀求。 “陛下,‘鲁班手’已逝,如今制枪的秘诀,世间仅我一人知晓! 您,您留我一条贱命,啊?陛下,陛下,我为您效劳,将火枪替您制出来,让大乾凌驾于别国之上,让他们永世臣服。” 他越说越起劲,越说眼睛越亮。 “陛下,求您,饶我一条贱命啊!!!陛下!!!饶了我吧!!!我错了!!!” 常禄鼻涕眼泪齐流,整个人污秽不堪。 中宗嫌弃至极。 “来人,把他拖出去!” 常禄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龙案腿不撒手。 一个劲哭求。 宋谨央劝道:“陛下,让他死个明白吧!” 中宗同意后,门外又抬进两个步辇。 他们一个失了一条手臂,一个失了一条腿。 脸色都格外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 他们正是仅存的两个匠人。 此刻,两人恨毒了他。 断手的一个“呸”了一声,恶狠狠地骂了声“败类”。 另一个恨不得上前踹他一脚。 “若不是你,‘鲁班手’老爷子,怎么会死?关键时刻,他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咱们撤退。若不是他,我不可能活着!” 说着说着,那人泣不成声,眼泪从指缝间滑落。 老爷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着把他们推开,他们欠他一条命。 常禄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仍不死心。 下一秒,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鲁班手’第八十一代传人,邱岁恳请面见陛下!” 第56章 砸了他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来族学 崔理下了车。 宋谨央吩咐素香,去给族长交代一声。 素香找到忙得满头大汗的族长,禀报他崔理入学的事。 “族长,我们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了,请您多照顾。” 族长笑着的脸顿时一僵。 坏了! 崔七爷这回要发怒了。 他知道崔母前几日过世了。 登门祭拜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次开口,邀请崔理上族学。 毕竟,按着王妃一贯的脾性,被拒绝一次,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何况崔七爷这里也不好交代。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崔理胆子那般大,竟然再次求到了王妃头上,而王妃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还亲自送他上族学! 这下子,他该怎么在崔七爷面前圆话呢? 素香像是看出他的迟疑。 “族长,崔公子可是王妃亲自送来的,奴婢把人交给你了,要是磕了碰了,您可得亲自给王妃一个交代。” 族长顿时醒悟过来。 立刻笑盈盈地满口答应,请王妃只管放心,他一定会照顾好崔理的云云。 尽管人送到了,可王妃的车驾却没有离开。 直到学子们纷纷入了课堂,崔理也坐下了,仪式正式开始了,马车这才缓缓驶离。 马车离开时,崔珏正在台上代表学子们发言。 他正兴致勃勃地说到“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时,余光瞥到王妃的离开,整个人懵了,怔在当场。 母妃,真的不是为他而来!!! 学子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突然耳边安静下来,纷纷抬起头,见崔珏怔怔地不说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族长着急地提醒他,假咳了好几声,声音逐渐提高,可崔珏还是愣愣的。 他立刻走上去打圆场。 “各位,须向崔师兄学习,学有所成,报效大乾,回馈乡里。”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彻底惊醒了崔珏。 他尴尬至极,目光接触到坐着的崔理,后者神情庄重,一丝不苟地鼓着掌。 但这个举动看在崔珏的眼里,却像是在讥讽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只要碰到他,自己就倒霉! 今儿他出了大丑,先是误会母妃为他而来,接着母妃的离开给了他当头一棒,害得他一时语塞,连下一句该说什么都忘记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在体内四处乱窜,他打定主意,非得把崔理赶出族学不可。 仪式结束后,正式开始上课。 按难易程度,族学大致分为童生班、秀才班、举人班。 崔珏今年就要下场,自然就在举人班里。 崔文、崔武年纪不算小,但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分在童生班。 而崔理,虽然考过童生,但多年没有接触书本,故而也暂时分在童生班。 在崔珏的授意下,崔文、崔武等崔理落座,打开包裹取出文房四宝后,便发起难来。 崔武洋洋得意地看着崔理,“喂,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崔理见对方发话,尽管对方年岁比他小,仍旧起身行了一礼,客气地回答:“学生崔理。” “噢,你就是那个刚死了娘的崔理?你不是大孝子吗?为何不安分地待在家里守孝,非要来上族学?” 崔理一板一眼地回答。 “此乃家母遗命,学生不敢不从。” 见对方回答得有理有据,自己再问不出什么,立刻急得抓耳挠腮。 崔文一把推开他,双手插腰,怒目而视。 “不自量力!崔理,你都多少年没碰过书了?你若识趣的话,赶紧退学,离开族学,这里不欢迎你。” 崔理明白,这两人是存着心找岔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不再应对,自顾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着先生的到来。 崔文崔武气极。 他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到底是族长的亲侄子,除了崔珏,哪个见了他们不礼让三分? 眼见崔理如此不识趣,给脸不要脸,崔武上去便将他的砚台扔到地上。 砚台质地厚实,“嗵”的一声掉到地上,竟然只是破了一只角。 崔武再次捡起砚台,重重地摔向地面,来回几次,终于将砚台砸得粉碎。 他一边砸,一边唠叨着。 “一个烂在泥里的乞丐,凭什么和我们共处一室,你这种人只配乞讨为生,凭什么享受崔氏的资源?” 周围新来的几个小孩子,被他们的举动吓哭了。 崔理赶紧上前,将几个年幼的孩子护在身后。 “王妃曾经交代,只要是崔氏一族,人人能进学,人人能享受她的资源。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违背王妃的号令?” 崔文、崔武一听这话,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这顶帽子太大,他们脑袋又太小,委实承受不起。 崔理见他们退缩了,也没揪着不放的意思。 他先是安抚了身后的孩子,接着蹲下身子,捡起砚台碎片,打算在先生来之前,把课室打扫干净。 突然,一道阴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我说的!我代表王妃,我说谁配,谁就配。我说谁不配,谁就不配。” 崔珏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冷冷地瞥了崔文、崔武两兄弟一眼,不中用的东西,连欺负人也不会,要你们有什么用? “崔理,还不快带着你的一堆破烂赶紧滚?” 崔理头也不抬,自顾地捡着碎片。 “你说的这堆破烂,是王妃亲自赏赐的。” 崔珏一噎,心里的恨瞬间溢满了胸膛。 他一个乞丐,凭什么得到母妃的厚待? 崔理继续说话。 “你也无法代表王妃,王妃连你的发言都懒得听,可见是有多不重视你。” 崔理目光如炬,一下子便抓住崔珏的弱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崔珏。 这段时间以来,母妃真的变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时刻对他嘘寒问暖,看见他也再没了笑脸。 他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再也握不住了。 可越是握不住,他越是想握住。 他不由自主地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眼前人身上。 若非他的出现,母妃怎么可能忽视自己? 他牙根紧咬,只要眼前人消失,母妃一定能重新看见自己。 愤怒冲昏了头脑,行动先于思考,他大步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崔理的手上,重重地碾压了起来。 “蹦!”一道极细的声音传出,崔理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几个小的眼见不对,害怕得瑟瑟发抖,号哭着向外逃去。 屋里,崔珏眼神阴狠,脚下不断用力碾压着,不顾崔珏冷汗频频,就是不松脚。 崔文眼见不对,立刻上前,死命地拽开崔珏。 “七爷,您松松脚,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上阵。” 崔珏不甘心地收回脚,恶狠狠地命令。 “给爷砸,把他所有的东西统统砸了!砸了他的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族学。”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一会儿,崔理的墨、笔、包布,都被毁得面目全非,甚至他坐的桌椅,都被砸成了碎片,莹白的衣衫上都沾上了脏污,袖口也被扯破了,周身上下一片狼藉。 崔理眸光渐暗。 自己果然还是不配吗? 第57章 下战书,崔理大胆应战 崔文赶着崔珏走。 “七爷,您快走吧,一会儿我大伯来了,解释起来麻烦,这锅我背了!” 崔珏冷哼一声,离开了。 崔理忍着小指传来的剧痛,一一将碎片收拾干净,将毁坏的课桌抬了出去。 不久后,课室恢复了窗明几净的模样。 刚刚收拾完,屋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族长神色复杂地领着一大帮学子走了进来。 被吓得直哭的几个学弟,缩手缩脚地躲在最后。 去而复返的崔珏幸灾乐祸地冷笑。 “族长,崔理无状!第一日来族学,便搅得学堂不宁。他仗着自己小小年纪便考过童生,对同窗冷嘲热讽,吓坏了新来的学弟们。族长,这事该怎么处置?” 崔珏睁眼说着瞎话,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崔文、崔武两兄弟,警告他们不准乱说话。 崔武吓得低下头,崔文则是沉默不语。 屋里的狼藉已被收拾一新,他们几个欺压崔理的证据,也被崔理亲自清理干净。 若崔理还想为自己辩解,他们只消说是他率先挑衅的,就可以蒙混过关。 那几个小的,想要在族学安生地待下去,还不是得看他们几个的眼色行事? 这么一想,崔文悬着的心放下了,抬头冲崔珏一笑。 族长头疼地看着崔理。 明知他无辜,但却帮不了他。 难道,又要像多年前一样,将他赶出族学? 崔珏见族长久久不回话,心里很是不满。 他指着几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学弟,义愤填膺地申讨。 “族长,先生一直教导我们,‘响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崔理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败坏了族学的风气,而且在学弟们跟前起了坏的榜样。 这样的人,岂能留在族学? 便是我母妃亲自送来的也不行! 我愿意承担解释的义务,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母妃。 母妃了解他的真面目后,一定会支持族里的做法。” 被吓坏的学子中,有一位的哥哥在秋闱班学习,弟弟浑身发抖地来找他时,他被吓得心一抽。 出门时,家人再三叮嘱他看好弟弟,若被他们知道弟弟今日的遭遇,只怕全家都要心疼死。 他立刻冷着脸上前,应和崔珏。 “族长,一粒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难道您想看着学弟们,日日在不安的环境中学习吗?” 族长看着吓坏了的几个孩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众学子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族长,王妃是明理之人,若知道她襄助的崔理,其实是个两面三刀,虚有其表之徒,一定会同意将他赶出族学。” “是啊,族长,不能为了一个人,耽误所有的崔氏学子啊!” “我抗议,不愿与崔理坐于一处学习,若他还在族学,那我便离开。” 有心算无心,不明真相的学子们纷纷附和。 族长的头痛得像被劈开一般。 他惋惜地看着崔理,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决断,但为了显示自己处事公道,还是问了问崔理,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崔理,你怎么说?” 崔理苦笑,这一幕何其熟悉。 多年前,他也如今日一般,被逼进角落,无奈离开族学。 这是有多容不下他呀! 他只是想求学上进,怎么就这么难? 上一次,他沉默不语。 这一次,他绝不轻易放弃。 “族长,学生自己便置身泥泞,何来看不起同窗之说?” 族长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年他赶走崔理,何尝不是对他的保护? 他已经成了崔珏的眼中钉、肉中刺,再留在族学,只怕暗箭难防。 如今他不得不再次赶走他,为的却是保护更小的孩子们。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万一伤及无辜,便是他族长的责任了。 “既然如此,那么……” “慢着!崔理绝不可能讥讽同窗!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道苍老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范先生!” 一见来人,崔理的眼眶瞬间红了。 多年前,范先生也是这么为他分辩,苦劝他留下,是他自己放弃了。 再见先生,他羞愧不已! 范先生垂垂老矣。 他在世间已无一个亲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唯一的遗憾,是多年前未能保住才华横溢的崔理,让他含冤离开族学,从此无缘读书,生生毁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 近日,当他得知王妃允许崔理重新入学,高兴得手舞足蹈,根本不像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后来,又听说崔理因为照顾病母,拒绝入学,他深深地摇头叹息,感慨命运弄人。 今日,看到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他立刻兴奋地赶回寝室,忙着翻找合适的书籍,想送予崔理,激励他再接再厉,努力上进。 不想,就这么一耽搁,竟传出崔理讥讽同窗、吓哭学弟,又要第二次被赶出族学的事。 他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 还有完没完了? 这么粗浅的手段,用了一次不够,竟然还想用第二次? 他还没死呢,就敢欺负他的人?! 天理何在? 他立刻放下手上的书籍,匆匆赶到课室,生怕到得晚了,崔理这臭小子犟脾气又上来了,一怒而去! 果不其然,他们又在围攻崔理。 他沉着脸走近,暗沉的眸子从众学子身上一一滑过。 好些人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你们不研究学问,聚在这里,声讨一个刚刚结识不久的同窗,人云亦云地讨伐他,是不是满足了你们以强凌弱的阴暗心思?” 范先生历来舌毒,哪个人不曾被他喷过? 可今日,范先生的话委实太重了,好些学子脸涨得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范先生看向族长。 眸中全是失望之色。 “崔族长,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没有变!” 没有指责,没有教训,语气平淡,但听得族长歉疚至极,唉声叹气地闭了闭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崔理入了王妃的眼,只怕没那么好赶了!” 族长一惊,倏然睁大眼睛!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崔理背后还有王妃的事? 他感激得看向范先生,若非他提醒,自己只怕又要做下错事! 范先生没有再搭理族长,而是看向崔理,眼里满是热切,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把扶住崔理的肩膀,哽咽地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崔理眼眶泛红,动情地喊了一声:“范先生!” 范先生抬头看天,眨了眨眼睛,深吸几口气,松开手,转过身,冷着脸看向崔珏。 “崔七爷想让崔理离开族学,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二人打一次擂台,比一比高下!赢的人能提出一个要求,如何?” 崔珏嗤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一个多年没有摸书的童生,竟敢同他比试? 范先生怕是老糊涂了吧! 他崔珏可没有吃饱了撑着,怎么可能答应这种无聊的事? 范先生呛声。 “怎么,七爷害怕了?你可是秀才,难道还怕一个多年没有碰过书的童生?” 一句话激起了崔珏的逆反心。 “爷怕个鬼!” “很好,”范先生立刻打蛇随棍上,“那明日暂停授课,所有的学子观战,我与王先生、李先生负责出题,族长仲裁,如何?” 学子们一听有好戏看,立刻异口同声地回应。 “好!” 崔理此时也被激得心潮澎湃,范先生有一句话没说错。 自己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秀才,难道还怕一个童生不成? 当初的崔理,他不是对手;如今的崔理,还不是随手拿捏? 他立刻胸有成竹地应了战。 “比试,可以!但若崔理败了,他必须滚出族学,永不再入!” 崔理丝毫不怯,果断地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应战。 “我同意!若我胜了,崔七爷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 第58章 冯氏的绝望 宋谨央目送崔理进了族学,顺利坐下,立刻下令启动马车。 素香悄声提醒她。 “王妃,好像七爷在发言,您不听完再走吗?” 宋谨央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兴趣!” 素馨唇角翘起,就爱看王妃的冷酷样,超帅! 十里街,京城最繁华的街市。 黑掌柜推着轮椅,一早候在铺子门口,等待宋谨央的到来。 尽管通身上下裹得厚厚的,膝上还盖着薄被,他仍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贴身小厮大急。 “掌柜的,您一大早等在外面,若是受了寒,只怕王妃会忧心不已。” “无妨!”黑掌柜神色淡淡地答。 他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厮见劝不动他,急得团团转。 恰巧此时,马车咕噜咕噜地驶来了。 小厮高兴得跳起来,王妃终于来了,黑掌柜有救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等在寒风中的黑掌柜。 她脸一板,不赞同地责备他。 “人羽,怎的又不听话了?” 黑掌柜笑开了。 这一笑,如朗月入怀,端的是“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看得小厮直了眼。 他定了定神,暗忖:还好!掌柜的八百年才笑一回,要不然自己时时受惊,怕是得短命! 宋谨央将龙头拐递给素馨,亲自推着黑掌柜入了内。 街对面,冯氏掀着轿帘的手瑟瑟发抖,圆睁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寻觅了多少年,以为早就化为灰的人,竟毫无征兆地闯入自己的视线,冯氏的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下掉。 她拼命擦拭眼睛,想再看一眼眼前人,可惜泪水蜂拥而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入铺子。 下一秒,坐在暖轿里的她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声音穿透了轿子,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主子,”玲珑焦急地原地打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约摸过了一炷香,冯氏的哭声终于小了,变成低低的啜泣声。 “回去,回冯府!” 玲珑一惊,他们刚刚从冯府出来,怎的还要回去? 主子可是同老爷大吵一顿,怒气冲冲离开的,难道还没吵够? 但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违抗,咬咬牙,让轿夫调转方向,重新抬回了冯府。 冯远怔忡地看着院子里的雪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儿是他休沐,特意回了私宅。 女儿冯凤收到消息,也赶来了。 不出意外的,同他大吵一顿。 他的头又疼了起来,伸出手按了按两侧太阳穴。 女儿同女婿关系不睦,每次劝她,都会引起激烈的反弹。 他知道,她忘不了白光翰。 可事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与那人,再也没可能了,不如认清现实,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他也是为她好,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大人,姑奶奶又回来了。”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 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冯凤,一把推开他,小太监“哎哟”一声,顺势跌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冯凤大步走到冯远跟前,心绪仍无法平复,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他,到底死没死?” 看到她的模样,冯远心疼坏了,刚想起身查问,下一秒,被她的问题冻在了原地。 “谁……谁……没死?” 冯远紧张地舌头打了结。 “白——光——翰,”冯凤咬牙切齿地追问,大睁的眼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他,到底死——了——没——有?” 冯远心疼得手足无措,想替她擦拭眼泪,又怕被她拒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他这副模样,冯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紧紧闭上双目,任由眼泪冲刷眼眶,“为什么骗我?” 冯远抖得嘴唇,呐呐无语。 “为——什——么——骗——我?!!!” 冯凤拼尽所有的力气,狂吼出声,心在那一个刹那碎成齑粉。 下一秒,声音倏然消失,浑身一僵,“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冯远目眦欲裂地抢上前,一把扶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啊,快,快找大夫!” “凤儿,你别吓爹!你快醒醒!是爹错了,只求你醒来,爹向你道歉!是爹错了!凤儿,求求你,快醒来!!!” 冯凤悠悠转醒。 四目相对,她木然地别开了脸。 冯远痛苦得后退,“凤儿,你既不想见到为父,为父离开便是。”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虚弱的声音响起。 “王妃的黑掌柜,是不是他?” “是!” 冯远老老实实地回答。 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真相,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当年,是王妃求你把我嫁给崔琅的?” 沉默! 良久,冯远缓缓开口。 “不是!是我求着王妃,求她同意娶你。” “为什么?” 冯凤哑着嗓子问。 “你那时生机全无!而王妃,不仅是光翰的救命恩人,而且了解你们的事,只有她能包容你、愿意体谅你,把你交给她,我才能放心。” 屋门在身后悄悄地掩上。 关上门的一瞬间,眼泪再度涌了上来。 她呢喃自语。 “所以说,是我错怪了母妃!!!” 宋谨央合上账册。 “咱们十里街的铺面,哪两个最赚钱?” 黑掌柜不假思索地回答。 “街头的墨香斋和街尾的雅冠布庄。” “嗯,把这两个庄子的账册、掌柜的和小二的身契找出来。” 黑掌柜淡然地问:“王妃想将铺子送人?” 宋谨央点点头。 “诚王的小女儿宋鑫爱,赐婚新科状元邱元亮。 诚王妃表面看着心疼女儿,实则事事以儿子为先,只怕均不出多少嫁妆给鑫爱,给的那些也只是面子好看而已。 邱家贫,鑫爱两手空空嫁过去,只怕有得苦熬了。 我送她两个铺面当作添妆,也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添妆时给?依我看,不如待她出嫁后再给,不是更好?” 宋谨央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傻了? 若添妆时就给,保不齐被耳根子软的诚王妃给淘换了。 只不过,出嫁后再给,她必须想个合适的由头,鑫爱脾气犟,万一不收就麻烦了。 又叮嘱了黑掌柜几句,宋谨央便告辞离开。 素香问她是不是回府? 她想了想,既然出来了,不如去仙鹤楼用膳,好久没去了,正好看看菜式是否有需要更换的地方。 刚一出门,便看到站在马车旁,摇摇欲坠的冯氏。 冯氏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母妃!” 见她脸色惨白,欲言又止的模样,宋谨央心里咯噔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正要去仙鹤楼,你也一起吧,有什么话,咱们边用膳边聊。” 马车嗒嗒地驶远了。 冯远悄然探出身子,怔怔地注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神既痛苦又隐含期盼。 第59章 约上清流两大巨头,看崔理崔珏打擂台 仙鹤楼,一幢三层小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没有之一。 酒楼生意兴隆,日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宋谨央带着冯氏直接来到三楼,推开视野最好的一间厢房,吩咐小二上些新菜。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送上热茶,是上好的岩茶。 待坐下喝了几口热茶后,宋谨央这才打开话匣子,温和地问冯氏。 “你可是有事同我说?” 冯氏对她,向来敬而远之。 当初自己发现被王爷骗了四十年,冯氏还曾暗地里笑话过自己。 但自己的确可笑,又怎么会怪冯氏呢? 冯氏是她做主聘下的,自然了解她真正的为人。 冯氏年轻时,订过一门亲,是住她对门的读书人。 据说那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的身份了,若假以时日,定能高中进士。 可惜,天妒英才,中举没多久,便意外去世了。 冯氏痛不欲生,冯远无奈求到她头上,她便做主将其许配给六子崔琅。 冯氏自嫁入王府后,始终隔着一层,同谁都不亲近,同夫君崔琅的感情更是寡淡。 冯氏原本有满腹的话要说,但真的面对宋谨央时,她却迟疑了。 她早就是心死之人! 今日义父又劝她,同崔琅好好相处,她厌倦不已,与义父大吵一架,怒而离开。 但到底记着义父的好,特意赶到十里街为其挑选生辰礼,不想竟意外看到了早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怎不叫她震惊? 冯氏看了眼低头喝茶的宋谨央,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该说些什么。 义父说,母妃是白光翰的救命恩人,但母妃到底知不知道,黑掌柜就是白光翰,就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 她不敢赌! 万一黑掌柜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冯氏咬了咬下唇,沉吟半晌,问了一个看似无甚关系的问题。 “母妃,您当初为何同意聘我为六媳?” 宋谨央一怔!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冯氏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她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唤醒了遥远的记忆。 “崔琅是我的儿子!世间没有哪个母亲,不想儿女生活幸福,琴瑟和鸣! 但是,我了解崔琅,他心中从无情爱,不论谁嫁予他,都难得他怜惜! 若我另聘他人,反倒害了人家姑娘,而你心中亦无他,你二人岂非绝配?” 一个惦记的只是冯氏身后的势力,一个已然心死,嫁谁不都一样? 可不正是天作之合? 听到这个回答,怔住的反而是冯氏。 旁人爱子,只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母妃竟还想着儿媳会不会幸福? 更何况,自己的确因为这门亲事,选择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当年,她心灰意冷,想跟着白光翰一起死。 义父一夜白头,百般为她筹谋,为了不让义父为难,她勉强同意了亲事,强打精神上了花轿,嫁给了毫无感情的崔琅,糊里糊涂地过了这些年。 想明白一切,她肃然起敬,看向宋谨央的眼神里,满是钦佩之色。 腾地起身,她恭敬地走到宋谨央跟前,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 “母妃,对不起!是我错怪您了!义父今日将实情告诉了我,当年是他求的您,这才给了我一线生机!” “母妃,若我……”冯氏银牙暗咬,话锋突然一转,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若我想和离,您可会答应?” 宋谨央没有诧异,只是目光如沉水般,注视她良久。 “我都要和离了,岂会阻拦你和离?” 冯氏大惊。 原来,母妃说要和离,是真的! 过了没多久,菜肴上齐了,两人默默地用着膳。 期间,宋谨央硬拉着素香、素馨一起坐下用膳。 “在我跟前,没那么多规矩!这些菜,我和冯氏可吃不完,赶紧坐下,我和冯氏难得一起用膳,可别扫了咱们的兴。” 待用了膳,宋谨央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素馨立刻跑一趟雅冠布庄。 “去拿几套男子衣衫,要成套的。颜色全要素色的,白色、玄色、青灰色,深褐色各一套。 面料不用很好,普通的绸缎即可,但必须厚实,棉花要填地满满的。 取了衣衫,你直接送去族学,交给崔理。” 冯氏心中一动。 她也听说了,母妃不久前出事,马车撞到别人家小院,应该就是这个崔理。 他定然是个品性出众的人,否则母妃也不会如此看重他,时时想着他。 吩咐了素馨后,宋谨央准备去一趟后厨。 今儿新菜不错,她打算亲自犒劳仙鹤楼上下。 冯氏也因为今日的一席话,同宋谨央亲近起来。 两人一同出了门,相互搀扶着往外行去。 刚刚跨出厢房门,迎面走来一位有些年纪的清俊男子,下巴上的胡须竟编成了一股辫儿,引得冯氏“扑哧”笑出了声。 男子回头一看,非但没有见怪,反而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王妃,素来可好?” 宋谨央定睛看去,原来是祭酒郑莼。 “巧了,郑家小子,你也来用膳啊!” 堂堂祭酒大人被称作小子,还一副很受用的模样,引得冯氏闷头笑了起来。 郑莼不以为意,想来是见怪不怪了。 他略带兴奋地说道:“王妃,今儿当真巧了,济远先生也下了山,正与小子我推杯换盏,王妃可要去坐坐?” 宋谨央一听济远先生也在,顿时来了兴致,立刻转了方向,跟着郑莼去了他们的厢房。 宋谨央内心十分感谢济远先生的据实相告,但见济远先生无意提及此事,她便也装傻充愣,只说些寻常事。 几人谈天说地,从农耕谈到天象,从秋闱谈到清流,越谈越投机。 最后谈着谈着,跑偏了题,竟谈到京中八卦。 “王妃,听说诚王妃想将白翩翩嫁与府上的七爷?” 济远先生是知道白翩翩同崔珏关系的人,当初在相国寺的悬崖上,他可是将崔承的话听了个十足十。 宋谨央笑得意味深长。 “正是!可惜遗憾的是,老三用自己的官职抵了皇上的赐婚,白白错过一门好姻缘。” 济远先生也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下晌的时光飞快地流逝。 正当几人打算起身告辞时,素馨兴冲冲地回来了,眼里全是惊喜。 “王妃,明儿个崔理少爷要同七爷打擂台了。” 众人一听,又来了兴致,再次坐下不走了,细细地听素馨说起事情的原委。 济远先生和祭酒明显兴致勃勃,一致提出要参加明日的擂台赛。 宋谨央嘴上答应着,眼里却流露出担忧之色。 崔理多年未沾书,输了难不成真的离开族学? 济远先生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 “王妃,何必担忧,一个破族学而已,上不上的,无所谓,大不了拜入我的门下,我收他为关门弟子。” 济远先生喝高了,兴之所至,大手一挥,随口一说。 不料“一语成谶”,平添了自己许多麻烦,竟从此再也丢不开手。 第60章 五爷崔琛作妖了 宋谨央辞别了祭酒二人,回了王府。 快到王府时,马车突然停下了,响起了车夫的禀报声。 “王妃,是三爷。” 宋谨央掀帘看去,一身玄色劲装的崔琥,背着包袱,大马金刀地牵着马候在边上。 见到她,立刻恭敬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妃,儿子去了!三年后,定然荣归故里。” 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轻轻地放下了帘子。 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宋谨央的心莫名一揪,很快恢复如常。 向死而生! 但愿他能醒悟,别再做错事,否则大乾的官场,永远没他这号人! 马车重新启动。 刚刚入了门停稳,管家便一脸急色地迎了上来。 “王妃,五爷闹起来了,非要您亲自为他上药。” 五爷伤得那么重,不上药怎么行啊? 王妃素来心疼几位爷,只怕也要急坏了。 管家眼巴巴地盯着府门,不知来回跑了多少趟,终于等回了王妃,可以松一口气了。 宋谨央缓步下车,不急不慢地问:“老五闹了多久了?” “一整日了!您刚出门没多久,五爷便闹腾开来。您再不回来,五爷怕是连觉也不肯睡了。” 宋谨央抬步往内院走去,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都老大不小了,爱上药不上药,她可没功夫管他。 五院。 五爷崔琛闹腾了一日,云氏满脸疲惫地守着他,好说歹说让他上药,他就是不肯。 “云氏,把药放下,等母妃来涂。咱们小时候,可都是母妃亲自照料的。” 云氏哭笑不得。 “爷,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劳烦母妃呢?母妃已是花甲之年,应该颐养天年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便是七老八十了,还是母妃的孩子!不行,不等到母妃,我绝不上药。” 等了整整一日,到日头偏西的傍晚,终于等回了王妃。 小厮兴冲冲地进来禀报,说王妃回府了。 崔琛顿时激动起来,虽然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可还是硬撑着不肯闭眼。 又等了三炷香的功夫,王妃还没有出现。 崔琛越来越焦躁。 自己受伤至今,除了第一日,母妃再没来过。 自己可是她的亲儿子啊,怎么可以如此不闻不问? 云氏摇头叹息。 母妃也是有脾气的,你们为了一个妓子,如此伤她的心,还指望她同往日那般待你们? 想多了吧! 果然,崔琛派去正院请王妃的小厮,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吞吞吐吐的禀报。 “五爷,王妃说您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听大夫的话,按时上药。” 就是不提来看他的事。 崔琛气极。 “你胡说,母妃素来待我们亲厚,我们伤了病了,她比谁都急,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来看我?” 他不断地训斥着小厮,急得小厮脱口而出。 “爷,不关奴才的事啊!我进屋禀报,王妃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没空”,就让素香姐姐把奴才赶了出来。” 不可能! 崔琛瞪大眼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母妃怎么可能如此绝情? 眼见五爷不信,小厮跺了跺脚,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牙把刘嬷嬷的话也说了出来。 “奴才出来时,刘嬷嬷在后面追着奴才骂,说爷您不是人,自己受伤了,才想起王妃的好! 王妃被骗时,一个个往她心窝子上插刀子,哪个管她死活? 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让奴才有多远滚多远! 再不滚,她要拿棍棒出来赶人了。 吓得奴才赶紧溜。” 崔琛先是愣了愣,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继而大怒,母妃怎么还纠缠着那事不放? 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他越想越生气。 哼! 母妃不愿意伺候他,自然有人愿意! 他叫小厮凑近自己,咬着他的耳朵吩咐。 “明儿一早,你去芙蓉楼找霜霜,让她来伺候我!还有,她来的时候,把咱们的秘密武器也一并带来。” 小厮一听,吓得瘫倒在地,苦着脸求饶。 要他去找一个妓子?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爷,太太还在外间呢,您就放过奴才吧!这事儿,奴才万不敢做啊!” 这要是让王妃知道,五爷竟然找妓子上门,可不得打死他啊? 王爷找的妓子都死了多少年了,王妃还恨得牙痒痒的,连牌位都砸了。 那活的,还不得当场打杀了? “我叫你去就去,要是敢不去,我立刻发卖了你。” 小厮一听,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求饶,无奈答应下来,哭卿卿地离开了上房。 云氏一脸懵! 王妃不来,小厮哭得这么伤心? 不过既然王妃不来,王爷的药还是得上。 她咬咬牙,找来几个粗使婆子。 这个按头,那个按脚,直接将崔琛箍得死死的,哪管他哭爹喊娘,直接重重地将药涂了个遍。 崔琛的表现,并没有影响到宋谨央。 赶走了小厮,素香、素馨替她更衣,换上舒适的衣衫,递上热茶暖暖心。 刘嬷嬷骂了小厮后疾步进屋。 “王妃,今儿皇上派人来过了。皇上问,二爷调任的圣旨早就写好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宣?” 宋谨央想了想。 “明儿是崔理和崔珏的擂台赛……那就后日吧!此事拖延不得,早日宣旨,早日安心。” 宋谨央哂笑,待宣了旨,只怕又得闹上一场。 刘嬷嬷得了准信,刚打算转身,出门安排人入宫禀报。 宋谨央喊住她,急急地问:“小七的事,皇上可有消息了?” 刘嬷嬷脸色一沉,黯然地摇了摇头。 “皇上查到,小七是王爷亲手抱出去的,交给了白家当年的一位忠仆。 王爷命他将七少爷托给中等人家,可那人人面兽心,暗里地不知将七少爷卖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心猛得缩成一团,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如坠冰窟。 “崔承!这个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他!” 待后日宣完旨,她又该去探望一番了。 “好消息”怎么能少得了崔承呢? 刘嬷嬷前脚离了屋,后脚素馨进来了。 她下午一激动,只顾着禀报打擂台的事,却忘了说崔理被同窗欺凌,被人砸了文房四宝的事。 宋谨央本就心绪不宁,一听这消息,顿时怒气冲天。 大骂族长不管事,把族里的孩子教成这样,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风骨? 打定主意,明日观赛后,要好生了解一下族学的情况,该整治的整治,从源头上堵住坏风气。 她又立刻命人打开小库房,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一方上好的端砚,外加几组笔墨纸,派人连夜送去给崔理。 第61章 连环计!崔珏用心险恶 比试确定后,崔珏身边围了大批学子。 “七爷,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先生时常说您文章过人,世上无几人能与您媲美,崔理怎么可能比得过您,准保被您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七爷,您可千万别心慈手软,对于这种讥讽同窗的人来说,最好的反击就是用学问把他打趴下。” “这崔理当真不知耻,这么多年没碰过书了,竟然敢挑衅您,向您叫板,不是活生生将自己搁在案板上,请您摩擦吗?” ……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赞得崔珏心花怒放。 崔理啊崔理! 你这是“尼姑庵里借梳子——找错了门”,我定让你有来无回、颜面扫地! 他越想越兴奋,豪气地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去仙鹤楼用晚膳。 学子们大多家贫。 这么多年,靠着王妃的资助,才有机会上学,素日里吃住都是族里提供的,管饱而已,哪有什么好滋味? 一听是到京城最繁华的地界、最热闹的街巷、最贵气的酒楼用膳,个个眼中带光,脚下生风。 崔仪没有去,而是带着弟弟直接回了家。 崔仪就是第一个附和崔珏,提议给学弟们一个安全的读书环境的学子。 他素日品性端方,实在看不惯崔珏的趾高气昂。 他也并非厌恶崔理,只是见自家小弟受了惊,这才愤怒起来。 可回家的路上,弟弟崔玖拉着他的手,犹犹豫豫地告诉他,事发时,崔理将他们几个学弟,牢牢地护在身后,崔仪便觉得事情不对了。 他严肃地告诫弟弟,此事万不可再对外说。 他虽然看不惯崔珏,但他毕竟是王府少爷,绝不是自家小门小户得罪得起的。 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适当的时候帮崔理一把,全当还了他护住弟弟的恩情。 晚上的仙鹤楼,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但一见崔珏到来,立刻迎上前来。 “七爷,今儿巧了,王妃和六太太一起过来用的午膳,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开。” 崔珏并没有在意,这仙鹤楼本来就是母妃的产业,她想带谁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老规矩,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躬身一礼,满脸堆笑道:“得令!爷,您请上座!” 他亲自带着崔珏到三楼,推开宋谨央晌午用过的厢房,招呼着众人落座。 学子们一进仙鹤楼,眼睛都看直了。 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都能赶得上皇宫内院了,竟然只是一间酒楼? “七爷,您福气真好,父王是汝南王,母妃富甲一方,他们又最疼爱您,日后这一切还不都是您的? 崔珏哈哈一笑,表面客气一番,心里却得意至极。 他们毫不遮掩的恭维话,透过缝隙,传到隔壁厢房。 隔壁坐着长乐贝者坊的东家,他独自一人,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突然,隔壁传来喧哗声,起初他嫌弃吵闹,眉头紧蹙,怒目而视。 可听着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送上门来的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他目光灼灼结账离开,连夜做庄,在权贵圈广而告之:“当秀才(崔珏)遇到兵,理(崔理)在哪一边?” 还真别说,一下子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纷纷贝者崔珏赢。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押白不押!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泥腿子,竟敢挑战多年苦读的王府少爷?简直不自量力。” 苦读一晚的崔理,早早来到族学。 刚一进门,便看到范先生站在门边。 范先生一见到他,便递给他一块破了角的砚台、用得只剩一小截的墨和一支几乎写秃的毛笔。 “拿着用吧!范某就是一穷书生,身无长物,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这还是当年你父亲送我的,如今物归原主!” 崔理激动地接过砚台,眼里闪过泪意,将笔砚塞入怀中,恭敬地一揖到底,感谢先生大义。 王妃连夜遣人送来的砚台太过贵重,他既怕再次被人损毁,又怕还不起这份情义。 故而不打算用,想等比试结束后,另寻机会,亲自还给她。 这时,身后有人唤他。 “崔理,过来帮忙,将匣子送去举人班给李先生。” 说话的是崔喜,他就是昨日疾言厉色地说“只要崔理在,他就离开族学”的人。 今日,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拜别范先生,崔理走向他,接过手中的匣子,就往举人班走去。 “小心些!这里的书,李先生爱逾至宝,说咱们能中举,全靠此书,世上仅此一本,别无分号。” 崔理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匣子疾步离开。 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厅,后面的几间课室此时空无一人,李先生也不在。 崔理将匣子放在李先生的几案上,就想离开。 一抬头发现时辰尚早,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他爱书如命,这么多年,手上有的书,早就被自己翻烂了。 他极度渴望看到新书,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强烈的求知欲,让他在放下匣子后,情不自禁地打开盖子,拿出了里面的书。 待看清扉页上的字迹,眸子猛得一缩,竟然是父亲写的书? 这更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见时辰还早,索性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贪婪得读了起来。 正当他如饥似渴地看着书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崔文往举人班里探了探头,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立刻拉着崔武躲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崔武,七爷交代你的事,你记下了吗?千万不能出错!咱们不是读书的料,把七爷哄好了,日后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读死书强?” 昨日他们也跟着去了仙鹤楼,心里全是那泼天的富贵,自然是崔珏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哥哥,我明白的!保证把匣子的书彻底撕毁。” “记住,是一本《举人实录》,你只须认准一个‘人’字,昨晚我教过你了。” “知道,知道,不就是一撇一捺吗?谁还不会!” 话刚说完,族长凶神恶煞似的声音突然传来。 “崔文、崔武跑哪儿去了?臭小子,还不快出来帮忙找人,崔理不见了!” “族长,崔喜说他早来了,可咱们找了半天没找着人,崔理该不会害怕溜走了吧。” “肯定逃跑了!他才读几年书,怎么和多年苦读的七爷比?” “我都替他臊得慌,大咧咧地答应比试,还要七爷公开向他道歉,不自量力。” 一行人眼看要进举人班找人,听到声音的崔文崔武,慌急慌忙地跑了出去。 “咱们寻过了,里面没人!” 杂乱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崔理整个人隐在角落里,愤怒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体内肆意奔腾。 贵族家的少爷,就可以蛮不讲理,就可以不顾道义,想欺压谁就欺压谁? 崔珏! 难道非得断了他的生路,才肯善罢甘休? 他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从未得罪过他,就因为书读得比他好,就要被处处针对、处处为难? 当年的自己,幼小无助,如今的自己绝不让步!!! 他起身,将书塞入袖中,再掏出另一本,放入匣子里,合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疾步而出,往前厅赶。 第62章 崔珏的恶毒眼神,竟让真相浮出水面 今日的前厅,与往日略有不同。 上首横放着四张几案,是族长和三位先生的位置。 下首左右两侧也各摆放着一张几案,显而易见是给崔珏和崔理的。 所有的学子分坐两侧。 学子们早就到齐了,连崔珏也到了。 眼见崔理姗姗来迟,个个脸上显出愠怒之色。 族长见崔理到了,松了口气,立刻派人去请三位先生。 不一会儿,先生们来了,按着几案上的名帖,分别落座。 范先生教导童生班、王先生是秀才班、李先生是举人班。 三位先生中除开范先生,其他两位都是后来的,对于崔理来说,极为陌生。 见人都到齐了,族长便宣布比试开始,首先由李先生宣布比试的内容。 “今日比试一共有四项内容,分别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 一语既出,全场咋舌。 “天哪!这比试也太难了吧,都赶上会试的难度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比试。再说了,七爷早就胸有成竹了。” “唉!这场比试下来,只怕崔理会输得很难看,便是七爷心慈,最后没有将他赶出族学,但他颜面尽失,只怕也待不下去了。” 范先生的面色也很难看。 昨晚,他们讨论过比试的内容,最后决定的是书法、明经、时政。 当时李先生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宣布的时候突然变卦了? 不仅变卦,竟然还私自加了一个项目。 算术本就需要天赋,学堂里没几个学子能学好算术。 特意用算术作为比试的内容,不是为难又是什么? 还将时政变成了政论,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时政是问答的形式,只需对当下政策,提出自己的想法,给出解决思路即可。 但政论难度大了不止一点,需要结合四书五经上的知识,提炼出自己的观点,写一篇文章。 更关键的是,写的是八股文。 崔理才华横溢,写文不难。 但难就难在,他没有经过严格的八股文训练,根本不知道如何写好一篇八股文。 李先生这一变卦,无疑是故意为难! 范先生不买账,当场提出质疑。 “李先生,这与咱们的商议有出入 ,还是按原定方案比试吧!” 他忍着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李先生眉毛一竖:“怎么?怕了?不是你拍着胸膛保证,崔理一定能胜出吗?” 范先生拍案而起。 “李义,你言而无信!昨晚,咱们商定的比试项目是书法、明经、时政,你私自改动,到底是何用意?” 这一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比试还没有开始,两位先生怎么就吵上了呢? 求助的目光纷纷投向族长。 族长也手足无措,他怎么知道一个比试内容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王先生做起了和事佬。 “二位,大家都是同僚,切莫红脸,有事好商量!老范,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范先生梗着脖子怒道。 “还商量什么?分明是他李义有心为难。” 李先生也不甘示弱,高声反驳。 “哼!为难崔理的不是你吗?明知道他这么多年不学无术,还赶鸭上架,非弄出这么一出。怎么,有心无胆了?崔理既然应战了,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崔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又素来护犊子,这时候不为难,什么时候为难? 范先生怒目而视,还想分辩。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 “王妃来了!天呐,祭酒大人来了!哇塞,还有当代大儒济远先生,也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学生们激动得脸都红了,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济远先生,那可是当代的隐士大儒啊! 在他们心里,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多少名人志士,想见他一面,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们这一生,有缘得见先生一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族长立刻火急火燎地迎了出去。 临跨出门前,他回头喊了一声。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啊?赶紧同我一起迎接王妃和两位大人吧!” 说话间,余光瞥到崔理,他又补充一句。 “七爷和崔理也出来。” 说罢,调头便走。 范先生和李先生谁也不买谁的账,彼此冷哼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崔珏、崔理紧随其后。 宋谨央下了马车后,环视一圈族学,果然看到歪歪斜斜的灶房,以及安在屋外的临时灶头。 祭酒的马车紧随其后,驶了进来。 三人才见了礼,便看到族长踩着风火轮赶了过来。 “不知王妃、祭酒大人、济远先生大驾光临,崔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祭酒呵呵一笑,“我等未打招呼,贸然前来,还望族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得您大驾,蓬荜生辉,荣兴之致,哪里敢怪罪?” 这时,三位先生和崔珏、崔理都迎了出来。 崔珏惊喜地唤了声“母妃”,内心无比骄傲。 母妃还是最在意自己,特意前来观战。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调转目光,满目慈爱地看着崔理。 “今日的比试,你可有把握?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输了也不可耻,日后好生用功便是。” 崔理心头一热,哽着声应道:“是!” 崔珏气得双手握拳。 母妃眼里,何时只有这小子一人了? 对自己敷衍地点头,对他却百般关怀,竟比对自己还好?! 明明自己才是母妃放在手掌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崔理? 他的眸光阴暗下来。 母妃还不知道崔理就是她的儿子,就已经对他那么好。 万一被母妃知道,崔理其实就是她的亲生儿子,那府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不行! 赶走崔理远远不够! 他,必须死! 只要崔理活着一日,他的威胁就无法根除。 日子就永远过不安生! 那么,就让崔理去死吧! 心中想法一起,他连忙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狠毒。 可他不知道,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毒辣,竟没能逃过济远先生的眼睛。 济远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崔珏身上。 原来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的年轻人,就是汝南王同妓子白月光的私生子! 他微微眯着眼,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崔珏,自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毒辣。 济远腹诽:崔珏为何仇视崔理? 明明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难道!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猛得闪过一道惊雷,眸光顿时亮了起来,看向崔理的目光便带上三分审视。 心中盘算了一番。 渐渐地,他的唇角扯出一抹笑。 眼光瞥向一无所觉的宋谨央,感慨万分! 到底还是长公主有福气啊! 有先帝和皇上的龙气护着,百寻不得的亲生儿子竟被仇人之子,亲自送还手中!!! 崔珏根本不知道,自己只不过露出一丝怨毒之色,竟被济远先生看破端倪。 若是晓得真相,他会不会像父王一样,后悔得跑去跳崖? 第63章 艰难地写出让人赞叹不已的字 族长领着王妃等人进入前厅。 本打算将三人安排在上首,但被宋谨央拒绝了。 “咱们是客,哪能喧宾夺主!我们仨坐边上,祭酒大人、济远先生没有意见吧!” “正该如此!” 众人重新落座。 李先生清了清嗓子,又宣布一次比试的内容,依旧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说完还得意地瞥了眼范先生。 刚才,范先生当着王妃的面,再次反对李先生定的比试内容。 王妃静思片刻,直接问崔理的意见。 崔理毫不迟疑地回答:尊重李先生的决定。 一锤定音! 范先生虽不甘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先生不免有些得意。 哼!臭小子,算你识相! 比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是书法。 两人拿出文房四宝,瞬间震惊全场。 崔珏用的是端砚。 温润如玉的石质,巧夺天工的雕工,十分夺人眼球。 研墨时的墨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青紫色的光芒,连济远先生都忍不住瞧了一眼。 那可是世间稀有的极品松烟墨啊! 反观崔理的文房四宝,不禁令人咋舌。 破损的砚台、短得几乎捏不住的墨条、光秃秃的毛笔,简直像在玩过家家似的。 李先生很气恼! 他觉得崔理拿出这么一套文房四宝,就是不重视这次比试,就是瞧不起对手。 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完全忽略了崔理的贫穷。 在场的学子们也同李先生一样,刻意忽略了崔理的穷困,认定他这么做,是不尊重对手,敷衍比试的行为。 族长更是大摇其头。 这还用得着比吗? 连他都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崔理岂会不明白? 只怕他是没有更好的用具吧! 这么一来,摆明了还未开始比赛,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 宋谨央也蹙起了眉头。 她很诧异,崔理为何没有用她送的文房四宝? 那套文房四宝,一点儿不比崔珏的差,甚至更精致、更珍贵。 当初崔珏年岁小,宋谨央担心他用得不仔细,所以没有给他最好的那套。 最好的一套,原本打算等他中举之后,当作贺礼送给他。 如今正好给了崔理。 这孩子! 宋谨央心疼极了! 怕是觉得那套文房四宝太好了,舍不得用。 罢了! 回去后,再整一套质地一般的文房四宝,让他平日里使用。 纸是统一发的,普通的宣纸。 宣布开始后,王先生点燃一炷香,要求两人按时完成。 书写内容也是王先生定的,誊抄古诗十九首其一。 两人伏案书写。 阳光洒在几案上,洒在宣纸上,晕出一道金黄色的光圈。 崔理整个人笼在阳光下,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侧脸,剪出一道凹凸有致的侧影。 宋谨央注视着崔理。 渐渐的,眼前的侧影,同儿时记忆中的父亲融合了起来。 那年,战乱未至,父亲同母亲恩爱无比。 母亲在窗前织布,父亲在案上书写,也是这样的阳光,剪出父亲俊美的侧影…… 宋谨央的眼眶不自觉地泛了红。 学子们的小声议论,打断了她的回忆。 “崔理怎么了?出了那么多汗,是热的吗?” 宋谨央定睛看去。 果然,看到崔理额角渗出的汗滴,书写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半炷香一晃而过,崔珏胸有成竹地举手,族长接过他写好的作品,递给三位先生。 李先生接过崔珏的作品,得意得捋着山羊胡,露出满意的神色。 范先生接过一看,亦赞叹不已。 崔珏的这一笔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确不俗。 字写得虽好,但他总觉得缺了点意思。 他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 “这字好是好,只不过……” “打住!你那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出象牙来?” 范先生冷哼一声,把话咽下去的同时,别开了脸。 王先生夹在二人中间,哭笑不得。 他一个成年人,对上两个犟脾气的“小孩子”,当真苦不堪言啊! 待王妃三人传阅后,一炷香即将燃尽。 崔理仍在低头书写,速度似乎更慢了。 人人替他捏了把汗! 比试有时间规定,若不能按时完成,哪怕写得再好,也只能判定输了。 崔理额边的汗越来越多,他虽竭力控制着,但面上仍不时透出一抹痛楚。 宋谨央一颗心揪了起来。 素馨跪坐在几案边,见状立刻凑到宋谨央耳边。 “王妃,崔少爷的手,好似受伤了。” 宋谨央赶紧观察他的手。 果然,他奋力握着笔的手青筋突起,微微颤抖。 尤其是小指,僵硬得歪在手上,看上去很是突兀。 宋谨央很自责,怪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崔理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这下子,连后知后觉的族长也看出不对来。 范先生想暂停比试,却被李先生无情地拒绝了。 “范先生,这可是正规的比试!你以为是菜市场,想开始就开始,想停就停?“ “你!” 范先生虽然又急又气,但也明白规则就是规则,不可能为任何一人打破。 无奈,他只能默默祈祷上苍保佑,让崔理及时完成书写。 香,很快燃到底。 就在众人以为崔理输定了的时候,他,终于搁了笔。 搁笔的同时,最后一缕香灰掉落。 时间到了! 族长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 书法是崔理唯一能胜出的项目,若是连书法都输了,面上可就太难看了。 他立刻上前,刚想拿起宣纸,手突然顿住了…… 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微微张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人人面面相觑,不懂族长到底怎么了? 李先生却得意起来。 看族长受惊的模样,就说明崔理的字写得难看至极。 他早就料到了,一个多年未沾书的人,怎么可能练出一笔好字? 他清了清嗓子,表面劝诫崔珏,实则等于宣布他胜出了。 “崔珏,你的字洒脱不羁,极具特色!切记不可骄傲,须知学海无涯、学无止境。” 崔珏一听就明白,是自己胜了,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说完,不屑地睨了崔理一眼。 和小爷斗! 凭你也配? 范先生心急如焚,不死心地催促族长,赶紧将崔理的作品交上来。 在没有亲眼见到崔理的字之前,谁也别想判他输! 受到范先生提醒,族长这才大梦初醒,赶紧将宣纸递到李先生手中。 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是什么妖孽作品,自己不过看了一眼,竟像被夺了心魂般。 李先生一边接过宣纸,一边自以为是地劝解崔理。 “崔理啊!你日后不妨向崔珏多多请教,你的字……” 话才出口,下一秒,他整个人像石化般,彻底愣住! 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纸上的字,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场所有人见状,好奇心大盛。 到底写成什么样,才让族长和李先生饱受惊吓? “这崔理的字,只怕写得还不如三岁小儿吧?” “我看,比随手涂鸦好不了多少!” “听说他这么多年,日日在码头上劳作,哪来的时间练字?”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崔理贬到了尘埃里。 济远打量着崔理,见他气定神闲,丝毫不受旁人指指点点的影响,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王先生眼见李先生抓着宣纸不放,等不及凑过头去一看……瞬间大吃一惊,当场击节赞叹。 “妙!真妙!太妙了!如此精妙的书法,是我平生仅见!” 众人闻言色变! 崔珏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响,如同被利针刺了一下,全身发麻。 第64章 头脑中想象练字,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先生接过崔理的作品,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 看到作品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整个前厅抽气声不绝于耳。 宋谨央发自内心地笑了,连眼睛都笑弯了。 祭酒大人捋着胡辫,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济远先生更干脆,直接大笑出声。 与济远先生不同,学子中有人哭出了声。 起初是小声啜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嚎啕大哭,引得众人侧目。 待哭声渐止,济远先生点名那位学子。 “你为何哭?” 那名学子抽泣地回答。 “不知为何,看了崔同窗写的这首诗,就是止不住想哭。” 有人点头附和,称自己虽然忍住没有哭,但心底涌起了无数悲伤。 族长一拍脑门。 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自己有病,是崔理的字实在写得太好,调动了他悲伤的情绪。 济远转头问崔理。 “你说说看,你的字同崔珏的字有何不同?” 崔理拿过两人的作品,仔细地比较了半晌。 放下宣纸后,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从字形来看,崔七爷的字同我不相上下,但风格不同。 七爷的字龙彰凤质,潇洒不羁;我的字沉郁顿挫,厚重古朴。” 说到此处,崔理微微顿了顿。 “只是,王先生让我们誊抄的是古诗十九首中的《西北有高楼》。 这首诗,表达了怀才不遇的失意之苦,字字句句透着压抑的苦楚与迷茫。 七爷的字却透出潇洒不羁,风格与诗意不符,看上去很是别扭。 反而是厚重古朴的字,渲染了悲苦的诗意,读来令人伤感。” 祭酒大人、济远先生、范先生、王先生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祭酒先生补充说明。 “崔理难能可贵之处,便是将字的风骨同诗的意境结合起来。所以读他写的《西北有高楼》,你们才会忍不住悲伤。” 学子们纷纷表示受教了。 济远的思绪,随着祭酒的话飘了开去。 眼前的崔理令他想到了好友寻鹤。 世间,除了眼前的崔理和自己,若还有一人能写出字的风骨,那就只有“南寻鹤”一人了。 大乾,有两位赫赫有名的隐士。 人称“北济远,南寻鹤”。 “北济远”,指的就是他。 而“南寻鹤”,多来年,再也无人知其下落。 济远试图从崔理的脸上,找到昔日好友的身影。 遗憾的是,两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他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崔珏整个人僵住。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甚至王先生、范先生,都认为崔理写得比他好。 这份好,并非指字体本身,而是崔理的字给人悲伤的感觉,与诗的意境完美地契合。 他咬了咬牙,不服气地抗议。 “我不服!这只是崔理运气好,王先生挑的诗适合他的字体。” 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说法。 没错! 字要写得好,还要写得符合诗的意境,这也太难了吧! 难不成,每写一种意境的诗,就要换一种字体? 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面对质疑,崔理面不改色。 崔珏见众人都支持自己,更有底气了。 他傲慢地对崔理说。 “你有本事,写出古诗十九首所有风格,否则无法证明你赢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立刻蹙起眉头。 这话说得无赖至极。 明明这幅字就是赢了,什么叫“无法证明”。 宋谨央刚想开口斥责,崔理已然应声“好”。 他重新拿了张纸,在纸上写下十八个字。 分别从十八首诗中各提取一个字。 《行行重行行》中的“重”,层层叠叠,写出了妇人的相思之苦。 《青青河畔草》中的“草”,四平八稳,写出平和安宁的日常氛围。 《今日良宴会》的“宴”,曲曲折折,写出了愤愤不平的郁闷情绪。 …… 每一个字体相同,可表现出来的风骨,各个不同。 那十八个字,自带悲欢离合,述说着不同的人生感悟。 看得人心惊不已! 全场毕静! 连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崔珏甚至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李先生咳了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他尴尬地笑着,试图掩盖内心的焦躁。 “崔理,你是怎么练出字的风骨的?能否将你的经验与同窗们分享?”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学子们的回应,纷纷要求他分享自己练字的方法。 崔理面对众人的请求,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不是什么好方法,不学也罢!”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众人。 “崔同窗,我们虚心向你求教,你却断然拒绝,是看不起我们吗?认为我们就是用了你的方法,也无法写出像你一样的字?” “哼!太瞧不起人了!你不过比我们早一步练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崔珏眸光一闪,跨前一步,一揖到底。 “崔理,我诚心向你求教,希望你能公开练习的方法,也不枉我们同窗一场。” 崔珏表面谦逊,内心却在冷笑。 这一揖,不过是做给母妃他们看的,顺便把崔理架起来,正好孤立他。 果然,当学子们看到崔七爷低声下气地请求崔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时,说话就难听了起来。 纷纷谴责他,认为他没有同窗情谊。 “此人太过小气,绝不可深交!” “哼!亏得王妃不计前嫌帮助他,他竟然如此自私,连练习的方法都不肯告诉我们。” 崔理还了一礼,朗声解释。 “诸位师长、同窗,并非我藏私,不愿透露练习的方法,实则这个方法并不适合所有人,甚至可以说,这个方法只适合我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眼眶泛起了红潮。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自己恐怕又做错事了。 果然,下一秒,崔理的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人久久回不过神。 “不瞒各位,今日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纸上写字。”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崔理苦笑着解释。 “家父早年离世,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族学的那一年,尚能温饱。离开族学后,每日为生计奔波劳碌,赚取微薄的口粮,哪有闲钱买文房四宝? 闲暇时,我用树枝,在沙上练字。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肆意练习。 于是,我想到一个方法,搬运货物时,在头脑中描摹练字,想象着字形、字体、风格,一遍又一遍,在头脑中练习。” 崔理边说边笑了。 “那是我童年时,最大的乐趣!身体累到极致,心灵亦快乐到极致!” 全场鸦雀无声。 宋谨央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 族长愧疚地抬不起头! 所有人的心情无比沉重。 刚刚谴责崔理的人,此刻纷纷低下头去,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崔理没有说错! 只有他,真正做到了“苦中作乐”。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毅力,做不到他所做的万分之一。 人群中传出一缕很轻的哭声。 紧接着,一道哭声接着一道哭声。 不一会儿,哭声此起彼伏。 崔珏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理,当真十多年没有沾书? 他的心,瞬间不安。 曾经以为十拿九稳的胜利,在这一刻变得不确定。 第65章 文曲星下凡,瞬间碾压崔珏 书法比试,毫无疑问,崔理胜出! 崔珏哪怕再不甘,也只能低头认输。 紧接着比试的是明经。 明经靠的是背诵、记忆能力,由三位先生随机从经史子集中挑选语句,应试者接下句。 这一局,崔珏和崔理打了个平手。 不论哪位先生出什么题,两人均对答如流。 为了节约时间,族长正打算宣布平局,济远先生却插了话。 “族长,若几位不介意,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族长立刻表示,只要三位先生答应,自己绝不会有意见。 李先生却犹豫起来。 谁不知道济远先生向来随心所欲,做事全凭心情,从不按牌理出牌,万一他的问题过于刁钻,岂不尴尬? 济远哈哈一笑,看出了对方的犹豫,补充道。 “我的问题不影响比试的成绩,全当玩乐一番,如何?” 见济远先生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先生若再不答应,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在场的学子们激动起来,大佬亲自指点,机会难得,人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聆听。 “大乾第一部药典是什么?” 此问一出,学子们面面相觑。 不是问经史子集么,怎么的问到药典去了? 济远先生却老神哉哉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奇葩。 崔珏向来只读对会试有利的书籍,哪里会知道药典,瞬间怔住了。 “《本草全集》。” 崔理笃定的声音响起,济远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崔珏闹了个大红脸,尴尬极了。 李先生脸色微微泛青。 虽然济远先生说他的问题不计入比试,可毕竟输了面子很难看。 他于是提出反对意见。 “济远先生,咱们比试前确定了明经的范围是经史子集,您是否换个问题再问?” 众人紧张地看着济远先生,生怕他会生气。 济远不介意地笑了笑,好脾气地重新问道。 “两位可曾看过《海上杂说》?” 在崔珏和崔理都点了头。 《海上杂说》的作者是佚名,可佚名到底是谁,文坛众说纷纭。 这是一本小品文集,介绍各地的风俗人情、自然风貌等,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书里有一篇《廊亚岛琐记》,提到了廊亚岛土地贫瘠,只能种出两种食物,是哪两种食物?” 这一回,连李先生、王先生、范先生都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看过这本书,也记得有这篇文章,但却从未关注过廊亚岛的土地种植问题。 几人顿时目露尴尬。 崔珏更不用说了,死死地咬着下唇。 他刚才撒谎了,他哪里看过什么《海上杂说》。 他是在贝者,贝者崔理也没看过这本书。 “土豆与番薯。” 济远先生顿时来了兴致,他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问崔理。 “你如何知晓?” “《海上杂记》的另一篇文章《博海湾纪事》里提到过一句。” 济远先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王妃,恭喜恭喜!”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众人一懵! 崔珏脸色刷的全白,恐惧瞬间撅住了他的心,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济选先生这么说是何意? 不,不,不会的! 他强压下心中不适,硬挤出一抹尴尬的笑,竟比哭还要难看。 王妃眸中亦流露出疑问,但济远先生却一笑了之,不再言语。 由于济远先生的问题不计入比试,这一局两人仍是平手,但崔理的表现,引起了多方关注。 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多年未读书的模样。 越是如此,宋谨央越发地疼惜他。 这个孩子,在没有一个人帮助的情况下,全靠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如今的表现? 只怕白天出卖苦力,夜晚还要挑灯夜读。 祭酒和济远都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钦佩”二字! 族长趁势宣布休息片刻,一刻钟后继续进行比试。 母妃眼里的同情与欣赏,崔珏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崔理的表现越出众,他越发气闷,悻悻地起身去更衣。 刚刚关上净房的门,便听到了讥讽声。 “七爷现在该有多郁闷?竟然输给了啥也不是的寒门子弟!” “七爷最瞧不上寒门!如今败在寒门手中,怕是要睡不着!” “范先生说过,皇上不仅鼓励寒门子弟建功立业,还鼓励贵族与寒门通婚!崔理的相貌、才学、礼仪,不输崔珏半分,我相信他会赢!”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后面几句,崔珏只听了个大概。 “下一轮是算术,得有天赋才行,七爷可是研习了很多年。” “你也说了要天赋,七爷又能咱们强到哪里?兴许崔理就是那匹黑马,分分钟把他比下去。” “也对,走,咱们观战去!” 这些话,如箭矢一般,句句命中崔珏的心肺,呕得他险些气出内伤。 他阴沉着脸,向前厅走去。 远远的,看到崔文、崔武躲在阴暗处,向他使着眼色。 他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看着崔武顺着墙根,向后面的课室走去,眼里透出一抹阴毒。 王妃三人回到马车上歇脚,喝了两遍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前厅。 此时,学子们已经正襟危坐,崔珏崔理也准备好了。 范先生打开几案上的木匣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仔细听好了,算术题我只念一遍! ‘笼子里同时关着鸭和犬,头有三十五只,脚有九十四只,问各有多少只鸭、犬?’” 范先生念了题后,也点上一炷香。 崔珏听到题目后,立刻在纸上写下‘叁拾伍’ ‘玖拾肆’,紧接着紧锣密鼓地算了起来。 李先生见状,立赞许地点点头。 目光瞥到崔理时,眸光猛地一缩。 崔理没事人一样,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双手放于身前,几案上的纸笔,动都没有动。 远处的几个学子,同情地叹了口气。 “唉!没有上过算术课,怎么可能解得出这些题。还是范先生说得对,比试算术,的确有失偏驳。” “若早些知道,崔同窗也好连夜学一学。” “咱们学了多少年,才学会多少?一晚上能学会才怪。” 议论声传入宋谨央的耳朵。 她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在范先生提出疑议的时候,应该果断去掉算术。 是她大意了! 虽然看似公平地给了崔理选择权,到底忽略了他的功底。 范先生也正懊恼! 后悔没有坚持主张。 内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比试书法时,他嫌弃香燃得太快,如今又嫌弃香燃得太慢。 既然知道结果,不如早些宣判,崔理承受的压力还能小一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议论声越来越多。 第66章 天才 有的同情崔理,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粹看笑话。 “看把他能的,踢到铁板了吧!他一个码头扛大包的,安心做寒门就得了,竟肖想鲤鱼跃龙门!” “才背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是天才,这回打脸打得疼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七爷再不济,也是王府的少爷,这么多年的苦读,可不是假的。” 崔理无视旁人的议论,始终垂着眼帘,不动声色。 崔珏算得满头大汗,明明是冬季,他额角的汗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终于,同书法比试一样,赶在烟掉落的最后一秒,搁下了笔。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目光看向对面的崔理,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哼!一个穷要饭的! 竟敢肖想爷们的人生? 他恭敬地起身,递上自己的演算结果。 李先生迫不及待地一看,顿时放了心。 崔珏,做对了! 他翻过纸,正面朝外,将崔珏写得满满的演算结果,展示给所有人。 “范先生,报答案吧!” 范先生神色复杂地看向崔理,不死心地追问。 “崔理,你可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满堂哄笑。 “范先生真仁慈,都这样了,还要问崔理结果。他一笔没写,结果不是早就明朗了?” “我要是他,恨不得有地缝钻,真是太羞耻了。” “算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咱们可是借了七爷的光,才能接触算术。” 这话倒也没错! 当年,崔珏坚持入族学,宋谨央便多加算术这门课。 那些议论声,难听极了,句句往崔理的心窝子捅。 济远嬉皮笑脸地问祭酒。 “你觉得谁会赢?” 祭酒诧异地看他一眼,此局胜负不是已定了吗? “崔理此人,天赋过人,聪慧至极,但算术想获胜,绝无可能。” “那咱俩打个贝者,如何?” 祭酒一怔。 “贝者什么?” “暂且保密,就这么说定了!” 眼见济远如此无赖,贝者注是什么都不提,直接就打贝者,他刚想反对,只听对方说。 “我贝者崔理胜!全胜!” 祭酒大惊,下意识地反驳。 “不可能!” 济远悠哉悠哉地伸了伸腰。 怎么不可能? 惊喜还多着呢! 这小子,可是个宝藏啊! 见对方这么笃定,祭酒的心悬了起来,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坑里,上当了。 果然,下一秒。 崔理缓缓开口,“鸭23只,犬12只。” 范先生见崔理久久不答,叹了口气,正想宣布此局崔珏胜。 等听清崔理的答案,整个人激动地弹跳起来。 “你小子,藏拙!” 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抹了把泪。 他老友的儿子,终于成才了,不枉他多年的心思。 崔理答案一出,全场哗然。 人人震惊得看着崔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可能?他一字未写,一笔未算,怎么得出的结论?” 质疑声传到了李先生的耳中。 他当场发飙。 “范老头,你泄题。” “你才泄题,你全家泄题!老范我行得直,坐得正,绝不做此等小人行径。” 王先生也附和。 “是啊,李先生,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范先生的为人,还能不清楚吗?” 李先生双眼充血。 “你们想想可能吗?一个从未接触过算术的人,第一日做题,靠心算得出结果,你们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先生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迟疑了。 祭酒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得出的?” “心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济远睨了一眼祭酒,“人家可是天才!” 哪像你,出生时偷工减料,全靠后天努力! 祭酒若知道,自己在济远的心里,竟是个残次品,肯定得气歪!!! 眼见产生了重大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崔理是天才,另一部分人支持李先生看法,认为有泄题的可能。 宋谨央悄悄吩咐素香。 不一会儿,素香从马车上拿来一把算盘。 宋谨央朗声道:“各位,既然有疑议,我们不妨再多算几题,崔理崔珏,你们可同意?” 两人当即答应。 “你二人算题,我打算盘。咱们也不妨比试一下,是我的手快,还是你们算得快。” 崔珏的脸色很难看。 刚才那题,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这回,还要和母妃比手速? 母妃的速度,连老账房都比不上,岂是他能比得上的? 但母妃既然发了话,他只能咬牙答应。 心里却慌得一匹。 转过头,目露怨恨地瞪着崔理。 为什么自己不是母妃亲生的孩子? 为什么崔理就不能做个安分守己的乞丐,非要来抢他的一切? 崔理感受到崔珏目光的不善。 他十分不解。 不过一次寻常的学问比试,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 崔珏哪来的恨意? 竟好似自己同他有深仇大恨般? 虽然起了疑心,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比试,他收回心神,不再搭理崔珏。 比试开始了,宋谨央报了数字,便开始拨弄算盘。 崔理如上一次一般,泥塑木雕似的,低眉顺目地枯坐着,一动不动。 崔珏急切地用笔算着。 越算心越乱,越乱越出错,到最后算成一团乱团。 在纸上划了又涂,涂了又改,没一会儿,整张纸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真是没眼看。 宋谨央拨弄完最后一颗珠子。 同时,崔理报出了自己的答案。 完全正确! 宋谨央连连点头。 答案一出,崔珏整个人僵住。 自己才算过半,他们竟连答案都出了? 李先生见崔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有心为他争取几句。 “王妃,时间太短了,不如还是一炷香的功夫?” 范先生立刻跳出来反对。 “李先生,承认不行,有这么难吗?规矩就是规矩,不是人人能破坏的。” 一句话,竟将书法比试时,李先生说的话,一股脑儿还给了他。 李先生懊恼至极,指着范先生,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字,便气得喘不上来气。 王先生立刻替他拍背,劝他想开些。 范先生得意地冷笑一声。 想和我老范斗,你还嫩了点。 宋谨央见李先生开口求情,便卖他一个面子。 重新算了一次,这一次她有心放慢了速度。 可崔理却不想再让。 宋谨央拨弄到一半,他就报出了结果。 等宋谨央算完一看,完全正确。 “你答对了!竟比我的算盘还快,好厉害!” 宋谨央笑着赞叹,又好奇地问他。 “你可曾学过算术?” 崔理摇摇头,“未曾!” “那你的算术怎么如此厉害?” 崔理默了默,一开口便是王炸。 “回王妃话,学生也不知道,似乎从出生开始,学生便会算术,那些数字就像是学生的朋友,时常盘旋在脑中!” 天才! 在场每个人的脑中,不约而同跳出这两个字。 族长当场宣布,本次比试崔理获胜。 四局三胜,政论的确可以不用比了。 一时间,恭维声不断。 “太厉害了,崔理肯定是文曲星下凡。” “书法比试时,我就看出来了,他绝对是天才。” “崔理是咱们族学第一人了吧!若非七爷身份上压他一头,只怕替他提鞋都不配!” 他留在族学的事,再没有一个人质疑。 李先生也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崔珏听到议论声,一股铁锈味直往上冲,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宋谨央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金算盘,递给崔理,算是奖励。 祭酒、济远竟都拿出了礼物。 李先生见状,咬了咬牙,“崔喜,去把我的藏书匣取来!” 崔理崔珏听到这话,眸子齐齐一暗! 第67章 风暴来袭,崔理以不变应万变 崔喜抱着藏书匣回来了。 李先生百般爱惜地摩挲着匣子。 那里面是极为珍贵的孤本。 由一位状元郎编撰,记录着历朝多位学子的文章,以及自己的应考攻略。 不仅将文章分析得鞭辟入里,而且增添了不少独到的见解,读来令人拍案叫绝,对后人的帮助极大。 眼见王妃等人都送出贺礼,他万般无奈,不得不忍痛割爱,把书作为贺礼送给崔理。 “崔理,我也有贺礼送你,祝愿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李先生慎重地打开匣子,伸手探入其中,瞬间石化,脸色倏然全白。 下一秒,腾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匣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崔喜还没有退下,眼见李先生的行为如此古怪,顿感不妙,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他颤抖着声音问:“先……先……生,怎……么了?” 匣子是他去拿的,万一出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先生久久没有回话,他双手颤抖,双目充血,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深受打击之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瞬间老了好几岁。 王先生狐疑地探头一看,大惊失色。 匣子里哪里还有书的影子,只剩一堆碎纸屑,乱七八糟地铺满整个匣子。 “哎呀?《举人实录》怎么毁了?谁干的?!” 王先生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连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本书的价值,谁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满天下都在寻找的书,原来在李先生手中。 而且还被人毁了!!! 所有人心痛难当。 “谁干的?必须将贼人找出来,追究到底。” “贼人可恨!毁什么不行,非要毁了天下学子的命脉啊?” 这个贼人只怕正是他们中的一员,才会冲一本书下手! “不,不可能,不会的!绝不可能是他!” 崔喜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这一奇怪的举动,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崔珏疾步上前,一把箍住他双肩,焦急地问。 “你知道什么?快说!” 崔喜像霜打的茄子,六神无主。 一个劲地说“不可能”。 崔珏大急,双手用力,死命箍紧他。 “这么大的事,你瞒不住!还不快说?” 崔喜一怔,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抖着双唇问崔理。 “崔理,我请你帮忙把匣子送去举人班,你可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全场哗然! 难道崔喜怀疑是崔理动的手脚? 这么一思忖,看向崔理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质疑,崔理容色淡淡地回答。 “我的确拿出来读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的疑点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李先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硬撑着起身,踉跄地走到他跟前,双目红肿地高声质问。 “为什么?你已经赢了比试,为什么还要毁了书?” 他疼得心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眼看就要倒下。 崔理赶紧伸出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开!你这个衣冠禽兽,无耻之徒,你就是整个清流界的耻辱!我若为官,第一个就革除你的童生资格,永世禁止你参加科考。” 李先生气得浑身发抖。 若此时手边有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崔理的心,剖开看一看是不是黑色的。 崔理收回被拍红的手,摇着头道:“我没有!” 李先生冷哼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话。 “崔理,你是不是对我、对族里怀恨在心?你这次回来,纯粹为了报复?” 崔珏痛心疾首地说。 “当年把你赶出族学,的确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若恨我,只管冲我来,我崔珏如果说个‘不’字,就是孬种。 可你为什么偏要毁了书?你怎能如此恶毒,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拥有?” 崔珏的话像是一把巨斧,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众人恍然大悟。 崔仪将信将疑。 他虽然同崔理接触时间不长,但对他的人品还是认可的。 “不会是崔理!李先生把书当作贺礼送给他,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他适时地提出自己的怀疑,也算是还了崔理护住自己弟弟的情分。 崔珏冷笑。 “因为他事先并不知道,李先生会把这本书当作贺礼送给他。” 起初有不少人赞同崔仪,但听了崔珏的解释,又觉得也有道理。 一时间,很多人陷入两难,索性作壁上观。 崔仪分辩了一句后,也不再发声。 李先生决然地走到王妃等人跟前,一揖到底。 “王妃、族长,老夫眼里揉不得沙子!崔理此举,已踩到老夫的底线。如若让他继续留在族学,那么老夫就辞去教职离开。” 族长一惊,拼命劝解。 但李先生脾气上来了,哪里听得进劝。 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 有崔理没他,有他没崔理! 族长一个头两个大,为难至极。 宋谨央绝不相信此事是崔理所为。 “李先生稍安勿躁!我相信崔理,此事定然另有隐情!不如报官吧!” 见王妃发了话,原本想谴责崔理的人,吓得闭上了嘴。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竟然能为崔理做到这个地步? 一般高门世家,绝不会将事情闹到官府去,都是私下解决。 毕竟树要皮、人要脸,闹到官府,和闹得人尽皆知,没有两样。 可若真的报官,自己反倒被动了。 “母妃,只要崔理下跪道歉,求得李先生谅解,就不用报官了吧。不过,先生说得对,崔理想继续待在族学,怕是不能了!” 必须借此机会,将人彻底赶出族学,赶出众人的视线! 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他。 李先生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珏。 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人都软了。 范先生见状,立刻上前搀扶着李先生坐下。 眼见李先生气得狠了,学子们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地大喊。 “下跪!” “下跪!” “下跪!” 族长急得跳脚。 崔理是王妃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哪能当着王妃的面就让人下跪的。 他立刻打起圆场。 可学子们已被彻底激怒,族长的话根本压不住他们。 崔理的不动声色,更勾起了他们的怒火,叫嚣着非要他当场下跪认错不可! 下跪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突然,一道奶萌的声音响了起来。 “族长,是不是到过举人班的人,都有嫌疑?” 说话的是崔玖。 开学第一日,他被崔理护在身后,就很感激他。 刚才他去更衣,回来才发现崔理再次陷入了纷争。 明白事情的原委后,立刻迫不及待地替他辩解。 “我看到崔武进过举人班,就在比试休息的时候。” 崔武立刻跳起来反驳。 “没有,我没有进过!你少胡说!” 崔玖萌萌的小脸涨得通红,小拳头握得死紧。 “我亲眼看见的,我从来不说谎。” 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全场陷入沉寂。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童生班的孩子个个站了出来,指认看到过崔武进过举人班。 崔理感动地看着几个孩子,他们小小的身影,勇敢地挡在他的前面,为他证明清白。 他内心充满了幸福。 自己虽出身贫寒,但遇到的都是贵人。 不论是范先生、王妃,还是面前的小童生,个个都是极好的人! 他走到李先生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到李先生跟前。 “先生,您说的书,可是这一本?” 第68章 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李先生看清崔理手中的书,顿时活了过来。 他红着眼眶接过,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激动地将书按在胸口,老泪纵横。 “你,你,哪来的书?” 崔理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见时辰尚早,便忍不住打开匣子看起了书。意外听到崔文崔武说的话,灵机一动,用随身携带的书替换了它。” 众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暗忖:崔理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若不是他忍不住偷看书,就不可能听到崔文崔武的话。 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怕此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文脸色难看至极,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识破了。 他恨恨地瞪了崔武一眼。 明明叫他看清楚书名,可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武没心没肺的,还不知轻重地为自己辩解。 “哥哥,我没弄错!我认得字,明明就是‘人’字,一撇一捺,怎么可能错?” 崔理从匣子里掏出一块碎片,放到崔武面前。 “你说的可是这个字?” 崔武立刻点头,“对,一撇一捺,不是‘人’字还是哪个?” “这个字是‘入’。这本是我抄录的成语,封面写着‘宾入如归’四个字。” 崔武瞬间僵住。 怎么会是“入”字,不是“人”字呢? 哥明明告诉他一撇一捺就是“人”啊! 见他一副傻样,满堂哄笑出声。 “这么傻,还出来做坏事,不是摆明了送人头吗?” “一撇一捺就是‘人’,哈哈,可笑至极!他连“人”字都不识,难怪不做人事。” 听到众人的讥讽声,崔文崔武脸涨得通红,尴尬至极。 就连族长都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小畜生! 老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崔武和崔理的对话,说明了一切。 毁书的人就是崔武! 范先生趾高气昂地问族长。 “族长,毁书的人找到了,怎么处置?” 事情刚刚发生时,他担心极了,接收到崔理递给他的安慰眼神,才勉强按捺住焦虑的心。 他以为崔理想依靠王妃度过危机。 没料到,他一招釜底抽薪,早就悄无声息地换掉了李先生的书。 难怪不论旁人如何指责、谩骂,他都气定神闲。 族长气不打一处来。 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 仅凭这两个傻货,怎么可能布下此局? “说,为什么这么干?什么人指使你们干的?” 崔武刚想开口,便被崔文阻拦。 他偷眼看到崔珏眼里的狠厉光芒,顿觉不妙。 他们本就为了讨好崔珏,才应下此事。 如今事情败露了,如果再供出崔珏,岂不是白做了一回恶人? 还会被崔珏记恨上,吃不了兜着走。 倒不如认下此事,日后兴许还能讨一口饭吃。 想明白这点,他立刻拉着崔武跪下。 “大伯,没有人指使!是我和崔武小鸡肚肠,想给他一个教训。” “对,对!大伯,书又不当吃又不吃喝的,谁知道这么值钱?要是早知道,我怎么可能毁了它?拿着去当铺,淘换些银钱买个烤鸡吃,不香吗?” 哈哈哈! 全场爆笑出声。 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侄子。 “崔文崔武,不思进学,挑起矛盾,暗害同窗,即日起赶出族学。返家后,当好生反省,严于律己,切勿再行不义之事。” 崔文崔武磕头后起身。 崔武暗喜,终于不用读书了。 每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吃干巴巴的饭菜了。 族长见他还笑,气得抄起一条板凳,往他身上砸去。 疼得他拉着崔文,一溜烟跑回了家。 宋谨央见事情解决了,朝崔理笑了笑,和祭酒、济远一同起身告辞,登上马车离开。 族长领着全族学子,恭敬地目送几人。 崔珏昏头昏脑地回到王府。 不敢相信又被崔理逃过一劫。 越是如此,想除掉他的心,就越发强烈。 刚刚下马车,管家便迎了上来。 “七爷,您回来啦!世子爷让您一回来,立刻去王爷那儿一趟。” 崔珏一怔。 自打上次被大哥扇了一记耳光,两人还未照过面。 大哥甚至有意无意地阻挠他和父王见面。 今儿这是怎么了? 竟然主动邀约他去父王那里,难道是想让父王做和事佬,拉拢两人之间的关系? 崔珏想得很美,整了整衣襟,往王爷院里赶。 王爷的院子里,笼罩在一大片阴霾下。 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妓子,哭哭啼啼地跪倒在雪地里,浑身冷得颤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周全。 身后站着一排下人,其中两个冷着脸,用板子一左一右夹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崔琛满脸急色地趴在步舆上,不断替她求饶。 “大哥,这真的不是霜霜的错!打贝者的事,又不是她做庄,哪里知道会输? 要怪还得怪小七,要不是他本事不大气性大,挑衅人还输了比试,咱们至于赔这么多银钱吗?” 崔瑜六神无主地在院子里踱步。 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脸色竟比霜雪还要白上三分。 听到崔琛的话,他气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老四,闭嘴!你竟敢往府里招妓!还是想想怎么同母妃解释吧。” 崔琛一听到宋谨央,立刻缩起了脖子,哪里还敢再说话? 崔瑜气得头晕目眩。 全都是猪队友! 个个都是来拆台的! 今日,他听说老四与母妃闹了不愉快,好心去劝慰一番。 结果发现老四的屋里,竟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妓女。 仔细一盘问,竟然是崔琛强逼着小厮去请的人! 他瞬间气得上头。 正打算把人叉出去,对方却用一个消息为自己求情。 “大人,府上七爷与人比试才学,长乐贝者坊的老板做了庄,芙蓉楼上下都下了注,连妈妈都买了五百注,说包赢不赔的。” 听说崔珏同一个多年未读书的人比试,他的心瞬间动了。 别的不知道,崔珏读书还是挺刻苦的。 不论是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寒,他的院子里总能传出朗朗书声。 但世上的事哪有定数,万一呢? 毕竟涉及银钱,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世子爷,您得快些决断,听说巳末就要停止投注。” 他一听,急了。 最近花销大,刚刚给了舅兄一万五千两纹银,手头的确不宽裕。 “比试的对方,真的只是个童生?真的十来年没读书?” “千真万确!那人穷得只剩裤衩子了,哪里念得起书?” 来不及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搏一搏。 咬了咬牙,拿出一万两,加上崔琛、崔珑的各五千两,赶紧派人去押了注,贝者崔珏胜。 之后悠闲地喝着茶,坐等收银子。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噩耗。 “世子爷!出大事了!七爷输了!完了,全完了!咱们,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他急怒攻心,“啊”的大叫一声,瞬间晕了过去。 第69章 王爷院里鸡飞狗跳 短暂昏迷后,崔瑜很快醒来。 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子。 晃了晃神,一把推开满脸急色的秦氏,穿上鞋子、带着大队人马就往五院赶。 “爷,您上哪儿去?刚才吓死我了,您等府医来看诊后再走啊……” 崔瑜铁青着脸赶到五院,正巧遇上云氏,对方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进了西厢。 “五爷,您这手长得真美!比女子的还纤细柔软,真是羡慕死霜霜了。” “拿去,拿去,爷的东西都给你!手,也给你!” 崔瑜愤怒地一脚踢开屋门。 “来啊,把这个贱人捆到王爷院里去。” 下人们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急得崔琛哇哇叫。 “大哥,你干嘛?不是说好,霜霜陪我一日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崔瑜已经跨出屋门的脚收了回来,大步走到他跟前,狠狠地在他的伤口处拍了一掌,愤怒地咆哮! “陪?全都赔光了!!!你个二货!完了,全完了,一两银子都没了!” “什么?”崔琛也震惊了,“一两都没了?怎么回事?” 崔琛虽然诧异,却不怎么在意。 他向来自诩风流倜傥,有艺术家的格局,视银钱为粪土,挥金如土。 几千两在他眼里,啥也不是! 但大哥在意啊! 他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叫人抬上步舆,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赶到。 前脚刚刚跨进院门,后脚便迎来一顿棍棒,打得他懵了,傻站着忘了动弹。 棍棒像长了眼睛般,棍棍往他四肢招呼,痛入骨髓。 他蓦地惨叫,回过神来,一脚踢翻一个下人。 “反了你们,敢打小爷?” “停!” 崔瑜喝退下人,一把拽起崔珏的衣襟。 “蠢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瞎逞能,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崔珏本就懊恼,见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冲他发怒,一把甩开他,也火了。 “族长不公,明明还有政论没有比试,就判定我输了。” “哼!那是族长给你留面子!万一政论也输了,你崔珏还有脸在圈子里混?” 崔珏脸上有怒气,心里早就怂了,嘴还很硬。 “崔理撒谎!他根本日夜苦读!他父亲是私塾先生,家里书册无数。” 崔瑜气得倒仰! “你都没弄清楚人家实力,就敢下场同人家比?如今,你没了脸,带累王府也没了脸……” “大哥,别跟他多话,接着打!爷的钱被他昧了,就要他用血来偿还。” 崔珏听到四哥的话,一脸懵。 钱?什么钱? 崔珑抢过下人手中的棍棒,就往他身上招呼。 “你还装傻?我们赔钱,你出血!天经地义!老子今日不打死你,就不姓崔!” 崔珑一边打一边骂,崔珏终于明白。 有人借他和崔理的比试,做了庄,大哥他们贝者他赢,结果赔得一两不剩。 他脸色刷的全白。 完了!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来不及多想,崔珑的棍棒就下来了。 他到底理亏,不敢同他正面杠上,满院子躲,崔珑咬死他不放。 一个追一个逃,不时发出惨叫声。 一时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屋里,王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得五内俱焚。 可身子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他的儿子,他最心爱的儿子,正被其他几个逆子杖责。 这些小畜生怎么敢的? 他悔恨地落下痛苦的泪水。 当初就该弄死那几个逆子! 屋外,崔瑜终于出手拦住了崔珑。 “好了!把他捆起来、堵住嘴,跪在父王跟前,父王什么时候原谅他了,什么时候解开。” 崔珏一惊,本能地往外逃。 一个慌神,被崔珑勾了脚,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任凭下人绑上手脚堵上嘴,端端正正地跪在王爷床榻前。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王爷眼里满是心疼,崔珏眼里满是不屑与怨恨。 若非父王自寻死路,自己何至于陷入这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局面? 王爷院里动静这么大,没一会儿府里上下都知道了。 但王妃还没回府,谁都不敢出头去劝。 不久后,二爷崔琦下衙回了府。 自打上次宣旨后,他同小林的关系跌到冰谷,两人不再同进同出。 可今日,小林又来蹭他的轿子。 他也让他搭乘了,只是态度不冷不热,再没有以往的热情。 小林下轿前,期期艾艾地告诉他一个消息,好像升迁的圣旨下来了,他和薛至都升了。 原来如此,收到他升迁的消息,小林又来和他套近乎了。 他冷哼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难免有了期待。 只是,明明翰林院正六品的职位只有一个,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升迁呢? 但小林人灵活,消息向来灵通,一定错不了。 他疑惑地回到府,刚刚下了轿,院里的小厮便幸灾乐祸地上前禀报。 “爷,今儿王爷院里出大事了。” 小厮笑得贼。 “大爷、四爷、五爷把七爷捆了,正跪在王爷床前认错呢!” 崔琦本不感兴趣,听到这里不免多问了一句。 “何事?” “听说七爷同人比试,输了!大爷他们押七爷会赢,结果赔得精光。” 崔琦眉头倏然蹙起。 大哥怎么糊涂了,贝者这种东西,岂是能沾染的? 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听说和七爷比试的那人,穷困潦倒,多年未曾读书,七爷还瞧不起人,结果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噢!今儿王妃带着祭酒大人、济远先生,也赶去观赛了,还送了一把小小的金算盘给人家,七爷嫉妒得发了疯!” 崔琦面色一变。 “比试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厮“啊”的一声,摸了摸后脑勺,他哪会知道? 崔琦脸色发白,脚刚刚踏上台阶,还没进屋,立刻返身去世子院子。 屋里,已候在门边的李氏身子一僵。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崔琦赶到世子院,没有找到崔瑜。 秦氏说他没有回来。 他立刻去了四院、五院,都没能找到崔瑜。 最后咬了咬牙,他直接赶到王爷院里,一把扯掉崔珏嘴里的布条,沉着声问他。 “和你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 崔珏莫名其妙地看着二哥,吐出两个字“崔理”! 崔琦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70章 升迁升了个寂寞 崔琦浑浑噩噩来到正院外。 徘徊许久,几次想上前扣门,却在最后一秒顿住。 他的举动引起了院里下人的注意,有人去禀报了刘嬷嬷。 等刘嬷嬷出门查看的时候,早没了二爷的踪迹。 宋谨央回来后,刘嬷嬷立刻禀报。 “王妃,今儿二爷很奇怪,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在院外徘徊了许久。” “今儿王府可有事发生?” 刘嬷嬷将王爷院里鸡飞狗跳的事告诉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世子爷、四爷、五爷联合起来揍了七爷一顿。” “老五身子骨好了?” “哪能啊!被人抬着去的。” 刘嬷嬷迟疑半晌,还是告诉王妃。 “王妃,您那日没去五院,五爷生气了。发了话,您不照顾他,自有人愿意照顾。结果,今儿来了个芙蓉楼的妓子。” 刘嬷嬷一边说,一边打量宋谨央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宋谨央不屑地一笑。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等析产分居的圣旨一下,他们就得跟着王爷一起搬。 自己不会再为那些个不心疼自己的人,花半分心思。 想了想,她重新披上斗篷,趁夜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已经离开了。 伺候王爷的下人,一见王妃驾到,立刻迎上前来。 “王妃,今儿七爷狠狠地骂了王爷,说他不配当爹,护不住孩子。” 下人将院里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遍。 宋谨央脚步顿住。 “二爷当真只问了一个问题?” “是!就问那个和七爷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接着,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眉头一皱,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进了屋。 “王爷,我今儿带了好消息给你。” 宋谨央笑得开怀,掀开床帘,坐在床榻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崔承。 崔承一脸惊恐,害怕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从宋谨央眼里看到的,是刻骨的恨意。 他今日已然大受打击。 原来在小七的心里,他如此不堪。 老二来过后,崔珏能说话了,却是连番骂他不尽责,只顾情爱,抛妻弃子,不讲道义。 笑话吧! 王妃的亲生儿子个个帮着外人说话。 唯一一个敢骂王爷抛妻弃子,不讲道义的人,却是白月光的亲生儿子。 这世界,癫了!!! “你的宝贝儿子,今日大出风头!与人比试,满盘皆输!!!白读这么多年书!真是养不教,父之过!” 崔承痛苦地闭上眼睛。 宋谨央仍在滔滔不绝! “有人做了庄,京都贵圈大多押你的儿子赢!结果全都输得精光!你的好儿子真替你长脸啊!” 崔承哀求地看着她,希望她别再说了。 “这就受不住了?那我的小七,被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亲生父亲抛弃的时候,你可曾问过他受得住吗?” 崔承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哦,我还带了烧刀子来,恭贺你儿子全盘皆输,没有酒助兴,怎么行呢?” 宋谨央起身从几案上拿起酒壶,尖尖的壶角,挤开崔承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一个劲往里灌。 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倾倒,呛得崔承连连咳嗽,险些噎得闷过去。 一壶酒灌下去,崔承整个人升腾起来,脸色红得像烙铁。 他强提一口气,努力压制那股毁天灭地的晕眩感。 他不能死! 他不死,汝南王爷还是他! 他一死,王爷变成崔瑜! 到那时,崔珏才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宋谨央冷笑连连。 她耐着性子同他周旋,刚开始是为了小七。 后来得知他不知道小七的下落,便一心帮助弟弟找到火枪图谱。 既然图谱的线索指向了汝南王府,她就借阖府搬离的机会,暗中搜查图谱的下落。 不然,谁管他要死要活的?! 宋谨央站起身,居高临下蔑视崔承。 “王爷,快了,没几日就是咱们和离的日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搬出我的宅院。” 崔承一听这话,身子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静得怕人! 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晃晃悠悠的。 灯烛在风雪的侵袭下,忽明忽暗。 宋谨央拄着拐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声音,击在她心上,犹如天雷般振聋发聩。 老天,终究待她不薄! 老二! 你若在我与小七相认前,主动向我吐露实言,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回。 如若不然,我余生绝不再认你是我的儿子。 隔日一大早,崔琦兴冲冲地赶到翰林院。 刚刚进门,迎面就遇见大学士。 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编修,恭喜恭喜啊!” 说完,背着手走远了。 周遭好多人看到这一幕,立刻窃窃私语。 “哟!果然还是崔琦升迁!” “人家到底是汝南王府的少爷,背靠大树好乘凉。” “薛至没戏了?皇上前几日不还夸他出色吗?” 崔琦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遇到薛至,两人客气又疏离地行了一礼,分别走向不同的岔道。 崔琦整个上晌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门口,宣旨的人怎么还不来?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小黄门。 “崔琦、薛至上前听旨。” 尖细的声音响起,两人起身,恭敬地跪倒在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宣完,崔琦久久起不了身。 身边传来薛至谢恩接旨的声音,传来同僚恭维的话。 传来小林略显夸张的讨好的话。 “薛大人,恭喜恭喜!年后皇上特意派人来宣口谕,我便知六品侍读的位置必然是您的!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全天下的好事,都该是他的!结果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崔琦只觉得气血逆流,浑身绵软无力。 薛至推开恭维他的人,来到崔琦身边扶起他。 崔琦目眦欲裂,一把推开他。 “滚!谁要你假惺惺?!” 他踉跄地穿着单薄的夹袄,冲进无边风雪。 冰冷的雪落到他脸上、身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心,早就沉入了冰谷。 自己的确升迁了,詹事府右府丞! 正六品的官职,辅佐太子的衙门,曾经多少人梦寐以求!!! 他仰天长笑! 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 可是,本朝根本没有太子!!! 中宗历经“五王之祸”,为了避免再出现那样的祸事,至今没有设立太子。 据说传位圣旨早就拟定了,待中宗驾崩后,再宣读遗诏。 没有太子的詹事府,就是一个虚设的衙门。 那里的官员被人戏称“吃白饭”的!!! 迟到早退没人管,点不点卯没人管,当值时喝酒没人管。 那里,就是冷宫啊! 崔琦心痛得弯下身子,眼前一片昏黑。 勉强支撑身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他要亲自问一问母妃,为何如此待他? 他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被整个官场抛弃,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第71章 最后一次机会 宋谨央歇了晌,连日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一身鸦青色袍服,站在廊下喂虎头,人显得格外精神。 “素馨,我书案上那套文房四宝,送去给崔理,告诉他别不舍得用,是我用过的旧物,不值什么。” 素馨领命而去,正好同刘嬷嬷交错而过。 刘嬷嬷步子有些急,一进来便大惊小怪地嚷嚷开了。 “王妃,济远先生入宫了!!!祭酒大人遣人来禀报的。” 宋谨央怔了怔。 不怪刘嬷嬷吃惊,她也很诧异。 皇上三番四次召济远入宫,却总是被他推拒,皇上还生了好大的气。 今日主动入宫,就不怕羊入虎口? 她心中微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喧哗声。 “二爷,奴婢先去通禀一声,您且等等!哎,二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爷见母妃,你一个奴婢还想阻拦?” “啊……哟……”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血红双眼的崔琦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痛得眼泪直冒的下人。 宋谨央瞥了眼下人,对刘嬷嬷说:“阿留,带她去府医那儿诊治。” 刘嬷嬷不赞同地瞥了眼崔琦,转身带人离开了。 崔琦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宋谨央。 “母妃,为什么?” 宋谨央返身进了屋,接过素香递来的热茶,掀开茶盖吹了吹,回了一句。 “圣旨下了?” “母妃!是不是你向皇上进言,调我去詹事府?” “没错!” “詹事府就是冷宫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是您的儿子吗?您怎么这么忍心?!!!” 宋谨央抿了口热茶,打量眼前人。 崔琦穿着薄袄,顶着严寒赶回府。 白皙的肌肤,冻得发红,身子不停地打着冷颤。 若是以往见到他这副模样,自己一定心疼极了,热茶点心暖炉不要命地递给他。 可如今…… 她的心,不会再为他们疼! 并非她冷情,而是她才是被他们抛弃的那一个。 “老二,你就没话和我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震惊了崔琦! 眼前的母妃,目光如炬! 澄澈的眼里一片清明,就像走过繁华、看过纷争,最后归于平静的了然。 崔琦的心猛然一颤! 他的确有一个秘密,曾经无数次想告诉母妃。 但一次次犹豫、一次次挣扎、一次次推迟,错过了无数次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敢说。 生怕母妃质问他,为何不早说?! 这个秘密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尖刀! 午夜梦回,拷问着他的良知。 昨日,当他听到崔理这个名字后,险些破防,迫不及待地来到正院,想向母妃坦白一切。 但临门一脚,他再次退缩了! 宋谨央一语不发,目光直直地看着崔琦。 看得他心里发毛,额角冷汗淋漓,紧张得喘不上气,喉间像是掐着一只大手,掐得他生疼生疼。 他努力咽了咽口水,翕了翕唇,几度想开口。 但那个秘密,就是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他认命地叹息了一声,失神地向外退去。 宋谨央眼里的光寂灭了! 唇角现出一抹苦笑。 老二,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崔琦失魂落魄地出了正院。 再度站在风雪中,冷风像刀锋般刮蹭着他的肌肤。 直到四肢因寒冷而麻木时,他才发现,母妃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心,紧紧地一缩! 心底,像有什么东西迅速溜走,再也抓不住。 他恐惧地跑动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想摆脱掉那种失去的感觉…… 恍惚间,他似乎撞到了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人焦急地在他耳边喊。 “二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来人,快来人!” 心魂彻底被冻住,他陷入了黑沉。 崔珏趁乱潜入王爷的寝室。 他一进来便翻箱倒柜,四处搜索值钱的小东西,尤其是银票。 可找来找去,除了博古架上的古玩,竟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些又大又重的古玩,他不敢拿,更不方便拿。 眼见来的时辰不短了,生怕有人闯进来,他咬咬牙走到王爷床榻前,掀开帘子,逼问他银票藏在哪里。 “父王,你把银票藏哪了?!快拿出来 !您就是个活死人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么?姐姐还要准备嫁妆啊!” 王爷脸涨得通红,拼命吐出两个字“鱼……鱼……呸!” “鱼呸?父王,鱼呸是什么,是玉佩?” 王爷顿时激动起来。 崔珏气得直跳脚。 “父王,我要的是银票!不是玉佩!!!” 父王想用玉佩打发他? 门都没有! 两人纠缠间,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府医马上就来!快,伺候王爷更衣,到时候别太难看。” 崔珏一急,胡乱地往怀里塞了几个值钱的小玩意,从后窗跳了出去。 他一路阴沉着脸回到院子。 小厮哭丧着脸迎上来。 “七爷,我被世子爷和四爷打了出来,他们都不承认拿过银票!” 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崔珏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室,绝望地倒在床榻上。 昨儿个,他被解开手脚,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 看到院子里的景象,瞬间石化。 院子里狼藉一片,下人们哭成一团。 见到他便上来诉苦。 “七爷,世子爷、四爷带着人来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 五雷轰顶! 他立刻一瘸一拐冲进屋里,顿时气血逆流,瘫软在地。 地上到处是碎瓷和纸屑。 博古架上但凡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踪迹。 “七爷,世子爷说,您害他们输了银钱,这个损失必须由您偿还。” 崔珏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他迅速爬到藏银票的地方。 一只木匣子碎成两半,东一半西一半扔在地上,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自己的四万两银票,被他们抢走了。 他急怒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被抽筋剥皮般,痛苦绝望至极。 崔珏越想越懊恼,派小厮上门讨要,谁知那两个不是人的东西,竟说根本没拿过他的银票。 他翻身坐起,不行,必须找母妃救急! 姐姐那里,还差几万两银子呢! 这时,下人禀报,仙鹤楼的掌柜来了。 他诧异极了,这掌柜的怎么找到王府来了? “进来吧!”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一进来便低眉顺目地站地笔直,连头都不敢抬。 崔珏皱着眉头还没开口,掌柜的便说明了来意。 “七爷,小的是要来账的!就是上次您宴请同窗的费用,合计八百六十八两!” 掌柜尴尬极了。 这账若是要不回来,就得他自己掏腰包。 他辛苦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银钱,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讨要。 “不是说了吗,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急了。 “七爷,王妃新规: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往她账上记!” 崔珏大吃一惊! 母妃先是不准他们到账房取银子,现在又不让他们记她的账! 母妃,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催得急,可他又刚刚被洗劫,身上连半个银裸子也没有。 集中生智,掏出刚才从王爷那儿顺来的小玩意,一股脑儿塞给了对方。 掌柜的苦着脸,这,这,不够啊! 眼见崔珏进了内室,再也不理他,只能摇着头、叹着气,步履沉重地离开。 第72章 我宋谨央的人,只有我能欺 崔琦晕倒,消息传到宋谨央耳中。 她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继续逗弄虎头。 虎头吃饱喝足,心情好得很,就爱唠叨。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逗得院里的人笑个不停。 管家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正院里一片欢声笑语,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与老爷们院子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他的心蓦地一沉。 宋谨央的余光瞥到了管家,微微蹙了蹙眉,还没开口询问。 管家就急着禀报。 “王妃,济远先生来了!他把三夫人送回来了!” 宋谨央疑惑。 “娉婷出府了?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这么糊涂?” “今儿个一大早,薛将军亲自接她入的宫,说是丽贵人想念姐姐的紧,”管家板板正正地回答,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事世子爷知道!他说您昨儿个辛苦了一日,不让人禀报您,免得您受累!” 宋谨央怒声斥责。 “胡闹!娉婷还在坐小月子,他难道忘了?” “世子爷没忘!但薛将军说,马车去马车来,累不着三夫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眸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视着管家,吓得他大气不敢喘。 就在他再也控制不住,浑身轻轻颤抖起来的时候,宋谨央终于转开视线,挥手让他退下。 刘嬷嬷气愤地说,“这个老登,阖家都是您救的,却跟在王爷身后百般讨好。” 快了! 让他和王爷一起滚! 娉婷倒在床榻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早就知道父亲对庶妹的偏爱,但料不到他竟然为了让妹妹开心,将自己接进宫羞辱。 “娉婷,丽贵人是你的亲妹妹!你是姐姐,要多让着她!她怀了龙裔,不能生气!你可不能不懂事!!!” 到了沁翠宫,当庶妹逼着她下跪,逼着她像个低贱的宫人般端茶送水时,父亲面无表情地说了上面这番话。 到最后,还踢她的膝盖,让她跪在殿中。 她挣扎着想起身,父亲还强压着她,不让她动弹。 “娉婷,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丽贵人不仅是你的妹妹,还是皇上的嫔妃,比你可尊贵多了!她叫你跪,你就得跪!” 后来,她在殿外廊下,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跪得双腿麻木,小产的伤口又汩汩地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衫,终于瘫倒在地。 这才被丽贵人嫌弃地丢出宫去。 她的好父亲,连面都不曾露。 昏迷前,她稀奇听到殿内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她的心彻底死了! 宋谨央赶到三房外,济远先生也在。 “王妃,县主情况不太妙,她是不是有病在身?”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唉!身子不爽利,还在廊下跪了三个时辰,吹了三个时辰的冷风,任谁受得住这番磋磨?” 宋谨央脸色倏然变色,厉声问他到底发生何事? 济远先生语气沉重。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遇到县主的时候,她趴在下人的背上,已经晕迷了,下裙全是血。 我立刻将她送去太医院,止了血、服了药,才送她回来。她似乎,连回程的马车都没有。” 宋谨央气得浑身发抖。 丽贵人! 我看在皇上的面上,饶你一马,你竟不知悔改,将毒手伸向自己的嫡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想送济远出府,被他拦下了。 “你去看县主吧,让你身边的嬷嬷送我就得了!对了,明儿皇上请你入宫一趟。” 宋谨央点了点头,叮嘱刘嬷嬷好生送客,自己则疾步走了进去。 她轻轻地在娉婷的床榻边坐下。 “别哭!眼泪不该为不值得的人流!” 娉婷一惊,转过身,抹了把泪,就想起身行礼,被宋谨央一把按住。 “咱们婆媳,不来那套虚的!你身子不好,好生歇着!” 宋谨央的话很朴实,却让娉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母亲爱她,但事事要她以哥哥为先。 哥哥爱她,却时时以大义为重! 她觉得,只有在宋谨央的面前,她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嫁进来这些年,她骄傲跋扈、目中无人,但母妃从来没有因此责备过她。 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母妃也从来没有因此瞧不上她! 在母妃跟前,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骄傲,可以跋扈,像一个真正被爱着的小孩! 她哭得泣不成声! 断断续续地将在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气得倒仰,咬牙切齿地保证。 “你放心!这笔账,我一定同你讨回来!” 娉婷震惊得连哭泣都忘了! 从来没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向来疼爱她的哥哥,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但这话听着,真的好舒心啊! 宋谨央说完话,立刻拄着拐杖站起来。 父皇说得对! 除了他,没人能欺我! 欺负我的人,也不行! 我宋谨央的人,只我有能欺! 她叮咛晚溪好生照顾娉婷,转身带着素香、素馨,往二门外走去。 路上遇见刘嬷嬷,一听她是去薛府,立刻跟着一起去。 “王妃,我这管嗓子,就是为骂街而生的!您不让我去,怎么成?” 来到二门,见着崔瑜和崔珑,正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宋谨央立刻截胡,让他们两个坐着暖轿,跟着她的马车,一起去薛府。 路上,素香跟着暖轿,把丽贵人欺凌娉婷的事告诉了二位爷。 崔瑜一听,就想停轿返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惹麻烦! 被素香看出端倪。 “世子爷!薛府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胆敢不把汝南王府放在眼里!!!日后您承了爵,他们会不会欺到您的头上?” 崔瑜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没错! 此事,兴许就是薛将军的试探! 若王府无动于衷,待自己承了爵后,他岂非就要登鼻子上脸? 这么一想,他立刻噤声。 倒是崔珑,生性好斗,一听有纷争,还是跟着母妃一起去的,就像拿到尚方宝剑似的,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 素香见状,柔柔一笑。 “四爷!您今儿可得为王妃保驾护航,为咱们王府挣面子。世子爷是书生,哪里有您的本事?不过,您得事事听王妃的话,万一闹得太过,反倒不美!” 崔珑一听有理,立刻点头称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薛府门前! 马车甫一停下,宋谨央立刻吩咐刘嬷嬷上前叫门。 第73章 妻妾相争,妻不压妾 薛府正院。 淳阳郡主歪在贵妃榻上,止不住地咳嗽,脸咳得通红,帕子捂在嘴上,慢慢浸出血色。 冯嬷嬷急得直掉泪。 “夫人,请院首来看看吧!您和将军憋着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夫人一心为将军! 早年用娘家的权势为将军铺路,还能得他几分好脸色。 老王爷去世后,夫人的庶弟袭了爵,娘家再也靠不上半分,将军再也没有跨进正院一步。 连累一儿一女也不受将军待见。 夫人自此郁郁寡欢,身子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每个大夫都说夫人郁结于胸,油尽灯枯。 她曾经劝夫人,早些为大少爷谋划,夫人早年听不进去,后来听进去了,再也无力做什么。 “院首?请来院首后,为飞絮院那个贱人看诊吗?我偏不请!” 淳阳咬牙切齿恨恨道。 冯嬷嬷连连摇头! 夫人怎么就想不明白? 就算被将军截胡,先带去给孙姨娘看诊,又能怎样? 身子是自个儿的,何必同不值得的人置气呢? 她这个做奴婢的都懂的道理,偏偏夫人放不下! 蓦地,门外传来一道柔雅的声音。 “姐姐可安好?听说姐姐今儿又咳了血,妹妹带着药材来看你,可都是上好的川贝、橘红、甘草,对姐姐的病最有益。” 门帘掀开,孙姨娘婀娜妩媚地走了进来。 明明是四十许人,因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出头。 寒风倏地一下涌入,冷得淳阳一激灵,好不容易停下的咳嗽又起了。 “呀!都是妹妹的错!忘记姐姐是弱不禁风的了!玉柳,还不快放下帘子?” 屋里回暖,淳阳止了咳。 冯嬷嬷立刻递上一碗热茶,她浅浅抿了一口,终于缓了过来。 “谁让你进来的?” 淳阳脸色极冷。 “瞧姐姐说的,怎么还和妹妹见外呢?妹妹来见姐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冯嬷嬷叹了口气! 夫人总是这么刚烈,可有些人你越刚,她越得意。 果不其然,孙姨娘面上露着委屈,眼里都是得意之色。 “这么多年,姐姐还是不肯原谅妹妹吗?咱俩效仿鹅黄女英,一起伺候夫君,本是一段佳话!偏偏姐姐扭巴,白白弄亏了身子!” “哼!别叫我姐姐,我没有妹妹!” “是,是,是,”孙姨娘掩着嘴笑,“姐姐的母妃只生了姐姐一个,所以王爵被姐姐的庶弟得了去!听说姐姐的庶弟多年来伏低做小,实则手段了得,王府被他整治得如铁铜般,密不透风!!!” 急怒攻心! “呕”的一声,淳阳嘴里又满是血腥味。 她死死地用帕子按着唇,不肯露出一丝怯。 “唉!是妹妹不会说话,气着了姐姐!妹妹给姐姐道歉!” 孙姨娘假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唇,接着道:“咱俩姐妹虽然感情不睦,但娉婷与丽贵人感情真挚!今儿,娉婷不顾小产的身子,冒着严寒,非要跟着夫君进宫看望丽贵人!” 淳阳一急,腾得站了起来,一阵晕眩传来,刘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 “你说什么?娉婷入宫了?” “姐姐还不知道?这会儿,娉婷怕是已经回汝南王府了!” 淳阳气得脸色煞白,嗫嚅道。 “她刚刚小产,怎么可能主动入宫?”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孙姨娘,“是不是你?挑唆将军带娉婷入宫?” “姐姐说什么呢?”孙姨娘表面谦卑,语气自带得意与挑衅,“妹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说动将军?还不是娉婷自个儿求的?!” “你,你,你们!” 怒气翻涌,气得手脚发软,倒在贵妃榻上。 淳阳后悔至极! 她的恋爱脑,不仅毁了自己,还伤了一双儿女。 她早该清醒的! 父王在世时,就该好生为至儿铺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娘家早就不是曾经的家了,自己的身子又破败了,连入宫求皇后娘娘都做不到。 府里,早就是这个贱女人的天下了! 她的信、她的人,都出不了这四方天! 她,孤立无援!!! 可她的孩子有什么错,凭什么他们连她的儿女都不放过? 孙姨娘恼怒地看着淳阳! 就因为她是郡主,自己沦为了妾室,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连累自己的孩子成为庶出子女。 明明他们有才有貌,凭什么处处矮薛至、娉婷一头? 在外,她做不得主。 但在将军府,她就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得猪狗不如! 可她万万料不到,薛至小贱人竟然另辟蹊径,考取了功名,入了翰林院。 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该给的体面,一样没落下! 昨儿个,小贱人竟然升任翰林院六品侍读?!!! 消息传回府,将军笑得像朵花,当即约了几个好友来府里,一同庆祝了一番。 若非她阻拦,将军只怕要大宴全京城了! 不行! 她绝不允许正房得势,他们就该永远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烂在泥里! 她吹了一夜的枕边风,让将军今日带娉婷入宫。 你儿子升迁了,我便要你女儿付出代价! “嘭,嘭,嘭”,将军府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小厮忙不迭打开小门,一听是汝南王妃来了,立刻一溜烟进去禀报。 “大夫人,二夫人,汝南王妃来了。” 正房里,针锋相对的两人同时一惊。 孙姨娘眉头一皱。 娉婷刚刚回府,汝南王妃便来了,只怕来者不善。 淳阳则是一喜! 亲家来了,正好打听娉婷的情况。 此刻,她还不知道娉婷遭了怎样的大罪。 等知道后,整个人陷入癫狂,从此断情绝爱,重新振作。 真正因祸得福! 然而此刻,她想出门迎接也不可能。 “姐姐体弱,还是莫要出门了吧!来啊,守住正院门,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孙姨娘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开。 刚走到院外,玉柳焦急地问她。 “夫人,您不去前面迎汝南王妃吗?” 孙姨娘冷笑一声。 “急什么?这里是将军府,又不是汝南王府。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迎人,得看我的心情。” 宋谨央,你倚老卖老,害丽贵人丢了妃位。 我正愁怎么报复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别以为你很厉害,再厉害,还能大得过天去? 一个皇字,就能压死你! 而我的丽贵人,可是实打实的皇家人,腹中还有龙裔! 再怎么样,皇上都会卖三分脸面! 宋谨央,你给我等着! 我很快会让你明白:将军府不怕王府,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今日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要你铩羽而归! 第74章 不开门,那就砸开 等了一炷香,迟迟不见来人。 刘嬷嬷气鼓鼓的,还想再次上前敲门,却被宋谨央拦下,转头吩咐素香。 “把老大、老四叫来!” 紧接着吩咐素馨。 “派人去翰林院找薛至,让他晚些回府。若他执意不听,直接绑去仙鹤楼!” 宋谨央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冷笑。 一扇门想挡住我宋谨央?! 天下之大,没有我宋谨央敲不开的门! 崔珑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听母妃叫他,立刻冲出暖轿,站到车窗外,两眼放光地问。 “母妃,有何吩咐?” “去,把门砸开!” “好嘞!!!” 崔珑兴奋起来! 还好他聪明,有预见性。 上暖轿前,特意从门房顺了把大铁锤。 嘿嘿,这回总算轮到我了吧! 他二话不说,返身从暖轿里提起大铁锤,就往薛府大门冲。 崔瑜吓得心脏漏跳一拍,立刻上前拦下他,急得满脸通红。 “母妃,薛将军好歹是朝廷命官,您还是给他留几分颜面吧!” 宋谨央睨他一眼。 “他可曾给王府留颜面?可曾给你留颜面?” 崔瑜一噎! 是他同意薛将军带走三弟媳的,她平白受辱,自己也有责任! “你不必发话,只须跟在我身后!责任,我担;事儿,老四办;颜面,给到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默默地退开一步。 崔珑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般,一锤子砸大门上,瞬间砸出一个坑。 他满眼兴奋,“咣咣咣”,抡着大锤子就是一顿猛砸。 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出,吸引了好些路人,还有周围的邻居。 大家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刘嬷嬷也不客气,只要有人问,就笑吟吟地答。 “唉!王妃叫了门,都等了几炷香了,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倒不是咱四爷不懂规矩,他是生怕声音不够响,里面的人听不到,这才拿出铁锤来敲门。 王妃也是没法!将军府小妾当家,这说人话,她听不懂啊! 四爷这么做,也是为了薛将军考虑。 此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扣下来,薛将军就是不丢官职,也得脱层皮!” 刘嬷嬷的话引起了公愤! 吃过小妾亏的妇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 “和妾讲道理,等于鸡同鸭讲!就该用铁锤敲门,崔四爷做得好极了!” “一个不上台盘的妾,竟敢怠慢汝南王妃?真是愚蠢至极,平白给薛将军惹祸!” “活该!若非薛将军宠妾灭妻,怎么可能有今日之祸?要我说,直接砸穿大门,走进去便是!” 话音刚落,“嗵”的一声巨响,大门竟真的被砸出一个大洞。 崔珑激动得又砸了好几锤,直到把门完全砸碎,这才兴冲冲地回到马车前报喜。 “母妃,行了,能进了!” 宋谨央缓步走下马车。 只见她两鬓虽白,但精神矍铄,步履有力,目光灼灼,气场全开,一副万夫莫敌的模样,神鬼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老身这厢有礼了,多谢诸位鼎力相助!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还望大家据实以告。” “承让,承让!王妃放心,我们肯定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 刘嬷嬷等人咋舌。 王妃这是要将薛府钉在耻辱柱上啊!!! 崔珑铁锤开道,宋谨央紧随其后,崔瑜亦步亦趋跟着,一行人威风凛凛地直闯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素馨拎着孙姨娘,扔到薛府门前,责令她跪足三个时辰。 宋谨央等人随后而出。 “你纵女行凶,以庶欺嫡,折辱皇家县主! 今日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罚你在此跪足三个时辰,若敢少一秒,我绝不轻饶!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说完,浩浩荡荡地带着大队人马离去!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孙姨娘伙同宫里的丽贵人,欺辱了娉婷县主。 县主可是汝南王妃的媳妇啊,难怪她老人家如此生气,换了自己只怕还得打她一顿,哪里是跪一跪就能解决问题的? 孙姨娘羞愤欲死! 门外形形色色的人,嬉皮笑脸地冲着她指指点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竟连衣衫褴褛的乞丐都冲她吐了几口痰! 那肮脏粘腻的老痰,滴在她的衣襟上,恶心得她立刻干呕起来。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随意站起身来! 宋谨央,太可怕了! 等薛将军收到消息慌忙赶回府,只见一地鸡毛,和跪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孙姨娘。 他气得胸口疼,刚想冲去王府质问。 中宗连发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措辞犀利,责令薛诚离京就任,否则交出虎符,告老还乡! 薛诚本以身上有伤为借口暂留京城,想等龙子诞下后,再离京就任! 岂料,他不过是带长女入了趟宫,竟被汝南王妃扣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引得皇上雷霆大怒! 吓得他连夜带人奔赴边疆。 隔日,皇后娘娘下懿旨。 声称丽贵人龙胎不稳,责令与其有血脉关系的孙姨娘,前往静心庵为龙子祈福,直至龙子出生! 接到懿旨,孙姨娘哪敢耽搁,忍着伤痛,直接让人抬上马车,哭哭啼啼地赶去了庵堂。 至此!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淳阳郡主的手中。 宋谨央回府后,没有回正院,而是直奔三房。 彼时娉婷刚刚喝了药,正打算躺下。 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谴退下人,坐在她床榻边。 “我接下去的话,你必须要听,但不得动气!你母妃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不过你放心,你母妃的毒,已有了解毒之法,只是配药须花些时日。 十日后,待配齐药材,制好解药,就能彻底解毒!” 娉婷一惊,继而狂喜! 母亲的病的确蹊跷,但她和哥哥只当她郁结于心,不料却是遭奸人所害。 “母妃,是什么人下毒?” “待你母亲解了毒,让她自己去寻找答案!仇,得亲自报,才爽快!” 今日她闯入将军府,先到了正院,把娉婷的情况告诉淳阳,让她不要急,一切有自己! 正说着话,素香发现异常,请求让她替淳阳把脉,这才发现淳阳的体弱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了一种名为七里香的慢性剧毒。 好在素香会解这种毒,只是研制解药有些麻烦,约定十日后再解。 娉婷知道始末后,感激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何其幸运,得遇王妃,自己一家都依仗她才能得到救赎! 这边婆媳俩说着悄悄话,世子院里迎来了一位稀客。 崔瑜刚刚更了衣、净了手,热茶都没喝上一口,秦五鬼头鬼脑地躲进来。 “姐夫,有新发现!七爷身边的小厮,刚刚敲开了白家后巷的小门。” 第75章 恢复原样的旧铺子,哪里还能赚到钱 崔瑜皱了皱眉头。 他要当场抓获崔珏与白翩翩私会。 彻底败坏崔珏的名头,让他遭到整个权贵圈的厌弃,再也没有办法靠联姻稳固地位,成为背刺自己的一柄刀。 秦五看出了他的心思,贼兮兮地笑道。 “姐夫,您放心!今儿是小厮,明儿就亲自上阵!只不过,我那帮兄弟们不好打发……这么大冷的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可是十二个时辰盯着……您看,是不是,能再给点……” 秦五磋着手,厚颜无耻地管他要银钱。 崔瑜眸色一暗。 “上次给了你五千两!!!还不够?” 秦五嘿嘿笑,不说够,也不说不够,但就是赖着不走。 崔瑜掏出一千两,随意一扔,“只有这么多,我警告你,好生办差,别太贪得无厌!” 秦五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捡起银票,一把塞在怀里,再三保证一定会抓他们现行,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崔瑜阴沉着脸! 秦家就是个无底洞,秦五就是无赖中的极品。 此事了结后,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摆脱他。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搞钱! 那日从崔珏处搜刮来的银票,的确解了他燃眉之急,但到底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父王如今不死不活的,索性咽了气,整个王府就是他的了,何必为几两碎银发愁? 不行! 自己必须想个法子多弄些银两来! 突然,他眸光一亮。 王府现有的产业大多是母妃的嫁妆,只有两个铺子记在王府名下。 如果他能拿到这两个铺子,好生经营,至少不用再为银钱发愁。 隔日,他兴冲冲地来到铺子前,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 这哪还是间铺子,分明是个垃圾场。 匾额碎成七八块,勉强黏合在一起,摇摇欲坠地挂着。 原本金碧辉煌的铺面,如今破败得像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 到处灰扑扑的,像是多少年没人涉足,哪里都蒙着层灰! 展示架上,那些精美的头饰、发簪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发黑的银饰,式样老旧落伍,看了一眼,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 以往笑吟吟的掌柜和小二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店铺里,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烦乱地叫了声:“有人吗?” 好大一会儿,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从后堂出来一个驼着背、满脸褶子的老人! “福伯?” 福伯是王府的旧人,救过老王爷,荣养在王府。 崔瑜大惊失色! 福伯不是应该在花圃当值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福伯见了崔瑜,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被他一把拦住。 “福伯,你怎么在这?” 福伯有些耳背,崔瑜冲着他耳朵大吼了一声,他才咧开嘴笑道。 “王妃说我年纪大了,花圃的事太累人,派我到这儿守着店铺,每日按时开门关门就行。” 福伯反反复复就说着这句话。 眼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崔瑜跺跺脚就要离开。 身后,福伯嘟囔了一句。 “王妃说了,该恢复原样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崔瑜犹如被冰水淋头,惊恐地回头看向福伯,却只看到他走回后堂的佝偻背影。 恢复原样?! 他彻底怔住! 他虽没见过铺子的原貌,但小时候偶然听到祖母与父王的谈话,知道王府的这间铺子原先是银铺,卖些不入流的银饰,生意不好不坏,刚够一家人嚼用。 母妃接手后,改成卖金饰的,有个响亮的名字:华宝楼。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抬头看向匾额上的字:崔记银铺。 整个人如坠冰窟,哪怕披着厚实的虎毛大氅,依旧冷得浑身发颤,牙齿冻得咯咯响。 母妃,这是同王府划清界限了? 难道,她要和离,是真的?! 他以为,母妃没再提和离,是她放下了! 他以为,母妃只不过拿和离吓唬他们! 他以为,母妃只是用这个法子,逼父王将白月光从族谱上除名。 他的一切以为都错了! 母妃,是真的要和离!!! 她瞒着他们,悄悄地做着准备! 他立刻上了暖轿,赶往另一家铺子。 一下轿,看到铺面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完了! 这家铺子和前一家一模一样,碎成数块的匾额上写着:崔记小食。 店铺里灰黑一片,几块干瘪的糕点全长了毛,蝇虫一大片,赶都赶不走。 他头晕目眩,险些摔倒,长随紧紧扶住他,这才勉强支撑住身子。 “母妃,她这是为什么呀?!” 长随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十分理解王妃的做法,被王爷背叛也就罢了,还被亲生儿子摆了一道,个个求她宽容、理解白月光。 若他有这样的逆子,也一定会舍弃!!! “世子爷,您不如同王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生认个错,求得王妃的原谅,亲生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错?! 他错了吗?! 他茫然地抬头四望。 漫天风雪中,路人行色匆匆,世界冰封在莹白色的冰雪中,冷得人心慌! “明日我同母妃谈谈!” “明日是王妃向族学捐银的日子,只怕王妃没有时间啊!” “轰”的一声响,犹如一道惊雷震响在崔瑜耳边。 他木木地看向长随,只看到他嘴唇微翕,却一句也听不见。 捐款、族学、族长、族老、乡亲父老…… 这些词,不断地在崔瑜脑海里跳动。 一刹那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行!!! 明日绝不能让母妃前往祠堂!!! 母妃,哪里是要捐款,分明是想借捐款一事,聚集所有崔氏族人,公然提出和离!!! 万万不行!!! 母妃,绝不能和离!!! 她生是崔家的人,死是崔家的鬼!!! 她若和离,自己颜面尽失不说,来日就算继承了王爵,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他一把推开长随,踉踉跄跄地向外冲去,嘴里大喊着。 “快,回王府,围住正院,不准任何人出入!” 长随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若世子爷当真这么做了,与王妃最后一丝母子情分,也将消耗殆尽。 可当他追着崔瑜来到店铺外,却被吓得当场石化。 店铺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锦衣卫番役。 指挥佥事孙承志阴恻恻地站在最前面。 见到崔瑜便大手一挥,“来啊!绑了!带回锦衣卫问话!” 崔瑜大惊,“你什么人?竟敢绑我?我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 “没错!绑的就是你!” 孙承志双目充血,满眼狠毒。 自己放在心坎上的妹妹,硬生生跪在府门前三个时辰,双腿险些断了,还被强行送上马车,发配去了静心庵,美其名曰为龙子祈祷。 谁不知道,这等同于被流放?! 皇后娘娘的懿旨可是写着,待产下龙子才能回府。 若丽贵人顺利产下龙子还好,若不能呢? 自己的妹妹岂非一辈子回不了将军府?!! 他恨得咬牙切齿。 “有人报案,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四爷崔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砸了将军府。 本官为平民愤,只能请世子爷回锦衣卫问话!!!带走!!!” 崔瑜吓得一激灵,连声否认。 “不,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都是崔珑,是他干的。” “哈哈,”孙承志笑得邪肆,“原来世子爷是这种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汝南王妃当真好福气啊!!!” 番役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崔瑜还在挣扎,整个人陷入癫狂。 “不,你们不能绑我!!放开我,我要回府!我要回王府,我有要紧事……” 喊声越来越远,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待人走远了,长随才回过神来,拔腿就往王府跑,去搬救兵。 第76章 终于找到了小七 长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在赶到王府时才发现,府里竟然连一个救兵也找不出。 王妃进宫了。 王爷半死不活,连自己都顾不了。 二爷发着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三爷离了京。 四爷也被抓去锦衣卫。 五爷被皇上责罚,重重打了板子,至今伤势未愈,下不了床。 六爷一大早阴沉着脸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七爷去了族学。 他木立当场,手足无措。 管家一巴掌把他拍醒。 “还人不快去宫门口堵人?等王妃一出来,即刻让她去锦衣卫捞人!” 他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向府外跑去。 还没跑出府,就被人堵住,根本出不了府。 他想挤出去,险些被人一顿胖揍,吓得又逃了回来。 汝南王府外,以诚王妃为首的一大帮贵妇,带着无数家丁拦在王府门口,讨要说法。 “崔珏,你滚出来!赶紧赔咱们银子!” “咱们瞎了眼,押了你会赢!结果你就是个不中用的,白读这么多年书,竟然输给多年未上过学的泥腿子,你干什么吃的?” “崔珏,今日你必须给咱一个说法,要不然咱们就进宫告御状!!!说你故意输了比试,就为了贪咱们的银两!” 府外乱成一锅粥,无数围观的人,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宋谨央对此一无所知。 她早早赶到上书房,意外看到了济远。 他正与皇上相谈甚欢! 见到她,立刻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 “拜见长公主殿下!” 宋谨央哪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让,继而端正地还了一礼。 “先生切莫如此,你是我和小七的恩人!若非你坦言相告,我和小七永无相聚之日!请受我一拜!” 此话一出,中宗和济远,同时怔住,眼里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阿姐,你知道小七是谁了?” 片刻后,三人在隔间坐定。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问中宗。 “皇上,崔理可是小七?” 中宗的眼里浮上泪意,慎重地望向宋谨央,欢喜地点了点头。 宋谨央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朕查了那么久,如同大海捞针,始终一无所获。还是济远首先发现了端倪,赶紧进宫把他的发现告诉朕。朕连忙派人逆向追查,果然证实了先生的推断。” 紧接着,济远将自己如何发现真相的经过,告诉了宋谨央。 “此事还得多谢崔珏!若非他得理不饶人,两次想要赶走崔理,看向崔理的目光中饱含怨毒之色,只怕找到小七的时间会拖得更久。” 宋谨央眼中利芒一闪而逝。 刚想再度起身,向济远行礼。 却被济远拦下。 “长公主殿下,无须多礼!还是说说您是如何发现小七的吧!” 宋谨央冷笑一声,将比试结束后,崔瑜等人的表现告诉两人。 “我也是从崔琦的行为中,看出端倪的!他对比试结果不感兴趣,却迫切想知道比试对手的名字。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知道对方是谁,想通过名字确认一下!” 宋谨央顿了顿,接着道,“从王爷院里回去的路上,以往不甚清晰的片断一一联结起来。崔珏的异常、崔琦的逼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崔理就是我苦命的小七!!!” 宋谨央再度啜泣起来。 那低沉压抑的悲痛,闻人令人心碎。 “阿姐!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啜泣声顿住。 宋谨央擦干眼泪,眸中尽显挣扎。 “我,我,不敢认他!他,会……不会,会不会……记恨我,怪我……护不……住他?” 此刻的宋谨央哪里还有往日的从容淡定,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中宗和济远都沉默了!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 谁都无法预测崔理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皇上,我要和离!” 沉默良久后,宋谨央哑着声说道。 “如今,小七已经找到了,和离一事无须再拖!当初选择析产分居,本想为崔瑜他们几个留些颜面! 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至于什么时候认回小七,怎么认回,都是小事!哪怕不认他,默默地关心他,暗中扶持他,也未尝不可!” 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捧到他面前,填补这么多年的遗憾! 从此,她的所有资源人脉与财富,全为他备着!!! 宋谨央恢复平静,表述清晰、语气坚毅,殊为难得! 济远听了,频频点头。 到底是长公主,气度不凡,果敢坚毅! 中宗十分赞同。 “先和离,后认小七!便是认祖归宗,也只能认皇家,他是阿姐一人的孩子!” 中宗向宋谨央承诺。 “阿姐,只要小七肯认!朕赐他宋姓,将他记入皇家玉牒,他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与崔氏无关!!!” 宋谨央激动地谢过中宗。 济远见小七之事已了,便提出告辞离宫,连午膳都不肯用,说是让姐弟俩说说悄悄话。 送走济远后,中宗便命人传了膳。 膳后,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谈到火枪图。 “皇上,王爷院里始终没能找到火枪图谱,信息会不会有错?” 如今在王爷院里当差的,全是她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不断倒腾王爷的家当,却始终一无所获。 中宗摇摇头。 “信息绝不会错,恐怕不能将视线落在崔承一人的身上。” 宋谨央点头。 “我明白!和离后,我会勒令崔瑜他们,同崔承一起搬离,借此好好查一查他们的院落!白家也不能落下!依崔承同白淑宜的关系,白家也干净不了。” 两人一番商议后,基本敲定了行动策略。 眼见时辰不早,宋谨央也告辞离宫。 冯远亲自送她出宫。 几日不见,冯远苍老了不少。 一路上,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委实可怜! 宋谨央叹了口气,晓得他为了冯氏的事操碎了心,又不想强求她! 她心有不忍! 离宫前,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话。 冯远的眸子顿时亮如星辰。 “冯远,还是你福气好!女儿贴心,是小棉袄,还记着给你买生辰礼。我若有这么个女儿,定然也舍不得她遭罪!” 说罢,便直接出了宫。 冯远热泪盈眶,在她身后结结实实地行了一礼。 宫门口,一道欣长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薛至! 他朝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王妃,母亲什么都告诉我了!救命之恩、擢升之情无以为报,日后王妃若有差遣,定当涌泉相报!” 宋谨央轻笑。 “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无须让人打晕了,绑去仙鹤楼!” 薛至的脸红了起来。 他明白宋谨央话里的意思。 昨日,他若及时回府,不论怎么做,都会有人说他不仁不孝! 若他助自己的母亲,无视孙姨娘的苦难,旁人会说他不仁,见死不救! 若他助孙姨娘脱困,又会有人说他不孝,置母亲、妹妹于何地? 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不允他回府! 只要他不回府,府里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日后,父亲便是想秋后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薛至岂是不懂感恩之人,大恩不言谢,他再次向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深深一揖! 宋谨央刚刚跨出宫门,老远就看见马车边站着一道日夜牵挂的身影。 崔理,穿着她送去的玄色棉袍,满目含笑地看着她! 第77章 母子相认 崔理见到宋谨央,疾步迎了上来。 他想表示感谢,特意邀请宋谨央到自己的小院用膳。 “济远先生说您今日入宫,让学生在宫门口等候!膳食是学生自己准备的,想请您尝尝学生的手艺!” 宋谨央满眼慈爱,当即应允。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嗒嗒嗒向前驶去。 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急急停在宫门口。 一脸急色的王府管家从车上跳下来,焦急地等在寒风中。 可左等右等,身子险些结了冰,还是不见宋谨央的面,不得已向宫门口的守卫打听。 “汝南王妃?早就离宫了!” 管家一听,乍惊乍喜,以为王妃已经先一步回府,立刻跳上马车往回赶。 来到小院,崔理扶着宋谨央缓步入内。 刚刚推开院门,她的眸子就亮了起来。 小院打理地格外舒适美观。 靠门的院墙那里,有一排木质的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架子下面摆着桌椅,夏日坐在绿油油的葡萄藤下喝茶,定然十分惬意。 靠近灶房的墙头,排着几只大大的水缸,每一只水缸就是一种腌菜。 炷房门口挂着几串红艳艳的辣椒,给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靠近正房的墙角,有一只石磨,湿湿的,显然刚刚使用过。 宋谨央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满意。 进了正房,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小小空间,被分割出书房、膳房、待客、禅修、寝室等多种功能。 小而精致,可见布置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靠墙的方桌上,摆着牌位与香炉,牌位上写着刘氏翠花几个字。 宋谨央明白那是崔理母亲的,当即上前敬了三炷香,感谢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抬头看到挂在上方的一幅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龙飞凤舞的狂草,道尽了力争上游、不服输的劲头。 宋谨央再次打量全屋,发现还有不少墨宝,处处透着主人家的巧思。 不一会儿,崔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黄豆浆,递给宋谨央。 甜甜的,热热的,熏着了她的眼睛,微微泛了红。 “真好喝!你有心了!”宋谨央温和地笑了起来,随口提了一句,“你母亲若知晓你比试胜利,不知有多高兴!” 崔理抿着唇,接过宋谨央手里的碗,沉默半晌后开口。 “刘姨不是我的母亲!他是父亲买来照顾我的下人,但是对外声称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的母亲!” 宋谨央大惊! 崔理告诉她,他的父亲一生没有娶妻。 他,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父亲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当作儿子养在膝下的。 为了好好照顾他,还特意买下因家乡洪水,孤身一人逃难到京城的刘翠花。 宋谨央肃然起敬,感佩不已! 崔理的父亲真的是位了不起的人! 崔理将他父亲留下的书册给宋谨央看。 “王妃,父亲有大才,屋里的墨宝,皆是他书写。” 宋谨央翻开第一本册子,淡淡的墨香扑鼻而入,灵动卓越的瘦金体扑入眼帘!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轰”的一声,宋谨央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未来的时光还可以迎头赶上。 人生苦短,自己还有几年可活? 若不尽早公布真相,万一自己哪天闭了眼,儿子岂非永远无法恢复身份? 一刹那间,她的心狂跳起来,再也无法按捺! 不再犹豫,决心告诉他实情! 她合上书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理,语气凝重地问他。 “孩子,我有一个故事,你可愿一听?” 崔理一怔,立刻点了头。 宋谨央清了清嗓子,把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那女子,被最亲近之人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直到花甲之年,才知道小儿子被他的亲生父亲替换了,换成白月光的孩子,养在身边。” 故事讲完,一室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宋谨央再度哽咽地开口。 “孩子,我就是那个识人不清,被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的宋谨央!而你,就是我丢失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难以启齿的话终于吐露了,宋谨央重重地舒了口气。 就像一个犯了事的人,四处潜逃,吃不好睡不着,被逮住后,反而香香甜甜地睡得深沉。 崔理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久久没有动弹。 宋谨央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孩子,你果然不能原谅娘吗? “嗵”的一声响,惊得她忙不迭地睁眼。 崔理直直地跪在她身前,双目含泪地看着她,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一声“娘”,叫得她眼泪如决了堤的大江,不要命地往外涌。 一把揽住崔理,嚎啕大哭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似要将十多年母子分离的苦楚,全部倾倒出来。 素香、素馨站在廊下,同样泣不成声,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主子终于认回了儿子,担忧的是主子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足足两刻钟后,屋子里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宋谨央拉着崔理坐下,用帕子替他擦拭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孩子,娘日后定不叫你再落一滴泪。” 素香自来熟地在灶房烧了热水,盛在盆里端了进来,替宋谨央净了面、净了手,又上了热茶。 冷静下来的宋谨央,吩咐素馨跑一趟仙鹤楼。 “素馨,让掌柜的送些酒菜来,咱娘俩好生聚聚!” 崔理想拒绝,宋谨央不理。 “你准备的膳食照做,娘爱吃!仙鹤楼的菜,你吃!改日,我亲自下厨准备膳食,我做的吃食啊,可美味了!准保把你喂得胖胖的!” 素香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却扑哧笑出声。 “王妃,现在可不兴胖!七少爷身形欣长,气度从容,儒雅清俊,胖了可就不帅了!” 宋谨央忍俊不禁,“就你会说话!” 彻底冷静下来,宋谨央不由地诧异。 崔理似乎对自己是他娘亲这件事,并不排斥,甚至表现地过于冷静,好像很早就知道真相的模样? “理儿,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你娘亲?” 崔理摇头。 “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娘亲!只是父亲叮嘱过我,若有一日,有一位姓宋的妇人寻上门来认亲,那人就是我的娘亲。 若您不来,我便独自好生活着。待刘姨过身后,离京寻一处依山傍水之所,如闲云野鹤般,度过一生!” 宋谨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心中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儿子的养父难道认识自己?既然知道实情,为何不来寻自己?非得等到自己寻上门来?!难道,他知道自己被瞒骗的? “你父亲到底是谁?为何知晓得这么清楚?” “父亲名叫崔寻鹤。” 宋谨央反复思索,确定不认识此人。 罢了!既然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下! 她再度慈爱地看向崔理。 总算老天有眼! 崔珏、白翩翩不做人事,想除掉她,却阴差阳错,将儿子带到了她面前。 她更加庆幸。 还好自己当机立断,大着胆子告诉崔理真相。 万一崔理等不到自己出现,听从养父的安排离开京城,母子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她转首看向桌上的书册,悄悄地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突然,院门口传来素馨略显激动的声音。 “王妃,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来了!” 第78章 大庭广众下崔珏被扇耳光 济远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 “王妃,不速之客可欢迎?” 素馨赶到仙鹤楼,迎面遇到了前来用膳的郑莼与济远。 当听说王妃在崔理的小院时,两人兴致勃勃非要凑个趣,当即跟着素馨回来了。 宋谨央赶紧和崔理迎了出来,喜出望外地道。 “先生闲云野鹤,寻常请都请不来,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郑家小子也来了?赶紧屋里坐!” 济远跟在郑莼身后,笑意盈然地步入内室。 起初,他和宋谨央一样,好奇地四处打量。 可渐渐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几人都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没回答,而是神情严肃地问崔理:“你父亲可还有其他墨宝留下?” 崔理将刚才给宋谨央看的书册递给他。 才翻开第一页,济远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南寻鹤,我终于找着你了!!!” 几人闻言色变。 北济远,南寻鹤,是大乾两大隐儒! 南寻鹤,竟然是崔理的父亲? 难怪崔理多年未入学,依旧文采斐然、学问过人。 崔理也变了色。 他只知道父亲叫崔寻鹤,并不知道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南寻鹤”! 济远端正身姿,冲着那些书册恭敬地行了礼。 “寻鹤兄,四十年前匆匆一别,再见却是天人永隔。你平生最大心愿,便是将所有着书刻印分发、广为流传。你放心,谋虽不才,定当竭力完成你的心愿!” 听到济远的话,众人一时心酸,崔理更是感动莫名,再三道谢。 宋谨央接着他的话。 “哪能劳烦你一人?我虽不才,名下书局还有几间,若校验无误,只管交给我刻印。二位若有想刻印的着作,一起拿来便是!” 几人闻言大喜,纷纷道谢。 说笑间,仙鹤楼的菜肴送来了。 同菜肴一起进门的,竟还有族学的范先生和李先生。 李先生那日惊喜于孤本的失而复得,竟忘了将书给崔理。 他放任自己多看了两日,已然心满意足。 今日求范先生带他来崔理的家,把奖品亲自交给他。 “此书乃先生至爱,学生岂可夺人所爱?” 见崔理不肯收,李先生生气了,以为他瞧不起自己。 崔理这才恭敬地接过,随后起身去灶房忙碌。 商议摆膳地点时,见掌柜的还周到地送来几个炭盆。 于是一合计,索性将席面安排在院子里,四下点着炭盆和灯笼,桌上摆着烛火,美酒佳肴,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宋谨央微红着脸,眸光闪耀如星辰。 她端起酒杯,笑道:“赶巧不赶早,我敬诸位一杯!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今日我收崔理为义子,文书已立,从此崔理更名为宋黎,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明日我便上报官衙备案!” 范先生一惊,继而大喜过望,连声道好。 如此,崔理,不,宋黎,再也不怕有人针对,能心无旁骛地一心研学! 李先生则是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算是应承。 郑莼眸光微闪,投向崔理的视线,带着三分审视,紧接着表示愿意做见证。 唯独济远的眸中闪过惊异之色,略一沉吟后,立刻拍手鼓掌,连声道好,鼓动在座的各位举杯庆贺! “恭祝宋黎,成了王妃的孩子,假以时日,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恭喜王妃,喜得贵子!待正式认亲时,老夫定然上门讨一杯喜酒喝!”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小院里热火朝天,王府门前闹成一锅粥。 管家从侧门溜回府,发现王妃根本没有回来,顿时大急。 “这,这,这可怎么好?世子爷、四爷还在锦衣卫,诚王妃还在闹着,万一撞上七爷,可就糟糕了!” 他立刻吩咐下人,从后门溜出去,半道上拦住七爷,让他从后门回府。 可下人刚刚绕到正门,就看到崔珏皱着眉头下了马车。 “不好,”他心急如焚地跑回府,“管家,糟糕了!七爷已经回府,被那几个妇人拦个正着。” 管家急得直跺脚,带着人马冲了出去,誓要护七爷周全。 七爷可是王妃最疼爱的孩子! 若因为他们看护不力,有任何差池,只怕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府门前,诚王妃等人还在叫嚣。 不明所以的崔珏被人群拦在门外,怒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怎么回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来此撒野?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崔珏狠厉森冷的话刚刚说出口,诚王妃等人一见是他,立刻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崔珏,你来得正好!赶紧赔银子,否则我们要你好看。” 银子!银子! 崔珏气极! 这几日,不管是谁都冲他要银子! 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崔珏见诚王妃毫无形象地冲着他叫嚣,哪里还压住火气! “放屁!爷欠你银子?你也不照照镜子,脸都大成什么样了?” 诚王妃气得险些晕倒! 因为女儿的亲事,儿子媳妇天天给她脸色看。 鑫爱嫁入寒门,她担心她受罪,想多给些嫁妆。 结果,她刚寻思着给些什么的时候,三个儿媳齐齐找上门。 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废话,最后矛头直指鑫爱。 “母妃,孙儿辈都长大了。日后娶妻生子,要用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妹妹嫁的可是状元郎,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啊,母妃!咱们府里靠老黄历过日子,父王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太妃日日诵经念佛,诸事不理,哪会管咱们?府里坐吃山空,一日比一日紧巴,您可得为儿子多考虑几分!” “母妃,二爷已经是禁卫营营长了,这可是给府里长脸的事!宴请上峰、款待同僚、照顾下属,都要银两。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您给小妹安排多少嫁妆,二房也要!!!” 诚王妃顿时气得胸口疼! 一想到因为她的高调,让鑫爱入了皇上的眼,直接赐婚给寒门状元。 不是说状元不好,可大乾官场哪里缺状元? 历朝历代,有多少状元倒在通往官场的荆棘路上? 哪怕最后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女儿早已陪着熬白了头。 男人届时功成名就,想纳谁就纳谁,大把年轻貌美的女儿家供他挑选。 而年老色衰的女儿,哪里还留得住夫君的心? 到时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一面是儿子媳妇不愿她贴补妹妹,一面是心疼女儿的她,想多给女儿准备嫁妆。 万不得已,她求到了娘家弟弟,想问他借些银两,却被弟媳一口回绝,说自家孩子也长大了,哪有多余的银子借她? 不过,指了条明路给她,说京里有人做庄,汝南王府七爷同人比试,包赢不赔。 她脑子一热,把手里的现银都押了崔珏赢。 可她怎么也料不到崔珏会输。 害得她的银子全打了水漂,连一分都要不回来。 庄家连夜跑路,不知所踪,叫她哭都没地方哭去,连报官都没用!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火。 自己银子没了,全赖眼前之人,谁让他蠢,连个多年不读书的泥腿子都比不上? 怒气上头,她“啪”的一掌扇在崔珏的脸上。 全场寂然无声,连她自己也怔住! 第79章 崔珏被人扔了臭鸡蛋 崔珏暴跳如雷。 “泼妇!活该你赔钱!”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众怒。 “要不是你不自量力,明明没本事,还要学人家挑战,咱们怎么可能赔银子?” “没本事就得认!躲在府里别出门,非得出来丢人现眼,害得我们损失惨重,你不赔银子谁赔?” “你还有理了,诚王妃打你怎么了?我们个个都想打你,因为你欠揍!” 崔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你们走开些,爷不想打女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众人。 “啪”的一声响,不知哪里飞来的臭鸡蛋,正中崔珏的额头,蛋液混着蛋壳,粘在他的额上,缓慢地往下淌。 一股腐烂的臭味,顺着鼻腔进入体内,恶心得他直反胃。 他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擦拭,越擦越脏,整个脸上都粘着这种恶心的臭味。 他迫不及待地撇开众人,想回去洗清这股子恶心。 妇人们只当他要逃,立刻四下拦住,就是不让他走。 这个拉衣袖,那个扯衣襟,甚至有人蹲下身子,死死抱住他的腿,高声喊叫。 “来人啊!杀人凶手要逃啦!”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气得厥倒。 “爷杀谁了?杀你了?” “你杀了我们的银子,就等于杀了我们!” 撕扯间,不知谁扯掉了他的外裤,露出里面的亵衣。 “噗”布料破碎的声音,传入耳中,人人低头看去,囧得崔珏羞愤欲死。 “松手!泼妇,松手!” 可妇人们一心要回自己的损失。 看到崔珏这个惹祸精,早就急红了眼,哪肯轻易撒手? 不仅不放手,反而一哄而上。 扯掉他身边的荷包、抢了他头衣上的和田玉佩、扒了他腰带扣上的玉扣…… 他身上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全给她们剥了去。 损失不大,侮辱性极大。 崔珏急红了眼。 奋力挣扎起来。 可双拳难敌四手,没两个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妇人压住。 那两人一个坐他背上,一个坐他腿上,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还一个劲叫嚷:“来,打他,看他还怎么欺负我们妇道人家。” 一听这话,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他好好地回府,被她们缠住不说,还被她们殴打、凌辱,她们竟然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欺负她们? 他想反驳,可胸膛被死死压住,喘气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 诚王妃此刻倒是清醒过来。 崔珏到底是汝南王府的七爷。 汝南王虽然不抵用,但王妃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若真弄得太难看,自家恐怕也会受牵连。 她本想上前提醒几位妇人,结果管家带人冲了出来。 她一见局势不妙,立刻退到人群后,溜之大吉。 管家一冲出府门,就看到七爷被无知妇人压在身下,顿时气血倒流,险些当场晕倒。 待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大喊一声。 “给我上!谁欺负了七爷,给我狠狠打。” 下人们虽手握木棍,但到底不敢造次。 毕竟眼前的都是朝廷命妇,都是有品阶的。 万一打坏了,赔不起啊。 管家见状,咬牙切齿道。 “打!有王妃在,谅她们不敢怎么样。” 一听这话,下人们立刻冲了上去,见人就挥木棍,直打得妇人一个个哎哟哎哟地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那两个坐在崔珏身上的妇人,起初还在叫嚣,结果见管家他们是真打,倒是害怕了,赶紧想起身开溜。 可越急越慢,半天没坐起来。 一次次起身跌下,再起身再跌下。 反倒把身下的崔珏折腾得翻了白眼,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管家目眦欲裂! 亲自上前,一棍挥开坐在背上的那个妇人。 只听妇人哎哟一声,跌倒地上,没了声息。 管家的注意力都在崔珏身上,探手往崔珏的鼻翼下一探,大大地松了口气。 “快,把七爷抬回府!” 他刚想回转,却被边上的人狠狠拉住。 “你杀了人,还想跑?” 管家急着想知道七爷的情况,见还有人敢胡搅蛮缠,一个用力就把人摔了出去。 “滚!再敢来闹事,即刻报官!” 管家不提报官还好,一提报官,有人立刻应声。 “对,报官,赶紧报官。”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吃他一棍的妇人,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他的脸刷的一下全白。 真正的害怕起来。 官差来得很快,有人直接在路上拦了队巡逻的官兵。 领头的队长弄事情的原委会,立刻义愤填膺地大喊一声。 “带走!押入大牢!” 他身后的差役二话不说,拖着管家就走。 “我是汝南王府的管家,你们不能抓我!我们王妃就快回府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这么个下人呢?再敢啰嗦,直接堵了嘴。” 接着又将受伤的妇人送去医馆治疗。 诚王妃躲在边上,害怕得吞了吞口水。 她也没想到,事情竟闹得这么大。 那个受伤倒地的妇人,夫婿是禁卫营的。 正愁没有机会拍营长的马屁。 一听说她要找崔珏要银子,二话不说跟着她来,说要为她保驾护航。 眼见真的见了血,周围人都害怕了。 没人赶,也退了个一干二净。 没一会儿,整个王府门外安静了下来,只剩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 门外的消息早就传进了正院。 刘嬷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连出去都懒得。 她紧盯着小灶房的婆子们。 “好生看着火,多烧些热水,王妃回来要用!”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的脚步声。 喜得刘嬷嬷赶紧迎上前去,果然看到宋谨央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不见丝毫疲态。 回到正房,刘嬷嬷替她解下斗篷,拿出手炉,取下头上的簪子散了发,刚想汇报今日王府门前的事。 宋谨央牢牢地抓住她的双手,声音因激动而轻轻颤抖。 “阿留,小七找到了!” 刘嬷嬷猛一抬头,直直撞进宋谨央含着热泪的双眸。 见宋谨央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眼泪哗的一声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宋谨央将今日发生的事统统告诉了她。 “阿留!我本想直接认回宋黎,什么义子不义子的,我就想直接告诉所有人,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可那孩子不肯! 他说自己只愿做我的儿子,不愿做王府的儿子,更与王爷无关! 我答应他了!先认他为义子,等和离后,彻底与王府划清界限,再告诉世人,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刘嬷嬷连连点头。 她眸光一转。 “义子好,暂时让崔珏仍当自己是王府七爷。” 宋谨央轻轻一笑。 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着都得替他找一门好亲事。 第80章 私相授受落人口舌 白翩翩左等右等,等不到崔珏送银子来。 反而京中流言四起,说汝南王府七爷连个泥腿子也比不上,输得一败涂地,害好些人赔了银子。 她甚至听说,那些人打算上门讨要说法。 她还没想好怎么提醒崔珏,就传来了诚王妃拦在王府门前要账的事,好像还打了崔珏一顿。 她担忧极了。 自己的嫁妆银子会不会就此泡汤? 崔珏身边的小厮来过一回,问他银子的事,一问三不知。 她几次传话,让崔珏到后巷小门处见一面,但崔珏就是不来。 急得她嘴上冒泡。 她马上要入八皇子府,若两手空空地入府,岂不是被王府的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了? 所以,哪怕白仲康三令五申,严禁她再和崔珏见面。 她还是决定冒险见他最后一面。 今晚,父亲与老友相聚,回府时醉得人事不知。 眼见机会来了,她当即立断带着亲信,避开下人,溜去王府。 崔珏狠狠地洗了十来遍脸,险些洗破脸皮,才洗去臭鸡蛋的味道。 府医替他诊治时,疼得他嗷嗷叫。 胸前、腿上一大片青紫色,脸上也蹭破一大块皮,看着极为瘆人。 这些青紫色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受过的耻辱。 他恨得咬牙切齿。 “诚王妃,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好看。” 府医上了药退下,门口小厮的身影躲躲闪闪的,他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声。 小厮这才进了门,吞吞吐吐地禀报他,白家大姑娘来了。 “七爷,白大姑娘来了,她提了几次银子的事,您都没理她……” 银子!银子! 又是银子!!! 崔珏实在很生气。 人倒霉透顶的时候,喝水凉水也渗牙。 他越是缺银子,越是不断有人问他要银子。 “不见!叫她滚!” 他没好气地拒绝。 下晌刚刚挨了打,哪有心情应付白翩翩? 白翩翩在后门口站得脚都冻麻了,可等来的是小厮决绝的回话。 “白大姑娘,七爷说不见。” 白翩翩眸子猛然一缩。 “你说了是我要见他吗?” 小厮尴尬地抬不起来,胡乱地点了点头。 白翩翩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再没了笑意,冷冰冰地说。 “你告诉他,若他今夜不来,我明日便敲正门拜访。” 小厮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跑回去禀报。 崔珏气极,他虽万般不愿,却不得不披上黑色的斗篷,顶着严寒,躲着人悄悄赶到后门口。 秦五得了崔瑜的好处,自然狠狠地盯着几个酒肉小弟。 “我姐夫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你们若敢把事办砸了,日后休想再跟我混。” 兄弟们连声说不敢。 “大哥,小弟就算用竹签子撑住眼皮,也一定把人给你盯死了。” 今儿天冷,秦五亲自盯了会儿,便冷得受不住。 跑到白家后巷不远处的小酒馆去吃点东西。 好不容易暖了身子,带着剩下的酒离开,一个手下跑来,满目惊喜地说。 “大哥,白家大姑娘出府了!” 这么晚出府? 若说不是去做坏事,他是绝对不信的! “快,跟上去!” 几人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马车跑,眼看着离汝南王府越来越近。 秦五立刻兴奋起来,招来一人,让他去府衙报走水。 他狐狸般的眸子,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芒。 嘿嘿,犯到老子手中,看不整死你们。 崔珏终于来到后门处,见到白翩翩就没好气地问她。 “有事?” 白翩翩一见崔珏脸上的伤,大吃一惊,心疼极了,杏眼里噙满泪水。 “弟弟,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疼吗?该死的诚王妃,待我入了八皇子府,定要她好看。” 一听这话,崔珏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舅父不是叫我们不要再见面吗?你怎么还来?” “我马上入八皇子府,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交代你。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白翩翩打开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塞到崔珏手里。 “父亲在找一幅画,十分重要,是什么画,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画在这种纸上。” 崔珏捻了捻手中的画纸,这纸的确特殊。 他没多想,便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荷包。 “我知道了,没事你早些回吧。” 白翩翩见他对画纸的事根本不上心,也不追究,毕竟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银子。 她看了看崔珏的脸色,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开口。 “弟弟,你说好给我嫁银,还差四万五千两,你若手头紧,晚几日给我也不是不行!最好赶在我入皇子府前。” 崔珏烦死了! 果然还是银子! 他没好气地说,“银子没了,我不问你要回之前的五千两,够可以的了。你就是一个妾,要那么多嫁妆干么?八皇子府还能缺你吃穿不成?” 一句话,说得白翩翩气急攻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 “弟弟,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给你铺路,才答应做八皇子的妾吗?” “得了,别装了!”崔珏不耐烦地说,“说得好听,你是为了权势,哪是为了我?” 说完,他一个转身便想关门。 白翩翩见他要走,大急,猛得往前一冲,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了崔珏的怀里。 正在此时,黑沉沉的夜幕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好些人,那些人一边敲得锣,一边高声喊。 “走水了,走水了!” 一边喊一边不忘将手中的灯笼提得高高的。 烛光聚拢在一起,直接照射到崔珏和白翩翩的眼睛,两人忙不迭地低头躲避。 “这不是白家大姑娘吗?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后门?还和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忒不要脸!” “天哪!黑袍男人是崔七爷!!两人深更半夜、天寒地冻地相拥在一起,若说没有私情我是不信的。” “当初诚王妃想撮合两人,崔七爷还坚决不同意,却不料早有首尾。” “这你就不懂了!明媒正娶哪够味?就要偷,偷才够味!若偷不着,那滋味……才叫一个销魂!” “啊,对对!这题我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白翩翩和崔珏真的吓着了。 尤其是崔珏,被白翩翩抱个满怀,挣都挣不脱,寒冬腊月的,脸涨得通红,连忙否认。 “不是的, 我们不是私会,白姑娘迷路了,问个路罢了。” 说完,他拼命想拨开白翩翩的手。 白翩翩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吓得魂飞魄散,越是紧张,手上越是用劲,死死抓着崔珏的衣襟不撒手。 崔珏急得狠了,用力甩开,一个用劲,“啪”的一声,手指骨被掰断,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七弟,深夜不就寝,你站在后门口干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崔珏一跳,腾地转过头去,看到大哥崔瑜站在他的斜后方,不苟言笑地瞪着他。 吓得他一哆嗦。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不知谁又喊了起来,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居民,有的穿着单薄赤着足,有的睡眼悻松一脸懵,有的提着水桶,往最亮的地方一泼。 “哗啦!” 冰冷的水全部泼到崔珏和白翩翩的身上,两人瞬间从头湿到脚,狼狈至极。 第81章 只配烂在泥里的两颗葱 “咣咣咣”,铜锣不断被敲响,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无数火夫拿着灭火用具,着急忙慌地赶到。 “火呢?在哪儿?” “那儿,”人群里不知谁指了指浑身湿透的两人,“他们玩火自焚,幸好有大家伙儿帮忙,火已经灭了!” 火夫长脸色虽缓,口气不善。 “大冷的天,好玩吗?孤男寡女的,想殉情还不简单,何必兴师动众?” 火夫长的话犀利至极,瞬间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嗨!我可是听说,白家大姑娘照贵女的标准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日就是要入八皇子府了。” “哎哟喂!这大冷的天,八皇子头上的青青草原油亮油亮的,长势喜人啊!” “休得胡说!八皇子为人华贵,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还照贵女标准养大?我看是青楼女吧!” “哈哈哈……” 人群里打趣声、讥讽声、嘲笑声、鄙夷声……尘嚣直上,越演越烈! 白翩翩浑身湿透,巴掌大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是……” 姐弟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你们是情哥哥情妹妹!!!我们都知道!哈哈……” 秦五的小兄弟们,一直混在人群里起哄,非得将两人的奸情坐实了! 秦五得意极了,今儿这一出闹得漂亮,明儿再问姐夫要银子去。 讥讽声不断传入白翩翩的耳朵。 她脸色惨白。 指尖传来的疼痛感,被人发现的羞耻感,无法言说的委屈感,死死地包裹着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若非双手紧紧地攀着崔珏的衣襟,只怕早已摔倒在地。 她绝望地闭上了嘴。 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弟弟的爵位还没到手,现在说出两人的关系有百害而无一利。 崔珏听到众人的议论,气得面无人色。 眼见白翩翩还不撒手,奋力推开她,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贱人!小爷怎么可能娶你?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你以为,诚王妃说几句话,我就得认命?死了你这条心。” 白翩翩平白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狂怒至极的崔珏,玉手捂着脸颊,眼泪“哗”的决了堤。 后知后觉的发现,崔珏这是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亏她刚才还替他着想! 火夫长见火已灭,正打算带属下离开。 他刚刚转过身,余光不经意地越过白翩翩,瞥到崔瑜边上的一道身影,浑身一震,旋即倒地磕头。 “属下参见八皇子!八皇子吉祥安康!” 在场所有人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是刚才说他一脑门子青青草原的人,吓得颤抖不已,“嗵”的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倒地,众人立刻跟着跪地磕头。 “八皇子吉祥安康!” 八皇子是送崔瑜回来的。 说来也巧,孙承志把崔瑜抓进锦衣卫时,八皇子有事找指挥使厉凌,刚巧也在。 见崔瑜被几个番役堵着嘴、绑着手脚押进来,当即皱紧眉头。 “怎么回事?厉凌,你这些属下得好好管管了!这人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就不怕汝南王妃生气,皇上责怪?” 八皇子亲自上前,替崔瑜解了绑。 “崔世子,我替他们道歉,小的们不懂事,让你受惊了!” 崔瑜这时也缓了过来,神色尚算镇定,连声道不敢。 几个番役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地讨饶。 “八皇子恕罪,这不关咱们的事,是孙佥事下的令!” 话音刚落,孙承志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两人,倒是识相的敛容低眉,恭敬地行礼。 厉凌眸色一暗,冷声质问。 “怎么回事?谁允许你绑人的?崔瑜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这么做是想给锦衣卫惹事?赶紧把人送回去!” 锦衣卫很厉害,但再厉害也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柄刀! 若这柄刀不听话地砍向皇上想护的人,你说这刀的下场是什么? 番役们不懂事,孙佥事怎么也如此不明事理? 厉凌心里犯了嘀咕,对孙承志有了不满。 孙承志自知理亏,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眼见妹夫被赶,妹妹被罚,火烧天灵盖,二话不说直接绑了人。 发誓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不姓孙! 谁想到刚一进门,便遇上了指挥使和八皇子,搞得他被动至极。 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当场放人! 但心里十分不满,瞥向厉凌的眼里带了三分怨毒! 八皇子拦住厉凌。 “我送吧!顺路的事!” 明明八皇子府与汝南王府,一东一西,根本不顺路。 厉凌也不戳穿他。 厉凌为了赔礼,特意订了一套席面,亲自举杯向崔瑜道歉致敬。 三人坐着一起喝茶用膳,聊了不少时辰。 入夜后,八皇子才将崔瑜送回府。 不料马车刚刚停稳,就有人来报崔瑜,说崔珏和白翩翩在后门口私会。 他急怒攻心,眼睛都绿了。 自己再不喜白翩翩,也还是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堂而皇之同别的男人私会,这不是给他戴绿帽又是什么?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即陪同崔瑜,一同到达后门。 瞬间被眼前浑身湿透、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刺激得气血逆流。 打定主意再不要这个女人。 上一秒还在庆幸,白翩翩入府的事,没有对外宣传,没几个人知道。 下一秒,不知谁在人群里嚷嚷,把白翩翩入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么一来,他脑门上的绿光,人人都看见了。 直气得他扑哧扑哧的,恨不得上前一脚踢翻眼前的两人。 耳边传来的请安声,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白翩翩的头顶! 她缓缓转头,小鹿般惊慌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一道冷厉残酷的视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八皇子,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她忍着极寒,僵硬地爬向八皇子,刚刚试图伸手攀住对方的衣襟,却被对方一脚踢在胸口,整个人斜斜地飞了出去。 “嗵”的一声倒地,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点点鲜红瞬间染红了雪地。 崔珏也慌了神,来不及深思,“啪”的一声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磕着头。 “八皇子,我是被骗的!是她,是白翩翩听说了诚王妃的提议,非要嫁与我,还说做妾并非她本意!我只是为了当面拒绝她,才同意与她相见!八皇子,您要相信我,我句句属实啊!” 白翩翩绝望地笑了起来。 她嘴上噙着血,笑起来极为瘆人! “崔珏,我不欠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罢,便彻底晕了过去。 她明明是想说,自己没有亏欠他这个弟弟,他怎么能出卖自己? 可听在不明就理的人耳中,却像是怨妇不甘的指责。 崔瑜看到眼前的乱象,舒心地长出口气。 崔珏,你个小贱种,也配和我斗? 七爷叫得多了,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你这种贱种,只配烂在泥里! 这下子,我看还有哪家高门世族,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你?!!! 第82章 一人一年五十两,四季各两套衣衫 一场闹剧落幕。 白翩翩被扔回白家马车,赶了回去。 崔珏被请回院子。 周围人在八皇子的威严下,渐渐散去。 秦五给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钻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王府后门热闹非凡,府中人人提心吊胆,纷纷亮起烛火,派下人出门打探,都被崔瑜打发回去。 唯独正院,始终黑漆漆的。 没露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动静,似乎里面的人早已沉睡在梦乡中。 崔瑜站在黑沉沉的夜幕下,神色复杂地看向正院。 他原本想起个大早,哪怕求着、拦着、堵着,也不让母妃去崔氏祠堂。 可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糟糕!!! 他急火攻心,翻身而起,来不及洗漱,立刻命人替王爷收拾干净。 等一切妥当,旋即将王爷抬上马车,一路颠簸地往崔氏祠堂赶。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 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昨儿奔波一日,竟然没有一丝疲惫感。 “王妃,昨儿个夜里,府里可热闹了。” 刘嬷嬷见宋谨央醒来,立刻打来热水,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急急禀报。 “老大得手了?” 刘嬷嬷惊道:“王妃,您都知道?” “哼!他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公然让秦五出入王府,还不是另有图谋?” 刘嬷嬷佩服得五体投地。 “奴婢听说秦五手下有一大帮酒肉朋友,平日里正事不干,专门偷鸡摸狗,打探后宅的腌臜事,东家骗了骗西家,只怕世子爷专门让他盯着白家和崔珏。” 自打真正的小七找到了,刘嬷嬷连七爷都懒得再叫。 她默了默,把崔瑜、崔珑被锦衣卫带走,崔瑜被八皇子救下的事禀报了她。 今儿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就有好几个人同她说事,听得她耳朵忙! “王妃,四爷那里会不会出事?” 宋谨央想了想。 “孙承志不敢!他绑了老四,最多吓唬吓唬,不敢真下手。老四脾气暴,也该受点教训了。” 狗仗人势! 孙承志敢向汝南王府下手,仗的不过是皇上的势。 但他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佥事。 他不怕掉乌纱帽,可指挥使怕! 厉凌是个狠的,更是个聪明的,才不会为了下属的家事,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等和离事了,她得专门了解下四房的事。 顾氏早些年还挺开朗的,这些年性格大变,不会没有原因。 “我让你熬的老山参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王妃,是您要喝?” 宋谨央笑笑,吩咐一句“带着,别洒了”,就大步向外走去,旁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马车一路往崔氏祠堂行去! 就在快要到的时候,突然马车外传来尖利的吆喝声。 “驾!不想死的,统统让开!” 听到叫嚷声,宋谨央皱了皱眉头,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一身艳红色骑马装的少女,手中挥舞着鞭子,飞一般从马车边上越过。 刘嬷嬷也看到了,啧啧称奇。 “崔首辅的嫡长孙女,好像叫崔好好,性子张扬,最爱骑马!” 宋谨央眼前浮现出一人。 长长的马脸上,半截眉斜吊眼,薄薄的嘴唇,不苟言笑。 崔首辅为人低调冷厉,浑身上下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寒意。 孙女倒是逆向生长,张扬狂悖,真不像首辅。 “走吧!” 小插曲没有耽搁宋谨央的行程。 不一会儿,祠堂到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整个祠堂外人头攒动。 左边是崔氏族人,右边是族学学子。 为了今儿的大事,族学休息一日,所有学子集齐祠堂。 族长站在正堂前,看到宋谨央,立刻红光满面地迎了上来。 “王妃,您来啦!劳您辛苦跑一趟,咱们崔氏一族当真有福啊!” 崔氏族人见王妃驾到,立刻围拢过来。 “王妃大恩,我等无以为报,自家种的萝卜,请您尝尝鲜。” “王妃大恩,小的感激不尽,老母腌的咸菜,请您尝尝口感如何!” “王妃是个福气人,老婆子无以为报,特意绣了条抹额给您,希望您别嫌弃。” 宋谨央笑吟吟地同族人们打招呼。 只要是他们送的,丝毫不嫌弃,一一收下,感谢他们的深情厚意。 族人见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看轻他们的意思,激动得热泪盈眶,连番保证,只要王妃喜欢,他们无限量供应,要多少有多少。 族长被这一幕惊得眉心直跳。 看着他们掏出还沾着泥巴的萝卜、散着香臭味的咸菜、皱皱巴巴乌漆麻黑的抹额,险些当场晕厥。 他刚想开口训斥,看到王妃待他们如此谦和,瞬间吞下所有的话,不着痕迹地将剩下的族人隔开,不再让他们上前。 宋谨央缓步走向正堂,一抬头便看到济远冲她挤眉弄眼,险些笑出声。 这个老顽童,难得下山一趟,玩得风生水起,乐不思蜀,哪里都要插上一脚。 两人见了礼后,众人在族长的指引下,步入偏厅,那里早已布置适当,只等着王妃驾临。 宋谨央走到上首坐下,招呼着父老乡亲和学子们分坐两边。 族长坐在宋谨央下首,边上是济远。 等上了热茶,宋谨央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沫,浅抿了一口,放下茶碗,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这才悠悠地开了口。 “我嫁入崔家四十年,捐赠族学三十九年。第一年受捐的学子,如今都成祖父辈了吧。” 刚才往她手里塞萝卜的大爷立刻应声。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妃,我正是那个第一年受您恩惠的学子,如今最小的孙子正上着族学。” 一边说,一边责令孙子向她磕头谢恩。 宋谨央看着眼前半大的小子,也很开心,笑吟吟地问他,先生讲的课可还听得懂?族学的饭菜可能吃饱?哪门功课学得最好?对哪门功课最有兴趣? 小子是个憨厚的,眼睛不敢乱瞥,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老老实实地一一作答。 “好孩子!是个实诚的,我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完,瞥了刘嬷嬷一眼。 后者立刻起身,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只荷包,递到小子的手上。 宋谨央见他一脸懵,笑着解释。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是你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旁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一门心思认真学习,待考上秀才、成了举子、通过殿士,好生为大乾效力。” 小子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嗵”的一声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荷包,“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宋谨央叫了起,才起身坐回原位。 族长震惊了!!! 瞬间目瞪口呆!!! 不等他反应过来,宋谨央淡然地开口。 “从今年开始,我不再将银子捐到族里,而是按人头,将银子分发到每位学子的手中。 入了族学的,每人每年可得纹银五十两,四季衣衫各两套。 不论出身和家境,一律一视同仁,绝不厚些薄彼。” 铿锵有力的语声刚落地,族人沸腾起来,人人感动莫名,纷纷跪地磕头。 “感谢王妃大恩,祝愿王妃康健。” 族长的心随着一声声的感激,沉到冰谷。 第83章 揭露族学猫腻,狠狠打脸崔氏族长 刘嬷嬷把装有银钱的荷包,一一交到学子们手中。 轮到崔理时,她端正身姿,恭敬地双手递上。 族长的脸涨得通红,颜面尽失。 恼怒地看着眼前的族人,恨不得一掌拍散他们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 无力地腹诽,王妃是个生意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账也不会算? 一人五十两,今年王妃捐款的总额,大大超过了一千两。 还四季各两套服饰? 得多少银钱? 由族里统一安排不香吗? 只消王妃说一声,别说四季各两套,十套他也铁定安排上呀!!! 既省银子还有面子!皆大欢喜!!! 王妃非要闹这么一出。 害得他,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一个个荷包发到学子手中,就是在剜他的心啊! 他双目充血,心痛得不断倒抽凉气! 那是他的银子,他的!!! 他想问王妃为什么,却又不甘自取其辱,痛苦万分地呆立着,眼里满是不甘与愤懑。 济远先生悠闲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邪肆一笑,不嫌事多地问宋谨央。 “王妃,您这一一分发,费时费力,交给专人打理,不是更为便宜?” 说完,还含讽带讥地瞥了眼族长。 后者挺直了腰杆,一副舍他其谁的模样! 宋谨央连头都没有转,端起茶碗,掀起盖子,轻轻地吹了吹浮沫。 “先生说笑了!之前的确拜托专人打理,却也因此害了一个大好儿郎,明明是族中人,却被剥夺了入学权,白白蹉跎了岁月,浪费了大好时光。” 族长身子僵住,脸色刷的白了,冷汗从发根处渗了出来。 完了! 因为崔理的事,王妃迁怒于他! 自己上当了!!! 王妃哪里是要积攒名声,分明是想给他难堪,为崔理报仇! “原来如此!王妃眼力不够,大事上均所托非人。” 宋谨央刚抿了口茶,听到济远戏谑的话,险些呛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 素香急得赶紧抚背,素馨怒目而视,一副你再不会说话,我就上来揍你的模样。 济远哈哈一笑,果然闭上了嘴。 很快,银两全部发到学子们手中。 族长咬了咬牙,上前提醒王妃,还差五百两修缮灶房的银子。 一千两没了就没了,好歹还有五百两,那也不是小数目。 可他还没有开口,门外便传来了粗犷的笑声。 “王妃,俺来了!俺崔十八干别的不成,盖屋子是一把好手!您放放心心地把活计交给俺和手下的弟兄们,都用不了五百两!” 宋谨央笑着接他的话。 “那敢情好!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给孩子们盖屋子,结实耐用是第一位。” 族长一见崔十八,险些喷血! 谁不知道,十里八乡的,崔十八脖子最硬,时常同他作对,非说他侵占了族人的利益,要他合理分配捐银。 这么多年,这人不知怒骂了他多少回,回回气得他吐血。 他大急,口不择言地反对。 “王妃,此人心怀叵测,是崔氏一族的败类,您怎么能信他的话?” 崔十八一听不乐意了,张嘴就回怼。 “谁是败类?族长,这么些年,你自个儿捞了盆满钵满,占了学子们多少份额,你当我不知道?你有种,把账本拿出来!!!你每年用在学子身上的银两,若每人超过十两,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夜壶。” “你,你,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妃,他就是个无赖,是个惹祸精!!!您绝不能把盖房子的事交给他。” 宋谨央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冷笑着没有答话。 刘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声道。 “族长,你有所不知!宋……崔理的小院,就是崔十八帮忙盖的。” “没错!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捧高踩低的模样!崔理是穷,但他骨头硬,老子就全心全意给他盖房子,保他用一百年!我可不是你,崔七爷放个屁,都是香的!!!” 糙话说得族长险些气晕过去! 手指着崔十八,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十八,你敢抢老子的活计?!” 蓦地,边上跳出一人,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往崔十八脸上招呼。 别看崔十八长得人高马大,因为长年劳作的关系,身姿格外灵活。 他一转头,对方打空了,整个人往前扑。 崔十八看准机会,往边上一躲,那人“嗵”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面上沾满灰尘,连发髻都歪了。 族长一惊,认出是自己的弟弟,立刻怒其不争地怒斥他。 “崔河,你来凑什么热闹?王妃在这里,不许撒野!”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眨着眼睛,暗示他赶快离开。 可偏偏崔河是个痴傻的,他非但没看明白族长的暗示,还傻傻地关心他。 “哥,你眼睛怎么了?可是进灰了?” 刘嬷嬷强忍着笑别过脸去,济远先生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众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族长尴尬地恨不得有条地缝钻,崔河却一无所觉,还在争辩。 “哥,你明明说了,盖屋子的事包给我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边上有位族人忍不住讥笑他。 “崔河,你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居然还学人家盖房子?” 崔河挺了挺胸脯,“谁说我啥也不会,我会收银子!!!” “哈哈……” 满屋子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族里出来几个年轻人,一把拎起崔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咱们信崔十八,你崔河,有多远滚多远!!!” 族长气得脸都歪了! 反了,反了! 他才是族长,他们当着他的面打他弟弟,不就等于打他的脸吗? 他脸色阴沉下来,你们等着,等王妃离开后,要你们好看! 可当务之急,是把自己摘出来。 他立刻弯下腰,恭敬地对王妃说。 “王妃,崔河是我弟弟没错,但盖房子的事是他胡说的,您千万别信!” “噢?是吗?!” 宋谨央睨他一眼,不浅不淡地说了一句后,示意地看了眼刘嬷嬷。 后者笑吟吟地上前,将五百两银票递到崔十八手中。 崔十八恭敬地接过,连磕三个响头。 “王妃放心!我崔十八人是糙的,活是精的!若有不好,您直接命人劈了我,绝无二话!” 宋谨央笑呵呵地叮嘱他,若银两不够,随时来王府要。若有节余,让他看着办,该修就修,该重建就重建。 崔十八连连点头,把银票揣进怀里就退下了。 族长悄悄抹了把冷汗,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刘嬷嬷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第84章 诚王妃不依不饶再度上门挑衅 刘嬷嬷吆喝一声,“厨娘何在?” 厨娘应声而出。 胖滚滚的身子,走路都带喘。 上身一件玫红色夹袄,下身一条青绿色马面裙,材质都是上好的蜀锦。 襟边、袖边、下摆,都镶着一圈灰鼠毛。 这一身华贵的服饰,哪里像厨娘,分明是财主家的傻婆娘。 刘嬷嬷眉头紧紧蹙起,冷着声发问。 “族学的膳食可是你负责?” 厨娘连连点头,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正是小妇人!” “每位学子一日的伙食费多少?早膳、午膳、晚膳各安排在什么时辰?三餐荤腥如何搭配?一周食单可有?” 刘嬷嬷连着发问,厨娘瞬间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族长,不知道如何回答。 族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想不到王妃会亲自问话厨娘。 刚想开口替她解围,却被刘嬷嬷一句话堵了回去。 “厨娘,你眼睛老是瞥着族长干么?可是族长脸上长了东西?”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族长的妻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在族长与厨娘身上来回逡巡,恨不得当场戳几个洞。 感受到妻子的目光,族长吓得一抖,低下脑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还不快快回话?” 眼见刘嬷嬷问得急了,厨娘只得实话实说。 “族学只提供午膳,早膳和晚膳得自家解决。” 宋谨央大怒,“砰”的一声摔了手中的茶碗。 “崔泉!当初可是说好的,族里提供一日三餐,每人每日餐费一百个铜板,早膳二十个铜板,午膳、晚膳各四十个铜板。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只供应午膳?” 一语激起千层浪! 族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族长,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们本都是淳朴的人! 能得王妃捐助,已然心满意足。 这么多年,崔十八每每怒骂族长,他们还劝他,说族里不容易,孩子们有学上、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别再挑族长的错处了。 农家的孩子皮实,早膳不吃的大有人在,午膳管饱就足够了,有些孩子聪慧,午膳时省下个馒头,晚上再用! 一天也就对付过去了! 可不曾想,崔十八说的是对的! 王妃心慈,除了学费,还提供一日三餐的膳食费。 这么一来,族人不干了,纷纷跳起来声讨。 “族长,你辛苦操持族学,大家很感激,但从孩子们牙缝里掏金子,填自家的窟窿,也忒狠了!” “族学管饱,咱们就很满足!可近年族里越发不像话,每日午膳只给孩子们三个小土豆,根本吃不饱!” “是啊,是啊,越来越不像话,银钱怕都给厨娘贪墨了吧!” 族人怨声载道。 宋谨央轻咳一声,阻止大家议论。 她在崔十八的帮助下,重新认命了厨娘,并且按人头将一年的膳食费给了她。 “不能让你白干,算我雇佣你,每月给你十两月例。” 新任厨娘大喜,跪地磕头谢恩。 胖厨娘哭哭啼啼地被赶了出去。 族长吓得魂飞魄散,“砰”地一声跪地讨饶,狠狠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泛了红。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说道。 “崔泉,我以为你总是为自己的族人说话办事!原来不是?” 族长怔忡地看着宋谨央,连磕头都忘记了! 王妃似乎话里有话! 宋谨央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发毛! 寒气从膝盖往上窜, 浑身的热气刹那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咽喉,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倏然收紧,掐得他喘不上气! 刘嬷嬷瞥了眼宋谨央,见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立刻上前一步,刚刚想要开口,祠堂外传来喧闹的人声。 “滚开!挡道者死!” 话音刚落,诚王妃带着一大队侍卫,“砰”的一声推开大门,大踏步闯了进来。 族人见状立刻站起身,纷纷抄起农具,迎了上去,大喝出声! “崔氏祠堂,谁敢乱闯?” 诚王妃冷笑一声。 “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整个大乾都是皇家的天下,没有皇族不可涉足的地方。我是皇家媳妇,凭什么不能入你崔氏祠堂?” 诚王妃大言不惭,一路叫嚣着进来。 “谁敢上前,立刻打杀!!!” 侍卫们“唰”的一声,拔出随身长剑,挡在诚王妃周围,大有谁敢上前,就一剑毙命的架势。 有人欺上门来,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族人个个怒目而视,提着农具就要往前冲。 “慢着!都退回来!” 宋谨央开口了。 族人虽然满目愤慨,握着农具的手青筋突起,但依旧听话地放下锄头、铲子、钉耙,气哼哼地回到原位。 宋谨央直直地看向诚王妃。 “谢氏,闯人祠堂,犹如断人香火!你今日不请自来,最好是真的有事!” 诚王妃傲然一笑。 “怎么?汝南王妃怕了?!” “怕什么?” “怕你最宝贝的儿子,因为讹诈被锦衣卫押往大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怎么回事?谁讹诈?难不成是王妃的儿子?” “诚王妃说的是不是七爷?七爷上次与崔理比试输了,听说害好些权贵赔了银子,会不会就是这件事?” “这事同七爷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那些人自己贪婪,怎么能怪七爷呢?” 诚王妃听到议论,脸色沉得可怕! “汝南王妃,府上七爷没本事硬杠,害我们赔光银两。今日我代表所有受害者,来此讨要说法。希望王妃给我们满意的答复!” “满意?”宋谨央嗤笑,“要我赔你们银子?”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起,谁不知道贵圈最有银钱的就是宋谨央,她的父亲可是大乾顶顶有名的皇商。 她傲然抬头,假装不屑地说道。 “几两碎银,还不看在我眼里!我们只是想给府上七爷一个教训,教他做人罢了!” 宋谨央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诚王妃怕不是在说笑话吧!谁害的你,你去找谁啊!你该不会连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也不明白吧?! 你想要我的银子,门——都——没——有!!!” 诚王妃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只要王妃不怕府上七爷坐牢,我也无所顾忌!来啊,把人抬上来!” 转眼间,几个下人抬着步辇进来了。 步辇上躺着一个妇人,胖胖的身子,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王妃!你家七爷就是杀人凶手,我今日带着苦主上门,只为讨一个公道!!!” 第85章 锦衣卫指挥佥事气势汹汹来闹事 诚王妃无所畏惧地看着宋谨央。 心中得意万分! 宋谨央啊!宋谨央! 崔七可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犯了事,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替他脱罪!!! 诚王妃昨日带人打上汝南王府,本是想引出宋谨央,不料她根本不在王府。 最后无功而返,自己这边还重伤一个,轻伤无数。 她十分不服气,想过几日再到王府闹事。 被诚王大骂一通。 “蠢!看看人家汝南王妃多厉害,连捐银都晓得搞大声势。她明日在崔氏祠堂举办捐赠仪式,你不如上那儿讨银子去。当着族人的面讨,还怕她不给?” 醍醐灌顶! 大庭广众之下,宋谨央要护住七爷,还不是一切都得听自己的? 她立刻精神了,当晚派人去受害人家一趟,第二日抬着人直奔崔氏祠堂。 半道上,遇到一女子拦马车。 那人一身烟尘气,她本不想让她上车,但她说自己是汝南王爷平妻的好姐妹,想去祠堂祭拜她,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只要能给宋谨央添堵,她什么都愿意干! 族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步辇上的伤者。 她,是七爷伤的? 七爷下手也忒重了吧!怎么能打女人呢? “宋谨央!你纵子行凶,该当何罪?” 诚王妃见宋谨央迟迟没有回话,还是那么悠闲淡定,心头火起,连王妃都不叫,直呼其名! 刘嬷嬷忍不了了,竖着眉冷声回怼。 “哼!诚王妃越活越回去了,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昨儿带人闹王府,今儿带人闹祠堂,是觉得汝南王府好欺负吗? 您有胆子闹,无非觉得自己因为七爷丢了银子和面子,想要找回场子。可您别忘了,押七爷赢可是您自个儿的决定。 王妃既没强按着您押,也没忽悠着您押。 胜负乃兵家常事,愿贝者就得服输!” 刘嬷嬷铿锵有力的话引得族人同仇敌忾! “没错!说七爷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诚王妃自己不也一样?没那银钱,就别学人家一夜暴富。” “自己输了银子,找王妃不痛快,简直得了失心疯。” “还想问王妃要银子,想屁吃呢!王妃银钱再多,也不可能填你们诚王府的窟窿。” 族长夫人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诚王妃身上,悄悄地走到族长身后,踢了踢他的脚后跟。 “老爷,您得帮着王妃!王妃帮了族里多少大事,捐了多少银钱?王妃需要的时候,您不出面,日后还想求到王妃头上,那就不能了!” 族长蜷缩着身子,装死! 不是他不想出头,是他人微言轻,出不了这个头! 族长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重重踹了他一脚,越过他,径直走到诚王妃跟前。 她先是恭敬地福了一福 ,接着拿出族长夫人的架势,板板正正地问她。 “诚王妃,您今儿把伤者带到祠堂,是何用意?” “你走开,我只和宋谨央说话!” “我是族长夫人!在祠堂,我说了算!!!” 诚王妃一噎! 反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怕她宋谨央不认账。 她咬牙切齿地说:“哼,你们崔氏一族的人伤了她,还不许咱们上门讨要说法?” 族长夫人不紧不慢道:“那您为何不报官?既是咱们族人伤了人,我这个族长夫人支持您报官!不管官老爷怎么罚,咱们都认!” “好!!!” 族长夫人斩钉截铁地说完,引得族人连番叫好! 诚王妃心一沉! 她怎么肯报官? 她哪里是要追究责任,无非是想讹些银子罢了! “看在汝南王面上,我不与你计较。要我放弃追究也可以,纹银十万两,此事便揭过!”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纹银十万两? 诚王妃竟然狮子大开口,谁给她的脸? “我呸!诚王妃,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到底是谁伤了谁?!小爷我还没问你要赔偿呢,你有脸要十万两?!” 众人愣神之际,崔珏赶了过来。 昨晚闹了一出,他也起得晚了,急急忙忙洗漱一番后,立刻驾马赶到。 刚刚跨进祠堂大门,就听到有人嚷嚷着要报官,索要天价赔偿。 等他看清是诚王妃,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就冲上去质问。 诚王妃心头大急!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击,崔珏一把扯开衣襟,露出青紫色的伤口。 诚王妃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干,当场臊得闭上眼睛。 “你,你,你,走开!”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昨儿就是步辇上这个死女人伤的我!” 众看向崔珏脸上磨破的伤口,还有胸膛上的青紫伤痕,纷纷声讨诚王妃。 “原来七爷才是受害者,诚王妃忒不要脸,颠倒黑白!” “诚王妃若再胡言乱语,欺负我们崔氏一族,我就去敲登闻鼓,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诚王妃到底心虚,众人这一指责,吓得她一步步往后退。 “汝南王府作了恶,我有人证物证!” 蓦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站在祠堂大门口,边上绑着两个人,赫然是王府的四爷和管家! 刘嬷嬷一见四爷被人五花大绑,神色顿时焦急起来。 “王妃,怎么办?” 宋谨央淡定地瞥了她一眼,瞬间安抚了刘嬷嬷紧张的心。 济远浮上一抹浅笑! 到底是大乾长公主,底气足足的! 若是寻常人被人连番挑衅,只怕早就气得倒仰了,她却还淡定自若、镇定如初! 孙承志一步一步走近宋谨央,眼里的毒辣与愤恨显露无疑! 宋谨央正视着这双狼眼一般犀利的眸子,突然心中一动,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它? 就在她低头沉思之际,几个番役押着四爷和管家上前,猛得一推,两人“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其中一个顺势取走了四爷嘴里的布条。 “玛德!你们给爷等着,看我哪天生吞活剥了你们。” 崔珑叫得应天响。 “母妃,救我!他们无故当街抓人,您赶紧找皇上,让他们放人!” 昨儿,他正兴高采烈地喝着花酒,突然头被人用黑袋子蒙住,狠狠地挨了顿揍,又被他们扔到大牢里。 直到出了大牢,押上马车,他才知道,自己是被锦衣卫抓起来的。 锦衣卫! 你们给老子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宋谨央端坐上首,“老四,稍安勿躁!”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清泉石上流,瞬间抚平了崔珑心头的烦躁,令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孙承志的眸光猛地一缩。 汝南王妃当真好手段! 都说她几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背着她维护汝南王的白月光。 但依他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孙承志不动声色地走近管家,毫无征兆地猛踢一脚,管家痛得“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王妃!经调查,步辇上受伤的人,是贵府管家打伤的!您说该怎么处置?” 族长夫人在孙承志进来的时候,没来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人让她莫名惊惧!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后退一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区区一个管家,佥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第86章 要银钱还是要惩罚,两位商议一下吧 狼一般的眼睛,狠毒地瞪了瞪族长夫人。 后者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族长急得抓耳挠腮,这臭婆娘胆儿肥了,连贵人都敢得罪? “五妹,坐我边上来!” 宋谨央突然开口招呼族长夫人,继而抬头看向孙承志。 “孙大人的人证物证,都承上来吧!” 孙承志的心一沉,宋谨央过于沉着冷静了。 他冷哼一声,看了眼随行的番役,其中一人“嗵”的一声,扔下一根染血的木棍。 “这便是凶器,是贵府管家伤人的铁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问他。 “锦衣卫是想将人交给王府处置?” 孙承志阴沉一笑,“正是!” 他急着想看王妃处置亲信,忽略了她话里的三个字“锦衣卫”。 “来啊!把管家拉下去,杖责三十大板!阿留,拿我的名帖,速去请太医院专治跌打损伤的刘太医,给这位妇人看诊,一切费用记我账上!” “是!”刘嬷嬷赶紧差人去请太医。 族长听到了王妃的吩咐,非但不安排人行刑,反而俯下身子劝道。 “王妃,您要杖责管家,是否问一问王爷的意见?” 族长今儿格外不爽,银子一两没捞着,以后也捞不着了,他哪还有兴趣奉王妃为主?听她号令行事? 他真后悔,当初该坚定地听从七爷的吩咐! 七爷到底同王爷一样姓崔,这才是真正的崔家人!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族长,默默转开视线。 崔十八见族长没有反应,大喊一声“马勒个巴子”,立刻跳出来,抓起管家向外冲。 崔珏眼见母妃来真的,立刻跪下求饶。 “母妃,求您饶了管家!管家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儿子!明明是诚王妃上门挑事,与管家无关!!!” 管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七爷到底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自己没白护他! 崔珏很急,他今儿若不替管家求情,日后谁还会向着他? 族长见状,也跟着跪下。 “王妃,七爷一身的伤,全是那妇人造的孽,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往族人中扫视。 几个向来同他交好的族人见了,立刻上前阻拦,挡着崔十八不让他把人带下去。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拍了拍气得大喘气的族长夫人,“五妹,莫气!且安心看下去!” 五妹深呼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 孙承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王妃,您的话在族里不管用啊!管家还能不能惩治?” 不等宋谨央回话,诚王妃抢在她前面高声嚷嚷开了。 “哼!!!管家打人,崔七就能脱了干系?分明就是他纵仆行凶,应一并处置!” 孙承志一听这话更为得意! 汝南王妃,崔大、崔四你不在意,崔七可是你的心尖肉,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处置! 宋谨央问诚王妃,“给你十万两,就能息事宁人?” 诚王妃眸子瞬间亮了。 “没错!我能替受伤的妇人做主,我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 崔十八大急,“王妃,万万不可!此等小人,贪得无厌,得了十万两,日后还会继续讹诈!” 宋谨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静等诚王妃的回答。 济远先生眸光一闪,长公主厉害,轻松挑起两方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宋谨央看向孙承志。 “诚王妃说只要给她十万雪花银,她就不再追究打人之事。孙大人可同意?” “不可能!” 宋谨央嗤笑一声,向诚王妃摊摊手。 “二位不如商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诚王妃气得倒仰。 好你个孙承志,存心来搅局的吧?! 宋谨央好不容易松口了,他却跳出来反对,凭什么? 泥腿子出身,不过中个武举,入了锦衣卫,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恶狠狠地看着孙承志。 “孙大人,衙门的规矩,需要我重申吗?没有苦主便没有官司,你想处置人犯,还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孙承志气得七窍生烟! 他就是来寻仇的!!! 诚王妃想坏他的事,门都没有!!! “诚王妃,这可不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是人命!人命大过天,苦主不追究?若苦主死了呢?” 孙承志话音刚落,就“唰”得抽出身侧的绣春刀,眼露凶光地冲步辇上的女人砍过去。 女人早就醒了,只是在装死,一阵刀风袭面,吓得她立马睁眼,赶在刀锋砍身之前,高声嚷嚷起来。 “追究!!!小妇人追究到底!!!还望官爷高抬贵手,饶小妇人一命啊!!!呜呜呜……” 她后悔啊! 原本想拍上锋马屁,岂料马屁拍在马脚上! 三面不讨好! 当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她吓得嗷嗷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诚王妃气得咬牙切齿,蠢货就是蠢货,她料定孙承志不敢真砍。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敢杀人? 可蠢货却怕了,以为对方真的要杀她,张口便要追究崔七等人的责任。 她也不想想,一个不入流的低等禁卫兵家眷,拿什么追究王府少爷的责任? 人家不过拿她当枪使,她还真敢往枪口上撞啊!!! 孙承志收回绣春刀,睨着眼看了看诚王妃,又挑衅着看向宋谨央。 “王妃,苦主有了,您怎么说!” 宋谨央开心地看着他们狗咬狗! 锦衣卫就是锦衣卫! 若论狠,谁比得过他们? “锦衣卫想怎么处置?把王府七少爷押入大牢?” 话音刚落,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 “放肆!!!孙承志,谁给你的胆,打着锦衣卫的旗号,来崔氏祠堂捣乱?” 厉凌带着大队人马,大踏步走了进来。 每一步都踩在孙承志的心上。 冷汗,瞬间从他发根渗出。 糟糕! 厉帅不是出京办事了吗? 他正是知道他的行程,这才冒险来祠堂灭宋谨央威风,为自己妹妹出气! 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厉跟前造次! 他白着脸,恭敬地抱拳行礼。 “哼!”厉凌大步走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才说完话,厉凌深吸口气,缓缓了脸色,冲宋谨央恭敬地施了一礼。 “王妃,厉某来迟,见谅!我这就把他们轰出去!过了今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宋谨央盯着厉凌看了半晌,笑得开怀。 “你是小凌啊!长这么大啦!你母亲身子骨可好?今儿不是叙旧的好时辰,待来日叫上你母亲,咱们上仙鹤楼,不醉不归!” 厉凌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连声道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谨央转了话题。 “厉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王府的管家同崔珏当真伤了人,那该有的责罚不能少!崔十八,把管家和崔珏带下去,一人三十大板。” 令一出,管家吓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崔珏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全场毕静!!! 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王妃处事如此公平公正,真是我崔氏一族的福分啊!!!” “王妃大气,大义灭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徇私情,始终站在正义的一方,果真是女中豪杰!!!” “如此人物,才值得我等追随!!!王妃吉祥安康!” 所有族人,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吉祥安康”! 整个场面令人热血沸腾! 转眼间,崔珏和管家被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杖责声、惨叫声响起。 突然,一道凄厉的声音插了进来。 “珏……七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敢打您?王爷,您快救救七爷,他可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啊!!!” 白仲康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祠堂! 宋谨央终于笑了起来。 正主现身了,真正的好戏即将登场!!! 第87章 崔珏挨板子,白仲康奋力维护 崔瑜带着王爷,终于赶到祠堂。 王爷身子不好,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因此耽误了不少时辰。 刚到祠堂门口,老远看到白仲康,鬼鬼祟祟地溜进祠堂。 他又急又怒。 母妃兴许正等着白家人闹! 巴不得在族人面前揭露平妻一事,掀开王府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再顺势提出和离,彻底与崔氏断绝关系! 白仲康这个时候上门,不正中母妃下怀? 白家人胆子太大了,仗着一个死人,就想对王府为所欲为? 不行! 他绝不能让白仲康得逞!!! 立刻派出一小队侍卫,以包抄之势,迅速向白仲康逼近! 可还是晚了一步! 祠堂里,崔珏正挨着罚,被板子打得鲜血淋漓,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板子重重地击打在崔珏的身上。 第一板落下,他浑身的血脉瞬间凝固,疼痛犹如数以万计的蚁虫,无孔不入地钻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肺几乎被震成碎片,痛得惨叫连连。 还没等他缓过来,第二板又重重地落下。 他眼前一黑,几乎被夺走所有的生机。 他感到一阵蚀骨的恐惧,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渗出汩汩的血色,身体变轻变薄变得滑腻。 血水隔着亵衣渗了出来,刺得伤口疼痛不已。 “母妃,救我,救我啊!” 他高声呼喊,呼喊声却比蝇虫飞舞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几板子下去,神志便恍惚了起来。 朦胧间,他似乎看到宋谨央拿着文房四宝向他走来,脸上写满慈爱的笑。 “小七,明儿是你入学的大日子,母妃送你一套上好的用具!好好学,日后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 “嗯!母妃放心,我一定成为最好的学子,最有用的臣子,最孝顺的儿子。” 宋谨央惊喜地拥住他,“我的小七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母妃!我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 您为什么忍心让人杖责我呀?!!! 您让小七在同窗面前颜面尽失,今后还怎么做那个高高在上的七爷? 母妃!您真的如此狠心,不救小七于水火吗?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再不会主动关心他,再不会对着他笑,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慈爱? 崔理!!! 自从崔理出现后,母妃对他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冷漠。 崔理,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今日遭的罪,全拜你所赐! 你既然滚出了族学,为何还要回来? 你既然做了码头工,为何不做一生一世? 你既然烂到了泥里,为何还试图重新爬上岸? 没有人回答他,彻底陷入黑沉前,他听到白仲康凄厉的求救声。 白仲康因大声求救而提前暴露。 “王爷,您来得巧,快救救七爷,他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您快救救他呀!” 白仲康急得六神无主,不断催促崔承救救崔珏。 步辇上的崔承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咻咻咻”的声音,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仲康惊得大张着嘴! 他没想到崔承病得这么严重。 他又惊又怒又急,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冲上去,趴在崔珏身上,为他挡住雨点般的板子,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没挨几板子,白仲康就被王府侍卫架住,猛地向外拖去。 白仲康一怔,拼命挣扎起来。 “你们干么?放手!放手!我是你们王爷平妻的娘家人,你们不能赶我!还不快放手?!” 崔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命人加快速度,立刻将人带走。 白仲康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束缚,拔开腿就往里冲。 恰好此时,一队番役冲了出来。 “何人在祠堂喧哗?王妃有令,将喧哗之人带入偏厅!” 崔瑜大惊,传话的竟然是锦衣卫? 母妃什么时候能指使得动锦衣卫了? 他的心一沉,侍卫们追击的动作一顿,竟被白仲康跑远了。 他用尽吃nai的力气,跑得满脸通红,可刚刚挨过板子的身子,以及瘸了的腿还是大大阻碍了他奔跑的速度。 眼看就要被追上,几个番役围上来拦截,说话声音冷厉,不带半分情感。 “世子爷,王妃的命令您也敢违抗?” 眼看拦不住人,崔瑜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狠狠地瞪了侍卫们几眼,若不是他们慢了一步,怎么可能让白仲康得逞? 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白仲康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否则他定不饶他! 白仲康一瘸一拐地进了偏厅。 看到这么多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强装镇定地一步步走近宋谨央。 宋谨央端庄地安坐上首,华贵雍容的气度,神情泰然自若,看得人眼热。 白仲康愤恨不已,这个位置明明是她妹妹白淑宜的! 妹妹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年,他们白家可是太医院院首,而王爷不过是个空壳子侯府的世子爷。 真要论起家世,白家还看不上侯府呢! 依着妹妹的人品医术,进皇子府做个侧妃足足有余。 只是妹妹与崔承两情相悦,父亲便默许了。 谁知道,白家一朝落难,侯府竟釜底抽薪,绝情地抛弃了妹妹,害得她入了教坊司,倍受磋磨,吃尽苦头。 白仲康低下头迈步,掩住眼中的怒火。 若非为了妹妹的死后哀荣,他绝不可能伏低做小,求汝南王妃高抬贵手,承认妹妹平妻的身份。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只要崔珏继承了王府,成为真正的汝南王,定然追封其母为真正的汝南王妃。 让她宋谨央沦为妾室,尝尝受人讥讽的滋味!! 哈哈哈哈…… 宋谨央近在眼前,白仲康“嗵”的一声跪下。 “白氏家主,白仲康叩见王妃。” “起吧!白家主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王妃,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七爷吧!” 他此话一出,惹得众人疑问不断。 “这人脑子有病吧,七爷自有王爷王妃教养,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求情?” “我看这人病得不轻,七爷和他毫无瓜葛,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替他挨板子,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是王妃的娘家宋氏,还说得过去。” 议论声闯入王爷崔承的耳朵,吓得他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断气。 这个白仲康傻了不成? 如此明目张胆地替珏儿求情,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世吗? 他怒目而视白仲康。 崔瑜赶紧替他抚胸通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白仲康听到议论声,深深后悔自己刚才不管不顾的举动。 如果因为自己的莽撞,导致崔珏身份泄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继续求情的话已然冲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一颗心疼得扭成一团,仍强作镇定。 “王妃千万不要误会!我今日前来,是想祭奠族妹白淑宜,不想有人见血,故而为七爷求情!” 他的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引得族人疑问不断。 第88章 公然要求祭奠白月光平妻 有人悄声提醒。 “前段时间,传出风言风语,说王爷娶了个死人做平妻,该不会就是这个白家族妹吧?!” 众人一想到之前的流言,顿时哑了声,同情地看向王妃。 这平白多出个平妻,搁谁能受得了? 这时,崔瑜命人抬着王爷走了进来。 宋谨央眸光闪烁,如灼灼星辰,面上皱着眉头嗔怪。 “老大,不过一个小小的捐银仪式,你怎么劳师动众地把王爷拉来了?” 崔瑜苦笑一声,恭敬地行了一礼。 “母妃,儿子特意带父王出来散心,一直闷在府里,不利于他康复。” 一句话隐去了真实意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孝子形象。 宋谨央哂笑,“你有心了!坐吧!” 来得好! 这出好戏,若少了王爷,岂非少了许多趣味? 崔瑜在锦衣卫指挥使厉凌的边上坐下。 这么一打岔,白仲康就像个木头人般,跪在堂上无人过问。 他恨得牙痒痒,一股羞辱感直冲脑门。 今日我所受的凌辱,来日定然加倍奉还!!! 诚王妃见十万两纹银泡汤了,愤怒像潮水般击打着她的心。 既然银子要不到,那她就要宋谨央好看! 于是抢在宋谨央开口前发话。 “噢!白家主的族妹,可是白淑宜?” “正是!敢问诚王妃如何知晓?” “巧了!今儿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妇人求助,她说要到崔氏祠堂祭拜好姐妹,我心一软便捎带了她一程!她好姐妹的名字刚巧也是白淑宜!呀!该不会正是同一个人吧!” 白仲康目露惊喜,提出要见一见小妇人。 诚王妃立刻命身边的嬷嬷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随着小妇人走近,一股奇异的浓香扑鼻而来,好些人被刺激得喷嚏不断,看向来人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诚王妃见了她便说:“你若想祭拜好姐妹,还得征求王妃同意。” 小妇人立刻冲宋谨央跪下。 “王妃在上,小妇人有个姐妹叫白淑宜,十多年前不幸因病离世!她在世时,我们感情甚笃。 如今,我即将歇业返乡,听说她死后成了王爷的平妻,故而匆匆赶来,想在离京前,为她上一炷香,还望王妃恩准!” 族人一听这话,立刻觉出不对来。 王爷当真娶过平妻? 族长夫人立刻提出质疑。 “平妻?王爷只娶过一位王妃,哪来的平妻?你怕不是梦还没做醒吧?!怎么张口就是胡言乱语?” 小妇人脸色刷的全白了,无措得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好像自己犯下天大的过错般,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妇人的错!小妇人不知好歹,贸然前来,扰了王妃清梦,罪该万死!还望王妃莫要迁怒诚王妃,她只是好心捎我一段罢了!” 说罢,哭哭啼啼起身,抹着眼泪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白仲康突然挺直脊背,掷地有声地说道,“王妃!这位妇人没有说错,我的族妹的确是汝南王的平妻!十多年前去世后,牌位就入了崔氏祠堂,年年受到崔氏后人的供奉。” 此话一出,彻底震惊族人。 “王爷王妃如此恩爱,王爷怎么可能娶平妻?” “白家怕是疯了!为了攀上王府,竟然说出这种笑话?” 小妇人顿时激动地重新跪下。 “王妃,小妇人别无所求,只求能为故人上一炷香,还望您可怜可怜我的一番苦心。” 白仲康阴恻恻一笑,立刻打蛇随棍上。 “王妃,族妹是王爷的平妻,我祭拜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您不会刻意为难吧?” 诚王妃诡异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附和。 “唉!真可怜啊!王妃,你就答应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人都死了,只是一块牌位,哪能争得过你呢?” 族人一脸懵! 看看宋谨央,又看看哭着祈求的人! 虽然同情王妃,但好像诚王妃的话也没说错,死人还能争得过活人? 不过一块牌位而已! 崔瑜越听越不像话,心头火起,想上前怒斥。 却被王爷一个眼风钉在了原地,顿时进退两难。 他不是不想成全父王。 他与白姨的爱情,可歌可泣! 但是,若因此激怒母妃,是万万不值得的!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才能让父王明白:母妃连儿子都不要了,还扯什么王府?什么牌位? 厉凌看着崔瑜左右为难的模样,扯出一抹冷笑。 既要又要,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刘嬷嬷见状,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你们,忒不要脸!王法规定,一个妾要入门,得经过主母的同意!你们以为王爷应允了,白淑宜就能入王府做平妻?你们想也不要想!” 小妇人不断哀求。 “求王妃允准,小妇人愿意替淑宜向您敬茶!求您行行好,答应了吧。” 族人本来义愤填膺,可见到妇人声声泣血,脑门都磕出了血,不由得同情起来。 “真可怜啊!人都死了,王妃不如答应了吧。” “是啊!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活人?王妃不该同一块牌位计较!” “女人不易,若死后无葬身之地,当真是惨绝人寰啊。” 好些人不明就里,以为只是单纯多一块牌位而已。 崔氏一族大度,也不是容不下。 所以,纷纷下跪求王妃高抬贵手,答应了他们的恳求。 刘嬷嬷气得倒仰。 这些人当真给脸不要脸,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么多年,在座的受了王妃多少恩惠?如今竟帮着外人逼迫王妃,你们还要不要脸?” 白仲康心中一喜,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什么外人?夫为妻纲!!!王妃是王爷的妻,就该事事以王爷为先,嫉妒可是七出之一,王爷有权休弃!” 刘嬷嬷大怒。 “放肆!一个妓子的族兄也敢口出狂言?” “妓子怎么了?妓子难道不是人?不能过人的日子?就该被唾弃? 母妃,白姨从未想过与您争什么,她只不过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您怎么就不能网开一面呢?” 一道义愤填膺的话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五爷崔琛一脸怒容地站在偏厅门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挨进来。 他的右手边,扶着一位同样散着浓香的女子,两人彼此搀扶,一瘸一瘸的,走得极慢,显见伤势未好全。 可即使如此,他仍高声嚷嚷,一副为白淑宜讨公道的模样。 “母妃!世人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您从小不也是如此教导我们的吗?为何一遇到白姨的事,您就失了分寸?难道您的从容、大气都是装出来的?” 崔琛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开口便将宋谨央钉在耻辱柱上! 第89章 群起攻之,四面楚歌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看着崔琛。 早就对他们不抱希望,可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一下! 目光瞥向崔琛身边的女子。 大冷的天,只穿一袭薄薄的白绸袄裙,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当真是我见犹怜! 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一眨的,不经意间透着狡黠的光芒! 长发散一半盘一半,发顶的圆髻插着一柄牛血红发簪。 宋谨央眉头一皱,她认得这柄发簪,是她送予云氏的认亲礼。 唇角露出一抹讥笑。 这个女子只怕就是当日到府里来照顾崔琛的妓子。 据说那日,她被老大赶了出去,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雪地里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青楼。 吃了苦头还敢来生事,以为拿住了崔琛,存心跑来示威! 老五眼瞎心盲! 云氏典雅清丽、贵气天成,当年多少显贵人家一心求娶,连皇子们都趋之若鹜。 老五啊,你错把鱼目当珍珠,有你后悔的时候! 崔琛注意到宋谨央的视线,往前一步挡在前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气笑了宋谨央。 “母妃,你盯着霜霜干么?!霜霜柔弱却仗义,担心自家姐妹受伤害,不顾严寒,特意请我帮忙!还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她们被你欺负了还不敢哭!” 刘嬷嬷气极,忍不住要出声,却被宋谨央阻止了。 霜霜哭卿卿地劝他。 “五爷,您别这么说话,王妃教训霜霜是应该的!霜霜能受得住,本就是下贱之人,能得爷高看一眼,霜霜很知足!” 声音清脆娇柔,含着无尽的委屈,崔琛心疼极了。 “什么下贱之人?母妃凭什么瞧不起你?霜霜,你本也是富贵人家千金小姐,命运不济才沦落风尘!你才是世间奇女子,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那些贵女根本望尘莫及!” “五郎!” 霜霜深情款款,含羞带怯地唤他。 这一幕震惊所有人! 崔瑜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 崔琛一个不妨,整个人往前倾,“嗵”的一声扑跪在地。 “五弟,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见了母妃非但不行礼,还口出狂言,不顾廉耻,与妓子当众忸怩作态,你的礼仪教养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琛倒地时,扯动了背后的伤,痛到痉挛,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霜霜心疼极了,眼泪哗哗地流,小手抚在他的后背,不断自责,惹得崔琛更为怜惜! 厉凌冷笑! 果然“虎父无犬子”! 父亲与妓子纠缠一生,儿子有样学样! 他庆幸自己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替王妃撑腰! “芙蓉楼的妈妈越发不济,竟连底下人都管不住!一个两个跑到贵人跟前叫嚣,谁给你们的胆子?” 霜霜闻言吓得一颤,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 诚王妃壮着胆子插话。 “厉帅,话不能这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佳话!世间真情难得,不论是王爷还是五爷,是贵女还是妓子,都在追爱的路上拼尽全力!王妃,不如成全他们吧!” 族人们一脸懵地看看王爷,又看看五爷。 牌位与活人不同,崔氏一族岂可与妓子为伍? 正当族人们思考怎么办时,崔十八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妃,七爷与管家晕了过去,还要继续吗?” 话音刚落,王爷激动地挣扎起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得下人及时扶住,才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 白仲康脸色阴沉中带着急色。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不心疼?为了您的好名声,就能牺牲孩子吗?”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要不然算了吧!七弟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住!” 王爷听了他的话,发出“嘶,嘶”的声音,表示赞同。 崔琛缓过一口气,挣扎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母妃,七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您下令杖责他,考虑过他的感受吗?您的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对外人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一句话说到崔珑的心坎上。 他想到自己一整晚被关在脏臭的牢里,被老鼠啃、被臭虫咬,左等右等不见母妃,等来的是番役的嘲讽。 他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地质问。 “母妃,我们是不是您的孩子?儿子关在牢里一整夜,您连个面也不露,不闻不问,有您这么当娘的吗?” 崔琛雪上加霜。 “母妃,三哥被您逼出了京城,落得永不录用的下场。二哥明升暗降,谁不知道詹事府堪比冷宫?他受不住打击,卧床至今!母妃,就因为咱们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您就不给我们留活路?” 他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汝南王府姓崔!不姓宋!白叔、盈盈,你们都站起来,不必求母妃!父王在此,此事他说了算!你们要上香尽管去!!!” “没错,”族长大着胆子跳出来,王爷来了,他背后有人,底气足足的,“诸位放心!白淑宜已经是王爷的平妻,名字早就记入族谱,还是我亲笔书写,保管错不了!” 族长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背叛王妃?我要同你和离!!!” 族长先是一怔,继而大怒。 “我姓崔,自然听从王爷的吩咐!和离就和离!谁怕谁?” 诚王妃捂着嘴笑!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众叛亲离的滋味好不好? 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好不好?! 你敢在鑫爱的亲事上使绊子,活该儿子同你离心!!! 孙承志一听要中止行刑,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别看宋谨央表面上沉着冷静,只怕心疼得要死! 崔七可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他非但要继续行刑,还要宋谨央眼睁睁地看着他遭罪! 他断然拒绝放过崔珏。 “不行!崔七沾的是人命,人命大如天!杖刑,必须继续!厉帅,苦主在场,咱们若不能公平处置,只怕难以服众!” 厉凌冷笑,“此事你看着办!” 白仲康一听,又怒又惊又痛! 他不敢惹锦衣卫,又迫切想救崔珏,着急上火,嘴上当场起了燎泡,疼得一开口就眦牙裂嘴。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听凭旁人折辱他?” 宋谨央以手扶额,眸中闪过痛苦之色,隐忍却无奈地开口。 “此事只能听从孙大人安排!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我也莫奈其何!” “来啊,把人拖进来,当众杖刑!” 孙承志阴森森地下令。 不一会儿,烂成一瘫泥的崔珏和管家被拖了进来,杖责声响起,地上的人一震,浑身痉挛,可见伤得狠了。 王爷目眦欲裂。 最心爱的儿子遭了大难,他老泪纵横,嘴里不断发出“停,停”的声音。 宋谨央不屑地瞥了眼。 这就受不住了? 你抛弃小七时,可曾想过今日? 白仲康不忍直视地别过脸,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嘴角滑落。 “住手!你们不能打他!王妃,你没资格打他!他不是……” 白翩翩一回府就被白仲康禁足,大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警告她安分守己,别想再给崔珏添堵! 她忍无可忍! 凭什么罪过她一个人扛,好事崔珏一个人享? 她要当众揭露崔珏的身世!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好不容易逃出小院,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不是你的儿子”这几个字都到了嘴边,哑穴如针刺般剧痛,瞬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怔怔地转过身,父亲白仲康手执沾血的银针,满脸厉色地瞪着她。 第90章 白翩翩卖身为奴,白仲康气到吐血 白仲康动作娴熟,手上银针一晃而逝。 除了白翩翩,只有几个人身怀武艺的人,看清了他的动作。 素香、素馨也看到了,悄悄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故作不知地开口询问。 “白姑娘,你想说什么?珏儿不是什么?” 白翩翩拼命想说“他不是你的儿子”,可哑穴被封,就算脸挣得通红,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仲康见她还不死心,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翩翩,你怎么有脸出府?你都要入八皇子府了,还贼心不死地夜会七爷,你要点脸吧!” “轰”的一声,白翩翩重重地摔倒在地,彻底懵了,脸色白得像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仲康。 她曾经以为,父亲是爱自己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事关崔珏,她就是第一个被抛弃的人。 眼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瞬间软倒在地,哀哀痛哭! 王爷目眦欲裂,怒目而视白仲康! 反了,反了,竟敢打他的女儿? 他无比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女儿托付给白家。 宋谨央叹了口气,吩咐素香将人扶起来,语重心长地劝解。 “白姑娘,女子当贞静守礼!昨晚,你与珏儿私会,的确做错了!八皇子年轻有为,就算侧妃之位,也不知多少人眼热,你得好生珍惜啊!万不可学自家姑母,做人外室还乐在其中!” 宋谨央的话信息量太大,听得在场之人彻底震惊,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时,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蓦然响起。 “王妃误会了!白姑娘的确要入八皇子府,但不是做侧妃,而是做奴婢!白姑娘愿意自卖自身,入皇子府伺候主子!” 一个嬷嬷打扮的人,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疾步走了进来。 太医院的刘太医紧随其后。 一进来,嬷嬷便冲宋谨央恭敬地行了福礼。 “王妃吉祥,奴婢是八皇子妃跟前的陈嬷嬷,奉主子之命,将白姑娘带回八皇子府。” “噢?嬷嬷刚才说白姑娘卖身为奴可是真的?” 陈嬷嬷连连点头。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白姑娘的出身哪能担得起侧妃之位?她要入府,只能为奴为婢!” 说罢,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白翩翩,眼里满是威胁之意。 “要奴婢说,八皇子府的奴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也得讲究出身清白!若非八皇子妃开恩,白姑娘只怕还卖不了身!” 这话说得难听,明着嫌弃白翩翩,认为她出身不清白! 白翩翩哑穴被封,张了张嘴,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眼泪哗哗地淌。 白仲康气极,立刻上前反驳。 “我白家的姑娘,哪里不清白?我女儿明明是要入王府做侧妃的!” 陈嬷嬷嗤笑。 “侧妃?白家可真敢想,若白姑娘能做侧妃,那奴婢的小女儿也能做了,至少奴婢家里没有做妓子的姑母!” “你?”白仲康气得用手指着陈嬷嬷。 陈嬷嬷一把挥开他的手。 “你什么你?尔等虽是白家旁系,但与本家未出五服,本家的罪孽,自是摆脱不得! 更何况,白姑娘几次三番与外男牵扯不清,若非八皇子妃厚道,便是做奴婢也不要的!!!” 一声声奴婢,一声声不清白,就像一柄柄利刃,一刀刀扎进白翩翩的心口。 扎得她浑身抽痛!!! 她多么想为自己辩解! 她没有不守妇道,没有不知礼! 崔珏是她的亲弟弟啊! 他不是外男!!! 可惜,她完全开不了口,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看向白仲康的眼里淬着毒! 父亲,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白仲康还在同陈嬷嬷争执。 “我们白家,世代行医,从来无愧于心!府里姑娘绝不可能卖身为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翩翩有了二心,想出卖崔珏,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得逞,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这一生,只配做崔珏的垫脚石! 白翩翩眼神坚毅起来,挣扎着走近陈嬷嬷,用手势表示自己同意卖身入府! 陈嬷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白翩翩。 白翩翩接过文书,狠了狠心,咬破食指,就要往上按手印。 白仲康眼见局势失控,顿时目眦欲裂,上前抢夺文书。 “翩翩,你别糊涂!为父定然替你另寻亲事,咱们不做妾,就做正头娘子。” 白仲康急了,放软了口气。 白翩翩绝然冷笑。 她回不了头了! 白家再也回不去了,王府是弟弟的。 天下之大,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不如卖身入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狠下心肠,重重地往文书上按去。 白仲康眼见劝说失败,急得上前抢夺文书,被八皇子府的侍卫一掌拍飞,重重地跌落在地,“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睁睁地看着白翩翩按下手印。 崔承也倍受打击! 白翩翩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王府贵女却卖身为奴,若被人知道,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堵在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霎时翻起了白眼。 宋谨央见势不妙,立刻吩咐刘嬷嬷。 “阿留,快,老山参汤拿出来,给王爷喂下!” 刘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山参汤是专为王爷准备的! 她立刻提着参汤,奔向王爷,一口一口喂进去! 不料,崔承怎么都不肯喝参汤。 他全身经脉尽断,犹如活死人。 儿子被当众杖责,生死不知! 女儿自卖自身,成了皇子府的奴婢!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多活一日,便是多遭一日的罪! 他目露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阿谨,求你放过我吧!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让我死吧! 宋谨央温婉地笑着,眼里绝厉冰冷,连一丝温情也没有。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奋力把进了嘴的汤参吐出来。 白翩翩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恨意翻涌了上来。 她同崔珏是龙凤胎,王爷不惜抛弃王妃的儿子,也要将崔珏接进王府,而自己却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白家。 凭什么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们却一个个都能如愿? 看清王爷一心求死,她立刻上前,按住他喉间的一处穴位,参汤再也没有被吐出,全部灌了下去。 崔承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翩翩。 为什么?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同自己作对? 非要他活着遭受折磨? 他痛苦地“咻咻咻”叫着,人们却开心地欢呼雀跃! “还是王妃有本事,财大气粗,出手就是百年老山参。” “王妃对王爷真好,为了救他,不惜用上百年老参。” “王爷的确愧对王妃!咱们不该帮着王爷,更不该同情他和白月光。” 宋谨央面上不显,心里乐开了花。 崔承、白仲康,你们可得好生活着! 在没有看到所爱之人的下场前,绝不能轻易去死! 第91章 把白月光除族?绝不可能 白翩翩签了卖身契,当场被陈嬷嬷带走。 刘太医先替崔承把了脉,说他喝了老山参,情况稳定,绝对能活到天长地久。 崔承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宋谨央让人把其他几人搬到后罩房,指了几个人给刘太医打下手,好生医治去了。 白仲康拒绝太医诊治,说自己就是大夫,不必麻烦太医。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正了正神,坐直身子。 在场所有人正襟危坐,像是知道王妃要办正事了,全场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宋谨央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崔承身上。 崔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临身,瞬间吓得失了禁。 他羞愤难当,腾地睁开双眼,陡然扑入一道无波无澜、冷清旷远的视线,那里就像一片荒漠,惊慌地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怕是再也找不到出路!!! 他翕了翕嘴唇,声音没能发出,口水流了一地。 “乾元九年三月,我与王爷订亲。彼时侯府穷困潦倒,我父亲怜他不易,当场给予他一千金,让他置办聘礼。三日后,王爷用一千金赎回白淑宜,并买进一座三进的宅院安置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宋谨央微微抬了抬手,议论声瞬间停止。 “此后经年,王爷大享齐人之福,在与白氏偏安一隅时,仍不忘回府安抚我,让我误以为,我与王爷恩爱不相疑,心甘情愿继续掏腰包,养活他和白月光!” 人群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孩子们小的时候,王爷借口带他们学骑射,把他们带到外室那里玩耍,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今日在座的诸位也见到了,王爷目的达到了,他的儿子们果然为白月光开脱,指责我斤斤计较,不够大度!” 这下子,族中女人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指责王爷不做人! “王爷忒不像话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竟然拿岳父给的接济银,去赎白月光!” “王爷对白月光倒是上心,王妃凭什么遭这份罪?” “有些人,心就是黑的!” 宋谨央默默在看向几个儿子,崔瑜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崔珑不甚在意,崔琛满脸不屑。 宋谨央将这么多年的委屈,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 语气平淡,心绪无波无澜,像在说旁人的事一般。 “府里的爷们瞒了我足足四十年,若非有人想为白氏正名,偷偷将她的牌位摆出来,我恐怕到死都被他们瞒着!” 刘嬷嬷“嗵”的一声,将地上的包裹扔到族人们面前。 有人好奇地打开一看。 破碎不堪的黑底牌位现了出来,上面依稀刻着几个字“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牌位的出现,瞬间坐实了宋谨央的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白氏不是平妻吗?平妻也是妾!!! 王爷无视王妃的存在,公然在牌位上写“吾妻白淑宜”,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族人怒目而视! 族长夫人哭得泣不成声。 人群中哭声渐大,逐渐盖住了为王爷求情的声音,那些个同情王爷的男人,沉着脸寂静地坐着,再也没有抬眼。 宋谨央坦然问道:“所以,我想将名字从族谱上划去,有错吗?” 女子们义愤填膺,纷纷为王妃站队,为王妃说话! “除族!必须除族!” “这种妓子本就不该记入族谱!” “咱们女子凭什么受这种窝囊气?王爷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简直不是人!!!他如今经脉尽断,怕不就是报应!!!” 她们的夫婿、儿子想反驳,一个个挨了大嘴巴子,彻底没了声音! 眼见众人纷纷声援王妃,王府几人再也坐不住了。 “我不同意!” 崔珑、崔琛接二连三跳了出来,崔瑜犹豫了半晌,在父王哀求的眼神中,还是站了起来。 济远嗤笑,“王妃,你的这几个儿子,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连厉凌都冷下了脸。 “母妃,添个名字又碍不了您什么事,何必斤斤计较!” “母妃,父王忌惮了您一辈子,咱们王府后院连蚊子都是公的,您还闹什么?” 崔瑜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母妃!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吧!” “没错!”族长跳了出来,目光冷冷地瞪视着场上的女人们,指桑骂槐地说,“世子爷说得对!老爷们的事,你们女人家还是少管!” 刘嬷嬷大怒,“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什么玩意?!” 族长气得倒仰。 “呸!我是族长,名字是我添的,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把名字去了!” 崔承感动得热泪盈眶,“啊啊啊”地叫唤着。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算了吧!不过一个名字,值什么呢?您何必同儿子置气?倘若儿子真的做错了,您关起门来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在外面,还是给儿子一些颜面吧!” 宋谨央气笑! “你们的颜面,是因为我失的吗?还是因为我没有像从前般忍气吞声,你们便受不住了?” 崔瑜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宋谨央的心早就被他们伤透了,麻木到觉不出痛来。 她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我欠你们的,这四十年,就当还你们的债!而你们欠我的,我不要了!从此你我母子情绝!” 族长夫人第一个跳起来声援。 “没错!这种儿子还要来干么,留着过年吗?!!!说不认就不认!!!一家子吸血虫,靠吸食王妃活着,竟然吃里爬外,学人家养外室,为外室说话!一家子白眼狼!” 崔琛梗着脖子反对。 “谁白眼狼?我不过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怎么就成白眼狼了?你们别太过分。” “到底谁过分?你身上穿的、嘴里嚼的、平日用的,哪样不是王妃的银子?那白氏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枉顾人伦,处处针对自己的娘?” 崔琛没觉得自己错,振振有词地反驳。 “我是站在大义的角度,只是单纯同情白姨!” 族长夫人向来泼辣,忍他很久了,见他还说这么无耻的话,立刻抄起一把铁铲,就往他身上招呼。 “打你这个不孝子,打你这个白眼狼!满口假仁假义,就是不做人事!!!” 崔琛被她打懵了,连反抗都忘了。 边上几个族人想上来帮忙,却被好几个番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崔琛被狠狠地拍了几铲,华美的袍服上登时脏污不堪,气得他一把夺了铁铲,下意识地想回敬。 厉凌腾地抓住铁铲柄,眼神犀利狠辣,惊得崔琛不知不觉松了手,嘴里不断嘟嚷着“好男不跟女斗”,掩饰自己的尴尬。 族长还在不依不饶,坚决叫嚣着让他除名绝不可能! 崔珑、崔琛高声附和。 眼见场面又乱了起来,宋谨央腾地站了起来。 众人一怔,立刻安静下来。 一道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云霄。 “要除族的不是白氏!是我!宋谨央!!!自今日始,我与王爷和离!!!从此与崔氏一族再无干系!!!” 第92章 皇上中毒,崔氏一族人人自危 全场哔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震惊!!! 崔瑜的脸色煞白! 后悔啃咬着他的心。 自己怎么就忘了,母妃本意是要和离,他竟然还帮着父王说话?! 他看向崔承的眼里就染上了埋怨! 崔承双目大睁! 激动到癫狂,嘴里发出“不……不”的声音! 他怎么肯和离? 若是和离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宋谨央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我不强人所难,不要求把白氏除族!我让贤!和离后,王爷可将白氏扶正,成为名副其实的汝南王妃,岂非皆大欢喜?” 白仲康的眸子亮了起来。 他早就盼着这一日,没想到这一日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到了! 妹妹成为汝南王妃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他爬到王爷的步辇前,急切地催促他。 “王爷,快答应!答应她,你就不用和妹妹做地府夫妻!你活着就能和妹妹成为夫妻,这是多好的事?” 崔承怒目而视! 嘴里发出“果……果……”的声音。 他要白仲康滚开! 答应和白淑宜成为地府夫妻,是他此生最痛悔的事情。 白仲康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在他伤口上插刀。 自己瞎了眼,信错了人! 这个混蛋当众打自己的女儿,在人后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她。 害得她不惜卖身为奴,也要逃离白家。 真是悔不当初啊! 崔琛首先反应过来,满脸怒容。 “不行!不能和离!母妃,父王只不过娶个死人做平妻,您就要寻死觅活?我不答应!” “老子也不答应!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儿子绝不答应!母妃,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崔珑赶紧表态,口气不善。 崔瑜一脸惨白,“嗵”的一声跪下不算,厉声叫两个弟弟一起跪下。 “母妃,儿子错了!儿子得了失了疯,帮外人说话,您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们啊!母妃!” 他“咚咚咚”地磕头,磕得脑门都出了血,像是觉不到疼般,大有母妃不收回成命,他便不起身。 这一招,对宋谨央没用! “老大,老三也曾经拿这招对我,我反问他,你以为现在这招对我还有用吗?” 不急不徐的语句,从宋谨央嘴里吐出。 崔瑜茫然地直起身,一阵晕眩感传来,整个人跌坐在地,像失了心魂般,整个人被抽干精气神! 族长吓得面无人色,“嗵”地一声倒地,浑身抖如筛糠。 “和……和……离?不成啊!” 他带着哭腔开口,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张狂与得意? 王爷来了,他以为撑腰的来了,却忘记王妃是奇女子,整个王府的天都是她撑起的。 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王妃,我该死!我踏马得了失心疯,您想怎么责罚我都行,就是别提和离!” 族人们紧张得纷纷跪下。 这一次行动无比整齐划一,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王妃,万万不能和离!您为崔氏一族做了多少善事,怎么忍心抛下我们?” “你们放心,即便和离后,说好捐赠的银两,我一钱都不会少捐!” 那不一样!不一样! “王妃,”一位老妇人痛哭流涕,“您是汝南王妃,咱们接受您的馈赠心安理得,你和离了,还捐赠我们,这是让我们受之有愧啊!” 众人纷纷附和,坚决挽留王妃,无论如何都要她收回成命。 整个偏厅一片告饶声、哀求声、哭泣声,瞧着令人动容。 宋谨央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知道和离一事绝不简单,可没想到这般艰难! 所有人,包括刚才同情她的女子,此刻都站出来反对她,不愿她和离! “你们同情我的遭遇,却又不愿我和离,继续同王爷过貌合神离的日子,到底为了什么?” 还是刚才那位老妇人,茫然地抬起头回话。 “王妃,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不,不对!”宋谨央激动地再次站了起来,“女子当自强!我们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谁的妻子、谁的娘亲、谁的祖母! 如若旁人不当我们是妻是娘,我们何苦为难自己、牺牲自己?不在意我们的人,只会把我们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却从不知珍惜!” 大多数女人们彻底震惊,呆怔当场。 而有些则挺直腰杆,眸子亮了起来! 掌声响起。 济远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是厉凌、番役。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族人却在掌声里发呆! 蓦地,门外传来阵阵掌声。 冯远和顺天府尹拍着手走了进来。 “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我等佩服不已!” 厉凌等人立刻起身相迎。 可他们刚刚站起身,局面突变! 无数顺天府兵卒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人人手执长枪,面色凝重,二话不说,将全部人围了起来。 所有人怔愣。 紧张得一颗心悬了起来! 顺天府尹见了厉凌,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厉凌脸色骤变,抱歉地看了一眼宋谨央,蓦地冷声下令。 “所有番役听令,速速围捕在场之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番役迅速出列,“唰”的一下抽出长剑,与顺天府兵形成合围之势。 局势骤然变化,打得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震惊,脸色倏然发白,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 有几个靠近后门,想悄悄地逃出去,被眼尖的番役发现,死死地绑了起来,堵上嘴,“嗵”的一声扔在墙角动弹不得。 在一片寂静中,顺天府尹甄容上前一步,冲宋谨央行了一礼,缓缓开口,语气凝重压抑。 “王妃,您和族人得跟我们走一趟!” 眼见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情,甄容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所有人魂不附体! “王妃,今晨皇上晕倒了,至今昏迷不醒!太医说,皇上中了慢性毒药! 有人怀疑,您当年给皇上的那株雪莲,表面是救皇上,实则是慢性毒药的引子。 太妃亲自下了懿旨,要带您和所有崔氏一族去顺天府问话!”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事关皇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人人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喊冤! “大人,雪莲是王妃献的,不关我们什么事啊?” “大人,我们连雪莲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啊!” “求大人明察,王妃,您说句话啊!雪莲是您呈的,与我们无关啊!” 冯远手捧圣旨,面色冰冷,不留情面地环视四周。 “王妃,兹事体大!崔氏一族均有嫌疑!!王爷和几位爷,所有族人都要抓……不,都要带走问话。” 狠厉的话像一柄巨斧,一斧一斧,砍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听到“抓”字,人人吓得面无人色,瞬间瘫软在地,连哭求都顾不上了! 冯远再次冷厉地扫视一眼四周,缓缓地打开圣旨。 第93章 签下断亲书,镇国夫人与七子断绝母子情分 “慢着,”崔琛推开霜霜的手,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冯公公,母妃刚刚宣布同父王和离了!她不是崔氏一族的人了!” 冯远的手顿住,倏然抬头,目露诧异! 族长眸光大亮,得意地叫嚷起来。 “对,对,王妃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与王爷正式和离,再也不是咱们崔氏族人!我们所有人都能证明!” 崔珑点头附和。 “没错!老子证明:母妃、父王和离了!这里每一个人都能作证。” “不,唔唔……” 有女子想反对,却自家夫君一把捂住嘴,在她耳边低声威胁。 “你想害死儿女吗?他们还那么小,你就忍心让他们蹲大狱?王妃只不是被叫去问话,你急什么?兴许皇上很快醒来,什么事也没有!” 女人拼命看向宋谨央的方向,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终是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族人们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和离,非崔氏族人,大人明察!” 声音穿透屋檐,直冲云霄。 刘嬷嬷悲哀地看着宋谨央,后者的面上一片平静。 素香、素馨气愤不已,掏心挖肺善待的族人,竟然关键时刻集体抛弃了她,怎不叫人愤怒? “和离?此事当真?!” 冯远与甄容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不,不是和离!” 崔瑜缓步走上前来,国字脸上镇定如常,静静地冲两人行了一礼,淡然地开口。 “是休妻!!!父王刚刚休弃了母妃!” 全场肃静,落针可闻。 “理由?” 甄容冷静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三分怒气。 “善妒!” 崔瑜毫不犹豫地回答。 崔琛听了此话,先是愣了愣,继而眸光大亮,还是大哥聪明。 若和离,母妃定然带走全部资产,王府岂非成了空壳,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可若是休妻,母妃就得净身出府,什么都带不走,银钱全部是他们的!!! 崔瑜深深地叹了口气,状似万般无奈,冲宋谨央淡施一礼。 “母妃,父王的决定,我做儿子的无法反抗。但您放心,您总归是我们的娘。日后您的吃穿用度,儿子一力承担,断不会让您忍饥挨饿!” 族长夫人拉住崔瑜一个劲地劝。 “世子,您可不能这么做啊!王妃为王府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往她心肺上插刀呢?” 崔瑜冷冷地抽出衣袖,面无表情地说:“夫人休得胡言,休妻是父王做下的决定!做儿子的哪能干涉?” 族长夫人气愤至极! “骂你们白眼狼,果然没有错!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披着人皮的鬼。”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爷歪成那样,竟没留下一根好苗! 她还在骂骂咧咧,族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让你骂!臭婆娘,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没爷我,你做什么夫人?回头,爷休了你,看你还怎么豪横?” 她被扇懵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刘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她。 宋谨央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跌落衣襟,瞬间消失不见。 她哑着嗓子道:“我真是谢谢你了!” 崔瑜松了口气。 他起初还担心母妃不肯认账,此刻见母妃如此识趣,打定主意日后好生回报母妃。 原本打算每月给母妃一百两纹银,如今再加五十两。 母妃上了年岁,花销不大,一百五十两纹银,足够她从容活着了! 宋谨央面容沉静,冷声问甄容。 “甄大人,休弃的妇人同子女是何关系?” 甄容瞥了眼崔瑜几个,抱拳回复。 “王妃,大乾法度规定:母亲被休弃,叫出母,子女须服丧一年。一年之后,母子情断!您今日刚刚被休,母子关系尚在,所以您的儿子们仍须到案,接受盘查! 当然,崔氏族人不必再受牵连!” 族长闻言,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软倒在地。 族人们也纷纷抹着额头的汗,放松地喟叹出声。 可崔瑜、崔珑、崔琛的脸色却倏然变白。 崔珑不买账,怒气冲冲地质问。 “大人,母妃已经和崔氏无关了,为何还要抓我们?!” 甄容耐心地解释,大乾律法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从三个儿子面上一一滑过,“还有一法,可不必受到牵连。” 三人瞬间激动,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法子?” 甄容整了整衣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道。 “断亲书!!!签下断亲书,即日起断绝母子情分。” 断亲书? 崔瑜眉头深锁,若真的签下断亲书,世人岂非要戳他的脊梁骨? 他犹豫着不肯应。 甄容却没耐心等,他大手一挥,“带走!” 兵卒立刻上前押人。 崔珑、崔琛大急。 “大哥,你就同意吧!咱们断亲书归断亲书签,日后还能真不管母妃吗?断亲书,咱们认,就断了亲;咱们不认,母妃不还是咱们的母妃吗?” 崔瑜听到崔琛的话,心思跟着活跃起来。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断亲书,只是权宜之计,母妃定然能谅解他们。 他果断抬头,向甄容抱拳一礼,“我们签断亲书。” 此言一出,所有族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弟兄三人。 崔珑眉毛一竖,冲他们发火。 “看什么看,你们又比老子好到哪里去?官府来抓人,你们不也是立刻撇清关系?少拿谴责的眼光看老子,咱们都姓崔,就是一伙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宋谨央忍不住想为崔珑鼓掌,他这几句话真没说错! 他们姓崔的,都一样无耻! 甄容再三确认。 “三位爷当真要签断亲书?” 三人对视一眼,义无反顾地点头。 冯远迟疑。 “这里只有你们仨在,二爷、三爷、六爷、七爷都不在,他们若不答应,这断亲书签不了!” “大哥是世子爷,由大哥全权代表!大哥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 冯远反复再三确认,三人都肯定地点头。 冯远见他们来真的,立刻吩咐人,准备断亲文书。 一式九份,官府一份、王妃一份、七个儿子各一份。 崔瑜、崔珑、崔琛亲自签了字,崔瑜又代表老二、老三、老六、老七签了字。 崭新的文书递到宋谨央手里,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文书,像是捧着珍宝般,看懵了族长夫人。 一切尘埃落定。 甄容和冯远对视一眼,冲着宋谨央恭敬地一揖到底。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 冯远笑盈盈地走上前,之前的凝重沉闷一扫而空。 他快速打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汝南王妃于朕有恩,于国有义,特册封其为一品镇国夫人,并准许其与汝南王和离!钦此!” 冯远收起圣旨,恭敬地递到宋谨央手中,猛然回看崔瑜等人,高声大喝。 “皇上口谕,崔氏接旨。” 崔瑜等人脸色早就发白,踉踉跄跄地跪地接旨。 “汝南王及其七子,即日起三个月内,搬离原址,不得有误!” 轰! 惊天大雷,响彻云霄! 劈得三人瞬间石化!!! 第94章 只认义子不认亲子 崔珑当场崩溃,急怒攻心,双眼赤红,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母妃,您骗我们?!!!” 宋谨央淡然一笑。 “骗?我什么话也没说!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在做决定,是你们选择签下断亲书!!!” 崔珑气得发抖,手握得咯咯响,怒目圆睁。 “母妃!您就这么恨我们?” 崔琛的脸阴沉得滴得出水,咬牙切齿地逼问。 “母妃,您挖坑让儿子们跳,是想逼死我们?” 崔瑜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双手颤抖得可怕,怎么都控制不住。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突然,一道身影踉跄地闯了进来。 赫然是老二崔琦。 他连日高烧,好不容易退了烧,再次到正院求一求母妃,却发现府里空无一人。 他吓了一大跳,问了正院的小丫头,才知道母妃去了崔氏祠堂。 他强打精神赶到祠堂,远远的就看到顺天府尹带着兵卒入了偏厅。 他迟疑一番,躲在门外观望许久。 听到兄弟几个为难母妃,他没有出面; 听到大哥宣布不是和离是休弃,他也没有出面; 看到兄弟几个签个断亲书,他还是没有出面。 可圣旨宣读后,他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偏厅,“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 “母妃,儿子来迟了!大哥,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要我与母妃断亲,绝无可能!!!” 崔瑜几个被崔琦吓了一大跳。 一听他说的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崔珑暴跳如雷。 “二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踩着兄弟几个往上爬?想屁吃呢!” 崔琦脸一红,硬着头皮道:“你们做的事,别算到我的头上!我是不会认的!”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 看得崔琦心底一颤,急切地辩解。 “母妃,儿子说的句句是实情,您一定要信我啊!” 崔瑜只觉得天旋地转,痛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先是为了银钱,要休弃母妃。 后又为了不受牵连,签下断亲书。 等他做尽一切不要脸的事之后,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母妃试探他们的手段罢了。 而他,却义无反顾地中了计。 现下,又被老二捅了一刀。 他急怒攻心,“噗”的喷出一口血,人直直地往下倒去,瞬间晕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去后罩房,让刘太医诊治。 崔琦仍执着地跪求宋谨央原谅。 冯远笑盈盈地走近他。 “二爷,您是不是坐着褐色帘子的暖轿来的?” 崔琦一僵,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冯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 “二爷一直坐在暖轿里干么?那暖轿明明跟在我马车后入的门,怎么会晚了这么久才进来?” 冯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崔琦,好像在等他的答案,又好像不是。 崔琦白着一张脸,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冯远突然“啊”了一声,睁大双目惊呼。 “您,该不会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等老奴宣了旨,才进来的吧?哎哟,我的爷!这大冷的天,您这是不要命了吗?” 崔琦神色一僵,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人看穿了。 冯远面上带笑,眼里暗含讽刺,激得崔琦面红耳赤。 僵硬了一瞬,他立刻清醒过来,拼命否认。 可谁还会信他? 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崔琦臊得手足无措。 刘嬷嬷暗呸了一声,墙头草哪那么好做? 冯远见诸事已了,便向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却被她阻止了。 “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宣布!黎儿,到娘这里来!” 所有人震惊! 谁是黎儿? 哪来的黎儿? 镇国夫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 跪在地上的崔琦一听这话,整个人如坠冰窟,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视线在群里紧张地来回搜索。 一道儒雅清逸的身影,从容有度地从人群中步出,缓步上前,直走到宋谨央跟前,四平八稳地行了大礼,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宋谨央顿时热泪盈眶。 被儿子围攻时,她没有哭;儿子要夺她家财时,她没有哭;儿子签下断亲书,她还是没有哭。 可宋黎的一声“娘”,令她彻底崩溃,忍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一幕,看得人心疼不已。 刘嬷嬷哭了,素香素馨哭了,五妹哭了,新任的厨娘哭了,在场所有的女子哭了,受过她恩惠、为了一己私利背叛她的人哭了,连冯远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济远和厉凌的面色都凝重了不少。 一时间,整个偏厅哭声不断。 崔琦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抖如筛糠。 像是感觉到崔琦的视线,宋谨央止住哭意,抬起头来,视线紧紧地锁住他。 那凌厉的眼风,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崔琦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眼里的愤怒、谴责、鄙夷、蔑视、冷漠,令崔琦手脚冰凉,浑身血液逆流,“嗵”的一声,跌坐在地。 宋谨央别开视线,擦了擦眼泪,扶起宋黎,拉着他并肩而站。 “我与崔理有缘,已认其为义子。从此,他跟我姓宋,更名为宋黎,文书已签并交官府存档。百年后由他继承我所有的家业,为我摔盆送终,葬入宋氏陵墓。 从今日开始,我与崔氏一族再无任何瓜葛。 与崔氏七子彻底断绝母子关系! 冯公公,劳你回宫禀报皇上!” 冯远躬身应是。 宋谨央的视线再次划过几个儿子。 他们算盘打得真响啊! 想休弃就休弃,想断亲就断亲,还美其名曰只是权宜之计。 面子里子都想要,她偏不给! 崔珑大怒。 “母妃!您又不是没有儿子,凭什么收他做义子?我不同意!” 宋谨央只当没有听到,根本理都不理他。 崔珑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喘粗气。 崔琛脸色煞白,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昂的态势? 他匍匐着爬到宋谨央跟前,用双手攀住她的衣裙下摆,拼命哭求。 “母妃,断亲是假的,儿子只是不想被押入大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为难您!母妃,原谅儿子吧!您真的忍心不要儿子了吗? 儿子当初学画,是您启的蒙。 您还亲自跑去北疆,为我寻找艳色。 母妃,儿子错了! 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给儿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崔琛哭成了泪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他还想拿话套住她,把她架在火上烤? 晚了!!! 她心头一片漠然,再也激不起一点火花。 “崔四,机会给过你们无数次,你们哪一次珍惜?与其求我原谅,不如好生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做人!!! 从今往后,我只有宋黎一个儿子,你们谁敢冲他下手,就是与我宋谨央为敌!” 崔琦闭上眼睛,眼角淌下一串泪珠。 冯远退下时,经过崔琦身边,笑吟吟地停下步子,好心地提醒。 “二爷!您身子无恙,便早日去詹事府报到!詹事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急需人帮忙!” 话音刚落,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厮。 他速度太快了,一时收不住,竟直直地撞进冯远的怀里。 冯远“哎哟”一声,就往地上倒去,甄容赶紧扶了他一把,否则真跌倒下去,这把老骨头非得全碎了不可。 小厮顾不得疼痛,一个翻身爬起,眦牙咧嘴地急吼。 “王妃,出大事了!六爷在街上同人打起来了!” 第95章 老六冲动找碴 宋谨央平静地看着火急火燎的小厮。 “此事同世子爷禀报即可!日后几位爷的事,不必再禀告我!” 小厮瞬间怔住,半天回不过神。 说罢,她转头看向所有的崔氏族人。 被她震慑的视线扫过,好些人愧疚地低下了头。 “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心之所向,无问西东’,捐助学子求学,是我心之所向,从未想过回报。不论我是不是崔氏一族,捐赠之事仍将持续。只不过,……” 族人们一听到宋谨央不计前嫌,愿意继续捐助他们,顿时乐开了怀。 但当宋谨央话锋一转,心又提了起来。 “我准备开女学,家中有姑娘的,未出嫁前,皆可入学。”宋谨央语气虽然淡然,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但是,若有姑娘却不送去女学的,这家的男丁我将不再资助。” 济远长叹一声,自愧不如。 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年代,能做出这样决断的,除了长公主,不做他想。 难怪先帝如此看重长公主,只怕他早就看出长公主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特质。 可惜了,长公主白白被困后宅四十年。 族人们面面相觑。 一部分女人露出欣喜的神色。 另一部分瞥了自家男人一眼,低头默不作声。 男人们个个面露不善,愤怒填满了胸腔,却连一句反对的话也不敢说。 支持宋谨央的族长夫人、崔十八等人,都很激动。 人群逐渐散去,厉凌带着锦衣卫离开了,甄容和冯远也离开了,济远也踱着方步走远了。 崔珑、崔琛借口去看崔瑜、崔珏,丢下王爷跑了。 诚王妃不知怎么出的门,刚刚跨出偏厅,整个人就软倒在地,被下人左右夹着上了马车。 “枉作小人”,这四个字像诅咒一样萦绕在她脑海。 她兴冲冲而来,灰溜溜离开。 银子没捞到一分,脸面被剥得一丝不剩。 想到回去后,诚王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偏厅空了下来,族长像个乌龟般蜷缩在角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宋谨央走到崔承面前。 他假装晕睡,却在宋谨央走近时,身子止不住打颤。 “阿留,送王爷回王府!对了,匾额换好了吗?” “早换好了!汝南王府的匾额早已摘下,挂到隔壁祖屋的门梁上。咱们镇国夫人府的匾额,也早早挂上了。 皇上讲究,还特意送来两盏写着“宋”字的红色宫灯,挂在匾额边上,看着喜气洋洋。” “嗯,回府后,记得给下人们赏银。” 刘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福了福身,“阿留谢夫人赏赐。” 宋谨央拉近宋黎,笑着问崔承。 “王爷,瞧瞧我的儿子,帅气不帅气?神气不神气?” 崔承腾地睁开眼,视线胶着在宋黎的脸上,浑浊的眼里露出惊恐之色。 宋谨央连连点头,“没错!王爷,正是你想的那样。” 她慢慢凑近王爷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找到小七了!他姓宋,记入皇家玉牒!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 崔承目露哀求,宋谨央却懒得再看他一眼,直起身向外走去。 经过白仲康时,她连停都不停,瞥都不瞥,径直走了过去。 就好像他白仲康是泥地里的蛆虫,根本不值得一顾。 白仲康愤恨地呸了王爷一口,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带着宋黎,刚刚跨上马车,伺候黑人羽的小厮狂奔进来。 “东家,出大事了,黑掌柜同崔六爷打了起来。” 宋谨央脸色一沉,掀开帘子急问。 “黑掌柜可有受伤?” “没有,黑掌柜可灵活了,轮椅在他手中像活了一般,崔六爷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轮椅撞了几下。” 宋谨央松了口气,下令去十里街。 黑人羽最近有些烦躁,向来儒雅平和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无措。 小厮跑进来禀报。 “掌柜的,那妇人又来了!小的怎么赶都赶不走她。” 黑人羽抿了抿唇,神色间闪过一丝凄惶,快得小厮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掌柜的,她想干么?这么冷的天,天天跑这来蹲守,她是在等人吗?” 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嘀咕,彻底黑了黑人羽的脸。 “你活儿都忙完了?若完不成,小心受罚。” 小厮吓得一溜烟跑了。 黑人羽滑动轮椅来到窗边,悄悄推开窗棱。 缝隙里,六房冯氏吹着冷风等在马车旁。 哪怕鼻翼被风吹得红红的,眼睛吹得眯成一条缝,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依旧不舍得离开。 不知从哪天开始,她便日日等在铺子外面,不进来,不通传,就静静地等在寒风中。 若是她当面锣对面鼓同他说话,他有千百种方法拒绝她。 可是她不声不响,静静地等着,他反倒心烦意乱起来。 “阿凤!你怎么又来了?快跟我回去!” 崔琅阴沉着脸,伸出手拖拽冯氏,却被冯氏一把推开。 “滚!” 冯氏哑着声低斥,气得崔琅牙齿咬得咯咯响。 当众争执了起来。 他不管不顾狠狠扯住冯氏的手臂,疼得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踉跄得跌进崔琅的怀里。 “你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着,崔琅发了狠,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她!” 崔琅猛得转身,手不自觉地一松,被冯氏挣脱开去。 他一惊,还想拉回她,却被黑人羽的轮椅拦住了去路,顿时怒火丛生,一拳挥向黑人羽的面门。 冯氏惊呼出声,好在有惊无险,黑人羽躲了过去。 崔琅更气了,连着挥出几拳,两人当街打斗了起来。 别看黑人羽坐在轮椅上,却极灵活。 崔琅非但没有碰着他分毫,还被轮椅撞了好几下,痛得嘴牙咧嘴的。 宋谨央赶到的时候,两人收了手,崔琅双手抵着马车厢,喘着粗气。 “人羽,你没事吧?!” 宋谨央匆匆赶到,刚下马车,担忧的视线便落在黑人羽身上,见他没有受伤,一颗心才真正放下。 崔琅气极。 “母妃,我才是您的儿子!您不关心我,却关心一个外人,是何道理?” “外人?”宋谨央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崔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黑掌柜为我管理铺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他就是我的家人!而你,断亲书已签,你我母子情分已断,你再不是我的儿子了。” 崔琅大惊。 “什么断亲书?我什么时候签过断亲书?” 宋谨央冷声道:“这你就得问你的好大哥了!他说他能代表你,替你签下了断亲书,从此与我断绝母子关系!” “什么?”崔琅整个人踉跄地连退三步,“母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有些后悔,近日浑浑噩噩的,只晓得跟在冯凤身后跑。 到底错过了什么大事? 他跺了跺脚,顾不得冯氏,也顾不得宋谨央,赶紧往府里赶,去找大哥问清楚。 他不知道,府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第96章 走投无路的爷们 崔琅赶回府,刚下暖轿,便大声喊管家。 管家久久没有现身,二门外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漫天飞舞的雪片,随着一阵寒风袭来,打在他脸上、身上,冷得他一激灵,一股萧索之感瞬间弥漫开来。 他的心猛然一沉。 “六爷。” 身后传来呼唤声。 他忙不迭转身,发现管家一家老小,背着包裹远远地站在风雪里。 管家的大儿子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汝南王府,而是镇国夫人府。 王爷搬去了隔壁老宅,管家挨了板子,也抬去隔壁了。 他们一家被划归王府下人,身契交到王爷手中,从此与镇国夫人再无瓜葛。 “镇国夫人?”崔琅一惊。 管家大儿子瞪大双目,一脸吃惊,“六爷,皇上下旨,判王爷、王妃和离,册封王妃为一品镇国夫人,您不知道?” “和离?!” 崔琅咆哮出声,吓得对方连退三步,怪自己多嘴多舌,收拾包裹后应该立刻走人,不该同六爷搭话! 他白着脸再次磕头,逃也似的逃出小门,连滚带爬往隔壁跑去。 他本不想离开,府里日子过顺了。 王妃平日里待他们极好,赏赐不断,根本不想挪地方。 可他娘一听到传令,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包裹,就要带一家子搬去隔壁。 “娘,咱们明明是镇国夫人救下的,她为何不要咱们了?” 他疑惑不解地问,他娘叹了口气。 “儿啊!你爹做错了事,跟错了人!咱们再不能不识相,夫人让咱们走,咱们就得走。” 早在自家相公替王爷瞒下外室时,她就料到会有今日。 他们全家老小的命,都是王妃救的,怎么能吃里爬外替王爷遮掩? 可相公不听劝,她出嫁从夫,只能认命。 如今这结局,全是他们一家咎由自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再惹夫人不快,该走就得走! 好歹留着最后一丝香火情。 崔琅听说门匾都换了,愣了半晌,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外,抬头一看…… “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明晃晃刺得他的眼都睁不开,边上两个红色宫灯上的“宋”字,更是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毁天灭地的大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他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大哥他们在搞什么鬼? 好端端的,母妃怎么同父王和离了? 母妃怎么就成了镇国夫人? 大哥怎么会签下断亲书,做出这等遭人唾骂的事?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脚高一脚低,往大哥院里跑去,雪花打在他脸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他也顾不上,一口气闯进世子院中,一把推开正房,一下子怔在原地。 大哥屋里人不少,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崔瑜斜靠在床头,一脸惨白。 秦氏坐在床榻边抹泪,李氏一边安慰她,一边时不时担忧地瞥一眼崔琦。 除了她俩,三房娉婷、四房顾氏、五房云氏都不见踪影。 冯氏最可恨,这种时候还敢给他绿帽戴。 她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崔琦如泥塑木雕般,眼神涣散,茫然无神。 崔珑一脸怒容,眼里凶光乍现,明显到了狂暴的边缘。 崔琛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萎了,哪里还有丝毫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的身边竟有两张陌生面孔,看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妇女,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狎妓? 怒火喷涌而出。 “出去,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人吓得一缩,求救似地看向崔琛。 崔瑜听到吼声,睁开眼,刚想斥责他不该大呼小叫,目光看到崔琛边上的人,顿时来了火气。 “老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把她们带入府来?” 他才说了一句话,便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猛地咳嗽起来,惊得秦氏立刻上前替他顺气。 霜霜被骂哭了,抹着眼泪委屈道。 “五爷,妾只是不放心您一人回府,怕您无人照料,这才拉着盈姐,厚着脸皮跟您回来!不料给您添了麻烦,妾这便走!” 说完便起身,暗中使了个眼色给盈盈,后者也赶紧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两人步子走得极慢,显然希望崔琛能叫住她们。 但崔琛这时心早就乱成一团麻,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霜霜,你们先回去,我过几日再去找你。” 此话一出,霜霜更委屈了,痛哭失声,掩着面匆匆离开。 崔琅提醒他。 “老五,你几次堂而皇之把人带回府,就不怕五弟妹生气?” 崔琛哪有心思想这些,随口一说:“她敢!她一个罪臣之女,能嫁给我就烧高香了,休想管我的事!” “你就不怕她和离?” “和离?”崔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她在京城连一个亲人也没了,娘家远在北疆,和离了能去哪儿?二哥,你放心,她不敢!” 屋外,云氏掀帘的手顿住了。 崔琛的讥讽声,一字不漏地传入她的耳朵。 白芍心疼地看着她,强忍哭意,不让自己发出声。 云氏缓缓地放下帘子,露出一抹苦笑。 义无反顾地转身,绝然走进身后的风雪中。 屋子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云氏来了又走了。 他们正商量着对策。 崔琛将今日祠堂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崔琅。 崔琅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白得像一张纸。 愤怒地站起身,“大哥,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断亲书是能签的吗?” 崔珑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听他这么说,立刻激动地跳起来。 “谁知道这是皇上和母妃联手设的坑?咱们签下断亲书,还不是为了自救?没把你落下,已经算是兄弟情深了!你不谢谢咱们,还敢怪这怪那?” 崔琅气得额角突突地跳。 “我谢谢你们,现在母妃不理咱们了!我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们!!!” 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秦氏小心翼翼地拉着李氏的手开口。 “要不,咱们几个去求一求母妃?父王搬了就搬了吧!可母妃总要有人照顾,咱们不如留下伺候母妃。至于父王那里,反正离得近,两头跑跑,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氏的话说到几人的心坎上,他们当然想留下。 搬去老宅,吃穿用度都得自己掏银子,坐吃山空的,绝非长久之计。 李氏迟疑地说:“搬离镇国夫人府,是皇上的旨意,咱们怕是留不下。” 一屋子死寂! 崔珑“砰”的一拳砸向八仙桌,桌面瞬间砸出一道裂缝。 “玛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明日去敲闻登鼓,问一问皇上,这断人母子情的事,是几个意思?” 一句话,吓得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崔琦腾地站起身,脸上冰冷一片。 “李氏,回屋!明儿开始收拾,越快越好,收拾完,咱们立刻就搬!”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氏紧忙跟上,不一会儿就走没了影。 崔瑜几个气得直喘粗气。 蓦地,屋外传来急切的禀报声。 “世子爷,素香、素馨正在赶人,把王爷院里的下人赶去老宅。他们不想去,哭求到您这儿来了。” 隐约间,果然有哭声传来。 一股烦闷的情绪顿时袭上崔瑜的心头。 内忧外患,里外夹击,他又喷出一口血。 在秦氏的惊呼声中,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吼一声。 “让他们走!” 他苦笑连连,自己都无路可走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一滴泪,顺着眼角悄悄滑落,滴入床褥瞬间消失不见。 第97章 朝夕之间一无所有 宋谨央和宋黎,坐在雅冠布庄的二楼雅间。 她劝黑掌柜把话说开,免得节外生枝。 不一会儿,冯氏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进来了。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死去多年的未婚夫突然现身,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只希望冯氏认清自己的心,早做决断! 黑掌柜亲自送宋谨央出门。 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 “夫人!她若要……和离,您,拦着些!” “人羽,你让一个和离的女人,阻拦另一个女人和离,此路不通!” 黑掌柜苦笑,不再做声。 宋谨央一行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她的身后,出现一个脸色像鬼一样的人,白仲康。 他听到宋谨央吩咐转道十里街,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吓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顾不得严寒,他咬牙等在暗处,终于见到了那人的正面。 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 白光翰!!! 他竟然没死?!!! 想到被他顶替身份的那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无边恐惧犹如一只大手,狠狠撅住他的心,抽干他浑身力气,靠在墙边半天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几乎成了一个雪人时,终于稍稍恢复些气力。 他僵硬地抖落衣袍上的积雪,转了转冷硬的四肢,一跛一跛向远处走去。 宋谨央本想先送宋黎回小院收拾东西,过几日再正式搬到镇国夫人府。 但宋黎坚决不肯,非得先送宋谨央回府,再回小院。 宋谨央拗不过他,只得照办。 路上,刘嬷嬷气鼓鼓地问她。 “夫人!崔氏一族忒厚脸皮子,您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 宋谨央冷笑。 “帮?怎么可能?!那些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帮助。” 创办女学是真,让族人送姑娘上女学是试探。 借女学的由头,将真正感恩自己的人挑选出来。 该捐助的捐助,该舍弃的舍弃。 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她是人,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宋黎赞同地点头。 马车停在府门前。 宋谨央凝视着门匾上“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和边上两个大大的“宋”字,露出由衷的笑。 好一会儿,马车才重新发动,慢悠悠入了府。 新管家宋青迎了上来。 “夫人,八皇子妃送帖子来,邀请您下个月参加‘春日宴’!” 八皇子妃? 有意思! 她前脚刚刚册封为镇国夫人,八皇子妃的帖子后脚就到。 “回复八皇子妃,感谢她盛情邀请,‘春日宴’必到!” 宋青欠了欠身,迟疑着再次开口禀报。 “夫人!七爷醒了,嚷嚷着要见您。” 宋谨央嗤笑,他倒是比自己还迫不及待! “行,去见见吧!冯氏,你先回院!我让刘嬷嬷陪你走一趟。” 冯氏吸着鼻子摇头,“母妃,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说罢,福了福身,带着玲珑走远了。 宋谨央回头叮嘱宋黎早些回小院,派了几个小厮和他一起回去帮忙整理。 “这几日,让他们吃住你那里,等到回府,再好生挑选几个得用之人。” 说罢,一行人去了七院。 宋黎恭敬地拜别宋谨央。 刚刚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您就是小叔?祖母新收的义子?” 小姑娘天真无邪地问他。 宋黎点了点头。 小姑娘自来熟得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小叔,我是崔咏书,我父亲是排行第四的崔珑,我来找府医,替母亲拿药。入冬了,她身子一直不见好。” 宋黎颇有些奇怪,这小姑娘倒是不见生。 不知怎么的,“嗵”的一声,她的袖中掉出一个瓷瓶,她神色紧张地“呀”了一声,立刻附身把瓷瓶捡起来,着急忙慌地往袖管里塞。 可越急越乱,瓷瓶怎么也塞不进去,急得她险些哭出来。 终于把瓷瓶塞进袖子,她眼角噙泪,羞怯地再次屈膝一礼。 “小叔,咏书失礼了!” 他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后退一步,示意小姑娘先行。 崔咏书再次淡施一礼,施施然离开了。 宋黎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身后的暗影里,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 “姑娘,您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妃,不,找夫人帮忙?您是她亲孙女,她还能见死不救?” 崔咏书眼中射出冷芒。 父亲要做的事,若直接告诉祖母,祖母定然雷厉风行,提前解决所有危机。 但那样的话,母亲仍会得过且过,忍受父亲无穷无尽的虐打。 只有让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惨状,才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反抗父亲的暴虐。 母亲为自己牺牲这么多,自己为何不能为她牺牲一次? 哪怕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她也甘愿!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去的马车,暗暗祈祷:小叔,您千万别让我失望! 宋黎隔着窗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不由深深地蹙起。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听到响声,崔珏睁开双眼,看到宋谨央顿时目露惊喜。 “母妃,您来了!” 他受伤后,没有人告诉他,宋黎已成了宋谨央的义子。 他忍着浑身上下火燎般的灼痛感,强撑着支起身,下一秒整个人痛到抽搐。 心底却暗暗期盼:自己这么惨,母妃一定心疼坏了吧?! “很痛吧!这些痛比起我儿这么多年受的苦,算得了什么呢?”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 惊得崔珏魂飞魄散。 他瞳仁猛然睁大,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母,母妃,您,您,您怎么……知道?” 冷汗顺着他脸颊滑下,疼痛和恐惧令他整张脸扭曲起来。 “难怪你狠得下手,让人杖责我,原来你早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 宋谨央嗤笑。 “崔理已经更名宋黎,记入宋氏族谱,成了我镇国夫人唯一的儿子。” 崔珏浑身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小厮告诉他大哥签下断亲书,竟然是真的!!! 他真是活活被崔瑜蠢哭了!!! “我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说他是我的义子?” 崔珏眸中重新燃起希望,满怀期待地冲口而出。 “母妃,您心里还记挂着小七?! 您不会放弃小七的,是不是? 母妃,是不是?是不是?” “错! 我暂时没有揭露真相,是因为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的亲事、你的前途、你的命运,仍掌握在我的手中。 断亲又如何? 只要旁人以为,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他们就一定会相信,我替你安排的,一定是最光明的前程!”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他全身,被恐惧笼罩的无力感像潮水般翻涌而上。 他强作镇定地反问。 “母妃,您就不怕我主动说出真相?” “哈哈哈……”宋谨央狂笑起来,“不,你不会,绝不会!你和他们几个一样,心中只有权势,你绝不可能自毁长城,相反你还会拼命遮掩,生怕旁人知晓你的身世,不是吗?” 崔珏看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错! 他怎么可能主动交代,自己并非母妃亲生?! 他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自己的娘亲是妓子?! 不该如此! 他本该拥有最灿烂的前程。 为什么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天道不公!!! 他狠狠地咬住舌尖,满嘴的血腥味令他瞬间冷静。 他不能输,更不会输! 他要养好身子,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98章 二房不是没儿子?让崔珏给他当儿子 宋谨央回到正院。 素香、素馨还在前院忙活。 她御簪更衣,舒服地喝了口热茶,和刘嬷嬷说起悄悄话。 “夫人,黎少爷找回来了,老奴这心啊,总算落到实处。” 宋谨央满脸喜色,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上天待她不薄! “崔珏那厮竟还想卖惨,博您同情,当真是可笑! 不过,您不会真的管他亲事吧?!” 宋谨央睨她一眼。 “当然是真的!” “那对黎少爷不公平!”刘嬷嬷不乐意地嚷了起来,“真少爷回来了,还留着假少爷干么? 夫人,您可不能学那些无知妇人,把假少爷当成宝,把真少爷搁脑后!!!” 宋谨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说。 “留着他给二房当儿子!” “啊!” 刘嬷嬷兴奋地叫出声,眸子瞬间亮了。 二房的老爷,当年荫恩了南方边陲小城县丞一职,三年期满回京述职路上,不幸遇上山匪,全家遭了难。 当时的场景太过惨烈,到处是残肢与鲜血,财物被洗劫一空。 消息传回京城,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当场跟着去了。 侯爷与侯夫人大病一场,几个月起不来身,想到二老爷就哭,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侯府光景惨淡,若非夫人进门撑着,只怕侯府早就倒了。 该死的崔承,有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妖! “当年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多少疼爱二老爷,如果他们在世,也一定会替二老爷过继嗣子,供奉香火,继承二房的家业。” 刘嬷嬷眼睛晶晶亮,用力地一拍大腿。 “没错!” 两人相视一笑。 崔承! 如果你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侄儿,去承袭你二弟的香火,你也一定很高兴吧! 刘嬷嬷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忧。 “夫人,这事不好办啊!” 好办! 别人开不了口,让二老爷自个儿开口。 “阿留,给相国寺住持递帖子!三日后,我要去相国寺进香!” 这老小子欠的债,可以还了! 崔承在他寺里出事,他躲够了清闲,可以出来活络活络筋骨了! 夜幕降临。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的书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蹙着眉,看向蜷缩成一团的黑影,恶声恶气地开口。 “不是说了,那件事了,老死不相往来?你坏了规矩,不怕反噬?!” 那团黑影一跛一跛踱进烛光,赫然是白仲康。 他胡子拉碴,怒目圆睁,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以为我想来?若非你手脚不利索,我岂会出现在此?” “什么意思?” “白光翰没死!!!” “不可能,”孙承志猛然转身,“我保证一刀刺中他胸膛,砍断他双腿……” 慢着! 他想起来了,当初做完一切后,刚想确认对方生死,远处传来马车声,他来不及细验,匆忙离开了。 难道? 那人的命那么大,竟真的没死?! 白仲康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哼!此人活着,对我们造成的威胁,还用我说吗?” 孙承志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看到他了!那张脸,我化成灰都认得!” “你可真狠心,亲侄儿都下得去手。”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当年的事……” 孙承志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压低声音怒喝。 “你踏马还敢提以前?不怕灭九族吗?” 白仲康也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转了话头。 “他现在是镇国夫人的黑掌柜,怎么做还用得着我说吗?” 什么? 此事牵连上了镇国夫人? 这下麻烦大了! 他的脸色当场阴沉下来。 白仲康看出他的迟疑,添了把火。 “沾上镇国夫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此事越早解决越好,听说那人丢失了受伤的那部分记忆,万一让他想起来,你我死不足惜,牵连到那人,只怕……” 孙承志吓得浑身一颤,旋即恢复镇定。 “知道了!此事交给我吧!” 白仲康如来时一般,隐在黑影中消失不见。 孙承志冲他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射出两道利芒。 敢威胁我,老子让你一起消失! 镇国夫人府。 冯氏一回到六院,立刻翻箱倒柜,收拾嫁妆。 正忙乱的时候,崔琅沉着脸进来了。 他在院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想心平气和地同冯氏说话。 不料刚一进来,就见到凌乱的上房、忙乱的下人,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噌噌噌往上直冒,再也压制不住。 他怒火中烧地质问。 “冯凤,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氏听到问话,冷静地吩咐玲珑继续收拾,自己则走到崔琅面前。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说完,率先进了耳房。 崔琅忍着气,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耳房,刚刚坐定,冯氏开口便是大惊雷。 “我们和离吧!” 崔琅眼前一黑。 “当年是我父亲过分了,不该求着母妃让我进门。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和离后,你可另娶高门贵女。” 崔琅双目通红,“啪”,一巴掌扇在冯氏的脸上。 “冯凤,你红杏出墙,还敢同我和离?” “你若不甘,休了我也行。” 冯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不温不火地回话。 “你当年同意娶我,不外乎我义父是冯远。你高估他了,他只是内侍,干涉不了前朝。皇上,是明君,不可能受制于宦人!好聚好散吧!” “为什么?” “他没死!”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抬步就向外走去! 崔琅脸色煞白,愤怒侵袭着他的全身。 这个臭女人,竟敢为了一个男人,向他提出和离? 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离? 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冯氏的袖子,几近哀求道。 “再过一个月,行吗?” 冯氏嘲讽地一笑。 “有区别吗?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我同意和离!一个月后,是你我成亲的日子!我们在成亲日和离!你既然想好聚好散,就只能听我的!” 冯氏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 “你若执意如此,便如你所愿!” 说完,便挣脱他的束缚,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却没有看到,崔琅脸上阴毒的表情! 第99章 向夫人学和离吗 隔日,雪霁。 宋谨央一觉睡到大天亮,推开窗棱,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索性推门而出,虎头一见她就扑腾得欢。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她笑着抚了抚了虎头的脑袋,轻声说道:“不能再叫王妃,要叫夫人啦!” 小家伙亲昵地偎着她,空气中传来丝丝甜味。 春天,来了! 她深吸口气,嗅了嗅春意。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刘嬷嬷急步而来,焦急地嗔怪。 “夫人,春寒料峭,您怎的外袍都不披就出了屋?” 一番梳洗。 宋谨央吩咐刘嬷嬷把媳妇和孙女们找来。 “阿留,府里的女学该恢复了!” 大事已了,她能静下心来教导孙女们了。 刘嬷嬷不比宋谨央。 她目露忧色,欲言又止,但架不住宋谨央的催促,急步安排去了。 不一会儿,几房媳妇带着姑娘们来了。 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礼,依次坐于下首。 宋谨央慈爱地看着她们,缓缓开口。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与王爷和离。皇上有旨,三个月内,各房陆续搬离。” 宋谨央顿了顿,打量着媳妇们的神色。 秦氏很局促,脸上写满担忧。 她是宗妇,深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担忧是难免的。 李氏很坦然。 听说老二昨儿便命她收拾东西,应该会是第一个离开镇国夫人府的一房。 娉婷木木的。 她似乎还未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看来要彻底恢复康健,还需要时间。 顾氏? 宋谨央的眉头深深蹙起。 顾氏整个人瘦削得像一张纸,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竟像个活死人?! 云氏温婉地笑着,显然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 看来,老五又不做人事了! 冯氏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 听说她昨夜就想离府归家,被老六强求着多留一个月。 宋谨央快速地将媳妇们的表情收入眼底。 接着开口:“你们夫君已签下断亲书,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今日问一问你们,可也想同我断了情分?” 秦氏、李氏低头不语。 娉婷、云氏震惊得站了起来。 “母妃,这怎么可能?!!” 冯氏面上虽无讶色,却也恭敬地站了起来。 唯独顾氏,听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她边上的咏书,着急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发现祖母看到了她的动作,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动。 娉婷像是回过神来,急切地说:“母妃,夫君不在京城,他怎么可能签下断亲书?” “是老大做的主,在场的亲自签名,不在场的他做主签了。” 冷汗从娉婷后背渗出,她嗫嚅着还想再说话,却见宋谨央挥手让她们坐下。 “我与你们夫君断亲,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了。今日让你们来,便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意思,可要与我断亲?” 冯氏这回答得最快。 “母妃,我与崔琅也要和离了!离不离的,您都是我的母妃!我认!” 这话惊着了一屋子的妯娌。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反倒是云氏,眸光微微闪了闪,神色莫名,却坚定地站起来回答。 “母妃,我同六弟妹一样。” 娉婷也当即表示,自己绝不会不认母妃。 秦氏和李氏对视一眼,咬着牙没有吭声。 宋谨央也不急,缓缓喝了口茶。 最终,李氏叹了口气,拉着秦氏一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大礼。 “母妃,我虽出身将门,但从小诵读《女则》!我们不是不认母妃,只是不敢忤逆夫君。” 宋谨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顾氏仍是一动不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谨央不以为意地转头看向几位孙女。 “你们呢?我在府里重开女学,你们可愿继续随我学习?” 孙女面面相觑,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祖母,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谨央宽厚地一笑。 “不必紧张,只问自个儿的心意即可。” 秦氏嗫嚅着想开口,被宋谨央阻止了。 大家迟疑着,一道略带尖利的稚嫩声音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您既然与祖父和离,便不再是我的祖母!您的课,我不愿上!” 秦氏一听这道声音,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惊跳起来。 “咏恩,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同祖母道歉!” 咏恩涨红着脸,腾地站起身,气鼓鼓地反驳。 “我哪里说错话了?前朝状元夫人下堂后,出家为尼,终身没有跨出庵堂一步。 夫人能教我们什么?教我们和离?教我们离经叛道?教我们不从父、不从夫、不从子吗?” 秦氏气血瞬间上头,她上前一步,手高高地举起,颤抖了半晌,“啪”的一声打在咏晴的脸上。 彻底把咏晴打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眼泪倏然涌起,模糊了视线。 秦氏脸一白,慌乱地指责。 “你平日都和妹妹说了什么?她素来乖巧,怎么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是怎么做姐姐的?还不快给祖母道歉?” 宋谨央气得当场摔了茶碗。 “放肆!秦氏,你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人,还你有理了?” 秦氏咬着牙,闭了闭眼,沉声道。 “母妃,长姐如母,我这么做没错。” 宋谨央勃然大怒。 “你是死了吗?母不在,长姐如母!你活得好好的,将自己的责任推给女儿,脸还要不要了?” 秦氏惊慌地抬头,闯入宋谨央冷厉的眸光。 婆母从未如此犀利地同她说话过,她承受不住这么重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地里将一腔怒火全部喷到咏晴身上。 死孩子! 这时候不知道替自己解个围,白养她了! 咏晴狠狠地擦干眼泪。 从小到大,妹妹的错处都是她背。 妹妹要的东西,她必须让。 妹妹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她却日日承受着父母的怒火。 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她盈盈起身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 秦氏松了口气,这个女儿还是懂事的,知道为自己开脱几句。 岂料,咏晴一开口,彻底惊掉了她的下巴。 “祖母,孙女愿意跟您学习!” 秦氏气得倒仰,手指发颤地指着她。 咏恩拒绝了,她却答应了。 越发显得咏恩错得离谱! 她怎么可以这样? 做姐姐的,怎么能不为妹妹考虑? 她太自私了!!! “咏晴!你来的路上,明明不是这样的说的。你说祖母害你丢了面子,你与她不共戴天。怎么当着祖母的面,你却另有一番说辞?” 秦氏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喝斥。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如此两面三刀,毫无担当,你不是我的女儿!!!” 秦氏急得口不择言。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保住咏恩,自己天真无邪的小女儿万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咏晴心中一片冰凉,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 “母亲,您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想做您的女儿!” 秦氏大震,连退三步。 继而大怒地叫嚣。 “咏晴!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你,倒养出仇来了?!你不孝不悌,日后怎么嫁人?” 宋谨央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抄起拐杖,狠狠地打她一杖。 秦氏一个不防,手臂重重地挨了一下。 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感,从肌肤传入骨头缝,疼得她冷汗直冒。 彻底冷静下来,后悔极了。 “原来你背着我,是这么教养孩子的? 难怪,咏芳被你养得懦弱无能,咏恩被你养得刁钻无礼,唯一一个咏晴向阳而生,还被你刻意打压。 既然咏晴如此不讨你的欢喜,日后就由我亲自教养。 阿留,你带人去大房,把咏晴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搬到正院西厢。素香,你派人把西厢收拾一下,窗帘、床褥等一应物品,全部换新。 至于你和咏恩,从此我不会再管! 你们走吧!” 第100章 老宅中了邪 秦氏吓得软倒在地。 咏恩板着脸,用力拽了她一把。 “母亲,咱们走!父亲说了,会为我延请名师。” 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剜了咏晴一眼。 别以为你攀上祖母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的亲事还掌握在父亲母亲手中,凭你翻得出天去? 到时候,你可别回来哭求! 秦氏母女一前一后离开了。 宋谨央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孙女。 咏贞懵懂,见娉婷冲她微一点头,立刻笑着说愿意随祖母学习。 咏宁也赶紧表示愿意学习。 咏书站在堂上,咬了咬下唇,迟疑地问道。 “祖母,孙女愿意跟着祖母学习!只是,能不能请一个月假?” 父亲要向她下手,只怕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 她担心自己时刻待在正院,父亲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宋谨央狐疑地看了看她,余光瞥到顾氏的模样,心中大震。 四房,只怕有事瞒着她。 电光火石间,她笑了起来。 “九公主也要来府里学习,课程不能排得太满,三日一次,你能不能保证前来?” 一听三日一次,咏书放下心来,笑着答应。 众人见事情商定,刚要起身告辞,宋谨央再度慎重其事地开口。 “既然你们仍愿意跟随我学习,等你们出嫁时,我每人添妆五万两。” 掷地有声的承诺,惊得几个媳妇喜不自胜!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的时候,宋青突然现身禀报。 “夫人,老宅下人来报,说王爷自回了老宅,夜夜梦魇,日夜惊惧,疑心老宅不干净。” 宋谨央心中一动,淡然出声。 “日后王爷的事,直接禀报世子爷。” “是!” 宋青领命而去。 众人一听老宅不干净,心中发怵。 她们可都是要搬去老宅的,若宅子不干净,可怎么得了? 谁还敢搬过去啊? 众人再也没心思闲聊,纷纷起身告辞,赶着去老宅打听状况。 等人走后,刘嬷嬷叹了口气。 “大房可得气坏,平白损失五万两。” 宋谨央沉着脸。 老大最近损失惨重,不单会心疼五万两,只怕还会把主意打到其他几个兄弟头上。 果不其然! 添妆五万两的消息一传出,不过一个时辰,崔瑜就亲自带着咏恩登门致歉。 小小的咏恩,左半边脸肿得像小山一样,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背上绑着荆条,美其名曰:负荆请罪! “祖母,孙女错了!您原谅孙女这一回吧!” “嗯!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咏恩激动地起身,就要解下背上的荆条。 她年纪小,荆条好重好沉,咯得她生疼生疼的。 崔瑜见宋谨央根本不提五万两陪嫁的事,狠心不看咏恩。 沉声吩咐:“若祖母不原谅你,你便不可起来。” 竟强压着咏恩跪在廊下,自个儿离开了。 宋谨央冷然目视着他的背影,吩咐刘嬷嬷把人送回去。 “告诉他,这招对我没用!我说过的话,绝不可能收回。” 该疼的疼,该弃的弃,他们逼不了她! 秦氏抱着咏恩哭肿了眼睛,大骂咏晴是白眼狼,白得了五万两银子,不知道为父母兄妹着想。 崔瑜急得胸口疼。 母妃让刘嬷嬷传话,只字不提五万两。 这可怎么办? 当年先帝荫恩,册封侯府为异姓王,的确赐下千亩功臣田。 可奇怪的是,功臣田竟不是给王府的。 圣旨写明赐给母妃一人所有。 如今父王母妃和离,功臣田王府是一点捞不着。 如今的王府,只剩一个空壳子。 只有两间根本赚不了钱的铺子。 府里又有那么多张嘴要嚼用。 坐吃山空,不开源光节流,根本无法支撑。 崔瑜为王府的将来忧心忡忡。 秦氏偏偏还在抱怨。 “母妃太偏心了! 我也没说不认她,她却只逮着咏恩薅。 可怜的咏恩,明明是大房的嫡孙女,嫁妆却不如其他几房。 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 崔瑜被她烦透了,没好气地回怼。 “嫁妆,嫁妆!还不是怪你自己没嫁妆!” 秦氏一噎! 当年她嫁妆单薄,全赖婆母悄悄从后门抬了不少好东西,充作嫁妆,出嫁那日再抬回府里。 就这样,还被母亲昧下不少。 秦氏最见不得人提她嫁妆,偏偏崔瑜哪壶不开提哪壶,激得她失声痛哭。 一时间,大房哭声震天。 崔瑜被缠得没办法,承诺会想办法,这才止住娘俩的哭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宅出事了。 老宅长年不住人,阴森森的。 崔承刚刚搬进来,被激得一颤。 他恐惧地看着黑漆漆的厢房,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拼命挥着手,让人把他送回去。 管家趴在他边上,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禀报。 “王爷,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王妃不要咱们了!” 崔承气得眼睛通红。 无论他怎么挣扎,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当晚,他刚刚闭上眼睛,曾经出现在梦里的那道血影又出现了。 “崔郎!你骗我!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迷雾中的那道身影渐渐走近。 那人披散着头发,双眼血红,狰狞可怖,指甲又长又利,慢慢掐上他的脖子,他又惊又怕,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胸膛就像要炸开般,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喔喔喔!” 紧要关头,公鸡打鸣,手上的力道一松,血影消失无踪。 他大口喘息,空气重新注入胸膛,瞬间活了过来。 经此一事,吓得他夜夜不敢闭眼。 一旦闭上眼睛,迷雾里那道身影立刻出现,厉声指责他,为什么还不下去陪她? 一次次掐住他的脖子,一次次让他体验到濒死的感觉。 他吓得失了禁。 屋子弥漫着一股臭味,连他自己都快恶心吐了。 某天夜里,他终于攒够了力气,牟足了劲,凄厉地惨叫出声,声音穿透整个老宅…… 崔瑜几个接到老宅禀报,连夜从热被窝钻出来,紧赶慢赶,赶到老宅王爷的住处。 刚一打开门,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惊得几人赶紧退了出来。 “大哥,还是你进去看看吧,咱们就等门外。” 崔瑜硬着头皮走到床榻边,王爷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眼里流露出惊惧的神色。 可他又不能说话了,比划了半天,崔瑜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都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崔瑜想到了法子。 崔瑜问,王爷答。 如果回答“是”,就眨一下眼睛。 如果回答“不是”,就眨两下眼睛。 终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崔瑜命人替王爷点上安神香,又叮嘱了下人一番,警告他们若再不经心伺候,就发卖了他们。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跨出门,把实情告诉崔琦几个。 “父王的确魇着,只要一闭眼,就会做噩梦。”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宋谨央。 正院里,宋谨央正对着账。 听说崔瑜几个来了,“噗”的一声吹熄了书案上的蜡烛,整个正院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崔瑜他们等在院外,从门缝里看到正房透出的烛火,都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晚,母妃还没安置。 可下一秒,正房的烛火熄灭了。 烛火,熄灭了! 母妃,根本不搭理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绝望地垂下肩膀。 最后不得不由崔瑜拍板,找道士来做法事,散一散老宅的邪气。 第101章 崔珏挑拨生毒计 很快到了去相国寺的日子。 宋谨央一大早带着云氏、冯氏出发了。 路过老宅的时候,崔瑜正领着一个驼背老道进了门,看到宋谨央的马车,眸光一闪,侧过脸去。 崔珑见了老道,迎了上来。 “大哥,这个道士老得像截枯木,连路都走不动了,他到底行不行啊?” “听说有些道行。” “那行吧,让他试试。” 老道一边走,一边皱眉。 “宅子里黑气浓郁,只怕不好解决。” 崔瑜几个心一颤。 老道接着说,“世子爷幸好请来贫道。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无处藏身。” 崔珑“嘿”一声,凑近崔瑜耳边说道:“大哥,敢情这老道是想多要银子啊!” 崔瑜瞥他一眼,沉声道:“只要解决事情,银钱不是问题。” 老道就等着这句话,咧嘴笑着步入王爷的屋子。 屋子里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老道皱着眉头,走近王爷,像模像样取出三枚铜钱,分别放在他的额头与两颊。 等了好一会儿,王爷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老道却慌了,今儿这招怎么不灵了? 这时,边上有一人抬起头,看着老道慢悠悠地开口。 “王爷才睡着!” 老道大惊。 猛然回头,乍然看到一个瘦如枯骨的东西,披头散发,咧开嘴冲他笑,还噶噶说话,顿时吓得汗毛林立,大喝一声“鬼”啊,立刻拔腿向外跑去。 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倍,一会儿便跑没有了影。 崔瑜几个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遇上了骗子。 管家在屋里叹了口气,这年头连道士都出来骗人,还被他这个人吓得半死,当真是末法时代。 崔瑜他们一连换了三个道士,个个以失败告终。 第二个道士倒是没被人吓到,他在王爷屋里四处甩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时辰后,刚刚抹了把汗停下,床榻上的王爷从梦魇中醒来,惊吓得发出“嗬嗬”的叫声。 最终,老道连人带拂尘被崔珑扔了出去。 第三个看着挺专业。 三两下便在院子里搭起了法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看得崔瑜几个终于放了心。 这回总算请对了人。 可偏偏,下一秒就出事。 老道刚刚点起黄符,绕着法钵做法。 突然,不知哪来一股邪风,直接将火吹大数倍,全部扑向老道,惊得他惨叫连连,须发瞬间被烧焦。 好不容易灭了火,吓得他连带来的东西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跌了出去。 一边逃,一边嘴里念叨。 “这宅子凶,住一个,死一个!!!” 崔瑜几个一听这话,当即变色。 住一个,死一个? 这可怎么办? 皇上可是下了旨,三个月内必须搬离。 崔琛吓得一激灵。 “大哥,不如再去求一求母妃?让她出面请相国寺方丈?” 相国寺方丈法相威严,定然能赶跑鬼怪。 崔瑜沉着声道:“母妃不在府里,出去了。” 崔珑急不可耐。 “大哥,等母妃回来,你就去求求她。” 崔瑜未置可否,冷着脸吩咐下人,开了书房的门,招呼兄弟几个一起进去。 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崔瑜环视一圈,除了崔珏,都在。 他清了清嗓子,沉着声开口。 “王府大不如前!功臣田是母妃的,铺面、资财都是母妃的,王府除了一座老宅和两间破铺子,什么也没有。” 这么多年,他们从不为黄白之物操心,竟连庄子都没买一个。 搬离镇国夫人府后,连吃食都要花银子采买。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 他们想过,母妃和离,对王府冲击很大。 可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事态到底有多严峻。 “我打算先将两个铺子收拾出来。无论如何,生意要开起来,总比一点收入没有强。 待有了盈余,买个庄子,吃食自供,降低成本。” 他们往日吃的,都是母妃庄子上产的,每一样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这句话,让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还没搬离镇国夫人府,吃的仍是原来那些。 这让他们忘记了,搬离后,从吃的到用的,都得靠自己了。 崔珑忍不住大骂一句。 崔瑜白他一眼。 “四弟,若骂人有用,我倒不介意你多骂几句。” 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崔珑没骂出口的脏话,憋得他脸色通红。 “大哥,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几人纷纷表态。 “我的想法是,每家出三千两银子充公中,重装铺子、请人、进货、开张。”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早已习惯从公中支账,没想到有一日,竟然要往公中交银子。 几人心里老大不愿意。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走回头路?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认。 “今日请三个道士,事没办妥,三百两银子却出去了。开门七件事,哪件不要使银子?” 崔瑜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这个世子爷,真掉价啊! 整日为黄白之物操碎了心。 崔琦第一个同意了,崔琛、崔琅也咬牙同意了。 崔珑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同意。 可他哪有银子? 不由再一次把主意打到崔珏身上。 这个便宜七弟,如今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再去他屋里搜刮一番,连带他的那份一起交了。 说干就干! 这边出了门,回到镇国夫人府,他就立刻往崔珏院子里冲去。 崔瑜哪会不知道他的目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七院很安静。 院子里积雪堆成了山,一路走一路滑。 萧索的味道扑面而来。 崔珑堂而皇之地入了屋,一路翻箱倒柜,还真给他找出不少好东西。 甚至把书案上的端砚一并打包带走,换些小钱也好。 崔珏听到声音,以为遭了贼,大声喊了半天,半个人影也没见。 主子受了伤,下人躲着懒。 “别喊了,你院子里没人。” 崔珏一听这声音,眸光大盛。 “四哥?” 崔珑只剩正屋没搜了,进来后二话不说,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根本不把崔珏放在眼里。 崔珏心中暗恨,强忍下一口气,问他:“四哥,你想要银子?” 崔珑眸子一亮。 “七弟,你把银子藏哪儿了?” 崔珏心头那个恨,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四哥,银子没有,但我有法子让你搞到银子。” 崔珑“切”一声,继续翻找。 “四哥,你还记得上次喝酒时,我告诉你的事儿吗?” 崔珑手顿了顿,又开始翻找。 “七弟,你还不知道吧,母妃承诺每个孙女出嫁,她添妆五万。” 崔珏嗤笑。 “五万是给孙女的,又不是给你的!可你若同意把女儿献出去,换来的不止银钱,还能加官进爵。” 一听加官进爵,崔珑顿时来了兴趣。 崔珏向他勾勾手,咬着他耳朵,说了一番话。 “四哥,你好好想想吧!切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崔珑咬咬牙、跺跺脚,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心,这一刻无比坚定。 “老子干了!说吧,此事找谁?” 第102章 骗人的鬼话 相国寺到了。 宋谨央她们一路来到山门。 远远的,便听到怒骂声、鞭打声…… 走近一看,婆媳三人面面相觑。 一个衣着华美的闺阁女子,手执皮鞭,奋力抽打山门。 原本光滑的木门,瞬间留下一道道难看的毛刺。 她一边用力抽打,一边骂骂咧咧。 “死秃驴,竟敢不开门,吃了龙心豹子胆?看我不抽死你们。” “姑娘,不如随我一起入寺?”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她头也不回道:“要你管!” 话虽如此说,却忍不住好奇地往后瞥了一眼。 只一眼,立刻杏眼圆睁,目光灼灼地大步走了过来。 “您可是镇国夫人?” 宋谨央等对方转过身,才发现她竟是崔首辅的孙女崔好好。 崔首辅只有一个儿子,素来体虚羸弱,产下一女便离世了。 府里只剩一根独苗,故而她被宠得无法无天。 扬言,只有胜过她手中皮鞭的人,方可娶她为妻。 甚至当街鞭打过一个想攀龙附凤的纨绔子弟,从此吓得世家大族避之不及。 只要一听说是给首辅孙女说亲,立刻退避三舍。 双十的年华,还未出嫁,急得首辅胡子都白了。 原本想榜下捉婿,配给邱元亮,不料被皇上捷足先登,赐婚诚王小女儿。 这下子,首辅彻底傻了眼。 崔好好非但丝毫不以为意,竟还以果断和离的宋谨央为榜样,日日挂在嘴边说:嫁渣男不如不出嫁。 搞得崔首辅一个头两个大。 崔好好见宋谨央点了头,立刻笑着上前行礼。 “夫人,好好失礼!久仰大名,我听说您今日会到相国寺,特意赶来相见。” 宋谨央诧异极了。 “特意来见我?姑娘有何事?” 崔好好连忙解释。 她听说宋谨央和离,狠狠踹了渣男,特别佩服她。 “夫人,您是我见过的女子中的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 “寻常女子遭了罪、受了苦,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您不同! 您不仅声势浩大闹和离,还保住家财,顺手狠狠打脸臭渣男。 为咱们女人争了气。 好好佩服至极,今日特来相见。” 说完又抱拳施了一礼。 宋谨央被她的话逗得啼笑皆非。 山门开了后,当先走了进去,崔好好紧紧跟着她,态度比云氏、冯氏还要亲昵。 一入相国寺,清雅的檀香萦绕鼻翼,耳边传来厚重的钟磬音,烦躁的心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连崔好好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几人先到大殿上了香,接着便往方丈室走去。 来到方丈室外,素香前去叩门,不一会儿却苦着脸回来。 “夫人,小沙弥说方丈不在。” “不在?三日前不就递了拜帖?” 素香摇了摇头。 宋谨央让云氏去叩门,可结果还是一样,回说方丈不在。 宋谨央来了火气。 拄着拐杖,亲自走了过去。 抬起手,狠狠一拐敲在方丈室门上,朗声质问。 “相国寺害了人,想一躲了之?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好家伙! 崔好好看向她的眸子更亮了。 一时间,敲击声吸引了好多香客。 大家纷纷围拢来,想看看发生了何事。 这么一闹,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脸尴尬的掌事和尚疾步走了出来。 “王妃,有话好好说。” “哼!我也想好好说话,可有些人仗着身份摆架子,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请出龙头拐好生说话了。” 掌事和尚一脑门子汗,顾不得擦拭,立刻亲自迎宋谨央入内。 崔好好想跟,却被云氏拦住了,三人结伴去地藏殿上香。 宋谨央穿过小院和回廊,来到禅房外,掌事和尚推开门。 宋谨央的龙头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垂目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方丈,瞬间被龙头拐吸引。 他双目大睁,盯着龙头拐来回瞧。 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眸中光芒大盛。 立刻起身,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大礼,激动地开口。 “拜见长公主金安!若贫僧早知道是您大驾光临,定然大开山门,亲自相迎。” “别介!我的身份还未公开,不想招摇过市。只是,你狗眼看人低的性子,几十年都没改变。” 方丈 “嘿嘿”一笑,丝毫不为宋谨央无礼生气。 他哪有闲功夫接待那些无知妇人? 但长公主另当别论,当年可是连先帝都对她赞不绝口。 两人落座。 方丈不紧不慢地解释。 “王妃是来寻仇的?王爷出事,相国寺委屈啊!” “谁说我来寻仇?”宋谨央一口否认,紧接着说明来意,“我是来收账的,相国寺欠我的人情,可以还了。” 方丈苦笑。 寻仇与收账,能有什么区别? 等到宋谨央说明来意,方丈彻底惊住。 什么时候他堂堂相国寺方丈,竟沦为驱鬼师了? 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切记!务必通过你的嘴,告诉世人,汝南王府二老爷,不甘心身后无人摔盆供奉,这才大闹老宅,只要过继亲哥的儿子作为嗣子,他才能安心离开。” “这,这,”方丈有些结舌,“骗人不好吧?” “啪!” 宋谨央拿起几案上的镇尺,狠狠拍了拍。 “鬼骗人,谁还能挑鬼的理?! 鬼骗的是人吗?那是披着人皮的鬼!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少说两句!” 一通话彻底噎住方丈,呐呐点头应允。 宋谨央喝了几遍茶,下了一盘棋,最后叮咛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到时候,世子崔瑜会来求你,等他第三次来求,你才能答应!” 直到宋谨央离开后,方丈才发现,大冬天的,自己的后背早就汗湿了。 长公主真厉害! 云氏三人来到地藏殿。 崔好好不肯入殿。 她素来只信自己,不信神佛。 不一会儿,云氏和冯氏上完香,出了殿。 云氏要去更衣,素香主动带路,领着云氏主仆前去。 崔好好同冯氏边走边聊,没想到志趣相投,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约好一起坐花船、听小曲。 云氏更完衣,三人往回走,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隐约传来了人声。 “王妃,赐婚乃皇上的旨意,恕晚生不敢抗旨。”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一个三代务农的泥腿子,竟想迎娶皇亲国戚?你主动上表,说自己有隐疾,不便娶妻,让皇上收回旨意。” 竹林深处,诚王妃坐在石凳上,面前站着邱元亮。 此刻邱元亮气得脸色通红,一脸正气地拒绝诚王妃的无礼要求。 “恕晚生难以从命!” 诚王妃大怒。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斥。 “你不配做诚王府的女婿!你若答应便罢,你若不答应,我有本事让锦衣卫抓了你,让你从此不能人道!” 第103章 你叫它一声,应声就是你的 邱元亮反而冷静下来。 他不温不火地回答:“我恭候锦衣卫大驾!” 说完,淡施一礼离开了。 徒留诚王妃一人气得七窍生烟。 几息后,也离开了。 云氏叹了口气,始终不明白。 “诚王妃怎的如此想不开?邱状元已入翰林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飞黄腾达。她何必如此排斥,非不愿嫁女呢?” “主子,奴婢听说,诚王妃的娘家庶妹来京城探亲了,那个庶妹当年嫁入孔家。” 孔家? 云氏沉思一会,京城及外埠的世家想了个遍,也没有姓孔的人家。 “主子,孔家在南岭。”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联系起来。 云氏惊呼出声:“诚王妃竟想将女儿嫁入商户?” 孔家主做药材,生意遍及大乾,根在南岭,其资财仅次于宋谨央。 如今的当家主母正是诚王妃的庶妹。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已娶妻生子,老三年方二十,尚未订亲,与宋鑫爱年纪相当。 这太夸张了吧! 当年柳家将庶女嫁入商户,被人诟病好多年。 宋鑫爱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啊,诚王妃这是想钱想疯了? 她就不怕皇上震怒? 难怪婆母当日如此反常,竟插手小姑娘的亲事。 只怕早就得到了消息。 她原先也误以为,婆母为帮皇上,不惜让人误解,她与诚王妃不合,便拿人家女儿的亲事做筏子。 如今看来,这亲事背后竟另有隐情。 素香冷哼。 “走寻常路,自然是不能的。但若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呢?” 云氏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眼见时辰不早,几人赶紧往回走。 刚走出没几步,素香脚下一崴,惊呼出声,但声音里却满是喜气。 她一脸惊喜地把脚移开,底下隐约露出一颗“土豆”。 “竹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要解将军夫人的毒,就差一味竹苓。 别看它长得像土豆,却比土豆难得不知多少倍。 不仅长于竹林之下的土中,还得经霹雳而生。 形成就难迂登天,又埋于土中,更不易被人发现。 将军夫人当真后福无穷。 自己逛个竹林,竟能一脚踩到竹苓。 她当即打开随身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柄小刀,小心翼翼地挖开边上的湿土,一点点把竹苓起了出来。 素香刚把竹苓捧到手上,边上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大胆小贼,竟敢偷我家主子的东西,还不快把竹苓放下?” 素香寻声望去,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横眉竖目双手插腰,恶声恶气地瞪着她叫嚣。 “你叫它一声,它若应你,就拿去!” 小丫头愤怒。 “它是个物件,怎么可能应声。” 素香一边冷笑,一边飞快地用脚将挖出来的土填回坑中。 白芍见状,立刻明白过来。 她推了把素香,代替她,用自己的脚一点点将土推入坑中,还不着痕迹地将边上的干土移了些过来,摘下几片竹叶,随意地扔在地上。 “既是物件,凭什么说是你的?” 这时,边上走来一位妇人,唇角噙着浅笑。 那人气度娴雅,一件雅青色斗篷,上面用金线绣着竹枝,梳着坠马髻,髻上插着一枚黄金华胜,边上缀着款式简单大方的珠花。 鹅蛋脸上已刻下岁月的痕迹,眼角随着笑意的加深,露出几道鱼尾纹。 美人迟暮! 妇人上前阻拦小丫头。 “如意,不得无礼,好生说话!” 素香瞥了眼四周,小丫头的高声叫嚷,引来了不少人。 一传十,十传百,周围聚来的人越来越多。 “妾身夫家姓孔,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孔太太目光盈盈地落在云氏的身上,看都没有看素香一眼。 “妾身夫家姓宋!” 两见了礼后,孔太太便温和地解释。 “家下人失礼了!她也是为我着急,只是话说得过分了,妾身代她致歉。 妾身当年离京,的确在这片竹林中,种下一颗竹苓。 还曾许愿,若有一日它能长成,妾身就会在京中开设药铺,免费为穷苦百姓看诊。” 一听免费看诊,人群中就发出窃窃私语。 有人甚至越过众人,直接走到素香面前,要她把竹苓物归原主。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挖了别人的东西,硬是不肯归还,是不是过分了?” “对啊!这位夫人人美心善,她怎么可能说假话?你还是快些物归原主吧。” “看你衣着,也像出身大户人家,你挖了别人的东西不还,就不怕替自家主子抹黑?”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瞥着云氏。 云氏一脸懵! 这些人一听免费看诊,便激动得忘乎所以。 为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冲上来指责她们,真不知怎么想的。 孔太太冲众人感激地一笑。 “多谢几位仗义执言!不过,这位姑娘说得也对,竹苓上也没刻着字,的确不能证明就是妾身当年种下的那颗。” 她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声音里不自觉地透出出委屈。 素香嗤笑。 这茶味怎么这么浓呢? 可惜,再怎么茶,碰到她这个“渣”女,算她倒霉。 “我说了,你们谁想要,就来叫它一声,它若应声,你们拿走。” 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竟然还真有几个傻子,跑上来叫“竹苓”。 连孔太太的小丫头也有样学样地叫唤了几声。 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应。 “你们可看好了,我叫,它就会应声。” 素香高声叫了声“竹苓”,紧接着一松手,竹苓掉在泥地上,发出“噗”的一声响。 “听到没?它应声了,就是我的!” 众人一脸懵! 这也行?! 回过神来后,个个气得涨红了脸。 “你玩我们?” 孔太太也气着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 双方僵持不下时,宋谨央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崔好好、冯氏、掌事和尚一众人马。 队伍中,竟然还有邱元亮。 众人见到宋谨央,立刻行礼,并让出一条通道。 宋谨央走到孔太太身前,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 “你是柳家的那个小女儿?当年委屈你了,好好的才貌,竟然远嫁南岭商户。此事,的确是你父母不对!” 孔太太眼里的泪水险些控制不住。 这么多年,竟只有宋谨央一人记得她当年的委屈。 可感激归感激,那颗竹苓,她却势在必得。 第104章 把这片竹林搬回府,反正不是相国寺的 孔太太目露惊喜,疾步迎上前来。 “王妃,原来是您!劳烦您还记得我!我一去经年,见您身子硬朗,很是开心!” “别叫我王妃了!我已与汝南王和离,如今是皇上新封的镇国夫人!” 孔太太眼中并无讶色,重新福了福身。 “夫人安好!” 宋谨央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转头问掌事和尚,此事如何解决。 掌事和尚一脸笑,说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此事相国寺管不了。 宋谨央点了点头,也不争辩。 她环顾四周,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这会儿全当起了缩头乌龟。 “大家说说,此事如何解决?” 眼见宋谨央发了话,人们硬着头皮回话。 “既然竹林并非相国寺所有,那竹林里的东西就是先到先得。” “没错,没错,一面之词作不得数,谁也没看见这位夫人种下竹苓,自然是先到先得。” “主要是竹苓只认这位姑娘。她一唤它,它立刻发出‘噗’的回应。” “哈哈哈……” 人群爆笑出声。 “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事情就是如此!是竹苓自个儿认的主!” 大家心里都明白,竹苓回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事人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 孔太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她发现自己错了,低估了宋谨央。 原先以为她是个圃于后宅的寻常妇人。 今日看来,她非但刚毅果决,还拥有极好的口碑。 今日自己只怕无法满愿,要空手而回了! 她委屈地擦了擦泪水,低眉顺目道。 “我刚才就说了,竹苓上没刻字,不能说明它就是我当年种下的那颗。夫人,抱歉,是我的错,竹苓我不要了,过几日再登门致歉。” 说罢便想离开。 素香哪容她离开? 这人含糊不清地说几句茶言茶语,若这么放她离去,只怕京中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宋谨央以势压人的流言。 虽然以势压人,就该是长公主的范儿! 但没有以势压人,却被戴上以势压人的帽子,是万万不行的! 她捧着竹苓上前。 “夫人,等一等!” 孔太太以为素香是来服软的,温声说道:“这位姑娘,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这颗竹苓我不要了,许是我记岔了。” 这话说得,好像素香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丫头如意委屈巴巴地嘟嚷。 “主子,这分明就是您当年种下的,再怎么样,也得分您一半啊!” 如意声音越说越轻,头越垂越低。 旁人倒是有些同情她们。 “一人一半这主意不错!” “挖到竹苓的小丫头忒凶悍,得理不饶人!只怕这位夫人没说错,当年真的种下了一颗。” “嘘!你们小声些,那可是镇国夫人府的家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如意得意地瞥了眼素香。 当年自家主子哪种过什么竹苓? 竹苓须得历经霹雳才能长成,若夫人得了,早就入了药,傻子才种回土里呢。 这些穷人真好骗,随便几句话便把他们忽悠住了。 如今舆论又往她们这边倒,她倒要看看,对方还能出什么花招。 素香对旁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向孔太太屈膝一礼。 “孔太太,您既然说当年亲手种下一颗竹苓,还许愿若它能长成,定福泽苍生。 发下如此大愿,您定然记得当年把它种在哪里,说不定还在边上做下标识,便于来年寻找。 您不妨将当年所种之地指出来,证明您当年的确种过一颗竹苓。” 话音刚落,孔太太的脸瞬间僵住。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对方会反将她一军。 她尴尬地笑了笑。 “不必了,我说过这颗竹苓我不要了。” 素香寸步不让,非得她去竹林中指认不可。 众目睽睽之下,孔太太无奈只得步入林中。 可惜,她当年根本没有种下竹苓,自然不可能指认。 她烦乱地在林子中逛了逛,面色苍白地解释。 “时间久远,我,不记得了。” 她这副模样,众人立刻明白过来。 她——在——说——谎! “天哪!还好这丫头机警,要不然真成了镇国夫人的不是了。” “这夫人好不要脸!我呸!她连旁人的东西都敢觊觎,还会免费给穷人看诊?” “满口谎话!看来孔家也不咋地,他家若在京城开生意,我第一个不会买他们的东西。”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众口一词,说得孔太太瞬间白了脸。 完了! 她只不过想顺手得一味药,怎么竟然扯上了孔家的声誉? 这次她回京,的确担负着在京城开拓生意的重责大任! 天哪! 如果被夫君知道此事,她摇摇欲坠的主母地位,岂非更加雪上加霜? 她刚想低头服软,说几句恳求的话,希望镇国夫人看到以往的面上,饶她一次。 宋谨央却淡声开口了。 “我名下慈济堂,正在招募坐堂大夫,过几日便开放义诊。往后每月旬首固定义诊,诊费及药材费全免。大家不妨口口相传,有需要自行前往。” 众人惊喜莫名,激动得下跪磕头,纷纷高喊。 “镇国夫人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孔太太羞得满面通红,匆匆行了一礼,逃也似地离开了。 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人群后的邱元亮,飞快地闪过一抹恨色。 她紧赶慢赶,与诚王妃会合后,一前一后登上马车离去。 马车上,如意小心翼翼地问她。 “主子,解药还差竹苓这一味,现下怎么办?将军夫人还救不救?” 孔太太阴沉着脸,久久没有回答。 她抢竹苓,是为了解将军夫人身上的毒。 当年,七里香之毒,就是她给孙氏的,也知道她会用在将军夫人身上。 未出阁时,因为自己是庶出,只有孙氏愿与她相交,她一直很感激对方。 当对方提出要毒药时,她爽快地把七里香给了她。 这次来京才知道,当年的好姐妹孙氏被发配到庵堂去了,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正室夫人手中。 孙氏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口中的笑话。 她立刻心生一计。 若自己假装拜访孙氏,顺便发现将军夫人身上的毒,顺手替她解了。 将军夫人定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多个朋友多条路,未来孔家的生意,说不定还能开到军中。 这门生意,向来是宋谨央包揽的。 自己若能从她手中分一杯羹,夫君自会对自己高看一眼。 那些个低贱的小妾,还想抢她地位,怕是不能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出师不利,竟让一个小丫头害得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竹苓她不是没有,却没有随身带。 就算快马加鞭从南岭送来,也要花费不少时日。 而京城药铺,就差这味药。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都是那个小侍女,乖乖地把竹苓交出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偏她花样多,招来了宋谨央。 人群散去。 宋谨央看了满园随风摇曳的竹枝,决定在相国寺留宿一晚。 “素馨,传话宋青,让他把府里的花匠带来,再多些人手。” 见云氏等人目露诧异,她笑着解释。 “我瞧着这片竹林很是欢喜,得把它们搬回府去。日后足不出户,便能看到随风摇曳的竹影,多么美妙?” 刚才掌事和尚不是说了? “竹林虽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的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 她堂而皇之搬回去,反而是替相国寺做件善事,省得他们花人力物力养护。 崔好好眸光大盛。 “夫人!干得漂亮!今儿我也不回去了,我要同您秉烛夜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此刻的她们根本想不到,当晚相国寺发生一起大事,险些性命不保,更别说秉烛夜谈了。 第105章 冯氏捡回一个血人 ilwxs.com 宋谨央决定留宿一晚后,素香立刻去客堂订了禅房,是一套小院落,靠近后山,环境格外清雅。 素馨则订了一大桌素斋。 相国寺的斋饭与竹林一样,倍受欢迎。 一尝之下,滋味果然不俗,用豆腐干制成的咕老肉,口感一流。 宋谨央几人用了膳,趁着天色还未黑,出了小院散步消食。 云氏情绪有些低落,宋谨央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自己也不常到相国寺,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大乾,曾经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太子。 他是皇上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 却在最风华的年纪,遭遇一场意外,从此星辰陨落。 天干物燥,太子死于一场大火。 地点就在相国寺。 皇上悲痛欲绝,华发早生,从此不再设立太子。 锁了东宫,一切维持太子生前的模样。 宋谨央再次叹息一声。 当年,云首辅是太子恩师。 太子薨逝后,云家也出了事,云氏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儿媳。 “娘,”云氏哽咽,“祖父老了,他还能活着回京吗?” 宋谨央沉默不语。 空气里满是云氏压抑的低泣声。 正当几人往回走时,冯氏“呀”的叫了一声。 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急匆匆带着玲珑到前殿去找寻。 结果刚进小院,宋谨央就觉得脚下踩着什么,挪开脚一看,赫然是块玉佩。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也不晓得先回来找一找,注定白跑一趟。” 夜,来临了。 崔好好赖在宋谨央屋里不肯走。 她收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婉沉静。 扭捏了半晌,终于问出心中的问题。 “夫人,祖父祖母催我嫁人,我却不愿!这世间哪有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宋谨央看着崔好好,见她一副半羞半怒的模样,笑了起来。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深谙为商之道,这嫁人与为商其实是一个道理。” 崔好好顿时来了兴致,神情更为专注。 “就以雅冠布庄为例。不管美丑,铺子里的布料总有人买。有人喜雅,有人喜艳,有人喜纯色,有人喜花纹。每一匹布都有自己的特点,都有需要它的人。” 崔好好眸光越来越亮,视线牢牢锁住宋谨央。 宋谨央告诉她,最适合她的一条路是招赘。 找世家旁枝的孩子,那些孤苦无依,却品性过人的后生就很合适,也免得日后许多麻烦。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完美之人、完美之事,只活在话本子里吧!” 崔好好还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响,空气中瞬间飘来极淡的血腥味。 宋谨央脸色骤变。 “噌”的一声,素馨飞快地从腰上解下软剑,起身就往外冲。 院子里。 冯氏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她的背上竟背着一个人。 那人肩胛骨上中了一箭,浑身染血,人已晕死过去,衣袍比常人短了一截,再仔细一看竟然没有双腿。 素香提着灯笼凑近,宋谨央神色大变。 “人羽?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小五呢?” 此刻的黑掌柜,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冯氏强撑一口气,她拼着命将人背回来,早就力尽。 “娘,锦……锦……衣卫……玲……珑……死了!” “快,扶进屋里。” 崔好好心急想救人。 宋谨央立刻阻止,“不行,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下一秒,素馨跳上院墙,眺望远处后,白着脸禀报。 “夫人,外面都是点着火把的人,最多一炷香,便能到这里。” 云氏早早安置了,听到声音穿衣赶了出来。 “云氏,你可还记得太子在此地的秘密处所?” 云氏一愣。 宋谨央大急:“快,还愣着干么?你带着他们躲去那里!从后窗翻出去。” 冷风一吹,血腥味冲入鼻翼,终于彻底惊醒了云氏。 她立刻反应过来,扶起冯氏便向后走去。 “素馨,你跟着他们,保护他们!不到天明,绝不能现身。” 崔好好死活不愿跟他们离开。 她抄起皮鞭,猛地往地上一抽,一字一句道。 “夫人,我护着您!区区几个锦衣卫,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对!” 宋谨央眼见劝不动她,只能让她跟在身边。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切记,你牢牢跟在我身边,可保你无虞。” 紧接着,宋谨央龙头拐狠狠一敲地面。 “二十八星宿,速速现身。” 一、二、三、四、五……二十八道身影齐刷刷跪地。 “夫人吉祥!” “南方炎天上前听令。” “鬼宿听令!” “柳宿听令!” “星宿听令!” “鬼宿速往宫中禀报皇上。” “柳宿速速前往顺天府。” “星宿速速禀报锦衣卫指挥使!” “是!” 三道身影往三个方向齐刷刷消失。 “西方幽天上前听令!” “壁宿听令!” “奎宿听令!” “娄宿听令!” “跟上刚才离开的几人,务必保他们无虞。” “是!” 三道身影穿窗而出,瞬间消失无踪。 “余下星宿听令,没有我的号令,不得轻易现身。” “是!” 数道身影犹如突然出现般,突然消失。 整个小院,瞬间恢复平静,留下几盏在冷风中摇曳的灯笼。 若非空气中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崔好好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夫人!锦衣卫而已,您为何如临大敌?” “你可曾见过锦衣卫失手?” 崔好好一怔,面色渐渐泛了白。 一个没有双腿无法行走的人,是怎么来到相国寺的?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她握着皮鞭的手,越收越紧。 来不及细问,无数有序的脚步声逼近。 孙承志一路跟着黑人羽,来到相国寺。 黑沉沉的山门犹如潜伏在暗夜里的野兽,张开大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包围相国寺,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是!” 今夜,他本想杀黑人羽,听说宋谨央留宿相国寺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要杀黑人羽,也要杀了宋谨央。 当机立断留下黑人羽半条命,一路引导他逃到了相国寺。 本想等他一入寺就杀了,可叹他命好,竟然有老相好救他。 也罢! 多留他些时辰吧,先结果了宋谨央,也是一样。 一个和离的女人,就算皇上册封其为镇国夫人,又能如何? 没有娘家依仗,没有夫家庇佑,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宋谨央! 他咬牙切齿地暗恨。 凭什么她宋谨央害了人后,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她害惨了妹妹,害得她被世人耻笑,连带他也被世人唾骂。 不仅如此,她还害得他在锦衣卫举步维艰。 上次发生的事,引起了指挥使的疑心,夺了他大半的权力。 这一切,全拜宋谨央所赐! 他若不取她性命,天理难容。 他一路带队,沿着血迹寻到小院门口。 黑洞洞的院门大开,有一种请君入瓮的吞噬感。 他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不安的感觉顺着脊背向上漫延,直抵心肺,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第106章 引蛇出动 孙承志抬脚想进小院。 边上的下属拦了他一把。 “大人,您真的要这么做?镇国夫人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就不怕皇上追究?” “怕什么?死都死了,还能拿锦衣卫怎么着?大不了扔几个替死鬼出去。少了咱们,谁替皇上办那些个脏污事?” 另一个下属傲然地说道。 “可是……” “别可是了,走!” 下属的话堵住了,他本想提醒他小心,今日的事太顺利了,顺利地有些邪门。 孙承志刚走进小院便愣住了。 宋谨央正神情悠闲地围炉夜话。 首辅孙女儿恭敬地在边上倒茶送水。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若非院子的地上,还洇着一滩黑色的血,他还以为误入仙鹤楼贵宾厅了。 看见崔好好,他眉头一皱! 事涉首辅,不得不小心谨慎。 崔好好见他进来,立刻松开鞭子,“啪”的一声,冲地上抽了一鞭。 “站住,再敢上前,鞭子伺候。” 番役发出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人身影微晃,崔好好手中的皮鞭就到了对方的手中。 崔好好一脸懵。 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迷晕了。 那人还想抬她进厢房,被素香一把推开,换成自己将人送进了厢房。 宋谨央一脸淡然,不温不火地问。 “孙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孙承志心咯噔一下。 宋谨央眼见他们迷晕人,却不动声色,像是料定他不敢拿她怎么样。 这女人太冷静了,难不成还有后招? 他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没有仔细谋算布局就出手。 他的下属见状,轻声在他耳边劝说。 “大人,镇国夫人会不会在唱空城记?” 一听这话,孙承志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他怎么没想到? 一个离了王府的女人,只怕带来的家丁都没几个,拿什么同他斗? 这么一想,他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镇国夫人好定力!你欺辱了我孙承志的妹妹,还想全身而退?今日你死定了!!!” “哦!欺辱了如何?我宋谨央想欺人,还要同你打招呼? 老婆子活到花甲之年,你还不一定能活到我这寿数呢!” “你……” 孙承志脸色一变,想到手中的筹码,瞬间镇定下来。 “夫人,您以为今晚来的只有我吗?我们兵分两路,您猜猜另一路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来啊,把人带上来。” 推搡间,云氏一行人被重新带了进来。 “母妃,对不起!” 云氏含着眼泪抱歉,宋谨央摇了摇头。 “这事不怪你,他们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让你们躲起来?” “哈哈,姜是老的辣,还是镇国夫人有眼力劲。” 说罢,他向手下番役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提刀而上,团团围住云氏几个。 “啊!” 惊呼声响起,黑人羽被人“嗵”的一声扔在冰冷的地上,痛得他皱着眉头醒来。 看到宋谨央的一刹那间,还未开口说话,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失声痛呼。 孙承志将他肩胛骨上的箭,死命往肉里扎,“噗”一声,箭矢穿过血肉,箭头从前面穿了出来。 冯氏惊呼出声,拼命想阻止孙承志。 可她力量微小,哪里是对手? 黑人羽痛得浑身颤抖,却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冷汗从发根一滴一滴地滴落,渗进冻土,渐渐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 孙承声手上仍不断用着力。 “镇国夫人,心可真硬啊!这可是最忠于你的掌柜,你真的见死不求?” 冯氏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孙承志终于放开手中染血的箭,一步一步走到宋谨央面前。 “镇国夫人,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冯氏爬了过来,匍匐在宋谨央的脚下。 “母妃,求您救救他,救救光翰。他这一生太苦了,他不能再出事了!母妃,求求您!” 云氏见状大惊。 “嗵”的一声跪下。 “大人,我是母妃的儿媳,我代她下跪,求您饶过咱们。” 冯氏也端端正正地跪地,视线始终在萦绕黑人羽身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黑人羽,一颗心碎成片片。 自己第一次没能救他,这一次难道还是救不了他吗? 宋谨央看着黑人羽。 后者惨白着一张脸,惨烈地一笑。 “夫人,他……不会……放,您……” “啊!” 孙承志从怀里掏出一包盐,毫无征兆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痛得他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闭嘴!没用的残废,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嗯?!” 孙承志双目充血,犹如一个野兽,疯癫地看着地上的黑人羽,一股噬血的快感瞬间淹没了他。 “你命大,让你逃过一次!这一次,你休想逃出生天。” 孙承志恶狠狠地转身,面向宋谨央,大声咆哮。 “镇国夫人,你有没有当黑掌柜是自己人?还是仅仅把他当作下人?你觉得为了个下人,不值得下跪,是吗?” “没错!” 宋谨央的话一下子震惊了所有人。 冯氏怔怔地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宋谨央站起身,一步一步拄着龙头拐逼近孙承志。 “一个掌柜的,我宋谨央手上没有千个也有百个。你凭什么认为,凭他就可以威胁我?” “你!” 孙承志气得额突突地跳。 “他不可以,谁可以?” 孙承志一把扯过冯氏,把手中的绣春刀架到她的脖子上。 “她可以吗?” 宋谨央冷静地看着他,眉梢都没有抬一抬。 孙承志气血逆流,险些被她活活气死。 他一把推开冯氏,揪住云氏的发髻,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啊!” 云氏痛得惨叫出声。 “她呢?她可是云首辅的孙女,您连云首辅也不放在眼里吗?” 宋谨央的眼里露出怜悯之色。 孙承志刹那间被逼疯。 宋谨央越是平静,他越是狂怒。 宋谨央越是淡然,他越是疯癫。 宋谨央怜悯的眼神,是逼疯他的最后一 根稻草。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狂怒地抄起绣春刀,使出吃奶的劲,往云氏白嫩纤细的脖子砍去。 他的理智早就消失无踪。 他要看宋谨央崩溃,要她痛哭流涕,要她跪地求饶。 “住手!”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刀锋擦着来人的手,失了准头,往边上斜了出去,狠狠地砍在地上。 掌风打在刀上,来人身子一僵,一侧身,抱起云氏一个飞旋,稳稳地落到几米开外。 落地后,他焦急地打量云氏,从她的发丝、到她的脖子。 当看到洁白如瓷玉的脖子上,留有一道血痕时,顿时双目通红,气急攻心。 “挽月,疼吗?” 他的手刚想轻轻地抚上伤口,便被云氏一把推开。 “四殿下,请自重!” “不,挽月,我不要自重!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妻!” 四皇子不容她挣扎,狠狠地将她拥进怀里,似要将她融进骨血般用力。 “别动,挽月,我害怕,刚才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当年,我不该退缩,挽月,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氏从发髻上拨出簪子,用簪尾的尖处狠狠地扎进脖子,哑着声道。 “放手!” 四皇子大吃一惊,立刻松了手。 “挽月,你放下簪子,我放,我放!” 赶紧放开她,连退三步。 云氏踉跄地跑到宋谨央身后,整个人软倒在地,痛哭出声。 第107章 箭林,命悬一线 黑黢黢的后山,伸手不见五指。 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黑暗里,传来一阵极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焦灼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大人,糟糕了,锦衣卫半道把人截走了。” 可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包围小院,格杀勿论!!!” 小院里。 四皇子焦灼的目光,随着云氏的身影,移到宋谨央的身上。 他目光一滞,目露尴尬,疾步上前行礼,焦急地解释。 “夫人!您千万不要怪挽月,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侧身让礼,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四皇子,的确是你错了!皇子乃男子,一段往事,于你是风流韵事,于旁人或许就是性命攸关!” 四皇子眸光猛然缩紧,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本是客套话,宋谨央竟真的教训起人来。 哪怕是嫡母皇后娘娘,看到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过一句重话。 她宋谨央一个和离的老妇,仗着曾经救过父皇的命,拿腔拿调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面上却更为客气。 “夫人说的是!” “拜见四皇子!” 孙承志黑着脸行半跪礼,身后跪倒黑压压一大片番役。 四皇子正窝着气呢,孙承志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当下没好气地讥讽。 “孙佥事好大的官威,连镇国夫人的麻烦都敢找?是不是连我也不打算放过?” 大冷的天,如雨般的冷汗从孙承志骨子里渗出,不一会儿汗湿了衣衫。 他低眉顺目地说:“下官不敢!” 目光瞥到黑人羽,心中大急,此人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不免后悔自己头脑发热,为何非要置宋谨央于死地不可? 却因此耽误了正事! “四皇子见谅,下官在追捕人犯!既然人犯已抓到,请容下官告退。来啊,把人带走,押入大……” “牢”字还未吐出,他忽然觉得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一枚染血的箭矢当胸穿出,鲜血顺着箭头,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另一道箭矢,发着“嗡嗡”声,急速地往黑人羽射去。 冯氏目眦欲裂地冲上前去,挡在黑人羽身前, “噗”的一声,箭从她腹部射入,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软倒在地。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侍卫们赶紧护着四皇子往后退去,避进了厢房。 转眼间,如雨般的箭矢疾驰而至,挡住了月亮的冷光,众人眼前顿时一暗,心猛地一沉。 说时迟那时快,素香飞快地背起宋谨央,跑进最近的厢房。 云氏紧随其后。 素馨甩出崔好好的长鞭,卷起冯氏背到肩上,又用脚一踢,弹起黑人羽,拎着他火速冲入厢房。 房门刚刚关上,一阵“突突突”的叫嚣声,门上、窗梭上,钉上密密麻麻的箭矢。 不少箭矢穿过窗户纸,直射进房内,侍卫们严阵以待,用长剑拦住箭矢,将屋的人护了个严实。 小院里,传来阵阵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番役们傻了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一大半人倒在血泊之中,余下的人咬牙拔出武器,不断阻断密密麻麻的箭矢。 箭,太多了!!! 双拳难敌四手,番役连番中箭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屋子里,宋谨央脸色凝重,眉目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氏吓得脸色惨白,心扑通扑通乱跳,神情尚算镇定。 素香匆忙将药粉洒在黑人羽、冯氏的伤口处,紧接着便起身挡在宋谨央身前,加入了战团。 但是,箭矢就像长了般,疯一般往房里冲。 屋里空间狭小,施展不开。 躲避不及,好些个侍卫中箭倒下。 领头的见势不妙,带着人便往外冲去。 “殿下,属下去外面迎战,您,多保重!” 屋门刚刚拉开,便有两人中箭,瞬间被射成刺猬。 队长咬咬牙,用两人的身子当盾牌,慢慢向外移去,和为数不多的番役一起,死死抵抗强劲的箭矢攻势。 屋里,剩下的几个侍卫和素香、素馨一起,挡在四皇子内人的前面,拼命拦截箭矢。 四皇子满脸急色。 有侍卫提议。 “殿下,敌人势在必得,咱们被动应战,只怕并非长久之计。属下从后窗跳出,去寻找箭矢来源……” “去吧,小心!” “殿下保重!” 几人穿窗而出。 一时间,压力全在素香、素馨的身上,两人咬牙死扛着,一步不敢退。 倏然,一枚箭矢穿过剑雨,直扑宋谨央面门。 素馨目眦欲裂地急呼:“夫人!小心!!!” 宋谨央看着近在眼前的箭矢,半步不退。 她的身后是受伤的黑人羽、冯氏,她若退开,他们就要遭殃。 素香、素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眼前的疾矢一刻不停,她们实在分身乏术。 四皇子眸光微暗,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成了拳。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一飞冲天,“唆”的一声,徒手接住了箭矢,闷哼出声。 崔好好站在宋谨央身侧,她徒手接住了箭矢,箭尖离开宋谨央的面门只有一寸。 四皇子在人影动的时候,也动了,拔出腰间的长剑,挥舞着冲过来。 “夫人,您没事吧?” 他满脸关切地问。 宋谨央淡然一笑。 “无事!崔姑娘,多谢!!!” 崔好好浑不在意,她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咬开瓶盖,胡乱将药粉洒在手上,用帕子包上,立刻取回卷在冯氏腰间的长鞭,加入了战团。 崔好好的加入,让素香、素馨的压力顿时减轻很多。 兴许是侍卫们找到弓箭手的缘故,外面射来的箭矢少了很多,屋里的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宋谨央目光怔忡地看着空洞的窗户,和摇摇欲坠的屋门。 内心天人交战。 谋划了这么久,终于震出浮在水底的人。 可是,要解开眼前的困局,就得召出二十八星宿。 但那样的话,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她余光瞥向四皇子,暗忖: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她松了松死死握在龙头拐上的手,缓缓地放下离地一寸的龙头拐。 突然,空中传来“嗖嗖”声,密集的声音犹如架在众人脖颈的刀。 众人脸色倏然一暗,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第二波箭矢,比第一波更迅疾、更密集,像疯子们前赴后继地涌来。 “当”“当”“当”,就在众人准备恶战一场的时候,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箭矢落地的“噗噗”声。 第108章 搬竹林,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小院里。 以方丈为首的僧众,左手木鱼、右手木棰,奋力抵御箭矢的攻击。 一根木棰被他们舞得密不透风! 他们一边抵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道道梵音,由缓而疾,犹如箭矢般四下发散。 梵音传入弓箭手的耳中,有的吐血倒地,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双手颤抖。 再也拉不开弓矢。 蒙面头人双目猩红,如野兽般狰狞。 这帮秃驴本事还真不小。 自己倒是小看了他们! 相国寺,今日你们挡我的路,来日我要灭你们的山门。 “大人,大事不好!前方急报,我们的人没能逃出京城,全部被抓!”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咱们中计了!突围的三道人影,根本不是去搬救兵的!而是下令封锁城门,在城中大肆搜捕。我们的人没有防备,全部被抓!” “哇!” 头人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挤出咒骂。 “镇国夫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人上山了!” 那人迅速封住穴位,火速跑上山坡,往远处眺望。 果然,“之”字形火把,从山脚快速向上移动,举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头。 “走!” 他恨声下令,被迫带着手下翻过后山,消失在群山深处。 厉凌疾步走入小院。 “夫人!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宋谨央缓步走出屋门。 屋外,横七竖八叠着无数番役的尸体。 她眸光一暗,收回视线,看向厉凌。 “事情可解决了?” 众人一愣!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厉凌抱拳一礼,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庆幸。 “幸不辱命!城中细作悉数捕获!” 众人大惊! 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后者稳如泰山地站在尸山人海中,犹如一枚定海神针,气势逼人! “阿弥陀佛!老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宋谨央的目光移到方丈手中的木鱼上。 明明看着是木料,却通体黑漆漆的,发出幽幽的莹光。 木鱼抵御住箭矢的攻击,却连一丝划痕也没有。 宋谨央的眸光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方丈,我也是修佛之人,不如将你手中的木鱼同我结个善缘吧。” 方丈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木鱼递给了宋谨央。 机灵的素香笑吟吟地双手接住,双手猛地向下一沉,险些握不住。 掌事和尚另外安排厢房,宋谨央一行人微微洗漱后,疲累地沉沉睡去。 隔日,掌事和尚被竹林传来的响声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来到竹林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半边竹林消失无踪,绿竹躺在驴车上,一车一车地往山门外驶去。 “这,这,怎么回事?” 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住手!停下!快停下!!!谁允许你们挖竹林的?我的老天爷呀!!!” “不是你允许的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转头看去,气定神闲的宋谨央,坐在竹林边上,喝着茶、吃着相国寺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我允许的?” 掌事和尚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懵。 素香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大和尚,‘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步步紧逼。 “ ‘谁都可以取用’,这句话又是不是你说的?” 掌事和尚惊得连连后退。 “还有,还有,‘此事相国寺管不了’,这话还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挑衅地看着他:“大和尚,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呦!本姑娘都记着呢!” 掌事和尚急得直冒汗。 “姑娘,话是我说的,但是……” “什么?你想不认账?和尚能说谎话?佛祖可是要问罪的呦!!!” 素香指了指天,吓得掌事和尚赶紧捂紧嘴巴。 想想不甘心,带着哭腔求饶。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 宋青指挥着花匠和下人,不停地挖着,不一会儿,又挖空一大片。 掌事和尚看着空荡荡的竹林,哀嚎一声蹲下身子掩面哭泣。 他哪知道镇国夫人这般狠,自己不过不想插手贵人间的事。 她倒好,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把竹林全挖走了。 还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镇国夫人太狠了! 这边,宋谨央指挥下人搬竹林,那边方丈室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崔瑜一大早起身,急匆匆赶到相国寺,山门刚刚打开,他便递上拜帖。 却连方丈的面也没见到。 小沙弥告诉他,方丈闭关三日。 他垂头丧气打算回去时,听到几个僧人的议论声。 “镇国夫人真厉害,掌事和尚不过随口一句,她上纲上线,竟真的挖走了竹林。” “啊?竹林可是相国寺的一景,当年先帝都赞不绝口。” “听说竹子已运回了镇国夫人府,一入府便种在镇国夫人的后花园。” 崔瑜震惊! 母妃这是想干么? 不问自取是为盗! 她虽然同父王和离了,可还是自己的母妃。 她就不担心儿子们被人戳脊梁骨? 他虎着脸赶到竹林。 果然看到怡然自得的宋谨央,和扭曲着脸蹲在地上嚎哭的掌事和尚。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揖到底。 义正辞严地开口。 “母妃!您若要竹林,儿子替您添置,您岂可私自从相国寺挖呢?” 他沉着声,语重心长地劝说:“母妃,您快让他们停手!您这行为同偷盗有何区别?” 掌事和尚见终于有人替自己撑腰了,立刻站起身连连点头,感动地热泪盈眶。 崔瑜受到鼓励,更加来劲了。 “母妃!您从小教导我们,要做正直的人。可您看看,您今日这等行为,与正直可有半毛钱关系?” 宋谨央最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按了按唇角,站起身吩咐。 “回府!宋青,务必全部搬回府!” “是,小的定不辱命!” 宋谨央连眼风都不扫崔瑜一眼,带着一众人出了相国寺,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崔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至极。 崔好好在离开前,丢下一句话,臊得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奇了怪了,签下断亲书的僵尸怎么又复活了?脸还要不要了?” 太极殿里。 皇上早朝时,满面红光,满脸堆笑。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 “众爱卿,天佑大乾!昨夜,潜伏在京城的波斯细作,全部落网!哈哈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圣明!” 中宗摆摆手。 “昨日这一出,全赖镇国夫人的功劳!朕定的封号果然没错!镇国,镇国,果然是大乾的定海神针啊!” 此言一出,有人倏然变色。 第109章 自找没趣的崔琅 回到府里,宋谨央立刻差人去请太医,为黑人羽、冯氏疗伤。 冯氏送回了六院。 黑人羽安置在客院,派了两个小厮伺候。 以往伺候他的小五不在了。 小五只来得将他送入相国寺,就伤重不治。 而玲珑为护着冯氏,也不在了。 宋谨央命人好生安葬两人。 府里的刘嬷嬷早就按捺不住,着急万分地候在二门处,伸长脖子等宋谨央。 昨儿夜里,大街小巷火把通明,吆喝声、哭喊声、咒骂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担心了整整一夜的刘嬷嬷一见到宋谨央,立刻哭出声来。 “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御了厚重的簪环,换了身舒适的棉布袍,宋谨央浅酌了一口岩茶,这才将昨儿发生的事告诉她。 “夫人,崔姑娘会不会把暗卫的事说出去?” 刘嬷嬷不放心,那人同宋谨央再亲近,也是首辅的孙女。 素香笑嘻嘻地插话。 “嬷嬷,你就放心吧!崔姑娘醒来就不记得这事了。” 刘嬷嬷闻言笑了起来。 “倒是忘记了,你出身虎翼,自然有你的法子。” 说话间,下人禀报,宋黎求见。 宋谨央顿时笑得眉飞色舞。 “黎儿来了,快,快请进来!” 她立刻起身,站在梳妆镜前,左瞧右瞧。 “阿留,快替我看看,可有不妥当?” 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好,一切都好着呢。” 宋黎面带急色,大步走了进来。 “娘,您没事吧?昨儿闹了半宿,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了?” 宋谨央笑着迎上去。 “黎儿,快坐,素香,上热茶,哦,还有槐花饼,黎儿最爱吃这个。” 两人坐下后,宋谨央也不瞒他,将昨夜相国寺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宋黎顿时急红了眼。 “娘,您以后再出府,叫上我一块儿去,我护着您。” 宋谨央感动得热泪盈眶。 “傻孩子,我真没事!倒是你,今年要参加府试,可有把握?” 刘嬷嬷见娘儿俩聊得热乎,悄悄地同下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人退了出去,留他们两个说悄悄话。 屋外,刘嬷嬷擦了擦眼泪,一颗心暖得快化了。 突然,院外传来喧哗声。 刘嬷嬷立刻向外走去。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 院门口,黑着脸的老六崔琅,死活要往里冲。 “站住,”刘嬷嬷毫不客气地拦住他,“夫人现下没空,六爷请回吧。” 崔琅气得直喘粗气。 “崔理能进,为何我不能进?” 刘嬷嬷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宋黎少爷是夫人的儿子,六爷已同夫人断了亲,亲疏远近一目了然,谁能进谁不能进,六爷还看不明白吗?” “你,你,别以为是母妃跟前人,说到底还不是个奴才?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等着!六爷尽管放马过来,我若认怂,从此跟你姓,姓那最肮脏下贱的崔姓。 来啊,把六爷叉出去!” “砰”的一声,院门在身后关上。 崔琅面目狰狞扭曲,转身大步往客院走去。 既然母妃不待见他,那他就自己动手,将黑人羽扔出府去。 客院。 黑人羽已然清醒,肩胛骨的伤也上了药,绑上厚厚的绷布。 一个小厮在院子里熬药,另一个坐在门廊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打盹的小厮立刻迎上前来。 “六爷,贵客睡着了,此刻不便待客。” 崔琅一把推开小厮。 小厮冷不丁被推开,整个人跌出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台阶上,顿时血流如注,吓得哭爹喊娘。 熬药的小厮见状,赶紧躲出去喊人。 崔琅带着人冲进厢房。 黑人羽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崔琅一怔。 对方眸色黑沉,无波无澜地看着他,眼底的世界似大得无垠,一眼望不到底。 他莫名晃了晃神,瞬间镇定下来,咬牙切齿地质问。 “贱人,你竟敢登堂入室?来啊,把人给我扔出去。” 黑人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演。 他越是平静,崔琅越是气得上头。 他拦住上前的下人,抄起博古架上的一柄玉如意,重重地按住他的伤口,死命地来回碾压。 “你这伤,是我府上替你治的,自然得让你原样出府。” 伤口处重新汩汩地渗出血来,黑人羽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仍定定地看着崔琅,一声不吭。 崔琅气得倒仰,他越是一声不吭,他下手越是重。 连下人都看不过眼,赶紧想拉开他。 “六爷,算了吧!万一夫人问起来,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下人的话非但没有劝住他,反而像火上浇油般,燃起了他的冲天怒火。 他下手越发用力,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住手!” 宋青大步走了进来。 一把推开崔琅,招呼身后的太医赶紧替黑人羽诊治。 太医一边诊治一边摇头。 “缝的线绷断了,伤口裂开了,得重新缝合,又得受一遍苦。” 宋青脸色也不好看。 夫人将人托付给他,他没看顾好,让人二次受伤,无法同夫人交代。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崔琅。 “六爷怎么还同一个下人置气?” 宋青这话说得客气,给崔琅留了脸面。 崔琅冷哼一声。 “管家来得正好,赶紧将人扔出去吧。” 宋青眉头紧紧地蹙起。 这六爷行事怎的如此不讲究? 连夫人的人都敢赶? 刚才院子里的两个小厮,一个回来了,一个太医给止了血、上了药,这会儿也止了哭。 两人气鼓鼓地走进来。 一人一句看似讲笑话,实则把崔琅从里到外讥讽个遍。 “宋管家,六爷有气,是有原因的!六太太见天地往黑掌柜铺子上跑,一日日等在外面,就为了看黑掌柜一眼。” “宋管家,您就原谅六爷吧,他也不容易!脑门上顶着青葱草原呢,哪个男人受得住?” 边上几个下人听到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偷眼打量崔琅。 嘿,崔琅的脸色黑得像关公! 得!看来小厮说的是真的。 崔琅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想打人,被宋青拦下了。 “六爷,黑掌柜是夫人的客人,您要赶人,能征得夫人的同意。” “我是母妃的儿子,凭什么不能赶人?” 脑袋开花的小厮恨毒了他,大声喊道。 “爷,黑掌柜客居于此,难道您不是?您早就与夫人断了亲,还是赶紧回院整理行囊,早日搬去老宅吧。 听说老宅闹鬼,六爷,您可当心着点!鬼啊,最喜欢心中有鬼的人。” “哈哈哈……” 两个小厮笑得肆无忌惮。 崔琅气得险些吐血,如今连下人都敢欺到他头上? 这时,刘嬷嬷带着一大帮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一听到崔琅来找黑人羽麻烦,立刻带着人手赶来。 一进门就指桑骂槐。 “有些人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棵蒜,也不看看如今的府里到底是谁当家作主?” “来啊,将这些人给我绑了,交给人牙子发卖。吃镇国夫人府的、喝镇国夫人府的,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欺负夫人的贵客,谁给你们的胆子?” 刘嬷嬷一进来,直接指挥人绑了崔琅带来的下人。 那些人吓坏了,纷纷喊救命。 刘嬷嬷丝毫不动容, 狠狠地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叫你一声六爷是客气!你是王府爷们,同镇国夫人府可没半毛钱关系。” 一句“外人”,一句“没关系”激得崔琅胸口一痛,顷刻间满嘴血腥味。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六院,不顾丫头的阻拦,闯进了上房。 第110章 中宗夜访镇国夫人府 冯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腹部传来阵阵痛感,让她无法安眠。 玲珑不在了。 一想到她,她就心疼地无法呼吸。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自己终于救到了白光翰,哦,不,黑人羽。 门,“砰”的一声被强力推开。 崔琅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死死地盯着冯氏,双目猩红,眼底全是怒气。 “冯氏,你好,你好,你好得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我戴绿帽?你我成亲至今,我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不管他如何咆哮,冯氏始终一言不发。 那模样同黑人羽何其相似? 气得他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嘶……” 一阵痛苦的呻吟从冯氏嘴里溢出。 崔琅松开手,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冯氏,我说过:你想和离,须忍一个月。在此期间,你若再敢惹是生非,我立刻将黑人羽杀了。” 冯氏终于有了反应。 她警告般看向崔琅,哑着声质问:“你敢?!” 崔琅邪肆一笑。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说罢,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怕自己同冯氏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杀了她。 毒妇!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越是想离开,我越不会让你离开! 正院里,宋谨央与宋黎依依不舍。 “你这孩子,今日就该搬回府,偏还要等到后日。” “娘,明日族学休假。儿子打算邀请三位先生到小院一聚。后日一定早早回府。” “除了李先生、范先生,还有哪位先生?” “济远先生!先生说他即将出京去江南,拜访几个素日老友。待回来后,邀请我去他的草庐做客。” 宋谨央眸光一亮。 济远怕是看上了宋黎,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如此甚好! 宋黎改姓宋,再留在崔氏族学,的确不合适。 “农历四月的府试,农历八月的院试,你当真都要参加?” “娘,我已经耽误太多年。考过院试后,就该全力为乡试做准备。您放心,儿子有把握。” 宋谨央心疼地看着他。 “你住的院落我已经修缮一新,就在勤谨院边上。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光线好极,推开窗就能看到一大片竹林,景致清幽,最适合读书。”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宋黎见时辰不早,便告辞离去。 路过四房院落时,他看到上次的小姑娘,远远地冲他屈膝一礼。 赶在晚膳前,宋谨央去前院探望黑人羽。 叮嘱他安心养病,并安排了家丁守院门。 这下子,谁也别想闯进去胡作非为。 回院时,路过与老宅相通的那扇门时,“啊……”的传出惨叫声。 一行人吓了一大跳。 素香、素馨赶紧上前,牢牢护住宋谨央。 宋谨央眉头蹙起,听声音像是老管家发出的。 不一会儿,门那头果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王爷梦魇了,咬了管家,快去禀报世子爷。” “走吧!” 宋谨央眉都没有抬,拄着拐杖直接回了院。 崔瑜正在用膳,听到老宅传话,放下筷箸,带着府医,急匆匆赶了过去。 王爷的院子里,管家的手指被王爷死死咬住,鲜血从指尖流下,整个手血红一片,伏在王爷榻边哀嚎连连。 见崔瑜疾步而来,下人一脸急色地禀报。 “世子爷,王爷无论如何不肯松手,该怎么办啊?” 管家听到动静睁开眼,一见崔瑜便挣着想要起身。 “世子爷,救救老奴!王爷梦魇,老奴上前唤他。不料,王爷一口咬在老奴的手上……唔唔唔……痛死老奴了……唔唔……” 他心里那个悔啊! 真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背着镇国夫人,替王爷瞒下他的外室。 害得全家人同自己一道吃苦受罪。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无论如何不会背叛夫人。 府医赶紧上前查看,连连摇头。 “王爷魇着了,如今还不清醒,无法劝说他松口,除非能唤醒他,否则……唉,管家的手指怕会不保!” 管家一听,吓得拼命干嚎。 凄厉的声音传遍整座宅子,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梦里的崔承,又梦到那道鲜红的身影。 血影非但追着他不放,还伸出手拽他,非要拉他下去陪她。 他急怒攻心,一口咬上对方胳膊,豁出吃奶的力气死死咬住。 敢让我陪你?看我不咬死你!!! 耳边传来呜咽声,他咬得更用力。 突然,脸上剧痛,眼前的血影消失了,鼻翼传来阵阵血腥味。 他茫然睁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咬着一只人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唔……”地叫出声。 府医趁势赶紧拉出管家的手,扶着他去边上疗伤。 崔瑜也松了口气,叮嘱下人好生照顾着,就退了出去。 王爷惊魂未定,想多留崔瑜一会儿,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只剩他一个人原地呜咽。 崔瑜沉闷地来到屋外,抬头看向逐渐暗沉的天色。 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兄弟几个的银钱,只有老二、老三媳妇交了进来。 老四、老五、老六、小七,连一点音讯也没有。 他茫然地看着四方天,王府的未来就像这逐渐暗淡的天光,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一会儿,府医背着药箱出来了。 踌躇半晌,终于迎上前施了一礼。 “世子爷,往后我不便再到老宅看诊。毕竟,我的例钱是镇国夫人给的,没有她的许可,实在不方便再过来,还望世子爷见谅。” 说罢,背着药箱急匆匆走了。 崔瑜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看着府医的背影,惨苦地一笑。 只怕府里有不少下人,同府医的想法一致。 他们,都不愿离开镇国夫人府。 难怪,最近好些下人刻意避开他。 万不得已,迎面碰上,就草草行礼,飞快地跑开。 是啊,谁会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去贫瘠之地讨生活呢? 崔瑜垂头丧气,一步一步往外挪去,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用了晚膳后,夜幕很快降临。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宋谨央便想早些安置。 刚刚御掉钗环,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素馨疾步进来,沉声禀报:“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一惊,立刻起身。 来不及重新梳妆,只将散着的长发用皮筋扎了扎,中宗就已经身披玄色斗篷,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第111章 崔琛惊闻四皇子爱慕云氏,气得七窍生烟 中宗一把拉住宋谨央,坚决不让她行礼,顺势请到罗汉榻上落座。 遣退下人后,他端正地站定,恭敬地一揖到底,慎重地说。 “阿姐!受惊了!” 语毕,眼睛泛了潮。 宋谨央热泪盈眶。 出事到现在,并未一起长大的弟弟,和丢失多年的儿子都极关心自己。 而自己耗费数十年精力、心血,全心善待的七个孽种,对自己不闻不问。 哦,不,老大还“有理有据”地教训了自己一顿。 不管有没有断亲书,自己这个母妃从来不在他们心上。 眼见宋谨央红了眼眶,中宗立刻岔开话题。 “当日在上书房,阿姐说要引蛇出洞,我还不以为意!” “我也是歪打正着!” 丽贵人被贬后,宋谨央知道孙氏咽不下这口气,势必会找她麻烦。 后来,果然有了元宵宫殿的争执,和她亲自登门打杀孙氏的事。 眼见鱼儿上钩,她借机去相国寺,顺便给别有用心之人报复的机会。 整件事中,唯一的意外就是黑人羽。 孙承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黑人羽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宋谨央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中宗,让他派人好好查一查。 “阿姐,老四你怎么看?” 相国寺之行,宋谨央猜到会有不少人露头。 也知道四皇子在相国寺。 大殿上香的时候,自己同他刚好前后脚。 不过,她没想到,四皇子也会留宿相国寺,更没想到他会以保护云氏的方式出现。 “再看看吧,也别一棍子打死,兴许真的只是巧合。” “只是,”宋谨央迟疑地问,“经此一事,相国寺藏不住了,会不会影响大局?” 中宗摇摇头,眼里涌出无尽的悲痛。 太子薨逝,看着像是意外。 但他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是意外。 他隐忍多年,那些人终于耐不住寂寞,露出了狐狸尾巴。 “相国寺,我本就没想藏!让他们站到明处吸引目光,咱们在后面才能顺利地张网。” 说到相国寺,宋谨央心中一动,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通体黑色的木鱼,递到中宗跟前。 中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慧源这老匹夫,朕问他要了多少次,他都舍不得给,却巴巴地给了你,当真是看人下菜碟。” “我昨晚见慧源手执木鱼对抗箭矢,只觉得这材质极为特殊。若能找到矿源,做成盾牌,配合上火枪,进可攻退可守,大乾再无敌手!” 中宗双眸熠熠生辉,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一张地形图。 昨晚连夜审问细作,严刑逼供,有人扛不住,终于吐露实情。 南岭冒县早就发现黑木石矿,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消息竟没有传回京城,甚至整个大乾无人知晓。 若非此次将细作一网打尽,只怕整个黑木石矿就要被人偷光了。 “冒县?”宋谨央脑中灵光闪现,“陛下,崔承的二弟崔继,曾担任过南岭冒县的县丞,多年前死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一家人无一活口。” 中宗的脸色凝重起来。 “我立刻派人查问黑木石发现的年份,若正好是崔继的任期……” 那他的死就是另有隐情。 中宗握了握宋谨央的手。 “阿姐,你在宫外,一切小心!” “陛下放心,有二十八星宿护着,我不会有事。” 中宗起身离开,刚一拉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书案上的澄心纸猎猎作响。 宋谨央灵机一动,猛地抬起头,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图谱用的纸极为特殊,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上头做点文章?” 既然引蛇出动能成功,何不再使一招打草惊蛇呢? 中宗沉思片刻,慢慢的眸子亮了。 宋谨央睡到日上三竿,被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惊醒。 “阿留,外面怎么回事?” 刘嬷嬷黑着脸进来了。 “夫人,四爷和四太太吵得不可开交。” 宋谨央一惊,赶紧起身梳洗整妆,急匆匆赶去四房。 儿子已经断亲,她管不着,也不屑管。 但云氏,她非管不可! 崔琛昨夜留宿芙蓉楼。 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前日夜里,相国寺出大事了,有人出动了箭矢队,想杀人灭口,最后被寺里那帮秃驴打跑了!” “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谁出动箭矢队?杀的是谁?” “谁出动的我不知道,杀的人,你我都认识,就是死活都要和汝南王和离的镇国夫人。” “她?为什么要杀她?一个和离的老妇能有什么价值?” “……谁知道呢!兴许是……不守妇道?哈哈哈哈……” 邪气的笑声传来,气得崔琛彻底清醒,正想赶过去逮人,说话的人话锋一转。 “那晚四皇子也在,将云氏护得滴水不漏,又搂又抱的,据说场面不堪入目。” “什……什么?云氏不是崔五爷的娘子吗?四皇子和云氏八竿子打不着啊!” “谁说的?当年云家可是首屈一指的官宦之家,云氏可是京城第一闺秀,容貌迤逦,才情无人能及,端庄华贵的姿态,足以母仪天下,几位皇子都爱极了她。” “难不成四皇子到现在还忘不了她?” “可不正是?!当年云氏入狱,四皇子晚了镇国夫人一步,否则云氏早就是四皇子的女人了。” …… 四皇子勇救云氏的消息,不胫而走。 崔琛气得脸色铁青。 昨日他还暗自笑话六弟,被一个女人蹬鼻子上脸。 不料,今日就轮到自己了! 他气急攻心,扔下一锭银,急匆匆往回赶。 门口遇上霜霜,见他这副模样,嘴上说着不放心,非闹着和他一起回了府。 云氏早早起了身,教咏宁画花样。 “花样画得准,绣出来才好看。” 门,突然被人大力踢开,吓得她手一颤,一副好好的花样彻底被毁。 她搁下笔,刚刚抬头,迎面一个巴掌,重重将她扇倒在地。 她整个人扑出去,连带着书案上的笔架、笔墨、镇尺、画纸掉了一地,衣裙上染了一大片墨迹。 咏宁吓得直哭。 云氏赶紧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一番后,叫白芍把她带下去。 “四爷,您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打姐姐呢?兴许有什么误会,您总得给姐姐解释的机会啊。” 霜霜口口声声为云氏抱不平。 崔琛压了压火气,冷哼一声。 “得亏霜霜为你说情,我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吧,相国寺是怎么回事?” 云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爷不是知道了吗?还问我干么?!” 崔琛一听这话, 以为云氏承认了,气得七窍生烟。 眼前的云氏,半张脸肿了起来,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水汪汪的杏眸,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精致的唇,每一样都曾令崔琛爱不释手。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曾经笑意盈盈的眼里,只剩寂然一片? 崔琛有点懵,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霜霜觉出不对,立刻开口。 “姐姐,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吧!爷大度,不会同你计较。总归是你不守妇道在先,难怪爷会发火。” 崔琛被“不守妇道”四个字惊住,刚才的丁点怜惜瞬间消失无踪。 云氏不守妇道,自己是受害者,打她骂她都使得。 他气鼓鼓地指责。 “云氏,霜霜自小孤苦无依,无人教导,还知道做错事就要道歉。你自诩大家闺秀,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还不快认错?!” “好!” 云氏淡然开口,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瞬间将崔琛的话全部堵死。 他吃惊地看着云氏,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 第112章 云氏心死 崔琛的心一沉,一股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 他怔怔地看着云氏,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霜霜在边上抹着泪。 “姐姐,都是霜霜的错!你别怪爷,要怪就怪霜霜,是霜霜不会说话! 爷,这事怪不得姐姐,就像咱们芙蓉楼的姑娘不能挑恩客一样,四皇子喜欢姐姐,那是四皇子的事,姐姐一个弱女子,怎么拒绝得了?!” 崔琛立刻愤怒地质问。 “云氏,霜霜说得没错,那晚你到底有没有主动避开四皇子?” 云氏冷冷地瞥了瞥霜霜。 这妓子本事不小,竟能影响崔琛的想法?! 霜霜像是被吓到,“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姐姐,对不起,霜霜又说错话了。姐姐是天上的彩凤,霜霜是地上的烂泥,怎么能痴心妄想同姐姐比呢?姐姐,求你大人大量,原谅霜霜吧。” 云氏蹙起了眉头。 霜霜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崔琛。 崔琛果然气极。 “挽月,霜霜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你怎么就处处针对她呢?非要她跪下磕头,你才算满意? 人生而平等!是你逼她下跪,还不快同她道歉?!” 云氏惨然一笑,心,彻底冰裂。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的语气冷得像三九的霜雪,一丝热气也没有。 崔琛一滞。 心,没来由得一痛。 他没想云氏真的认错。 一时间怔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霜霜抹了把泪,继续为云氏求情。 “不是的,是霜霜自己跪下的,不怪姐姐!霜霜也是急了,见姐姐迟迟没有回答,这才忍不住开口的。” 几句话,果然再次挑起崔琛的怒火。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竟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云氏一言不发,眼神逐渐冷凝,直至冰冷一片。 崔琛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要娶霜霜为平妻,你如此大度,肯定会答应吧!今后你俩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崔琛死死地瞪着云氏,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可惜,云氏全然没有表情,脸上始终冷硬如铁。 霜霜面露喜色,言不由衷地说。 “爷,使不得!霜霜一身泥泞,不配与您厮守,唔唔唔……” 嘤嘤嘤的哭声,头一次让崔琛觉得心烦意乱。 他刚想开口阻止。 云氏淡然开口:“好!” 崔琛浑身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氏,不可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云氏静静地看着他,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五爷想娶平妻,我说好!” 崔琛眼前一黑,呆立良久,才醒过神来。 “你说好?你竟然说好?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争取?!” 就在崔琛怒火中烧的时候,门外传来禀报声。 “五爷,世子爷来了,还有四皇子。” 崔琛一听,牙齿咬得咯咯响。 奸夫淫妇,竟然还敢登堂入室?!!! 崔瑜一进屋便愣住了。 屋里凌乱不已,地上还跪着一个妓子。 霜霜倒也乖觉,见有人来,立刻起身,悄悄地躲在崔琛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云氏半边脸肿得老高,明显与崔琛起了争执。 四皇子看到云氏脸上的巴掌印,瞬间大怒,眯着眼冷声质问。 “崔琛,你敢打挽月?!” 崔琛气得脸绿,可对方到底是皇子,他勉强克制着怒火,尽量保持平和地说。 “四皇子,云氏是我的妻子,您这么唤她闺名不合适!” 四皇子脸色仍很难看,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我与挽月情同兄妹,崔五爷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兄妹?!!! 呸!!! 四皇子这是骗鬼哪!!! 说话间,四皇子大步走到云氏跟前,心疼地伸手,想抚触云氏的伤处。 云氏猛得侧身躲开,屈膝一礼。 “四皇子自重!” 四皇子的手僵在半空。 崔琛的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眼见场面尴尬无比,崔瑜立刻打圆场。 “还不快上茶?都愣着干什么?”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老六崔琅的怒骂声。 “母妃,您今日必须给儿子一个交代。冯氏不守妇道,您怎么能助纣为虐,把奸夫接进府呢?您将儿子的颜面搁哪儿啊?” 崔瑜脸色瞬间黑沉。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四皇子在这,奸夫是能瞎嚷嚷的吗? 他立刻转身阻止。 “别嚷嚷,母妃不在!” 崔琅一怔,以为崔瑜骗他,不依不饶地继续喊。 “大哥,敢情绿帽子不是戴在你头上,你无所谓是吧!你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兄弟几个运气不好,小心大嫂也绿你。” 崔瑜气得险些吐血,用力拉住他手腕,恶狠狠地劝阻。 “住口!四皇子在,你少说两句。” 可崔琅气狠了,理智所剩无几。 心中怒火若不发泄出来,整个人就要炸开了。 “母妃!母妃!!求您把黑人羽赶出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奸夫岂能登堂入室?” 一声声奸夫,听得四皇子脸色瞬间铁青。 崔琛的脸色更缓和了。 骂得好! 六弟把他想骂而不敢骂的话,都骂了出来。 “哼!我被你们父王绿了四十年,怎么没见你们替我说句公道话?” 一道健硕有力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宋谨央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龙头拐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人心头发堵。 “那,那,不一样!” 崔琅嗫嚅地反驳,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再也说不出话。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云氏直到此刻,眼眶才泛了红,委屈地叫了声:“娘!” 宋谨央上前抓住她的手。 “好孩子,莫难过,娘在!!!” 崔瑜瞥了眼四皇子,以手握拳抵住嘴咳了一声。 对宋谨央施了一礼。 “母妃,有件事,儿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谨央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他眸光一闪,接着说:“您搬空了相国寺的竹林,此事有违大乾礼教。您听儿子一句劝,赶紧把竹林还回去。” 母妃不仅搬空相国寺竹林,还全部种到宋黎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是除了勤谨院外,景致最好、占地最广的院落。 一个野种能住进来,亲生儿子倒要赶出去。 白白便宜一个野种,他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 当着四皇子的面提及此事,就是想借皇家的威,压一压母妃的势。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 自己的母妃就是皇家人,一个四皇子哪里压得住她? 他签下断亲书,等于亲手砍断自己的前程!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转身,龙头拐重重地敲在地面,震得在场之人心头一沉。 “君为臣纲!!!崔瑜,你是汝南王世子,该明白君臣之道。皇上的圣旨不是摆设,你该做的是敦促兄弟们早日搬离!” 宋谨央的话犀利无比。 摆明懒得同崔瑜绕弯子,直接斩断他一切谋算。 崔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无地自容,踉跄地退了出去。 宋谨央转头看向四皇子,目光如沉水。 “相国寺一战,有劳四皇子襄助,老婆子感激不尽,改日定登门致谢。” 四皇子抱拳一礼,嘴上说着“不敢”,急忙告辞离开。 宋谨央拉着云氏就走。 崔琛咬咬牙,吩咐下人送霜霜离开,立刻追着宋谨央、云氏而去。 第113章 李先生诡异的行为 宋谨央拉着云氏走回正院。 前脚才说了几句话,五爷后脚就到,却连正院的门都进不了,只得灰溜溜地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云氏回来,不料她竟直接提和离。 “我自请下堂,免得防五爷的眼。届时五爷想娶谁、想纳谁,全都由您说了算。” 崔琛气得脸色通红,狠狠地摔了一只笔洗,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休想”,逃也似的甩门而出。 一想到当年,云氏差一点成四皇子的女人,他的一颗心就狂躁不安,像有无数蚁虫在啃咬。 云氏想和离,想同四皇子双宿双飞? 她想得美! 自己绝不答应! 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她永远别想摆脱自己。 一波一波的怒火,在他身体里来回穿梭,就想找地方发泄。 逮着人就找茬喝斥。 眼见主子心绪烦乱,下人们干活时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 整个五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五房、六房闹和离,二房一门心思准备搬家,四爷忙得不着家,七爷趴在床上只剩半条命,老宅闹着鬼,王府隐隐出现分崩离析之相。 王府的腌臜事,一点没影响到宋黎。 他的小院热闹非凡。 范先生、李先生、济远先生都来了。 济远先生还带来几个入室弟子,亲自介绍给宋黎。 一时间,觥筹交错,小院俨然成了学府,人人嘴上知乎则也,探讨国家大事、人生大计。 学问氛围浓郁极了! 宋黎同年纪相当的学子闲聊,他们个个谈吐不俗。 几人越谈越投机,大有引为知己的意味。 李先生感慨万分。 “崔,不,宋黎,是我看走了眼,反将珍珠当砂砾。今儿,我特意向你致歉,还望你不计前嫌。” 说完,起身恭敬地冲宋黎一揖到底。 宋黎惶恐,立刻托住李先生的手臂,嘴里反复说着“不敢”。 济远哈哈地笑起来。 “李先生不必介怀,宋黎这小子吃过苦,气量大,不似那娇养的爷们,一点苦头吃不得,还听不得一句批评。” 一听这话,李先生一尬,崔珏不正是这样的人? 他嘿嘿笑了几声,想把尴尬遮掩过去。 突然,面前出现一本书,正是自己当初赠与宋黎的《举人实录》。 “此书赠与李先生,还望先生笑纳。” 李先生面色一沉。 “你什么意思?” 他的确很喜欢这本书,但既然已经当作奖励送给了宋黎,哪能再收回? 他心中不喜,觉得宋黎瞧不起他,脸色瞬间难看。 宋黎知道李先生误会了,立刻解释。 “李先生别误会,这本书并非您赠与的那本,而是我临摹抄写的誊本。” 李先生一听,震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他一把接过宋黎手上的书,仔仔细细翻看起来。 越看越觉得神奇,宋黎临摹得与原本几乎一模一样,连他都分辨不出,以为就是原本。 他一边翻看一边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果真老了,眼力不济,竟看走了眼。” “哪是先生眼力不济,”宋黎笑着解释,“此书乃家父所作,而我从小临摹父亲的字体,自然驾轻就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先生瞳仁猛得一缩,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不可能!你父亲并未中举,更没有参加过殿试,怎么可能写得出《举人实录》?” 宋黎笑容渐渐敛去,不再解释。 他直接将李先生带到里屋,将父亲的作品一一呈现在他面前。 范先生、济远先生也好奇地跟了进来。 济远先生戏谑道:“南寻鹤之才,并非浪得虚名!李夫子,你怕是又一次看走眼了吧。” 的确,南寻鹤的学问,岂是乡试、殿试能囊括的? 李先生翻看着作品,脸色一寸一寸白下去。 直到看完最后一本,他“嗵”地跌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像是石化了般,久久回不了神。 宋黎与两位先生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李先生终于回过神来,强行挤出一抹笑。 “的确,是我看走眼了!寻鹤先生大才,是不是进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边说,一边将宋黎给他的书塞进袖中。 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李先生抖着手,来回塞了几趟,才将书塞入袖中。 整个晚宴,李先生依旧说说笑笑,但笑容有些牵强,隐约感觉他心神不宁。 小小插曲,未曾影响小院的热烈。 宋谨央命仙鹤楼送来席面,大家喝着小酒,聊着趣事,彻底驱散了寒气。 隔日,府里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 管家宋青亲自来接人,同时还来了不少人手。 大家七手八脚地一起搬运,不一会儿便将重要的物品都搬上了马车。 上马车时,宋黎却迟疑了。 他命马车先行一步,自己则打算徒步去码头。 宋青笑道:“夫人料到了,特意抬了暖轿来,您坐轿子去码头吧。” 崔森、崔林两个小厮,跟着他一块儿到了码头。 春天了,河面上的坚冰慢慢溶解,来往的船只多了起来。 工头岁哥指挥着人手搬运货物,他打算明儿去喊崔理上工。 “岁哥,有人找!” 刚刚忙停一艘船,听到有人喊,岁哥一回头,竟看到崔理站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哈哈大笑着,大步走了过来,一拳打向他的肩膀。 却在快挨上的时候,突然收了手。 他发现崔理身上的衣衫面料质地都极好,自己一时间竟打不下手去。 尴尬地伸回灰扑扑的手,嘿嘿笑道。 “你小子,是不是有奇遇?穿了多少年的破袄子终于舍得扔了?” 宋黎笑着冲他一揖到底。 “岁哥,感谢你多年来的照顾,日后若有难处,可去镇国夫人府寻我。” 接着他便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了对方。 岁哥为他高兴不已。 “我早看出,你小子绝非池中物!当年小小的一个,一边干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老子听不懂的诗文。” 说着说着,岁哥的眼眶湿润了。 初来的崔理,瘦小极了,干活却不肯落人后。 什么粗活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明明看着那么文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终于苦尽甘来,自己为他高兴。 两人没说几句话,突然传来喝斥声,无数顺天府兵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 个个手执长枪,脸色凝重,惊得码头上的人四散逃窜。 顺天府通判冷冷地扫视四周。 “来啊!统统围起来,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第114章 宋黎卷入麻烦 兵卒一进来就四处搜查,长枪到处乱捅。 码头上的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米袋被捅破,流了一地的米糠。 岁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充血,心疼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货物。 通判袁杰冷着脸发问:“工头何在?” 岁哥不敢耽搁,立刻跑上前抱拳施礼。 “大人,小的在此!” “有人举报,码头上用黑工,你把人都召集起来,我们要一一查证。” 岁哥大惊,连声辩解。 “大人,码头上从来不用黑工,咱们有名册,我可取来供您查阅。” 边上的兵卒,不耐烦地眉毛一竖,抬手就往他身上抽了一鞭。 “废什么话?大人叫你干么就干么,还不快把人召集起来?” 岁哥硬生生挨了一鞭,不敢发火,强忍怒气将人召集起来。 做工的人颤颤巍巍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脸色惨白地排成列,吓得瑟瑟发抖。 兵卒叫嚣着上前查探,甚至命令他们脱下外袍和鞋子,一一检查。 检查完了,还不允许他们穿上。 所有人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 有人直接冻晕了过去,倒在冰冷的地上,气息微弱。 周围全是凶神恶煞似的兵卒,根本没人敢上前搀扶。 岁哥眼底燃起两团熊熊烈火,忍着气上前,强挤出一丝笑,向着通判连连告饶。 “大人,咱们都是良民,求您高抬贵手,……” 通判皱着眉头退开三步,根本不听他说话。 指挥着手下继续搜查,但凡动作慢一点点,兵卒的鞭子便抽了上来。 宋黎眉头深锁,胸膛里满是愤怒。 远处,一个兵卒举着鞭子,正要往一位老人身上招呼。 他大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人的手腕。 “要查就查,谁允许你随意打人?” 兵卒一惊,拼命挣脱宋黎的控制,脸色涨得通红,还是动不了分毫,气得大骂。 “什么狗东西,竟敢挡爷的道?” 边上几个兵卒见了,立刻围拢来,纷纷举起鞭子就往宋黎身上抽。 岁哥吓得飞奔而来,一个劲求饶。 “各位大人,手下留情!他不是码头上的人,他是镇国夫人的义子。” 一听镇国夫人,几个兵卒非但不害怕,反而邪肆地大笑起来。 “义子?一义三万里!谁知道是当儿子养,还是当情人养!哈哈……” “你还别说,镇国夫人眼光不错,这小子容貌出色、气度过人,与一般的小倌果然大不一样!” “我可是听说,连汝南王府七爷也输给了他。有那么个干娘在,亲生儿子也得靠边站。”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激得在场众人皆气愤不已。 却碍于地位悬殊,有怒无处发! 宋黎愤怒至极。 他竟不知,京城有人胆子这般大,敢如此造谣。 他不打算再隐忍。 命令小厮将冻晕的人扶进屋里,先喂下些热水。 又从腰际解下荷包,递给另一个,让他去请大夫为大家看诊。 安排好一切,他才拧着眉头质问。 “胡言乱语,尔等可知造谣的后果?” 兵卒一愣,继而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一个泥腿子义子竟也懂律法?” “义子大人,你不会真以为,做了镇国夫人的义子,就真的能成龙成凤?一个三代泥腿子,竟与爷们讨论律法,可笑至极。” “来呀,老子等着!你准备让爷们承担什么后果?” 兵卒们讥讽、嘲笑的声音不断。 岁哥死死拉住他,劝他忍下一口气,赶紧回府禀报镇国夫人。 宋黎拍了拍他,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朗声开口。 “尔等是谣言的散布者,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对造谣者行杖责和流放?之刑。刑罚有杖责一百并流放三千里, 情节严重者可凌迟处死,枭首示众,家属被流放?。 尔等是想尝一尝其中的滋味?” 宋黎的声音越来越响,速度越来越快,语气一句比一句加重。 一边说一边向刚才说话的几个兵卒逼近。 冷硬的目光扫过几人的面庞,惊得他们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有一个人被吓得连步三步,一脚踩到地上的米糠,“嗵”的一声滑倒在地,瞬间痛得惨叫出声。 “大胆,你竟敢伤兵卒?” 通判袁杰赶了过来。 他之前在另一边搜查,听到下属禀报,立刻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宋黎的身上。 岁哥生怕事情闹大,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大人,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公子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不是咱们码头上做活的人。” 一听到镇国夫人,袁杰的眸光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他姐姐袁氏,嫁给孙承志,本来夫妻和美、儿女孝顺。 岂料相国寺一行,姐夫孙承志被冷箭射死,官府至今没个明确的说法。 姐夫死了,姐姐的天都塌了。 哭死过去几次。 而外甥、外甥女还小, 母子抱头痛哭,日子过不下去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宋黎既然是镇国夫人的义子,自己不拿他开刀? 他倒要看看,一个和离的老妇,有什么本事从顺天府捞人?!!! 他们的顺天府尹向来公正严明,绝不会徇私枉法。 区区一个没有家族依仗的空头夫人,能拿他怎么办? “来啊,把这些人统统带回去,严加审问。” 话音刚落,他的副手神色紧张地凑在他耳边说。 “大人,此事不宜闹大,万一误了爷找人的事,只怕……” 袁杰此刻正恨得双目通红,哪里还管得上别的? “把这里的人统统带回去,严刑拷打,还怕找不到爷要的人?” 副手无奈,只得命令手下将宋黎在内的一干人,统统绑起来带回府衙。 可他不知道的是,一道身影趁他们争执的时候,悄悄地避开轿夫,钻入了宋黎的暖轿。 他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挤在座位下。 眼见黎少爷被人带走,几个轿夫急得团团转,赶紧抬着轿子回府禀报。 连带着躲在轿子里的人,一起抬入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在府里翘首以盼,等了半日,才等来装着物品的马车。 听说宋黎去了码头,她笑着对刘嬷嬷说。 “阿留,这孩子心善!待他好的,都要去感谢一番!” “可不正是?夫人有福了,有黎少爷承欢膝下,您就等着享福吧!” 两人相视而笑。 岂料乐极生悲,没一会儿宋青白着脸前来禀报。 “夫人,糟糕了!黎少爷被抓进顺天府了!” 第115章 顺天府尹一个头两个大,请神容易送神难 暖轿抬入马厩。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人声、脚步声,躲在轿子里的人才钻了出来。 四下查探确认没人后,依着心中默记的方向,低着头偷偷向侧门溜去。 他本想立刻逃出府去,可是鼻翼传来的饭菜香,诱得他连吞口水,身体每一处都叫嚣着,拖着他一步都挪不动。 咬了咬牙,他顺着香味的方向寻去。 终于找到一间屋子,香气就从那儿飘散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忍耐着,直到领食盒的丫头婆子散了,剩下的几个婆子端着菜盆,往墙根蹲着,边晒太阳边用膳去了。 他这才潜了进去,挑起锅子里剩下的鸡头、鸡脚、鸡壳和少许鸡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浓香的味道一入嘴,他的眼泪齐刷刷地喷涌而出。 多少年了,自从父母遇害后,他再也没吃到那么香甜的菜肴了。 突然,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急匆匆塞了一只馒头在嘴里,又抓了一只在手上,飞一般跳窗逃了出去。 慌不择路,他竟跑到二门处,惊得他赶紧压下身子,躲在墙根的暗影里。 宋谨央听到宋黎被顺天府抓走了,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带人赶去顺天府。 刚刚走到二门处,眼前似乎闪过一道人影。 她心中烦闷,记挂着宋黎,无心细究,疾步走了出去。 那道人影起初躲得好好的,待看清宋谨央后,浑身颤抖地走出躲藏的地方,正想发出叫喊声,不知想到什么,立刻闭紧嘴巴,生生将呼喊声吞了下去。 下一秒,胳膊被人死死拽住。 “好啊!你个小贼,原来躲在这里!我就说有数的馒头怎么会少了?果然是你偷的!来人啊,有窃贼……” 那人拼命挣脱,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被抓。 他使出浑身的劲,反手将馒头塞进婆子的嘴里,顺势往二门处一钻,瞬间跑没了影。 婆子唔唔叫着,用手抠嘴里的馒头,馒头碎片散了一地。 好不容易扒拉干净嘴里的馒头,这才高声喊起来。 “抓贼啊!有贼人!!” 顺天府。 府尹甄容急得来回踱步。 南岭有逃犯越狱,一路向北,逃入京城。 他奉命追查,线索直指渔人码头。 他暗中派人调查,果然在码头发现了与通报上相似的人。 他命令通判带兵围捕,再三叮咛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因小失大。 犯人狡诈无比、残暴成性,一路不知害了多少人命。 万一让他逃进哪户富贵人家,伤了哪位贵人,麻烦可就大了。 但他实在没想到,通判袁杰竟然将镇国夫人义子给绑了回来。 “我让你抓人,你把宋黎抓回来?你干什么吃的,听不懂人话吗?” “大人,此人窝藏罪犯,只要严加审问,定然能找出凶犯。” 甄容又气又急,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审问?你想怎么审?是杖刑还是夹棍?烙铁还是鞭刑?下到水牢还是站笼?” 通判一怔,认真地回答。 “大人,您吩咐就好!您说烙铁,我准保让他全身上下开满花。” 甄容气得倒仰。 他存心讥讽,没想到对方竟还当了真。 “胡闹!镇国夫人哪是好惹的?” “大人,咱们顺天府也不是吃素的!” 袁杰振振有词,甄容张口想骂,却无力地垂下头,挥了挥手,让他滚一边去。 鸡同鸭讲! 经历过和离之事,他才明白,镇国夫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啊! 可这话,他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啊?! 急得他团团转,只得请来宋黎,好生劝一劝,悄悄放了也就罢了。 宋黎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后,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一言不发。 甄容尴尬地抚了抚鼻子,请宋黎坐下。 “大人,学生现在的身份是疑犯,不可坐。” 甄容一噎,赶紧安抚。 可不论他怎么说,宋黎就是不接他的话,只强调要他们给出人证物证,证明他是有嫌疑的。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镇国夫人还未到,他就被宋黎整得头痛不已。 说话间,属下禀报,说镇国夫人求见。 他头皮一紧,忙不迭将人请进来。 宋谨央一进来,便看到宋黎站在堂上,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见他毫发未伤,这才舒了口气。 宋谨央龙头拐一敲。 “大人何故抓犬子?他可是犯了什么事?” 宋谨央目光灼灼,看得甄容浑身紧张,冷汗一层一层从脊背处冒出来,粘在身上又黏又冷。 “不敢!只是配合问个话!” “有结果了?” “……待明日过个堂、问个审……” “哦?那今日甄大人是不准备放人了?” 甄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恨恨地瞥了眼袁杰。 人蠢事多,公然把人绑来了,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明日过个堂、问个审,才好放人。 否则他这府尹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行吧,明日我再来领人。只不过……” 甄容没想到镇国夫人这么好说话,一见她同意留下人,立刻满脸堆笑地等着她说下去。 “大人还未过审,黎儿便不是人犯,是顺天府的客人。既是客人就得好生招待。 这住宿的地方嘛! 得窗明几净,屋里南北通风,不可潮湿憋闷,屋外景色怡人。 卧具须得是香樟木架子床,床上一应物品得是蜀锦缎。我儿还在为亲母守孝,床品一律用普通的米白色吧。 哦,另外,还须有博古架,增加屋里的书香气,毕竟我儿是读书人。 架子上的古玩万不可少。 什么双耳瓶、熏香炉、玉如意,一应物品都要有,金貔貅也不能落下,进了顺天府多晦气,得去去邪。 书案也得备下。 端砚、松烟墨、澄心纸、湖州狼毫……都要用最好的。 我儿是读书人,少了这些可不行! 至于用膳嘛,仙鹤楼的槐花饼肯定不能少,其他菜式大人看着办,不拘什么,只要好吃就行! ……” 宋谨央不断说着各种要求,听得甄容满头大汗。 天哪!这留一夜,千两纹银扛不住啊! 顺天府哪有这么多银钱? 他怕了,彻底服了镇国夫人,若论胡搅蛮缠的劲道,谁也比不上她! 哪还敢留人,送神还来不及! 立刻上前一步,一揖到底。 “夫人,夫人,请听下官一言!许是下属弄错了!对,是咱们弄错了!” “弄错了?”宋谨央终于止住话头,转身看看站在边上的袁杰,又看回甄容,“谁弄错的?是大人你?” “不,不,不,不是我!” 甄容立刻否认。 宋谨央手指一伸,“那么就是他喽?” 甄容一怔,袁杰梗着脖子抢话。 “什么弄错?他分明与犯人是一伙的。” 他才不是胆小如鼠的府尹大人,他不怕宋谨央,今日势必要为姐姐出一口恶气。 宋谨央缓步走到他跟前,手中的拐杖“笃笃”地敲击在地上,他的心莫名慌乱了起来。 “哦,通判可有证据?” “证据?顺天府兵卒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看见了人犯,还没把人抓着?这分明就是你私纵人犯,还将责任推卸到我儿的身上?!” 通判睁大双目,气得跳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人凭什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宋谨央冷哼一声。 “今日,你们若拿不出证据,说明我儿与你们的人犯有关系,我就进宫告御状!说你们知法犯法,草菅人命。” 甄容吓了一大跳,这事本就是他们心虚,真的被皇上知道了,还有好果子吃? 立刻上前打圆场。 “夫人,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的确是通判抓错了人!您大人大量饶他这一回吧!” 宋谨央歪着脑袋问:“真的是误会?” 甄容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作揖。 “的确是误会,我已调查清楚,就是误会!” “那就是通判乱抓人了?” 甄容怔了怔,咬着牙点了头。 “好!”宋谨央龙头拐一敲,“哪怕是误会,也须付出代价。” 紧接着挥起龙头拐,往通判身上招呼。 痛得他嗷嗷叫,嘴上还不服输。 “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 “我堂堂一品诰命,还打不得你一个正六品小官?今日我代皇上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为官当为民,若想公报私仇,就不配做官。” 宋谨央一边说,一边挥舞着龙头拐,一杖又一杖,杖杖击中其四肢,痛得他惨叫连连。 第116章 书儿,快跑 宋谨央面不改色地打了袁杰一顿,带着宋黎堂而皇之地离去。 留下哭笑不得的府尹,和倒在地上哀嚎连连的通判。 这一战直接引发了京城热议。 有人佩服宋谨央,说她是女中豪杰,也有人说她过于嚣张,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到衙门喊打喊杀。 消息传入宫廷,中宗听了哈哈笑,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 风向立刻变了,再没人敢随意编排镇国夫人。 宋谨央根本不关心这些。 她带着宋黎回了府,领着他去了惊风院,亲自同他介绍院内的陈设,一起用了膳,这才依依惜别,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回到正院,刘嬷嬷面色紧张地禀报。 “夫人,四房出事了!有贼人逃窜到四房,被四爷抓个正着,现下人还关在后面柴房里。” 宋谨央脑海里闪过二门处的那道人影。 突然心中一动,立刻叫来素馨。 “你去查一查,顺天府在码头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素馨领命而去。 宋谨央沉思不语。 她在顺天府时,偶然听到一个兵卒提到南岭。 难道,人犯是从南岭逃出来的? 黑木石矿就在南岭,皇上刚刚挑了京城的细作窝,发现黑木石矿地图,南岭就爆出逃犯之事。 若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兴许所有的谜团都在这个人犯身上! 她立刻叫来素香,悄悄在她耳畔吩咐一番。 夜幕降临。 四爷崔珑顶着寒风,搓着手等在院里,满脸激动之色。 他按崔珏的话,联系了诚王府的人。 那人根本就是只笑面虎。 他表面笑得欢畅,却始终没有正面回话,只说让他等着。 他这边缺银缺的急,那边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摆明了就是想压价。 他气恼极了! 他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凭什么卖不出好价钱? 他又去了几次,次次连面也见不着,就被打发了。 回府就怒火中烧,拿顾氏出气。 他一边狠狠地揍顾氏,一边嘴里叫嚷着,要卖了她生的小贱人。 可没打两下,突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狠狠地砸了脑袋。 他眼前黑了一瞬,一回头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砸了他就想逃出门去。 他哪里肯依,跳起来直追。 没两下便抓着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玛德!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活剥了你。” 正打算用鞭子抽时,诚王府来人了。 说今晚就会有人来带走他女儿,同时给他十万两银票,并且还在工部给他安排个跑腿的差事。 他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牺牲一个女儿,银钱、前程都有了,何乐而不为? 急匆匆命人把乞丐关进柴房,转头就吩咐人在女儿的晚膳里,下安睡的药。 吩咐这一切时,他根本没避着顾氏。 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就是被她知道了又怎样? 还怕她翻出天去? 他激动得按捺不住,早早等着天黑。 柴房里,乞丐被打惨了,一动不动趴在柴堆上,又冻又饿又痛,浑身瑟瑟发抖。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他溜进二门,没头没脑地一通乱跑,耳边传来隐约的呼痛声,鬼使神差之下,他拐进了院子,看到了崔珑虐打顾氏的一幕。 当场气得上前,抓着砚台就往崔珑的脑袋上砸去。 他不后悔救人,最看不得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但他大事还没办好,怎么能死呢? 他拼着一口气,起身四处查看,拼命想着脱身之法。 突然,柴房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他重新躺倒,心里紧张极了。 来人脚步轻且急,声音压得低低的。 “乞丐,快起来,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他撑起身,眼前是一个满脸急色的小丫头。 她手里拿着荷叶包,拼命往他怀里塞。 “快!快跑!逃出府再吃!哎呀,你还愣着干么,是姑娘叫我来救你的,你赶紧跑呀!!!” 他下意识地向外跑去,小丫头匆匆指路。 “顺着这条道走,那里有扇小门,姑娘使计遣走了人,你赶紧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说完,飞快地往反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摸黑跑了没多久,眼看前面就是小门,他却缓缓停下脚步,来回转了几圈,狠狠地跺了跺脚,又往回跑,顺着小丫头消失的方向追去。 四院西厢。 咏书躺在床榻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只知道她必须救母亲,让她彻底醒悟过来,再不能心甘情愿,成为父亲泄愤的工具。 她摸了摸袖中的剪刀。 眼泪,悄悄顺着眼角往下淌。 突然,有人推了推她。 “书儿,娘知道你没睡!快逃!快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到顾氏的声音,咏书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顾氏消瘦如枯骨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她用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拽起她,往她手里塞包袱。 “书儿,对不起,是娘错了!娘以为忍一忍,能换得你一线生机。可是,你父亲就是个畜生。我越是忍耐,他越是变本加厉。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书儿,快逃!这里有替换衣衫和银两,是我偷偷攒下的,你父亲不知道。快,快呀,再不走就迟了。” 顾氏急得浑身颤抖,一个劲催着咏书快逃。 “娘,我不走!我走了,您怎么办?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顾氏惨然一笑。 “你别管我,有你弟弟在,你父亲不会真拿我怎么样!快,快走啊!” 顾氏压低声音催促,小小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咏书被她推着一步步向外行去。 “娘,”咏书用力拉住顾氏的手,声音里满是急切,“答应我,我离开后,您去找祖母。祖母明理,绝不会为难你。您若不答应,女儿打死也不走!” 顾氏急得六神无主,眼看那伙人马上就要来了。 她慌忙点头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书儿,我一定向夫人求助。好孩子,快,再不走就迟了。” 咏书长长地舒一口气,强作镇定露出灿烂的一笑。 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娘,太迟了!他们已经来了。” “哈哈……姑娘好生聪明。” 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群人邪肆狰狞地笑着走了进来。 第117章 顾氏奋起反抗 来人扛起咏书就走。 顾氏肝胆俱裂,拼命追赶。 “求你们,放了我女儿!求求你们!” 来人都是练家子,步子极快地翻墙而出,顾氏被远远地抛下了。 她刚刚跨出屋门,就看见崔珑堵在门口,怒目而视。 她吓得浑身一颤,却鼓足勇气,咬牙一把推开他,向外冲去。 崔珑一个不防,人不自觉地往边上一退。 他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顾氏的头发,就往屋子里拽,“嗵”的一声,直接将她扔在地上。 “贱人!竟敢推老子,谁踏马给你的胆子?” 顾氏匍匐着靠近,死命拉住他的下摆,连连哀求。 “爷,书儿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忍心看她被人凌虐?” 崔珑一脚踢开她。 “你少踏马胡说!怎么知道她不是去享福?” 她瞬间被踢飞丈远,嘴角渗出血丝。 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书儿,我的书儿,你还我的书儿!!” “哼!别嚎了!!她是老子的女儿,哪怕为老子牺牲也是应该的!!!” 顾氏一次次爬向他,牢牢抓住他的衣摆。 甫一开口,大股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 “爷,求您!书儿还是个孩子啊!” 血丝沾到衣摆,崔珑心头火起,飞起一脚,狠狠踹飞她。 身子重重落地,鲜血“噗”的一声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嘴里、脸上、衣襟、双手……全部染上鲜血。 “一个女儿罢了,要多少没有?等老子有银子了,再生十个八个!只要你听话,女儿要多少有多少!” 顾氏连连摇头。 “不,爷!我只要书儿,求您救救她!” 又一次拼着命爬向崔珑。 她浑身颤抖,犹如身在炼狱,每爬一寸,鲜血大股大股地从嘴里冒出。 她顾不得浑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执着地爬向崔珑,拼尽全力扯住他的衣摆,死死不撒手! “爷!书儿向来贴心,对您这个父亲敬爱有加,您就忍看她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对待吗?” 崔珑心头一震。 想起女儿明媚的小脸,扬着甜甜的笑脸,亲昵地唤他“父亲”,心软了一瞬。 顾氏的眸子亮了起来。 下一秒,她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珑再一次毫不留情地踹飞她,恶声恶气地喝斥。 “我呸!别想迷惑爷!老子告诉你,此事已定!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崔咏书只要还姓崔,就得听老子的安排!!!这是她的命,得认!!!”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脚边踢到一个散落的包袱,露出里面不少首饰和银子,还有几件姑娘家的衣物。 崔珑抄起地上的首饰、银两就往怀里塞。 顾氏拼命摇头,声声哀泣。 “不可以,不可以,这是书儿的救命钱,你还给我,还——给——我……啊……” 顾氏一步一步向崔珑挪去,染血的手直直伸向他。 后者直接起身离开,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顾氏如一具行尸般趴在地上。 她真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以为自己吃尽所有的苦,女儿就能快活地活。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的退让与隐忍,非但没有为女儿换得一片生机,反而害了她啊! 她用手死命地拍打着胸口,一记又一记,发出撕心裂肺地干嚎……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如鬼魅般挪进了正房。 长条桌上点着蜡烛,映着她的脸格外恐怖。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无比瘆人。 下一秒,她伸手推倒烛台。 蜡烛燃着了边上的布艺! 火,烧了起来。 顾氏木木地看着火光,整个人像石化的雕塑。 乞丐辨不清方向,怎么都找不着来时路。 他急得满头大汗。 那姑娘比他可怜,竟然被亲生父亲卖了换前程。 她救了自己,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呢? 正当他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不远处升起烟雾,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冲鼻翼。 不好!走水了! 他大喊一声:“走水了!” 拔腿就跑,急匆匆赶到四院。 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那些人为了保险起见,迷晕了四房所有的下人。 火,从正房烧起。 乞丐冲进去,强行带出了顾氏,手忙脚乱地拍灭了自己和顾氏身上、发丝上的火星。 顾氏一无所觉,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笑着拍起了手。 她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跑着,嘴里大声嚷嚷。 “烧得好!烧得好!烧得好!” 脸上干涸的血液,映着火光,整个人诡异又可怕。 乞丐一把按住她肩膀。 “那姑娘在哪里?快说,在哪里?” 咏书被人迷晕,从后门抬上了马车。 静谧的夜里,马车在青石板路面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夜的衬托下,声音格外清晰。 “大人,王爷怎么会同意接这姑娘入府?他不是从来不沾世家和贵族家的姑娘吗?” “是啊!大人,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她的祖母可是镇国夫人啊!” 几人有些后怕,只觉得一股寒风袭来,脖颈处凉嗖嗖的,浑身打了个激灵。 “你们懂什么?若她不是镇国夫人府的姑娘,王爷指定就放她一马了。” “镇国夫人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呐,王爷就不怕镇国夫人秋后算账?” “哼!怕什么?这姑娘可是他父亲亲自卖给王爷的。镇国夫人不是要咱们王妃在二爷和鑫姑娘之间选择吗?王爷也要镇国夫人选一选,她是想护住孙女,还是护住儿子? 她若想护住孙女,咱就带着卖身契告崔珑的御状;她若想护住儿子,那对不起了,这姑娘,嘿嘿……只能让王爷白piao!哈哈……哈哈哈……” 几人恍然大悟,纷纷说王爷高明。 心里却不知怎么更加发毛了。 俗话说得好,“冬冷不算冷,春冷冻死牛”! 不知怎么回事,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一股股寒气从脚心直往上泛,冻得人直打哆嗦,恨不得立刻交差,赶紧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们对视一眼,暗自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在一双清明冷静的眸子中。 马车没有回诚王府,而是嗒嗒嗒来到一座三进的别苑。 咏书悠悠转醒,她环视四周,发现所在的屋子,除了一张大床,没有其他的家什。 但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每一样刑具在幽幽月光中,泛着古怪的色泽。 她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哪怕做足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怕了?别怕!这些不是刑具!是快乐!” 一道男子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上去儒雅清俊,但冰冷的眸中流露出嗜血的贪欲,破坏了儒雅的气质,给人阴毒残暴的感觉。 “诚王?” 诚王阴笑出声,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脸上传来冰冷粘腻的触感,犹如一条毒蛇缓缓爬过肌肤,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诚王发出满足的喟叹。 “长夜漫漫,咱们慢慢来,你放心,我定会满足你一切要求,让你快乐到起飞。” 说完,他的右手狠狠一甩,“啪”的一声,皮鞭重重地拍打在地面上,扬起无数灰尘。 下一秒,皮鞭带着风声,犹如恶魔般,迅疾地向她扑去。 第118章 诚王的下场 咏书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到来,额头传来温热的黏稠感。 她睁开眼睛,伸手一擦,手上血红一片。 她猛得抬眼看去。 诚王怒目圆睁,眉心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顺着箭的方向,一滴一滴落下来。 吓得她失声尖叫,拼尽全力推开他,慌乱地往边上爬。 “轰”的一声,诚王重重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来啊,把别苑围起来!贼人嚣张,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好好搜查,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随着顺天府尹高亢的声音响起,“砰”的一声,一道俊朗的身影猛地推开门,疾步走了进来,一把扶起咏书,急切地上下打量她。 “咏书,你可有受伤?” 咏书看向来人,号啕大哭。 “小叔,你怎么才来啊?” 她死死地拽住宋黎的衣袖,哭得天昏地暗,似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都宣泄出来。 宋黎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眶泛红,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安全了!!!跟我回府吧。” 说罢,他解下玄色外袍,将咏书从头至脚包裹起来,这才跨出门去。 门外。 潜入镇国夫人府的几个人,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同诚王一样,眉心中箭。 甄容神色从容地进屋查看。 等看清人犯是诚王后,大大地倒抽一口凉气,手脚瞬间发麻。 一股绝望的撕裂感,顺着脚心向上漫延,瞬间笼罩心肺,恐惧得瞪大双眸。 好一会儿,才浑身冰凉地跌出屋,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质问宋黎。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哭丧着脸。 自己刚刚到达别苑,还没下令射箭,空中便飞来几支冷箭,箭箭不落空。 这分明是有人借他的手,除掉诚王啊! “老天爷啊!宋黎少爷,的确是我的手下误绑了你,可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啊?这哪是在逃的人犯?分明是……” “大人,”宋黎疾声打断他的话,“这就是在逃的人犯!消息并无差错!他逃进了别苑,被主家发现报了官。只是天黑路滑,您到得晚了一步,主家已经被逃犯谋害了。” 甄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宋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话里的真正意思。 “大人,该怎么结案,您比宋黎在行!恕学生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甄容看着宋黎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理清头绪,眸光亮了起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一招“无中生有”“借刀杀人”! 宋黎抱着咏书登上自家的马车。 一路上,宋黎告诉她解救的过程。 四房的院子,紧挨着惊风院。 咏书怪异的行为,早就引起了宋黎的关注。 当晚,他正翻阅着父亲留下的书籍,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长久以来的狐疑,促使他推开窗户向外看去,震惊地发现有人扛着咏书翻墙而出。 他立刻遣崔森通知宋谨央,自己则带着崔林快速跟了上去。 当发现他们的马车一路向北驰去时,他立刻吩咐崔林去顺天府报案。 还特意叮嘱崔林,若府尹不当回事,就悄悄在他耳边说一句话“人犯找到了”。 果不其然,顺天府尹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带人跟着崔林,沿着宋黎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到别苑。 “对不起,因为要等顺天府,才耽搁了时辰,害你受惊了。” 咏书喝了好几口热茶,这才缓过来不少。 她苍白着脸,感激地一笑。 “小叔救了侄女,侄女感激不尽。” 宋黎仍阵阵后怕。 今日若他早早安歇,没有及时发现异状,岂非失了救人的先机? “咏书,日后再不可做如此危险之事!” 姑娘家就该娇养在后宅,怎能以身涉险,做下此等惊人之举? 后宅正院。 宋谨央正在听鬼宿、柳宿的禀报。 “夫人,幸不辱命!诚王已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顺天府在明,他们在暗,一举除掉诚王这个心腹大患。 这份功劳,诚王占一半! 他为了事发后撇清自己,特意选择别苑,倒是方便他们行事! “速将此消息,连夜禀报皇上,让他早做准备。” 诚王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平衡被打破,朝中只怕又要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宫廷一隅! 得到消息的太妃,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铜像上。 “宋谨央,你敢杀我儿!我定要将你大御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宋谨央挥了挥手,鬼宿、柳宿迅速消失不见。 她站了起来,带着刘嬷嬷等人,向四房走去。 火,已经灭了。 崔珑也被人救了出来,只是脸黑得像关公,衣服被烧破几个大洞,身上有灼伤,一扯就咧着嘴呼痛。 宋谨央沉着脸走进四房,众人不约而同后退,让出一条道。 崔珑忍着痛上前,气势汹汹地说道。 “母妃,我要休妻!顾氏不贤,竟敢放火害自己夫婿,我非休了她不可!” 宋谨央像是没有看到他,直接越过他走到顾氏面前。 顾氏还在拍着手笑,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宋谨央上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众人震惊,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顾氏,你糊涂了一辈子!因为你的无能,险些害了咏书,竟还在这里装疯卖傻!” 刘嬷嬷吃惊地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 顾氏像是丝毫不觉得痛,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没有说话。 但,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刘嬷嬷犹豫是不是该上前劝一劝。 宋谨央再次冷冷地开口。 “我忙于和离,没有及时过问四房的异常。你作为母亲,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丝毫没有察觉女儿的异常。 事发后,一味向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们的人,哀求讨饶。书儿都提醒你了,你为何不来正院寻求我的帮助? 顾氏,你傻啊! 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这个婆母只会偏袒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做错事,也不会喝斥一声,不会护着你们?” 顾氏的眼睛慢慢透出光亮,惨白的脸色渐渐漾出一丝血色。 “你口口声声自己错了,却还是没有做正确的事!同归于尽就能救回书儿?你这么做,是想斩断她最后一丝生机?” 宋谨央怒其不争地看着她。 “哀求、哭泣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你为何不动脑子,这是哪里?谁能做主?” 宋谨央语速极快,犀利的话语,像箭矢般射向顾氏。 奇怪的是,顾氏被骂后,整个人反而亮堂了起来。 她面上前所未有的清明,“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求您救救书儿,救救我苦命的女儿!” “娘!” 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 咏书飞快地跑了进来,跪在顾氏跟前,一把抱住了她。 “娘,女儿没事,女儿回来了,是小叔救了女儿。” 顾氏的眼泪如倾盆大雨般,纷纷跌落衣襟。 她不断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 双手颤抖地抚上咏书的面庞,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 真正体会到女儿活生生地、毫无损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书儿,娘悔啊!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啊……母妃说得对,是我的无能害了你!” 悲怆的声音令人纷纷落泪,宋谨央的眼眶也湿润了。 “书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留,立刻派人整理东厢,让她们母女,还有永英暂住。” 刘嬷嬷领命而去,一边走一边狠狠擦拭着眼睛。 崔珑厚着脸皮上前。 “母妃,儿子住哪里?” 宋谨央连一个眼风都不给他,冷冷地吩咐素馨。 “打开与老宅连通的小门,将老四扔进去。从即日开始,四爷搬到老宅。” “不,母妃,我不去!老宅闹鬼,我不去……” 他拼命挣扎。 别看他孔武有力,却被素馨拿住穴住,人刹那间软倒,使不出力,听话得像头小绵羊,被拖去了老宅。 随着门“咣当”一声上锁,崔珑恐惧地转头,身子紧紧倚靠着小门,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恐惧像一条毒蛇,顺着黑暗钻入崔珑的心底。 遣退了下人,宋谨央露出疲态,宋黎搀扶着她往正院走去。 黑暗的小道上,突然冲出一道暗影。 素香疾步上前,一把扣住来人的咽喉。 “什么人,敢偷袭镇国夫人?” 烛光照在那人脸上,宋谨央眸光猛然一缩。 “素香,松手。” 素香刚一松手,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哑着嗓子磕头。 “大伯娘,救命!” 第119章 设局激怒太妃 宋谨央激动地将人扶起。 “素香,立刻封锁消息,有关他的事,不得外泄一点。” 回到正院。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崔琏。 崔琏长得像极了二老爷。 他是二老爷的小儿子,三岁随父母去了南岭。 见他骨瘦嶙峋的身子上,遍体伤痕,顿时心疼得泪流满面。 “孩子,你受大苦了!对不起,我只当你也遇害了……当年……” “此事不怪大伯娘。” 崔琏强忍泪水,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宋谨央。 当年,他和父母一起回京,刚刚离开南岭没多久,就遇上了山匪。 那伙人下手狠辣无比,父亲匆匆往他怀里塞了东西,叮咛他如果活下去,一定要回京找宋谨央,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信。 接着就将他推下山崖。 他的确活了下来,想回京找宋谨央。 但南岭距京城千里之遥,凭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 一路上被人骗、被人卖,做过大户人家的小厮、跑堂的小二、街头的乞丐……还被卖进青倌楼,幸亏他跑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之人闻言色变,纷纷泪如雨下。 最后,崔琏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卷,恭敬地递给宋谨央。 “大伯娘,这是父亲临终前叫我一定要交给你的东西。” 宋谨央打开一看,眸光顿时射出异彩。 这,这是黑木石矿的详细地图!!! 比中宗手中的那份草图,不知详细了多少倍!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收起牛皮卷,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琏。 “孩子,你可信我?” 崔琏肯定地点点头。 “好!你且放心,你父亲不会白白牺牲,属于他的荣耀,我一定为他讨回。” 宋谨央让宋黎趁着夜色把崔琏领去他的小院。 反复叮咛崔琏,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万不能出小院一步。 “府里人多口杂,黎儿的那间小院偏僻清静,你且去那里住着,会有人护着你。” 眼见宋谨央神色凝重,崔琏紧张地绷紧身子,慎重地点头应诺。 “黎儿,明日你同我入宫。你是我义子,也该见一见皇上了。” 深夜,宋谨央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嬷嬷也睡不着,索性从脚榻上支起身子,同她聊了起来。 “夫人,二老爷的儿子回来了,那嗣子之事怎么办?” “照旧!崔珏成为嗣子的事,板上钉钉,无可更改,顺便替崔琏挡挡灾。” 中宗正在调查当年二老爷的事,加上崔琏递来的牛皮卷,足可以证明二老爷当年是为国捐躯。 一旦此事确定,追封不会少。 追封前透点消息给崔珏,让他误以为成为嗣子能继承二老爷的一切。 封赏时,再由崔琏出面继承所有…… 哼! 崔珏! 你平白享了不该享的福,是时候该偿还了!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领着宋黎入宫。 一夜之间,诚王被害的消息在整个京城炸开了。 “听说诚王死相极惨,被人一箭爆头,脑子里啥啥的流了一地。” “最诡异的是,顺天府连夜在从诚王死去的别苑里,挖出好些小姑娘的尸骨。” “天哪!听说诚王偏好……该不会是真的吧?!” “呸!诚王就是个人渣!人渣死了,我拍手叫好!杀人渣的是英雄!” “那可是太妃娘娘唯一的儿子?天哪!太妃不得哭死?” “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宋谨央微微掀起帘子,大街上的议论声,立刻传入耳中。 正热闹着,一队官兵突然杀到。 “散了,都踏马散了!玛德!谁敢乱说话?统统给我绑了。” 人群一哄而散,几个跑得慢的,被逮个正着。 宋谨央向外看去,视线碰上顺天府通判袁杰,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 宋谨央放下窗帘,唇角扯出淡然一笑。 这次入宫,与往日不同。 宋谨央入宫后,率先去拜见了太妃。 “启禀太妃娘娘,镇国夫人求见!” 太妃坐在凤凰椅上,双目低垂,手上不断盘着琥珀手串。 像是没有听到宫人的禀报,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皇后娘娘坐在下首,欲言又止。 许久,太妃长出一口气,哑着声道:“请夫人进来。” 宫人长舒一口气,疾步走了出去。 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悄悄提醒她。 “娘娘,镇国夫人简在帝心!您冷着她,只怕会惹怒皇上!” 太妃睁开双目,里面血红一片,看得牛嬷嬷心一惊。 来不及再说什么,宋谨央带着宋黎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礼落座后。 宋谨央笑看着太妃和皇后。 “今儿可巧了,皇后娘娘也在,正好一起说说话。” 皇后想笑,想到诚王的事,又敛了笑意。 “镇国夫人气色越来越好,臣妾见了很替您高兴。” “自打和离后,我的日子越过越舒心,气色自然好了。” 宋谨央丝毫不避忌和离的事。 同皇后聊了几句后,她问候起太妃。 “太妃身子可安好?我新近认了义子,特意带来给娘娘瞧瞧。宋黎,还不快上前给娘娘行礼?” 宋黎稳步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举止从容,风度翩翩。 太妃眼底的血色更浓了。 宋谨央像是一无所觉,兜兜转转说了一箩筐的话,终于绕回到诚王身上。 “娘娘,我今日入宫,听到一个笑话:说诚王被人射死了!这怎么可能?前段时间,诚王妃还趾高气昂地跟我要十万两雪花银。怎么一眨眼,诚王就死了呢?” 一听这话,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气得倒仰。 这镇国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儿个夜里,娘娘得到消息后,如遭雷劈,足足哭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劝住,哪经得起镇国夫人的刺激? 果然,太妃眼眶刷的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哭声凄厉悲惨,闻之令人心碎。 皇后娘娘立刻上前安抚。 “娘娘,节哀!诚王之事,皇上正在全力追查。” 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色,似是受了惊吓般,腾地站起身来,疾声问道。 “什么?诚王真的死了?他怎么死的?是仇杀?还是情杀?” 她一边问,一边摇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般,自言自语起来。 “难不成谣言是真的?诚王当真做下人神共愤的事?” 宋谨央蹙着眉头,将外面的流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说那些人可恶不可恶?竟然造谣说诚王不做人事,害了不知多少姑娘家,被寻仇的人一箭爆头。” 一边说,还一边做出射箭的动作。 她的话,一刀一刀全部扎进太妃的心窝子。 “不可能,”太妃厉声否认她的话,“诚王绝不可能做下这等事。” 太妃牢牢地拉住皇后的手。 “皇后,此事皇上必须给哀家一个交代!我的儿,不能被人污蔑!嗷唔……” 皇后红着眼眶,低声劝她。 宋谨央再度开口,太妃越是不承认,她越是往诚王的死穴猛扎。 “哎呀!娘娘,您是没听到那些人说的话!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就像亲眼看到诚王犯事。 他们还说 ‘太妃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 不过,娘娘,您也千万别太自责!这事不怪您,真不怪您!诚王出生便抱给淑妃养,怕是被刻意养废了!” 宋谨央句句关心太妃,却句句在剜太妃的心,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直气得太妃险些厥过去,宋谨央这才告辞离开。 转身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出了寿康宫,宋黎蹙着眉问她。 “母妃,今日您刻意激怒太妃,却是为何?” “我怀疑,当年的‘五王之祸’同太妃脱不了干系……” 走了没几步路,就见冯远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两顶暖轿。 第120章 诚王府使诡计,宋鑫爱孤立无援 诚王府乱成一锅粥。 昨夜丑正,顺天府送回诚王的尸身,王府瞬间乱了套。 诚王妃哭晕无数次,软倒床榻起不来身。 各房明面上哀声一片,实则各怀心思。 有几个没有子女的姨娘,听说王爷死了,当即卷了细软,偷摸着从侧门溜之大吉。 下人见主子逃了,一哄而上,屋里但凡有点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扒拉干净。 一夜之间,整个王府现出萧索之相。 好在被世子妃及时发现,当场杖毙了一个试图逃跑的姨娘,和一个守门不力的下人,这才刹住颓势。 后宅乱,前院忙。 世子爷他们几个,紧赶慢赶布置灵堂,迎接宾客,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世子妃悄悄把他拉到角落里。 世子忙得连轴转,对上世子妃,自然没有好脸色。 “没见我正忙着吗?有什么事快说!” “爷!王爷的身后事,您就交给管家吧!还有件要紧的事,得抓紧办。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世子爷听了前半句正想发怒:父王的身后事,怎么能交给下人? 可听到后半句话时,刹时一激灵。 “你是说鑫爱的事?” 世子妃赶紧点头。 世子爷沉吟片刻:“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回来。” 灵堂连夜布置妥当。 鑫爱披麻戴孝跪坐在棺木前,木木地往炭盆里扔黄纸。 不断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炭盆,时不时发出“嘶”的声音。 管家心疼地看着十四姑娘,同情地叹息一声。 王府儿女多。 光少爷就有十来个,个个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光排上序的总得有二十来个,更别说还有好些排不上序,在府里做奴才的。 王爷又是个……爱折腾的,府里的老底子早就败光了。 王妃好不容易攒下些私房,听说在崔珏宋黎的对局里,输了个精光。 王府如今只剩下空壳子,哪怕嫡出的十四姑娘出嫁,怕也拿不出嫁妆。 偏偏十四姑娘最孝顺。 守灵的事,旁的人能躲则躲,能逃则逃,哪个像她那样,认认真真地守着。 正感叹间,门外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他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管家冷眼瞥去,正是王妃的外甥,南岭药材商孔家三少爷。 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鑫爱,终于忍不住提了一嘴。 “姑娘,老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又像后悔似的,不等她回话,急匆匆退了出去。 鑫爱看着管家的背影苦笑。 她何尝不知? 但那是母亲的妹妹和外甥,她的姨母和表哥,有这一层关系在,她能怎么躲? 她只盼着出嫁的日子快些到来。 原先她对镇国夫人也有怨气。 母亲不过同她争执几句,也没真将白家姑娘下嫁给崔七爷。 那位夫人就在皇上跟前上眼药,匆匆将她赐婚给邱元亮。 可等到她隐约发现姨母、表哥的心思后,突然醒悟过来。 镇国夫人没说错:只要对方人品出众,愿意待她好,不比嫁个高门纨绔强上许多? 她悄悄差人打听邱元亮,果然人人称赞、口碑极好。 都说他品性出众,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定然能创造一番伟业。 最难得的是,他洁身自好,身边连一个通房也没有,伺候的全是小厮。 她的心热乎了起来,对宋谨央的观感慢慢地变好了。 她后来特意告诉母亲,说表哥的举止有些不妥。 母亲却义正辞严地否定,替表哥辩解。 因为母亲有意无意地纵容,表哥的行为举止越发不守规矩,甚至未经通传,私自出入她闺房,被她发现痛斥后,还嬉皮笑脸、不以为意。 姨母劝她,说自家表兄妹,正该和和气气的,让她别多想。 她怎能不多想? 她是女子,若没了闺誉,还怎么嫁人? 一想到闺誉,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瞬间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刹那间冷汗涔涔。 难不成,姨母、表哥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让她失了闺誉,不得不下嫁于他? 那母亲呢? 母亲是怎么想的? 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打探,结果令她彻底绝望。 此事,竟得到母亲的默许。 姨母许诺母亲,只要将她嫁给表哥,就给母亲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 “哈哈哈……” 知道真相后,她狂笑不止。 母亲竟真的要将她下嫁商户?!!! 表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读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 听说年纪不大,身边通房无数。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良人。 母亲,就为了碎银几两,竟然罔顾她的幸福? 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得已,她向太妃求救。 若祖母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定能化解危机。 可她几次三番递消息进宫,却如同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应。 她不得不向父王求助。 见了父亲,又踌躇着不知怎么启齿。 父王却压根没心思听她说话,随意赏了她一根簪子,匆匆打发了她,离府而去。 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她伤心又害怕! 既为父王的离世悲痛,又为自己的命运忧惧。 府里正乱,若姨母和表哥想在此时下手,她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守灵至午时,她从灵堂退了出去。 尽管身体疲累到极点,但还是咬了咬牙,向世子院落走去。 大嫂出身名门,兴许愿意帮她一帮。 世子刚刚跨进上房,世子妃便迎上前来。 小心起见,世子遣退了所有下人,吩咐他们回屋待着。 确认四下无人,两人才放心地商议起来。 “爷,府里早就成了空壳。如今王爷不在了,待您承了爵,只怕府里连一千两银子也淘换不出来。” 世子沉吟不语。 “等过了七头,我会提出分家。那些个小娘养的,谁管他们死活?” “爷,就算把那些人都分了出去,府里的银钱也不会增啊。” 世子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你说的事,暂时缓一缓,我再想想。再怎么说,鑫爱都是我的亲妹妹。” “爷,等您想清楚、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 世子脸色难看得紧。 世子妃步步紧逼。 “爷,那可是五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五家铺面啊。有这些在手,还怕咱们的日子过不下去吗?连孩子们嫁娶的银子都不用愁了。” 世子脸色铁青。 “你以为我不知道?但鑫爱是皇上赐婚,万一婚事出了差错,阖府都得被皇上迁怒!” 世子妃急步上前。 “爷,正常途径的确不行!可若是……” 她凑近世子爷耳旁,轻声呢语起来。 世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等她说完,就愤怒地推开她,满面怒容地喝斥。 “滚!鑫爱是我妹妹,亲妹妹,我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尤氏,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说罢,一脚踢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尤氏一声冷笑。 切!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世子爷一冲出屋子,就往前院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侧的角落里,鑫爱双泪成行。 大哥、大嫂竟也存着卖她的心思? 一时间,她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浑身上下比三九严寒还要冷上三分。 倚在墙畔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若非墙体的支撑,早就瘫软在地。 她不敢久留,抹了把泪,强撑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21章 公开审理还诚王清白 诚王死得突然,死状极惨,死因至今没有公布。 但他毕竟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 来诚王府吊唁的人依然不少。 灵堂里,鑫爱神情呆滞,不断往炭盆里加黄纸。 世子妃几次同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世子妃眸光微闪,一把拉住她扔纸的手。 “鑫爱,你连日守灵,过于疲累,回去歇会儿吧。” 直到手被握住,鑫爱才抬眸看向世子妃,但眼神涣散,像是看着世子妃,又不像看着她。 她微微摇了摇头,挣脱世子妃的手,又重新拿起黄纸往炭盆里扔。 世子妃的心一沉,鑫爱的状态不太对头。 她求助似的看了眼世子。 世子咳了一声,走过来扶起鑫爱。 “鑫爱,回去歇会儿吧!父王地下有知,亦不会怪你的!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鑫爱看了看世子,面上无甚表情,却点了点头,拎着裙摆,往外走去。 世子妃松了口气,赶紧吩咐自己的丫环。 “紫苏,你快些扶十四姑娘回去。灶台上炖着的燕窝,别忘了给姑娘送一碗去。” 紫苏应了声,追着鑫爱离开了。 世子妃的大女儿宋婉莹听到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府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吃穿用度更是大打折扣。 早些年不当回事的燕窝,如今难得才能享用。 好不容易盼到母亲炖了燕窝,若是给姑姑吃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份? 姑姑是要嫁入贫寒之家的人,哪里配吃燕窝? 她越想越生气,借口更衣离开了灵堂,追着宋鑫爱而去。 诚王妃勉强撑着身子待客,短短几日便瘦得脱了形。 逢人便说诚王是被奸人所害,要皇上给他们一个说法。 诚王害人之事做得隐秘,并非所有世家都知道。 虽然京城流言不少,但未经证实,谁也不能确定其真实性。 眼见诚王妃如此悲痛,不少人极为同情,抹着泪说些宽慰的话。 “诚王妃,自个儿身子最要紧。诚王的事,皇上自会还他公道。这一大家子还得靠你,无论如何得撑住啊。” “是啊!您和太妃娘娘都要保重!我昨儿入宫拜见娘娘,娘娘也伤心欲绝,身子也不大爽利。” “唉!我可是听说,镇国夫人还特意入宫刺激太妃娘娘,说她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这才是诚王死于非命的祸根。” “一派胡言,”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这话是谁说的?诚王的事,官府还未曾有公断,谁敢造谣?” 一个一丝不苟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诚王妃一见来人,立刻迎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痛哭失声。 “舅母,你要为王爷申冤,王爷死得太惨了!呜呜……” 承恩侯夫人范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古板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虞之色。 承恩侯是太妃的娘家哥哥。 “王妃节哀!侯爷入宫面圣了,定会为诚王讨回公道。” 说起这个范氏,京城无人不知。 倒不是她才华有多出众,而是她出身御史世家,祖父、父亲、兄弟皆为御史,且都刚正不阿。 范氏从小耳濡目染,为人端方守礼,处事极为公道,从不徇私。 若有人做错事,就算是亲近之人,她也不会包庇。 众位夫人一见到她,立刻纷纷起身,彼此见礼。 落座后,范氏再次问刚才那话是谁说的。 得知是镇国夫人后,她的眉头立刻蹙起。 近日,镇国夫人势头很盛。 和离闹得人尽皆知,震动朝野。 汝南王的确做错了事,背着妻子养外室,还在人死后偷偷娶为平妻,记入族谱。 这事若是落到她头上,指不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和离归和离,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悄悄地和离也就罢了,闹成这样,实在有些过了。 所以她对镇国夫人的印象不算很好,但也不像有些人那样恨之入骨。 今日听说镇国夫人特意入宫,当面刺激太妃,她却不能忍了。 太妃晚年丧子,已经够可怜了。 镇国夫人这么做,不是在太妃的伤口上撒盐吗? 诚王妃恨得牙痒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 “舅母,诚王就算不是镇国夫人害死的,也同她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范氏严肃地看着她。 “王妃可有证据?凡事讲求证据,切不可意气用事。” 诚王妃腾地站起身,愤怒地说道。 “到顺天府报案的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宋黎。顺天府尹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在了。” 众人哗然。 “天哪!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宋黎的嫌疑可就大了。” “若真是宋黎惹的祸,镇国夫人当真脱不了干系。” “深更半夜的,宋黎怎么知道诚王在别苑?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相信的!” 诚王妃眸光一颤。 她知道宋黎为何出现在别苑。 因为那晚,诚王下手的对象正是宋黎的侄女,镇国夫人的孙女。 但这话她怎么能说? 说了岂非就承认诚王死得其所吗? 她帕子覆面,嘤嘤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又赶紧安慰她。 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媳妇,范氏见她如此伤心,也不免心疼。 “王妃,若当真如你说的这般,这个宋黎定然脱不了干系。若皇上同意公开审理此案,定然会提审此人。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诚王妃震惊得手一抖,帕子掉到了膝盖上。 她浑身发冷,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氏,喃喃自语。 “公开审理?” “没错!我向侯爷提议,此事必然要皇上给个说法。不如三方公审,由顺天府起头,联合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必然要给诚王一个公道。” 一听这话,诚王妃吓得肝胆俱裂。 旁人不知道内情,她还能不知道吗? 诚王特殊的偏好,害了多少人,两个手都掰不过来。 若真的公开审理,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们这一家只怕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她内心苦透,暗恨舅母多事。 可她忘记了,告状的是她,嫌弃多事的也是她。 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 她既然想利用范氏,就得做好揭露真相的准备。 “舅母,公开审理就算了!王爷毕竟已经去了,我也不想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这是什么话?还不了王爷清白,才会让他死得不安宁。” 一句话噎得诚王妃僵住,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管家急匆匆进来禀报。 “侯夫人、王妃,镇国夫人来了!” 第122章 有人状告诚王杀害其孙女 诚王妃一听镇国夫人来了,立刻双目充血,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冲去。 众人一惊! 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立刻紧赶慢赶地跟了出去。 宋谨央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门匾上“诚王府”三个字,眼睛微微眯了眯。 “宋谨央,你竟然还敢来!你还我夫君命来。” 诚王妃气急攻心,冲出来叫骂。 她面目狰狞地冲向宋谨央,没等她靠近,素香、素馨立刻冷着脸挡在前面。 诚王妃拼命想推开两人,可偏偏两人坚如磐石,她根本推不开。 只得伸出手,恶狠狠地遥指着宋谨央,咬牙切齿地质问。 “宋谨央,我与你不共戴天!你害我夫君,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答。 “诚王都不怕天打雷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诚王妃瞬间滞住,心猛然一沉。 亲眼看到宋谨央和离的全过程,她心头直发怵。 知道诚王想向宋谨央的孙女下手,也曾极力劝阻。 但诚王不听,非得给宋谨央一点颜色看看。 结果因此丢了一条命。 她恨极,宋谨央这块骨头再难啃,她也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今日必得借舅母的势,要宋谨央付出血的代价。 也要她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宋谨央,当晚是不是你的义子宋黎报的官?” 宋谨央淡淡看着她,没有回答。 “哼!别以为你不承认,就能逃避事实……” 范氏拦住诚王妃,转头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此事关系到诚王的死,还请你据实以告。” 宋谨央眸光微闪,想看看这几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于是爽快地回答:“的确是宋黎报的案。” 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天哪!真的是宋黎报的官。看来镇国夫人与诚王的死,当真脱不了干系。” “那射出的冷箭会不会就是镇国夫人安排的?” 众人七嘴八舌,矛头直指镇国夫人与宋黎。 诚王妃得意极了。 她算准宋谨央有口难言。 若她敢说出宋黎去别苑的原因,岂非将自家孙女被诚王欺辱的真相,公布于众? 这不等于毁了自家孙女? 哼! 宋谨央,当初你让我在儿子和女儿之间选择。 今日,我就让你在义子和孙女之间选择。 我倒要看看,你是选择义子还是选择孙女。 宋谨央一眼看穿了诚王妃的心思。 她没有揭穿她的用心,任凭众人谴责! 这时,范氏再一次慎重地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你能说说宋黎为何会出现在别苑吗?” 范氏的问题引发了在场众人的共鸣。 “是啊!只要镇国夫人说出原委,就能洗脱宋黎的嫌疑。” 众人议论纷纷,就等着宋谨央给出答案。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答。 “抱歉!无可奉告!” 一语激起千层浪。 “哇!果然有猫腻!宋黎的行为太可疑了。” “宋黎与诚王没有交集,只怕幕后黑手是镇国夫人。” “哎呀!你们都少说几句,惹怒了镇国夫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范氏眉头深深地蹙起。 镇国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心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却如此不珍惜。 “夫人,我好心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却避而不言,是想公然包庇嫌犯吗?” 范氏也怒了。 有心为诚王讨回公道。 诚王的事本就蹊跷,更何况宋黎一个读书人,莫名出现在现场,就更引人嫌疑。 宋谨央的态度像是实锤,坐实众人心中的猜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心有余悸,下意识地退开几步,同宋谨央保持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宋谨央,你不是人!你还王爷的命来!” 诚王妃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凄厉,惹得众人纷纷落泪。 一时间,整个舆论倒向诚王妃,宋谨央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范氏上前一步,冷着眉眼说道。 “镇国夫人,宋黎身负嫌疑,就该主动投案,配合顺天府调查。” “对啊!侯夫人到底出身御史世家,为人处事刚正不阿,值得敬佩。” 众人都站队范氏和诚王妃,看向宋谨央的目光有着鄙夷和……恐惧。 宋谨央环视四周,被她视线滑过的人,顿感脊背发凉,有些胆小的直接低下头去。 “侯夫人,你凭什么让宋黎投案?” 宋谨央气定神闲地反问。 范氏眉头蹙得更深。 宋黎身上的嫌疑这么明显,镇国夫人想包庇他,自己绝不会让她得逞。 “镇国夫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宋黎既然有嫌疑,配合调查并不过分。” “自然不过分。”宋谨央话锋一转,“但侯夫人凭什么说宋黎就与诚王的死有关呢?” 范氏一怔,她只是怀疑,要说证据的确拿不出。 “我能证明!” 伴随一道阴冷的声音,顺天府通判袁杰大步走了过来。 他向着承恩侯夫人范氏和诚王妃行了一礼,便转身瞪视着宋谨央。 “镇国夫人,我能证明宋黎就是杀害诚王的凶手。” 全场哗然。 这一出闹的,四周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议论声也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哎呀,宋黎不就是崔理?他赢了学问,输了人品。” “表面清俊温润,一心向学,实则心狠手辣。” “就是啊,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时间,宋谨央、宋黎成了众人口中的恶毒之人,谁要是得罪他们,他们就会要人命。 通判阴冷一笑。 他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 毫不犹豫地添了一把火。 “甄大人和我带兵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到了。而我们进入别苑的时候,王爷已经死了。” 这句话,袁杰特意混淆了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 顺天府到别苑的时候,他分明还听到王爷的叫骂声,但一眨眼功夫,冷箭射到,王爷当场身亡。 可以说他们到达和王爷身死几乎是同时的,但他却说顺天府到时,王爷已经死了。 这么一来,宋黎身上的嫌疑就洗脱不了了。 “通判大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冷箭果然是宋黎放的。” “宋黎真是清流界的败类,这种人就该革除功名,从此不得科举。” “杀人偿命,判秋后问斩,还诚王公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 宋谨央怒气渐盛。 旁人再怎么说她都不动气,可污蔑她的儿子宋黎就是不行。 “侯夫人,我敬你处事公道,你也认定我儿宋黎就是凶手?” 范氏迟疑了。 她只觉得宋黎出现在现场有些不合理,但没有经过审问,要认定他是凶手,还很勉强。 没等她回答,袁杰上前一步冷哼。 “镇国夫人想要包庇义子,绝无可能!来啊!即刻赶到镇国夫人府,带人犯宋黎!” “慢着!” 人群中出来一位老者,他身披宽大的袍服,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称。 他须发皆白,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目光不善地看着袁杰。 “按通判大人的说法,只要在现场就有嫌疑?” 袁杰一心想给宋谨央颜色看,绑走她义子定罪问斩,替姐夫报仇雪恨。 哪有时间耽搁? 见来人不识相地阻拦,当下没好气地回答。 “没错!出现在凶案现场出现的人,都有嫌疑!” 草草回答后,他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去绑人。 粗布老者“砰”的一声跪下。 “草民马梁状告诚王杀害孙女小岁!” 紧接着,他双手一挥,宽大的衣袍敞开,底下露出一副枯骨。 众人毫无防备,顿时吓得惊叫连连,急速向后退去,场面一时凌乱不堪。 第123章 诚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皇天厚土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诚王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终于不得好死!!! 哈哈哈…… 人死债消?不,不存在! 请您降下惩罚,让他的子孙后代,男为盗、女为娼,世世代代贫穷下贱!” 老者说完,便“砰砰砰”地向天磕头。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悲恸地转向宋谨央,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小的无以为报,下一世做牛做马,偿还夫人的大恩大德。” 话音刚落,他的袖管里滑下一柄匕首,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胸膛。 “啊……” 人群中发出惨厉的叫声,有胆小的当场吓晕了过去。 “大爷,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扎武有力的手横空出现,一把握住老者的手腕。 匕首停在离开胸膛一寸之处,众人悬着心瞬间放下。 手的主人是一个壮汉。 他身形高大魁梧,身上衣衫全是补丁,但浆洗得极为干净。 壮汉的身后同样背着一具枯骨。 “大爷,咱们是人证,万不可轻易赴死。诚王虽死,但罪名尚未坐实。咱们,死不得!!!” 老者一激灵,手一松,匕首落入壮汉之手。 他回身,抱起地上的枯骨,哀哀痛哭。 “岁儿,对不起,祖父食言了!仇人虽死,债未了,祖父必须为你讨回公道。” 众人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指认诚王是凶手? 范氏紧蹙眉头,不赞同地走上前。 “两位,有冤情为何不去衙门,非得在诚王府门前闹事?” “侯夫人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诚王是您的外甥,您自然是向着他说话。您以为镇国夫人害了诚王,想向她讨公道。那么,咱们孩子枉死于诚王之手,难道不应该来此讨公道吗? 堂堂御史世家出身的侯夫人,难道也想助纣为虐吗?” 老者声嘶力竭地咆哮,惊得范氏连退三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 壮汉拍了拍手。 “都出来吧,到咱们讨公道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一队老弱病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诚王府门前,解开背着、抱着、抬着的尸骸,一具一具地排开,一边排一边小声啜泣,终至号啕大哭。 “儿啊!你死得冤啊!若非镇国夫人的义子,你的沉冤何时才能昭雪?” “妹妹,哥哥找了你整整六年啊!你失踪时,还是一个垂髫小儿,若还活着,该是出嫁的年纪了。妹妹,你死得冤啊!哥哥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儿啊!娘的命啊!我以为你爹不喜欢你,将你卖了,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啊,哪知你就埋在别苑的地里,离娘不过三里地。儿啊,娘再也听不到你的呼唤了。我的儿啊,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短短时辰,几十具大小不一的尸骸排列在诚王府门前。 哭声拨动在场众人的心绪,引得人人眼眶泛红。 “好可怜啊!当了娘后,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若我儿出事,我也不想活了!这真是人间惨剧啊。” “这些尸骸有年头了,难道都是诚王杀的?” 诚王妃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白得像鬼。 范氏心一沉,正想开口询问。 家属整齐划一地在宋谨央面前跪下,猛磕三个响头。 “咚咚咚”的声音不亚于天边的雷声。 “镇国夫人在上,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若非您义子发现端倪报官,我等孩儿将永不见天日,您于我等有恩,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小的不会说话,小的只知道,您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感激的话,宋谨央上前,一一搀扶起他们。 “当不得你们大礼!快快请起。” 谢过宋谨央后,众人向着皇城的方向跪下。 “皇上,求您查明真相,替草民伸冤!” 痛哭声、磕头声、哀求声,一声一声传入众人耳中,宛如一道道利刃,刺入人心。 范氏的眼眶也红了。 但她始终无法相信,诚王会是凶手。 突然,老者猛得起身,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高声控诉诚王,声音极具穿透力。 诚王死后,孩子们的尸骸在别苑被找到。 他们通过尸骸上残留的衣物、头上的饰物,认出了孩子。 这些尸骸上,到处是鞭痕、烙痕,全身骨头根根断裂,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而罪魁祸首就是诚王! “不可能!” 通判袁杰上前一步,怒目而视。 “刁民,竟敢诬告诚王!诚王是谁?是皇族后嗣,你们竟敢当众诬蔑皇族,该当何罪。” 说完,解下腰间的皮鞭,狠狠地抽向老者,后者的脸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人重重的往后一仰,“嗵”的一声摔倒在地,瞬间晕了过去。 “大爷!” 壮汉目眦欲裂地跑上前去搀扶。 袁杰的鞭子狠狠地向他挥去。 眼看鞭子马上要落到壮汉的身上,忽然定在半空,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袁杰怒目转头,发现鞭子死死地绕在龙头拐上,动不了分毫。 他松开鞭子质问。 “镇国夫人想妨碍公务?”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公务?通判好好看看,谁来了?” 袁杰顺着宋谨央的目光移动,眸光猛得紧缩,立刻放下皮鞭半膝跪地。 “大人。” 不远处,顺天府尹甄容怒目而视。 甄容气极。 他实在没有料到袁杰竟然自作主张,颠倒黑白,试图将诚王之死的锅,甩到宋黎身上。 他怎么敢? “大人?不敢当!你眼里心里若有我这个大人,今日还会诬告宋黎吗?” 袁杰一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立刻双膝跪地,连声否认。 甄容没再看他一眼,而是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下官御下不严,累您受过了。” “好说!有些害群之马早些除了吧,若因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不值当了。” 甄容尴尬不已,再次作揖行礼。 最后,他扬声说道。 “宋黎是功臣,南岭有人犯越狱,他发现端倪后跟踪至别苑,并及时报官。不仅帮助衙门剿灭人犯,还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人口,实乃功德一件。” 此话一出,人人称颂。 “虚惊一场,还是镇国夫人眼光好,收的义子也是仁义之人。” “我们误会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了!真是该打!” “都怪通判大人,他说的话让我们误会了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 在场之人纷纷下跪,请求宋谨央原谅。 诚王妃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范氏跟前,像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拽住范氏的衣袖。 “舅母,您说句话!为诚王说句话吧!诚王,诚王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范氏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不愿怀疑诚王,但眼前的这一幕不得不令她怀疑。 深更半夜,诚王为何不在王府,为何跑到别苑? 别苑里怎么会埋着这么多骸骨? 这么多受害者家人,他们难道都说谎? 一个指控诚王,兴许还有错,这么多人一起指控,难道还会出错? 范氏默默地从诚王妃的手中抽回衣袖。 打定主意,在事实未明之前保持缄默,不再说话! 诚王妃绝望地看着手中的衣袖一点一点被抽离。 就像希望一点一点从手中溜走一般,整个人如坠冰窟,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冯掌事来了。” 远远的,冯远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皇上派人来了,一定是来为诚王正名的。 她顿时精神,满怀期待地看向冯远。 第124章 世子妃害人不成终害己 诚王妃激动地迎上前去,声音微微颤抖。 “冯掌事,皇上查清真相了,对吗?你是来还诚王清白的吧?” 冯远没有说话。 诚王妃心急如焚,不依不饶地追问。 “冯掌事,皇上可有旨意?” 冯掌事点了点头。 诚王妃更激动了,双颊染上了红晕。 她转过身,向着四周叫嚷。 “瞧!诚王是清白的,诚王是冤枉的!你们,你们竟敢污蔑皇族,该当何罪?” 诚王妃疯癫地见人就拉,见人就嚷嚷诚王是清白的。 人人避之不及! 连范氏都退远远的,生怕被她波及。 诚王妃见没人理会她,又跑到袁杰面前,一把拉住他。 “袁通判,快,快些把这些刁民抓起来!他们胆敢污蔑皇族,抓起来痛打三百大板。” “够了!” 范氏眼见她越闹越不像话,出声呵斥她。 冯远与宋谨央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冯远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目光转向诚王妃。 冯远眼神复杂,有同情、有不屑、有愤怒,还有……厌恶! 范氏的眉头蹙得更深。 冯远上前行礼后,朗声宣布。 “皇上有口谕,请宋鑫爱前来听旨。” 诚王妃听到鑫爱的名字,立刻清醒过来,满场寻找她的踪迹。 “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前脚回到院子,宋婉莹后脚就到。 紫苏笑吟吟地端来燕窝,在看到宋婉莹的时候,手一抖,洒了些出来。 宋婉莹不乐意了。 “紫苏,你做事怎的如此不经心?亏你还是母亲跟前得力的。” 紫苏连忙道歉。 宋鑫爱脸色淡然,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姑娘,世子妃让您趁热用,燕窝冷了就不好吃了。” “放下吧,我一会儿再用。” 紫苏不放心,咬着牙再次开口。 “姑娘,世子妃叮嘱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喝,她才放心!” 宋婉莹眉毛一竖。 “怎么,我姑姑还做不得自己的主?你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手画脚?” 这话太重,惊得紫苏的脸色惨白一片,嗫嚅半天,终究行了礼退下了。 宋婉莹东拉西扯地同宋鑫爱说了好久的话,目光始终围着燕窝打转。 宋鑫爱冷笑一声,将燕窝推到她的面前。 “婉莹,我素来不爱吃燕窝,你吃了吧。” 宋婉莹嘻嘻一笑,端起燕窝刚想吃,又放下碗,眼珠子骨碌一转。 “姑姑,我不敢吃,若是母亲问起来,怎么办?” “没事!姑姑告诉她,是姑姑吃了的。” 宋婉莹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了燕窝。 宋鑫爱眼神复杂地看着宋婉莹。 直到宋婉莹放下碗,她才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擦去唇角的痕迹。 宋婉莹眼见目的达到,高兴地起身告辞离开。 一、二、三,刚刚走出三步,下一秒,眼前一黑,人瞬间软倒。 丫头晴霜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扶住宋婉莹,将她的外袍迅速脱下,换上宋鑫爱的外衫。 接着,将她扶到架子床上躺下。 做完这一切,她返身而出,火速伺候宋鑫爱换了件外衫,两人一前一后从窗户跳出。 宋鑫爱跳出窗户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躲在墙角。 不一会儿,闺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躲了进来。 来人嘴里低低地叫唤着。 “表妹,我来了!” …… 奇怪的声音传来,宋鑫爱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来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晴霜悲愤地怒骂。 “黑心烂肺的世子妃,竟敢对姑娘您下黑手。她难道不知道,您已经许嫁状元郎?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 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的好处,够不够有诱惑力? 宋鑫爱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一丝痛苦。 “姑娘,多行不义必自毙!世子妃做的孽,就该报应在她自己女儿身上。” 晴霜愤怒不已,自家姑娘与世无争的性子,竟喂出一帮白眼狼。 果然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宋鑫爱没有说话,她遥远地看了看自家的闺房,坚定地向二门走去。 刚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周围涌出来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一个个狰狞地看着宋鑫爱。 惊得她和晴霜不断向后退。 一个婆子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十四姑娘,您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世子早就料到你不会听话,特意吩咐咱们等在去二门的必经之路上。 咱们这就送您回闺房! 十四姑娘,为着府里的未来,您就认命吧! 孔少爷一表人才,家财万贯,您若嫁给他,有花用不完的金银,不比嫁个寒门强上许多? 世子爷也是为您着想!” 晴霜闻言肝胆俱裂,死死地拦在宋鑫爱面前。 “你们放肆!姑娘已经许嫁邱状元,一女岂可二嫁?况且,姑娘嫁人奉的是皇命,世子违抗圣旨,就不怕皇上降罪吗?” 几个婆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好姑娘!圣旨可不是世子违抗的,分明是姑娘您,与孔少爷私定终身,惹出祸端。皇上就是降罪,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饶是早就知道真相,但听到婆子嘴里的这番话,宋鑫爱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推开晴霜,死死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婆子。 “我宋鑫爱从不做蝇营狗苟之事,谁也别想逼我,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罢,她咬牙往边上的假山石上冲去。 吓得几个婆子惊叫起来:“拦住她,快拦住她!” 晴霜“哇”的一声哭出来,拼命跑上前想拉住宋鑫爱,就差那么一点,一片袖角堪堪从她指尖滑过。 晴霜凄厉地惨叫“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曼妙的身影飞奔而来,轻松拦在宋鑫爱跟前,借力打力,拉着宋鑫爱转了一圈,成功将她带离了假山石。 宋鑫爱泪流满面,拼命挣扎。 “放开我,让我去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姑娘,我是镇国夫人的丫头,我家夫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家夫人还说,她定会帮您到底,但您首先得自己立起来。” 宋鑫爱止住哭意,抹了把眼泪,看着面无表情的丫头,嗫嚅道:“镇国夫人让你来的?她,真的会帮我?” 素馨慎重地点头:“千真万确。” 宋鑫爱终于点了头。 下一秒,几声惨叫传来,早被吓呆的粗使婆子三两下就被素馨解决,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三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后院,往府门赶去。 第125章 东窗事发,世子妃悔之晚矣 诚王府门前,在冯远和甄容的劝说下,受害人家眷抱着骸骨离开。 “诸位,府衙验过尸身,细节已记录在案,一定会还你们公道。孩子们受了大苦,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家眷们抹着泪,一步一磕头地离开了。 门前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冯远脸露不愉,再次开口。 “诚王妃,还不快叫来府上十四姑娘,奴婢还得回宫复命,耽搁不得。” 诚王妃颤颤巍巍想往府里跑,迎面同世子妃撞了个满怀。 两人“哎呀”一声,都撞得生疼。 忍住疼痛,世子妃越过诚王妃,泪意盈盈地对冯远说道。 “鑫爱连日守灵,我让她回院小歇片刻,劳烦冯掌事移步前院,我去叫十四妹出来。” 冯远眸光一闪,抬步走到宋谨央跟前。 “镇国夫人,劳烦您和我一同入府。今日这口谕,也有您的份。” “哦?” 宋谨央吃惊了一瞬,倒也没再追问,扶着冯远的胳膊,拄着龙头拐就入了府。 来祭奠诚王的人不嫌事多,纷纷跟着入府。 许是诚王府门前的事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祭奠。 一下子府里涌入好些人,将整个前院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恨不得手脚并用,一边指挥着下人登记随礼,一边招呼着大家往里进。 世子招待冯远和甄容,世子妃一边抹着泪,一边搀扶着往后宅进。 紫苏趁乱跑到世子妃面前,眼里满是惊恐。 世子妃以为事成,拍了拍紫苏的手,示意她跟在后面。 紫苏急得面色赤红,她很想说“世子妃,那碗燕窝被莹姑娘吃了,后院角落里躺满了世子派去的粗使婆子”,可嘴边的话,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见世子妃一无所觉地向前走去,紫苏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下意识地迈着腿,跟在后面。 手死死地绞着帕子,暗暗祈祷莹姑娘千万别出事。 人多手杂的时候,素香凑近宋谨央耳语几句。 宋谨央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跟着入后宅。 好多夫人见宋谨央入了后宅,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时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宋鑫爱的院子走去。 但在进入二门的一刹那间,宋谨央往边上一侧,待众人走入后,立刻返身退了出来。 后院里,宋鑫爱、晴霜走在前,素馨跟在后。 快到二门时,素馨猛地一把将她们推入小道,按着她和晴霜蹲下身子,用手势暗示她们禁声。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从她们眼前掠过。 风中,隐约传来世子妃的声音。 “哎,眼看着十四妹婚期近了,父王这一走,生生耽误了她。” 众夫人倒是纷纷点头。 “是啊!这一耽误就是三年啊!听说邱状元已二十出头,再等三年,不知他们家是不是等得起?” “这哪是邱家等得等不得的事?圣旨摆在那里,违抗不得。” 世子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 “是呢!圣旨哪能违抗?若非圣旨,咱们十四妹是有……哎呀!是我多嘴了!” 夫人们竖起耳朵听,有,有什么? 在她们眼里,宋鑫爱向来规规矩矩的。 这世子妃未尽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世子妃明显不愿意再说下去,众人只能暂时压下好奇,跟着往前走。 不一会儿,宋鑫爱的院子到了。 院门洞开,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世子妃轻轻地喊了一声。 “十四妹,在吗?宫里来人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诚王妃急火攻心,率先闯了进去。 “鑫爱!鑫爱!宫里来人了,快些出来,去前面接旨。” 一行人跟着往里走。 “啊”,一道惨烈的男声传来。 众人一惊,诚王妃更是吓得腿软。 她脸色惨白,双手顿在厢房的门上,迟迟没有动手推。 冷汗,瞬间爬满了整个背脊。 世子妃像是吃了一惊,用帕子捂着嘴,掩在帕子下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她装模作样地上前,刚想推开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个衣着凌乱的男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诚王妃和世子妃受了惊,脸色倏然惨白,险些跌倒在地。 “宋鑫爱呢?屋里的人怎么不是她?” 他一见世子妃就拉住她。 “大表嫂,你不是说屋里的人是鑫爱表妹吗?怎么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孔三仅仅在认亲时见过宋婉莹一面。 那时,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宋鑫爱身上,所以并没有记下宋婉莹的面貌。 世子妃知道他的为人,刻意隔绝了他和自己女儿的接触。 世子妃一愣。 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一把推开孔三,疾言厉色地痛斥。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在鑫爱的屋里?” 有心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世子妃越是这么说,越像是知道些什么?! 人人看向世子妃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孔三被冷风一吹,瞬间清醒,见到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吓得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屋里响起呜咽声。 世子妃听到这管声音,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猛地冲进屋里,掀开床帘一看。 登时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衣衫凌乱,躺在床上哭泣的,赫然是她的女儿宋婉莹。 紫苏吓得脸色惨白,躲在屋外的角落里簌簌发抖。 完了,莹姑娘出事了!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整个人软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完了,世子妃表面慈和,手段狠毒,自己的一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诚王妃紧跟着进了屋,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高声尖叫。 “婉莹,怎么是你?你姑姑……唔唔唔……” 世子妃眼前一黑,上前一把捂住诚王妃的嘴。 但已经晚了一步。 “宋婉莹?那不是诚王的长孙女吗?她怎么会在宋姑娘的屋里?” 众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真相。 “这世子妃忒狠,竟对自家小姑子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 “娶妻不着苦三代,诚王又离世了,这诚王府只怕就此落魄了。” 众人打了个激灵。 先有那么多具骸骨排在诚王府门前,若说诚王是清白的,换了谁也不相信。 后有世子妃对自己的小姑子下手。 明明知道小姑子已经指婚给邱状元,竟然暗中叫人坏她名节。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呢? 众瞬间觉得诚王府阴森起来,脚步一致,快速向外移去。 打定主意,今后再也不来诚王府。 人群里有人知道孔家,小声议论。 “听说孔家是南岭的首富,当年诚王妃的庶妹,就嫁到南岭。这事倒是巧了,孔家当家夫人刚刚回京探亲,诚王府就出了这档子事。” “诚王府大不如前,我家那位说,王府在悄悄地卖功臣田了,弄这么一出,怕是惦记上孔家的银钱了。” “天哪!宋姑娘太可怜了,竟在狼群里生活。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知道大嫂要害她?” 第126章 宣旨风波,婆媳大打出手 宋鑫爱一行,待众人走远后,才走出小道,赶到前院。 刚刚跨出二门,便看到宋谨央的龙头拐,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宋鑫爱的眼眶湿润了。 她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最后能依靠的,竟是当初以为要害自己的镇国夫人宋谨央。 她几步跑到宋谨央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夫人,对不起,鑫爱误会您了!” 宋谨央扶起宋鑫爱,将手中的龙头拐交给素香,抽出襟边的帕子,轻轻地替她擦拭满脸的泪水。 “孩子,路在脚下,别怕!你的亲事,是老婆子插的手,自然负责到底。” 宋鑫爱扑在宋谨央怀里,嘤嘤嘤地痛哭起来。 冯远和甄容对视一眼,都很纳闷。 怕不是后宅出了什么事,宋鑫爱才会如此伤心! 冯远上前一步,恭谨地微微前倾身子,缓缓开口。 “宋姑娘,皇上有口谕,请您接旨。” 宋鑫爱收了哭声,用衣袖按了按脸颊,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诚王新逝,为不影响新人成亲,着百日热孝内成亲……” 冯远还准备接着宣旨,突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鑫爱,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自己院里吗?” 众人转头看去,孔太太满脸诧异地走了过来,狐疑地问。 “大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嫁别人?” 世子妃的谋算,她也参与其中。 但想到日后还要和宋鑫爱婆媳相称,必须把自己摘出去,她就没有去宋鑫爱的院子。 想着等事发后,自己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主动为三子提亲,圆了两家的面子。 只要宋鑫爱感激自己,日后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夫君偏爱妾室,自己虽然生了三个儿子,但没一个成器的。 倒是妾室的孩子去岁通过了乡试,喜得夫君连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 她就在三子的亲事上动足脑筋,想替他娶高门贵女,扳回一城。 可是在南岭地界,哪家不知道孔三的底细? 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文治武功没一样拿得出手。 高门没有一家肯与之联姻,她就把脑筋动回了京城。 她不时地与诚王妃联系,渐渐发现诚王府缺银子。 她便计上心来,时常寄些稀罕的药材给诚王妃,还在信里提到他家的药材多稀有、多值钱,说得诚王妃眼热不已。 这次她回来,只稍稍提了个头,可以给五十万两聘礼,外加五间铺子。 诚王妃就心动了,但她到底还是爱女儿的,一直在犹豫。 但世子妃不一样。 世子妃哪里顾得上宋鑫爱,一心想的是自己的利益,当即与孔太太一拍即合。 打算趁着府里最忙乱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当她听到下人议论,说皇上的掌事太监来宣旨,旨意是给宋鑫爱时,顿时大急。 算算时辰,自己的儿子和宋鑫爱已成好事,还怎么奉旨二嫁? 不行,她必须赶到前院,以防事情发生后,被诚王妃遮盖住。 当她紧赶慢赶,赶到前院,果然看到宋鑫爱正跪地领旨。 宣旨的太监正铿锵有力地说,皇上命宋鑫爱在百日热孝内成亲。 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股脑儿跑过来,不管不顾地说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这句话。 晴霜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反驳,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姨太太,您怎么能瞎说呢?王爷去世,我家姑娘伤心得不能自已,直接去了王爷的院落睹物思人,哭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听到前院有圣旨,这才赶了过来。” 孔太太脸色一沉。 她边上的嬷嬷立刻上前,狠狠扇了晴霜一巴掌。 “小贱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晴霜被打得撇过头去,眼里饱含泪水,倔强地拦在宋鑫爱的面前,一步不肯挪动。 那嬷嬷还想上前推开晴霜。 范氏大步上前,握住嬷嬷的手腕,狠狠一甩,冷厉地质问。 “孔太太,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家的名声重要,哪里容得你污蔑?” 孔太太一怔,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夫人们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匆匆向宋谨央、侯夫人行了一礼后,打算离府而去。 管家着急拦人。 “夫人们请留步,府里安排了膳食茶点,诸位用些再走啊!” 众人哪肯依? 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宋谨央朗声说道:“诸位夫人留步,皇上的口谕还没宣完!不如等宣了旨,再离开吧。” 夫人们听到宋谨央的话,堪堪顿住脚步,回头看到跪地领旨的宋鑫爱,个个大吃一惊。 “宋姑娘在前院?!当真福大命大,正好躲过一劫。” 有心善的夫人替她庆幸。 诚王妃状似疯魔地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嘴里高声喊:“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缓缓起身,向冯远福了一福,迎着诚王妃喊了声“母妃”。 诚王妃热泪盈眶。 “鑫爱,你没事,太好了!” 话音刚落,世子妃杀气腾腾地狂奔而出。 照着宋鑫爱的脸就是一巴掌。 “宋鑫爱!!!你,你竟敢害婉莹!婉莹是你的侄女啊,你怎么忍心下手?你还我婉莹,还我婉莹。” 世子妃双目充血,怒目而视。 她双手死死地捏着宋鑫爱的胳膊,死命地摇晃着,嘴里不断怒骂。 “下地狱的应该是你,凭什么是婉莹?我的婉莹,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呜……” 宋鑫爱痛得“嘶”叫出声,诚王妃狠狠地扇了世子妃一巴掌。 “是你想害鑫爱,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你凭什么怪鑫爱?” 婆媳两个大吵了起来。 世子妃掩面痛哭,再次指着宋鑫爱怒骂。 “是鑫爱自己不检点,与孔三私定终身,关我什么事?母妃,此事你也有份,你以为自己有多爱鑫爱吗?我呸!你和我一样,都更爱银子,爱银子,哈哈哈哈……” 诚王妃气红了脸。 又一巴掌打向世子妃,却被她灵活地避开了。 诚王妃一个失重,险些跌倒在地,亏得宋鑫爱扶了她一把。 宋鑫爱目如沉水地注视着她。 “母妃,您知道大嫂想害我的事,对吗?” 诚王妃本想说“不”,但在宋鑫爱灼灼的目光中,否认的话死死地堵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反手想拉住宋鑫爱的手。 “鑫爱,你听我说,不是的,你姨母是和我提过,但我没有答应,真的,我……” 却被鑫爱躲过了。 诚王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世子妃冷笑。 “母妃,此事我让紫苏知会过您!你没有反对,就是默许。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又想做biao子,又想建牌坊。坏事我干了,好人你来做?你想得美!!!” 众人一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都摇着头站远些,生怕沾上晦气。 “宋姑娘还好赐婚给邱状元,否则就要身陷泥潭了。” “可不是,母妃母妃装聋作哑,大嫂与人勾结不做人事,幸好有皇上护着。” “说起赐婚,好像还是镇国夫人的功劳,是她向皇上进言的。” 众夫人一听纷纷点头应是,看向宋谨央的眼神更为敬重了。 宋谨央做了她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直接一脚踹了欺瞒她四十年的汝南王。 哪家的后宅没几个小骚货? 可她们哪有宋谨央的勇气与果敢? 今日宋鑫爱的事情发生后,她们越发觉得宋谨央高瞻远瞩。 宋谨央淡然地面对众人钦佩的目光。 她冷静地看向冯远。 “冯掌事,有劳再宣一次旨。” 第127章 宋谨央被人当成神 宋鑫爱重新跪地。 众人屏息。 孔太太满心不甘,脸色极难看,却又不敢发声,恨恨地瞪着世子妃。 说什么中馈都在她手中,她想干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呢? 搞出个天大的乌龙! 不过!!! 她眸光一转! 自己儿子总归不吃亏,不管是宋鑫爱还是宋婉莹,都是诚王府的姑娘。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缓和下来,舒坦地吁了口气,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众人静默中,冯远宣旨了。 “皇上口谕:诚王新逝,着宋鑫爱百日热孝内成婚,嫁予状元郎邱元亮,”冯远顿了顿,环顾四周,最后转身宋谨央,语气无比恭敬地接着宣旨,“因诚王府忙于丧事,宋鑫爱由镇国夫人送嫁,即日起入住镇国夫人府!钦此!!!” 宋鑫爱眼含热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高声说道。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谨央亦上前,想磕头谢恩却被冯远拦住。 “臣妇接旨!” 诚王妃一脸不可置信,她跑到冯远面前,语无伦次地问。 “冯掌事,这真的是皇上的旨意?可,鑫爱是我的女儿啊,她怎么能不在诚王府出嫁呢?” 冯远淡淡地瞥了眼世子妃和孔太太,轻轻地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极为冷淡地说:“皇上英明!奴婢不敢假传旨意!” “诚王妃,家和万事兴!宋十四姑娘的婚事,交给镇国夫人打理,皇上放心,宋姑娘自个儿也愿意,您有什么好担心的?您还是花些心思整顿后宅吧!您府上有给姑娘的嫁妆,也早些整理出来,一并送去镇国夫人府。” 冯远特意提了嘴嫁妆。 诚王妃面色一僵,整个人傻了! 宋鑫爱若从诚王府出嫁,嫁妆准备多少,全由她说了算。 但是,嫁妆先抬去镇国夫人府,宋谨央势必会过目。 若准备得简薄,诚王府的脸面就难看了,还会被旁人戳脊梁骨。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哪里还能准备像样的嫁妆? 她无助地看向宋鑫爱,踉跄地走向她,想拉她的手又踟蹰地不敢上前,犹豫半晌,才哑着声请求。 “鑫爱,你留下好吗?娘一定护住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鑫爱,你别不要娘……” 诚王妃咬了咬牙,“嗵”的一声跪下。 “鑫爱,娘向你跪下了,娘错了,你原谅娘吧!!!” 宋鑫爱脸色刷的变白,惊吓得步步后退。 宋谨央脸色一变,刚想敲龙头拐。 承恩侯夫人范氏一把拉起诚王妃,厉声呵斥。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圣谕已下,你想逼死鑫爱吗?逼她违抗皇命?这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该做的事吗?” 范氏满目悲痛,怒其不争地继续说道。 “我算是看清楚了!诚王有今日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死有余辜!!!王妃,你好自为之吧!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府上事务繁杂,我就先走了。” 转身离开前,范氏走到宋谨央跟前,端正地福了福身。 “镇国夫人,刚才失礼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客气!” 两人寒暄几句后,范氏立刻转身,带着一众下人甩袖而出。 诚王妃在她身后哭得凄惨。 见到这一幕,宋鑫爱心中波澜不惊。 大爱大伤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跪下行了大礼,起身后缓缓开口。 “女儿拜别母妃!” 接着走到宋谨央身后站定,明显跟定了宋谨央。 诚王妃眼泪哗哗地流,哀怨地看着宋鑫爱,喉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 她舍不得鑫爱,可她哪里还有脸求她? 是她的贪婪,毁了母女之情。 皇上的圣旨宣完,全场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就爆发出热议。 “皇上英明!镇国夫人威武!宋姑娘有救了,她若再住在诚王府,指不定又要被卖。” “哇!镇国夫人好有爱,我喜欢!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崇拜她。” “先前镇国夫人和离,还觉得她离经叛道,有些瞧不上!如今看来,镇国夫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我怎么就不是宋鑫爱呢?当初若有像镇国夫人般的人物,护我一二,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有人欢喜,有人哭泣,有人感恩戴德,有人感同身受。 一时间,人群炸裂了。 人人眼里冒着小星星,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淡然地拄着龙头杖,平静地站着,脸色平和,带着三分从容、四分镇定。 突然,二门处再度传来喧闹声。 人们吃惊地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世子铁青着脸,手上拽着一个人的发髻,挣扎着走来。 “大表哥,松手,你松手!你听我解释,是这丫头自个儿不要脸,自荐枕席,疼,疼,你松手!” 世子大步来到顺天府尹甄容跟前,“嗵”的一声将人一扔。 “甄大人,我要报官!!!我家出了奸yin之人,迷jian了府上的小丫头。” 孔太太瞳仁猛得紧缩,飞扑上去,痛不欲生地打量孔三。 他满脸淤青,右眼肿得像馒头那样高,左手向外扭曲,耷拉在身侧,显然已经断了。 发髻散乱,衣衫上密密麻麻布满鞋印。 浑身上下写满两个字:凄惨。 “斌儿!” 孔太太凄厉地惨叫出声:“儿子,你怎么了?” “娘,大表哥命人打我!好疼啊!呜呜 ……” 孔太太双目充血,腾地站起身,就向世子爷冲去。 “你还我儿命来!” 还没靠近世子爷,就被他的近侍一脚踢飞。 “嗵”的一声飞出丈远,重重地跌落在地,“噗”得喷出一大口血,软在地上直喘粗气。 孔三吓得脸色惨白,不断缩着向后退去,都不敢上前查看。 “甄大人,人犯在此,状纸稍后递上。” 甄容一挥手,出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起孔三就走。 “啊……” 孔三左手已断,一碰就疼得哇哇叫,衙役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照样夹着断手不放。 孔太太心如刀绞,她一步一步爬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求你,救救斌儿,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诚王妃还沉浸在悲痛中,哪里管得了孔三? 任凭孔太太攀扯,只顾着啜泣。 “爷,不能送官,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兮兮地拉住世子的衣襟,连连摇头。 “不能啊,世子爷,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周全。 她也恨孔三,但不能送官啊。 如今,女儿婉莹清白已失,要么白绫一条,要么就只能嫁给孔三。 世子心头火起,府里还有一大堆事,他可没空在这听世子妃哭。 诚王妃像忽然回了神,哑着声询问。 “妹妹,咱们打小要好,约定做儿女亲家!只不过我女儿鑫爱已赐婚邱状态,我家大孙女婉莹,你可看得上?” 世子大怒。 “母妃,你糊涂了?!怎么能把婉莹嫁给低贱的商人?” 诚王妃惨然一笑,原来他们都知道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位,可在陷害鑫爱的时候,怎么毫不心慈手软? 诚王妃一板一眼地说道。 “婉莹清白已失,不嫁给孔三,是想叫她吊死吗?” 第128章 黑人羽另攀高枝 世子脸色剧变,瞠目结舌地问。 “母妃,您弄错了!……不是鑫爱院里的小丫头吗?” 世子妃再次上前扯住世子的衣袖,满脸泪水,绝望地哀求。 “爷,别说了,别说了,留些脸面吧!!!” 眼见世子妃悲痛到心碎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晃了晃身子,嗫嚅道:“不,不可能!明明是鑫……” “住嘴,”诚王妃狠厉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们做的事,难道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传吗?” 世子猛然震醒。 他警惕地四下看去,满院的人,都不屑地斜着眼看他。 冯远眼神冷淡,嘴角扯着抹讥讽的笑。 甄容面无表情,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感受到世子的视线,他拧着眉开口。 “这人还绑不绑了?” 世子浑身一震,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世子妃瞥了瞥他,见他没有回话,忙不迭地开口。 “不绑了,不绑了!大人,咱们不告了。” 甄容再次挥手,身后两个衙役猛地把孔三推出来。 紧接着,甄容朝宋谨央抱拳一礼后,领着顺天府一干人等离开了。 孔三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左手臂重重地压在身下,痛得他满地直打滚。 孔太太目眦欲裂地爬过去,心肝肉地叫,想替他减轻痛苦,可浑身是伤,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急得直掉眼泪。 孔太太愤怒至极,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得难受。 她猛得起身,走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什么儿女亲家?我孔家只是生意人,配不上你们高贵的门第。秀秀,园园,扶上三少爷,我们走!” 说完,竟直接走出府,连留在诚王府的东西都不要了。 诚王妃面上无悲无喜。 由着孔太太走了出去。 世子妃满脸急色,看看诚王妃,看看世子爷,又看看府门,恨恨地跺了跺脚,返身回了后院。 孔太太一行出了诚王府。 秀秀满脸不解地问她。 “太太,咱们少爷吃了那么大的苦,就这么算了吗?” 孔太太回身,狠毒地瞪着“诚王府”的牌匾,露出毒蛇般阴狠的光芒。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看着吧,他们早晚有一日求着咱们!走!!!” 圣旨宣了,明明可以离开了,但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宋谨央,不舍得离开。 宋谨央平和地环顾四周。 “诸位,我府上不日就有两场喜事,一是送鑫爱出嫁,二是将犬子宋黎介绍给众人的认子宴!届时,还望各位拨冗出席。” 众人闻言惊喜无比,高兴地连连点头,忙表示一定会出席。 “天哪!镇国夫人要办筵席了!必须参加!!!” “老天爷啊,您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声,能去镇国夫人府看一看了。” “镇国夫人,我的神啊!我终于有机会亲近您了。”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谨央,后者淡然一笑,打头往府外行去。 她的左手搭在冯远的手上,一副老佛爷的模样。 竟然无一人质疑,人人觉得:嗯!就应该这样!!! 冯远凑近宋谨央耳边问道:“长公主,皇上问您,诚王府如何处置?” 宋谨央冷眉沉眸,思索片刻后回答:“抄了吧!隔山震虎!!!” 冯远赶紧俯身道好。 “长公主,钦天监说昨儿个是个好日子,皇上已将黎少爷的名字已记入皇家玉牒。” 宋谨央闻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说话间,宋谨央的余光瞥到角落里有个身影一闪而逝。 素馨立刻凑近她:“夫人,是白翩翩。” 宋谨央眉头一皱,是她? “夫人,白翩翩入了八皇子府,成了八皇子妃的丫头,日日端茶送水,至今还未被八皇子宠幸! 她今日是跟着府里嬷嬷一起来的。” “去查一查,她此行的目的。” 而另一边,白翩翩也和一人在商议。 “盯着镇国夫人的义子,一有动静就递个信给我。” 白翩翩眯眼看着宋谨央走远。 太巧了! 这个义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宋黎的眉眼同宋谨央有三分相似。 当年,白仲康将真正的七爷,扔进乞丐窝。 几年后,又去找那孩子,发现他早就被一个秀才收养了。 白仲康本想悄悄处置了那孩子,偏偏崔珏不肯,说非要那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飞黄腾达,气死最好! 秀才!!! 白翩翩猛然抬头,宋黎会不会就是宋谨央的亲生儿子? 崔珏知道真相吗? 如果真是如此,宋谨央迟迟没有处置崔珏,根本不是疼爱他,而是在等着养肥,再钝刀割肉!!! 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眼底盘算的光芒大炽。 视线接触到嬷嬷的踪迹,她慌急慌忙地理了理衣裙,赶着走出躲身之所。 她低眉顺目,被嬷嬷冷言冷语讽刺了几句,这才登上回府的马车。 宋谨央从马车窗里看到这一幕,目光沉了沉。 诚王府后院。 宋婉莹哭得不能自已。 自己不过嘴馋,吃了碗燕窝,醒来便看见一张放大的猥琐脸,吓得高声尖叫。 浑身上下像被碾压过一般,疼彻心肺,再度晕了过去。 醒来便看见母亲担忧的脸。 她痛哭失声,高声尖叫:“娘,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世子妃无声地落泪,绝望地抱着她。 “孩子,杀不得啊!若他死了,你怎么办?我的儿,你怎么办啊?你是想出家为尼,还是白绫一条?” 宋婉莹吓得连哭都忘记了,一滴泪珠挂在眼角,久久才顺着脸颊滑落。 马车回到镇国夫人府,刚刚停稳,管家宋青便火急火燎地上前禀报。 “夫人,四皇子府来人了,他们要带走黑掌柜。” 宋谨央闻言,下车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秒,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她转头吩咐素香:“把宋姑娘带入后院,让阿留看着安置。” 宋鑫爱福了福身,便跟着素香走进了二门。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来到黑人羽的院子。 刚刚跨进院落,她便怔了怔。 黑人羽包裹地极为严实,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容色冷然,脸色依旧惨白。 见了她单手握拳扣于胸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夫人,您回来得正好!当日小的跟随您做掌柜时,曾经约定,何时我想离开便能离开。” 宋谨央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你并非我的下人,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小的向您请辞,四皇子向小的抛出橄榄枝,小的选择为四皇子效力。” “良禽择木而栖,我能理解!” 宋谨央凝视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眸中波澜不惊。 过了好一会儿,她往侧边一让,伸出左手做出“请”的姿势。 黑人羽再次握拳一礼,被人推着向外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129章 诚王府被夺爵抄家 诚王府被夺爵、被抄是在一个晴朗的晌午。 那天,憔悴的世子妃刚刚送走哭得不能自已的宋婉莹。 最终,还是王府让了步。 孔太太昂着高傲的头颅,提出一系列要求,甚至要走了世子妃大半陪嫁,这才让孔太太点了头,同意迎娶宋婉莹为三媳。 马车上,孔三绑着左手,满脸不甘。 “娘,宋婉莹哪有表妹好?我不要!” “傻孩子,宋婉莹比宋鑫爱便宜好多。你想啊,娶宋鑫爱,得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子。但娶宋婉莹,一文钱不要不说,还能倒贴不少。 娘手里准备的银两,还不是全部给你留着? 你若不喜欢宋婉莹,大可以往后院一扔,管她死活?钱还怕讨不着喜欢的女人?娘替你多纳几房妾侍,全挑美貌无双的。” “我要长得像表妹的。” “行,你喜欢哪个,娘就替你纳哪个。” 宋婉莹孤零零地坐在放行李的马车上,马车又脏又逼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母亲想让她带上自小伺候她的丫头,但孔太太不肯,说马车坐不下。 她自来受宠,何曾受过这种苦? 她越哭越伤心。 实在想不明白,不过馋了一碗燕窝,怎么自己的生活就从天堂落到地狱了呢?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可她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磨难在等她。 她前脚刚刚离京,后脚圣旨到,查抄了整个诚王府,还夺了爵。 整个王府的人,瞬间从人上人,变成人下人。 消息传到孔太太耳中,她立刻贬妻为妾,宋婉莹直接成了贱妾。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查抄诚王府的圣旨还未颁,太妃就收到了消息。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上书房。 “陛下,手下留情!” 却被宫人拦在外面。 皇上正批着折子,听到喧闹声,搁下笔,皱起眉头。 冯远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禀报。 “陛下,太妃娘娘求见。” 太妃娘娘一进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陛下,诚王是蒙冤受屈的,他从小乖巧,怎么可能做下这等惊天大案?” 皇上让人将证据一一展示出来。 太妃双手颤抖地翻看着证据,嘴唇抖得厉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太妃还在哀求,只差下跪了,“求您看在哀家小时候曾经善待过您的过分,饶过诚王府吧。 诚王已经薨逝,人死债消,求您了。” 皇上的脸色很难看,一边是不断哀求的太妃,一边是正义和权谋。 太妃挟恩以报,自己若不答应,岂非显得冷酷无情? 正在胶着的时候,宫人禀报承恩侯夫人来了。 太妃一听,满脸惊喜。 范氏来了,她一定能帮着自己劝皇上。 她出身御史世家,素来得中宗敬重。 皇上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 范氏的背后是御史,御史可是清流的中流砥柱,她若当真为诚王府说情,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范氏进来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她的身后跟着首辅夫人隋氏。 她刚刚起身站稳,太妃就急匆匆地上前,一把拽住她。 “侯夫人,你快帮哀家说句话。诚王做错事,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他的家人何其无辜,就饶了他们吧。要是夺爵抄家,他们可怎么活呀?” 范氏沉默,没有表态。 太妃又拉了拉首辅夫人隋氏。 隋氏本是入宫见皇后娘娘的,在宫门口遇见范氏,被她拉着一起来了上书房。 隋氏性子温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诚王府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所以,她见诚王已经去世了,同情后宅的那些女子,也走上前劝说。 “是啊,侯夫人,您也帮着劝一劝皇上!诚王已经去了,抄家便算了吧。” 她依稀听说诚王犯了事,以为不过是些许小事。 范氏沉默不语。 太妃着急了,不断地劝说。 “侯夫人,你可是诚王的舅母啊,一定要为他说句公道话!哀家只有这一个孩子,这是在剜哀家的心啊!哀家还有那么多乖孙,哀家这心啊,痛极了!呜呜呜……” 太妃掩面哭了起来。 中宗的脸色阴沉极了。 冯远看了看中宗,上前一步。 “太妃娘娘息怒,奴婢听说宋十四姑娘多次向您求救,希望您能救救她,可有此事?” 太妃脸色一变。 当然有此事。 但她无心管。 一个丫头片子,就算嫡出又能怎么样? 诚王府的事,自有诚王和王妃做主,自己管不着。 她始终没有理睬她的要求。 太妃面色沉了沉,她没觉得自己过分,冯远何必特意提起呢? 范氏脸色倏然变了。 “太妃,鑫爱向您求助过?” 太妃不以为意道:“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有事找诚王、诚王妃不就可以解决了?找世子也行啊!” 言下之意,她可没空管小丫头片子的闲事。 范氏眼底燃起两团火苗。 “太妃可知,鑫爱险些被人污了清白?害她的人正是诚王妃、世子和世子妃?” 太妃脸色一僵,顿了顿说道。 “她不是没事吗?连母妃都抛下,跟着镇国夫人走了!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此话一出,范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目。 “鑫爱这丫头也算走了运,由镇国夫人插手她婚嫁的事。可她自已享了福,哪能抛下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们不管啊!” 范氏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再次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陛下,臣妇请命,重判诚王府。” 此话一出,太妃险些气得倒仰。 “范氏,你是我承恩侯的当家夫人,胳膊肘怎么能向外拐?” 她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诚王险恶,死有余辜。世子、世子妃恶劣,联合外人陷害自家妹子,甚至罔顾皇上赐婚!!!此等家族,不配承袭王爵,望陛下夺其爵位,抄家流放。” 太妃脸色惨白,连退三步,手指着承恩侯夫人,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范氏说完话,和隋氏一起行了礼告退,直接去皇后宫中。 太妃一人站在上书房中,中宗重新提笔批阅奏折,冯远指挥着小太监重新给皇上泡茶。 宫人忙碌得紧,偏无一人搭理太妃。 太妃脸涨得通红,懊恼地退了出去。 一回到寿康宫,便砸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器。 “范氏,我管不了旁人,还管不了你吗?” 范氏和隋氏一起到达皇后宫中。 范氏将诚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皇后。 皇后和隋氏听得全都愣住。 隋氏吓出一身冷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好有镇国夫人在,要不然宋姑娘有得苦吃了。” 宋谨央站在廊下喂虎头。 莫名打了个喷嚏。 刘嬷嬷立刻笑道:“夫人,有谁念叨您呢!保不齐是皇上!” 宋谨央微微笑开。 “宋鑫爱可安置妥当了?” 刘嬷嬷赶紧说安排在了东跨院的怡心苑。 她见宋谨央神色如常,小心地问道。 “夫人,黑掌柜怎的突然去了四皇子府?” 宋谨央浅浅笑了起来。 这个四皇子有意思。 几次三番拿云氏做筏子。 这次他分明是想联系黑掌柜,却假意来看望云氏,刻意激怒老五。 “黑人羽啊!我欠他人情了!” 刘嬷嬷诧异极了,但宋谨央却不再说话。 第130章 终于请到相国寺住持来府上驱邪 世子爷崔瑜几次三番到相国寺求见住持慧缘大师。 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他急得嘴上冒泡。 王爷崔承瘦得像具骷髅,日夜惊叫,若再不想法请出慧缘大师,只怕命不久矣。 眼见诚王府被夺爵抄家,崔瑜吓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看来父王暂时还死不得。 万一他上赶着和诚王去作伴,母妃又记恨着他们,保不齐皇上一怒,也夺了爵。 那可得完蛋! 这日,他又早早地赶到相国寺,捐了一百两得油钱,诚心诚意地求见慧缘。 终于见到了慧缘。 难得的是,慧缘竟一口答应到王府设法坛。 并叮嘱他准备几样东西,约好三日后上门驱邪。 他欣喜得再三叩谢后离开。 一路回府,整个人飘飘欲仙,快活似神仙。 只觉得慧缘一出手,老宅的问题肯定能解决。 刚刚跨进老宅,迎面遇到一个人,吓得他险些惊叫出声,定睛看了看,竟然是瘦脱了形的崔珑。 “老四?你怎么成这样了?” 崔珑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面上一片灰败之色。 走路说话也有气无力。 “大哥,慧缘大师可答应了?” “答应了,三日后就来!” “还要等三日?” 崔珑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似乎连三天都等不得。 崔瑜一愣,下意识地问。 “你可有事?” 崔珑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大哥,听说诚王死了,诚王府被夺爵抄家了?” 崔瑜点了点头。 他刚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 还亲自赶去诚王府看了。 一排排士兵冲进府,不一会儿传出凄厉的哭喊声。 喊叫声穿透云霄,惊得他险些魂飞魄散。 心,砰砰地险些跳出来。 不敢再看下去,立刻逃回府里。 直到进了院子,坐下来,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他安慰崔珑。 “再忍忍,不过三日了。噢,还有,诚王府出事,尽量少出府。” 他同情地看着崔珑。 他卖女的事被发现,直接被母妃扔了出来,连随身衣物都没有带,还是管家娘子新给他做的。 只怕最近的日子极不好过。 他想催银子的嘴,怎么也张不开了。 崔珑出奇的安静,这与他之前的性格大相径庭。 没有再说话,闷着头离开了。 崔瑜也管不了其他,赶紧找来管家的儿子,一一交代所需的物品,让他抓紧去准备。 自己则回到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 明日便是女学复课第一日。 她打算邀请云氏做先生。 毕竟她是清流之首,前首辅云大人亲自教养长大的,一身的才学不输任何人。 她这里刚刚写下最后一笔。 云氏便进来了。 “娘,您找我?” “坐,阿留,上茶。” 云氏坐在宋谨央下首,刘嬷嬷上了茶后,又退了出去。 “云氏,你可愿承担女学先生一职?” 云氏先是一愣,继而惊喜莫名。 “娘,我可以吗?” “你是云首辅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不可以?” “明儿九公主也来,可能还会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也要来!你回去好生准备一番。” 云氏的眸子亮如星辰,连连点头。 没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迫不及待回去准备。 宋谨央也不拦她。 刘嬷嬷等云氏走了才进来,笑吟吟地问。 “夫人,皇后娘娘真的要送九公主来府里上学?” 宋谨央点了点头。 那天入宫,她除了同中宗商谈事情,还特意去皇后宫,将女学复课的具体日期告诉皇后。 皇后当场表示,要送九公主来。 “阿姐,您是不知道!如今整个京城贵圈,人人崇拜您,都想和您亲近。一听说您要复课,都巴不得把女儿送过来。” 宋谨央轻轻笑了笑。 “一个和离的老妇,还不是靠皇上三分薄面,才能活得体面?” 皇后严肃地拉着宋谨央的手。 “阿姐,您万不可妄自菲薄。您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那是一次次积累起来的好感。皇上可没那么大本事,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崇拜您。” 宋谨央并不当回事。 可到了隔日,当她看到二门处,站着满满当当一院子的闺秀时,吃惊至极。 连忙叫刘嬷嬷将藏书楼打开,命人好生打扫。 将闺秀们暂且安排在花厅等候。 这么多姑娘,原先安排的小院怕是安置不下。 宋谨央这里正忙着,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夫人,许久不见,好好想您了!”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飞一般扑了过来。 宋谨央定睛一看,原来是崔首辅的孙女好好。 相国寺后,她派人送好好回了府。 隔日又派人恭敬地送上谢礼,特意感谢崔好好当晚襄助之恩。 崔好好一把扶住宋谨央。 “夫人,听说您昨儿个又大显身手了?” 宋谨央好笑地睨她一眼。 崔好好自顾自说道。 “我有个手帕交,是将军之女,非吵着要来结识您。我说您今日在府里开学堂,她一听眼睛都亮了。” “将军之女,可是同你一样爱舞鞭子?” 崔好好假装生气道。 “哪里同我一样,根本没我舞得好。” “哈哈……” 宋谨央和崔好好都笑了起来。 阳光下的崔好好,一身艳红色骑马装,整个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踱了层金光般,盈润剔透,美得生动明艳。 她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一人,看到这样的她,眼睛都直了。 崔珏到底年轻,早些年又被宋谨央精心养育,出生时虽然体弱,但后天调理得极好。 这段日子伤养得七七八八,扶着小厮的手能走路了。 他听说今日女学复课,来了好些闺秀,立刻动了心,死活要小厮带他来。 刚刚到,就看到了笑颜盈盈的崔好好。 顿时惊如天人。 一颗心乱跳起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崔好好看。 “她是谁?” “谁?” 小厮不明所以地问。 “那个穿红衣服的。” “小的不知,隐约听她自称好好。” 好好? 崔珏眸光顿亮。 崔好好? 若真是她,那可太好了。 她既是首辅的孙女,还是首辅府唯一的子嗣。 如若能娶到她,自己的青云路还怕走不顺? 这么一想,他立刻命小厮送自己回院。 他打算好生收拾一番,再不经意地出现 在崔好好面前,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崔好好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她一本正经地拉着个小姑娘,来到宋谨央跟前。 “夫人,这便是我的手帕交,她是骠骑将军的女儿郑笛。” 宋谨央打量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美若天仙,一说话脸颊便羞红了起来。 根本不像将军府的姑娘。 难怪崔好好说自己的鞭子舞得比她好,敢情说的是真话。 “你可是有个哥哥,如今在北疆任军职?” 郑笛杏眼圆睁,眼底惊喜一片。 “夫人,您认识我哥哥?” 宋谨央指着远处的云氏。 “她是你们的云先生,她的哥哥在北疆任幕僚,兴许会认识你哥哥,所以问问。” 郑笛的眼睛更亮了。 “夫人说的可是云箭秋?” 宋谨央笑着点了点头。 “那可巧了,云大哥文武双全,协助哥哥打了几次小仗,都赢了呢。” 宋谨央眸光连闪,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小战?北疆有战事了?” “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最近一个月,战事略多了些,总有十来趟吧。” 宋谨央一听,神情立刻凝重起来。 崔好好心大,没有感觉出异常。 郑笛却是个心细的,略显紧张得问。 “夫人,可有什么不妥?” 宋谨央神情放松下来。 “无事,只是我打小生活在北疆,对北疆极有感情。今日课后,你可愿留下来,同我仔细说说北疆的战事?” 小姑娘连连点头。 殊不知,几句话的功夫,竟是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 第131章 诚王府输得不冤 女学的第一日,像是一场迷你“春日宴”。 京中贵女慕名而来。 宋谨央打开藏书楼,将女学的地点设在此处。 藏书楼虽在后院,但离前院极近,只隔着一道二门。 藏书楼一共有三层。 第一层四周是书架,中央摆了许多书案,是众人学习的场所。 第二层是专供人读书休憩的地方,书册品类繁多,甚至还有医书和话本。 第三层存放着大量珍本、孤本,看得众人羡慕不已。 女学的课程设置也极有意思。 一般女学都有的《女诫》《女则》不见踪迹,改成《史记》专讲,还增加了骑射和算账。 骑射课,宋谨央不仅请了江湖上最有才名的女镖师任先生,还专门邀请崔好好成为助教。 崔好好兴奋至极,恨不得抽出鞭子狂舞一番。 而算账课,则由宋谨央亲自任教。 “孩子们,日后你们不管是不是当家主母,都别忘了管理好自己手上的银钱,让它们为你忙碌,为你赚更多的银钱。” 贵女们双目灼灼。 有几个生母早逝的贵女,更是激动得眼眶泛红。 在家时,继母只做表面文章,该教的一样不教。 她们幸亏来参加镇国夫人的女学,学会算账、管账,一大家子的事解决了一大半。 开学仪式上,宋谨央最后说了一句话。 “女子当自强,管理好后宅的同时,也要懂得不让自己受委屈。咱们在成为谁的妻、谁的娘之前,首先是个人!” 台下掌声雷动。 众人一脸崇拜地看着宋谨央。 从来没人同她们说这些。 长辈都告诉她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可宋谨央却说:她们也是珍贵的,也值得被好好呵护,也应该被看见。 这仿佛在她们眼前,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到了介绍先生的环节。 直到最后一位先生登场,众人吃惊得瞪大双目。 承恩侯夫人,范氏。 宋谨央笑着介绍。 “范先生教导礼仪。” 众女齐刷刷起身,“范先生安好,云先生安好,崔先生安好,众位先生安好。” 九公主也来了。 来之前她还不以为意,认为宫中的课程足够丰富,何必再到宫外求学。 回到宫后,却兴奋地告诉皇后。 “母后,镇国夫人绝非一般人,连承恩侯夫人这么难说话的人,都被她俘虏了。” “瑙儿,说什么混话?”皇后忍俊不禁,疼爱地拍了拍九公主的脑袋,笑道,“什么俘虏?会说话不?那是承恩侯夫人敬佩镇国夫人,才会主动请缨,担当女学的礼仪先生。” 皇后不禁想到那日范氏、隋氏到她宫中的场景。 范氏万年冷硬的脸上,头一次现出激动。 “我本怪镇国夫人多事,随意插手鑫爱的亲事!如今看来兴许她早看出诚王府的不对,特意施以援手,救鑫爱出水火。 我都做不到她这般,宁愿冒着被旁人误会的骂名,也要做正确的事。” 皇后骄傲极了! 这就是皇上的阿姐,先帝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长公主啊! 复课第一日,还发生了一件事。 原诚王妃柳氏带着府里的几个姑娘,也想来参加女学。 宋婉莹远嫁去了南岭,出嫁仓促又流言四起,到底坏了名声,连累了其他的姑娘。 诚王府又被夺爵,失了王爵与王府,他们如丧家之犬,被赶到郊外的庄子上。 那庄子当年是太妃赐的,所以抄家时被留了下来。 一家子节衣缩食,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走到哪里都听到人们对宋谨央的敬佩与赞美。 “镇国夫人是女子中的楷模,我若能有缘一见,死也满足了。” “镇国夫人开办女学了,原先为的是自家孙女,可听说京中贵女都跃跃欲试,也要去参加。” “唉!可惜咱们这等村妇是攀不上这高枝了。” “村头新搬来的那家,似乎原先也是贵人。” “呸!什么贵人,分明是贱人!那家王爷不做人事,被侠义之士一箭爆头。活该!” 柳氏起初听得认真,直到旁人骂起了诚王府,她臊红脸躲开了。 思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天蒙蒙亮,就带着姑娘们穿上最好的一套衣衫,从郊外走到镇国夫人府。 她局促地叩响大门。 等候的时候,正巧遇上崔咏恩。 崔咏恩火气正大。 她气鼓鼓地去老宅找父亲,要他向祖母求情,让她参加女学。 她今日一见女学的排场,顿时心思活了起来。 来的可都是京城有级别的贵女,若与之交好,日后成为姐妹团,抱团取暖不香吗? 原本想走府内的通道,不料管家宋青说,这扇门的钥匙只在宋谨央手上,其他人要去老宅,得从外面绕行。 她只能从正门出府,刚刚跨出门,就撞到探头探脑的柳氏。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 崔咏恩被吓了一跳,气得叫骂起来。 宋十六姑娘不买账,她是二房的姑娘,诚王府倒台了,但她父亲还是禁卫营营长,并没有受到牵连。 暂时窝在逼仄的庄子上,等父亲买了宅子,他们一房就会搬走。 她当场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咱们好端端地站着,是你自己不长眼,硬撞上来的,怪谁?” 崔咏恩没想到还有人敢反驳自己。 冲上去踩了宋十六一脚,疼得她冷汗直冒,整个人弯下腰去。 柳氏满脸堆笑地连连抱歉。 “崔姑娘大人大量,切莫与小妇人计较。是小妇人的错,都是我走路不长眼睛。” 宋十六还想上前质问,被柳氏一把拉住,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们现在处于弱势,谁都惹不起。 若能求得宋谨央,将几个姑娘送入女学,兴许未来还有一线生机。 柳氏有心退让,但崔咏恩却不依不饶。 她顺着柳氏绕了一圈。 “咦!这不是曾经的诚王妃吗?怎么穿得这么破烂?唉,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一句话成功地激怒了几位姑娘,个个红了眼眶,敢怒不敢言。 柳氏心头也不好受。 正月十八那日,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诚王妃,座席仅次于镇国夫人。 短短时日,自己成了寡妇不说,还狠狠地从云端跌落泥坑,摔得粉身碎骨。 说话间,小厮迎了出来。 “我家夫人请您里面说话。” 柳氏摇了摇头:“家中新丧,贸然登门已经失了礼数,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小兄弟带句话,就说我几个孙女也想入女学,是否可行?” 小厮进去回禀。 崔咏恩瞪大眸子讥讽:“什么?你们这种破落户,也想进我家上学?想什么呢?识相的,快些离开,免得被我祖母打出府去。” 宋十六再也忍不住了。 “你嚣张什么,这才不是你家,这是镇国夫人府,你家在隔壁,那间破旧闹鬼的老宅子里。当人家都不知道?” “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宋十六脸上,顿时泪流满面。 柳氏心疼地上前查看,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崔姑娘,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我是王府姑娘,打一个平民,还需要理由吗?” “你,你,”柳氏气得倒仰,双目通红,最终气馁地闭上的眼睛。 崔咏恩没有说错,她如今一介布衣,还想妄图攀高枝,替孙女们谋条出路,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该做的是,要孙女们死心,从此接受成为平民的命运,嫁厚道的良民为夫,一生安逸平稳即可。 她当场带着孙女们离开。 刚刚踏出三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 “太太请留步!我家夫人说了,有教无类,登门即客,欢迎几位姑娘入府求学。” 什么? 柳氏张大嘴巴转向,不可置信地看着传话的刘嬷嬷,感激的泪水哗哗地向外涌,感激的话堵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嗵”的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妇人感谢镇国夫人大义!” 孙女们紧跟着她跪下,个个眼含热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在人人弃他们于不顾的今日,只有宋谨央没有瞧不上她们,依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诚王府输得不冤!!! 第132章 她一定要崔珏痛悔出生 散学后,郑笛果然多留了会,陪宋谨央说说话。 “哥哥信中提到,他总觉得北疆有异动,但是大将军觉得很正常,每年都如此。” “你哥哥为何觉得不正常?” “哥哥说,往年小战发生在年前!北疆天寒地冻,周边小国需要抢夺食物,扛过严冬。今年正好相反,年前很安静,年后有异动。” 宋谨央不动声色,命人拿了套头面首饰给郑笛。 “这些是我铺子里新出的样式,就是看着新奇,不值什么,拿去玩吧。” 郑笛感谢后离开。 宋谨央立刻拿出折子,将郑笛哥哥疑心的事情,一五一十写下来。 待吹干后,命素馨立刻送入宫中。 再三叮咛,立刻交给皇上批阅,不得延误。 中宗看了宋谨央的折子,陷入沉思。 火枪图还没找全,别国就有了异动。 可为什么年前不动,年后动? 难道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旨。 “北疆骠骑将军郑力领主力换防南岭,南岭薛家军换防北疆。” 薛至写圣旨的手一顿,不过一秒,继续不动声色地写。 军中鲜少如此大规模换防,这么做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万一敌人借换防的空隙攻进来,岂非如入无人之境?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认认真真地继续写圣旨。 薛家军在他父亲麾下。 大小薛将军固守南岭多年,早将南岭视为囊中之物。 如此一换防,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皇上不过看了镇国夫人递上来的折子,立刻做出这样的决断。 镇国夫人对皇上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不容小觑。 听说她办的女学,整个京城贵女倾巢而出,不得不打开藏书楼,迎接女眷。 连被贬的诚王妃柳氏都诚心下跪磕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母亲多次提到镇国夫人,每每感激莫名。 说自己能重新活过来,活得像个人,全靠她的帮助。 镇国夫人啊! 果真不是普通人! 镇国夫人府。 素香一脸惊喜地禀报:“夫人,解毒药制成了。” 因为在竹林里挖到一大颗竹苓,素香顺利配制出二十来颗解药。 宋谨央带着素香去三院。 三院乱哄哄的,四处是忙着搬运物品的下人。 看见宋谨央,晚秋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伤好了,正指挥着下人整理物品。 “夫人,并未发现可疑处!三爷的书房里,也没有发现火枪图。” 晚秋领着宋谨央入了正房,像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了一番。 正房里乱七八糟,物品堆满了一地。 看到宋谨央,娉婷县主立刻迎了上来,屈膝行了一礼。 “母妃,屋里乱,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无处落脚!您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 宋谨央拉住亲自去搬凳子的娉婷。 “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你先遣退下人吧。” 娉婷一愣,继而给晚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带着忙碌的下人出去了,最后还带上了屋门。 “孩子,手上的活儿暂时放一放,明日回一趟娘家。” 娉婷闻言一怔,继而眸中射出流光,激动地上前一步。 “母妃,可是药制成了?” 宋谨央含笑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明儿回娘家一趟,这样素香才能悄悄跟着你去。只要服了药,毒就能解了!毒解了的消息,暂时不要让旁人知晓。” 娉婷兴奋极了,连连点头。 “太好了!我娘有救了!” 她满含热泪,想跪地磕头,却被宋谨央一把拉住。 “赶紧派人去通知亲家母,让她早些做好准备!素香已将需要的东西写在纸上,你让人一并带去。” 娉婷一边拭泪一边急匆匆地安排人送信。 宋谨央则慢慢地走到东跨院怡心苑。 她到的时候,宋鑫爱正在看书。 听到下人禀报,立刻起身迎接。 “孩子,可还住得惯?” 宋谨央一边问,一边拉着她坐到八仙桌旁。 “夫人,非常感谢您,一切都很好!鑫爱很喜欢这里。” 宋谨央点点头,一一同她交代成亲事宜。 “时间仓促,原本还担忧买不到好田,结果诚王府被抄前,世子就偷偷卖出不少功臣田。我悄悄让人买了下来,写了你的名字,算作你的嫁妆。 铺子我准备了两个,一个雅冠布庄,一个墨香斋。店铺的地契、掌柜和小二的身契,我都放在妆奁盒里,你出嫁时一起交给你。 邱家贫寒,嫁妆不易打眼,我给你准备三万两纹银压箱底,你仔细收着,官场打点、人情往来,你放开了用。 两间铺子的收益极好,掌柜都是做老了生意的,不怕银钱不够。 下人我正在物色,邱家地方不大,只准备一房陪房,四个丫头……” 宋谨央像亲生母亲般,仔仔细细、一点一滴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宋鑫爱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襟。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宋谨央想拦,却被她拒绝了。 结结实实地行了个礼后,宋鑫爱跪在宋谨央面前,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娘,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若非您,我可能已吊死了……” “百无禁忌!鑫爱,大好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宋谨央赶紧打住宋鑫爱的话头,主动提及缘由。 “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插手你的亲事?” 宋鑫爱一怔,期待她继续往下说。 “孔太太早就打上了你的主意。 她虽然在南岭有些地位,同时也有不少敌人。 她的敌人怕她当真得偿所愿,娶到你为妻,早早将消息递到我跟前。” 宋鑫爱恍然大悟。 “所以您才向皇上进言,将我赐婚给邱状元。” “邱状元人品极好,虽然家世贫寒了些,正好可以用来打马虎眼。让旁人以为,我是生了诚王妃的气,刻意给你配了门低亲……” 宋鑫爱泣不成声,只觉得用语言无法表达自己对宋谨央的感激。 “娘,您的恩情,鑫爱牢 记在心里了。” 宋谨央拍了拍她的手。 “傻孩子,我不想你一个好姑娘落入火坑。你我皆姓宋,就当是我俩有缘吧。” 宋谨央回到正院,刚刚坐定,就差人把宋青喊来。 “宋青,命人写请帖,我要举办认子宴。” 宋青恭敬地问道:“夫人,您想定哪日?” “日期暂且空着,把各家名字先写上!待老宅确定过继嗣子的日期,就定那日。” 二老爷的嗣子必须是崔珏。 一边是老宅过继嗣子,一边是宋黎的认亲宴。 两边对比,她一定要让崔珏痛悔出生!!! 第133章 有人击鼓为二老爷鸣冤 黑幕般黝黑的星空,启明星刚刚升起。 黑夜却迟迟不肯离场,光亮历经千险,即将穿透厚重的夜幕。 正在此时,顺天府门前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猛过一阵的鼓声,震惊了整座京城。 府尹甄容穿上朝服,正等待出门的时辰。 耳边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鼓声,他起身眺望鼓点传来的方向,倏然变色。 是顺天府的方向。 他立刻上轿,即刻赶往顺天府。 “大人,小的主人冤枉啊,他是被奸人所害,求大人替他伸冤!!!” 一个驼背塌腰,满头白发,满面褶子,衣衫褴褛,像是笼在烟尘中的老人,匍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小的叫崔九,是汝南王府二老爷的长随。 当年,二老爷在回京述职途中,被土匪杀害,一家老小无一存活。 小的胸膛砍伤,被踹下山崖,还好福大命大,被路过的樵夫救下,苟延馋喘至今,花了多年才重返京城。 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 那些土匪根本不是普通的山匪,是官兵啊!!! 他们是想杀害我家老爷灭口!!!” 甄容猛地坐直身子,瞳仁倏然紧缩,眸光大盛,厉声喝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官兵?” 崔九解开破破烂烂的衣衫,从最里面一层掏出一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藏着一只官靴。 一只沾满鲜血的官靴。 因为年代久远,官靴上的血色早就成了黑红色。 崔九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唯独这只官靴被他保存地无比完好。 “大人,这是我获救后,重回事发地,发现有一具土匪的尸体,因为倒在草丛里,未曾被人发现,就悄悄将他脚下的官靴脱了下来。” 官靴摆到了公案上,甄容盯着它久久不语。 边上的小吏冷哼一声。 “一只官靴,能说明什么?” “大人,”崔九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南岭土质奇特,别处没有,您不妨遣人验一验沾在官靴上的土。” 甄容挥了挥手,有衙役戴着手套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官靴上,薄薄的刮下一层土。 “来人,将人犯押入大牢!” 崔九一惊。 “大人,小的不是人犯,小的是证人啊,大人!” 甄容冷着脸没有出声,把官靴装进布袋,急匆匆往宫里赶。 离开时,状似不经意地吩咐手下。 “派人盯着人犯的牢房,严密监视接近牢房的人,保护证人安全!!!” “是!” 中宗在上书房坐立不安。 一大早的鼓声,他也听到了。 他正等着甄容,知道他一定会入宫禀报。 “冯远,若甄容求见,不必通传,直接将人带进来。” “是,陛下!” 一个时辰后,甄容大踏步地进了上书房,两人关起宫门密议了许久。 京城某处不打眼的院落。 有人着急上火地来回踱着步,几次追问人来了吗,每次得到否定的答案,急得他脸色发白。 这人正是顺天府通判袁杰。 诚王府一事发生后,他被府尹强制休沐。 眼看着遥遥无期的休沐,实则是明晃晃的刻意打压,他急得嘴上长了燎泡,一扯就疼得厉害。 到处托人走路子,却始终得不到正面的回应。 今日天光未明,他听到了顺天府的鸣冤鼓被人敲响。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颗心却突突的跳,只觉得有重要的事发生。 好在那人来了消息,说今日会过府一趟。 他赶紧清了府,将所有的下人拘在后院,独自带着心腹等在外书房。 久久不见来人,他的心逐渐慌了起来。 “大人,人来了!” 笼在黑袍下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 进了屋也没有解下外袍,脸隐在暗处,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血红的双眼,犹如野兽般,散发着利芒。 那人一进来便压低声音问:“我再三吩咐,必须做干净!当年,你们到底有没有留下孽根?” 袁杰一怔。 “哪年?” “南岭,崔县丞!” “做干净的,连抱怀里的小娃娃都没有放过。” 袁杰话虽说得斩钉截铁,但心还有些虚。 当年,他们怎么找都发现少了一人,崔县丞八岁的小儿子不见踪迹。 他们找了无数次,为了瞒天过海,只能用刀将尸身砍凌乱,故意混淆视听。 “肯定?!” “千真万确,当年是孙承志清点的人数,他说绝没有问题。” 反正孙承志已死,自己将一切问题推到他头上,死无对证。 那人沉声道:“今日有人击鼓鸣冤,自报家门,是崔县丞的下人,名叫崔九,为自家老爷伸冤,说他是被官兵害死的。” “什么?不可能!!!” 袁杰惊得连退三步,一个劲说不可能。 最后问了句:“那人多大?” “耄耋之年!”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崔县丞的小儿子八岁,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是谁在背后做局? 他们想干什么?!!! “我会想法让你回顺天府。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接近牢里的崔九,找一找他身上是否有一张地图,南岭地形图。” “是!” “办事时,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好!” 他很激动,终于能回顺天府继续当差了。 素香跟着娉婷来到将军府。 将军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身上的毒虽然还未解,但服用了素香留下的压制毒的药,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姑娘,多谢你!” “当不得夫人谢!” 一行人慢慢往正房走,路上遇到了薛至。 “哥哥!” 娉婷惊喜莫名。 “你今日没有上衙?” “今日是母亲的大事,我特意请假一日。” 薛至看着娉婷,脸色红扑扑的,眸子里闪着光。 显然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崔琥的离开,并没有让她日子难过。 镇国夫人,功不可没! 只不过…… 薛至看着恢复开朗活泼的妹妹,将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南岭离得远,有关崔琥纳妾的事,有可能是以讹传讹,还是等打听清楚再说吧。 免得消息不确实,误会了妹夫,平白惹得妹妹不高兴。 薛至陪同她们一起来到正院。 除了素香,其他几人都坐在客堂里静候消失。 一个时辰后,素香满头大汗地出来了,虚弱地笑着。 “恭喜薛少爷,县主,将军夫人的毒已经解了。” 娉婷激动地站起来,用帕子捂住嘴,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薛至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抬起头看天,眨了眨眼睛,将泛起的红潮压了下去。 都怪他粗心! 以为母亲只是郁结于心,却不料是被人暗害了。 “夫人中毒久矣,估摸着有十多年了,若再发现得晚些,只怕就回天乏术了。如今夫人身子虚,还须好生调养。” “多谢姑娘,可否告知是什么毒?” 素香沉吟片刻后说:“是蛊毒!此蛊产于南岭,素来喜高温,入了夫人体内,活力不如在南方,夫人才得以绵延病榻这么久!” 薛至与娉婷面面相觑。 素香突然“啊”了一声,说了一个人:“孔太太!” 薛至脸色突变,默了默,缓缓开口。 “孔太太与孙姨娘是莫逆之交。” “难怪!当日我挖到竹苓,她非说是她种下的,非要抢。只怕,当日的她也存着替将军夫人解毒的心思。” 薛至皱着眉头,南岭,又是南岭! ilwxs.com 第134章 冤魂亲自伸冤 相国寺住持终于来到汝南王府。 崔瑜一大早带着众兄弟,等候在府门前。 老二崔琦请了假,没有去东宫。 他清减了不少,人也沉闷许多,还蓄起了胡子,倒是有几分典儒的味道。 在等待的时候,崔瑜瞥了他一眼。 “老二,听闻你近期和崔首辅走得近,是想走通他的路子吗?” 崔琦像是没有听到问话般,神色清明,没有作答。 崔瑜叹了口气。 “朝中局势未明,窝在东宫并非是件坏事。” 中宗深受“五王之祸”的苦,又失了最心爱的太子,因此一直未曾再立太子,几位皇子也没有一个封王的。 几位皇子都已成年,表面一片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崔琦知道大哥说的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崔瑜见他还肯听劝,便松了口气。 他就怕崔琦不甘心,急功近利,反而坏事。 崔瑜从兄弟几个面上一一掠过。 老二失意,老三远走,老四颓废,老五萎靡,老六失落,小七…… 他皱了皱眉头。 听说崔珏还在暗中打听崔好好的消息,心中便涌上一股浊气。 他一个私生子,成了正式的王府少爷便该满足,竟还敢生出抢爵位的心思? 当真是厚脸皮子。 他既然不做人,自己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阿弥陀佛!” 门外响起一声佛号。 紧接着,慧缘法师带着一众弟子,法相庄严地走了进来。 崔瑜立刻迎了上去。 “法师,您来了,里边请。” 崔瑜恭敬地做出“请”的动作,先一步引着慧缘往府里让。 慧缘法师入了府,前后四方打量宅子,大到假山石,小到一棵青草,都没有放过。 最后来到王爷住的院子。 管家守在门口。 他的伤虽然好了,但身子大不如前,迎风便会咳嗽。 “咳,咳,咳,法师,您来啦,里边请!” 他佝偻着背迎接慧缘。 屋子里的气味一言难尽。 慧缘像是一无所觉,先看了看瘦如枯骨的王爷,又顺着屋子走了一大圈。 最后默默地出了门,跟随崔瑜来到屋子前的抱厦。 “大师,可有不妥之处?” “住在宅子里,是否噩梦连连?” “正是!”崔珑突然插嘴,“总有个残破的血影入梦,非得要我下去陪他。” 慧缘点了点头。 “施主!老衲还须施法,才能看得真切。你们兄弟几个都到齐了吗?” “老三不在京城,其他都在了。” “无妨,开始吧!” 慧缘让兄弟几个围坐半圈,他自己则站在前面,面向几人,盘腿而坐。 双目微微垂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他微微张开嘴,嘴里竟然冒出一口浊气。 这股浊气先是盘旋在他面前,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黑。 紧接着这团黑气慢慢移动,一一从六个兄弟面前掠过。 像一团鬼火般,慢慢绕着几人打转。 兄弟几个吓得面无人色,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动这口黑气。 黑气掠过其他几人,径直来到崔珏面前,不知怎么回事,竟一再盘旋没有离开,最后竟渐渐消散了。 崔珏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腾地跳起来。 “大师,大……师……救命,黑气去哪了?不会窜到我身体里了吧?” 崔珏害怕得连蹦带跳,脸色惨白如纸。 “呵呵,”慧缘笑着安慰,“施主莫怕,不过一口气,散了也就散了!” 慧缘状似无意的说话,令崔瑜的心动了动,崔珏的脸色更白了。 “阿弥陀佛,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诸位,一会儿有人来,没有问到你,切不可插话。可记住了?” 众人虽然疑惑,但慧缘的话不敢不听,立刻都说好。 慧缘说完话,双目继续下垂。 不一会儿,原平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下来。 阴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寒意。 院落里的树叶、灰尘被吹得打转,越来越低的气温,令众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尤其崔珏,只觉得周身像是浸泡在冰水里,冷得牙齿抖得咯咯响。 虽然大师说了无妨,可他就是觉得那口黑气死死绕着他,让他莫名心慌。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世子爷,王爷何在?” 崔瑜浑身一激灵。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二叔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询问:“二叔?” “臭小子,别以为你成了世子,就可以不认我这个二叔!” 声音从慧缘的嘴里吐出来,却惟妙惟肖,就像是二叔站在面前那般。 崔瑜立刻颤抖着跪下,嘴里高喊:“二叔!” 心里却无比紧张。 二叔明明早就谢世了,慧缘大师竟然能过阴? “我冤死多年,死不甘心啊!我恨啊!你们要替我伸冤!” 崔瑜浑身一震。 今日顺天府前的鸣冤鼓刚刚被敲响,二叔便亲自来伸冤,这,这,也太神了吧。 “还有,”二老爷语气一变,变得极为哀怨,“我全家被害,无人摔盘,死后无人供奉,死不瞑目。你们若有心,过继一个嗣子给我,也好继承我的家业,延续我的香火。” 崔瑜刚刚想点头说好,二老爷再度开口。 “我不要族中弟子,我要你们几人中的一个,做我的嗣子。” 崔瑜心花怒放,立刻磕头应是。 “二叔放心,侄儿一定办妥此事。” 刚刚说完这句话,慧缘的脑袋便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才舒口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刚才之人便是老宅闹邪事的根源,只要满足他的愿望,将他超度走,老宅便可安然无恙。住在老宅的人,也不会再夜夜噩梦。” 众人一听立刻松了口气。 尤其崔珑。 他被只身赶了出来,院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夜夜吓得他不敢安睡,这才瘦脱了形。 只要把二叔超度走,自己便能像以往一样,夜夜好梦。 他的脾气似乎又回来了。 “大哥,二叔要嗣子,还只要我们中的几人,你说谁合适?” 崔瑜沉吟不语。 其实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还有谁比崔珏更合适? 本身就是个私生子,做王府正经少爷这么久,也该哪来的回哪去了。 但这个想法,绝不能从他嘴里吐出来。 果然,他微一沉吟,崔珑便按捺不住了。 “大哥,我看七弟最合适。一来他年纪最小,二来二叔打小最疼他。” “没错!”崔琅也赞同。 过后,老二、老五都点了头。 崔珏怎么肯依? 他跳起来反对。 “我不!绝不!我是父王的儿子,绝不做二叔的嗣子!”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慧缘呵呵一笑,又念了句佛号,便主动告退了。 他刚刚离开没多久。 整个京城就流传出“冤魂伸冤”的传说。 “你们听说了吗?今儿天蒙蒙亮的时候,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下人击鼓鸣冤,下晌冤魂就上了慧缘法师的身,要侄子替他伸冤!” “真的?可慧缘法师怎么会突然下山?他不是一直闭关的吗?” “听说汝南王府老宅闹鬼,慧缘法师心慈,特意下山为他们做法事。” “唉!冤魂有灵性,晓得亲自现身告状。” “那是不是说明,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是冤死的?” 众人纷纷点头。 一时间,崔县丞蒙冤而死的流言,尘嚣直上。 宋谨央听到流言后,笑吟吟地抚了抚虎头的小脑袋。 第135章 崔珑死罪能逃活罪难免 官靴上的土质通过比对,的确是南岭独特的土层。 甄容飞鸽传书去南岭,当地官员经过一番搜索,的确在击鼓鸣冤之人所说的草丛里,发现一具白骨。 白骨的脚上的确少了一只官靴。 一切,都对上了。 搜索的人,还在白骨周边的草丛里,发现一块写着“薛”字的木牌。 虽然木牌被虫咬得厉害,上面的“薛”字也被风吹雨淋,只能看个大概。 但仍依稀能分辨出是个“薛”字。 中宗在上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不时地问冯远:“薛至来了吗?” 当他又一次问起时,冯远兴奋地领着薛至冲了进来。 “陛下,薛大人来了。” 中宗激动地走下龙案,几步来到薛至跟前。 “陛下,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中宗一把拉住他,直接来到隔间,坐在须弥榻上。 冯远递上茶后,招呼着宫人悄悄地退下了。 “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情听说了吗?” “下官听说了。” 薛至毕恭毕敬地回答。 中宗没再浪费时间,将前因后果告诉他。 “薛至,朕打算派人去南岭!” 薛至立刻站起身。 “陛下,下官也有此意。家母常年缠绵病榻,原以为是郁结于心,没想到是受奸人所害,被人种下蛊毒!那毒也来自于南岭。” 一切线索都有意无意地指向南岭。 他本就想向中宗提议,去一次南岭。 看来,中宗也正有此意。 君臣想到一处去了。 中宗立刻与其密议,商定具体细节。 宋谨央歇了晌起身,刚刚披衣梳妆,便收到下人的禀报。 “夫人,将军府薛至大人求见。” “有请!” 薛至疾步而入,一见宋谨央,立刻恭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请受下官一拜!感谢夫人救命之恩!” “快起来!你母亲是我亲家,哪有眼见自家人受苦不出手相助的?” 两人坐定,薛至眸光一闪,四下瞥了一眼。 宋谨央立刻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将所有下人带了出去。 “夫人,皇上令我去南岭接手黑木矿,还有调查崔县丞的事。” 他事无巨细地将情况一一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闻言皱了皱眉。 换防? 如此大动作,皇上难道有心打草惊蛇? 看来,皇上对薛将军并不完全信任啊。 “好好当差!注意安全,若事情太过危险,宁可先保住性命。” 薛至心头暖暖的。 难怪那么多人敬爱宋谨央。 她对人真诚,绝非作假。 “你此去南岭,一定要小心孔家。孔太太此次回京,明面上只开了几家铺子,卖些药材。但私底下,通过替人治病,接触了不少权贵之家。孔家,目的不纯,他们又在南岭经营多年,万一被他们怀疑,只怕不易脱身。” 宋谨央一一提醒,薛至连连点头。 最后,宋谨央命人给了他一包药,还有几瓶素香炼出的解毒药。 “南岭毒气重,多带些解毒丸以防万一。” 薛至感激莫名,起身作谢。 “薛大人,皇上对管理黑木矿可有安排?” 薛至摇头。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宋谨央缓缓道来,薛至渐渐笑了起来。 深夜。 老宅的人难以入眠。 崔珑像烙大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只要一闭眼,那血红色的残影就会如影随形,吓得他不敢入眠。 原本以为慧缘法师来了就能解决问题。 结果那厉鬼还提出要求。 确定谁是嗣子,都要花费好多时间。 驱鬼的事,又得往后延迟。 兄弟们一个个都狡猾得很,非得等老宅收拾干净才肯搬过来。 他倒霉,卖女不成,反被母妃踢了出来。 身上连多余的银子都没有。 府里更是穷得连顿好的也吃不上。 日日白菜土豆,吃得他嘴里淡出个鸟来。 真想念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啊。 吃香的喝辣的,那叫一个爽。 想当年,账上的银两随便取,华服美食随意享用。 由奢入俭难啊,他现在的日子真是猪狗不如。 想着想着,他脑袋迷糊了起来,渐渐有了睡意。 刚刚闭上眼睛,血红色的身影腾地闪现,吓得他一个激灵,彻底醒来。 想睡没法睡的懊恼,气得他胸膛一起一伏,真想打鬼一顿。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 吓得他险些尖叫出声。 来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堵住他的嘴,黑布袋蒙头,扛起来就走。 他吓得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对方往他麻穴一捏,他顿时软倒,动弹不了分毫。 这下子老实了,明白这是遇到练家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在他被癫得七荤八素后,“嗵”的一声扔到地下,头上的黑布袋被取走,眼前顿时一亮,眼睛骤然受激,倏然紧闭。 慢慢睁开眼一看,上首赫然坐着宋谨央。 “母妃,”崔珑激动起来,哭嚎着爬过去,一把拉住宋谨央的衣摆,“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要将功赎罪,求母妃给儿子一个机会。” 宋谨央一脚踢飞哭哭啼啼的崔珑。 “哎哟”一声,崔珑整个人倒了下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四,抬头看看,他是谁?” 崔珑这才发现,宋谨央的下首还坐着个。 他定睛看去,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顺天府尹甄容。 “大……大……大人……您……” “我来审案!” 甄容不紧不慢地说。 “审……案?” 崔珑吞了一口口水,害怕地问道。 “你卖女求荣,害自己娘子与女儿吃了大苦。此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我请甄大人来一趟,让他给你的盲眼开个光!” 崔珑吓得直往后缩,哪里还有半分打人时的气势。 “母妃,我错了,儿子真的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儿子一回。”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说。 “帮不了!” 崔珑的脸苦成一朵干花,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卖女求荣,若重判可秋后问斩,轻判则杖责五十大板,流放三千里。” 甄容一字一顿道。 崔珑吓得舌头都直了。 “斩……斩……斩?流……放……三千……里……” 崔珑再次鼓起勇气,爬向宋谨央。 “母妃,我……不……” 宋谨央端茶的手一顿。 “不想问斩?不想刑杖?不想流放?” 崔珑苦着脸连连点头。 宋谨央揭开茶碗,缓缓吹了吹,慢条斯理地浅抿一口,放在几案上,这才抬起头来,继续道。 “也不是不可以。” 崔珑等得一颗心险些飞出来,一听宋谨央的话,眼睛立刻亮了,激动得挺直了身子。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珑。 “皇上缺一个守矿的人,要求是孔武有力,忠心耿耿。皇上觉得你挺合适,但我觉得……” “母妃,我忠心耿耿,一心忠于皇上,不,还忠于您!我保证,好好守矿!” “当真?此去归期无限!” 崔珑生怕宋谨央反悔,忙不迭地点头。 “素香,拿毒药来,让老四吃了。” “毒……毒药?” 崔珑吓得脸色惨白。 “没错,四爷,这是毒药,但每月只要服下解药,可保性命无忧。” 听到素香的解释,崔珑立刻活了过来,抓起她手上的药,一股脑子儿吃了下去。 第136章 崔珏急怒攻心,他不要做嗣子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崔珑。 “老四啊!你就这么相信素香的话?你就不怕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崔珑惊得浑身发软。 他立刻扑倒地上,拼命抠嘴里的药。 素香嘿嘿笑。 “四爷,晚了!这药化得快,早就入了肚肠啦!” 崔珑痛哭起来。 当死亡临头的时候,他真正感到害怕。 “老四,”好一会儿,宋谨央才沉着声开口,“咏书才十二岁,半大的姑娘家,被你卖了不说,还卖给那样一个变态。 当她从那间满是刑具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她会如何恐惧?” 崔珑一呆。 良久,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猛得扇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我不是人!!!” “好了!你跟着薛至去南岭守矿,一切听从他的安排,解毒药在薛至的手上。小惩大戒,若有异心,随时毒发。” 宋谨央冷冷地说。 崔珑此刻才真正后悔。 经历过恐惧与绝望,才明白自己的女儿当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恭敬地坐直身子,端正地跪地磕头。 “母妃,儿子去!您放心,我定然牢牢管住皇上的地盘。” “咚咚咚”,他连磕三个响头。 “儿子无法堂前尽孝,望母妃保重身体!” 说完起身,跟在甄容的身后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重新跪下。 “母妃,求您照顾顾氏和咏书、咏英,等咏书长成,替她寻门好亲事,我……我,替我说声抱歉!” 伸手抹了把脸,他毅然起身。 这次再没停留,跟着甄容直接出了府。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通知顾氏,明日让她她和咏英搬入东跨院,与宋鑫爱作个伴!永英搬到前院,原先老四的院子。” 素香领命而去。 老三、老四离京,接着该轮到崔珏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隔日,崔瑜叫来崔氏族长和长老。 想到老四提议过继崔珏,命人叫他时,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府里。 管家白着脸向他禀报。 “四爷卖女求荣,被判流放三千里,昨晚连夜上了囚车,押解出京了!” 崔瑜震惊得脸色都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母妃,竟真的不肯原谅他? 难道说,母妃真的要同他们断亲?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 这时,下人禀报族长等人到了。 他深吸口气,立刻收敛神情,跨步迎了出去。 族长崔泉进了老宅。 四下一打量,眉头皱得像是打了死结。 这王府怎的如此破落? 普通商户都比王府亮堂! 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族长的身后跟着长老,还有崔十八。 崔十八自从得了镇国夫人的看重,在族里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在族人心目中的声望隐约超过了崔泉。 这还得了? 他赶紧联合一些不肯送女儿上学的族人,到处造谣、中伤,给崔十八使绊子,倒是有些效果。 他刻意在那些族人面前说,镇国夫人表面严厉,其实仁厚。 不会真的和你们计较。 你们想送女儿上学的就送,不想送女儿上学的就不送。 他算准崔十八会较真。 结果被猜准。 那些人家不送女儿上学,崔十八一一上门沟通劝说,实在不听劝的,他将人记了下来,说是要向镇国夫人禀报。 原本他还气得直喘粗气。 到底谁才是崔氏一族的族长? 却见大半的族人,因此事同崔十八离了心。 他又洋洋得意起来,索性不再管,让崔十八折腾去。 到时候,天怒人怨的,可怪不上他! 对于今日来王府的事,他原本很高兴。 毕竟是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怕镇国夫人的好讨不了了,抱住王府的大腿,也能喝口汤了。 他想是这么想,见到王府的现状,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崔瑜迎他们在前院书房落座。 “今儿请诸位来,有一事相商。” 他将老宅闹鬼和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这嗣子的名单,只怕还得族里定。” 崔泉心里明白。 世子爷对于嗣子人选,早有谋算。 但又不肯自己说出来,指着族里发话。 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给些好处吧! 想到这,他便打起了马虎眼。 “这倒是大事,族里也得商讨商讨,只怕得几日。” 崔瑜的眉头皱了起来。 还得几日? 他抬眉看向崔泉,发现对方说这话时,眸光连闪,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他叫来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管家哭丧着脸挪出去。 磨蹭了好久,苦逼逼的拿着几只荷包进来,万般不舍地递给崔瑜。 崔泉斜眼看着,目光里满是贪婪。 崔瑜将荷包一一分到族长、长老的手中。 崔十八想要拒绝,崔瑜没有给他机会。 “此乃王府一些心意,诸位万不可推辞!” “好说,好说,只是嗣子事大,王爷可有人选了?” 管家得到崔瑜的暗示,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 “我家四爷属意七爷,王爷没有反对。” 崔泉一怔,瞬间明白过来。 敢情王府内斗得厉害,将七爷给斗了出去。 这个七爷,当年何等风光,是府里几位爷里,最得宠的。 如今竟像棵烂白菜似的,被人一把扔了出去。 唉! 早知如此,他当初不如押宝崔理。 瞧瞧人家,现在成了宋黎,成了镇国夫人心尖上的儿子。 吃香的喝辣的,瞬间一个天一个地,倒了个个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说不好这运势会怎么变化。 “行啊!既然是王爷答应的,我这就回去准备文书!” “我不答应!” 崔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一把揪起崔泉的衣襟。 “谁让你准备文书?你凭什么让我成为嗣子?” “哎呦,哎哟,七爷,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崔泉挣扎地摆脱他的拉扯。 “七爷,这名单不是我定的,是王爷定的!不信,您问王爷去!” 管家在边上帮腔。 崔珏跺跺脚,直往王爷院里冲。 一进去便是一股怪味,刺激得他连连作呕,勉强忍住,捂着口鼻告状。 “父王,大哥他们要把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被噩梦折腾得只剩一口气。 哪怕瞌睡得再厉害,只要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出现那要命的声音。 “崔郎,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吓得他倏然惊醒。 自打慧缘法师来了后,他连着两夜睡得香,今儿刚刚恢复些精神。 却被崔珏的话吓得险些断气。 “噗……噗……” “父王,大哥说是您同意的!我是您儿子啊,您说好要将爵位传给我,怎么能把我过继出去?!” 崔珏声声质问。 崔承气怒难当。 他怎么可能将最宝贝的儿子过继给弟弟? 一定是崔瑜他们背后搞鬼。 他想叫来崔瑜骂一顿,可是他根本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噗……噗……” 他拼命想说“不”,发出的声音却怪异极了。 屋里父子俩还在鸡同鸭讲,根本不知道府外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37章 白翩翩要送大礼给崔珏 崔珏叫嚣半天,王爷只会“噗噗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气得他调头就走。 一气之下,直接来到镇国夫人府正院。 手刚要拍到门上时,突然顿住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他想求母妃,希望母妃出面驳了大哥他们的无礼要求。 可他又想到断亲书,母妃会不会还记恨着他们? 但那不关他什么事啊,他被打成重伤,根本不知道断亲书的事,是大哥自作主张替他签的。 想到这里,他再没迟疑,伸手拍上正院的门。 等了好久,才等来一个小丫头,满脸不耐地开了门,匆匆说了句等着,重重关上门跑了。 他气得脸色发白。 什么时候,一个小丫头都敢给他脸色看? 曾经的他,朋友遍天下,众人前呼后拥,银钱满袋,耳边都是溢美之词,到处能称小霸王。 就是从崔理入族学开始,一切就变了。 换子的事,明明是父王的主意,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希望母妃看在多年母子情分上,能帮他一帮。 他不要做二叔的嗣子。 正院廊下,宋谨央坐在春光里品茗。 岩茶在热水的刺激下,慢慢舒展开来,露出叶片原本的面貌。 “夫人,崔珏求见!” 刘嬷嬷大步走来禀报。 “您见不见?” “见,为何不见?” 宋谨央放下茶碗,叫来个小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丫头笑嘻嘻地跑开了。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吩咐刘嬷嬷:“让他进来吧!” 好戏刚刚开场,主角必须到场。 崔珏又等了两炷香。 春寒料峭,他跑得及,只穿了件单袄便出了门,此刻只觉周身寒凉,身子微微打颤,快要等不下去了。 这时,院门开了,小丫头让他进去。 他一路往里进。 院子里不如以往整齐干净,堆了不少东西。 “母妃要搬家?” 崔珏忍不住问道。 “夫人要搬去勤谨院了!” 勤谨院是府里位置最好、最大的院落,当年给了祖父祖母居住,的确该物归原主了。 他没再说什么,闷着头往里走。 突然耳边传来小声议论的声音。 “听说二老爷的确是冤死的,皇上念他为国牺牲打算追封他为忠义侯。” “忠义侯?真的假的?二老爷在天之灵定然能安歇了。” “怎么不真?你窝在府里不知道,我今儿出去采买,外面都传开了。” “都传开了?” “是啊!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知道。听说不仅追封爵位,还赏赐无数金银。” “但是,二老爷全家都被害了,哪里还有继承人,这爵位不是白瞎了吗?” “嗨,你个二愣子,府里都传开了。老宅二老爷上了慧缘法师的身,借他的嘴伸冤,要嗣子呢!” “天哪!哪个这么好福气,能成为嗣子?” “听说二老爷只看得咱们府上的几位爷,大老爷、四老爷想过继七老爷,但七老爷死活不肯……” “谁在乱嚼舌根?” 刘嬷嬷的声音突然打断议论声,崔珏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刘嬷嬷正站在几步开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七爷来啦,夫人等您许久了!” 崔珏回了神,低着头往里进。 没走几步,宋谨央松弛闲适的身影便出现眼前。 “母妃安好!” “当不得母妃二字,你我已断亲,你唤我一声‘夫人’即可!” 崔珏震惊! 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谨央,嗫嚅道“夫人”? “崔七爷到我院中,可是有事?” 崔珏怔忡半晌,几度张口,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议论声,立刻收声。 犹豫再犹豫,决定先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于是,他支吾地说自己来向母妃,不,夫人问个好,并没有事云云。 接着,行了礼疾步告退了。 刘嬷嬷莫名其妙地看着崔珏的背影。 “夫人,崔珏这是怎么回事?惊慌地求见,却什么话也没说,又匆忙告退了。” 宋谨央淡然一笑,端起茶碗浅抿一口。 “他啊!无利不起早,当然急了。” 崔珏急着赶出府,一时间不知上哪儿去打听情况。 最后,他决定去千叶巷的茶楼一条街逛逛。 果然,他刚刚踏入千叶巷最大的茶楼,扑面而来的议论声,惊得他心颤。 “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可怜,竟冤死了十多年,才沉冤得雪。” “忠义侯啊,追封侯爵,一生也值了。” “没个后人,爵位要来没用啊。” “过继个嗣子不就完事?现下,只怕多的是人打破头去做这个嗣子吧。” “不知谁有这个好运气了!” “唉,我怎么就不姓崔呢,若混个崔氏族人,好歹也有半分机会。” “光姓崔可不行!人家二老爷自个儿说了,要大哥家七位爷中的一个,旁的姓崔的,他可看不上!” “也对,毕竟肥水不流他人田嘛!” …… 如火如荼的议论声,争先恐后涌入崔珏的耳朵。 这时,说书先生上台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响。 众人声音一静,先生有魔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儿要说到一个故事,冤魂伸冤……” 说书先生竟说起了汝南王府二老爷的故事。 听得众人一愣一愣。 “嘟!法师大呵一声,哪来的冤孽,不得祸害人间。” 说书先生动情地说着。 “冤魂哭卿卿上前,法师在上,下官是岭南一七品芝麻官……被奸人所害,特来伸冤……” 说书先生说得惟妙惟肖,但崔珏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换了家酒楼、戏楼、青楼……四处都在说皇上要追封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镇国夫人府,内心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的是,宋黎悄悄出了府,坐着软轿回到自己的小院,“笃笃笃”叩响了院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同二老爷一模一样的脸。 来人刚一露面,就被宋黎急急地推了进去。 “不是叮嘱你了,别轻易露脸吗?你怎么不戴幕篱就来开门?” 最后几个字,随着关门声,被隔断在门后。 但躲地暗处的人,还是看清了开门人的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捂着嘴,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待小院彻底关严实,才从暗处走出来,疾步往八皇子府赶去。 没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白翩翩的耳中。 “你说什么?二老爷没死?还躲在崔理的小院里?” “姨娘,千真万确,只不过年纪有些对不上。可那脸,真真就是二老爷啊!” 白翩翩站起身,来回踱着步。 二老爷不可能生还! 当日,父亲曾悄悄跟着去南岭收尸,亲眼目睹二老爷已被害。 但那人长得那么像二老爷,难道说当年二老爷的家人并未全部遇害? “那人还说,汝南王世子爷暗中使坏,想将崔七爷过继给二老爷,那人让你想想办法,不能让世子爷得逞,否则爷的前程就毁了。” 不料,话音刚落,白翩翩的眸子不暗反亮。 “哈哈哈……” 原来宋谨央在这等着崔珏呢。 也罢,谁让自己也想毁了崔珏,就让自己助她一臂之力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崔珏! 你拿我挡灾时,从未想过我是你的姐姐!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 在你成为嗣子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第138章 族长做到头了 朝堂上,汝南王府二老爷崔县丞的事,也引起了热议。 中宗神色凝重地看着群臣。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 “陛下,崔县丞乃真英雄也,自当嘉奖。” “陛下,事实未明,不能仅凭一双官靴,就认定崔县丞是被害的,更不能说明就是被官差杀害。” “是啊,陛下,崔县丞的事年代久远,须费些时日才能彻底查清。”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早已分明,崔县丞就是蒙冤受屈!” 朝堂上,泾渭分明,两方人马争执不下。 承恩侯夫人的父亲范隧、哥哥范慎对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恭敬地出列。 “陛下,崔县丞好端端的,到底是何人要追杀他?甚至派出官差?” 此问一出,满堂寂静。 人人低头沉思不语。 是啊! 崔县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官,是谁花这么大的力气,派出官兵追杀他?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中宗瞥了眼范慎,眼底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因为在南岭发现了黑木石矿!”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在众人头顶炸裂。 “天哪,黑木石,可是那种坚不可摧的黑石?” “黑木石矿,咱们大乾境内竟然发现了此矿!天佑大乾!” 随着一声“天佑大乾”,朝堂上所有人跪下磕头。 “天佑大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谁不知道此矿的重要性,相当于发现了一整座武器库啊! 范隧的心中却咯噔一声。 皇上怎的如此轻易就该黑木石矿宣之于口? “陛下,敢问这黑木石矿在南岭何地?” “正是崔县丞管辖下的区域。” 中宗不紧不慢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范慎再度上前,打破了殿上的平静。 “陛下,崔县丞十多年前便已去世,难不成有人存心想瞒下此事?故而对带消息回京述职的崔县丞痛下杀手?” 中宗赞赏地看着范慎。 “小范御史当真好眼力,正是如此!” 中宗说完,目光便瞥向了甄容。 “甄大人,事情究竟如何,你来详细说一说。” 甄容恭敬地出列。 “陛下,诸位大人,人证说当年事发时,崔县丞感知到事情不妙,便将一张地图塞给他,让他无论如何要回到京城,交还皇上手中。” 众人一喜又一惊。 喜的是,有了地图,就能很快找到黑木石矿。 惊的是,大乾竟然存在这样一股势力,能对朝臣痛下杀手。 人人心惊不已。 这样的人,还能随意调动官差。 到底是谁? 竟然在大乾藏得这样深。 大臣们彼此打量,只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潜伏者。 这么一想,后背顿时泛出一层冷汗。 “敢问甄大人,地图何在?” 甄容俯身一礼。 “回禀陛下,地图被人证藏在……” “不好了,走水了!” 突然,殿外传来喧闹声。 中宗、甄容、范御史在内的所有人脸色一变。 等中宗赶到后殿,却发现甄容那日带来的官靴不翼而飞。 气得中宗狠狠地砸了一只上好的端砚。 中宗脸色铁青地重新回到殿上。 冯远声音沉闷地宣布:“官靴被盗!” 甄容神色大惊,失口惊叫出声。 “失了地……” 刚刚说了三个字,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只是铁色青的吓人,明显忍着怒气。 中宗脸色更为难看。 “来人,速速封锁城门,不准放出一个人!” 驾! 皇令一出! 全城戒严! 人人自危,连生意都顾不得做,纷纷关门了事。 一时间,整个京城草木皆兵。 袁杰就是这个时候,悄悄地接近了牢房里的人犯。 人犯席地而卧,胸膛一起一伏,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呢喃,明显睡不安稳。 袁杰冲后面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有人悄悄靠近人犯,猛地将手中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崔九刚刚睡着没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醒来,还未完全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向他扑来,惊得他尖叫出声。 可惜声音还未发出,沾有迷药的帕子便蒙了上来,他瞬间晕了。 袁杰带来的几人立刻上前,从他的头发丝开始,一缕一缕、一寸一寸,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 “大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袁杰皱起眉头。 他虽不知那位大人,到底要他找什么。 但他这么仔细地搜索,都没找出东西来,那东西肯定不在他的身上。 “走!” 他低低地下令,众人如同悄悄地出现般,又悄悄地隐身了。 暗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全都记录下来。 待甄容下朝回到衙门,他立刻上前禀报。 “大人,袁杰带人来搜过人犯的身了。” “袁杰?” 甄容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内心却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继续跟进,严密保护人证安全。” “是!” 下衙后,袁杰兴冲冲地回了府,立刻招来心腹,让他去送信。 “就说‘一无所获’!” “是!” 那人收到信后,猩红的双眸中闪出狠厉的光芒。 他伸手狠狠砸向墙面。 “中宗,算你狠!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吧!我看你横多久!!!” 宋谨央收到宫中消息时,她正与宋黎在说话。 “娘,您要孩儿去一次小院,让旁人发现院中人,到底是何用意?” “崔珏已经上钩了,待族长下次再来,他一定会同意过继给二老爷。” 宋黎皱了皱眉头。 这与小院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宋谨央呵呵地一笑。 “黎儿莫急,待过继那日,你且看好戏吧。” 正说话间,素香疾步走了进来。 “夫人,宫中来信,皇上已拟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去,把消息传到崔珏的院子里。” 素香领命而去,刚刚跨出屋门,迎面便撞上了刘嬷嬷。 刘嬷嬷一边进屋一边嚷嚷。 “夫人,崔十八来了,他好像挺急的!” 宋谨央让宋黎先离开,叮嘱他这几日别再去小院。 宋黎心中虽泛疑,但还是点头称是。 崔十八像个炮仗般弹了进来。 一进来就高声嚷嚷。 “夫人,崔氏有些人真不是个东西。您这么为咱们着想,可有些人就是不肯送女儿上学堂。 他们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 有的说,女儿体弱,不适合上学堂。 有的说,女儿内向,不喜与人交际。 还有人更离谱,竟说自家女儿胆子小,怕上学堂被人欺辱,所以拒绝上学。” 眼见崔十八气鼓鼓的样子,宋谨央笑了笑,让他稍安勿躁。 “十八啊,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愿意?” 崔十八一怔。 宋谨央继续道:“因为他们要女儿在家做活,照顾全家人的生活。” 崔十八气馁地垂下头。 他知道宋谨央没有说错。 那些花样百出的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认为女儿是赔钱货,哪能浪费家里的资源? “那怎么办?”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可想过分宗?” 分宗? 崔十八彻底僵住。 “没错!分宗!如今的崔氏宗族已经烂了,将那些真正为女儿着想的家挑出来,别让他们受旁人的影响。” 崔十八一拍大腿,兴奋起来。 他立刻同宋谨央商议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了头绪。 宋谨央看着兴致勃勃的崔十八。 希望多一些清明的人,懂得选择一条光明之路,而剩下的那些,只能自生自灭了。 族长崔泉再一次来到老宅。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回到族里,竟是整个崔氏一族分崩离析的时刻。 他这个族长也做到头了。 第139章 崔珏提出过继,王爷的心碎成齑粉 崔氏族长再度来到老宅。 和长老一起,神色轻松地围坐着。 名单早就定好,今日不过走个场罢了。 众人门清。 族长崔泉假模假样地问了句。 “世子爷,过继的人选确定了吗?” 崔泉很羡慕,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自家小孙子过继给二老爷。 外面可是都传开了,二老爷将被皇上追封为忠义侯。 那可是侯爵啊! 从此子孙后代彻底翻身不说,他这个老太爷也能沾光不少。 可惜,人家二老爷只认自家人。 想到上次,自己还暗地里讥讽崔七爷,被兄弟几个斗了出去。 如今再看,发现崔七爷还是最得宠的。 兴许镇国夫人早就得了消息,所以才会将这么好的事落到疼爱的儿子身上。 崔泉等人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过继十分不顺利。 原因无他。 老五、老六听说二老爷将会被追封的事,也生起了贪婪之心,竟然主动要求过继。 “大哥,过继之事人人有份。凭什么崔珏能过继,我不行?” 崔琛气呼呼地插嘴,脸上写满不乐意。 崔琅也开口了。 “正是!过继之事见者有份,自然是能者居之。二叔素来喜爱有文才的,可惜七弟斗文输了,显见不会得二叔喜爱。不如过继我吧,虽然没有功名,但写诗词歌赋却是不在话下的。” “哼!诗词歌赋?二叔平生最爱画画,我画画素有长才,是他会喜爱的嗣子。” 崔琛与崔琅争得面红耳赤,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之前说到过继,个个躲得八丈远。 一听说二叔要被追封为忠义侯,一个个闻着味就过来了。 简直不要脸透顶! 凭什么和他争? 府里的王爵他不争了还不行? 嗣子的事谁也别想和他争,争也争不过! 眼见老五老六也加入战圈,这下子,不止崔瑜,连族长和长老们都傻了眼。 嗣子只有一个,到底花落谁家才好? 无奈之下,众人打算到王爷跟前,听他的意见。 世子爷领路,族长打头,一行人向王爷的院子走去。 这时,门房的小厮冲进来禀报。 “七爷,门口有人找您。” 崔珏眉头蹙起,这么关键的时候,谁不识时务来找他? 他冷着脸赶到府门,一眼看到白仲康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得来回走动。 一见到他,立刻目露惊喜,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他。 “珏儿,不能啊!你绝对不能过继给府上二老爷,这就是个陷阱……” 崔珏一见他就烦。 “你来干什么?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些话?这是我崔家的事,你白家管不着。” 白仲康急得直跺脚。 “珏儿,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的!当年……” 白仲康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二老爷被人暗害时,他也在场,悄悄躲在暗处,听到袁杰和孙承志的对话,知道二老爷的小儿子没有找到,两人为了遮人耳目,特意划烂了所有人的身体,让人无法分辨出少了一人。 眼见崔珏就是不信他的话,他急得就差剖开胸膛,让他看一看自己一心为他的心思。 “珏儿,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这就是个陷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说到过继,立刻就传出追封忠义侯的事,分明是等着你心甘情愿地成为继子啊。” “白老爷,你想多了!皇上从不信乱力乱神的事,他怎么可能因为二老爷上身之事,就相信他是冤枉的?” “你,你,镇国夫人的话,皇上信得很!她的一句话,比朝臣百句千句都管用,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是,是,是,我不明白,你一个瘸腿的拐子都明白,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崔珏浑身写满不耐烦,一甩手,转身就要走。 白仲康眼见他不听劝,哪肯放他离开,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手。 “珏儿,你信我!一旦成了嗣子,再想回头就绝无可能了。你放心,王府的爵位,我一定想法让你承袭……” “住口,”崔珏狠狠地甩开他,恶狠狠地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放肆?” 崔珏气得倒仰,这白仲康怕是疯了,竟然在府门口,将他多年的心思暴露出来,简直不知所谓。 白仲康一个不防,被崔珏一把甩了出去,伤腿痛得直抽筋,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他强忍着痛楚,还试图劝说。 崔珏却没再给机会。 冷着脸沉声道:“你走吧!别再来了,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别逼我对你出手!!!” 说完,就疾步往王爷院子冲去。 白仲康痛彻心扉地在他身后喊。 “七爷,您会后悔的!您不听我的话,一定会后悔的!!!七爷,您一定要听我的!!!” 他的声嘶力竭,根本唤不回崔珏。 王爷院子里,崔琛和崔琅已经吵上了。 若非族长几个在,只怕还要开打呢。 “崔琅,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攀上冯远就能得便宜,你也不看看,人家女儿根本不鸟你,人家生死都要和黑掌柜在一起。” 崔琅额角突突的跳。 五哥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继的事了了,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不也一样?云氏可是四皇子心尖上的人,小心给你来个意外落水、意外坠崖、意外……” 崔琛气得上去就想踹他,被族长拦了下来。 “行了,几位爷,光吵吵有什么用?好好说事,王爷看着呢!” 崔泉转头看向王爷,面上堆着笑,眼底全是嫌弃。 “王爷,您看,这继子的人选……” 世子站起身,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您看老五、老六、老七哪个合适?这样吧,如果您觉得老五合适,就眨一次眼睛,如果老六合适,就眨两次,如果老七合适,就眨三次。” 王爷“啊,啊,啊”的叫唤,明显同意了世子的方法。 这时,崔珏冲了进来。 “你们无耻!二叔没有追封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现下倒是一个个都蹦出来了。” “谁无耻!刚开始,你不也不同意吗?行了,你也没高贵到哪里,还不是眼睛瞄着王爵?就想抢世子之位吗?” “没错!可惜,你这个野种,凭什么继承王爵?你要是能继承,我为何不能?” 崔泉等人一听来劲了,个个伸长脖子想听后续。 野种? 崔珏怎么就成了野种呢? 世子打断崔琛、崔琅。 “行了,说正事吧!冤魂不等人,万一二叔等得急了,再出来惹事,老宅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几人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老宅闹鬼的事他们不是不知道, 再接着闹腾,倒真的是耽误事啊! 崔珏一个箭步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崔珏。 胸膛里的心生疼生疼!!! 一秒化为齑粉! 卧床不起、无法动弹的疼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他竟然,竟然站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要做旁人的儿子? 眼泪,哗的一下从眼角涌出来,浑浊的眼里全是痛苦。 身上的痛苦同这份剜心之痛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嘴里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拼命反对崔珏的提议。 岂料崔珏一回头,大声说:“瞧,父王同意了!” “同意个鬼!父王这是不同意。” “对,‘噗’就是不的意思,你蒙谁呢?当谁傻子呢?” 三个人大声嚷嚷起来,都说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嗣子。 一时间,王爷哭、儿子吵,喧闹声传到隔壁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正和娉婷、云氏、顾氏、鑫爱,外加几个孙女,人人手捧燕窝,吃得欢畅。 第140章 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 喝了燕窝,宋谨央看几个孙女聊得开心,不知不觉插了句话。 “前儿皇上赏了不少画纸,说是让咱们女学作画用。我想着,既是皇上的恩赏,就不能随意用。不如办个作画赛,一来给咱们女子展现才华的机会,二来能激励更多女子入学堂求学,让皇上的赏赐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你们可有兴趣?” 皇上和她本就打算仿制出画着火枪图的纸,在女学使用。 只是仿出来的纸一直不满意。 诚王府被抄,竟然在一间破败的厢房暗格里,搜出好些相同的白纸。 皇上震怒。 若不是抄了诚王府,他还发现不了端倪。 震怒之余,他索性将纸给了宋谨央,让她安排着用,务必引出幕后黑手。 宋谨央便想到办画赛。 不就是打草惊蛇吗? 索性来个大的,越大越好,最好惊动整个京城,让所有涉事的人都瑟瑟发抖,露出狐狸尾巴。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激动起来,眼底的热切怎么都遮掩不住。 娉婷抿了抿唇笑道:“云姐姐定然喜欢!早年在闺中,她可是个中高手!” 宋谨央摇摇手。 “她如今升级成先生了,这出头露面的活挨不上她啰!” 众人嬉笑。 一时间气氛好极。 说话间,院子里隐约传来喧闹声。 不一会儿,刘嬷嬷满脸兴奋地走进来禀报。 “夫人,天大的事!五爷、六爷、七爷,为了谁成为嗣子的事闹了起来。王爷哭成了泪人!” 众人面面相觑! 云氏脸色惨白。 若五爷当真成了二老爷的嗣子,自己岂非成了二老爷的儿媳妇。 她不干! 她的婆婆只能是宋谨央。 不! 宋谨央也可以不是婆婆,自己认她当娘。 她再也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 “娘,五爷的决定同儿媳无关,儿媳不愿成为二房的儿媳。若五爷执意如此,儿媳定然同他和离。” 之前她提出过和离,但五爷崔琛就是不接她的话。 看在儿女们的面上,她忍下一口气,暂时歇了和离的心思。 但若他始终坚持己见,自己绝不可能妥协! 娉婷大惊,拉了拉她,小声劝道。 “云姐姐,你别激动,坐下说话!五爷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云氏苦涩地摇头。 当年,宋谨央从牢里保下她,并未强逼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甚至告诉她,自己的儿子配不上她,愿意为她择一门好亲。 但一来当时四皇子正虎视眈眈,她想尽早摆脱他。 二来,她心存感激,不想离开宋谨央。 所以,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嫁给崔五。 若说她对崔五的感情有多深,也谈不上,但在刚刚成亲的几年,还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只不过,随着崔五放浪不羁的行止,原本不多的些许情谊早就烟消云散了。 宋谨央给了云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说话间,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头。 “夫人,崔族长求见,此刻他正等在院外。” 宋谨央了然。 崔泉他们这是搞不定,求到她面上。 她倒也想听一听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便吩咐把人请进来。 自己则坐到抱厦,打算在那里会一会他们。 崔泉带着几位长老,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后,迫不及待地开口。 “夫人,劳烦您了!事关几位爷,咱们想来听一听您的意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一句。 “崔族长、长老只怕还不知道,那几位爷已同我断了亲吧?” 崔泉他们顿时尴尬起来。 他们听说了断亲的事,但哪里料到宋谨央当真会同儿子断亲。 “我既然已经同他们断亲,自然没有替他们做主的意思。但既然大家相识一场,当作朋友提些意见,倒也不是不行!如果几位愿意,不妨说说看,我的意见供你们参考!” 崔泉起初听到宋谨央的话,十分绝望,看来这事她是不打算插手了。 听着听着,发现宋谨央愿意给他们意见,当下激动起来。 镇国夫人眼光独到,她若愿意提点几句,此事定然能够顺利解决。 崔泉立刻起身作揖,忙不迭地说:“愿意的,愿意的,夫人愿意给咱们意见,咱们求都求不来呢。” 行了礼坐下,他将刚才在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宋谨央。 “如今三位爷争执不下,个个要过继给府上的二老爷。这,这可怎么是好?” “若他们实在都想过继,那就全都过继呗!” 宋谨央淡然地呛声。 “啊?……” 崔泉双目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他来回搓着手,尴尬地说:“这,这,只怕不妥!” “王爷怎么说?若王爷同意的话,二老爷肯定同意,哪会不妥?” 崔泉额角的汗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王爷哭了!他,……” “嗯,那是欢喜的泪水!毕竟自家兄弟后继有人,他也是乐见的。” 啊? 欢喜的泪水?!!! 这怎么可能? 王爷哭得可伤心了,直直地望着崔珏,眼里全是哀求。 看得他一个外人的心都碎了! 崔泉深深吸了口气。 镇国夫人说王爷是欢喜的,那王爷就是欢喜的。 “只不过,夫人,嗣子一个就行,您看……” “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多几个?大家轮着做侯爷,也挺不错的!” 什么? 崔泉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侯爷哪有轮着做的?! 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宋谨央哪是帮忙,是存着心捣乱、看笑话的吧! 但这话他怎么敢说,只能垂着头,默不作声。 长老们们面面相觑,想插话又不敢说。 最后还是宋谨央打破了沉默。 “如果只能一个嗣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谨央话说到一半,停了。 挠得崔泉一颗心又酸又痒! 既期待宋谨央赶快把办法说出来,又害怕得不敢催促,生怕宋谨央一个不乐意,闭嘴了!!! 终于等到宋谨央放下茶碗,淡淡地开口。 “老五、老六已成家,老七尚未娶妻!这不就简单了吗?不如问一问老五、老六的媳妇,是否想过继成为二老爷的媳妇。若她们不愿,剩下的,你们该会选了吧?!” 崔泉狠狠一拍大腿。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单这一手,朝堂上就鲜少有对手。 镇国夫人若是男儿,哪还有崔首辅什么事啊? 宋谨央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知道的话,定然十分不屑。 自己堂堂长公主,动动小手指,就能瞬间秒了首辅,哪有什么可比性? 崔泉得了准信,立刻问宋谨央借了人手,去五房、六房问信。 “云氏就在我院里,不必跑五房那么麻烦。” 宋谨央轻轻地吩咐小丫头。 小丫头欢快地跑了出去。 崔泉苦着脸、苦着心,一嘴的涩味。 难怪镇国夫人敢这么提议,儿子断了亲,媳妇个个听她的。 谁不愿意做镇国夫人的媳妇? 要么傻子!!! 果然,六房也回话,说自己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死活都不愿意做二老爷的媳妇。 得!!! 这回就只剩七爷! 崔泉立刻觉得事情好办了。 他冲宋谨央行了一礼,带着长老就回了老宅。 当着王爷的面宣布。 “族里决定,过继七爷崔珏做二老爷的嗣子。” 话音刚落,王爷崔承当场翻起白眼,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像是老痰堵住嗓子眼了,脸色顿时紫涨起来。 管家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吓得直叫唤。 “来人啊,快请府医!” 王爷可是他的靠山,若王爷出事,他这一大家子,当真活不下去了。 可,王府哪里还有府医? 府里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世子爷只得火急火燎地差人去外头请大夫。 但不管王爷的性命是不是保得住,崔珏成为嗣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崔珏冷着脸。 看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崔琛、崔琅,心中嗤笑。 敢和小爷斗,美得你们!!! 第141章 咏书算计自家小叔 崔泉原本打算三日后再举行过继仪式。 但崔瑜等不得。 “族长,府里怪事频发,再拖下去,只怕……最好明日,至多后日,绝不能再拖!” 崔泉想了想,明日肯定来不及,开祠堂、请族谱、准备文书,哪一样都费时间。 “后日吧,后日一大早就办!” “一切从简!也就走个形式,让我二叔安心即可!” 一切说定,族长便回去安排了。 这边日期刚刚定下,管家宋青立刻命人在请帖上填写认亲宴日期,写完后即刻派人分送各家。 一时间,收到请帖的人家哄起来了。 “天大的喜事啊!镇国夫人给我下帖子了,我能去夫人府上参加认亲宴了!哎呀呀,我该穿什么衣衫合适?” “我的老天爷!镇国夫人府的认亲宴,也有我一份,当真幸运至极!” “呜呜呜……镇国夫人好人有好报,她老人家又有儿子继承香火了!让那些天杀的臭爷们穷死、困死、累死、羡慕死!” 宋谨央搁下笔,将抄好的经书,让人裱起来,送去相国寺。 慧缘老和尚,一点亏不肯吃,非得要她手书一份金刚经。 刚刚搁下笔,刘嬷嬷便兴冲冲进来了。 “夫人,四爷来信了!” 宋谨央接过信拆开,是封报平安的家书。 【母妃,对不起!浑浑噩噩三十余载,回望来时路,发现一事无成,恶行满满!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此去经年,母妃自当保重!】 宋谨央微微眨了眨眼睛,往后翻页,眸光猛然缩紧。 “放妻书”三字倏然映入眼帘。 崔珑声称,自己无能,将一事无成的怨气发泄在顾氏身上。 顾氏向来柔雅,是个好女子,拜托宋谨央替她重新寻户好人家,别再为自己耽搁一生。 宋谨央沉默半晌,命人将顾氏唤来。 顾氏来了,同行的还有咏书。 母女俩拉着手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打量顾氏。 一头柔而密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髻,松松地斜在脑后,发间插着柄玳瑁发梳,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却衬得整个人娴雅柔美。 顾氏是个美人! 只是长年受欺,面上渐渐现出苦相。 如今苦尽甘来,才养了没几日,脸颊就丰腴不少,红润润的、水灵灵的,瞧着仿佛才双十年华。 咏书面上的笑容也多了,眼底的怨愤、尖利、不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智慧与平静。 “母妃、祖母安好!” “坐吧!近日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 顾氏惶恐地站起身回话。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 宋谨央笑了笑,让她赶紧坐下,说起了正事。 “今日叫你过来,是老四写信来了。” 顾氏一怔。 宋谨央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再无恐惧、不安的情绪,这才继续话头。 “老四写了放妻书给你!你看看吧。” 宋谨央将放妻书递到她手中。 顾氏大惊,又有些恍惚。 匆匆浏览放妻书,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四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有件事你也知道,老四去了南岭,是否还能回京,谁也说不准。他既然悔悟,愿意放你自去……” “母妃,求您别赶我走!我,我,知道自己软弱无能,险些害了咏书!咏书和永英不能没有娘亲,我是为着他们活的。四爷归期未定,咏书出嫁、永英娶妻,岂能没有父母祝福?” 顾氏哭得梨花带雨,娇俏不已。 宋谨央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 “傻孩子,我哪里是要赶你走。我这偌大的府邸,若是只有老婆子一人,又有什么意思?” 顾氏吃惊地抬头看她,眼角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半晌才滴落下来。 “你若接受这放妻书,就是我宋谨央的女儿!这府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日后若有了再嫁之心,我替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嫁!” 顾氏眼前又模糊了。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再次“嗵”的一声跪下。 “母妃,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宋谨央苦笑,让咏书将人扶起来。 “别动不动下跪,我这儿可不兴这一套。咱们娘俩见面,自当亲亲热热。” 顾氏百感交集。 她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看到宋谨央格外严肃,以为她不喜自己,就此躲她远远的,平日里除开必要的请安,基本不往她跟前凑。 如今想来,自己是有多傻? 婆母分明面冷心善,自己白受那么多年的苦。 “放妻书你拿好!不论你接受与否,这府里总有你一席之地。” 咏书一语不发,但灼灼的目光说明了一切,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和顾氏一起退下。 来到院外,顾氏轻叹了口气。 咏书淡然开口。 “娘,您可是担心以后?担心万一……” 顾氏吓得用手捂住她的嘴,眼光警惕地四下张望。 “书儿,不可瞎说。” “娘,日后这镇国夫人府是小叔的天下!小叔像祖母,是这天下第一善心人。哪怕祖母不发话,他也不会赶你走。” 母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待她们走远,宋黎从墙角走出来,嘴角噙着浅笑。 这侄女有趣,打从他入府,便算计他,还想算计他往后数十年。 过继嗣子的大日子到了。 崔泉带着长老等人,一大早赶到老宅。 兄弟几个也老早等着了。 崔珏一身新衣,整个人意气风发,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崔泉暗地里啐他一口。 白眼狼! 抛弃父王做旁人的儿子,他还得意上了。 想到老王爷那泪流满面的悲痛神情,崔泉的心也跟着一紧。 这么看来,王爷是真心疼爱崔珏,但镇国夫人…… 猛地! 他想起上一次崔琛、崔琅吵架时说的话:野种!!! 他们骂崔珏是野种?!!! 难道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儿子? 崔泉这一吓,险些惊掉手中的族谱。 他赶紧回神,握紧族谱。 难怪夫人不仅和离,还同几位爷断亲。 那几位爷,明明知道真相,却伙同王爷一起欺瞒自家母妃。 当真是猪狗不如! 眼前破旧的老宅、茶碗里的旧茶、下人身上带有污迹的衣裙、面有菜色的粗使婆子,一切再明白不过。 王府早就不是当初的王府了。 王府,落魄了! 崔泉顿时心头大恨! 早知如此,他怎么也不会背叛镇国夫人! 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不,不迟! 崔泉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自家婆娘当初可是一力支持夫人的,自己回去吹吹枕边风,还怕不能重新攀上镇国夫人? 一想到此,他顿时又开怀起来。 不管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今日必须把崔珏送去给二老爷当儿子! 怎么着,都要将这枚讨人厌的钉子,从镇国夫人的眼中拔除!!! 第142章 白仲康拼死阻拦过继 过继仪式直接在老宅院子里进行。 崔瑜想着,反正就是走个过场,求的就是一个快字,便没有另外安排场地。 人刚刚到齐坐定,管家推着王爷来了。 崔瑜大惊,迎上前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王爷反手一把拉住。 王爷似是拼尽全力,死死地拉着他的手不放,都快把他掐疼了。 崔瑜皱着眉头。 “父王,外面冷!您还是回去院里等吧,万一着凉,对您身体不利!” 王爷拼命摇头,浑浊的泪水不要命似的往外涌。 眼里满是祈求之色。 崔瑜似是明白过来,他俯下身子,凑近王爷的耳朵。 “父王,您可是舍不得七弟?舍不得让他做二叔的儿子?” 王爷立刻点头,饱含期盼地看着他。 崔瑜一根一根拨开王爷的手指,面上带笑,声音冷酷。 “父王,您喜欢到要将爵位给他,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崔承瞬间瞳孔大放,枯瘦的脸上全是惊恐。 崔瑜浑不在意,继续说道。 “父王,这事可不怪我,都是您的错!!!一个野种,养了也就养了,可您千不该万不该,妄图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去贴补您的儿子!” 崔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父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崔瑜毫无怜惜之意,直到彻底剥开王爷的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被捏过的地方,嫌弃地丢开手。 “父王!我等今日,可是等了好些年了!终于能满愿,将野种扫地出门。父王,您该庆幸,我心慈手软,还肯留他一条命。” 崔承神色复杂,有恐惧、有悲怆、有哀求,甚至还有痛悔。 “父王,您的儿子日后可是侯爷,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得意地补充。 “父王,您放心!野种离开了,我保管一门心思伺候您,让您的后半生过得妥帖安全。” 崔承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真正害怕了。 众叛亲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他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扔了自己亲生的孩儿? 他还那么小,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什么事都不能自理,还不是任人欺凌?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渐渐的,他平静下来,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瑜。 老大啊,老大,你作茧自缚,以为少了崔珏,就能顺利地承袭爵位? 这王位,是先帝看在你母妃面上恩赏的。 她若要收回,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仪式开始了,崔泉想速战速决。 今日,他可是带着礼物来的。 镇国夫人府今儿办认亲宴,听说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邀请之列。 他那婆娘也收到邀请了。 过继仪式结束,他打算厚着脸皮子,同自家婆娘一起入镇国夫人府,送上厚礼一份。 想来镇国夫人宽厚,定不会与自己计较。 他敛了心思,铁了心加快进程,立刻高声唱道。 “崔珏上前!跪!” 崔珏亦步亦趋地上前,跪在蒲团上,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今日过后他就是二叔的儿子,侯爵唾手可得。 他志得意满,耳边传来崔泉念诵文书的声音。 只觉得文书怎么这么长,又嫌弃族长念得太慢,恨不得下一秒就完成仪式,最好直接封侯。 这时,府门被砰砰砰地叩响。 小厮刚刚打开门,一个人猛地闯了进来,一瘸一拐地奔跑,嘴里高声嚷嚷。 “七爷,使不得啊!使不得!” 白仲康收到过继的消息,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他紧赶慢赶地赶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崔珏过继。 白仲康赶到,王爷终于松了口气,看向管家的眼里满是感激。 管家露出难看的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但如今自己除了王爷,一个人也靠不住,狠狠心还是赌了一把,昨儿深夜悄悄走了一趟白府。 崔瑜眉头紧紧地蹙起。 白家,真是惹事精! 闹得父王母妃和离,还三不罢四不休! “来啊,把人给爷轰出去!” 下人上来拖人,白仲康使出拼死的力气,一个飞扑上前,一把拉住崔珏的裤管。 “七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是王爷的儿子,您要爵位,我替你争,我替你抢,你万万不能自毁前程啊!您一旦过继,一切都没了,全完了!”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 父王要为崔珏谋爵位,还得是暗戳戳的。 这个白仲康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都敢放在明面上说? 凭他也配? 一个没有家族,连大夫都算不上的人,还想替野种争抢爵位?! 他向下人狠狠递了个眼色,几个上去便是一顿胖揍。 打得白仲康惨叫连连,可扯着裤管的手就是不肯放。 崔珏勃然大怒。 他那日明明说得那么清楚,这个老糊涂,竟还敢来闹事? 他刚想开口,只觉得裤管一沉,竟顺着白仲康的手往下掉。 他大惊失色,吓得立刻往回抽裤管。 “放手,快放手!” 可白仲康一心想劝服崔珏,哪里肯放手? 一拉一扯间,“嘶”的一声,裤管被扯破,露出里面的亵衣。 崔珏这下子恶向胆边生,一个回身,狠狠一脚踹在白仲康脸上。 顿时踢得他倒飞出去,口鼻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张口“噗”的一声,吐出四枚牙齿,疼得白仲康原地打滚。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含糊不清地,忍着痛叫嚷。 “七爷,绝不能过继,绝不能过继。” 崔珏理了理衣衫,重新跪好,让族长抓紧继续。 崔泉冷眼旁观。 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一板一眼地继续念过继文书。 “不,”白仲康死命阻止,“七爷,不能啊!二老爷还有儿子!当年,他的小儿子没死,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就是有爵位,也是给亲生儿子继承,哪里还有您的份啊?” 白仲康再也忍不住。 拼死说出埋藏多年的秘密。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崔珏失去一切。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多年的谋划落空。 哪怕王府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府总还是王府,人总还是人上人。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变色。 “什么?二老爷还有儿子活着?这怎么可能?要是真有,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出现?” “我觉得他是骗人的,就是不想崔七过继给二老爷。” “我上次听到崔琛、崔琅骂崔七野种,那时候还不明白,如今看白仲康的表现,崔七爷该不会是白家的后代吧?” “嘿,还真有可能,那崔七是不是不该过继?出身不干不净的,二老爷会不会嫌弃?” “是啊,万一二老爷不喜欢,再次闹腾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崔瑜几个的脸色瞬间难看。 崔琛、崔琅本就对过继一事不满,这下子更像是捅了马蜂窝,就想捋起袖子干仗。 白仲康不依不饶,还在极力阻止。 “七爷,外面的流言不能信啊!您想想,皇上至今未曾下旨追封。兴许这追封一事皇上也只是想想,并不当真呢?” 他这话一说,崔珏的怒意瞬间消退,真的迟疑了。 没错! 是他心急了!!! 圣旨未下,万一是所有人误解了呢? 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么一想,他过继的心思瞬间淡了。 他缓缓地起身,将白仲康扶了起来。 王爷看到他这一举动,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崔瑜一颗心反倒提了起来。 崔泉也不满意地瞪着白仲康。 一个外人竟敢搅乱崔家的族务,简直不知所谓。 眼见崔瑜怔神,他打算直接开口,拿出族长的气势就要赶人。 蓦地,冯远的声音从隔壁院传来。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皇上听闻您今日大摆认亲宴,决心双喜临门,命奴才前来宣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奴才眼热心更热,先来讨一杯喜酒喝,再去王府宣旨!” 第143章 过继了,有人来出幺蛾子 冯远的话清晰无误地传入老宅。 众人这才惊醒。 今日镇国夫人府大办筵席。 宋黎正式登场。 以镇国夫人爱子的身份,介绍给整个京城贵圈。 崔珏虽然心里极不舒服,但他顾不得许多,必须赶在冯远到达老宅宣旨之前,完成过继仪式。 毕竟,二叔追封为忠义侯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 只要他成为嗣子,二叔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忠义侯!!! 到时候,别说一个宋黎,就是大哥崔瑜说不定也得求着自己。 “族长,还不快继续念?” 崔珏冷着脸催促。 崔泉刚想重新念文书,崔琛、崔琅立刻跳出来反对。 过继名单定下崔珏后,他们没有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追封圣旨未下。 如今怎么肯退让?! 两人纷纷要求过继,都说自己比崔珏合适。 “崔珏就是野种,他根本不是母妃的儿子,出身不明,不配成为二叔的嗣子。” 崔琅旧事重提,得到崔琛的积极响应。 “没错!哪来的野种,竟敢肖想咱们二叔的爵位,简直想屁吃。” 崔瑜额角青筋突突的跳,深为这两个拎不清的弟弟懊恼。 爵位,爵位,这两人贪婪成性,被富贵迷了眼,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成为侯爷的命? 非得和崔珏争? 他恨极了这个孽种。 巴不得早些将崔珏赶出府去,早些将这个污点从汝南王府清除。 王府哪怕落魄,也得清清白白。 更何况,若不是他和他的妓子娘,自己还是镇国夫人府最尊贵的爷,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连吃饭的银钱都捉襟见肘?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但真正的心思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刚想开口,族长快了一步,沉着脸道。 “你们想要爵位,可问过自家娘子可愿意过继?你们若一意孤行,可是想家破人亡?” 此言一出,崔琛、崔琅都怔住了。 他们只顾着同崔珏抢,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尤其是崔琅,冯氏身体逐渐康复,越发闹腾地厉害。 想到此,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崔琛不以为意。 云氏一族早就流放三千里,她离了自己能上哪儿去? 别看她脾气硬,就算提出和离,最近不又没了声息? 她和母妃不同,母妃有银钱有人有底气,说和离就能和离。 云氏有什么? 离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他不依不饶地就是要成为嗣子。 崔瑜眼见他闹得不像话,只能搬出杀手锏,问王爷。 “由父王决定,谁成为嗣子,确定后不得闹腾。” 崔琛、崔琅迟疑片刻,点头同意了。 众人围住崔承,崔瑜旧事重提。 “父王,若你同意老五过继,眨一次眼睛。若同意老六过继,眨两次眼睛。若同意老七过继,就眨三次眼睛。” 王爷眨眨眼,表示明白了。 崔瑜正式发问:“父王,您想让哪个儿子过继?” 王爷拼命眨了一眨眼睛。 崔琛兴奋地叫起来。 “瞧,父王同意我过继,快,换人!!!”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松弛下来,登时老泪纵横。 崔珏,保住了!!! 当众人纷纷道喜,连崔泉都意兴阑珊,没好气地打算更换文书上的名字时,王爷又眨了两次眼睛。 崔琅腾地站起身。 “父王同意我过继!他眨了两次眼睛!” 这一幕众人都看见了,个个面面相觑。 这王爷怎么又眨起眼睛了? 他到底同意崔琛,还是崔琅? “这王爷难道老糊涂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瞎眨眼?” “王爷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又眨两次眼睛,该不会是想过继两个儿子吧?” “不会吧!!!王爷哪会那么拎不清,一下子过继两个儿子?他怎么舍得?” 崔瑜死死咬着牙,他绝不甘心,临门一脚竟然会失败。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眨两次眼睛”,顿时如醍醐灌顶般震醒过来。 “不对,父王一共眨了三次眼睛!父王是想让小七过继!”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明白过来。 “对啊!还是世子爷了解自己的父王!没错!王爷一共眨了三次眼睛,就是想把小儿子过继给二老爷。” 王爷急得抓心挠肺,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先眨一次眼睛,停一停,再眨两次眼睛,是想表示过继老五、老六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没有意见。 怎么到崔瑜的嘴里,就变成他眨了三次眼睛呢? 他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崔瑜再度开口。 “瞧父王高兴的!看来,咱们想的没错!族长,继续吧!!!别耽误了时辰!” 众人一笑落座,仪式重新开始。 王爷的多番努力反驳,在他们眼里,就是为小儿子过继感到高兴。 他老泪纵横,拉着管家的手,不停地“啊,啊,啊”。 管家苦涩地摇头。 “王爷,您就放心吧,七爷到底能成为侯爷了,皇上还会赏赐大量金银,他的日子肯定过得比其他几个兄弟强。” 管家抹了把泪,继续宽慰。 “不管他名义上是谁的儿子,总归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份关系是谁也砍不断的。” 王爷眼角淌出泪,力尽倒在步辇上。 管家贴心地替他多盖了层棉被,王爷却无动于衷,像死了一般。 真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崔瑜这边压制住王爷,那边命人绑了白仲康,堵了他的嘴,既然他敢来生事,自己就要他活生生地看着崔珏成为旁人的嗣子,从此与王府再无瓜葛。 过继仪式很快就完成了。 “礼成!” 随着族长的高声宣布,众人纷纷上前,恭喜崔珏。 崔泉也不甘示弱,率先说道。 “恭喜崔七爷,不,崔大爷,从此您就是二房的大爷了。” “崔大爷好福气,不仅二老爷有了依靠,自己也即将成为忠义侯!” “恭喜侯爷,一会儿冯掌事来宣旨,您的爵位可就板上钉钉啦。” 崔珏一脸得意地同众人寒暄。 那模样简直就是现成的忠义侯了。 正在这时,两个宅子间的小门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冯远笑咪咪地踏了进来。 “恭喜恭喜,大老远的就听到崔氏族长的话,二老爷终于后继有人,奴才当真为他高兴。” 冯远激动到抹泪。 “皇上,您日夜放不下的崔县丞,从此后继有人,您就放心吧!” 冯远一边说一边掏出圣旨宣读。 崔瑜早就命人准备好香案,众人恭敬跪地,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岭兹远县丞崔继,因公献身,朕感念其忠心,特追封为忠义侯,赏功臣田千顷,金银万两,宅院一座,如意一柄,其他珠翠若干,下人百名,护卫五十!钦此!” 冯远宣读完圣旨,将其放入崔珏的手中。 “珏大爷,您如今是二老爷的嗣子,圣旨便交给您吧。” 崔珏兴奋到微微颤抖,他努力控制激动的心情,“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接下圣旨。 “谢旨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远轻笑起来。 一边伸手将崔珏扶了起来。 “珏大爷,好福气啊!从汝南王最疼爱的小儿子,成了忠义侯的嗣子,待明日您袭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插入一道女声。 “大人,忠义侯有儿子,亲生儿子!他叫崔琏,他还活着!!!” 第144章 崔珏百般筹谋,终至两手空空 在场之人大惊失色,纷纷调转头去。 一张酷似二老爷的脸,瞬间扑入视线。 众人立刻石化。 “嗵”的一声传来,冯远当场跪下,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忠义侯在上,请受奴才三拜。” 小太监大急,赶紧上前在他耳边提醒。 “掌事,来人才二十多岁,不是忠义侯。”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扶了起来。 冯远缓缓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你瞎说!咱家识得忠义侯,来人长得和忠义侯一模一样,怎么会弄错?” 他不死心地往前走,凑近仔细瞧。 这一瞧果然倒抽一口凉气! 来人真的不是忠义侯。 而是一个长得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要说眼前人同忠义侯毫无瓜葛,他是决计不信的。 年轻人恭敬地一揖到底。 “老人家,家父乃汝南王府二老爷崔继。” 一语掀起惊涛骇浪! “哎呀呀,才过继了嗣子,怎的就出了亲子?这乌龙阵摆得也太大了吧!” “天哪!那到底是哪个儿子继承爵位?亲子还是嗣子?” “这不是废话吗?有亲生儿子,谁还会要嗣子?” 冯远激动得拉着崔链左看右看,一连问他好些问题,对方都答得滴水不漏。 崔珏整个人吓懵了! 一秒前的意气风发,一秒后碎成齑粉。 二叔全家不都死绝了吗? 怎么还会有活着的亲生儿子? 那自己这个嗣子算什么?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上下连一丝热气也没有。 自己万般谋算,抛弃了最疼爱自己的父王,毅然舍弃了王府少爷的地位,最后竟落得个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地步?!! 他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崔瑜得意地暗中狂笑。 野种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大步走向崔琏,一把箍住他的肩膀,满脸惊喜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链弟,你是链弟!你没死,太好了,二叔有后了!” 他自然认得崔琏,果然是货真价实的,连脸上的痣都一模一样。 当年,只要见过崔琏的人,就没有不说他长得像二叔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崔琏还活着。 还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一把揽住崔链,激动得热泪盈眶。 谢谢你,崔链! 谢谢你回来得如此及时! 哈哈…… 崔珏,我一定大睁着眼看你的好戏! 在场众人一一上前,同崔链打招呼。 似乎所有人,很自然地将他当作了二老爷的亲子。 根本无人怀疑,这是否旁人安排的局。 因为,崔琏长得实在太像二老爷了。 崔瑜悄悄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解开了白仲康的束缚。 此刻的白仲康双眼充血,像只受伤的野兽般,被彻底激起了凶性。 他死死地打量地将崔琏带进来的人。 白翩翩!!!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打小疼宠的女儿,亲手摧毁了崔珏所有的希望。 他恨极! 恨王爷不作为,恨崔珏不听话,恨崔瑜步步进逼。 但最恨的是她,白——翩——翩!!! 他爬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她,猛地跳起来,狠狠踢向她。 不料,脚刚刚抬起,就被边上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脚反踢,瞬间飞出去丈远,一口鲜血“噗”的一声飞射而出,刹那间染红了身前的地。 “放肆,竟敢冲白姨娘出手?谁给你的胆子?” 白仲康一怔,白翩翩还是成为姨娘了。 当真好手段! 当初,若不是她几次三番暗中见崔珏被曝光,倒真的是一柄好刀! 只可惜,如今这柄刀不听话了,养了多年的利刃,竟然冲向了自己。 那就留不得她了! 他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目眦欲裂地质问白翩翩。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七爷哪里惹着你了,他可是你的……” 白翩翩一袭银白色衫裙,春寒未褪,她却空着薄薄的夹袄,虽然冻得脸颊微红,身形微颤,却平添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情。 此刻的她犹如高贵的孔雀,似笑非笑地俯瞰白仲康。 “父亲,您怎么不说下去呢?说呀,继续往下说,崔二是我的什么人?” 白仲康抿着嘴,沉着脸,不再开口。 刚才,他险些忍不住怒气,将两人的真实关系揭露出来。 可那样的话,崔珏的人品更会遭人质疑。 当初,两人私会被发现。 崔珏可是将所有的罪过推到白翩翩的身上。 害得她自卖自身,从八皇子侧妃,沦为八皇子妃的奴婢,一脚踩进了烂泥坑。 还没等白仲康说话,崔珏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 整个人像是被鞭打过,周身上下仿若写着“痛不欲生”几个字,颤抖得厉害。 “白翩翩,你从哪找来的人,凭什么说他是父亲的儿子?” 崔承原本像死了一样,双目紧闭地躺在步辇上,听到崔珏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 双眼睁得犹如铜铃,嵌在骨瘦如柴的脸,格外瘆人。 眼睛通红,半滴血泪浸出眼角,迟迟没有落下。 父亲?! 逆子!!! 竟然这么快就抛弃自己这个一心为他的老父亲,爽快地认二弟为父! 他悔啊!!!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白眼狼,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他,扔了真正的小七啊? 眼睛酸涩地难受,但却流不出一滴泪,整个人干涸地像条搁浅沙滩的鱼。 白翩翩走到崔珏面前,如玉般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二爷,恭喜啊!终于心想事成,成了二老爷的嗣子!” 一声“二爷”深深地刺激着崔珏。 他看着白翩翩满脸的笑意,绝望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嘴里刹那间涌上铁锈味。 “你,你存心的!!!” 白翩翩只用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对啊!就是存心的!弟弟,姐姐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崔珏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白翩翩大笑着劝他。 “二爷,别动手!刚才父亲想动手,如今已吐血倒地了。你被皇上刑杖,身子可才刚刚好,千万别因小失大,既丢了爵位,还没了健康。” 崔珏闻言果然滞了滞! 边上的侍卫一把推开他,威胁道:“哪来的臭小子,别挡姨娘的道,还不快滚?” 崔珏气得倒仰,他一字一顿从齿缝间吐出字。 “我是王府少爷,尔等竟敢目中无人?” “王府少爷?哈哈,一个一文不名的嗣子,还想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要?” “哈哈……” 跟随白翩翩的下人爆笑出声。 崔珏窘迫至极,他涨红着脸,跑到崔承跟前求救。 “父王,我是您的儿子!怎么就不是王府的少爷了?” 崔承从听到他叫二老爷为父亲开始,便彻底绝望。 他躺在步辇上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崔珏的问话。 崔珏反复问了几遍,得不到崔承的任何回馈。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父王不理他了! 这下子,他当真急了。 他有胆量这么做,无非就是吃准了父王非他不可! 若父王不再理他,王府不认他,二叔不要他,他当真走到了绝路。 他木然地呆立着,四周传来恭喜声、恭维声、感慨声、笑闹声…… 而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垃圾,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害怕起来。 冯远抹了把泪,冲崔琏行了一礼。 “琏少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皇上,就不多留了,您……” “冯掌事,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刘嬷嬷突然出现,打断冯远的话。 冯远一怔。 “好嬷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 刘嬷嬷笑着打断他。 “冯掌事,听听,谁来了?” 一声高吭的宣唱声直插云霄。 “皇上驾到!!!” 第145章 皇上亲临,众人大喜过望 随着内侍的高声呵唱,老宅所有人脸色倏然一紧。 冯远一马当先,拉着崔琏跨过小门,急急迎接皇上去了。 崔瑜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皇上来了,要是当场认下崔琏,崔珏从此就成了过街老鼠,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啰!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立刻往镇国夫人府赶。 刘嬷嬷刚想离开,回头看到王爷、白仲康、白翩翩,随即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诸位,既然是皇上到了,都去拜见吧。” 说完,做出请的姿势。 白翩翩唇角噙着笑,义无反顾地跟了过去。 白仲康勉强爬起来,跟在王爷步辇后,亦步亦趋地也去了隔壁。 老宅的下人一大早听到隔壁传来的丝竹声,早就心痒难耐。 听说皇上来了,又见主子们也跟着去了,顿时跑没了影,都去看热闹了。 刹那间,整个老宅空荡荡的。 春日寒风,席卷崔珏单薄的身影。 他双臂环抱住自己,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有一种寒凉,不是来自外部风霜,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 他的心凉透了! 就像坠入深渊般,永远得不到救助。 他恍惚地环顾四周,破旧的老宅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破败。 哪怕枝头隐约冒出了新芽,可旧日的落叶依然在风里打着转,没有停下的征兆。 自打宋黎现身,他的人生瞬间被颠覆。 都怪白翩翩,若非她强逼自己在母妃的马车上动手脚,母妃怎么可能撞入宋黎的小院? 怪父王过于深情,非得给白月光娘亲名分,害得母妃识破真相,恼羞成怒,最后迁怒到自己身上。 怪母妃不讲情面。 自己好歹是她养育了多年的儿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他的眸中露出狠毒之色。 自己之前过于心慈手软。 为什么非得留宋黎一条贱命? 当年就该让白仲康处置了他。 宋黎!!! 你害我失去一切,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不同于老宅的阴冷、孤寂、悲苦,镇国夫人府热闹非凡,春意盎然。 一大早,陆续有人前来,宋青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记录礼金,一刻不得闲,却面现喜色,走路带风,干劲十足。 所有的下人满面春风,浅笑守礼地待客,无比周到贴心,令每个人如至宾归。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刘嬷嬷精心替她盘了头,插了柄牛血红发梳,又绕着发髻围了一圈金色东珠,整个人看上去富贵无比,衬得肤色晶莹润透,神采奕奕。 宋谨央起身眺望远处,到底是主院,景致就是迷人。 她赶在认亲宴前,搬回了真正的主院:端谨院。 今日待客的花厅就在端谨院正前方,若推开二楼的窗户,便能看到花厅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夫人,今儿来的都是贵客,紧张得宋青都快招架不住、汗流浃背了。” 刘嬷嬷一边替她最后拉了拉衣襟,一边打趣道。 “你别替宋青说话,他可是只千年狐狸。” 刘嬷嬷、素香、素馨吃吃地笑了起来。 宋谨央看向花厅,咏晴带着几个孙女站在花厅门前,笑盈盈地待客。 她今儿特意将待客的事交给几个媳妇和孙女负责。 府里的中馈她早拿回来了。 秦氏对待两个亲生女儿,连最基本的公平都无法做到,她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信任她。 刘嬷嬷顺着宋谨央的视线看去,看到咏晴,不由得赞叹一句。 “大姑娘有做宗妇的气度。” “谁说不是呢?” 说完,宋谨央便领着一众人缓缓下楼,往花厅方向行去。 花厅里早就出奇的热闹。 “淳阳郡主、侍读夫人驾到,送山鬼先生字画一幅,百年山参一根。” “首辅夫人、崔好好姑娘驾到,送玉观音一尊,乌金木拐杖一根。” “承恩侯夫人驾到,送寿山石一方。” “顺天府尹夫人驾到,送双面绣屏风一件。” “祭酒夫人驾到,送孤品珍本一箱。” “锦衣卫指挥使夫人驾到,送玉弓箭一柄,红宝裸石一箱。” “济远夫人驾到,送澄心纸一屉,文房四宝一套。” “二皇子妃驾到……” “三皇子妃驾到……” “四皇子妃驾到……” “八皇子妃驾到……” ……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齐刷刷现身,纷纷送上贺礼,恭贺宋谨央喜得爱子。 “啧啧,宫宴都不见皇子妃到得这么齐,今儿除了七皇子妃,竟然都到了。” “七皇子素来不参加京中任何筵席,他们不来倒也情有可原。” “七皇子妃驾到,送珊瑚盆景一件。” 随着这一口高唱,所有人怔住。 任谁都没有想到,从来不参加京城任何宴请的七皇子妃,会意外驾临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几乎与七皇子妃同时步入花厅。 “老婆子起得晚,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哪敢同宋谨央计较,忙不迭地说:府里媳妇与孙女个个出色,她自然可以享清福啰云云。 宋谨央任由七皇子妃扶着她的胳膊,一路往里进,一路同人打招呼。 蓦地,有一个小姑娘出声说道:“镇国夫人同首辅夫人长得好像啊!” 众人闻声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两个体形、样貌很像的人,甚至连妆扮都有几分相似。 宋谨央同首辅夫人隋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 两人连气韵都有些相似。 隋氏立刻笑着迎上来:“老姐姐,小姑娘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您如今可是京城的这个,能和您像,岂非我的大福气?” 隋氏一边说,一边竖了竖大拇指。 宋谨央忍不住笑起来。 “我道崔好好哪来竖拇指的习惯,原来是和你学的。”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场不意的尴尬瞬间消散。 宋谨央在上首坐下,七皇子妃也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花厅里人头攒动,却出奇地安静,都等着宋谨央说话。 “感谢各位来府上参加认亲宴,宋黎日后就是我亲子!既然都是一家人,一会儿我叫他出来认人,诸位不必客气,就当自家孩子教训几句,日后该打打,该骂骂,不必客气。” 这话听听而已,谁敢打骂宋谨央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听说了吗?断亲的几位爷,为了成为二老爷的嗣子,大打出手,话里话外透出崔珏是个野种。” “啊?野种?他难道不是王爷、夫人的儿子?” “听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但同夫人无关。” “可夫人当年的确生产过,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缓步入花厅的宋黎身上。 宋黎——送,离! 送别分离,自然就是重逢!!! 一瞬间,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宋谨央这么冷情的一个人,却对这个义子格外厚待,甚至不惜为他搬空整个相国寺的竹林。 众人心里很清楚,宋黎只怕不是义子那么简单,但宋谨央不挑明,自己乐得装傻充愣。 于是,纷纷赞起宋黎! “黎少爷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多年未入学堂,能整哭二房二爷,果然是人中俊杰!” “夫人有福了,得子如此,我等羡慕不已!” 宋黎恭敬地同夫人们打完招呼,转身便要离开。 毕竟花厅里还有好些姑娘家,人家面皮薄,他不便多留。 突然,一道灼灼的视线引起他的关注,他顺着视线的方向瞧去,一个一身艳红色衣裙的少女,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皮鞭,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着他头皮一紧,立刻就要退出去。 这时,宋青面色紧张地疾步进来禀报。 “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面露喜色,立刻起身,大步往外走。 整个花厅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皇上驾到!” 紧接着,一道爽朗的笑声传入耳际。 “哈哈哈……镇国夫人有喜事,朕,也来沾沾喜气。” 第146章 你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中宗大笑着进了花厅。 宋谨央迎上前去,却被中宗拉着不得行礼。 宋黎恭敬地跪在中宗身前:“学生宋黎恭迎陛下大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后,众位夫人、姑娘也一同跪地磕头。 待众人起身,这才发现:中宗的身后乌压压地跟着一大帮朝臣。 众人瞬间石化。 这早朝是搬到镇国夫人府来了? 慌得宋青连忙命人打开前院的松月楼,准备迎官员们去休憩。 “夫人,不仅是朕,就是朝臣们听说了府上有喜事,都想沾沾喜气,便让他们进来说几句话吧。” 宋谨央立刻吩咐人,将夫人姑娘们让进两侧的偏厅。 待安排妥当,这才让朝臣们进来。 朝臣们个个脸上堆着笑,递上厚礼,嘴上的恭维话像不要银钱似地向外涌。 心里却苦得很! 明明自家夫人已经送了一回礼,还是搜刮自己的私库,挑去不少佳品。 不想,皇上竟还让自个儿再送礼!!! 一次认子宴,收两份礼?! 这镇国夫人当真好手段,连皇上都指使上了。 正当宋黎想领着朝臣去松月楼时,中宗突然开口了。 “你叫宋黎,走近些给朕瞧瞧!” 宋谨央暗好笑。 自己不是早就带宋黎入宫见过皇舅舅了? 怎么还没瞧够? 中宗可不管宋谨央的心思,自家外甥自家疼爱,怎么瞧都不够! “听说你今年要连考两场?可有把握?” “学生慌恐,若错开一次,还须等上两年!” “哈哈,好,好,好!朕再给你添把柴,你明儿去礼部报到,他们缺整理文书的小吏,朕封你为吏目,你帮着去整理文书吧。” 中宗大手一挥,礼部尚书立刻堆满笑容,喜气洋洋地欢迎宋黎。 “这敢情好,咱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来个帮手了!” 宋谨央笑吟吟的,不着痕迹地冲宋黎点了头,后者立刻跪地磕头。 “学生领旨,谢主隆恩!” 众人心如明镜。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偏帮。 礼部吏目,岂非正大光明地查看这么多年的科举试卷?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什么? 众人腹诽的时候,老宅里的人也过来了。 听到中宗册封宋黎为从九品吏目,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 老二崔琦更是苦笑连连。 自己求了这么多年的职位,拼尽全力,依然擦身而过。 而宋黎,只是成了母妃的义子,就鱼跃龙门,童生出身就成了从九品吏目。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两相一比较,他的心绝望到底。 他悄悄退开几步,默默走到众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外面的繁华同院里的清冷,彻底隔绝开来。 李氏自打夫君出现后,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见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也悄悄退场,跟着他回到院里。 崔琦见到李氏,神情迅速恢复平静,淡声道:“准备一下,待宾客离开后,咱们即刻搬去老宅。” 李氏藏起眼底的失落,温顺地点头称是。 崔琦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四处打量。 从小住的院子,再也不属于自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纹路纵横,他紧紧地握起拳,牙关紧咬。 今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 崔珏魂不守舍地跨过小门,正好看到冯远拉着崔琏上前。 “皇上,大喜啊!今儿可是三喜临门,二老爷还留着一条根,当年没有遭人毒手!” 冯远一边禀报,一边将崔琏推到众人的跟前。 中宗一见崔琏,顿时目露喜悦。 “像,真像,你叫崔琏?嗯,是这个名儿。你是崔继最小的儿子吧,你当年离京,刚满三岁!” 中宗会这么了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丞,全是因为宋谨央。 当年,他时刻关注着阿姐在王府的生活,连带着王府的一切都无比了解。 可朝臣们不是这么想的。 在皇上说出崔县丞的信息后,他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颈边有冷风吹过,顿觉凉意袭身! 瞧这架势,皇上可是对每个臣子都了如指掌啊!!! 他们以往的小聪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笑。 原来不是皇上不知道,而是皇上不计较。 中宗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大大地震动了朝臣们的心,让他们纷纷自省。 当真是意外的惊喜! 崔琏“嗵”的一声跪地磕头。 “皇恩浩荡!父亲当日将我推入悬崖,恍惚间,眼前闪过一片黄澄澄的衣袂!下一秒,崖壁伸出的枝条钩住了我,让我得以保住性命。” 中宗哈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里透着激动与兴奋。 “福运当头,福运当头啊!!!” 中宗亲自上前,扶起崔琏,激动地宣布。 “你既是崔县丞的亲子,忠义侯的爵位自然由你继承。朕宣布,自即日开始,你就是朕的忠义侯。” “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忠义侯!忠义侯吉祥安康,富贵绵延!” 花厅内外,四处是谢恩声、叩头声、恭喜声……声音响彻云霄,直抵人心。 崔珏呆若木鸡!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活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天大的笑话啊!!! 他嗷的一声蹲下身子,无声地嚎哭,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外涌,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白仲康始终跟在崔承身后,这时像不要命般地冲出来,“嗵”的一声跪在中宗跟前。 “皇上,二老爷刚刚收了嗣子,突然冒出一个亲子,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哪来的傻子,竟敢当面指责皇上错了? 中宗眉头一皱,冷声问道:“这人是谁?哪来的?” 冯远上前一步,弯着腰说道:“陛下,此人乃前白太医旁支,略通医术。” 白太医? 中宗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 当年“五王之祸”,白太医难辞其咎!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先帝当年砍了白太医一门,却没有赶尽杀绝,留了旁枝一线,不料他们竟敢同自己叫板,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放肆!来人,把他拖下去。” 天子一怒,众人胆寒,在场之人全体跪下磕头。 “皇上息怒!”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咯咯地打着颤。 可他一侧身,看到为了堵住哭声,拼命把拳头塞进嘴里,指缝间渗出小兽般呜咽声的崔珏,一颗心碎成齑粉。 他咬了咬牙,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他周全。 他壮着胆子上前,试图伸手攀住龙袍,却被突然出现的暗卫一脚踢飞。 惨叫声传来,白仲康披头散发,犹如一头困兽,眸中全是血红色,不死心地再次申辩。 “陛下,崔琏的身份有待确认,不能他说是二老爷的儿子,他就是啊!您这么做不能服众!” 他既然豁出命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想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 人人替他捏了把冷汗,真不知该说他勇,还是说他蠢。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你胡说!你劝阻崔珏过继的时候,可是说过崔琏没有死的话!怎么崔琏真的站在你跟前,你倒不认了?” 白仲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崔琏的确没死,但却未必是眼前人!” “大胆,”冯远阴着脸上前,正想教训他几句,却被宋谨央拦住了。 “崔琏的身份谁还有疑问,可以一并站出来!” 众人立刻退后半步,连声说“不敢”。 宋谨央走到白仲康跟前,无视他血流满面的脸,朗声问道。 “确认崔链的身份是小事,但若确定了他的身份,你的话便是诬告,你可想好接受怎样的惩罚?” 白仲康心一颤,迟疑了起来。 老管家在边上冲他眨眼睛,他瞬间想起刚才管家转达王爷的话。 “白爷,这崔琏定然是假的!当年崔琏的确没有死在土匪手中,但却摔下崖跌死了!” 他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高声嚷嚷。 “真正的崔琏早就摔死了!”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什么?崔琏早就死了?那眼前这人是谁?” 眼见白仲康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人不信。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除了长得像,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眼前之人就是崔琏。 崔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始终安静地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宋谨央再次发问。 “说吧!如果证明了崔琏是崔琏,你打算为你的诬告付出什么代价?” 白仲康心一横,闭着眼回道。 “我愿以死谢罪!” 嗤笑声传来,白仲康睁开眼睛,瞬间怔住。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的命不值钱!不如,你也重走一遍你的堂兄走过的路,流放三千里,如何?” 白仲康倏然大睁眼睛,嘴唇抖得厉害,恐惧地看着宋谨央,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第147章 难产的证据 “宋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一道苍老的身影从人后踱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三十许佳人。 两人同时恭敬地朝中宗施了一礼。 “陛下,多年未见,您看着还很年轻。” 中宗目露惊喜,疾步走到来人跟前。 “师母,你也来啦!是朕怠慢了!朕时常请你入宫一叙,总是被你推辞!今日见你矍铄依旧,朕心甚慰!” 来人正是中宗的恩师太师大人的遗孀汪氏。 中宗向来尊敬她。 两人寒暄几句,汪氏的视线便落在宋谨央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淡施一礼。 汪氏一板一眼地开口了。 “夫人,白家主也是好心!他是担心认亲之事操之过急,反而不美!日后若是发现弄错,再想反悔,只怕来不及了!” 汪氏话瞧着很公平公正,字字句句都在为白仲康开脱! 宋谨央不以为意。 “我并不反对求证,只不过疑问既然是白家主提出的,他便是首告,自当承担相应的刑罚,大乾律法如此,谁也大不过律法!” 宋谨央语气沉着,汪氏却是一愣。 律法不是自己常拿来堵旁人嘴的说辞吗? 今日竟然被宋谨央捷足先登! 汪氏虽然被噎,但到底见过大场面,淡然一笑,再度开口。 “若结果证明此子并非二老爷亲子,又待如何?” “夫人说如何便如何!” “好,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镇国夫人主动放弃一品诰命,如何?” 宋谨央还未开口,中宗急着想打圆场,却被她一个眼风定住。 与宋谨央交好的几位夫人,在偏厅听得清楚,忍不住疾步走了出来,上前帮腔,也被她拦下。 “好!便依夫人所言!若此子证实是二老爷亲子,白家主流放三千里。 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我宋谨央甘愿放弃一品诰命!从此只是宋氏,而非镇国夫人!” 刚才上前的夫人们均面露急色。 “镇国夫人,使不得啊!此事年代久远,如何才能证实?” “是啊,夫人,二老爷不在了,滴血认亲也办不到啊!” “便是与王爷滴血认亲,也只能证实他是汝南王府的血脉,而不能证实他是二老爷的亲子啊!” 今日来赴宴的,除了贵圈,还有不少普通人。 比如族学的几位先生,范先生、李先生、王先生。 还有一直与宋谨央交好的族长夫人五妹、崔十八等。 他们急火攻心,就差替宋谨央拒绝了。 “夫人,您不能答应!几位夫人说得对,此事没有证实的方法!根本说服不了众人!!!” 宋谨央环顾四周,视线从宾客身上,转到崔瑜等人身上。 崔瑜等人唇角的一抹揶揄还未收敛干净,便被宋谨央逮个正着,顿时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宾客中绝大多数人露出担忧的神色,还有些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谨央淡然一笑。 拍了拍五妹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接着,她面向所有人,提出一个要求。 “为公平起见,我需要一个人同下人一起取出证据,请问哪位愿意?” 众人一怔。 还真有证据? 这回精彩了! 当下有几个人主动请缨,其中有一位赫然是大理寺卿容彦。 “夫人,此类事下官在行!任何证据是真是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宋谨央点头笑道。 “容大人愿意陪同取证,我求之不得!” 于是,刘嬷嬷打头,容彦紧跟,后面还有素馨保驾护航。 几人调头往老宅走去。 “慢着,”汪氏身边的媳妇子一脸冷意地拦住他们,“夫人这是何意?你不是说要当众取证吗?” 刘嬷嬷听到质问声,停下脚步,“咦”了一声,刚想回头反问,素香抢先她一步。 “这位太太说话好生奇怪,证据的重要性,您不会不知道吧,自然得找安全、隐秘的地方存起来。 谁家证据会放在供桌上,一日三炷香? 况且,我等没有预知能力,能提前知晓有人怀疑琏少爷,提前将证据随身带着? 若那样的话,您是不是又会说咱们证据造假?” 素香的一番话怼得对方下不来台,脸色涨得通红。 汪氏拉住自家媳妇,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看向宋谨央。 “府上奴婢当真伶牙俐齿。” 宋谨央淡然地回了一句:“过奖!” 噎得汪氏转过脸去。 刘嬷嬷继续去老宅,为免麻烦,她拉着老管家一同前往。 宋谨央打量着汪氏的媳妇。 太师只有一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完全没有继承到太师的惊才绝艳,中宗看在其父的面上,给他在吏部安排了个闲职。 他的媳妇正是眼前打扮鲜亮的小妇人。 若她没有记错,此女是薛将军的堂妹,素来与孙氏交好,看来她不满自己久矣。 宋谨央的面上不知不觉浮上一抹浅笑。 对方只怕是有备而来! 等待期间,宋谨央将上首让于中宗,请汪氏等人坐于下首,原本要引去松月楼的朝臣们,哪里还肯离开? 不得已,宋谨央索性命人将花厅两侧的厢房全部打开,粗粗熏了香,去了去味,便让朝臣们坐了进去。 好在平日里时常打扫,厢房很干净。 刚才闹腾一番,女眷们哪里还待得住偏厅,纷纷走了出来,按原位坐定。 宋青重新命人上了热茶。 茶喝了三遍,取证据的人还是不见回来。 有些与汪氏交好的夫人,开始蠢蠢欲动。 “什么证据要拿那么长时辰?” “该不会在做证据吧!” “糟糕!容大人主动请缨,该不会是做给咱们看的一出戏吧,就为了冠冕堂皇地请人去造假证据?” 有些人听到议论声,心中不免打起了鼓。 看向宋谨央的眼神不确定了起来。 有些坚定支持宋谨央的夫人,不由得怒目而视,瞪着那些乱说话的人。 “既是证据,当然得小心取证,容大人素来有公正廉明的口碑,哪容得你们污蔑?” 容彦的夫人尤氏捋了捋鬓发,半自嘲半讽刺地说。 “清者自清!” 中宗冷哼一声,“叮”的扔下茶碗盖,吓得在场之人心头一颤。 先前出言不逊的人此刻也噤了声。 虽然还很不服,却不敢再造次。 又等了许久,连厢房里的朝臣们都坐立不安起来。 “首辅大人,此事怎么处处透着诡异。” “这镇国夫人口口声声有证据,该不会是拖延时间吧?!” “不会吧!众目睽睽之下,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的!” 众人心里打着鼓,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汪氏等得心焦,递了个眼神给薛氏。 薛氏像打了鸡血般,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质问。 宋青兴奋的禀报声传了进来。 “夫人,刘嬷嬷他们来了!容大人拿到证据了!” 第148章 铁一般证据 容彦进来时,众人吃了一惊。 他脱了外袍,袖子高高挽起,下摆插在腰间,双手、衣服沾满尘垢,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 宋谨央似乎毫不意外,感激地道谢。 “容大人,辛苦了!此番取证累着了吧?” 众人惊诧。 容彦浑身上下脏得像是挖过泥坑,难不成证据是埋在土里的? 老管家走到王爷身后站定,脸上全是绝望之色。 崔瑜眉头皱了皱,低声问他怎么了? 老管家摇了摇头,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泪。 他怎么也想不到,背刺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屋里人。 那证据,他很肯定之前是没有的。 能进出王爷屋子的,除了自己就是他的婆娘。 当证据被起出,他转头看向边上的婆娘,她一脸淡定地回望着他,眼里全是冰冷。 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六神无主地僵立着。 刘嬷嬷带着容彦来到老宅,刚刚跨过小门,便遇到管家娘子,她主动带路,一起到了王爷院中。 刘嬷嬷进屋后,便数着地上的砖块。 横着一步、两步、三步…… 再竖着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在一块砖前停下脚步,微笑着对容彦说。 “大人,证据在此!” 容彦点头上前,蹲下身子细看,正想着用什么方法挖走砖块,取走下面的东西时,刘嬷嬷在边上仔细提醒。 “大人,证据就是这块砖!” 什么? 容彦这下傻眼了。 砖易碎,重不得轻不得的,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毁了证据? 他顿时有些后悔,原本以为极简单的取证,没料到竟如此复杂。 好在刘嬷嬷再次解释。 “大人,砖即便碎了也不打紧,只不过不太好看罢了!” 罢了! 那就小心取吧,自己可是说过大话的,什么证据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若是取证不完美,也影响自己大理寺卿的形象。 他索性脱下外袍,捋起袖子,撩起下摆,小心翼翼地干了起来。 这一动手才真正发现难处。 砖夹得极紧,又这么多年过去,砖之间都被污垢堵着,根本无处下手。 还是管家娘子给了他一把匕首,他一点一点挪开缝隙里的污垢,一点一点插入缝隙。 好不容易将污垢全部清除,砖终于松动了。 可松动归松动,要取出来还是有难度的。 他这眼巴巴地看着砖块,索性用上了手,一点点配合着匕首,将砖块抠出来。 当完事的砖块取出时,他终于长出口气,累瘫在地上。 没有哪一次取证,像这次这么累人。 刘嬷嬷见证据取出,也松了口气,及时取出一块布,将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包得严实。 当砖的背面映入容彦眼睛里,他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世人提起镇国夫人便多有赞叹,她当真厉害。 竟保留着这么份证据! 这么多年前,她不可能想到日后能用它做证据。 那么,多年前保留下这份东西,说明镇国夫人的确心怀慈爱。 他瞬间打起精神,有了这份证据,谁也不能再说三道四。 他起身接过刘嬷嬷手中的布包,带着众人回到花厅。 容彦回来后,立刻朝中宗、宋谨央行礼,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证据展示到众人眼前。 在场所有人都跑到花厅前的空地上。 这时候,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容彦手上的证据,哪里还管得了男女大妨? 人人屏着呼吸,放缓气息,等待着秘密的揭晓。 直到看清容彦手上的土砖时,顿时“咦”了一声,眼里全是鄙夷。 “什么?证据就是一块砖?这砖能说话还是会写字,怎么证明崔琏就是二老爷的亲子?” “这,难不成当年二老爷的血沾上头了?打算化血认亲?” “你省省吧,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沾过血也早就吸干了,哪里验得出?” 众人议论开了,声音越来越响。 中宗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竟引起轩澜大波。 他刚想开口,刘嬷嬷上前一步。 “各位大人、夫人,稍安勿躁,容大人马上为大家展示证据。” 说罢,她俯身在容彦边上的空地上,铺了一张白纸,放了一碟墨汁。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嬷嬷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他们怀疑地看向容彦,后者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土砖翻了个个。 顿时,两只小手印、两只小脚印跳入众人的眼睛。 “好可爱!这么小,是孩子的手脚印吧!” “难不成是琏少爷的手脚印?” “哇!镇国夫人好了不起,她竟能预判二十年后的事?” 容彦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砖往墨汁里沾了沾,随即往白纸上一按,两对手脚印顿时出现在白纸上。 他起身,示意崔琏过来。 崔琏从容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将手放在墨汁里蘸了蘸,随即印到白纸上。 一大一小两组手印,虽然有不连贯的地方,但看着外形就是一模一样。 宋谨央走上前来,淡然问道。 “诸位,可还有疑问?” 谁还敢有疑问? 事实摆在眼前,手印便是最好的证据。 白仲康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他死死地瞪着纸上的手印,完全想不到,宋谨央竟然会保留刚出生孩子的手脚印。 天哪,还是用印在土砖上的方法。 薛氏咬着牙,整个人如淋冰水,从头冷到脚。 本是有备而来,就想寻机会给宋谨央难堪。 正巧遇上认亲的事,她便怂恿婆母出面。 婆母向来正直,最看不得女人不安于室。 宋谨央的和离、断亲,早就引起她的不满。 认为她破坏了大乾的传统美德。 正想寻机会劝她几句。 所以婆母打破自己不赴宴的习惯,带着她来了镇国夫人府。 没承想,她自以为寻到的机会,竟然是个坑,摔得她叫苦不迭。 她不甘心地上前。 “夫人,您那么多年前,就为二老爷家的孩子留下脚印?” 她就差没有明说这份证据是假的。 宋谨央对于她的质疑丝毫不见怪。 “非也!王府只要有孩子出生,我都会为他们留下印记。” 只不过,二叔面薄,无论如何不肯要她的金砖,她就命人刻在土砖上。 说话间,宋谨央身后鱼贯而入七个婢女,人人手上捧着一个金砖,上面烧制着小小的手脚印。 宋谨央缓缓走近金砖,面色出奇柔软,她伸出手一一抚过,视线像是落在手脚印上,又像穿透金砖,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王府每有孩子出生,我便会为他们留下手脚印,筑成金砖,本想他们成祖父那日,再移交他们。” 宋谨央语气里透着无奈与悲怆。 “如今,便物归原主吧!” 说完,大手一挥,刘嬷嬷上前,一一将金砖递到崔瑜等人手中。 “夫人,二爷不在,三爷、四爷的……” “老二的送去他院里,老三、老四的,交给他们媳妇。” 崔瑜等人吃惊地接过大金砖。 颤抖着手抚上那组手脚印,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崔琛最是动情。 他“嗵”的一声跪下,高声忏悔。 “母妃,儿子错了!!!求您给儿子一个机会,让儿子好生孝顺您!” 宋谨央闻言,丝毫不为所动。 她给过他们无数次机会,换来的却是一次一次伤透心肺。 “不必了!你们回吧!尽快搬去老宅,就算是尽了心 !” 宋谨央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宋黎的身上,目光刹那间柔和下来。 此生,她谁也不欠,唯欠黎儿! 当年,他产下即被抛弃,根本来不及留下手脚印。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就好! 余生,自己会用尽全力去爱他、弥补他! 一切落下帷幕。 中宗刚想招呼朝臣们离去,一个小黄门连滚带爬地跌进来,惨然禀报。 “陛下,出大事了,冷宫走水了!!!” 第149章 崔珏被皇太女看上了 众人一听冷宫走水,个个紧张起来,冯远一脸紧张问小黄门,情况如何了? 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回话。 “冷宫刚走水,奴婢便出来传话,具体情况不知!” 冯远急得满头大汗。 虽说冷宫都是些不受宠的妃子,但十一皇子从小在冷宫里长大,不知有没有受影响? 冯远心急如焚,中宗却神色不变。 他起身看向汪氏,笑吟吟地问道。 “师母,朕须得回宫了,你若有事,只管入宫向朕禀告。” 汪氏面露迟疑,薛氏面现急色,眼巴巴地看着她。 汪氏叹了口气,犹豫一番还是开口了。 “陛下,薛将军的爱妾孙氏,去庵堂为皇嗣祈福,已有不少时日。如今丽贵人母子平安,不如让她回府里,设一个佛堂,日日为贵人和皇子诵经吧!” 中宗面露难色。 他若同意汪氏的建议,岂不是下阿姐的脸面? 可汪氏难得同他开口,若不答应,又显得他不近人情。 他左右为难,瞥向薛氏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陛下,太师夫人提议甚是!大乾皇家向来以厚待人,小惩大戒也就罢了!” 宋谨央的话令中宗心头一松,阿姐是为了他的面子才让的步,他心中愧疚又感动。 他的无奈和被动,只有阿姐能懂。 心里暗叹一声,面上露出浅笑。 “师母难得求朕,朕自然答应!当日是皇后下的懿旨,明日还请皇后颁旨让人回京。” 汪氏大喜过望,赶紧拉着薛氏行礼谢恩。 边上人看到这一幕,不免感叹。 “皇上果然重情,太师仙去日久,皇上待其夫人依旧尊敬。” “太师夫人好福气,皇上对她言听计从。” “皇上仁义,镇国夫人厚道,若非镇国夫人从旁相劝,皇上哪那么容易答应?” 汪氏原本笑得欢,听到边上的小声议论,脸色顿时一僵,笑容立刻尴尬起来。 薛氏更是怒火中烧,镇国夫人,镇国夫人,到处是对她的赞誉,却不知这人心思深沉,连自家堂弟薛将军都在她手上吃瘪,有苦说不出。 气氛不知怎的沉闷下来。 冯远再次上前提醒中宗,忠义侯的事是否确定了? “崔琏确认是崔县丞的亲子,哪有爵位不给亲子给嗣子的道理?只不过,既然已认了嗣子,日后你们兄弟二人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将崔县丞的精神发扬发大!” 崔琏立刻跪下领旨谢恩。 崔珏却像傻一般,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冯远“哎呀”一声,正想上前提醒,中宗眼尖,发现他的裤管竟然是被扯破了,顿时冷哼一声,九五之尊霸气尽显,和刚才的和气儒雅判若两人。 众人笼罩在威压下,被无形的皇权压弯了腰。 崔珏也像是感觉到异常,不由自主地“嗵”的一声跪下,脸色惨白,额角渗出汗渍。 “陛,陛,陛下,洪恩……浩……荡……” 中宗面色依旧难看,瞥了眼冯远。 冯远冷着脸上前。 “二爷驾前失仪,本该痛责三十大板……” 话音未落,一道爽利的女声插了进来。 “陛下,此人的板子,由臣女代劳,如何?” 众人讶然地往声音来处看去,眸光均猛地一缩。 拉哇瓜国的质女西利尔。 她是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七岁入大乾为质。 为人张扬不拘小节,据说府里面首无数,只要被她看上,哪怕皇亲国戚,她也要沾上一沾。 一见来人,众人不约而同往后退让,有人压低身形,有人转过身去,生怕与西利尔打照面。 西利尔一身玫红色骑马装,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眼窝深陷,脸上溢着张扬的笑容。 “陛下万岁,镇国夫人安好!” 宋谨央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记得自己并未邀请这位京城最奇特的人物。 西利尔已主动开口。 “夫人勿怪,我最喜爱相国寺竹林,平日里隔三差五,心情不佳时,便要去竹林里发呆。自打竹林被您搬回府后,我便浑身不自在。只得上门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被西利尔缠上,也算镇国夫人倒霉。 宋谨央丝毫不在意。 “夺了皇太女的至爱,倒是我的不是了!欢迎皇太女时常来府里发呆!” 西利尔哈哈大笑起来。 她就知道宋谨央是个有趣的,果然没让她失望。 西利尔转身,目光直视中宗。 “大乾最尊贵的陛下,此人西利尔代为处置,如何?” 中宗还未开口,崔珏便抢先拒绝。 “不,陛下,冯掌事明明……” 先是驾前失仪,后又随意插话,中宗看向崔珏的眸中便含着怒气。 他几乎立刻同意了西利尔的请求。 西利尔两眼放光,大步走近崔珏,像盯着肉骨头般,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 崔珏刚刚从上一次杖责中恢复,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清俊的脸上含着恐惧、绝望、愤怒,整个人流露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西利尔最喜欢看人绝望,将美好的东西摧毁。 崔珏此刻的状态深得她心。 “哗啦”一声,她手上倏然多了一条九节鞭,“啪”“啪”两声,震得人发颤。 冯远抖着声音上前阻拦。 “皇太女,陛下跟前,不可无礼。” 西利尔无奈地耸耸肩,重新将九节鞭绕回腰间。 正当崔珏松一口气的时候,西利尔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紧接着一脚又一脚,将他像桶一般,一路从小门滚进了老宅。 不一会儿,门后传出惨烈的叫声。 “住手,我乃大乾秀才,是有功名之人,蛮女岂可胡作非主?” “蛮好?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蛮!” 鞭声阵阵,惨叫连连,众人吓出一身冷汗,有胆小的浑身颤抖,怎么止都止不住,甚至躲到无人的拐角处,呕吐起来。 中宗瞥了瞥冯远,示意他留人盯着西利尔,适可而止,绝不能损了人命。 “诸位朝臣随朕入宫,夫人们仍继续,万不能因为冷宫这等小事,搅扰了兴致。” 说完,中宗转向宋谨央,不无遗憾地说。 “镇国夫人,今儿本想好生参观一下府上的竹林,宫有突生事端,只能日后再赏竹了!” 宋谨央浅浅一笑。 “陛下,竹林永在,您想什么时候赏都行!” 中宗哈哈笑着大步离去。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脚步刚刚挪动,老宅便传来娇俏的女子声。 “陛下,此人深得我心,可否赏给臣女?” 中宗佯装大怒。 “哼,皇太女想要什么,哪次征得朕的首肯了?” 说完,拂袖而去。 朝臣亦步亦趋跟着中宗离开。 大理寺卿离开时,还不忘绑走了白仲康。 白仲康一想到又要再经历一次流放,整个人恐惧到极点。 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日夜啃咬着他的心,若要他回去,还不如去死。 他拼命缩小身体,降低存在感。 却还是被容彦带走了。 他扯开喉咙拼命求饶。 “陛下,饶命啊!草民知道错了,草民再也不敢了!” 中宗早已走远,他的求饶声宛如写在水上的字,连半分回应也无。 得不到回应,他目光搜索着人群,在见到一人后,眸光大盛,流露出哀求之色。 张了张嘴,就被人堵了嘴,反剪双手带走了。 宋谨央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看去,却只看到朝臣们离开的背影。 宋青本想引崔琏去暂住的院子,宋黎拦了他,说自己会带他去。 两人先后向宋谨央作揖后,一同离开花厅。 整个花厅顿时安静不少。 惨叫声也已经停止。 宋谨央招呼女眷们。 “咱们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听戏的听戏,年轻姑娘们可以逛逛园子,迎春花开了,正好赏玩一番。” 宋谨央的话像是定海神针般,夫人们原本跌宕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第150章 冷宫里的十一皇子 薛氏达成目的,原本想就此告辞,但汪氏不肯。 “镇国夫人让了步,咱们就这么离开不好!皇上发了话,让咱们尽兴,此时万不能离开。” 婆媳俩避了人,逛园子去了。 宋谨央刚刚和谈得来的几位夫人坐定,宋青疾步走进来禀报。 “夫人,皇太女带走了崔二爷,说从此刻开始,崔二爷就是她的……嗯……面首!” 宋青脸色涨得通红,似乎说出那两个字极为羞耻。 夫人们打量宋谨央的神色,见她面色丝毫不变,顿时对最近京城兴起的流言,有了不一般的理解。 “京中有流言,忠义侯府二爷似乎不是王妃的亲生子!” “我也听说了,今日二爷被拉哇瓜那个大魔头虐,夫人无动于衷,看来传言不虚。” “唉!夫人歹命,生的几个孩子,竟没一个像她,个个活似汝南王爷,都是白眼狼。” 宋谨央追问。 “西利尔还说了什么?” “皇太女说今日得了新鲜玩意儿,赶着回府把玩,就不叨扰您了!等过几日,再来竹林发呆!” 宋青神情尴尬地复述着西利尔的话。 “知道了!” 宋谨央挥了挥手,转头便与几位夫人说笑起来。 中宗笑着登上龙辇。 刚刚坐定,放下帘子,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 冯远近身伺候,见到中宗的模样,哪有不明白的? 当下想命人抓紧赶路,却被中宗阻止。 “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保持缓速前行,别让人生疑。” 冯远浑身一震,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浅了,立刻恭身一礼,跪坐在中宗跟前。 凤怡宫。 皇后急得来回踱步,几次三番问及冷宫火势。 李尚宫也急得坐立不安。 “娘娘,不如我去冷宫看一看吧。” 皇后挣扎半晌,仍未决定。 “娘娘,您是一宫之主,关心冷宫的情况,是应当应分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经尚宫一提醒,皇后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管理六宫,冷宫出事,自己不闻不问,反而引人怀疑。 她眸光顿亮。 “尚宫,你带些宫人、侍卫赶去冷宫,首要任务是救人!” 李尚宫领命而去。 中宗赶回宫中,犹豫再三,直接回了上书房。 “冯远,你去看看,多带些人手,务必救人!” 中宗竟说了同皇后相同的话! 冯远领命而去,当他赶到时,看到李尚宫正在问话。 “到底怎么走的水?可有人知道?” 几个宫人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面容憔悴的妃子谨慎地开口。 “尚宫大人,走水时,我等正在各自宫里,并未关心院里的事,听到童氏身边的宫人提醒,才知道走水了。” 李尚宫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把童氏找来,自己则四处打量。 走水的地方,是冷宫一个犄角旮旯的小角落。 火势不大,她到的时候,已经被扑灭。 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她紧蹙眉头,若有人故意生事,为何不选宫妃们的处所,倒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下手? “尚宫大人,人来了。” 李尚宫转过头,眸光微缩,童氏竟跟着一起来了。 童氏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人,因生得格外娇媚,深得皇上喜爱,纳入后宫,却因为卷入太子薨逝一案,从此打入冷宫,半年后产下十一皇子。 李尚宫深深地打量一眼童氏。 一件浅紫色夹袄,衬得她肌肤格外盈润。 旁人入冷宫,过得生不如死,她入冷宫倒像是在御花园赏花,越活越年轻。 正在这时,冯远也进来了。 简单问了几句,就伫立一旁,等着李尚宫发问。 “紫蝶,听说是你发现走水了?” “是,奴婢赶着给主子浣洗,便沿着宫道往河边去,远远看到冒烟,便喊了起来。” 冯远眉头一皱。 “从童氏院子到河边,并不需要走这边,你为何舍近求远,跑这边来?” 紫蝶看了看童氏,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紫蝶屈膝一礼,低头禀报。 “冯掌事,只因十一皇子特别爱在此处玩,故而奴婢特意绕远,来看看他的情况。” 冯远和李尚宫脸色齐齐一变。 “十一皇子可有事?” 童氏摇了摇头,冷静地开口。 “不曾!十一皇子并非背出妾身布置的功课,故而妾身罚他不得出门戏耍。” 冯远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童氏,你那里不也有院子,为何十一皇子要到此地玩耍?” 童氏面色一僵,为难地开口。 “十一皇子说此处有吃屎虫,比妾身的小院子好玩。” 童氏红着脸,把话说全了。 果然看到冯远和李尚宫傻了眼。 她尴尬地闭上眼睛。 “十一皇子喜欢虫子?” 紫蝶猛然看了几眼童氏,见她默不作声,咬了咬下唇,狠狠心开口。 “十一皇子天真好玩,什么都爱玩。若是院里有好玩的,他哪会跑这里来?” 话是说了,但吓得不敢看冯远和李尚宫。 良久,才听到冯远的声音。 “这还不简单,咱家做主了,明儿就叫人把你们的院子支棱起来。” 童氏和紫蝶一喜,纷纷冲冯远行礼。 冯远退开几步,摆摆手,带着人去上书房禀报了。 寿康宫里,太妃手中的捻珠啪啪作响。 宫人进来禀报时,等了好久,太妃才放下珠串。 “如何?” “皇上收到消息,等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镇国夫人府,还笑着叮嘱夫人们不必为了一件小事,扰了兴致。 一路如闲庭信步,速度极慢。 回宫后,直接回了上书房,只派了冯远去冷宫查问情况。” “皇后呢?” “皇后娘娘一直在宫里,一刻钟后,才吩咐李尚宫去冷宫。” 宫人恭敬地禀报,太妃面上始终冷淡。 “冯掌事命人在冷宫安些孩子戏耍的物品。” 太妃一声冷笑。 “他倒是好心,皇上可不见得领情。” 果然,童氏翘首期盼好几日,始终不见来人。 一打听,才知道皇上驳了冯远的主意,斥责他“多事”,不准人安戏耍的东西。 十一皇子闹了几日,最终认命地练字诵读。 经过这一场,倒像是突然长大了。 “母妃,皇上不喜咱们,咱们也不必待见他。等我长大,出了冷宫,再将您接出去。” 童氏满眼含泪,想伸手抱他,又猛得缩回手,恭敬地低下身子,仰视十一皇子的眼睛,感动地说了声“好”。 深夜的大理寺。 黑灯瞎火的,白仲康倒卧在臭气冲天的地牢里,迷迷糊糊想睡又猛然惊醒。 刹那间,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曾经流放的经历,让他警觉起来,汗毛毫无征兆地竖起来。 整个人如坠冰窖,紧张得冷汗直冒! 危险来了!!! 第151章 希望白仲康去死 脚步声越发近。 白仲康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蜷缩到墙角,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到墙缝里。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大理寺生事? 他心中呐喊,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上天并未听到他的祷告,该来的还是来了! 下一秒,一个戴着小丑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了。 那人笼在黑色中,周身散发着一股噬血的气息。 随着他走近,一股阴寒之气逼近。 白仲康吓得想闭眼,可越害怕,视线越是凝在对方的面具上,连分毫都移动不了。 惨白面具下的瞳仁里,倒映出白仲康恐惧、扭曲的脸。 他拼命往后缩,后背压得生疼生疼,喉咙干涩,饶命的话堵在喉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噌”,一把利剑从黑色的斗篷下抽出,在黑夜中发出夺人的亮光,一股奇特的味道从白仲康身下溢出。 “饶……饶……命……” 面具下的人鄙夷地看着白仲康身下那滩微黄的水渍,扯出讥讽的笑。 下一秒,长剑架在白仲康的脖子上,吓得他瞬间僵化,内心激烈地想挣扎,奈何身子根本不使唤。 “不……求……” “求我饶命?”面具人暗沉的嗓子,一字一句说道,“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必须死,主子才能放心!” 白仲康的眸子瞬间大睁。 主子竟然卸磨杀驴,不,他不想死。 他挣扎着开口,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 “看在淑宜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他的声音颤抖,目中全是哀求之色。 可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一个死人,留不住你的性命!” 面具人挥剑就要砍,剑气森冷,只一寸自己就会喷血而亡。 白仲康闭上眼睛,猛然开口,试图做最后一搏。 “我知道主子要什么,我知道火枪图在哪儿,只要饶我一命,我定然双手奉上。” 剑果然顿了一顿,面具人森冷一笑,继续挥剑。 “哼!你若知道,还会有今日的下场?” 剑气再次逼近,白仲康要疯了,疯狂大喊。 “我真的知道,图藏在一柄发簪里。” 话音刚落,剑气顿消,白仲康重重地舒了口气,还好,赌赢了。 “簪子在哪儿?” “白淑宜曾经戴用,后来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该死!” “不,不,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哼,你最好说得是真的,要不然,我分分钟能取了你的狗命!” 和来时一样迅捷,面具人转眼不见了踪影。 白仲康彻底松了口气,瘫软在地,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想死,必须自救才行。 天大地大,谁能真正救得了自己? 他双眼紧闭,像死一样垂着头。 良久,倏然抬头睁眼,猛地扑向牢门,高声喊叫。 “来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有要紧事禀报皇上!!!” 送走宾客后,宋谨央疲累地倒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今日发生的一切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 刘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宋谨央猛地睁开眼睛。 “可是皇上传来消息?十一皇子可安好?” 刘嬷嬷一愣。 “夫人,宫里还未有消息!是大阮氏求见。” 吏部侍郎夫人大阮氏,白仲康妻子的堂姐? 两人曾在元宵宫宴上,有过短暂的交集,之后却再无联系。 她不是离开了吗? 为何会突然返回? 宋谨央微微一怔,立刻发话。 “请她进来!” 大阮氏疾步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便朝宋谨央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同她一起分坐罗汉榻上,刘嬷嬷递上热茶。 茶烟袅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谁都没有开口。 喝了几口热茶,大阮氏似乎放松了些,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早就想来拜访,苦于没有借口登门!今日借宴前来,实有不情之请!” “若是为白仲康求情,便不必开口了。” 宋谨央伸手想端起茶碗送客。 下一秒,大阮氏吃惊地瞪大双眸。 “夫人,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和堂妹恨 不得白仲康去死,怎么可能替他求情?” 大阮氏思绪飘远,似乎回到了从前。 “当年,白家对阮家有恩,老太爷为了感恩,执意将堂妹嫁进白家,却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后来白家被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入教坊司,大阮氏拼尽全力救出小阮氏母女。 小阮氏为了不给大阮氏添麻烦,硬是靠替人洗衣、缝被养活自己和女儿。 白仲康回京后,小阮氏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却不料白淑宜生产,产下白翩翩和崔珏后,血崩而亡。 白翩翩自此养在小阮氏膝下。 小阮氏心善,怜她无父无母,当真待白翩翩好极,但她万万没有料到,白翩翩竟然下手害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白翩翩心狠手辣,竟然在寒冬腊月推我的外甥女落水,因落水时间过久,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不治身亡。” 大阮氏哽咽地说着,刘嬷嬷听得动情,也抹起了泪。 “那个白翩翩仅仅因为嫉妒,就向我那外甥女下了杀手。” “白仲康怎么说?” 大阮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最气人的就是这点!白仲康明明知道是白翩翩下的手,却一味袒护她,就是不肯将她绳之以法。” 当年,白翩翩抽了条,身姿出落得极为出色,相比自己的女儿,更能卖出好价。 “白仲康一心想白翩翩攀高枝,怎么可能因此放弃她?” 大阮氏眼睛浸出泪水。 “打从那时候开始,我那堂妹脑子便有些不清楚,时常以为大姑娘还活着。” 说到这里,大阮氏毫无征兆地跪下。 “夫人,求您可怜可怜我那堂妹,她吃了那么多苦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到了还要给白家陪葬,求您救她出离苦海吧!” 宋谨央一惊,立刻上前扶起她。 “夫人,使不得!快快请起!” 有了这句话,大阮氏这才肯起身。 大阮氏随后提出,想请宋谨央见一见小阮氏本人,若能治好她的疯病,就再好没有。 宋谨央低头沉思片刻。 “我医馆里有好大夫,你尽管带她去,日日去!抽一日我也会去!”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大阮氏。 惊喜地起身行礼,明白宋谨央这是答应见小阮氏一面了。 只要宋谨央肯伸手,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 大阮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离开前吞吞吐吐地请求宋谨央,别将自己来过的事泄露出去。 宋谨央答应了。 她看着几案上逐渐冷却的茶碗,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在几案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老奴求见!” 屋外,传来老管家苍老无力的声音。 宋谨央看了眼刘嬷嬷,后者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见到来人,宋谨央还是吃了一惊。 不久前还神气活现的老管家,如今竟瘦得脱了形,迎风便急急地咳嗽。 可见在老宅的日子并不好过。 老管家远远地跪下磕头。 “夫人,您不必可怜老奴,今日的结局是老奴咎由自取!”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泪流满面,忏悔痛哭的老管家。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抹了把面,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 一见到荷包,宋谨央的眸光猛然缩起。 她记得这只荷包,还是她替崔珏绣的,雅青色的底子上,绣着葱郁的湘妃竹。 “夫人,这是崔二爷留在老宅的东西,上面沾了灰尘,老奴花了好长时间才清理干净。” 刘嬷嬷有些不耐烦,提醒他有话快说,夫人忙着呢。 老管家立刻挺直身子,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物。 “夫人,老奴知道您一直在找这件东西。” 他缓缓将一物展开在宋谨央面前。 宋谨央一见此物,眸光猛缩,立刻坐直身子。 老管家的手上,是一张白纸,一张与火枪图一模一样的白纸。 第152章 釜底抽薪 老管家将手中的东西一并交给刘嬷嬷,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深深地望了宋谨央一眼,转身离开了。 宋谨央的精神都集中在纸上,根本没有注意老管家离去时的那一眼。 她蹙着眉头,轻轻地摩挲着纸,一遍又一遍。 崔珏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她吩咐素馨。 “打探一下,白翩翩那儿是否有这纸!” 素馨领命而去。 刘嬷嬷神情凝重地问:“您是怀疑,这纸是白翩翩给他的?” 宋谨央点头又摇头。 这时,屋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夫人,宫里来人了。” 宋谨央立刻将手中的纸夹入时常阅读的书籍中,吩咐让人进来。 小李子一进来便跪地磕头。 “夫人,皇上让奴才同您说一声,冷宫无事,一切安好!” 宋谨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十一皇子没事就好。 她让小李子在外稍候,自己则写了份折子,将刚才得到的纸夹在里面,交给小李子带回宫。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真正地舒了口气。 刘嬷嬷想起今儿发生的事,乃心有余悸。 “夫人,幸亏您早有准备,果然有人质疑崔琏的身份!您这一抽釜底抽薪当真高明!” 宋谨央脸上除了凝重,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看得刘嬷嬷的心沉了沉。 她哪会什么神机妙算,是宋黎提醒自己,崔琏的事兴许旁人会质疑,要早做准备。 她灵机一动,想到早年闹着玩,将几个孩子的手脚印在纸上。 立刻命人寻了出来,连夜刻成金模。 崔琏的手印就着他现有的手掌描画,缩小刻在砖块上。 然后将砖替换放进王爷的厢房里。 这一切,都是管家娘子帮忙。 她家原是盖房子的,多新多旧的都能还原。 以假乱真的手法,连容彦也瞧不出来。 老管家今日会来,只怕看出了端倪,同时也终于明白,镇国夫人绝非往日的王妃,对待他们再不会掏心挖肺。 深夜! 宋谨央第三次走近崔承。 忍着难闻的滋味,强压住不断上涌的恶心感,等着崔承睁开眼。 自打过继了崔珏,崔承的噩梦当真少了。 可这晚,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刚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脚步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的眼睛微微颤动,却假装睡着,不愿睁开眼睛。 “王爷,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崔承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越活越年轻,面色盈润有光泽的宋谨央,崔承的神色极为复杂。 “王爷,我又带来老参汤,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刘嬷嬷走出来,端着手中的参汤,一点点喂他喝下。 崔承的眼里终于流露出后悔与哀求。 “还没完,王爷,”宋谨央的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波澜,“只要是我给的东西,都要收回,包括……爵位!” 崔承惨然一笑。 这些日子,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往事一幕一幕划过脑海。 从成亲开始,到婚后举案齐眉的生活;从穷困的侯府,到金碧辉煌的王府……一路走来,皆有宋谨央的身影。 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若非宋谨央,他不可能拥有人人艳羡的生活。 却自以为是地沉溺在与白月光的过往中无法自拔。 他的心在滴血,眼里却一片干涸,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他默默地看着宋谨央绝然离去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这只怕是自己看到她的最后一眼了吧。 她,不会再来了! 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他多想嚎啕大哭啊,可他越来越虚弱,竟连哭泣都成了奢侈! 隔日一大早,他被一阵尖厉的惨叫声惊醒。 “不好了,老管家吊死啦!!!” 崔承震惊到心颤! 这段日子以来,只有老管家日夜陪伴着他,连他也抛下自己了吗? 他的脸扭曲起来,一半哭一半笑。 消息传到端谨院,宋谨央先是愣了愣,继而长叹一口气,继而吩咐人将管家一家安排到庄子上。 管家娘子收到消息后,悄悄地在院子外面连磕三个响头,静悄悄地带着家人去了庄子。 去庄子是她的愿望,与其留在府里,不如去庄子上种几亩薄田,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不富却平稳。 坐在驴车上离开时,管事娘子终于失声痛哭。 老头子临了做了件好事,用自己的命替全家铺了路。 若非他离世,他们一家想离开去庄子上,怕没那么容易。 风沙迷了眼,她回头看向老宅,摇摇晃晃的,老宅渐渐消失在人流的尽头。 上书房,一个通身黑袍的人,像是一道烟雾,下一秒就会散开。 “陛下,白仲康被臣一吓,终于说出图在一枚发簪里。” 中宗没有说话,食指点着桌面,等着他继续说。 “那枚发簪曾经在白淑宜手中,如今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中宗一挥手,烟雾顿时散了。 “冯远,将消息告诉长公主!” “是!” 宋谨央收到消息时,正与云氏商量办画赛的事。 “母妃,画赛的地点还是在藏书楼吗?” “藏书楼不方便,”宋谨央眸光一转,“不如咱们向皇上借皇家园林一用。” 云氏也笑了。 “那可真好!又能画画,又能赏玩美景。只不过,我听说八皇子府的春日宴,也安排在那里。” 提到春日宴,宋谨央顿时想起来,自己曾经收到过八皇子妃递来的帖子。 她近日事多,倒是忘了八皇子府的请帖。 “若实在不行,就安排到庄子上。” 说话间,小李子又来了。 云氏见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了,就告退离开。 小李子恭敬地进了屋,压低声音禀报。 “夫人,皇上密令,请您调查一枚发簪。” 宋谨央用眼神制止了他,刘嬷嬷立刻带着素香出门,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带了下去。 一盏茶后,小李子退了出来。 刘嬷嬷、素香一进屋,宋谨央立刻向素香招了招手。 “你可有法子治疗疯病?” 素香一愣,想了想。 “没有见着人,奴婢不敢下结论。” “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你随我一起,会让你看到病人。” 刘嬷嬷心中一动。 想到大阮氏来求情的事,她不由开口问道。 “夫人,您真的要管小阮氏的事?” 宋谨央没有回答。 白仲康的罪过,不该由女人承担。 小阮氏的确无辜,她原本抱着能帮一帮,就帮一帮的心。 收到皇上的消息,小阮氏的事倒是非插手不可了。 第153章 秦家为了银钱插手咏晴的亲事 宋谨央一大早出门,说是去巡视铺面。 秦氏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全是怨恨。 她近来活得忧心忡忡,像身处烈焰地狱般,痛苦不堪。 听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搬东西的声音,顿时觉得烦躁不已。 二房今日搬去老宅。 老四直接被赶出府去,半片衣衫都没带走。 崔珏被抓去拉哇瓜皇太女的府邸,他院里的东西被下人随意打包,统统扔去了老宅某个犄角旮旯的院子。 听说那院子杂草丛生,根本没法住人。 那些个下人竟然说。 “二爷到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哪里还会回来?” 秦氏听到这话,吓得心停跳一拍。 如今府里只剩大房、三房、五房、六房。 三房娉婷早就在整理物品,怕是没几日也要搬了。 一想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她的心就像火烧般难受,再也冷静不了。 此刻她反倒羡慕顾氏。 挨了几年打,换个不搬家的好运,无须为五斗米操心,换她也愿意。 一个野种的认亲宴,婆母大办特办。 对他们这些亲子却不闻不问,心狠手辣地赶出府去。 就连自己的娘家,认亲宴那日也被拦在府外,不允进。 她生气地找到宋青对质。 对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夫人说的,没有请帖,一律不让进。” 可人家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也没有请帖,怎么就明晃晃地闯了进来? 宋青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世子妃娘家若是有皇位,也可闯一闯!” 吓得她脸色刷白,没想到这个宋青这么大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 娘家被拦,一口恶气出到她身上。 非得让她回娘家一趟,进门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贱胚子,别再说自己是王府世子妃,连府门都不让进,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是啊大姑姐,你也别生气,母亲没骂错。哪有亲家上门不允进的道理?还不是你这个世子妃不讨喜?” “你们日后万不能像姑母,嫁了人就忘了娘家的好。” 娘家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贬得她分文不值。 她羞红脸,局促不安地站着。 哪里还有半分脸面,全被他们扔地上踩得稀巴烂。 临了,母亲再次开口问她要银两。 她一慌,忙问不是给了聘礼吗? “这不是你弟弟斗鸡输了吗?” “一万两纹银全输了?” “你吼什么吼?你弟弟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想靠斗鸡翻本,把一万两本金还给你们。谁料到时运不济,竟然输了。” 秦氏眼见母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没钱!” “你个白眼狼,从小把你金尊玉贵养到大,指着你照顾家里,结果府门府门不让进,银钱银钱说没有,要你有何用?” 秦氏委屈得直掉泪。 明明给了一万两,还想怎么样? “娘,咱们自身难保,爷同婆母断了亲,从此再拿不到一两银子。” 秦五使了个眼色给秦太太,后者微微点头,缓了口气道。 “听说你婆婆给了你们一块大金砖?” 秦氏一怔,脸色也和缓不少。 有了这块金砖,咏恩的聘礼能置办得厚实些了。 “你把金砖给你弟,我还认你这个女儿。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秦氏气得直哆嗦。 秦五见状,出来打圆场。 “大姐,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娘只有一个,你就把金砖给她吧。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咏恩也要受影响,日后哪里还找得到好人家?” 秦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 一回到屋里,整个人瘫软了。 原本得到大金砖的喜悦之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看着进门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只觉得烫手无比。 压抑再压抑,见娘家再没来人提及金砖,终是松了口气。 屋外搬东西的声音渐渐小了,水兰白着脸进来禀报。 “世子妃,秦家来人了。” 不一会儿,秦太太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瞥了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几眼,没说什么便落了座。 秦氏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怕母亲旧事重提。 这是婆母给爷的东西,她就是想给也做不得主。 好在秦太太丝毫没提大金砖。 “女儿啊,我这次来,是想做个媒。咱们村头有一户大户人家,家里家缠万贯,儿子打小金尊玉贵地养大,刚中了秀才,配给咏晴正好。” 秦太太暗忖,还是儿子说得对。 咏晴陪嫁丰厚,嫁进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 那些个看财的人家,还不是使劲巴着她。 她顺势多要些聘礼,还怕他们不给? 秦氏一愣,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咏晴的事,我做不了主。” 秦太太满面怒容地站起来。 “你是咏晴的母亲,你做不得主,谁做得主?我告诉你,要么按我说的把咏晴许人,要么把大金砖给我。你若还想要娘家,就自己看着办!别怪我没告诉你,若没了娘家的支持,你世子妃的位置早晚被人抢了。” 说完,留下一份男方的庚帖,转身就走。 秦氏慌忙拿着庚帖追出去,突然一阵头晕袭来,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水兰一脸紧张地扶住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秦氏缓过气来,见手上还握着男方的庚帖,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扔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捡了起来,进了屋。 宋谨央借着巡视铺子的由头,来了慈济堂。 慈济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不久前专门增设了坐堂问诊的大夫,每旬第一日免费看诊、免费抓药。 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宋谨央进铺子的时候,掌柜的立刻起身相迎。 “人来了吗?” “来了,在后院。” 宋谨央带着素香、素馨往后面走去。 “花,蝴蝶,好漂亮!大姑娘,快看,花蝴蝶。” 宋谨央刚刚跨进院门,迎面便撞见一个一身粉色的妇人。 粉嫩的颜色,配上憔悴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可那妇人一无所觉,笑得像朵迎春花,追着蝴蝶跑。 大阮氏转身看到宋谨央,眸光顿时亮起,赶紧叫下人拦住小阮氏。 小阮氏此刻也看见了宋谨央。 满脸惊喜地跑过来,伸手便拉住她。 “大姑娘,快来,抓蝴蝶!蝴蝶飞啊飞,飞得高高的……” 突然,小阮氏整张脸扭曲起来,脸上全是惊恐。 “大姑娘,快逃,快逃啊,有人要害你,快,快逃……” 她声嘶力竭地狂喊,整个人陷入了疯癫。 大阮氏大惊,立刻赶着上前控制她。 小阮氏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大姑娘,睡觉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不嫌脏地直接躺下,侧着身子蜷缩起来,像只虾米一样,竟真的睡着了。 “把她抬进去!” 宋谨央淡声吩咐。 素馨得令上前,一把抱起小阮氏,将她送入厢房。 大阮氏抹着泪上前行礼。 “夫人,您来了!有劳了!” “不必客气!小阮氏吃这番苦,也怪我识人不清,平白养了窝不知感恩的东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厢房。 第154章 竟然有人敢抢宋谨央的生意 厢房里,大阮氏神情紧张地看着素香替小阮氏把脉。 她不敢相信,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竟然是杏林高手。 她笑着向对方道谢,不料素香竟摇摇头说。 “夫人,奴婢学的是杀人的本事。” 吓得她倒退三步。 宋谨央睨了眼素香,转头安慰大阮氏。 “别怕!素香惯爱开玩笑!” 大阮氏听了宋谨央的话,稍稍放松些,不过眼睛仍胶着在小阮氏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素香才放开手,替小阮氏盖严被子。 大阮氏迫不及待地上前问。 “姑娘,我妹妹如何?” “白太太没有中毒。” 大阮氏一头黑汗。 她们是来求医的,又不是来解毒的。 宋谨央拉着她出了里间,在外面八仙桌旁坐下。 “素香擅毒,我是怕小阮氏不知不觉遭人毒手,才出现疯癫的症状。” 大阮氏直到此刻才明白宋谨央的用心良苦。 素香跟着出来,屈膝一礼后道。 “夫人,白太太的确是受了刺激疯的。” 大阮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悬起一颗心。 “她,是不是不会好了?” 大阮氏的声音满是无奈与痛苦。 素香摇了摇头。 “精神上的疾病,很难治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大阮氏顿时来了精神。 “姑娘可有法子救她?” “我可以替她针灸,打通她体内经络,但未必有效。” 素香顿了顿,面露难色。 “姑娘,有话还请直说。” “其实有个法子很有效!白太太因何事受刺激,就用这件事刺激她,兴许能清醒过来。” 大阮氏先是一愣,继而苦笑。 “大姑娘早不在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眸光亮了亮,继续追问。 “你是说,场景再现?” 素香点了点头。 “这法子兴许有用,也兴许没用。只不过,一旦有用,人清醒过来,会感到格外痛苦!” 大阮氏彻底明白过来。 她充满怜惜地凝视着小阮氏所在的方向,一时间犹豫起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这么做。 小阮氏吃了那么多苦,若真的清醒过来,回忆起过往,下半生岂非活在痛苦之中? 宋谨央明白她内心的挣扎,缓缓开口。 “此事,你不妨好生考虑一下。以你对小阮氏的了解,她是想一生如此浑浑噩噩,还是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手刃仇人”四个字传入耳中,大阮氏浑身一震,定定地看向宋谨央。 后者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阮氏的眼里瞬间浮现出湿气。 “好,多谢夫人!” 告别大阮氏,宋谨央心情复杂,不想回府,索性真的巡视名下的铺面。 黑人羽不在,她重新安排了辛总管,他虽不如黑人羽能干,做事倒也四平八稳,不曾出现纰漏。 看了账后,辛管事突然禀告。 “夫人,近日似乎有一家专门针对咱们,咱们哪里有铺面,那家必然在边上开一家类似的铺子,抢了咱们不少生意。” 他说一半藏一半。 对家的经营模式竟然同自家如出一辙。 辛管事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的曾见过那家管事一面,竟然是黑掌柜。” 辛管事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宋谨央的神情,见后者面无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你密切关注,但无须回应。” 辛管事忙不迭地点头。 宋谨央登上回程的马车,心头还在暗忖黑人羽的用意。 素香倒是气呼呼地质问上了。 “夫人,您待黑掌柜多好啊,他竟然挖您的墙脚?奴婢气不过,下次看到他,定然撒些痒痒粉给他。” 宋谨央闻言一本正经地说。 “不行!痒痒粉太便宜他了,至少赏他一条黑盅虫,专门惩处背叛者。” “啊?” 素香顿时愣住,尴尬地说道。 “夫人,那,那黑盅虫可是要人命的!” “就是要他的命!” 宋谨央半开玩笑地说,却当真吓住了素香。 她脸色一白,嗫嗫地再不敢开口。 素馨斜睨她一眼。 “瞧你这点本事,没发现夫人是忽悠你的?” 素香这才回过味来,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素馨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宋谨央微微笑了笑,便敛了笑意。 黑人羽,保护好自己,活到真相大白那日。 这日之后,宋谨央的生意连番受打击,被四皇子那一系抢了不少先机。 宋谨央听之任之,没有想任何对策。 倒是崔瑜听说后,立刻找个机会,主动联系了黑人羽,由他牵线搭桥,同四皇子说上了话。 没几日,王府的两家店铺便装修一新,一家卖刀剑,一家卖茶叶。 许是因为背靠四皇子的关系,铺子里的生意格外的好。 崔瑜脚下生风,心情也好了起来。 崔琦听说后,果断拦下他。 “大哥,听说你和四皇子走得近?” 崔瑜立刻表功。 “二弟,你好生当差,府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小事。” 崔琦看着满面红光的世子爷,一脸担心地劝。 “大哥,你曾劝我莫与首辅走得近,如今怎么……” “好了,好了,”崔瑜不耐烦地打断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府的现状,不找个靠山怎么行?咱们连装修铺面的银子也拿不出来!若非四皇子慷慨解囊,咱们哪能赚得盆满钵满?府里的事你莫管了,只管当好你的差事。噢,对了!你若不愿在东宫当差,我出面求一求四皇子,让他替你想想办法,挪个窝。你只管告诉我,你想上哪儿去便成。” 说完,哼着小曲走远了。 崔琦沉着脸回到院子。 老宅的院子又小又破,李氏花了不少时间重新粉了粉,看着好多了,但住着仍不习惯,连带几个孩子都有了怨言。 “娘,这里都没有练武场,院子那么小,根本施展不开。” “娘,这里的床板又硬又硌,根本睡不着。” “娘,您看看,这是什么吃食?老宅这是喂猪呢,这种东西,狗都不吃!” “住口!” 崔琦大步走了进来,厉声呵斥儿子。 “府里就是这个条件,你若不满,自己赚银子去。” 孩子们见到父亲就害怕,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吱声。 匆匆行了礼,红着脸跑开了。 “你和孩子们置什么气?好好和他们讲道理,他们都是好孩子。” “哼!十多岁的人了,还小?” 李氏叹了口气,没再接话。 崔琦还在想刚才和崔瑜的对话,沉着声问李氏。 “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十万两左右!” “全部拿出来,我找庄宅牙人买院子去,尽早搬出去。” 李氏一惊。 搬出去? 靠爷微薄的俸禄,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活? 但见崔琦冷面冷情的,她只得吞下所有疑问,转身取来银票,交到他手上。 崔琦收起银票往怀里一塞,便出府寻人去了。 第155章 咏晴求救 白仲康在牢里大呼小叫,想见皇上,换来的却是狱卒的一顿胖揍。 “玛德!你想见皇上?皇上是你个贱人想见就见的吗?” “来啊,给我狠狠打,打死算我的!贱人死了去地府拜见先帝吧!” “啊……” 伴随挨揍的声音,是白仲康的惨叫,和不断地祈求声。 “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我真的有事要面见皇上啊!” 他越提皇上,狱卒下手越重。 不一会儿,就被打得没了人形,趴在地上,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眼见再下去,人便要没了,狱长这才啐了一声叫了停。 “呸!什么玩意儿,连着三天只给水,别给饭!” 白仲康只觉得浑身上下肌肤寸寸裂开,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渗血,生命像是水流般,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 即便如此,他的嘴里仍嗫嚅着:“我要见皇上!” 中宗收到消息时,他正在皇后宫中。 两人相视无语,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小十一渐长,光靠孟氏教导,只怕不行!” 中宗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道。 “唉,把他交给谁,朕都不放心。” “……阿姐呢,交给长公主,陛下可放心?” 中宗的眸光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小十一身处冷宫,阿姐在宫外,两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冷宫守卫松懈,小十一贪玩!冷宫时常玩的地方已毁,您又不让他们在院里装玩物,小十一调皮,躲在垃圾车里出了宫。一来二去,迷了路,一不小心闯到了镇国夫人府上……” 皇后自打冷宫走水后,像是换了个人。 往日的和善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冷厉。 她的话让中宗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这话本子好,朕的外甥宋黎是个有才的,替小十一启蒙,绰绰有余!”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说话间,冯远进来禀报。 “皇上,白仲康日日在牢里嚷嚷,要面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中宗冷哼一声,刀架到脖子上才真正害怕。 “陛下,您有政务便去忙吧,此事臣妾自有主张!” “也好,此事就拜托皇后!” 中宗回到上书房,沉思了一会儿。 “冯远,让东宫的崔琦走一趟大理寺,看看白仲康想干什么!” 崔琦收到口谕,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皇上没有忘记自己,九五之尊还记着自己。 险些感动到落泪。 冯远看着激动到险些失仪的崔琦,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有宋谨央这顶大伞在,他们几个怎么也差不了。 非得折腾、欺瞒,以为母妃心善可欺,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仲康身上有伤不说,还被整整饿了三日。 整个人只剩一口气。 崔琦步入大牢里,便看到薄得像张纸的血人,倒在脏污的稻草堆里,四周全是老鼠,有些正啃咬着白仲康流血的伤处。 “把牢门打开!” 随着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白仲康依稀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他强撑着一口气,抬眼看向来人,只来得及说一句“我……要见……皇”,便彻底陷入黑沉。 等他醒来后,发现一道儒雅异常的背影,站在光影里,阳光在他周身剪下一道暗影。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白仲康眸光猛地缩起,哑着声问道。 “是你,崔琦?” 崔琦淡然一笑,撩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彻底惊住白仲康。 “崔珏是你的儿子吧!” 白仲康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惊恐。 崔琦再次一笑。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告发你,我是皇上派来的,你想见皇上,可有什么事?” 白仲康此刻真正地害怕起来。 印象中的崔琦是个儒雅的君子,才华比崔瑜出众,为人却低调许多。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藏得这么深。 他正猜测他挑明实情的目的,对方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计较。 “你不必猜,你也猜不着!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兴许能救自己和……儿子一命!” 白仲康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崔大人,您保证能保我和崔珏一命?” “我会去求证,若你说的是真的,自当能保你一命!” “不过……” “我懂,我懂,从此我闭嘴,再不会说半个字。” “好!” 崔琦冷漠地转身离开。 白仲康重新被投入大牢。 这一回,狱卒没有再为难他,按时送饭菜,甚至还有伤药。 这日,他刚刚服下一剂药不久,他突然痛苦地用手扒着喉咙,那里撕裂般灼烧难忍,疼他得满地打滚。 待一切感觉褪去,白仲康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如临深渊。 自己成了哑巴,当真生不如死啊! 还不如给他一刀,让他痛快地解脱。 也有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 “他欠我们太多,活着才能还债!” 白仲康再次醒来后,糊里糊涂地上了公堂,被判流放,一个月后执行。 期间有不少人想潜入牢中,但没等挨近白仲康就会发现,当场没了性命。 白仲康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香饽饽,几方人马都想找他问出簪子的下落。 他牢里的遭遇,外面的人一点也不知道。 大阮氏日日蹙着眉头,挣扎犹豫,难以做决定。 身边的下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劝她。 “夫人,您放松些,先让素香姑娘替白太太治疗,看看效果再议。” “是啊,夫人,您日日担忧,于事无补,还可能影响自个儿的身子。” 大阮氏叹了口气。 道理她何尝不懂,但就是忍不住要担忧。 京城表面平静,却暗潮汹涌。 秦家一无所觉,日日为咏晴的亲事前后奔走,试图将她卖个好价。 她们总觉得秦氏掌握在手中,一个外孙女还不是死死拿捏? 秦氏也真的如她们所料那般,并未将此事告诉崔瑜。 一来,崔瑜近日得意洋洋地忙着铺子的事,日日不着家。 二来,她料想娘家不可能跳过她,私自决定咏晴的亲事。 但她不着急,咏晴却急了。 秦氏看不懂娘家人,咏晴却是看了个清楚分明。 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她焦虑了好几日,终于鼓起勇气求见宋谨央。 “夫人,大姑娘求见!” 宋谨央从账册中抬起头来。 咏晴自从搬到她院里,除了每日定省,倒还是第一次主动求见。 她搁下笔,让人迎咏晴进门。 自己则走到罗汉榻上坐下。 咏晴低着头,恭顺地走进来行礼。 起身后,微一抬头,露出眼下青色的阴影。 宋谨央眉头一皱。 “没睡好?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宋谨央不问还好,一问,咏晴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第156章 京中谣言四起,咏晴崩溃大哭 宋谨央心一沉。 咏晴素来稳重,未语先垂泪,想来遭遇的定不是小事。 尽管心急,她却没有催促咏晴,而是耐心等着她宣泄情绪。 刘嬷嬷也心疼得紧,赶紧吩咐人去打热水,随时伺候在侧。 不一会儿,咏晴止住哭意。 她知道,时间急迫,若再耽误下去,不知秦家会走到哪一步。 净了面后,她恭敬地跪在地上。 “求祖母救命!” 此言一出,宋谨央和刘嬷嬷齐齐变色。 宋谨央将咏晴扶起来,沉着声问道。 “究竟发生何事?” 咏晴红着眼眶,将秦家的谋算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听完,气得当场拍桌子。 “秦氏,好糊涂!娘家都打算卖她女儿了,她竟然还一言不发。” 咏晴从未见祖母发这么大的火,身子往后缩了缩。 宋谨央敛了怒气问她。 “你父亲可知此事?” 咏晴摇了摇头。 “父亲近日忙碌,许是还不知晓此事。” 宋谨央脸色沉了下来,吩咐刘嬷嬷把秦氏叫来。 秦氏被夺了中馈,正无所事事地坐在屋里发呆。 听到下人通知,吓得一抖。 这好端端的婆母怎么可能找自己? 不是说不再管她和咏恩了吗? 还是咏恩提醒她:“祖母不会是想和你修复关系吧?” 秦氏一怔,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心中狐疑,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换了身衣衫,急急往端谨院赶。 刚刚进门,迎面便是宋谨央冷厉的脸色。 她的心一紧,行礼时看到边上的咏晴。 以为咏晴又在宋谨央跟前给她上眼药。 这几日受了娘家的夹板气,平白又受了婆母的惊吓,这口气在看到咏晴的时候,再也忍不住。 “咏晴,你怎么会在正院,是不是又在背后说你妹妹坏话?” “啪”一声响,一只上好的紫砂茶壶被宋谨央狠狠地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热茶溅了起来,弹到秦氏手上,刺痛的感觉,惊得她浑身一颤。 “跪下!”宋谨央厉声呵斥。 咏晴赶紧跪地,却被刘嬷嬷一把扶起。 “我的大姑娘,夫人可不是叫你跪。” 秦氏脸涨得通红,后知后觉地发现,婆母是在向她发难。 心里不由地埋怨起来。 婆母竟让她当着女儿的面跪下,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但接触到宋谨央冷厉无情的面容后,吓得一言不发,赶紧跪好。 “你娘家想给咏晴定亲?” 秦氏一愣,松了口气,原来婆母问的是这件小事,她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 她不以为意地开口。 “母妃,这件还没定呢……” 宋谨央勃然大怒。 “谁给你的胆子?敢让娘家人插手王府嫡女的亲事?” 秦氏吓得一激灵。 “母妃,我娘只是提了个头,我没答应……” 说话间,云氏疾步走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见到一屋子的人,脚步一顿就想往外退,可一想到听到的事,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娘,出大事了……” 刚启了个头,她看到咏晴也在,立刻噤了声。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谨央立刻明白过来,使了个眼色给刘嬷嬷。 后者笑嘻嘻地扶起咏晴。 “大姑娘,嬷嬷有几个好看的花样,想劳烦您帮忙选一选,嬷嬷想给夫人绣抹额,您看哪个合适?”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咏晴引出了屋。 屋门刚刚关上,云氏便急切地开口。 “娘,外面到处在传,大姑娘和秦家村的张秀才订了亲。” 眼看画赛的日子近了,她带女儿咏宁出府挑些首饰。 女儿像她,容貌、才华都极为出色,若能在画赛上拔得头筹,日后能谋一门好亲事。 两人挑了首饰,女儿不想回府,便去茶楼喝茶。 坐在包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楼下传来的议论声。 这一听惊出她一身冷汗。 “最近有件奇闻,各位可要听一听?” 众人起哄,让那人赶紧说。 “汝南王府知道吗?听说他们府上的长房嫡女,竟然许配给秦家村的张秀才。” 众人面面相觑。 张秀才是何许人? 那人淡定地喝了口茶,愣是拖延半天没开口。 惹得众人心痒难耐,催着他快些说。 “张秀才,年二十又五,多年前曾中过秀才,早不读书了。前头一位娘子,生下一对双胞胎后血崩而亡,如今那两个孩子年满六岁。” 全场哗然。 这样的人家竟然能与汝南王府的嫡女定亲? “不会吧!这定然是假消息。 好好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众人不可置信,纷纷摇头。 “你们且看着吧,我可是听说两家连庚帖都交换了!” 众人依旧不信,还在七嘴八舌。 云氏却被吓得不轻,不管消息是真还是假,赶紧回府禀告婆母,让她老人家定夺。 云氏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宋谨央气得胸口疼,秦氏跌坐在地,一叠声地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眼见秦氏这般模样,宋谨央冷着眉弯腰直视她的眼睛。 “庚帖是怎么回事?” 宋谨央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秦氏瑟缩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宋谨央如沉水般的眸光,始终罩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四处躲着宋谨央的视线。 “没,没,没……” “有”字还没出口,宋谨央腾地站起身,一声令下。 “来啊,搜大爷的院子!” 令一出,她随即抄起手边的龙头拐,向外走去,云氏赶紧跟上。 宋谨央一边走一边交代。 “把秦氏绑了!” 秦氏吓得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有。 她咽了咽莫虚有的口水,却觉得喉间干燥得,连吞咽都疼。 下人打头,刚刚叩开院门,立刻冲了进去。 冰梅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上前阻拦,一转头见到宋谨央走了进来。 “夫人,这,这,怎么回事?” “秦家人来的时候,可曾给过世子妃东西?” 冰梅怔神,那天秦家来人的时候,是水兰伺候的,她刚巧有事走开了。 “那日是水兰伺候的,今儿水兰家里有事,她请假回去了。” “搜!” 宋谨央见问不出什么,直接命人搜屋子。 眼见婆母连一点脸面也不给自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秦氏敢怒不敢言,整个人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出来。 “夫人,找到了!” 秦氏一看,的确就是娘家给自己庚帖。 一时间,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她哪里料得到婆母竟如此彪悍,二话不说,直冲自己的院子。 她本想过几天拿回去给娘家人,要是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她昨儿就该拿回去。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氏懊恼地咬着下唇,还想狡辩。 “母妃,这不是我要的,是我娘硬塞给我的,我本想还的!” 宋谨央怒目圆睁。 “你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要还,你早干什么去了?当场就该将东西扔回去!” 宋谨央越想越生气,秦家竟敢毁她孙女,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客气。 “我且问你,若这人是你娘家说给咏恩的呢?” 秦氏先是一怔,继而暴怒。 “母妃,您怎么乱说话?您怎么能往咏恩头上泼脏水?” 宋谨央嗤笑。 “你也知道这是污水?你有想过,万一咏晴无法脱身,你是想她嫁进张家,嫁给比她大十来岁的鳏夫,还要做人后娘?” 秦氏涨红着脸,嗫嚅了半晌,轻轻地低语了一句。 “那家,也是读书人!” 咏晴刚刚赶来,还想劝祖母给母亲留几分颜面,不想竟听到了母亲这句话。 她整个人瞬间石化,满眼含泪地看着秦氏。 秦氏浑身一震,似有所觉地转过脸来,看到咏晴,立刻如五雷轰顶般僵住。 忙不迭地解释。 “不,不,咏晴,不是的,我不会同意的。” 咏晴却不再听她解释,转身就往外冲。 慌不择路,险些撞到一人。 来人扶了她一把,惊诧的声音响起。 “咏晴,怎么了这是?谁惹爷的宝贝女儿伤心?” 崔瑜轻松地揶揄,不料引来了咏晴的嚎啕大哭。 他一个不防,顿时乱了手脚。 第157章 崔瑜上门讨说法,反污了咏晴名声 崔瑜一脸懵地走进院子,看到宋谨央的瞬间,狠狠一怔,匆匆行了一礼,赶紧问发生了何事。 素香屈膝一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崔瑜一听,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秦家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秦五的事,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咏晴头上,反了天了。 他二话不说,带人就往秦家赶,势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秦氏吓得目眦欲裂。 “母妃,快拦住爷,爷疯了!” 宋谨央冷冷瞥她一眼,命素馨快马加鞭赶上去。 自己转头吩咐小丫头,直接将庚帖烧了个干净。 “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什么庚帖之类的,从未进过府里,可听明白了?” “是,听明白了!” 下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冷得秦氏浑身一颤,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家只怕从此离了宋谨央的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谨央淡然开口。 “所有听好了,限明日之前,搬出院子!若有违令,直接送去老宅。” 一听要送去老宅,下人们哪个敢不经心? 那可是比流放更可怕的事。 立刻捋起袖子,哼哧哼哧地干起活。 宋谨央转身就要离开。 咏恩冲了出来,倚着宋谨央的袖边跪倒在地。 “祖母,我不要搬去老宅。” 直到自己的闺房被下人翻得乱七八糟,她心爱之物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堆放在一起。 她才真正后悔! 在镇国夫人府安逸的日子,让她以为可以为所欲为时,生活给了她当头一棒。 “祖母,咏恩错了,咏恩不该那么说话,祖母,您就原谅咏恩,别把咱们赶走。” “咏恩,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有些话,说了就是说了。人,要有担责的能力。这,是祖母教你的最后一课。” 望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咏恩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愤闷冲着咏晴叫嚣。 “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挑拨母亲与祖母的关系,你就这么见不得大房好?母亲从未亏待过你,有好东西从来不会少你一份,你怎么如此没有良心?” 咏晴怔怔地看着咏恩,不明白这样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但凡有好东西,全给了咏恩。 自己有时也会生气,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鲜玩意? 但一想到咏恩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做姐姐的让让便让让吧。 这一让,便彻底没了地位。 不管东西好与坏,只要母亲给她后,总会被咏恩找各种理由要去。 这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 但,母亲怎么能任由娘家人作贱她的亲事? 长姐已经过得凄苦无比,她的亲事再不要父母插手。 “咏晴,走了!” 祖母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咏晴丝毫不留恋,敛裙离开。 秦氏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叫唤。 “咏晴,我的孩子,你回来啊!你闺房那么多东西……” 咏晴头也不回。 “都不要了,全部给妹妹!” 望着女儿毅然决然的背影,秦氏痛哭出声。 不知是因为失去女儿伤心,还是女儿不再听话而懊恼。 秦家村口,素馨终于追上崔瑜,死命拦着他不让进。 “世子爷,夫人让您回去,你这么去秦家闹,不是坐实了这件事吗?” 崔瑜哪里听得进去? 骗银之恨、欺女之痛,早就让他红了双眼,对于素馨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你让开!” 双方争执的时候,一人插了进来,抱拳一礼。 “岳父,小婿这厢有礼了。” 崔瑜倒抽一口凉气,仔细打量眼前人。 这一打量,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张秀才一件满是补丁的衣裳,头发凌乱,面上胡子拉碴,人干瘪消瘦,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 崔瑜吹胡子瞪眼睛大骂。 “你踏马是谁?别乱叫唤!” 张秀才可不怕,他胸有成竹得很。 秦家可是说了,他家大娘子,也就是世子妃,连庚帖都收了,自己也拿到了对方的庚帖。 这亲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由不得对方不认。 他沉着脸教训。 “岳父,您身份的确高贵,可我也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保不齐哪一日成了进士,再谋个一官半职,前景未必不如您。” 崔瑜见对方还在胡言乱语,甚至一脸严肃地教训起他来。 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他再也忍不住,上去一巴掌扇在对方面上。 “狗嘴吐不出象牙,圣贤书没教会你做人?” 张秀才一怔。 这一巴掌力气不大,侮辱性极大。 他脸色倏然暗沉下来,猛地高声呼喊。 “打人啊,我家老丈人打女婿啦!” 素馨一见局势失控,跺了跺脚,跳上马就往回赶。 她向来直性子,打架在行,处置这种阴私却是不行的。 她刚刚离开,村里家家户户拿着农具赶出来帮忙。 “谁敢在咱们村撒野?胆儿肥了?” “竟敢欺负咱村里的人,我定然打得他有来无回,后悔出生。” 青壮们匆忙赶到,在看清崔瑜后,顿时傻了眼。 这,这世子爷可怎么打? 张秀才眼珠子一转,立刻干嚎起来。 “丈人打女婿啦,丈人打女婿啦!”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村民们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有不嫌事多的老人上前,开口便劝解。 “世子爷,你们翁婿间的事,别吵别闹,有话好好说。” 这不劝还好,越劝崔瑜越是生气。 “谁踏马和这人是翁婿,你们可别乱说话。我来找秦家理论,他家手伸太长,竟敢欺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众人一愣。 两家结亲的事,他们早就明说了。 虽然不明白王府怎么肯把自家闺女嫁到这家,但人家决定的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今日一看,怕是此事另有隐情。 有些人便悄悄退开了,事关王府,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能管的。 可张秀才却不依不饶,下一秒,竟从怀里掏出一份庚帖,举着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各位,看好了,这是我未来妻子的庚帖。若两家没有议亲,庚帖怎么可能到我手里?” 众人再次一惊,举目望去,还真的是庚帖。 这下子,连崔瑜也傻了眼。 知道大事不妙,也顾不得找秦家麻烦,立刻吩咐侍卫上前夺过庚帖,一把撕了个稀巴烂,赶紧飞身上马,准备离开。 张秀才哪里肯依,拉着缰绳不让他离开,非要他赔庚帖。 崔瑜恶向胆边生,猛地收紧缰绳,马吃痛“聿”的一声长鸣,抬起前腿,狠狠地一踢,下落时正好踩在张秀才的腿上。 “啊……” 只听他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倒在地,痛得满头大汗。 崔瑜却连头也没回,径直驾马带着护卫们离开了。 第158章 黑人羽状告白仲康冒名顶替 村民七手八脚地将张秀才抬家里去,张秀才冷汗直冒地呻吟。 “送我去世子妃娘家。” 众人依他所言,送去了秦氏娘家。 秦五正和秦太太说着事。 只听门外一阵喧闹,大门被推开,一众人抬着张秀才进来。 秦太太看着血人般号叫的张秀才,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询问。 一听来龙去脉,顿时气得倒仰。 张秀才白着脸惨叫。 “我要退亲,要退亲。” “不能退,不通退。” 秦五赶紧上前,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愿意返还五分之四的嫁妆,怎么舍得放弃? 还是镇国夫人手笔大,一个孙女几万两陪嫁,这几万两给他多好? 别说聘礼,就是娶十个八个也行! 秦家吵闹不休时,素馨赶回府,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禀报宋谨央。 宋谨央脸色格外凝重,沉着脸叫来了咏晴。 “孩子,若是远嫁,你可愿意?” 此事闹开,哪怕咏晴什么都没做,但她的名声依旧受了影响。 为今之计,只能远嫁离京。 咏晴一怔,双眼瞬间泛上湿气,却果断点头。 “咏晴听祖母的。” 宋谨央当场修书一封,寄去了北疆。 说话间,下人来报。 “夫人,不好了,世子爷被抓去大理寺了。” 宋谨央眸色一冷,崔瑜不是去了秦家村吗? 怎么会被抓去大理寺? 素馨也是一脸懵。 “让宋青去一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刘嬷嬷在边上提醒:“夫人,宋管家不在,他去了忠义侯府,您不是让他帮着整顿侯府吗?” 宋谨央这才想起来。 崔琏得了圣旨,承了忠义侯府,还赏了一堆下人。 这些下人大多来自犯了事的府邸,初来乍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但崔琏哪有这本事,理清楚府里的事。 她便派宋青暂时去了侯府,替崔琏把府里的事,理个清楚明白再回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让宋黎去一次,打听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宋谨央一心记挂着咏晴,忽略了外面的事。 今儿一大早,整个京城沸腾了。 继崔县丞下人替主伸冤后,又有人击鼓鸣冤。 黑人羽击鼓鸣冤,状告白家嫡支冒名顶替,杀害旁支,也就是他的父亲白仲康。 “大人,草民父亲姓白名仲康,乃白家旁支。而如今的白仲康,并非家父,而是嫡支叔父白逐浪假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兹事体大,若黑人羽状告之事属实,那涉及面太广,一个弄不好,又有一大批官员要被捋。 甄容根本不想接黑人羽手中的状纸。 可击鼓鸣冤的事已经闹开了,顺天府门衙门口,聚集了不少好事之徒。 看趋势还有逐渐增多之势。 他不得不装装样子,接过状纸随意翻了翻,果然被他发现不妥之处。 “你姓黑,却状告白家,你如何证明你的父亲是白仲康?” 黑人羽淡然一笑。 “大人,只要是白家人,耳后必有一颗菱形黑痣。我有,我父亲有,杀害我父的凶手也有!” 说完,他侧过身,掀开耳朵,果然露出后面的菱形黑痣。 甄容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本想找个借口推了诉状,却不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坐实了对方的身份。 眼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甄容心一沉。 罢了,速战速决,赶紧进宫讨旨意去。 “你说有人证,人证是谁?” “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当年是他护送我父去北疆看望嫡支叔父。” 当年,父亲听说能去看望嫡支堂弟,立刻答应成行。 自己和母亲百般劝说,他却一意孤行。 “堂弟孤苦,年岁这么小,一个人离家,我无论如何不放心,送些衣物银两去,亲眼见过他近况,才好真正安心。” 结果一去不回。 他和母亲左等右等,等来的是刺客的追杀。 若非宋谨央相救,他早就死在那年的冬日。 而母亲,尸骨无存。 “你为何当日不报官?” 黑人羽沉默良久,缓缓拉开盖在轮椅上的被褥,露出空荡荡的裤管。 在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父亲离京后,我和母亲遭遇一场刺杀,母亲尸骨无存,而我双膝以下被砍断,胸膛被砍伤,险些失去性命。被救后,失了记忆。” 甄容同情地看着他。 “你何时恢复记忆的?” 黑人羽默了默,接着回答。 “……四皇子府上的大夫,有一套独特的针灸之法,治愈了我。” 甄容一听,一个头瞬间变成两个大。 此事竟然还涉及皇子,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状纸收下,回去等消息吧!” 送走黑人羽后,甄容火速入了宫。 面见中宗后,将事情的始末仔细地禀报一番。 不料,话音刚落,中宗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正愁没有突破口呢,就有人递斧子来。 当真是瞌睡遇上枕头! “你正常审理,该怎么审怎么审!不管事情涉及谁,该到案到案,该问话问话,不必心慈手软!” 有了中宗的圣谕,甄容大大松了口气。 靠山找着了,他放放心心地出了宫,当即命人叫来崔瑜问话。 崔瑜赶到顺天府,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急匆匆回府,想让秦氏赶去娘家警告一番,若再胡言乱语,他定然严惩不怠。 可刚刚到半路,就被顺天府衙役拦下。 他不得不改道府衙。 好在只是问话,并未上公堂,而是来到甄容日常办公的地方。 他刚刚到,就被甄容的问话弄懵了。 “世子爷可曾送白仲康去过北疆?” 他下意识地点头。 下一秒,顿时冷汗直冒。 他没料到,过去这么多年,这件事还是被揭露了出来,顿时后背一阵发凉。 “我,不记得了,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得好好想想。” 甄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世子爷需要想多久?” “……三日吧!” “好,三日为限,三日后还请世子爷再到府衙来说清楚。” 崔瑜魂不守舍地离开顺天府,忐忑不安地回到院子。 再次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院子一片狼藉,到处堆满了物品。 他气得高声呵斥:“怎么回事?” “世子爷,夫人下了死令,明日之前必须搬离!!!” 什么? 母妃怎么会这么着急赶他们走? 他还想多拖些时日,毕竟镇国夫人府的日子,才配得他世子爷的身份。 他顿时脸色铁青,就想往端谨院赶去。 却被秦氏拦下了。 “爷,算了吧!没用的,母妃铁了心赶咱们走,您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崔瑜顿时气馁。 打从签下断亲书,他便觉得大事不妙。 仗着以往母妃对他们的宽容,总想着还有转机。 可现下看来,母妃绝不可能原谅他们。 想清楚这一点,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被抽空,茫然四顾,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下人,嘴巴一噏一噏的秦氏,空气中混杂着的饭菜香,一时间根本分不清醒现实与梦境。 他多想眼下经历的一切就是场噩梦,梦醒了,他仍是王府的世子爷,手上有花不完的银钱,母慈子孝,永远开心快乐。 可惜,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 第159章 小阮氏被逼跳水,重要的簪子被骗 崔瑜跌跌撞撞跑去老宅,飞快跑到王爷跟前。 白着脸沉声唤到:“父王,您醒着吗?出大事了,白仲康,不,白逐浪的事瞒不住了。” 崔承浑身一抖,奋力睁开昏黄的眼睛,可什么也瞧不清,眼屎糊了视线。 崔瑜也没想王爷能回答。 说了这一句后,像无头苍蝇一般满屋子飞。 双手抖得厉害。 父子俩一个心惊,一个心颤,两人都只觉得大难要临头了。 崔瑜双唇颤抖。 “父王,当日您明明吩咐老二送白仲康去北疆换人,结果他衙上有事走不开,平白沾染了我,屎盆子全扣我身上了。 甄容那小子一直看我不顺眼,这回逮着机会,还不猛踩我啊?” 说着说着,他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可以把一切责任推到二弟头上,自己只不过临时接手,哪里知道真正的目的? 崔承还在“嗷嗷”叫着。 崔瑜却已经大步走开了。 他急匆匆回院,只来得吩咐秦氏去娘家警告一声,便又急匆匆离开,去四皇子府搬救兵了。 秦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崔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她一头雾水。 宋谨央的命令摆在这里,院里还有好些东西没有整理,她便想等搬了家,再去一次娘家。 可没曾想,就这么一耽搁,就出了大事。 大房终于赶在上灯的时候,将大部分东西都搬进了老宅。 刚刚松了口气歇下,她便被一道“抓贼”声惊醒。 她赶紧披上衣衫,不一会儿有下人来禀报。 “世子妃,不好了,四爷院里进贼了。” “人呢?可有抓到?” “护卫带人去追了。” 秦氏赶紧带人到四爷的院子。 院子空落落的,四弟媳没有搬来,根本无人打理,整个院子灰蒙蒙的。 “赶紧检查一下,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守院的下人打着哈欠,提着灯睡眼朦胧地走出来,一边检查一边抱怨。 “四爷院里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除了四爷,就没值钱的东西了。” 老四崔珑是被连夜悄悄送走的,除了宋谨央,就没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下落。 下人们还以为四爷躲出去玩闹了。 秦氏听到“四爷最值钱”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 宋谨央也听到老宅进贼的事。 “夫人,老宅进贼了,好像是四爷的院子。” 值守的护卫赶着来禀报。 她随即起身,刘嬷嬷替她披上一件外袍。 “这老宅越发不济事,什么小毛贼都敢往里闯。” 刘嬷嬷的话惊醒宋谨央。 她立刻转头问禀报的下人。 “其他院子可有受波及?” 护卫摇头,很肯定地说,小贼只到了四爷的院子。 这时,刘嬷嬷也回过神来,她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难道说……小毛贼专程为四爷而来?” 宋谨央毫不迟疑地点头。 “四爷得罪了什么人,招来贼惦记?” 还能有谁? 诚王呗! 看来,背后之人恼羞成怒了,想拿老四开刀。 却不料老四已经被自己打发去了南岭。 诚王一死,他身后的人坐不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当天晚上,白府也遭了难。 一行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白府。 打头之人低声吩咐。 “这家男主人入了狱,家里只有一个疯婆娘,咱们务必逼出簪子的下落。” “大人,一个疯婆娘,哪里还能逼问出真相?” “艹,”来人骂了句粗话,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主子非得让他走这一遭。 小阮氏睡得沉。 像个小孩子般咂巴着嘴,低低地说着梦话,“嗵”的一个侧身,被子卷到了身下。 值夜的小红从床榻前的脚蹬上爬起身,摇了摇头,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太太,您怎么又蹬被子?万一着凉可怎么好?” 她刚刚伸手想替小阮氏盖上被子,屋门被推开,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打头一个一进来便掐住她咽喉。 小红又惊又怕又疼,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有话问你,不许叫!” 小红忙不迭点头。 贼人刚刚松开手,小红立刻扯开喉咙叫起来。 “来……” 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再次被死死扣住咽喉。 “找死!” 打头之人目露凶光,“噌”的一身抽出剑,指向睡得正熟的小阮氏。 “你再敢叫,我立刻杀了她。” 这才真正吓住小红,她拼命点头,保证再也不叫了。 来人命她将主家所有的簪子都拿出来。 小红立刻点头,指了指仍掐着她的大手,对方这才松开手,大手离开咽喉时,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红走到梳妆镜前,从桌上、妆奁盒底部抽屉时,拿出几根簪子,递给来人。 那人看了看手上的簪子,成色都极为普通,有一根还是银簪,都发黑了。 “就这么几根?” 小红点头:“主子神智不清,多了也是白白浪费。” 打头之人悄悄给手下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便想拿着簪子离开。 不料,原来睡着正熟的小阮氏醒了。 “大姑娘,大姑娘起身了,天亮了!” 小红大惊,主子这时候醒来,岂非要遭毒手? 她趁黑衣人怔神之际,拔腿就往外跑。 她想得好,主子是个疯婆娘,弄不清状况,自己是个清醒的,他们定然不会放过她,肯定会追着她,主子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她想的没错,黑衣人果然气势汹汹地追在她身后。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阮氏也跟着追了出来。 嘴里还不断嚷嚷。 “大姑娘,别跑,危险!” 小阮氏惊慌失措地跟在他们身后跑。 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似乎这一幕曾经发生过,只觉得胸膛里的心快要疼得裂开了。 “大姑娘,别跑,危险!” 她没命地跑着,似乎只有不断跑,才能止住心头传来的无尽的疼意。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前面的小红慌不择路,“嗵”的一声跳进了小池子里。 “不……燕儿,不……你要撑住,娘来救你……” 小阮氏也想跳下水救人,却被黑衣人拦住。 “想救她?拿簪子换!” 远处,隐约传来灯笼的亮光,此地不可久留。 几个黑衣人大急。 “头,你同这疯婆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拿了簪子就走吧。” 灯笼越来越近,隐隐还夹杂着人声。 打头的黑衣人死死瞪着小阮氏。 小阮氏一怔。 双眼懵懂地看着对方。 “簪子,好看的簪子,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小阮氏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起来。 “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立刻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递到黑衣人手中。 这是一根木簪子,却很重很沉。 看着极为普通,比那枚银簪子更不值钱。 黑衣人蹙着眉掂了掂,在水里扑腾的小红叫了开来。 “太太,不能啊!咕咕咕……不能啊……咕……他们是……坏……不……给……咕……” 黑衣人狂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衣人将簪子揣进怀里。 犹豫地看着小阮氏,烛光越来越近,再不走只怕横生事端。 好在这女人是个疯子,应该不会泄露今晚的事。 他咬了咬牙下令:“走!” 转眼间,黑衣人走了个干净。 小阮氏看到渐渐沉入水底的小红,目眦欲裂地大叫一声“大姑娘”,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几个粗使婆子远远地听到叫声,立刻赶来,二话不说跳下水去,将两人救了起来。 ilwxs.com 宋谨央隔天上晌收到消息。 大阮氏传消息来时,她刚巧坐在花厅里训示下人。 刘嬷嬷手中捧着装有下人身契的匣子,严肃地扫视全场。 “签活契与死契的分别站两边。” 下人们自觉地分立两边。 “镇国夫人府与汝南王府从此一分为二,跟随王爷的人都已经去了老宅。 咱们府上主子大减,并不需要这么多下人。 夫人对此另有安排。 首先,与王府签活签,并想要离开府邸的,站出来。” 下人们一听这话都忐忑不安起来。 好些人哪怕签活契也不愿意离开镇国夫人府。 生怕夫人不要他们,要赶他们走。 签活契的下人中出来十来个,他们有的说要回乡成亲,有的要照顾儿女,正好借机离开。 宋谨央不予计较,一律放行,每人发放十两纹银,将这些人的身契挑出来,统一交到官府备案。 离开的下人领了赏银,感恩戴德跪地磕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刘嬷嬷继续说话。 “余下各院的人,有愿意去老宅的站出来!我会将你们的身契整理出来,交给王府管家。” 竟然无一出列。 刘嬷嬷像是早就算到般,也不诧异。 “余下之人,可有愿意去庄子、铺子,甚至离京的?” 下人们面面相觑。 去庄子、铺子他们都知道,可离京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根在北疆,她早晚会离开京城,回到北疆,她需要有人前行一步,替她打理府邸,料理北疆的生意,可有愿意的人?” 众人仍不明所以时,前院的几个小厮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孤儿,若非夫人收留,只怕早就冻死街头。对于咱们来说,夫人在的地方就是故乡。我等愿意先行一步,替夫人去打理北疆的府邸。” 刘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人们都很犹豫,毕竟北疆太远了。 人生地不熟的,哪有在天子脚下自在? “愿意去的去,不愿意去的,绝不勉强。” 刘嬷嬷的话音刚落,宋谨央的陪房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北疆人,当年随您入了京。奴才至今仍怀念北疆的风雪,奴才愿意回去!” 说到北疆的风雪,宋谨央也是一脸怀念。 只是,京城风雪未停,自己还不能离开。 不一会儿,约摸四分之一的下人站出来,愿意替宋谨央打前站,离京远赴北疆。 这些人大多孤身一人,被宋谨央救下赏口饭吃。 刘嬷嬷吩咐小丫头将这些人的身契也挑了出来,单独存放。 等大姑娘出嫁时,这些人正好护着她一块儿离京。 她的陪嫁也可从这些人里挑。 最后剩下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打算先留下,大不了等夫人真正离京的时候,再跟着去。 宋谨央环视四下。 “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从今日开始,由刘嬷嬷整顿府里规矩。无关人等,一律不允许再放入府。若有违令者,一律发卖!” “是!” 下人们齐刷刷地跪地称是。 刘嬷嬷仔仔细细交代细节,宋谨央则在素香、素馨的搀扶下出了花厅。 刚刚出了花厅,就有小厮来禀报。 “夫人,吏部侍郎夫人派人来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恭敬地站在不远处,见宋谨央看过来,立刻屈膝一礼。 宋谨央招招手,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回了端谨院。 丫头一进屋,立刻“嗵”的一声跪下。 “夫人,我家夫人让我禀报您!白太太醒了!” 宋谨央一听这话,刚刚坐下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小阮氏清醒了?” 丫头满脸激动,泪流满面地喜道。 “正是!白太太,醒了!” “好,好,好,”宋谨央连说了三声好。 “老规矩,下午慈济堂见!” 丫头领命而去。 宋谨央倒是有些激动地坐不住。 刘嬷嬷训了话回来,听说小阮氏醒了,也高兴起来。 几人匆匆用了膳,便赶往慈济堂。 今日是慈济堂义诊的日子。 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宋谨央带着人悄悄从后门进了院子。 厢房里,大阮氏、小阮氏已经等着了。 见到宋谨央两人立刻跪下磕头。 宋谨央想将她们拉起来,却被拒绝,非得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才肯起身。 几人坐下说话,大阮氏便将昨晚的惊险原原本本告诉宋谨央。 前面义诊的队伍里,有一人严严实实地笼在黑色的宽斗篷下,头上还戴着幕篱。 他排在队伍里,却表现得极为嫌弃周围的人,但凡被别人碰上一碰,立刻就躲开。 次数多了,惹得边上一位穿短褂的大哥不满。 “你躲什么躲?怎么?嫌弃人啊?排在这个队伍里的,谁踏马是高贵人?高贵人还需要义诊?”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赞同。 “这位大哥说得没错,瞧这人穿得人模狗样,不知憋着什么坏。” “就是,该不会是清倌楼里的兔儿爷吧!一副被人虐的模样。” “哈哈,哈哈……” 雷鸣般的笑声响起,引得铺子里的人都侧目看来。 第一位出声的大哥来劲了。 毫无征兆地扯下那人的幕篱。 口哨声响起。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崔县丞的嗣子,拉哇瓜国皇太女的新宠,崔二爷啊!” 崔珏露了真容,整个人羞恼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他浑身颤抖,死死咬着下唇,脸色惨白如纸。 “嗣子二爷啊,听说你的侯爷哥哥,当日继承了爵位,直接搬进富丽堂皇的侯府去了,他有没有为你留一间院子?” “喂,我说你少挑拨离间。崔二爷哪里需要侯府的院子,人家日日枕着皇……太女……唔,又香又甜……哈哈……” “天杀的,少说浑话!” “哈哈……” 人群发出诡异的笑声。 崔珏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崔二爷,您在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过得叫一个美滋滋,哪里还需要出来义诊?” 眼见众人没完没了地奚落他,崔珏的脸阵青阵红,连幕篱也顾不上,立刻就想离开。 可众人玩闹心起,哪里肯轻易让他离开。 有人用力扯住他斗篷,就是不让他走。 “别走啊,崔二爷,你给咱介绍介绍皇太女府上的好日子,让咱们也羡慕羡慕。”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嘶”的一声,干力气活的手劲大,斗篷竟然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的血红色的肌肤。 崔珏像是受了惊吓,整个人抖得厉害,嘴里发出压抑的呼痛声。 那人脸色一变,索性一把扯开他的斗篷。 “嘶……” 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斗篷底下只穿着下裤,上衣空无一物,脖子以下全是鞭痕,汨汨地冒着血。 “啊……” 扯斗篷的动作碰到伤处,痛得崔珏惨叫连连,整张脸扭曲着,面上泛着可怖的红光。 “天啊,这也太惨了。” “皇太女下手忒重……” “唉,明明是镇国夫人最得宠的儿子,却偏偏不做人事,非要闹着断亲!瞧,这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简直猪狗不如。” 不知哪句话刺激了崔珏。 他满脸赤红,双目通红,愤怒地瞪视着说话的人。 “别在我面前提她!” 众人一愣,不知崔珏说的是谁! 义诊的大夫看到崔珏身上的伤,立刻挤上前。 “借过,借过,这个病人情况紧急,我先替他疗伤。” 众人表示理解,纷纷让出一条道。 崔珏悔恨交加,羞愧至极。 曾几何时,挥金如土的他,竟然沦落到义诊治伤的地步? 想到皇太女如狼般的眸子,以及不许人替他治伤的冰冷话语,浑身一激灵,眼前一黑,整个人如临深渊。 第161章 白翩翩和崔珏的身世之谜 厢房里,小阮氏正说得动情。 “昨儿小红落了水,我那颗心疼得像被劈开,脑子倒是清明起来。后来,为了救小红,又落了场水,被冷水一刺激,就彻底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女儿……没了……呜呜呜……” 小阮氏低低地哭泣,那声音是压抑的、克制的,却犹如一道利刃,扎进人的心里,闻之令人色变,心都忍不住疼痛起来。 “人没事就好,少了些许财物也就罢了。” 大阮氏劝慰的话刚刚落下,小阮氏的神色便诡异起来。 宋谨央刚想询问怎么回事,突然素馨脸色一变,做出噤声的动作,几步来到窗棱前,向外张望。 不一会儿,脚步声、人声传了进来。 崔珏的伤口容易感染,大夫便带着他避开人群,来到后院上药。 “唉,我说七爷,不二爷,您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您身上旧伤叠着新伤,若不好好治,只怕会留下病根。您不若求求镇国夫人,您到底是她从小养……” “别提她,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如野兽般低低咆哮的崔珏,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唉,您又是何必呢?” 有些话,大夫不方便直说。 求一求夫人,有这么难嘛? “……二爷,春寒冻人,你本就伤着,若再添冻伤,那身子可就毁了!” 看着崔珏气得一起一伏的胸膛,大夫暗暗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爷们几个自个儿先不做人,难不成还不许镇国夫人还击? 大夫想到镇国夫人受的委屈,下手就重了起来。 “啊……” 崔珏一边上药一边惨叫连连。 这一刻,他恨得咬牙切齿。 是他想挨冻吗? 鞭伤未愈,他哪里敢穿衣? 那叫声惨烈无比,听得大阮氏、小阮氏脸色都白了。 小阮氏悄悄探出头去,看到崔珏的面容时,倏然怔住。 她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可自己疯了那么多年,分明没有见过此人。 又见他满身的伤,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 等了好一会儿,大夫才上了药,又给了一瓶药,叮嘱他自个儿好生上药。 崔珏在大夫离开后,又磨蹭了好一会儿,仔细地披上斗篷,戴好幕篱,这才缩着脖子离开了。 等他一离开,大阮氏便叹了口气。 “你说这崔珏图什么呀,好好的汝南王府少爷不做,偏要给二爷做嗣子,结果闹成这副模样。” 大阮氏这话没错。 崔珏若还是汝南王府的七爷,皇太女如何敢放肆? 若他当真承继了忠义侯的爵位,对方也不敢公然绑人。 偏他这不上不下的,只是侯府的嗣弟,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皇太女素来霸道,就更不会了! 素香忍不住替自家夫人打抱不平。 “两位夫人不知道,崔二爷可不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子,他是王爷和白月光的儿子。” 大阮氏、小阮氏闻言,齐齐色变。 大阮氏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宋谨央的脸色,见她并无任何不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各府的阴私,谁愿意被外人知晓? “鹅吃草,鸭吃谷——各人各有各人福!崔二爷白白享受这么多年王府的富贵生活,是时候还回来了。” 大阮氏扬着笑脸安慰宋谨央。 任谁替白月光养孩子,心里头都不会舒服。 她连问不敢问,这里头的究竟。 素香噘着嘴不满。 “崔二分明享了不该享的福,竟然还怨恨上咱们夫人,简直不要脸。” 大阮氏立刻出声附和。 “可不正是!若非他忘恩负义,夫人怎的弃他不顾?他若求一求夫人,兴许还能早日脱离苦海!妹妹,你说是吗?” 大阮氏边说边转头看向小阮氏。 这一看,大惊失色。 小阮氏的脸色惨白惨白,嘴唇抖得厉害,像是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 大阮氏以为小阮氏又要发病了。 整个人惊叫一声,便扑向小阮氏。 素香却快了一步,一把搭住小阮氏手腕,把了把脉后,松了口气,冲大阮氏摇了摇头。 “倒杯热茶给她。” 宋谨央吩咐完,素香已经递上了热茶。 小阮氏大大地喝了几口,搁下茶碗脸色才缓过劲来。 下一秒说出的话,令宋谨央当场站了起来。 “夫人,您,是不是弄错了?当年大姑姐只生了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咣当”一声,宋谨央起身时动作太在,衣袖带起了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了地面,碎片散了一地。 “你说什么?白淑宜只生过一个女儿?那崔珏到底是谁的孩子?” 两人立刻安抚宋谨央,重新坐定后,小阮氏细细地说起了过往。 “阿姐,你只怕还不知道吧,我继大姑娘之后,还生过一个儿子。” 大阮氏脸色倏然变白。 小阮氏苦笑一声。 当年,女儿去世后,她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 为防她出事,白仲康将她禁足院里,命人严加看守。 也就那时候起,她同姐姐的联系逐渐少了。 后来,当白仲康发现她有身孕时,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她的精神倒是好了起来,糊涂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再后来,她听说大姑姐也怀了身孕。 白仲康为了照顾她,将她接进了府。 从此,她和白淑宜一起为孩子做衣裳,一起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感受他们的变化。 直到,白淑宜生产了,她一急,竟然肚子也疼了起来。 好巧不巧,两人又一起生产。 白淑宜生下女儿,她生下了儿子。 人间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却各有千秋。 一场生产,白淑宜血崩而亡,而她却失了子。 自打儿子去世后,她受不住打击,日复一日沉浸丧子之痛,直至彻底疯癫。 所以,崔珏不可能是汝南王的儿子。 因为白淑宜没有生过儿子。 宋谨央皱着眉头,觉出不对来。 “不对,白淑宜生下白翩翩和崔珏血崩而亡的,应该是隆丰七年的事! 那白翩翩害大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她那时,分明还未出生啊!” 众人一回味,琢磨出不对来了。 尤其大阮氏,之前没往深处想,这一想,彻底糊涂了。 这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不对啊。 小阮氏则吃惊地瞪大双眸,看着宋谨央。 “夫人,您不知道白淑宜生过两次孩子?” 这下子,别说宋谨央,就是大阮氏都险些惊掉下巴。 “隆丰三年,大姑姐还生过一个女儿。” “这,不对啊!白翩翩分明比崔珏大上几岁,又怎么会和崔珏成了双胞胎的?难道,这个白翩翩不是那个白翩翩?” 天哪,到底有几个白翩翩,哪个才是真正的白翩翩? 大阮氏越想脑壳越疼了起来。 白家这是在搞什么鬼? 非得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千真万确,我怎么可能记错。我是疯过,但我不傻。大姑姐两次生产,都在白家,第一次产女,还是我伺候的月子。 昨儿被骗的那根簪子,是她第二次生产后硬塞我手里的,求我照顾她的小女儿。可惜,那孩子出生便浑身青紫,没一会儿就去了,同白淑宜前后脚的功夫。” “昨儿被骗的簪子”这几个字钻入宋谨央的脑海,她眸光猛地缩起。 “簪子,什么簪子?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事关重大,万一有所疏漏,别说白家,便是你姐姐家,吏部侍郎府上下性命难保!” 第162章 崔珏再生毒计,竟然奢望重回王府 大阮氏一听这话,身子瞬间紧绷,催着小阮氏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小阮氏也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地将那晚地情况说了出来。 “我当时还糊涂着,一听说是给大姑娘的立刻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递了过去。” 宋谨央皱着眉头问,神情无比严肃。 “你可知晓,他们除了簪子,还拿走什么?” 直到这时,小阮氏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她一字一句道:“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簪子。” 大阮氏不明所以地嗫嚅。 “这簪子难不成藏着宝藏图?竟然不要银子,只要簪子!” 她是知道的,小阮氏病了这么多年,没添置什么首饰。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小阮氏。 “白太太清醒的事,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小阮氏明白过来,立刻回话。 “无人知晓得,我,总觉得,该瞒一瞒。” 宋谨央点头,盯着她身上的粉色衣裳看了看。 “如此甚好!你继续装疯卖傻,暂时能保你一命。只不过……” 宋谨央低低地吩咐她。 “你放心,从今日开始,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大小阮氏行礼后告退。 宋谨央独自枯坐于八仙桌前,久久没有动弹。 白翩翩的事出乎她的意料。 但那几年小阮氏的神智已然不清,也说不清楚原委。 “素馨,调查白翩翩,必要的时候,禀报皇上,请他派锦衣卫协助。” “是!” 想到刘嬷嬷曾经调查过白家,竟然也没有发现白淑宜两次生产的事。 只怕,此事是白家严防死守的。 既然如此,定然牵涉重大。 宋谨央起身理了理衣衫,刚想迈步离开,厢房门现次“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阮氏一脸紧张的去而复返。 “夫人,刚才姐姐在,有些话不方便说。昨晚的人,和您,是不是都在找簪子?不,你们找的不是簪子,而是簪子里的玄机。” 京城。 金碧辉煌的屋宇下,一人手捧图纸,激动得到颤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赏!千金!” “多谢主子!” 黑衣人将从小阮氏处得到的簪子一并交给了上去。 尤其是那根通体乌漆嘛黑的木簪子。 不知主子怎么摆弄一番,竟打开了簪头,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黑衣人头也不敢抬,直到主子打赏,赏了千金后,立刻千恩万谢地领着赏金,逃也似地逃出了京。 “老大,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为毛要走?” “你懂个屁?吃香的喝辣的,也得有那个命。脑袋挂裤腰上的事,干一票就行了,咱们分了银子,回家买田,老婆孩子热炕头去。” 和贵人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吗? 今儿赏了你千金,明儿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果不其然,他们四散离京后没多久,就有人同主子禀报。 “主子,那些人没有回家,屋子里东西都在,只是人始终没再出现。” “不用找了!” 是些聪明人,最好永远别现身! 那人的眸中射出狠厉的光芒。 崔珏躲躲闪闪地回到皇太女府上。 他花光所有银两,打点看门的小厮,这才溜出去看义诊。 这番回来,若是被西利尔发现,只怕又是一番折腾。 他小心翼翼地叩响后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死死地瞪着门后,生怕看到那张令他胆寒的脸。 门后是小厮不耐烦的脸,却让崔珏莫名心安。 “快点,快点,说好一个时辰,如今都快两个时辰了。还好今儿主子不在,出京了,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崔珏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刚想闪身进门,身后传来叫他的声音。 “七爷,七爷,小的有事寻您!” 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人,崔珏定睛看去,竟是崔族长的侄子,崔文。 当日在族学里,帮着他修理宋黎的人。 他眸光一缩,向后躲了躲,避开了崔文拉扯的手。 崔文一怔,继而又满脸堆笑。 “七爷,听说您发达了!不仅成为忠义侯的弟弟,竟然还被皇太女看上,马上就要成为其驸马了。”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呕出声来。 给那老巫婆做驸马? 美得她!!! “我只是借住于此,你别乱说话。” 崔文嘿嘿一笑,连声说明白,神情暧昧至极,明显是不信他的话。 崔珏懒得解释,侧身就要离开。 崔文大急,伸出手拉住他的斗篷。 “七爷,不,二爷,嘿嘿,别急着走啊,我有大事找您。” 崔文那日帮了崔珏,就是想日后淘换口汤喝。 他才不在意能不能上族学呢。 不认识字,根本不耽误他赚钱。 他原本等着崔珏主动寻他,自己这么机灵,爷们身边怎么少得了他这样的人? 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崔珏一个又一个坏消息。 他再也坐不住了,带着最后的筹码主动寻上了他。 崔珏被他扯痛了,“嘶”的叫了一声,不耐烦地想赶他走。 门外的小厮心情不错。 主动让他们都进了门。 “有话快点说,好在今儿主子不在,说了话就赶紧走。” 崔珏只得带着崔文回到住处。 崔文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皇太女当真大气,府上都是好东西,就是安排面首的住处,也这么金碧辉煌。 崔文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七,二爷,您真好福气。没了王府加持,还有皇太女厚爱。您瞧瞧这住的地方,配得上您那高贵的身份。” 崔珏浅浅地“嗯”了一声。 心里难得地满足了一回。 “坐吧,有什么话,快说!” 崔文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崔珏。 “二爷,这是当日我同崔理,不,宋黎争执时,从他衣袖中掉下来的东西。我当时悄悄藏了起来,想着等有空时给您!料不到自己被赶出了族学,想再见您一面,难如登天。” 他这段时日,一直徘徊在府外,候了不知多久,就在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崔珏。 崔珏冷笑一声,知道崔文的心思,不过就是想以此为筹码,要些好处。 他并没有点穿他,不以为意接过纸一看。 下一秒,整个人直起身端坐,眸光定定地凝在纸上。 那是一张当票。 活当! 当的东西,他全都认得。 是当日父王穿去相国寺的全部行头。 后来父王跳崖被救,身上外袍和挂的玉嚣,一样都没有寻回。 那些东西是怎么到宋黎手上的? 难不成,父王出事时,他就在附近? 一道毒计在崔珏心中成形。 宋黎啊,宋黎,好好地烂在泥里不行吗? 非要回来和小爷过不去。 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一把,不整死你,小爷就不信这个邪! 只要这次成事,他不仅能从此按死宋黎,兴许还能重新回到王府,做出王府七爷,彻底摆脱西利尔这个魔鬼。 为了安抚崔文,崔珏表面上承诺他,过几日同皇太女提一提,让他来伺候自己。 崔文顿时高兴得笑,点头哈腰地离开了,趁崔珏不注意的时候,顺走了八仙桌上的玉质蟾蜍茶宠。 崔珏一门心思谋划着怎么置宋黎于死地,连崔文告退都没有察觉。 第163章 堂上对质,崔瑜险些被逼破防 崔瑜自以为胸有成竹,气势十足地来到顺天府,配合调查。 一走入顺天府便怔住。 不同于上一次,甄容竟然开设了公堂。 公堂上,原告黑人羽、被告白仲康都到了。 崔瑜本还笑吟吟地入了堂,却被衙役敲着火棍,一声声高吭的“威武”逼得紧张起来,神情滞了滞。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收敛了笑容,冲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下的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来回话!” 甄容面无表情地开口:“世子请稍等,先让原告陈述案情。” 坐在轮椅上的黑人羽恭敬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大人,我父亲才是真正的白仲康。如今这位白仲康……是我的同族堂叔父白逐浪。” 黑人羽满眼仇恨地看向白仲康,杀父断腿之恨,不共戴天,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白仲康在那样的目光中,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又强装镇定地直起腰背,装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那你父亲去了何处?” 黑人羽双目充血地指着白仲康和崔瑜,咬牙切齿地指认。 “被白逐浪和汝南王杀害了。” 话音刚落,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其眼角滴落到衣襟。 崔瑜腾地大怒。 “胡说,我父王怎么可能杀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崔瑜抱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有话说。” “世子请说。” 崔瑜清了清嗓子,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大人,此事与王府无关。父王曾经说过,因感念其兄长关怀族弟的情谊,这才冒着风险送他去北疆。这明明是做了件好事,怎么变成害人了呢?” 崔瑜义愤填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掌柜,我母妃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接着,崔瑜又看向甄容。 “大人,本世子脸盲!不熟悉的人分不清长相,去时一人来时一人,我如何分辨得出?” 甄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本官从未说过,世子爷护送的人,去时与来时不是同一个。世子爷凭什么认为,白仲康换人了呢?” 崔瑜的笑僵在嘴边。 “这,这不是黑掌柜……说他父亲被叔父顶了吗?” 崔瑜急得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 “大人,既然黑掌柜说他父亲遇害了,不是该他拿出证据吗?” 崔瑜到底不是人犯,逼得不能太急。 甄容调头看向原告。 “黑人羽,你可还有人证、物证?” 白仲康此刻得意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会有人证物证? 就是有,自家姐姐也早就处置干净了,岂会留到今日? 此时,堂外的看官多了起来。 “哎呀!黑掌柜若是拿不出证据,会不会被判诬告?” “当然,谁告状谁举证,若拿不出证据,黑掌柜绝不可能走出这公堂。” “要是拿不出证据可麻烦了,这告的不仅是白仲康,还有王府啊!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 堂外传来议论声,听在崔瑜耳中极为得意。 黑人羽以为自己恢复了记忆,就能拿王府开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府再不济,也是贵族,岂是一个平民能与之较量的? 自己大可不必慌张。 这么一想,他的神色立刻舒缓下来,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黑人羽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白仲康和崔瑜。 甄容皱了皱眉,“啪”的一声拍动惊堂木。 “原告,速速答话!” 黑人羽抱拳一礼,朗声回答。 “草民有人证!” 此言一出,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先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下一秒群情激动。 “天哪!黑掌柜说他有人证,我好激动,我就爱看虐打坏人的剧。” “我也是,一想到王爷、世子在公堂上受审,一颗心激动得砰砰跳。” 若非此刻身处公堂,有些人怕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崔瑜先是一惊,心砰砰砰地急跳起来,不加思索地冲口而出。 “不可能!” 黑人羽立刻调转头看着他。 “为何不可能!” “当时明明……” 话刚冲出口,崔瑜立刻觉得不对,瞬间闭嘴,将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糟糕! 险些中了黑人羽的计。 崔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反复回忆当初去北疆的情景,虽然年代久远,有些细节已模糊不清,但他仍十分肯定,当时没有活口留下。 甄容再次问黑人羽人证何在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老奴在!”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满脸沟壑,满头白发,背驼得直不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 崔瑜死死盯着来人瞧了又瞧,待那人走近,慢慢直起身子,他才惊呼出声。 “福伯?” 来人正是先前管理王府一间破铺子的福伯,崔瑜当初去铺子时,还同他说过话。 福伯进来便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 “老奴拜见大人!” “你既是人证,无须跪地,起身吧。” 福伯爬了几次没爬起来。 黑人羽赶着轮椅过来帮忙,福伯借着椅子的力,终于站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少爷,老奴终于又见着您了!” “阿福,你受苦了!” 眼见两人在公堂上叙起了旧,惊堂木再次拍响。 “人证,速速将案情一一道来。” 福伯抹了把泪,仔细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当初,老奴就劝老爷不要去北疆。嫡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可能被先帝下令贬谪?” 白仲康一听这话,气得要跳起来打他。 被边上的衙役一边一个叉住,另一个狠狠地扇了他几棍。 这才让他老实下来。 “可老爷坚持要去,老奴实在不放心,自告奋勇相陪。一开始还好,顺利地到了北疆,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诡异了起来。” 一到北疆,真正的白仲康就不见遗迹。 福伯几次求到崔瑜头上,都被他拒绝,说白仲康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让他不必担心。 这么一等便等到了回程日,他却依旧没能见到白仲康的面。 直到马车行到偏僻无人处,他便被护卫悄悄处置了。 “镇国夫人的人救下了老奴,要不然老奴哪还能见少爷一面啊?呜呜呜……” 崔瑜惊跳。 “你胡说!我母妃当时连门都没出,怎么可能到北疆救你?” 众一听有理,纷纷怀疑福伯的话。 岂料福伯冷哼一声。 “世子爷,北疆是夫人的根,北疆地界发生的事,想瞒过她可不容易。” 福伯昏黄的眸中突然金光大盛,“嗵”的一声朝天跪下。 “老爷,老奴终于能为您报仇啦!!!” 崔瑜惊得面色惨白。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撇清自己,绝不能沾上这杀人的罪名。 “大人,此事与本世子无关。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当初父王托二弟送人,他临时有事,只能委托我相送。我不明就理,不知送的是何人,更不可能半道杀人。” 福伯哪容他逃脱。 “世子爷,此事您分明知晓得一清二楚,否则您何必处处阻拦老奴,不让老奴见老爷?” 崔瑜气极,口不择言。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 话音刚落,便被甄容抓住其中漏洞,立刻追问。 “谁,谁敢指使王府世子?” 此话一出,崔瑜顿时冷汗直冒。 糟糕! 他有些恼怒。 自己回了话,拎得清的就该赶紧顺坡下,顺势将王府摘出来。 谁料对方竟然咬死不放,倒是激起了他的恼意,口气便有些不耐烦。 “大人,要说指使,就是白仲康指使的,是他自己不想见人。” 甄容面无表情。 “哦!世子原来世子爷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秒,他高声下令。 “来人,去请汝南王和崔二爷到堂。” 第164章 崔琦巧舌如簧,诡辩连连 去找人的当口,甄容宣布休堂。 门外的看客声音大了起来。 “这个福伯命真大,也藏得深,竟然躲在汝南王府,想伺机报仇。” “镇国夫人当时还是汝南王妃,只怕是她发现端倪,先一步救人。” “没错,没错,夫人心善,最见不得人受冤。” 一时间,镇国夫人的呼声又高了。 崔瑜无比郁闷。 自己倒霉,喝凉水也瘆牙,而母妃却连面都不露,什么事也没做,就赢得众人的赞赏。 当真不公平! 没过多久,传唤的人到堂。 崔琦穿着官服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汝南王已经到了。 他“噗噗噗”的想说话,口水流了满地,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崔琦瞥他一眼,掩下眼底的厌恶后,飞快地向甄容行礼。 “大人,急召下官来,所为何事?” 甄容转告了崔瑜的话,崔琦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崔瑜被那道眼风扫过,就像被剑锋划过般,心猛地一紧。 何时这个文曲星弟弟竟有了如此凌厉的眼神? 可下一秒,他倏然醒悟,双眸大睁,崔琦几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 崔琦与崔瑜暗地里交流了眼神后,立刻转向甄容,恭敬地抱拳一礼。 “大人,此事下官不甚清楚。当日,下官的确答应父王,替他护送人去北疆。但衙门临时有事,只能让大哥走一趟。”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汝南王的安排。 甄容冷冷一笑。 多好的儿子啊,大难来临,丢出老父亲保命,难怪镇国夫人一个都不要了。 福伯眼看这两人都推脱责任,气得冲上去想打人。 “我看到的,回程马车里那个人就是白逐浪,我看到他的侧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汝南王府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全都有份,全都不做人事。” 福伯的手还没沾上崔琦的官服,便被他侧身躲过。 福伯一个不防,整个人跌了出去,瘫坐在地上哀嚎。 黑人羽脸色变了变,想上前维护,又怕扰乱公堂,反被甄容责怪,迁怒于福伯。 好在边上有位衙役伸手将福伯搀扶了起来。 黑人羽这才松了口气。 崔瑜则借机事情的始末告诉崔琦。 崔琦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递给崔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便冷冷地指着福伯反驳。 “大人,福伯的指认,只是猜测而已!他并没有见到我大哥杀人,凭什么说此事与汝南王府有关?” 崔瑜的眸子亮了起来。 没错,正是如此,到底是文曲星二弟,看问题就是透彻。 众人听到崔琦的话,顿时回过神来。 “原来福伯也只是猜测而已,仅凭一个侧脸,怎么能认定马车里的人不是白仲康,而是白逐浪?” “嘘,别说话!兴许黑掌柜还有杀手锏没有扔出来。” 众人屏息等着。 黑人羽冷着脸沉默不语。 崔琦再度开口。 “大人,此事漏洞百出,只怕是黑人羽存心抹黑。试想,白仲康与白逐浪分明是两个人,虽然白家嫡支被贬被流放,但旁支还有不少人在,他们岂会认不出白仲康?白逐浪哪那么容易李代桃僵?” “没错!没错!到底是探花郎,看问题就是深入。两个不同的人,哪怕长得再像,亲近之人也能辨出真伪。” “这话在理!黑掌柜必须扔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否则说白仲康是白逐浪,只怕是他胡言乱语。” “这便是你们非得除掉我和我娘的道理。只要我和我娘在,白逐浪根本代替不了我爹,肯定一眼就被我们识破。” 黑人羽沉着脸看着崔琦,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崔琦淡然一笑,不作回答。 众人议论声传入公堂,甄容手中惊堂木再度敲响。 “安静!”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甄容看向黑人羽。 “原告可还有人证、物证。” 黑人羽沉着看着崔琦。 “回禀大人,白家有一门秘术,换脸术。” 此言一出,白仲康身子猛然一抖,刚想抬头,不知想到什么,拼命压低微微抬起的头。 脑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看得人瘆得慌。 崔瑜、崔琦都怔了怔。 若白家有这样的技术,岂不是想换谁就能换谁,连先帝都能被他们换了,白家老家主怎么会被砍头,整个嫡支也不可能被流放。 “大人,白家祖上曾娶过一位苗疆圣女,此术便由其带入白家,还有不少其他不外传的技术。 因此,白家这么多年来,才能牢牢稳住太医院院首之职。 只不过这门换脸术,是有条件的。必须是血亲之人,长相相近,方可更替。” 白仲康压低头,闭上眼,极力掩藏心底的焦灼。 这个白光翰,难道忘了自己也是白家人? 白家毁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草民也是白家人。因为是旁支,无法习得嫡支之术,但对于秘术还是略有耳闻。” 众人恍然。 他们都忘记了黑人羽就是白光翰的事。 这么一想,倒说得通了。 “白仲康,你怎么说?” “大人,这门技术的确有,但这门技术向来一脉相承,我父……我府家主被判秋后问斩,是否传下医术,我如何得知?只不过,白家从此再无人使用这门医术,更不知道从何学起。” 白仲康恭敬地禀报。 主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局面顿时陷入僵局。 眼见案情峰回路转,可一眨眼再次走进死胡同。 甄容也很无奈,明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案件,一个平民替了另一个平民,根本无伤国本,可皇上偏要他好生审理。 他的头也疼了起来。 这多年前的一件事,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怎么审? 审到什么程序算是审好了? 仅凭一个福伯,别说王府,就是白仲康都按不实啊! 他面上平静,实则急上了火。 汝南王此刻安静了下来,他听到审理过程,心中明白在崔琦的一番巧舌下,此案怕是永不见天日了。 黑人羽急了。 眼看多年谋划,竟然在崔琦的巧舌如簧下,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不免焦躁。 “大人,白家肯定有这技术,并未失传,只要您下令搜索白家,定能找到相关书籍。” 甄容脸色不太好看。 以为他是昏官啊,哪有还有未实便下令抄家的? 这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黑人羽兴许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抿了抿唇强行压制烦躁的心绪,没再说话。 崔琦、崔瑜再度抱拳一礼。 “大人,我等是否可以告退?” 甄容沉吟。 既然没有人证、物证,他自然不能再强留崔氏二兄弟,毕竟他们都是官身,万一弄不好,清流的口水都会将自己淹了。 正当他准备首肯时,一道铿锵的声音响起。 “府尹大人且慢!” 众人诧异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看清来人后,有人激动和兴奋,有人恐惧到极点。 个个脸上表情不同。 宋谨央一身深紫色袍服,腰间系一根同色系镶金腰带,头上一顶金冠,拄着龙头拐,步履坚定地走了进来。 崔承见了她激动地颤抖起来。 甄容见状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恕下官不便下堂相迎。” “甄大人不必客气,请继续审案子。事关我前夫一家,涉及与我断亲的儿子,我前来关怀一番,还望大人允准。” 甄容客套一番后,命人搬来一把椅子,请宋谨央安坐堂上。 宋谨央坐下后,目光炯炯地环视四周,当她的目光与白仲康相交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瞬间惊出白仲康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看,谁来了?” 白仲康猛地回过头去,一见来人,瞬间石化。 第165章 事情闹大了,四皇子八皇子齐登场 堂外步入两人,赫然是八皇子和白翩翩。 白翩翩亦步亦趋地跟在八皇子身后,面上全是焦灼之色。 白仲康见了他俩,却像是见了鬼般瘫倒在地。 心知不好,他们此番来,只怕是为了那枚簪子。 一上堂,白翩翩先是朝甄容行了礼,继而关心地询问白仲康。 “父亲,您没事吧!听说您受苦了,女儿心疼啊!” 说完,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八皇子轻咳一声,白翩翩立刻收了声。 “父亲,咱们家的祖传秘法,虽说传男不传女,但您没有儿子,不如将秘法传给我吧,我一定会让秘法发扬光大。” 白翩翩开口就是讨要医术。 她不知道白仲康打死不认,因为一旦认下,自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更没有发现自己的话隐隐揭露了真相。 气得白仲康吹胡子瞪眼睛。 刚想反驳,喉间涌起的烧灼感,令他的脸色瞬间一白。 白翩翩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对方的肺管子,掩在帕子下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小庙,竟来了这许多大佛。 他沉声问八皇子来由。 “府里姨娘思父心切,本皇子念其孝心可嘉,特意带她前来看望。” 甄容闻言面色一滞。 这是把公堂当娘家了? 他心头窝火,又不敢反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让人搬来椅子让八皇子坐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索性让他们打个够。 白翩翩还在劝说父亲交出秘术,门外再次步入一人:四皇子。 崔瑜见到四皇子,一颗心瞬间放到肚子里。 见到母妃后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舒缓。 当日他去求四皇子,四皇子一口答应相助,还说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自己过会儿就把他从公堂捞出来。 四皇子果然守信。 四皇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责备。 “甄大人怎的还不放人?不是证实了崔瑜等人是无辜的?” 甄容还未说话。 八皇子倒是抢先一步开口。 “四哥,你一进来便渣渣呼呼,也不知道情况,便瞎指挥,这里可不是四皇子府,是公堂。”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八皇子。 “八弟也在,还带姨娘上公堂,倒是知礼的。” 两人对视,火光四射。 话里全是机锋。 甄容也不计较,第三次命人搬来椅子,请四皇子坐下。 当听到白翩翩劝说白仲康交出秘术时,他立刻起身朗声开口。 “没错!白家未出事前,长驻太医院。如今虽然落魄,但医术尚在,想来仁心也不少。不如将秘术交到太医院,让太医们都学一学,日后定能福泽天下苍生!” “啪、啪、啪……” 四皇子的话引起百姓的拥戴。 “此术给心怀仁心之人使用,定能救治面部受损的病人,让他们重拾偏心,重归正常生活。” “好,四皇子威武,四皇子英明!” 堂外传来一片叫好声,激得八皇子脸色铁青。 他今日带白翩翩前来,就是惦记着这法术。 还有…… 他再度咳了一下,提醒白翩翩别忘了要事。 白翩翩收到指令,立刻按了按眼角,用仅白仲康一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询问。 “父亲,翩翩当日直接去了八皇子府,自个儿的东西都没有整理,娘留给我的簪子,是您拿走了吗?” 她来此之前曾回过府,但在白淑宜住过的院子里,始终没有找到小时候见过的簪子。 白仲康扯了扯嘴角。 果然秘术是假,簪子是真。 他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摇了摇头。 白翩翩面色一变,腾地伸手替他把脉,继而腾地起身,面色冷凝地禀报。 “大人,我父亲被人毒哑了。”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一静。 甄容皱着眉头唤来随堂大夫,对方一把脉,立刻禀报。 “大人,人犯的确哑了。” 全场哗然。 “白仲康竟然被人毒哑了,是有人不想他开口吗?”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他,死人不是更保险吗?” “笨啊!你没听说吗?白家还有好些好东西,白仲康若死了,那些医术不就从此下落不明了?” 白翩翩反倒松了口气。 八皇子的命令她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同他来公堂,试图说服白仲康把簪子的下落,还有秘术都交给自己。 她本就忐忑,父亲对她生了嫌隙,只怕不肯告诉她。 果不其然,白仲康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如今发现他哑了,自己倒是有了推脱的理由。 八皇子面上果然浮现不耐烦之色。 一个白仲康而已,谁吃饱饭没事干,在他身上花心思,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下手之人也知道了簪子的秘密? 他不由得一惊,侧目向四皇子看去。 见后者神色淡然,不像知道簪子秘密的样子,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到底是谁? 白仲康心思一动。 他哑得好,哑得正合适。 这一哑,什么话也不用交代,旁人也逼问不出什么。 自己的手又在牢中被狱卒打伤,写不得字。 这么一来,竟像是给自己多了一层保护套。 想到此,他抬眼悄悄看了眼崔琦,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站着,根本不为外界所动。 下一秒,白仲康立刻转开视线,速度快得像是根本没有抬过眼。 但,他的动作再快,还是落在了宋谨央的眼里。 她凝眉睨了眼崔琦,也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甄容不想再拖延下去,他要快刀斩乱麻。 刚想开口,八皇子同四皇子吵了起来。 八皇子认为既然此事为诬告,那白仲康必须当堂释放。 四皇子则认为哪怕当堂释放也得流放,毕竟愿赌服输,谁让他甘愿输给了宋谨央呢! 八皇子争不过,索性起身径直走到宋谨央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请求宋谨央高抬贵手,让他带白仲康回府养伤,待养好伤再流放不迟。 四皇子不甘示弱,也上前表态。 “镇国夫人,人还是本皇子带回府吧!八皇子的用心路人皆知,白仲康到他手上,只怕医术之类的从此再难面世。” 这话一出,堂外的百姓们不依了。 纷纷叫嚷将白仲康交给四皇子,让白家的医术归太医院所有,从此发扬光大。 一时间,气氛乱了起来,甚至堂外有人因此争执了起来。 “啪!” 惊堂木再次敲响! 众人这才惊醒,安静下来。 甄容看向镇国夫人,礼貌客套地询问几句,就想结案。 不料,宋谨央却吩咐素香去替白仲康把脉。 白仲康的心猛地一紧。 素香二话不说上前,皱着眉头把了脉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直接塞到他嘴里。 白仲康挣扎着不肯吃,素香岂会心慈手软,掐着他咽喉的要穴,“咕咚”一声,药丸就吞了下去。 白仲康被呛得猛咳了起来,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转眼间,喉间一痒,吐出一大口鲜血。 随即骂了起来。 “贱人,你给我吃什么?” 话音刚落,除了宋谨央,在场之人彻底震惊。 素香这一手太厉害了,人人看向宋谨央的神色中带上了敬畏之色。 崔瑜、崔琦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白仲康,你既然已经能开口说话,便主动说说当年的事吧。” 宋谨央淡然开口。 “黑掌柜状告你的事,你有什么说辞?” 白仲康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白仲康,不是什么白逐浪,更没有嫡支的秘术,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谨央竟然不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嗯!你是白仲康,白家旁支白仲康,你什么都不知道,府上更没有秘术!”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 连甄容也诧异地看着宋谨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166章 白府下人上堂指认,吓破白仲康狗胆 宋谨央先是低声同甄容说了几句,待对方点头后,她又转头吩咐素香。 素香上前一步,朗声招呼。 “遂儿姑娘,请上堂来吧。” 随着话声传开去,人群中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高声喊冤。 “大人,婢女有冤,还望大人为婢女一家申冤。” 白翩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不可思议地嗫嚅:“遂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遂儿是白翩翩的一等大丫头,自己走得匆忙,一个白府的下人都没带。 如今见了遂儿,倒是生了心思,想将她接走,到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知根知底。 不料遂儿冷眼怒视她。 “姨娘问得好,但这个问题姨娘不该问奴婢。” 说罢,遂儿从衣襟里掏出一本册子。 “大人,这本书册记录着白家的秘术!册子里还有两份手书,一份是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一份是他入狱前的手书。大人可对比一下,两份手书的字迹完全不同。足可以证明,现在的白仲康是假的。” 这一幕谁也没有料到,人人震惊得瞪大眼珠。 甄容赶紧翻开书册,上面的字却不认得。 遂儿解释。 “大人,此书乃苗疆圣物,用苗人的语言写成。” 甄容又打开书册里的两份手稿。 的确迥异。 黑人羽开口请求。 “大人,可否让在下一观?” 甄容迟疑了一番,还是让衙役将和书递了过去。 黑人羽捧起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眼眶瞬间泛红。 “正是父亲的笔迹。” 全场哗然。 “天哪!白仲康还真的不做人事,连关心爱护他的族弟都能下得去手。” “他这种人,为了自己活命,当然想方设法要弄死别人,取而代之返回京城。” “难怪先帝处置白家时,毫不心慈手软,原来白家当真黑透了。”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身,冷到发抖。 他必须自救,如果坐实了他杀人的事,白家就真的折在他手里了。 “大人,此乃无稽之谈。随便拿出一份手书,便想指认我是白逐浪?” 遂儿凶神恶煞地死盯着白仲康。 “手书上面有印章,容不得你狡辩。” 遂儿眼泪止不住地流。 自己一家家破人亡,全拜白仲康所赐。 昨儿,太太找到自己,问自己想不想复仇? 她想也不想当场答应。 甚至不好奇太太怎么清醒了。 她日思夜想复仇,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白仲康双眼喷火。 “大人,这些东西都是这小贱蹄子伪造的!她年纪轻轻,又是个下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重要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点头。 “是啊,这小姑娘怕是在说谎。她怎么可能接触到白家的秘密?” 众人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她。 衙役收回手书,交还甄容。 甄容再次翻看两份手书,一份的确年代久矣,纸张折皱泛黄,一张明显很新。 要说造假,怕是谁都做不到这么以假乱真的地步。 “遂儿姑娘,你怎么说?” 遂儿狠狠地擦了把泪。 一字一句道:“大人,奴婢当然办不到。办得到此事的不是奴婢,而是我的爹爹白坚。” 一听这个名字,白仲康整个人向后跌去,眼睛瞪得如铜铃。 “大人,奴婢父亲白坚,是白家的家生子。同白逐浪一处长大,是他的书童、长随。” 当年白家出事,先帝砍了太医院院首白立洪,全族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下人集体发卖。 白坚为报恩,自赎自身,跟着白逐浪去了北疆。 “奴婢的父亲一路照顾白逐浪,甚至替他挨了不少打。” 遂儿一五一十将两人当初的谋划说了出来。 “奴婢爹爹原是不肯的,白仲康为人忠厚,对他也很好。可架不住白逐浪百般苦求,最后甚至拿家小威胁,说自己姐姐在京城,杀个把人就像切豆腐。奴婢爹爹这时才发现主子的可怕,但为了保住家小,不得不答应下来。 这件事成了奴婢爹爹一生的痛。 回京后辞去长随一职,但没有离开白府,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提出离开,白逐浪一定会下手除去他。 因为心怀愧疚,爹爹没多久便去世了。 但他去世前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偷出白家秘书,重新誊抄一本,把假的放回原处,真的藏了起来。 第二件是偷藏了真正白仲康的手书。 书册里最新的一份手书,则是奴婢偷藏的。” 遂儿说到这里,顿了顿,低低地哭泣几声后,挺直身子朗声道。 “大人,书册封底的夹层里,有奴婢爹爹的自白书,奴婢愿代父受过,一切判罚都愿意承受。” 说完,“咚咚咚”地猛磕三个响头。 众人震惊。 这个白坚当真好手段,还留下一份自白书,藏在书册封底的夹层里。 甄容取出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族弟痛下杀手,在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天理?” 甄容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得白仲康六神无主。 “大人,冤枉啊,大人,求您明察秋毫,万不能中这个小贱人的毒计啊。” “毒计?” 遂儿不依不饶地反问。 “到底是谁毒?奴婢的弟弟,唯一的弟弟被你们杀了,我娘……我娘……受不住打击,没几日也去了,奴婢好好的家就此散了,从此孤身一人……这些,全拜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所赐,你还有脸喊冤?” 白仲康和白翩翩都一怔,分明没想起来她的弟弟是谁。 遂儿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这些贵人,杀人如杀鸡,竟然连她弟弟是谁都记不住。 “奴婢的弟弟叫庆儿,是守后门的小厮。那日,崔珏少爷闯府找姑娘,庆儿上前拦,被踹飞撞到头磕出了血。 白逐浪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将那日出现后门处的下人全部诛杀,这之中就有奴婢的弟弟庆儿。” 遂儿悲中从来,双手覆面,泪水从指间滑落,滴落在地上。 白翩翩脸色煞白。 她想起了那日的事。 崔珏一进来便大叫大嚷,父亲为怕事情泄露,将好些个下人杀了灭口。 白仲康这时也想了起来。 他非但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词。 “一个家生的奴才,主子还杀不得吗?” 一句话激得遂儿号啕大哭。 奴才就该死吗? 奴才就不是人,不配活着吗? 这句话同样激怒了看客。 “这说的是人话吗?奴才也是人,也要堂堂正正做人。” “他白家算什么?竟然如此蔑视生命?还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我呸,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秘术,他们白家不配拥有。赶紧上交皇上,由皇上指派专人学习。” 白仲康,不,白逐浪脸色逐渐泛白,最终惨白一片。 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般,一刹那间老了十来岁。 甄容刚想宣判,崔琦踏步上前,抱拳一礼。 “大人,虽说目前有些证据,但这些均非直接证据,无法证明白仲康是白逐浪。 手书由丫头提交,黑掌柜确认,但难保这两人没有串通一气。 血书也未经证实,是否一定是当事人所写,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甄容“哦”了一声:“那照你所说,还要什么证据?” 崔琦笑道。 “自然需家人指证,刚才黑掌柜也说,亲近之人最难骗,若亲近之人指认,我想,在场诸位一定会信服吧。” 他算准了白仲康的娘子疯了多年,早就不认人了。 白仲康的心松了一松,自家娘子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吗? 甄容为难起来。 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指认?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开口。 “大人无须烦恼,不如就请白家太太上堂认人吧。” 第167章 崔珏不是王爷的种 小阮氏被下人搀扶着上堂来。 一身粉色的衣衫,头上扎着双丫髻,系着粉色的头绳,脸却瘦削苍白的可怕。 整个人看上去可笑无比。 人们一见她,立刻议论起来。 “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穿着粉色的衫裙,都不用别人说,就知道是个疯婆娘。” “疯都疯了,路都走不稳,还怎么指认,只怕连夫君也不认得了吧。” “听说她是失了孩子后,得了失心疯,也是个可怜人呐!” “嘘!我怎么听说,她的女儿是被白翩翩害死的?” …… 小阮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旁人的话,在下人的搀扶下入了堂。 下人跪下磕头,她也跪下磕头。 下人起身站好,她也起身站好。 下人低垂着头,她却好奇地四处打量。 白逐浪见到这样的妻,本来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脸色都轻松不少。 小阮氏发疯他是乐见的。 回京后,他已准备好使人发疯的药,谁曾想,不过是女儿落水,她便脑子不清楚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甄容开口询问。 “堂上所站何人?” 下人代为回答:“民妇白阮氏!” “白阮氏,你可认得那人?” 下人顺着甄容手指的方向瞧去,白逐浪正阴沉着脸打量这边,顿时吓得一激灵。 赶紧引着小阮氏看去,小阮氏定定地看着白仲康,半天没有出声。 崔瑜轻咳了一声。 “大人,白太太早就得了失心疯,哪里还能认人?不如当庭释放了吧!” 崔琦假意阻拦。 “大哥,不可阻挠大人审案。不管如何,总要请白太太辨一辨人,合规合法才能放人。” 小阮氏看了看白仲康,视线便转开了,落在角落里汝南王身上。 后者接触到她的视线,心一紧,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恐怕到极点的模样,又像是拼命在解释什么。 小阮氏愣愣的视线再度转开,这一次她看向了黑人羽。 后者毫不回避地迎上她的目光,淡然地行了一礼。 “婶娘,您受苦了!” 小阮氏眸中似有水光闪过。 一闪而逝的水光,令白逐浪心一紧,着急忙慌定睛看去,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的小阮氏,他再度松了口气。 四皇子、八皇子不耐烦地催促。 “甄大人,赶紧放人!白阮氏哪里还识得人?” “甄大人,就别耽搁时间啦!人也见过了,问也问过了,赶紧放人!” “放人,放人,放人!” 路人也开始起哄。 他们觉得崔琦说得对,毕竟都是些死物。 就算有小丫头证明,她只是用自己爹爹的旧物来指证,自个儿没有亲身经历,证物能造假,可信程度大打折扣。 白翩翩上前一步,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夫人,您是崔珏的母亲,妾身敬重您!您还有别的证据吗?有的话一并呈来,省得一趟一趟跑,免得耽误时辰。” 白翩翩表面恭敬,实则向宋谨央发难。 认为她一点一点抛证据,就是想拖延时间。 “皇上是明君,此事没有定论前,他岂会随意插手?” 这话似乎是想告诉众人,宋谨央是想拖延到皇上下旨,最好直接判白仲康斩立决。 可惜,她的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 八皇子对秘术和簪子势在必得。 今日冒险前来,就是想捞人。 果然,八皇子也开口了。 “镇国夫人有礼了,瞧白阮氏的模样,怕是认不了人了。但现有的证据都非直接证据,咱们不能随意冤枉一个人,还是由本皇子带回府养好伤,再流放吧!” 白仲康是不是流放他才无所谓。 只要拿到秘术和簪子,他才不会管他死活。 可惜,记有秘术的医书被小丫头呈了上去。 甄容肯定第一时间呈交父皇。 到了父皇手中的东西,只怕自己很难沾手。 但那枚簪子,自己必须拿到。 所以,白仲康必须保住。 崔琦脸色很淡。 看着几方人马争抢一个白仲康,心底浮上浅笑。 宋谨央淡然一笑,却不是回八皇子的话。 “白姨娘,崔珏早就同我断亲,非我孩儿!” 八皇子心头的火噌噌噌地冒了上来。 这个镇国夫人,还真当自己是盘菜? 自己若非看在父皇的份上,哪里会将她一个和离的商妇放在眼里? 简直不知所谓。 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小阮氏环视一圈,最终走到黑人羽跟前,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看向空荡荡的裤管。 福伯上前,想从她手中抢过薄被,不知小阮氏哪来的力气,竟是扯不动。 小阮氏直直地看着,半晌,腾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见状,嗤笑出声。 “当真是疯妇,哪有向晚辈行礼的事?老白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快来个人扶她一把,可怜见的,竟疯成了这样。唉!” 众人震惊、感慨,却都不约而同地同情小阮氏。 白逐浪看得心头火起。 “阮氏,你干什么?还不快站起来?你个疯妇,怎么向个外人磕头?” 所有人都嗤笑地看着小阮氏。 白翩翩白了她一眼,眼角一扯,无声地说出两个字“疯子”。 下一秒,所有人圆睁双目,吃惊地看到小阮氏轻笑地唤了声“阿浪”! 白逐浪瞬间石化。 整个人僵硬如石,双目充血,瞪得比铜铃还大。 “你,你,你……” “阿浪,你不认得我了?难不成也得了失心疯?噢,不,你恨不得失忆,可惜你清醒得很。 你清醒得杀人,清醒得替了仲康兄弟的身份,清醒得追杀嫂子与大侄子。 阿浪,你没有心啊!” 没有等白逐浪回话,小阮氏几步走到白翩翩的跟前。 二话不说甩了她一巴掌。 “我早就想打你了!你害死我女儿,害我得了失心疯,凭什么还能锦衣玉食地活在这世上?” 白翩翩被打懵了,竟忘记反抗。 紧接着,小阮氏的第二巴掌又打了下来。 “这一巴掌,是替白家列祖列宗教训你!” 白翩翩的嘴角瞬间泛起了血丝。 八皇子上前拉住小阮氏,愤怒地瞥了眼白翩翩。 蠢妇! 光会丢脸!!! “够了!她如今可不是你们白家人,她已是皇家媳。” “哈哈,哈哈,皇家媳?一个两手空空,卖身为奴的人,根本不配为媳,更别提皇家了。” 八皇子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给脸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就将白翩翩的事喧之于口。 顿时恼羞成怒。 刚想开口斥责,偏偏白翩翩哭得梨花带雨,求替自己做主。 气得八皇子恨不得再扇她一巴掌。 小阮氏甩开八皇子,走到汝南王面前。 “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您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根本不是您的种!白淑宜从来没有生过儿子!!!哈哈哈,您因为一个不是您的种,扔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彻底寒了镇国夫人的心,像垃圾一样被扔出府去,这滋味是不是够绝?”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 第168章 宋谨央铿锵有力地驳斥四皇子八皇子 崔承枯骨般的脸上,瞬间现出一片灰败之色。 他努力睁大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小阮氏,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嘴里一边淌着口水,一边“噗噗噗”的发出悲凉的嘶吼。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头。 整个人抖如糖筛。 该死! 他怎么也料不到,小阮氏竟能清醒过来,更料不到她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清醒过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她。 “妖妇!一派胡言乱语。” 他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匍匐在地,高声叩拜。 “大人,草民妻子乃是疯妇,她说的话不可信。” “崔珏不是汝南王的儿子,你怎么比他还着急?”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转头看向甄容。 “甄大人,不妨请府衙的大夫替小阮氏把把脉。” 甄容当即招来大夫,大夫把了脉,面露惊喜之色。 “大人,白太太完全康复了,她的脉跳得比臣下都有力。” 众人顿时大呼奇迹。 “白太太好福气啊!这么多年的疯病都治好了。” 就在众人感慨的时候,小阮氏恭敬地朝宋谨央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民妇感谢镇国夫人相救之恩!” 一语激起千层浪。 “天哪!镇国夫人真是菩萨下凡,救人无数啊!” 一声声活菩萨传入堂内,甄容举着惊堂木的手,迟迟拍不下去。 耳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甄容狠狠心“啪”的一声拍下惊堂木,站在堂上的衙役敲着火棍,摄人心魄的“威武”声震动全场。 众人尽管收了声,但看向宋谨央的眼里全是崇拜之色。 小阮氏起身,走近崔承。 “王爷,冤有头,债有主!是白逐浪不做人,将不知哪里抱来的孩子塞给您当儿子。您真好骗啊!!!竟真的相信了,将自己亲生的儿子扔了,将别人的孩子宠成宝!王爷,您这是犯贱!!!” 话音刚落,崔承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惊得小阮氏急忙后退三步,这才堪堪避过。 王府的下人却没这好运气,他刚好低头查看,被喷个正头,一头一脸的血污,伸手一抹,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大夫手忙脚乱上前,甄容命他将人带下去救治。 崔珏躲在人群里,手足冰凉。 他不是父王的儿子? 他,才是真正的野种? 老天啊,你怎的如此不公? 既然让我做了王府少爷,就一直做下去啊,为何半道收回呢? 他伸手摸向衣袖,那里有一张薄薄的纸,咯得他掌心隐隐生疼。 白翩翩也被吓懵了! 崔珏竟然不是自己的弟弟? 自己竟被一个野种压在头上这么多年,一想到此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怎么也排不走。 白逐浪用手指着小阮氏。 “你,你,你会……后悔的!!!” “后悔”两个字从白逐浪的牙缝里挤出来。 下一秒,他的唇角露出诡异的一笑。 小阮氏的心一沉。 但她及时敛了心神,“嗵”的一声跪在堂上。 “大人,请您明察秋毫!” 紧接着,小阮氏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白逐浪杀了白仲康,从北疆回来的路上,先是处置了阿福,接着就在自己脸上动刀,彻底改头换面成了白仲康。 回京路途遥远,到京城时脸已基本恢复。 但那时,小阮氏意识清醒,他便借口在北疆时伤了脸,在家里也戴着幕篱。 小阮氏信以为真,还时时替他熬药治伤。 直到白仲康妻子、儿子被除掉后,他才松了口气,恰巧小阮氏神智不清了,时常认不得人,他就彻底安全了。 从此以白仲康的身份活着。 但也意味着,白家真正的医术见不得天日了。 他不得不藏起一身本事,演得像真正的白家旁支,略通医术,却不精妙。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 “天杀的,白家果然没个好人!嫡支杀旁支,自己人害自己人。” “谁家好人家会送女为奴为婢为妾?” “看来白姨娘也不是好人。” 嘲讽声、鄙夷声,声声入耳。 白翩翩脸色阵青阵白,紧张地悄悄打量八皇子的神色。 见后者脸色铁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大大的杏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八皇子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连眼风都不给一个,直接冷了脸。 面对如此冷漠的枕边人,白翩翩泪水哗哗地流,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白逐浪从小阮氏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如泥塑木雕般僵直地跪在堂上。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小阮氏流着泪供述完,甄容让她起了身,站在堂上回话。 他又深入细致地问了几个问题,小阮氏一一解答。 “既然事情已明,人犯白仲康,不,人犯白逐浪杀人罪名成立,即刻……” “甄大人,且慢!” 四皇子站了出来。 “本皇子并非为罪人求情,只是白家的医术值得延袭下去。还请大人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 八皇子眸光一沉,也站了出来求情。 “甄大人,四哥说得不错!待白仲……白逐浪留下医术后,再行处置。” 公堂外的百姓听到这话,也纷纷求起情来。 “大人,手下留情!” “请为天下苍生,留下白家医术!”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甄容脸色一沉。 “两位皇子想干预判案?” 语气明显不客气。 但四皇子、八皇子像是毫无所觉,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只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说完话,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相同的利益,让他们暂时结为联盟。 甄容面色青冷,面对百姓的呼声,手中的令箭迟迟扔不出去。 四皇子见计谋得逞,面现得色。 “甄大人,虽然白逐浪犯了故意杀人罪,但他是白家医术的唯一传人,还是依着与镇国夫人打的赌,判他流放吧。” “人犯白逐浪犯下的罪过,万死难辞其咎,一个流放,如何服众?” 八皇子指了指堂外磕头求饶的众人,振振有词地说。 “甄大人,百姓在外求情,他们和本皇子一样,并非同情人犯,而是想为大乾留下医术。” 这时,宋谨央起身走到两位皇子跟前,沉着声问道。 “何为医术?” 四皇子、八皇子一怔,不明白宋谨央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怔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堂外的求情声也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镇国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医者!仁心!高超的医术,落在歹人手中,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甄容连连点头。 福伯激动地抹起了泪。 黑人羽脸色仍然冷静,但眸光中闪动着的光芒,表明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小阮氏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白逐浪就是最好的例子,手握利器却不做人事。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向百姓走去。 “诸位,你们的心很好,留下白家医术,替天下脸面受损之人医治。可,若再遇到不良之人,将此术用于做恶,又当如何? 只要有强大的内心,和不被人歧视的生存环境,脸就是受了伤,又能如何? 他的智慧没有折损,他的身体没有受损,他依旧能用自己头脑和双手,为自己创造美好。 人,重要的不是脸面,而是一颗强大的内心!若心强大了,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打我们?” 铿锵有力的话语,满堂寂静。 下一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好啊!镇国夫人说得好!心才是最重要的!” “镇国夫人,我崇拜您!我们崇拜您!” “菩萨下凡啦!!!镇国夫人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百姓纷纷跪地磕头,脑袋磕得砰砰响。 四皇子、八皇子脸色铁青,崔瑜、崔琦面色也难看极了。 宋谨央冷冷看他们一眼。 比大义? 她也会! 白逐浪无力地瘫坐于地。 一切,真的完了!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锦衣卫厉凌脸色凝重,手执圣旨大步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无数穿着铠甲的番役。 厉凌环视四周,朗声宣布:“圣旨到!!!” 第169章 皇太女闹市纵马险些闹出人命 ilwxs.com 厉凌高举圣旨,朗声宣布。 “除镇国夫人外,跪!!!” 拉长语调的“跪”字刚出口,所有人跪下,乌压压的满地都是。 一身紫色衣裙的宋谨央,如鹤立鸡群般突出在人群中。 厉凌遥摇地抱拳一礼,展开圣旨宣读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人白逐浪戕害手足,毁尸灭迹,其行为令人发指,判秋后问斩,即日起移交锦衣卫,押入诏狱!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刚刚宣读完毕,厉凌冷着脸大手一挥,从他身后冲出一队冷铁铠甲番役,个个阴沉着脸,眸中散着冷光。 一把拖住白逐浪,飞快向外退去。 白逐浪一听说被押入诏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我不去!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我已经将簪……” 厉凌突然眸光大炽,疾步上前,照他眉心狠狠打了一拳。 白逐浪刹那间晕死过去,拖行的地面上,留下一长条可疑的水渍。 番役嫌弃地皱着眉,公堂上一个机灵的衙役,动作极快地脱下自己的臭袜子,一点迟疑都不带的,往白逐浪嘴里一塞。 惊得在场之人直泛恶心。 白逐浪晕死的面上,双眉不由自主地蹙紧。 转眼间,白逐浪被拖出公堂,厉凌雷厉风行地出现,大踏步离开,快得就像锦衣卫从未出现过。 厉凌从出现到离开,只同宋谨央行了礼。 甄容却是丝毫不介意,赶紧宣布结案,将一干人等客气地请出了公堂。 四皇子、八皇子面色极为难看。 他们来这一趟,非但毫无收获,甚至还隐隐得罪了宋谨央。 得不偿失! 心头燃起无名火。 四皇子还能忍得住,同宋谨央行了礼后方才转身离开。 八皇子的涵养功夫没练到家,他冷哼一声,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白翩翩在后面追得急,脚一崴,险些绊倒在地。 “爷,等等翩翩!”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八皇子毅然决然地离开,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她崴了脚,拼尽全力赶到马车停靠的地方,马车却早就驰没了影。 她悲泣地站在风中,脚踝处传来阵阵疼痛感,刺激得她脸色惨白。 整个人如同一束蒲公英,被风一吹就要四散飘零。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传来凌厉的吆喝声。 “皇太女出行,闲杂人等避让!” 不一会儿,嗒嗒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白翩翩浑浑噩噩的,直到马蹄声逼近,方才觉出危机。 想要避让,身子却像石头般僵硬,整个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马蹄“聿”的一声受惊,前蹄高高地立了起来,马嘴发出嘶鸣声,眼看下一秒,马蹄就要无情地落在白翩翩的身上,吓得她肝肝胆欲裂,脸下意识地高高抬起,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硬碲子,流下绝望的泪水。 边上的人看到是皇太女驾马,躲都来不及,哪里敢上前救人,只能在边上小声地惋惜。 “可怜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就要被踩成烂泥了。” “唉,谁让她不够机灵,傻乎乎地挡着道,她不受伤谁受伤?” 妇人们赶紧捂住孩子们的眼睛,生怕他们看到血溅当场的景象,受到惊吓。 西利尔被吓了一跳,一个贱民竟敢挡她的道。 她冷哼一声,根本不想避让,眼看马蹄就要落到白翩翩的身上。 恰巧此时,白翩翩扬起了脸,正对着西利尔,脸上全是惊恐与泪水。 西利尔一惊,立刻拉紧缰绳,但为时已晚,马根本不受她控制,直往人身上踩。 说时迟,那时快,斜角冲出一人,一把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马拉出一个马身,马蹄堪堪从白翩翩身侧落下。 在场之人瞬间长舒一口气。 西利尔也松了口气,紧接着火气便冒了上来。 谁这么大胆,竟敢拦她的座驾? 她怒目向边上看去,下一秒惊艳莫名。 一身低级官袍加身的宋黎,看似文弱儒雅,双臂结实有力,犹如铁塔般站在边上,属于男子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黎面色淡然,眼里却波涛汹涌,似警告又像是谴责。 “皇太女还须小心,若伤了人,恐会伤及两国的和气!” 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但听在西利尔的耳中却格外动听。 “你是谁?” “下官宋黎!” “噢,你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难怪认得我!我参加过你的认亲宴!可惜,那日我怎么没见着你?” 若是见着你,哪里还会将崔珏那个傻子带回府? 原本以为他挺好玩的,那种独有的破碎的美感,震撼了她!!! 谁知道根本不经玩,一鞭子下去便哭爹喊娘,涕泪横流,一点男子的刚强劲也没有。 “宋黎,本皇太女看上你了,跟我回府如何?我府里有锦衣貂袭,有高官厚禄!” 他只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义子总是比不上亲子的! 不如跟着她,要什么没有? 她不信会有人不为权势金银弯腰。 宋黎却连一个眼风都欠奉,直接转身离开。 只留给她一道俊朗的背影。 “抱歉,下官对皇太女不感兴趣!” 不想他的这番拒绝,反而激起了西利尔的好胜心。 “哼!本皇太女看上的东西,非搞到手不可。”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赶紧回头找人,却发现白翩翩早就跑得没了影。 “那布,去查一查,那女子是谁?” “主子,奴婢认识那女子,是八皇子府里的姨娘——白翩翩。” 姨娘? 身份确定了,西利尔的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把那什么白翩翩,给本皇太女查个底朝天。” “是!” 经此事打岔,皇太女也不急着回府了。 她牵着马,向宋黎消失的方向追去。 宋谨央没有搭理欲言又止的崔瑜、崔琦,径直向黑人羽走去。 “人羽,恭喜你,记忆恢复了,头痛可有治愈?” “回夫人话,头痛减轻了许多。” 宋谨央转头看向福伯。 “你本是我救下的,未曾签下身契,如今与旧主相遇,便好生伺候旧主吧。” 福伯欠身,恭敬地跪地行了大礼,默默起身,站到黑人羽身后。 “夫人见谅,人羽既然答应四皇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怕无法再为夫人效力。” “你本就不是我的奴仆,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黑人羽再次欠了欠身,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崔瑜、崔琦跟在宋谨央身后,面色都不太好看。 众人来到公堂外,门外竟然乌压压站满人。 一看到宋谨央立刻跪地磕头。 “镇国夫人吉祥,镇国夫人安康,镇国夫人万事如意!” 崔瑜几度想凑近宋谨央,不知想说什么,每次都被打岔。 眼见宋谨央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超然,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大人,咱们要告状,汝南王府世子出手伤人,打折了张秀才的腿!!!我们要告他!!!” 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崔瑜转头看去,惊出一身冷汗。 秦家众人抬着张秀才,推开人群,越走越近。 第170章 秦氏知晓当年真相,被气到吐血 崔瑜大怒。 秦氏在搞什么? 他不是叫她回娘家警告他们,怎么秦家还会带人闹事? 他几步上前,就要赶人。 宋谨央见状,脸色一沉,立刻吩咐素馨,速去寻宋黎,让他将查到的证据一并带上。 素馨领命而去,这边崔瑜与秦家人已经闹开了。 “您虽贵为世子爷,也不能以势压人。凭什么叫我们离开?您打人一事,整个秦家村都可以作证!我们不能为张秀才讨要一个说法,绝不会离开。” 崔瑜气得额角突突地跳,一颗心像坠入山崖的碎石,毫无规则地沉入深谷。 他捂着胸口,人慢慢弯下腰,还来不及呼痛,就被秦五一把扯住。 “姐夫,这事是您做错了!姐姐已经答应将外甥女嫁给张秀才,这可是一百万利的好事……” 秦五的话还说完,就被崔瑜一把推开。 崔瑜白着脸骂,声音却上气不接下气,明显中气不足。 “你踏马闭嘴!我女儿是王府的姑娘,不是货架上的物品。” 崔瑜胸口气得生疼,他不断按压着胸膛,脸色泛白,大口大口呼吸着。 秦太太脸色一变,冲上前帮腔。 “我女儿难道还管不得自己女儿的亲事?难道只有镇国夫人才是长辈,我这个长辈就不被王府放在眼里了?” 秦太太口口声声说王府二姑娘的庚贴就是世子妃给的。 村民们纷纷点头,说看到世子妃亲自回过娘家。 他们还说,亲眼看见世子爷撕了庚贴。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寻上门去。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崔瑜头疼、心疼得厉害,想找二弟帮忙时,才发现崔琦早就走得没了影。 他急怒攻心,整个人“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素香眼见不好,立刻上前把脉,崔瑜的长随同时将他周围的人驱散开。 素香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崔瑜的嘴里。 崔瑜见是素香,白着脸二话不说将药吞了下去。 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秦太太仍在边上不依不饶地叫嚣。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家母亲不能替孩子相看,非得祖母插手?” 素香喂下药后,见秦太太还在瞎逼逼,立刻双手插腰回怼。 “说得好!我也来说两句,世间哪有母亲会为女儿定这样一门亲?” 素香手一招,围着张秀才转了一圈。 “来,来,来,都看过来。这人美其名曰是秀才,字却写得像狗刨。二十开外的年纪,还想娶鲜嫩的小姑娘,我呸!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 要脸没脸,要财没财,前头娘子还留下两个崽,竟不知羞耻地想娶王府的姑娘,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张秀才被素香骂得气极,刚想反驳,素香已撇下他向秦家人发起了攻击。 “秦太太,你能把自家大姑娘嫁入王府,已是祖坟冒了青烟,见好就收得了。还想插手王府姑娘的亲事,谁给你脸了?” 秦太太指着素香,气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当年,我到秦家提亲,给你们纹银万两作为聘礼,言明从此秦氏与秦家再无瓜葛,你们是怎么答应的?” 秦太太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秦五见母亲败下阵来,立刻上前反驳。 “镇国夫人,您可不能倚老卖老!哪有婆家不许女儿同娘家来往的?这话说到天边也不能啊!难不成您儿子同您断了亲,别人家女儿也要断亲?” 人群骚动起来。 “这话没错,虽然嫁出的女儿如同泼出的水,可到底是亲人,哪能真的断了亲?” “别急,听听镇国夫人怎么说,我觉着此事不简单,只怕另有隐情。” “再有隐情,也不能断人娘家路啊!” 这人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愤怒的眼神,立刻噤声,缩起脖子当鹌鹑。 宋谨央冷冷一笑。 “秦太太,你说呢,这是为何?” 秦太太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众人的狐疑更甚。 “看秦太太的表现,只怕当真是有事瞒着,要是理由能见光的话,何须藏着掖着?” “没错!我坚信镇国夫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眼见舆论一边倒,秦家人的心一紧,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秦五大急,小声凑到秦太太耳边提醒。 “娘,此事能不能成,就在此一搏。若不能将亲事实锤,这到手的几万两银子就飞走了。” 一听到银子,秦太太立刻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她重重地咬了咬舌头,强烈的疼痛感逼出了眼泪,她哭着上前争辩。 “镇国夫人,咱们秦家低微,无权无势,王府说要提亲,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再次引起了热议。 “镇国夫人还是汝南王妃的时候,当真以势压人了?” “我不信,镇国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可这秦家太太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得不信啊……” …… 众人狐疑的时候,秦太太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几个媳妇。 她们一个个哭天抢地地在地上打滚。 “咱家大姑姐真可怜啊,迫于淫威不得不断了娘家路,便是受了委屈也无处说啊。” “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婆母想女儿险些得了失心疯,被亲家瞧不起,还有天理吗?” 好些受过婆家磋磨的妇人最听不得这话,纷纷抹起了眼泪,当起了和事佬。 “镇国夫人心善,你们求一求,她会答应你们母女团聚的。” “是啊,你们别哭了,快起来吧。哭得我心都疼了。” 人群里传出低泣声,好些人瞧着她们可怜,都抹起了泪。 秦太太一见,更来劲了。 哭天抢地地说要为女儿讨公道。 宋谨央脸色更冷了,龙头拐“咚咚咚”的在青石板路上连敲三下,场面顿时一静。 秦太太几人惊住,喉间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秦家当真好样的,你们可敢说说,当初我是在什么情况下上门提亲的?” 当年秦家老爷,多年守在六品的位置上没有挪过窝。 他总觉着自己怀才不遇,明明是匹千里马,没有遇上好伯乐。 可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能力不足,有个小官做做,已经是烧高香了。 可他偏不信这个邪,硬是想拍上峰的马屁,将自家鲜嫩的大闺女,嫁给五十多岁丧妻的鳏夫,那人府里姬妾无数,嫡庶子女更是多得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 宋谨央在相国寺遇见过秦氏,知她属意崔瑜,又见她行事稳重,本性淳良,本就有意下聘。 偶然间听说她娘家想用她讨好上峰的事,有心救她一救,便上门提亲。 “当年你们卖女求荣,若非我登门提亲,你们只怕早就将她卖给鳏夫了!” 宋谨央的话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啊” 惨叫声。 秦氏脸白如纸。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秦太太跟前,红着眼眶逼问。 “娘,当年是婆母主动上门提的亲,不是您求着她答应娶我进门的?” 秦太太眼神躲闪着,就是不接秦氏的话。 秦五不耐烦,一把推开秦氏。 “姐,你烦不烦!以前的旧事,有什么可提的?不就是嫁人吗?嫁给谁不一样?要我说,你当初还不如嫁给那个鳏夫呢。 他一死,整个家财还不是落到你的手里?哪会像如今这般,问你要些银两这么困难。”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一心为娘家打算,就是因为当年娘求爷爷告奶奶,将自己嫁入王府。 自己记着她的恩。 她怎么也料不到,事实的真相竟如此残酷。 她只是娘家换取财富的工具罢了,根本没人真正将她当人看。 她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第171章 张秀才的姐姐现身,一段脏污的往事污出水面 秦氏挣扎地起身,惨白着脸挪到宋谨央面前,“嗵”的一声下跪,哑着声请罪。 “母妃,对不起,是我听信了馋言,误信了娘家!咏晴的事情拜托您了!” 说完旋即起身,直直来到秦太太面前,冷着脸沉着道。 “娘,我从未收到过张秀才的庚帖。咏晴的庚帖我一直好好收着,今日便交给镇国夫人。从此,咏晴的亲事由她做主,我绝不插手。” 她的话刚刚说完,水兰便从怀里掏出庚帖,恭敬地跪下递给了宋谨央。 见宋谨央点头后,素香上前接了过来。 大大的两个字“庚帖”直直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果然是庚帖,可见秦家在说谎。” “天哪,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竟将好好的闺女嫁给一无是处的张秀才。” “听说镇国夫人给每个孙女万金的陪嫁,只怕是财帛动人心,有人眼红了,连礼义廉耻也顾不得。” “更何况秦家卖女有先例,做她们家姑娘真苦命。” 人群里不断涌出谴责的话。 秦太太羞愤交加,整个人气得发抖。 秦五不信这个邪。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哪怕肯依。 他不管不顾地掐了把张秀才,后者“嗷”的咧开嘴惨叫,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咱们已交换了庚帖,这是不争的事实!秦家村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世子爷撕了庚帖。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掩盖你家姑娘同我议亲的事实。 你们今日若敢当众毁约,日后你家姑娘若同旁人议亲,我定然不依不饶地上门讨要说法。” 众人面面相觑。 崔瑜刚刚缓过一口气,一听这话胸口立刻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是被恶鬼缠上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后者也是一脸懵,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样的事情,紧张地转头看向宋谨央。 婆母曾经放过狠话,她和咏恩,婆母都不会再管。 但咏晴不同,婆母一定不舍得她吃亏。 秦氏急得双手绞着帕子,死死咬着下唇。 张秀才得意至极。 打蛇七寸,用得着吵吵嚷嚷吗? 只一招,就让王府吃上哑巴亏。 他们若想要姑娘的名声,只能嫁给他,还要赔上多多的嫁妆。 “世子爷考虑得如何?听说您还有一个小女儿,若这个女儿名声受损,您就不怕拖累小女儿? 只要您践诺,将二姑娘嫁给我,再赔上十万两嫁妆,此事咱们便揭过,如何?” 十万两陪嫁? 人群一下子如沸腾热水,人人惊叫、质疑。 秦氏的脸更苍白了。 她不在意什么十万两,她在意的是咏恩。 她的咏恩绝不能有事。 咏恩是无辜的,是她这个做娘的犯的罪,怎么能让咏恩承担? “你胡说什么?你再胡说,我让官府的人抓你蹲大狱。” 秦氏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张秀才果然来劲了,露出一副受足委屈的模样。 “世子夫人好生无礼,我只不过议个亲,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歹徒?我好歹也是秀才,岂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 张秀才露出可怜的神情,用令人惋惜的语调说自己的不易,以及寒窗苦读书的艰辛。 引得一波又一波的同情。 “这个张秀才也挺可怜的,好歹是秀才,世子爷喊打喊杀,竟折了他的腿。” “这若是留下病根,断了青云路,可不是毁了人一辈子?” “张秀才既是读书人,那也不能污蔑人家姑娘啊。” “两家是否议过亲,外人还真不好说。” “可是,王府姑娘怎么可能同一个秀才议亲?” “你们不知道吗?王府大姑娘嫁的就是秀才,听说娃都生了三个了。” “啊?你打儿听说的?会不会是假消息?” “怎么可能是假消息?我姐姐就住他们家附近,经常看到王府大姑娘跟在骂骂咧咧的婆母身后,提着大包小包,低着头赶路,活像受气小媳妇似的。” “那张秀才只怕没说假话!都是秀才,大姑娘嫁得,二姑娘也嫁得。” …… 张秀才还在卖惨。 引发不少人的同情。 因为王府大姑娘咏华的亲事,人人倾向于相信张秀才的话。 秦氏急得五内俱焚。 她连声高喊,自己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张秀才,赢来众人嗤笑。 她越是着急解释,却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越描越黑。 宋谨央沉着脸,反复几次叮嘱素香去看看宋黎来了没有,每次得到摇头的回应。 宋谨央的心沉甸甸的。 突然,素香激动地在她耳边嚷嚷。 “夫人,黎爷来了!” 远处,宋黎正大步走来,远远的冲她点了点头。 宋谨央松了心,再次敲响龙头拐。 “诸位,稍安勿躁,事情究竟如何,咱们今日便好生分辨分辨。” 宋谨央凑近素香耳边嘀咕几句。 素香刹那间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她推开人群走上前,来到张秀才跟前站定。 张秀才还想卖惨,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到素香竖着眉毛怒目而视,心莫名一抖。 “张秀才,我问你,你姐姐人呢?” “死了!” 张秀才下意识地回答,话音刚落,顿觉不妙,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素香冷冷一笑,手指向远处一指。 “你看,谁来了?” 张秀才不屑地扯出一抹讥讽。 “姑娘,你不必拖延时间。今儿这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我必然要讨回公道的。” “弟弟,你说的公道是什么?” 一声“弟弟”瞬间打醒了张秀才。 他目瞪口呆地转头,一个苍老憔悴的身影,站在自己跟前,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 来者是位佝偻的老妪。 皮肤干涸憔悴,发丝白了一片,整个人如秋日险挂枝头的霜叶,随时会随风飘走。 只是燃着两簇火苗的眼底,瞧着依旧年轻。 他一看到那双眼睛,立刻吓得双目圆睁,躺在木板上的身子险些滚落到地上。 “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吓得声音发颤,浑身颤抖得厉害。 “女鬼”凑到他眼前,直视着他。 “弟弟,我是姐姐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张秀才死死闭上眼睛,语无伦次地说。 “他们,他……们,说你……” “说我死了?弟弟,龟公嘴里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姑娘哪里冒出来的。 秦家村的人却是知道的。 一个年轻小伙挤出来,一脸诧异地奔到她跟前,仔细打量着她。 “青姐,真的是你,可你不是早死了吗?还是我抬着你的棺木上山的呢!” “木头,我没有死,我是被我的亲弟弟卖进了倚翠楼。” “什么?” 叫木头的年轻人愤怒地看着张秀才。 “张秀才,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是啊,青姐对你多好,你们打小父母双亡,是青姐一人把你拉拔长大,你竟然忘恩负义?!!!” 张秀才嚷嚷起来。 “姐,这事不怨我!是你自己自卖自身,与我何干?” 木头刚想发怒,却意外看见青姐点了点头。 “没错!的确是我提议,让你卖了我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竟然主动叫弟弟将自己卖进青楼?!!!” “她这是作死啊,不值得同情。” “对,自己犯贱,还有脸再次跑来指责弟弟?” “张秀才真的挺可怜的,被误会、被欺骗,连讨个娘子也一波三折。” 青姐对于众人的指责,丝毫不为所动。 脸上仍是灰白一片,无波无澜。 “我的好弟弟,你可敢告诉众人,你为何非得卖了我不可?” 张秀才一听这话,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蜷缩了起来,浑身止不住打颤,从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倏然惨白,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角往下淌。 第172章 揭露科举舞弊 张秀才吓得手足无措。 他一个侧身,重重地落到地上,不顾折了的腿,拼尽全力,一点一点爬到青姐跟前。 “姐,我错了!你大人大量,饶了弟弟这回吧!我赎你!只要我同王府二姑娘成亲,我就有很多很多银钱了,我一定把你赎回来。从此供着你,再不让你受丁点苦。” 张秀才跪在青姐脚下哀求,用夹板绑定的腿,再一次呈现出诡异的姿势。 尽管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却一个劲向青姐磕头认错,死死地用手攀着她的裙摆,读书人的颜面荡然无存。 “弟弟,你还是这样?也不照照镜子,你何德何能,人家凭什么选你做女婿? 你可知自己现在的模样?你自诩读书人,若祖师爷瞧见你这副软骨头的模样,可会觉得羞愧难当?” 青姐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张秀才的胸膛。 “姐,只要你肯原谅我,祖师爷怎么看我,不重要!姐,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你就原谅我吧!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张秀才一边忏悔,一边重重地扇自己的耳光。 所有人看到他的这番作派,险些吐出来。 “还是读书人,简直有辱斯文!” 议论声传入青姐的耳中,她羞得满面通红,厉声呵道:“够了!住手!!!” 张秀才惊喜地抬起头来,哭哭笑笑地问她。 “姐,你肯原谅我了?” 青姐没有搭理他,而是几步走到宋黎跟前,“咚”的一声跪下。 “大人,当年我代弟科举,违反了大乾的朝纲,甘愿接受一切判罚。”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肃静。 下一秒,发出如雷鸣的惊呼。 “什么?张秀才的功名是青姐考的?” “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女子怎么能参加科举?” “大人,此事定要重罚,绝不能姑息。” 青姐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当年发生的事禀报宋黎。 “父母早亡,我是姐姐,主动担负起养育弟弟的责任。家里一穷二白,弟弟想要读书,可我哪来的银钱供他上学? 好在私塾先生同情我们,免了弟弟的束修,只要我在空闲时在私塾帮忙,便两相抵消。 弟弟学得辛苦,回来背先生教的东西,一遍又一遍,还没有背出。我倒是听会了,没一会儿就背熟了。一来二去,我竟然学得比弟弟快。 先生见了,夸我聪慧,却又遗憾我是女子,无法参加科举,建功立业。 后来,弟弟屡次参加童生次不过。他绝望地说再也不考了。 我虽然失望,也没有过多苛责。 可来年开科时,弟弟竟然跪在我跟前,求我替他前去考试。 我吓得当场拒绝。 科举是多么重要,他当官爷都是吃素的? 可弟弟不依不饶,求了许多次,见我始终不答应,竟然拿起砍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我。 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提心吊胆地替了考。 好在我俩本就生得像,我将自己的眉毛描粗些,竟也骗过了人,将我当作了弟弟,允我参加考试,只一次就顺利考过了。” 打那以后,几次考试,都是青姐代替张秀才参加的,终于替他得了秀才的功名。 自打得了秀才的功名后,张秀才走路都生风,娶了镇上卖猪肉的李家女,可谓春风得意。 这么一得意,便觉得姐姐碍眼了。 “那段时日,我总是不经意地遇到许多意外。下地时,不小心踩到钉耙,险些扎进眼睛;进地窖拿腌菜时,门不小心被关死了,若非邻居大娘寻我有事,兴许我就被闷死在地窖……” 她最遇上这些事,以为是意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有一次,弟弟缠着她进山采蘑菇,人却走得没了影,害得她四处寻找,险些被野猪吃了。 好在她会爬树,堪堪捡回一条命。 自这次后,她便隐隐觉出不对来。 “大人,我那时开始怀疑,是我弟弟存心想害死我。” 后来她仔细留心观察,真的发现了每件意外的背后,都有弟弟的影子。 她顿时如坠冰窖。 她想逃走,可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儿去? 她既没有路引,又不能自立门户,必须靠着弟弟才能生存。 “后来,意外发生得多了,为了保命,我索性以家贫为由,建议弟弟将我发卖了。我本意是想他卖我做奴婢,谁料他竟然为了多几两银子,将我……将我,卖到那等腌渍之地。呜呜呜……” 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人群中传出不少啜泣声,人人同情这位才情出众,命运多舛的女子。 眼见她大不了张秀才几岁,却苍老得如同一位老妪,可见在倚翠楼吃了大苦。 青姐儿哭得凄惨,宋谨央的心也疼了起来。 这便是她在府里办女学,以及对崔氏一族提出让姑娘们上学的原因。 从一个族、一个府开始,慢慢扩大影响,让女子的天地更为宽广。 “既然你认了罪,便同我回衙门签下认罪书。” 青姐儿抹了把泪,磕头起身,当人们以为她要跟着宋黎离开时,她却突然一头跪在镇国夫人脚下。 “夫人,我在楼里时,时常听到您的传闻,知晓您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奇女子,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夫人可能应允?” 宋谨央没有问她是什么不情之情。 她目露慈悲地看着青姐儿,铿锵有力地出声。 “你放心跟官爷去吧,不久的将来,大乾女子能独当一面,立女户!能进学堂念书!能参加女子科考!能建功立业!” “好!!!”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好。 青姐儿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不仅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且似乎她早就有此想法…… 青姐儿不再说话,含着泪,恭敬万分地磕头行了大礼,起身随宋黎离开。 “不,不是的!!!她说的是假话!!!张青青,秀才是我自己考的,是我自己凭本事考的。” 张秀才不要命地否认。 如果此事坐实,只怕姐姐前脚跟着官爷走了,后脚自己就进了顺天府大牢。 此事过去这么多年,哪有证据? 他只要咬死不认,谁还能拿他怎么样? 宋黎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淡然地瞥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说话。 张秀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上了。 “我冤啊!我比窦娥还要冤!官爷,除非您拿出证据,否则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张秀才死死拖住青姐儿的脚,痛哭流涕。 “姐姐,我知道我恨我,恨我将你卖进烟花之地。 可你也不能随意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你一个姑娘家,科举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你得的功名? 姐姐,求你高抬贵手。我还有两个崽,求你让他们活着吧。” 张秀才拼命哭求,他知道姐姐心软,定然会同意的。 可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不论他如何求爷爷告奶奶,甚至拉出早逝的父母,青姐儿就是不为所动,如泥塑木雕般看他演戏。 他哭得喉咙干哑,还是没有求得青姐儿回心转意。 不由怒火丛生,眼底的火苗怎么都压不住。 宋黎直到他松开手,方才朗声说道。 “你放心,我早就找到证据!” 宋黎顿了顿,抿了抿唇。 “证据嘛!已经由礼部尚书呈给了皇上,此刻应该在上书房的龙案上。” 中宗看着手中的证据,气得浑身颤抖,连说了三声“好”,当场砸了一块黄玉镇尺。 玉石落地的破碎声,惊得礼部尚书心一颤。 “好,好,好,果然好极!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来人,诏内阁晋见!” 第173章 王府大姑娘小产 崔首辅第一个赶到上书房。 因为走得急,累得满头大汗,在殿外来回擦了几遍,整了整衣冠,这才让宫人通传。 一进殿,便看到黑着脸的中宗,和坐在边上大气不敢出的礼部尚书杨秀。 崔首辅暗中瞥了眼杨秀,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呆站着,连一个眼风都欠奉。 中宗瞧见了,立刻冷哼出声。 惊得他不敢再乱动,恭敬地行了礼后,稳稳地站住。 不一会儿,除了暂时缺职的建极殿大学士,其他人都来了。 文华殿大学士是詹事府少詹事褚魏兼任。 武英殿大学士由兵部侍郎韩士琪兼任。 文渊阁大学士孟真负责翰林院。 东阁大学士正是礼部尚书杨秀。 见人到齐了,中宗冷着脸一扬手,冯远立刻上前,将龙案上的证据递到内阁面前。 崔首辅沉着脸翻看,越看越心惊。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证据递给其他内阁传阅。 大家翻阅后,都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格外凝重。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中宗脸上怒气怎么也掩不住。 “都成锯了嘴的葫芦?平日里朝堂上,反驳朕时,你们那嘴巴,吧嗒吧嗒可会说了,今儿该你们说话的时候,反倒一声不吭?” 几人目光投向崔首辅。 后者苦笑一声,站出来行了一礼。 “陛下,事发时,正处‘五王之祸’后期,朝纲始乱反正,故而……” “对,对,陛下,‘五王之祸’危害极大,当初朝纲被乱,正处于修复期,才会发生这样替考的事。 ” “陛下,此事谁也料不到!一般都是男子替考,谁料到会姐姐替弟弟考。” 众人纷纷附和。 中宗阴沉着脸问:“你看不起谁啊?女人就不能学识过人?非得依附男子而活?” 众人一滞。 他们说的是替考,没有丝毫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啊。 皇上怎的就误会了呢? 中宗冷哼,手指着案上的证据。 “此事如何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 有说革除功名,打入死牢,以敬考尤。 有说姐姐同罪,也必须押入死牢。 还有说找出当初负责验身之人,一并押入死牢。 中宗冷笑。 “马后炮!!!”中宗气得站起身,“朕问的是如何杜绝此类事件!!!” 一个两个不省心! 押入死牢还用他们说? 替考之事浮出水面一例,埋在水底的还不知有多少。 一想到他的朝堂之上,竟混入了不学无术、心术不正之徒,顿时头疼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中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中宗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张秀才革除功名,押入死牢,秋后问斩,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科考。 张青青替考难辞其咎,本该处以流放,念她为弟逼迫,判入狱十年。” 圣旨一下,众人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俯瞰底下的内阁,一字一顿道。 “朕决定,开女学、开女科、设女官,日后女子与男子一样,皆可建功立业。”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崔首辅眉心突突地跳。 自家孙女是个跳脱的! 给她一柄枪,她都敢起义! 要是开了女科、设了女官还得了? “陛下三思!女子安于后宅,才能利于大乾的发展。” “陛下三思!!!” 冯远紧赶慢赶,赶到顺天府宣。 刚刚到达门口便被吓了一大跳。 顺天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小太监高声吆喝。 “圣旨到!” 众人刷的一声让开一条通道,纷纷跪地磕头。 “恭迎圣旨!” 冯远朗声宣了旨,张秀才,不,人犯当场吓尿,瘫倒在地,瞬间被衙役拖入了死牢。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知道错了,皇上饶命,姐姐救命……” 张青青跪地迎旨,起身时泪流满面。 终于为自己讨回公道,便是死也无憾了。 她转身朝着宋谨央的方向猛磕三个字,起身后,踉跄地跟着衙役入了牢。 第二日,当狱卒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张青青死了。 死时,面上带着欣慰的笑。 宣了旨,冯远走近宋谨央,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皇上久不见您,想得紧,叮嘱老奴传您入宫。” “劳烦禀报皇上,我后日入宫。” 冯远笑得开怀,立刻躬身应是。 紧接着笑着看向宋黎。 “吏目,皇上诏见,请即刻随咱家入宫。” 宋黎立刻抱拳一礼,同宋谨央告辞后,跟着冯远离开了。 人群里,射出一道怨毒的眼芒。 崔珏的手伸向衣襟,死死地握住那张当票,正犹豫着是否要拿出来,脑袋上便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他吃痛怒目看去,下一秒,整个人吓得缩成一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太女饶命,皇太女饶命。” 西利尔见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立刻厌恶地瞥开眼去。 “来啊,将贱人绑回府去。” 竟没给他一点分辩的余地,绑了手脚、堵了嘴,直接扔马上扛了回去。 人群渐渐散去,西利尔神气地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明日您可在府里?西利尔想来府上发呆!” “自然!我既夺了皇太女的心头好,府门自然永远为皇太女敞开。” 西利尔笑得极欢。 “夫人,您唤我西利尔即可。” “西利尔?这可不像姑娘家的名字。” 西利尔潇洒一笑。 “本太女原来叫夕丽儿,我嫌弃女里女气的,因此自己改成了西利尔。” 宋谨央缓步走向马车,西利尔一路相伴,直到宋谨央登上马车,她目送着马车驰远,这才上马而去。 回到府里,她的婢女好奇地问:“太女,您与镇国夫人相交,也是因为她有用?” “何止有用,而是大大的有用!!!” 西利尔凝眉看向镇国夫人府所在的方向,沉思不语。 自己的皇权之路是否顺利,最关键的人物并非父皇母妃,而是镇国夫人,宋——谨——央! 宋谨央哪里知道西利尔将她视为平生最强劲的对手,她一路坐着马车回府。 马车嗒嗒回了府。 刚刚在二门停稳,宋青黑着脸迎了上来。 “夫人,六爷带六太太出府,至今未归。” “他俩出府了?” “是,六太太要和离,六爷非得她陪自己再走一趟两人相识的路,要不然死也不肯和离。” 宋谨央眉头倏然蹙起。 她竟然不知道老六是个这么偏执的人。 都要和离了,还执着于当初干什么? 想当初也没见他怎么在意冯氏,怎么反倒要和离了,却深情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素馨,查一查近期老六都和什么人来往。” “是!” “宋青,时刻盯着门上,若他们回来了,立刻禀报我。” “是!” 说话间,门外传来喧闹声。 宋青匆匆行了一礼,立刻赶了过去。 宋谨央则缓步往端谨院走去。 刚刚回到院子坐下,宋青着急忙慌地追上来,满脸急切。 “夫人,不好了,大姑娘小产了,恐有生命危险。” 宋谨央眸光猛缩。 “快,让府医赶紧去大姑娘婆家,你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要快!!!” 宋谨央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 消息传顺没多久,隔壁老宅就传出了凄厉的哭声。 第1章 王妃要和离 “我-要-和-离!!!” 决绝的话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 声声泣血,字字含泪! 汝南王妃宋谨央,死死瞪着多出来的牌位,心如死灰。 那块牌位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做工精细考究,字体镶着金,摆在祠堂最中间的位置,提前抢占本该属于她的死后地盘。 牌位上赫然写着: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崔承就是她的夫君,汝南王爷。 白淑宜是他的妻,那自己算什么呢? 她付出无数心血的四十年又算什么? 今日之前,她还沾沾自喜,认为御夫有术。 四十年里,她与夫君恩爱不相疑,府里更是连一个侍妾也没有。成亲至今,两人从未红过一次脸,感情好得连儿孙都羡慕。 膝下七个儿子,全是嫡出,个个才能出众、孝顺听话;媳妇恭敬有礼,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日子就像泡在糖水里,齁甜齁甜的! 京城谁不羡慕她? 四十年的骄傲,一朝被毁。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在儿孙满堂的晚年,最爱的人会给她当头一棒,打得她眼冒金星,连呼吸都痛! 心,转眼被碾成齑粉! 七个儿子脸色突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母妃!万万不可!” 她狂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四十年的付出,到头来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多么荒唐啊! 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鸠占鹊巢! 而她的儿子,非但不同意她和离,竟还期望她忍气吞声?! “好!” 七个儿子瞬间松了口气,以为母妃愿意看在他们的面上,网开一面。 “不可和离!那就休夫!!!” 宋谨央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在商场上,她向来杀伐果断,说一不二。 七个儿子顿时大急,连连磕头求饶。 老二崔琦向来能言善道,首当其冲地开口相劝。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错了!您若不喜,将牌位移除便可,切莫气坏身子!” 听了老二崔琦的话,她心下稍安,儿子知道关心她的身子,可见还是孝顺的,没有是非不分偏帮他们的父亲。 她缓了脸色,刚想开口叫起,老四崔珑突然说话了。 他是个直性子,向来藏不住话,见她神色稍缓,以为她不生气了。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做错了,他不该瞒着您,私自将人娶为平妻!但娶也娶了,您就别计较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此举绝不可能动摇您的地位!白姨身世凄苦,是个可怜人,您向来宽厚待人,就让她死后享受崔家后人的香火供奉吧!” 什么?王爷竟然娶了平妻? 宋谨央脸色倏然发白,身子晃了一晃,若非有龙头拐支撑着,早就跌倒于地。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早就知晓此事,是不是?” 愤怒的视线从七个儿子面上一一划过。 其他几人恨恨地瞪了眼老四,默默地垂下了头。 嘴里泛上苦涩,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连儿子们都背叛了她!!! 绝望犹如疯长的藤蔓,彻底刺穿了她的心。 她终于想起来,白淑宜是前太医院院首白立洪的长孙女。 白家当年卷入“五王之祸”,全族成年男子被判斩刑,未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被贬入教坊司。 那时的汝南王府,还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破落侯府,世子崔承与白淑宜定有婚约,侯老夫人怕被白家牵连,坚决毁婚。 崔承拼命哀求也没能让祖母心软,眼睁睁地看着白淑宜入了教坊司。 原本以为,此事不过年少时的一段插曲。 没想到,他竟一直将她放在心上,死都不忘给她一个身份,哪怕明知会令自己不快,也毫无顾忌! 宋谨央逼着自己冷静,果断吩咐刘嬷嬷:“阿留,将牌位扔出去。” 这个白淑宜非但是妓子,还是罪臣之女,为了儿孙的前程,断然不能容她。 “母亲,手下留情啊!” 七个儿子异口同声地阻止。 “你们,竟敢阻挠我?” 愤怒使得她血气上涌,唇齿间瞬间染上了铁锈味。 可笑!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以为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气,非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 她针对的是白淑宜吗?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令她恼怒的是欺骗! 人与人之间,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所有的感情将不复存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黑沉沉的眸中只剩下清醒与决绝。 想她宋谨央,大乾皇商宋梁唯一的女儿。父亲在世时,爱逾珍宝,出嫁时,更是将大半个宋家充作她的陪嫁! 四十年来,她放低身段,嫁入崔家,为了一个男人相夫教子、洗手羹汤,全心做他身后的女人,默默为他铺路,出钱出力,已经够了! 既然真心换不来真心,那她就收回所有的好! 谎话连篇的男人,她不要了!!! 谁爱要谁拿走! 她不伺候了!!! “为了一个妓子,你们想与我反目?”宋谨央缓步走到儿子们跟前,目光深邃而复杂,“若我坚持,你们待如何?” 七个儿子脸色倏然变白,沉默不语。 “世子,你怎么说?” 被点到名的世子爷崔瑜,脸涨得通红,半晌才嗫嚅着回答。 “母妃!此事不若等父王回府再议?您总得给父王解释的机会吧!” 汝南王崔承,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去相国寺上香,为崔家老祖宗祈福,每次为期七天,年年如此,已坚持了很多年。 她不禁怀疑,这么多年,他到底在为谁祈福? 世子爷嘴上敷衍着,心里打定主意,出了祠堂立刻派人去相国寺,通知父王回府,如今这局面只怕唯有他才劝得住母妃了。 宋谨央的心猛地一抽,就像有只大手,狠狠地捏住她的心房,痛得她浑身打颤。 她无比失望地看着他,这个长子曾被她寄予厚望。 可她万万料不到,明明错处那么明显,向来守礼清正的长子,竟还是不肯站在她这边,替她说上一句话。 她惨然一笑! “好!很好!好极了!你们个个都是大善人,心怀天下,只有我是恶人!你们处处替一个妓子考虑,何曾为我这个母亲考虑过半分?既然如此,从此我们母子恩断义绝!” 冷酷无情的话从嘴里吐出,七个儿子如遭五雷轰顶,大惊失色。 “母妃,您消消气,父王也是怕您误解,这才瞒着您的。您还不知道父王吗?他的心里只有您!” “母妃,您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可争的?偌大的王府还不是您的?父亲还是您的夫君,儿子还是您的儿子,一切都不会改变!” “母妃,白姨也是可怜人!白家当年平白受了冤屈,家破人亡,只有父亲能够依靠,否则便死无葬身之地!母妃,您向来宽厚,便同情一二吧。” 宋谨央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们质问:“你们嘴里的白家,是先帝爷亲自下令处置的。你们说白家受了冤枉,是在指责先帝处事不公吗?” 所有人浑身一震,慌忙跪地磕头,连声说不敢。 世子爷崔瑜这时才真正着急起来,不得不低头妥协。 “母妃!说什么断亲的话?今儿是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日子,孩子们正等着您吃团圆饭呢!此事便依您,儿子立刻将牌位扔出去。” 话音未落,宋谨央已抄起龙头拐狠狠地敲打在牌位上,一下、两下、三下,牌位眨眼间碎成了渣。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七个儿子脸色惨白,小七笼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了拳。 宋谨央感受到一道饱含怨毒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凝在老大崔瑜的身上。 “行了!扔出去吧!” 第2章 王爷坠崖了 相国寺山顶的风很大,吹得衣衫像鼓一样胀了起来。 汝南王崔承站在山顶悬崖边,被大风吹得站不稳脚,险些跌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抬头深情凝望着遥远的天际,泪流满面。 “淑宜,我说到做到,铁定下来陪你,做一对恩爱的地府夫妻。” 他擦了擦热泪,继续自言自语:“淑宜,小七长成了,文武双全,谁见了不夸赞他年青有为?待今年参加秋闱中了举,就能迎娶皇后的娘家侄女。那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温文典雅,颇具你当年的风范。 至于爵位,我早就谋划好了,只等时机成熟,王爵便能由小七继承了。” 风,太大了,话才出口,就被吹散了。 “翩翩也很好,她虽然入不了汝南王府,不得已长于白家,但舅爷疼爱无比,又被八皇子相中,就要入王府做侧妃了!你就放心吧,咱们的一双儿女,都极有出息,前程似锦! 淑宜!我答应你的事,终于做到了。呜呜呜……我,终于能下来陪你了!” 崔承像个孩子般哭得伤心,直到哭累了,最后抹了把眼泪,面上现出决绝之色,咬咬牙、跺跺脚,就要往悬崖下跳。 “真吵!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边上突然窜出一个声音,吓得崔承面无人色,忙不迭地缩回脚,向后倒去。 他寻着声音看去,一个樵夫模样的人,头上戴着斗笠,坐在树下歇脚。 顿时暗道不妙,自己说的话该不会都被他听去了吧。 “喂,你想跳崖?”樵夫一边问,一边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见他衣着华贵、身上不乏贵重之物,便明白这又是一个有钱有闲,却活得不耐烦的蠢货。 “我见你面善,不如你临死前再做件好事,将身上的贵重之物送予我,也能解我燃眉之急!” 崔承尽管不太乐意,但被对方“面善”二字打动,犹豫了半晌,终于将身侧的玉佩、发上的玉簪、腰带上的玉扣都解了下来,扔给了他。 樵夫不依不饶,继续盯着他的外袍,那可是上好的蜀锦,若拿去成衣铺子,能淘换不少银钱。 “你,别太过分。” 崔承还想保留最后的体面,但樵夫却目露凶光地站了起来,吓得他连连摆手,当即解下外袍,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经此一事,崔承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统统消失不见。 崖底吹出呼呼的冷风,如刀般割着他的皮肤,冷得他直哆嗦。 低头看去,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深不见底、黑洞洞的崖底,像个吃人的怪兽,大张着嘴,等着吞噬一切。 顿时吓得他面无人色,连退三步。 樵夫见他这般模样,暗道一声“麻烦”,看在他给了自己好些宝贝的份上,决定好心地帮他一把。 于是用力踩在崖边的大石头上,只几脚,大石便松动了起来,崔承顿时吓得大叫:“你,别动!” 话音刚落,石头轰的一声坠落,连带着崔承一起掉了下去。 樵夫遥望着大石掉落泛起的烟尘,喃喃自语。 “汝南王妃啊!你和先帝倔了一辈子,以为汝南王是你的救赎!若你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他替换了,可会后悔那荒废的四十年?” …… 世子妃秦氏最后一次查看了食材、用具,确定一切按部就班,只等母妃他们给祖宗上了香,从祠堂出来,就可以开席了。 “嬷嬷,人都到齐了吗?别等母亲和爷们敬了香,回头还得再等她们。” “只差三房娉婷县主和六房冯氏了。” 秦氏无语,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三房好歹是县主,母亲是得宠的淳阳郡主,人霸道些她还能理解。 可冯氏凭什么? 就因为她的义父是皇上跟前的冯掌印,眼睛便长到天上去了,平日里大宴小会,总是到得最晚,对她这个大嫂也极不尊重。 想到冯氏,她就没了好气,正想派人去催一催,祠堂那里传出了激烈的争执声。 秦氏一惊,果断派人前去查探,自己则急急赶到正厅,恰巧在门口遇到姗姗来迟的三房和六房。 听说祠堂出事了,冯氏非但不紧张,嘴角反而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查探消息的下人还没回来,宋谨央已经拄着拐杖,脸罩寒霜地跨进了花厅。在她身后,是同样面色不善的七位爷。 秦氏见状,心头一紧,真的出事了,看婆婆的脸色和夫君他们几个的神色,不像是小事。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上前,和其他媳妇一起,领着子孙子孙女起身相迎,整个花厅乌压压地站满了人。 宋谨央坐下后,立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落座,视线落在儿孙们的面庞上,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就被宋谨央的话惊掉了下巴。 “我已决定同王爷和离,过了年便请族长过府,商谈细节。” 秦氏倏然一惊,整个人如坠冰窟。 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向宽容大气的婆婆,竟然在花甲之年闹起了和离? 话音刚落,七个儿子面色倏然难看起来,火暴脾气的老四崔珑哪里忍得住,阴着脸想跳出来反对,却被世子一把拦住,他转头吩咐秦氏:“夫人,让孩子们先退下。” 不一会儿,花厅空了大半,只留下儿子媳妇十来个人。 气氛凝重而又沉闷,花厅里安静得出奇,落针可闻。 世子崔瑜偷偷给老二崔琦使了个眼色,后者语重心长地打起了感情牌。 “母妃,父王娶白姨,只是权宜之计!当初白姨病重,父王念她一生坎坷,为报其年少情谊,不忍她死后成为孤魂野鬼,不得不娶了她,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让她死后能享受后人的供奉,仅此而已!” 万事开头难,眼见老二起了头,剩下的儿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 …… 面对喋喋不休的儿子们,宋谨央一语不发,沉着脸坐在上首。 几个媳妇刚开始一头雾水,慢慢地听出味来,几乎吓得面无人色。 公爹竟然瞒着婆母,十多年前便娶了个死人作平妻?还将她的牌位偷偷藏在祠堂里? 这么炸裂的消息,惊得她们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宋谨央的视线从几个媳妇面上滑过,只见秦氏一脸震惊,看来她也是被欺瞒的一个。老二媳妇李氏出身将军府,性格大大咧咧,也同秦氏一样一脸懵。 老三媳妇娉婷县主则是一脸淡定,看来早就知道了此事。老六媳妇冯氏的脸上不仅带着浅笑,还透着两分幸灾乐祸,显然非但知晓此事,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呢! 老四媳妇童氏,像个鹌鹑般缩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一抬。唯独老五媳妇云氏,眼里写满担忧,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若非事发,她竟不知向来孝顺听话的儿子媳妇,竟各怀心思,没几个真正为她打算。 她惨然一笑,这四十年,当真活成了笑话,可这能怪得了谁? 怪只怪自己过于轻信他人,过于蠢笨,被人骗了还忙着点银钱。 边上的刘嬷嬷再也忍不住了,她痛心疾首地上前一步,为宋谨央抱不平,声泪俱下地控诉。 “爷,你们可是王妃的亲儿子啊!王妃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 世子爷,您六岁那年寒冬,突发高烧,太医被暴风雪堵在路上,是王妃整夜用烧酒擦拭您的身体,才救了您一条命! 二爷,您读书有长才,当年王妃为了求隐士济远先生收您为徒,在先生门前求了三日三夜,淋了三个时辰的雨,才求得先生首肯。 七爷,您刚出生时,像猫儿般小小的一个,连吞咽都困难。全靠王妃日夜抱着您,一滴一滴将ru汁从您嘴里滴进去,这才让您长成如今的帅气模样。 你们每一个,都在王妃呵护下长大,都是王妃的命啊!如今为了一个妓子,伤王妃的心,你们就这么忍心吗?” 七个儿子面露愧色,无言以对。 儿子们的表现令宋谨央太失望了。 这么些年,她为他们做得够多了,从未对不起任何一个。 她的目光移到小七的面上。 崔珏如泥塑木雕般坐着,一动不动,在吵闹的花厅里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 他是自己的老来子,出生时那么孱弱,太医诊一次脉摇一次头,次次要她有心理准备。 她不信命,日夜精心养护,终于熬过了难关。 他是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 可今日,在哥哥们无视她的需要,一味维护白淑宜和王爷时竟然一言不发,没有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绝望,令她看清现实,她下定了决心:余下的时光,她要为自己而活。 “王妃,不好了,出大事了,王爷坠崖了!” 满头大汗的管家慌乱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立刻急切地禀报。 宋谨央的心猛地一沉,腾地站起身,王爷坠崖了? 她紧紧地蹙起眉头,牌位和坠崖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怎么那么凑巧?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事情只怕不简单,牌位之事兴许只是冰山一角。 不再迟疑,她立刻带着所有人赶往前院。 第3章 就要看看自己被他们骗得有多惨 王府前院。 汝南王崔承浑身是血地躺地木板上,身上只留破败不堪的中衣,被崖边的树枝割成无数碎布条,露出满是划痕的大片肤色,血红一片,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宋谨央和儿孙们匆匆赶到,见到如此破败的王爷,一时间哭声震天。 送王爷回来的掌事和尚不无尴尬地解释。 “王妃,王爷坠崖是意外。悬崖边的石头年久风化,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好在半山腰有一块突出的大石,救下了王爷。王爷性命无碍,只不过脊骨受损,日后只怕不良于行。” 一听到老王爷恐怕会瘫痪,宋谨央转头打量七个儿子,见他们个个面露复杂,心下哂笑。 她面上强忍悲伤,满目含泪,哽咽地对掌事和尚说道:“阿弥陀佛,王爷坠崖是意外,说明天意如此。烦请转告方丈,此事既是菩萨的安排,说明王爷合该有此一劫,汝南王府自认倒霉,绝不会秋后算账。” 掌事和尚闻言松了口气,承诺会为老王爷点上一盏长明灯,日夜为其诵经祈福,这才合掌行礼告退。 相国寺作为大乾的国寺,历来与皇家贵族打交道,自然不怕有人胡搅蛮缠。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汝南王妃能如此宽宏大量,不予追究,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母妃,您怎么能轻易放过相国寺?父亲在他们那里出的事,自然该追责到底。” “是啊,母妃,您好歹得向皇上进言,追究他们一个失察之罪。” “母妃,当务之急,赶紧请太医啊,父亲的伤可耽搁不起。” 儿子们七嘴八舌,将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地推给宋谨央。 宋谨央暗中向刘嬷嬷使了个眼色,接着满面悲痛地上前,俯下身子,强忍恶心,拉住崔承的手,悲痛欲绝地哭泣起来。 “王爷,您千万得挺住啊,万不能抛下我们孤儿寡母……”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受不住打击,瞬间晕倒。 刘嬷嬷目眦欲裂地扶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快,王妃伤心过度晕倒了,赶快请太医!!!” 一时间,伤的伤,晕的晕,整个汝南王府乱成一锅粥。 崔承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里的他隐身迷雾,四处找不到出路,焦急万分时,耳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声,一道惨白的身影逐渐显现,吓得他魂飞魄散、动弹不得。 “崔郎,我好冷,你怎么还不来呀!崔郎,快来,来呀!!!” 崔承浑身僵硬,害怕使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脸色惨白、磕磕绊绊地承诺:“淑宜,你别急,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话音刚落,冰冷阴森的感觉消失,迷雾散开,四周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正是相国寺山顶悬崖。 “啊……好痛!” 失重的感觉袭来,紧接着便是骨头震碎的剧痛,崔承瞬间被痛醒,大口喘息着四下张望。 发现自己置身厢房,上半身传来一波一波的剧痛,整个人像被车轮碾碎。 呼吸又急又重,胸口上犹如压着一块巨石,两条手臂绑着厚厚的木板,疼得冷汗淋漓,身子根本无法移动一点。 最令他害怕的是:腰部以下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惊惧让他下意识地扯开喉咙喊人。 可下一秒,一块碎木屑掉到他脸上,他不经意抬眼看去,大吃一惊。 床头上方,挂着一块残破不堪的紫檀木牌位, 几块大些的残片,摇摇欲坠地黏合在一起,依稀有着“吾妻白淑宜”几个字样,但字上的镶金早就消失不见。 牌位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来砸在他脑袋上。 愤怒、恐惧瞬间上头,急切地祈祷着,它千万别掉下来,让自己再度受伤。 他就早后悔了。 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明明有钱有权,儿孙满堂,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真不知哪条筋抽了,竟真的跑去跳崖,弄成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 若让他重来一次,打死他都不干这等傻事。 可不管他闹出多大的动静,始终没有一个人出现。 他后知自觉地发现事情不对劲。 “都安排好了?” 宋谨央喝着热气腾腾的牛乳茶,神色笃定地问刘嬷嬷。 此刻的她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哪里还有半点悲痛欲绝的样子? 刘嬷嬷暗自庆幸,还好王妃聪慧,晕得恰到好处,王爷这个不忠不义之徒,哪里配王妃掏心窝子待他? “都安排好了,保管王爷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那块牌位。” 刘嬷嬷面上平静,心中恨意如波涛般汹涌,深为王妃感到不值。 如王妃猜测的那般,世子爷果然没有扔掉牌位,而是用红布包裹住残片,藏在祠堂供桌底下。 她偷偷拿出来,把残片草草黏合在一起,趁人不备,挂到王爷的床头,保管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最好噩梦连连,连睡觉都不安生。 “阿留,派人详加调查,崔承和白淑宜之间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刘嬷嬷却有些迟疑。 “王妃,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那白淑宜都死了十多年了,骸骨都该化成灰了。几位爷没说错,她威胁不了您的地位,何必多此一举呢?” 多此一举吗?绝不是! 她就是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蠢,被他们骗得有多惨,好让自己的心死得更彻底。 前院小径。 送走太医后,世子爷他们纷纷离开了。 小七崔珏面色阴沉地走在最后。 父王竟如此糊涂,心中只有情情爱爱,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他羽翼丰满后再死吧!!! 他眼底写满阴霾,满腹心思,直到世子走到他跟前,才惊醒过来。 “啪!”崔瑜疾步走到他跟前,国字脸上结满寒霜,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打得崔珏偏过头去,唇角瞬间渗出血丝。 “白眼狼,收起你的恶毒心思。我既然能容你活到现在,必然有制住你的手段。你偷偷摆出牌位,以为让母妃发现你那下贱娘的存在,就能为她正名?妓子永远是妓子,永远见不得光。你的身体里也流着同样下贱的血,识相的,夹紧尾巴做人,若还想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我绝容不得你。” 崔瑜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根本不给崔珏解释的机会,便认定牌位一事是他的手笔。 崔珏愤怒至极,笼在袖底的双手死死地握成拳。 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反抗的时候,他不得不强压怒火,眼里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恐惧的光芒,假装怯懦地低下了头。 崔瑜见他一副上不得台盘的懦弱模样,鄙夷地冷哼一声,擦着他的身子,大步离开了。 “呸!”崔珏在世子走远后,吐出一口血沫,诡异地笑了起来,神情阴森可怖。 大哥,好好享受你的世子生涯吧!没有王妃的支持,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坐上王爷的位置! 第4章 小七不是她的儿子 演戏自然得演全套。 送走太医后,宋谨央立刻命人关了院门,美其名曰“伤心欲绝,亟须休养”,拒绝一切人的探视。 正院里飘散着浓郁的药味,一碗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被端到宋谨央跟前,从热放到冷,最后浇灌了窗前的绿萝。 装病期间,她想了很多,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发现以往不曾注意的细节。 她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未曾放权,别看明面上都是世子妃管家,她这个王妃成了甩手掌柜,但实际王府重要岗位上仍是她的心腹。 所以,世子扇小七耳光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她的耳中。 “王妃,世子爷为人素来稳重,若无把握,一般不会发难。难道说,牌位的事同七爷有关?” 刘嬷嬷实在想不明白。 七爷若是为王妃打抱不平,完全可以将事情直接告诉王妃,或者自行悄悄处置了牌位就行。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大过年的搞得阖府不宁? 宋谨央沉默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 “派人盯着小七,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小七的表现的确奇怪。 她这几年越发看不懂这个孩子了。 说话间,院门又被敲响,刘嬷嬷疾步迎了出去,拦人这件事,嫩生生的小丫头们哪能和她比? 崔承受伤已有不少时日,管家来了无数次,说王爷要见她,宋谨央借口身子不适,一概拒之门外。 今日,管家再次敲响了院门。 刘嬷嬷以为他又是来传话的,没好气地说:“王妃自己身子骨不好,哪里有力气伺候王爷?” 管家抹着汗解释:“嬷嬷误会了,有人送东西来,指名要交给王妃过目。” 刘嬷嬷这才命人打开小门,想把东西接进来。 不料管家为难地说:“嬷嬷,来人说必须亲自将东西交到王妃手中。” 刘嬷嬷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等着”,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小门,声音响得令管家的心一颤。 唉!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等了近一炷香的功夫,院门再度打开,出来一个小丫头,引着来人进了院子。 访客是名童子,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粗布道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王妃,小子乃济远先生门下,受先生所托,送来一物。” 说完,从背上取下竹篓,呈上给她。 宋谨央诧异地让人打开竹篓,里面赫然是王爷的外袍,以及随身的贵重物品。 看清那些物件后,她的眸光猛然缩紧。 下意识用手指拈起一块玉佩,放在指间摩挲着……王爷回来时,随身物品一样不见,外袍也不知所踪。 她便知道其中必然有缘故,却不料对方这么快便寻上门来了。 “济远先生可还交代什么话?” 小童作了个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王妃,小子来此前,先生再三告诫,若王妃问起先生还说过什么话,方可拿出此信。若王妃不问,万不能将信给您,回去前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直接焚烧了事。” 眼见王妃接了信,该交代的事情都已交代清楚,小童告辞离去。 听到济远先生这么不靠谱的交代,宋谨央不由得哭笑不得。 可当她接过厚厚的信件时,眉头不由自主深深地蹙起,既好奇又忐忑:信里究竟写着怎样的秘密,令济远先生如此慎重行事? 不知为何,沉甸甸的信件,让她有些近乡情怯。厚重的信里,可能承载着她不能承受的痛。 但是,清醒地活,好过糊涂地死。 她已经被人蒙骗了一生,该清醒过来,是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不再迟疑,她果断打开信件,读了起来。 济远先生信里写道,出事前,他也在相国寺山顶,发现崔承有寻死之心后,有心让他吃些苦头。 毕竟一个寻死之人,若不吃到苦头,只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走上老路,反而更加麻烦。 寻死之人,能救下一次,还能救得了百次? 他熟知相国寺地形,知道悬崖下方不远处,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就算坠了崖,也定能保性命无虞。 只是,恐怕连他都没想到,崔承竟伤得那样重,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王妃,信上写了什么?” 刘嬷嬷察觉到王妃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宋谨央脸上写满恨意,咬牙切齿地说:“济远先生说,是王爷主动寻死!” “什么?”刘嬷嬷瞪大眼珠,惊恐地叫出了声。 宋谨央原本就不相信什么失足坠崖,好好的,他崔承跑到悬崖边干么?这里面若无内情,打死她都不信。 果然,是他自个儿一心求死啊! 她凄惨地笑了起来,双眼酸涩肿胀,一波一波的痛苦在体内叫嚣肆虐。 这个家当真不值得他留恋?那么多儿孙,他说抛下就能抛下? 为了白月光,他真的是煞费苦心啊,甚至连命都不要了,真的就这么情难自禁吗? 她眼泪蜂拥而出,四十年的委屈,犹如潮水般在体内奔腾咆哮,明明已下了决绝之心,可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痛呢?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继续往下读。 突然,她猛地直起身子,握着信纸的手倏然收紧。 下一秒,身子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到最后整个人抖如筛糠,浑身上下宛若泡在冰水里,寒冰彻骨,牙齿抖得咯咯响,身子逐渐僵硬得如同一截枯枝。 刘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立刻要派人去请太医,却被她断然拒绝。 局势未明,信里的秘密绝不能提前走漏风声。 刘嬷嬷只得病急乱投医,赶紧召来几个小丫头,烧热水的烧热水,按摩的按摩,众人七手八脚帮着活血通筋,最后用热帕子敷体。 一番操作,歪打正着,宋谨央慢慢恢复了知觉,身子软和了下来,当即失声痛哭,这一哭便哭得昏天黑地、撕心裂肺。 她怎么也想不到,济远先生会告诉自己这样一个惊天秘密:小七崔珏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为了白月光的孩子,崔承不惜向亲生儿子下手,其行为简直是人神共愤。 明明屋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可她却觉得寒凉刺骨,冻彻心肺。 崔承! 你我夫妻一场,我待你掏心挖肺,至诚至纯,你却花言巧语,骗我至此! 不仅害我们母子分离,难享天伦,还害我儿失却高贵的身份,堂堂王府少爷,不知沦落何地,吃了多少苦楚。 我若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还能算是个人吗? 宋谨央彻底愤怒,握着信纸的手,死死地攥紧,心里再无半分仁慈! 谁敢拦她寻找亲子,谁就是她的敌人,她必铲除而后快!!! 第5章 真正的小七在哪里 随着牌位一事浮出水面,真相一个比一个残酷。 其实一切早有迹有寻,是她过于轻信,导致痛失真正的小七。 生小七的时候,她已三十九岁,因为高龄产子,故而体力不济。 生产后,足足昏睡了两日两夜才醒来。 刚一睁眼,就看到崔承喜笑颜开地抱着小七,得意地向她炫耀。 当初以为小七是崔承的老来子,故而他格外宠爱。 如今想来,因为那个孱弱得如同小猫的孩子,是他白月光的孩子,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才会如此珍视。 见到小七的第一面,她不是没有怀疑,那般孱弱的猫儿,真的是她的儿子? 怀小七的时候,太医每次诊脉都说孩子很康健,生下来怎么会只剩半条命? 她不过问了一句“太医会不会搞错了”,便召来崔承的暴跳如雷。 说她不慈和,不像真正的母亲,对病儿没有爱心。 她立刻愧疚地打消疑心,全心全意地照顾小七。 可恨自己识人不清,竟替旁人养了十多年儿子,却连真正的小七流落何方都不知道。 她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脸色惨白地扑倒在贵妃榻上。 刘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跪下哭着求她请太医,她坚定地摇头拒绝。 眼前不断浮现出,真正的小七在外遭受折磨的各种场景。 她痛苦地闭上双目,心像被劈成两半,一半浸在冰水里泡,一半搁在架子上烤,极热极寒,痛不欲生。 若非要留着崔承慢慢偿还这些年的痛,获得小七的下落,她恨不得即刻提刀斩杀了他。 可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她,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冷静。 万不能让崔承和崔珏这对狗父子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绝不能打草惊蛇,给真正的小七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与危机。 她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心中的愤怒,默默地将手中的信往炭炉里一扔,一缕缕青烟冒了出来,不一会儿信便成了灰烬。 由衷地感谢济远先生,自己又欠了他一份人情,要不是他坦诚相告,自己只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若真是那样,自己的小七岂非永远流落在外,母子永远无法团聚?! “阿留,调查可有结果了?” 听到王妃的问话,刘嬷嬷抹干了泪,气愤不已地将调查到的事实告诉了她。 这么多年,崔承同白淑宜从未断过联系。 两家退亲,白淑宜入教坊司三年后,崔承找到她,两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叙了旧,从此白淑宜就成了崔承的外室,花用的却是她的嫁妆银子。 不仅如此,崔承还时常避开她,带几个孩子去两人的爱巢。 这正是出事后,几个儿子个个维护白淑宜,纷纷为她辩解的原因。 原来,当初崔承说带孩子学骑射全是假的,实则带着孩子们去见白月光了。 刘嬷嬷原本担心宋谨央想不开,见她尚算冷静自恃,这才放下心来。 “王妃,”刘嬷嬷语速极慢,似乎为了怕伤着她,刻意压低怒火却依然愤愤不平,“王爷不仅娶了平妻,还将她的名字记入了族谱。” 宋谨央勃然大怒! 她每年捐到族里的银两,能建百来座宗祠了,他们崔氏族人倒好,明着讨好她,暗中干着欺瞒的勾当,竟敢背着她,悄无声息地将妓子记入族谱? “一群白眼狼。”刘嬷嬷忍不住咒骂,王妃对族里多好啊,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 宋谨央冷笑,崔氏既然不做人,她也不用客气了。 “阿留,明儿入宫一趟。” 刘嬷嬷闻言眸色顿时大亮,一脸欣喜地问道:“王妃,您终于想通了?” “嗯!” 刘嬷嬷喜得立刻跪下,一边流泪,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禀告上苍。 宋谨央也露出了久违的浅笑。 有些早该做的事,却被她刻意抛之脑后,希望还不太迟。 深夜。 雪下得极大。 王府角门上挂着的两盏灯笼,在暗夜的风雪中摇摆不定,烛光忽明忽暗。 瑟瑟的雪声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道笼在黑袍中的身影,沿着墙根,避人耳目地来到角门。 门廊下的火炉旁,坐着个婆子,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顿一顿,连有人走近也浑然不觉。 身影绕过她推门而出,登上了等在门外的一辆马车。 一盏茶后,黑影跳下马车,在推开角门的一刹那,身后的马车启动了,轱辘轱辘驰远了,消失在风雪中。 正院里,宋谨央本已睡下,刘嬷嬷再次推门而入。 “王妃,守角门的婆子来报,七爷刚刚出了门。” “多久?” “不久,才一盏茶的功夫。” “继续盯着他,顺便查一查,今晚他去见了谁。” “是!” 隔日,宋谨央却没能入宫。 原因很简单,崔承病况突然恶化,整个人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念着她的名字“阿谨”。 她不得不“强撑”身子,白着一张脸,由一众丫头婆子搀扶着去了前院。 前院里,早就乱了套。 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把了脉后,个个摇头叹气,叮嘱早做准备。 崔瑜几个大急,将京城数上数的大夫都请来了,每一个都摇头抱歉说治不了,还说除非王爷能退烧,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阿谨!阿谨!”崔承烧得糊涂了,嘴里不断念着宋谨央的名字。 “大哥,无论如何要把母妃请来,父王这么念着她,若由她亲自照顾,父王定能安然度过危机。” 老二崔琦心急如焚,如今正值他升迁的紧要关头,若此时父王大行,那他就只能丁优,三年后还能不能回到如今的位置都难说,升迁更是想也不要想了。 他怎么能甘心? 他不是大哥,有爵位继承,他凡事只能靠自己。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母妃守在父王身边,直至其康复。 崔瑜沉着脸没有说话。 蓦地,外面传来惊喜的声音:“王妃来了!王妃来了!” 屋里几个一听到这话,立刻长舒一口气,纷纷起身相迎。 “母妃!” 宋谨央一进屋,便看到七个好大儿列队迎她。 崔瑜、崔琦更是贴心地取代小丫头,一左一右扶着她往里走去。 她冷笑一声,这时候知道急了? 晚了! 她伤透了心,如今只一心想寻到小七,至于其他的儿子如何,她已经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不过,丑话还是得说,是时候让他们认清崔承的真面目了。 第6章 冯掌事来宣旨 宋谨央走到架子床边,看着床上脸色通红,胸口微微起伏,出的气比进的气多的王爷,低头假意抹了把泪,心里却恨不得他早点去死。 “王爷,你就这么舍不得白淑宜,为了她不惜跑去相国寺自尽?” 话音刚落,几个儿子倏然变色。 父王坠崖竟然是他一心求死? 可转念一想,凭父王和白姨的感情,还真有可能。 老二崔琦瞥了眼宋谨央,发现她的注意力都在崔承身上,立刻返身将屋门紧紧关上,不管父王是否真的主动跳崖,此事都得死死瞒住外界,否则丑闻一旦泄露,他和老三的升迁只怕就要黄了。 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几个儿子的反应,眼角扫到一脸紧张的崔琦,和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心更冷了。 她还是太天真了,只怕儿子们根本不在乎王爷坠崖的真相,也不在乎她这个母亲四十年来受的委屈。 他们只在乎脸面、权势、利益。 “王爷,咱们四十年的夫妻,从及笄到华发,我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为了一个白淑宜,竟敢无视先帝的处置,将她抬为平妻,甚至记入族谱?!你就不怕皇上震怒?” 宋谨央每说一句话,几个儿子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到最后变得铁青。 中宗是元后之子。 元后早薨,他在继后手里度日如年。 继后是皇贵妃扶正,皇贵妃相当于副后。 故而他极为厌恶妾室,尤其无法容忍平妻。 多年前有一官员,因平妻之事闹到了宫里,直接被捋了官职,发配边疆。 几个儿子气怒地看向老四崔珑,都怪他口无遮拦,将平妻一事说了出来。 若母妃不依不饶,在皇上跟前上眼药,皇上定然勃然大怒,降罪王府。 老四崔珑受不了兄弟们愤怒的眼神,脸涨得通红,跳起来想辩解,却被老三崔琥死死按住嘴,一把拖了出去。 直到了门外,崔琥才松开手。 崔珑原本火冒三丈,一回头见三哥铁青的脸色,又吓得把话都憋了回去。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崔琥吸收了大部分营养,出生时虎头虎脑,康健强壮。崔珑却先天不足,出生时又小又瘦,险些没立住。 所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哥。 崔琥警告他:“母妃正在气头上,你若再说些什么话激怒她,岂非火上浇油?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有些事,还得母妃出力,否则升迁的事只怕不易。” 崔珑立刻着急起来,三哥平日里没少照顾他,自然巴不得他能够升迁。 “三哥,三嫂娘家不愿意帮忙?” “不是不愿意,禁卫营是皇上亲卫,升迁的决定权全在皇上手里,我岳父连名单都看不到。” 父王出事后,他立即去了趟岳家,想请岳父帮忙。 岳父明面上待他客气,可一旦涉及到关键问题,立刻说话模棱两可。 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倒是大舅哥送他出来时,多说了几句,提醒他若想升迁,只怕绕不开王妃。 他这才想起:母妃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当年皇上病重,母妃献上一株天山雪莲,这才救了皇上一命。 这个时候,绝不能惹怒母妃。 所以,他才出面阻止崔珑。 崔珑一拍脑袋,十分自责。 “糟糕!三哥,母妃救过皇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就给忘了?” 忘记此事的,何止是他?! 屋里,宋谨央继续说道:“王爷,四十年啊!你整整欺骗了我四十年。既然如此,咱们好聚好散,和离吧!” 见宋谨央竟当着父王的面,再一次提出和离。 儿子们大急,纷纷上前解释,说他们不是为了维护白姨,不过是想家和万事兴,大家彼此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宋谨央心中冷笑,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们想的可不是彼此退一步,而是想她不断让步,让到让无可让,还得再让。 突然,床上的崔承动了,许是宋谨央的话刺激到他,他竟然睁开双目,浑浊的眼睛看着宋谨央,流出忏悔的眼泪。 “阿谨,对不起,是我错了!不,不,不和……离。” 崔承声音沙哑,含糊不清。 宋谨央强忍恶心。 若非为了小七的下落,谁管他死活? “王爷,你醒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来人,拿我的玉佩,去请太医正。” 说完就解下玉佩递了下去,崔瑜目露激动,立刻派人进宫请太医正。 太医正专为皇上看诊,权贵之家极难请到,除非像母妃那样,曾经救过皇上的命,于皇家有恩的人。 几个儿子对视一眼,均舒了口气。 母妃爱了父王一辈子,怎么舍得抛下他不管? 更何况,她都一把年纪了,没了父王和他们,就是一个啥也不是的老太太。 士农工商,母妃就是再有钱,也是最末等的,只能凭借父王才有高贵的地位。 母妃聪明的话,顺着台阶下,大家的面上都好看。 崔承眼见宋谨央还愿救他,心中一喜,以为阿谨心里还是有他的,要和离不过嘴上说说而已。 他放下心来,深情款款地说:“阿谨,等我好起来,我带你去北疆看雪。” 宋谨央的父亲宋梁是北疆人,她从小在北疆长大,不管过去多少年,始终惦记着北疆的皑皑白雪。 崔承的话非但没能宽慰她,反而让她的心跌至冰谷。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却假装不知,只一味要求自己为这个家付出。 如今成了半死不活的瘫子,还想骗她,骗她尽心尽力地把他当神一般伺候? 他的算盘珠子打得真响啊,可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宋谨央了。 为了小七,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待她入宫面圣后,若一切有转机,到那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不是凭她说了算? 更何况,他一个行将就木的瘫子王爷有什么可忌惮的? 她的示弱,是为了蒙蔽儿子们,降低他们的警惕心,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心只有情爱的老妇人,方便她寻找真正的小七。 她怀疑他们早就知道小七崔珏的身份,单凭老大那天狠狠扇小杂种的模样,就可见一斑。 若事情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么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当真走到头了。 崔承情意绵绵地倾诉衷肠,宋谨央勉为其难应付着。 这番情景落在儿子们的眼中,却是父母感情深厚的表现,这令他们很满意。 突然,管家急匆匆前来禀报,说宫里的小黄门来了。 宋谨央神色淡然,倒是几个儿子脸色变得诡异起来。 有的激动,有的凝重。 老二崔琦面露喜色,似乎正六品翰林院侍读,已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了。 门外,连向来稳重的老三崔琥,眼底也隐隐有着期盼之色。 宋谨央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赶去迎接宫里的人。 见到来人,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是冯掌事亲自驾临,对方正冲她笑。 她微微颔首,刚想跪地恭迎圣旨,却被冯掌事笑吟吟地拦下。 “王妃,皇上有令,您年事已高,不必下跪,站着听旨即可。下跪一事,便由您的儿子们代劳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身后的儿子们不敢耽搁,立刻恭敬地跪地磕头,口中高呼:“皇上万岁!” 紧接着,冯掌事笑盈盈地宣了中宗的口谕,原来是传她明日入宫一趟。 宋谨央心中一动,自己今日本打算入宫的,只是被崔承绊住了。 她早就看出几个儿子的心思,正谋划着怎么脱身,皇上的口谕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王妃,皇上听说您近期身子欠佳,嘱您好生休养,切不可过于劳累。” 说罢,视线冷冷地扫过几位爷,看得他们后背发凉,头埋得更低。 眼见震慑的目的达到,冯掌事收回目光,恭敬地说起原委。 “王妃,今日波斯进贡上好的雪莲,皇上立刻就想起了您,说是许久未见,明儿是个好天气,正适合入宫。” 其实,什么雪莲,什么贡品,不过是皇上的借口。 皇上收到王妃要求入宫的消息,立刻激动地热泪盈眶。 等到隔日,皇上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妃,一打听才知道王爷病重,王妃被绊住了,气得皇上立刻摔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 不仅如此,皇上二话不说命他亲自出宫宣旨,务必让王妃尽快入宫,顺便敲打一下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儿子。 “有劳公公了,烦请转告皇上,我明儿个一准早早入宫。” 送走了小黄门,宋谨央立刻转身回院子,扔下几个儿子呆立当场。 第7章 顾氏挨打 白翩翩踏着月色,带着一身风霜回到白家。 一下马车,便看到父亲白仲康背着手站在廊下。 见到她便蹙眉问道:“又去王府了?” 白翩翩轻轻“嗯”了一声,白仲康无奈地叹了口气。 “翩翩,你就快入八皇子府了,府里那些女人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这个时候,你更须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 白翩翩眸光闪烁,行了一礼后,便扯着白仲康的衣袖撒娇。 “父亲,女儿知道!只不过,母亲牌位一事殊为重要,若不亲自问上一问,只怕无法安心!” 白仲康听她这么说,面上缓和了下来。 白翩翩的母亲是他的妹妹,自己实则是翩翩的舅舅。 当年,汝南王求着他收养翩翩,他思虑一番后,答应下来。 好在翩翩很争气,长成了他期待的模样,即将嫁入八皇子府。 几个皇子中,他最看好八皇子。 那人眼光、胸襟、格局、手段都在线,日后若能问鼎,定能还他们白家清白。 他们白家,本是清清白白的医者,被人诬陷卷入“五王之祸”,先帝仅凭一些表面证据,便定了他们白家的生死。 他那时年幼,被流放边疆,吃尽苦头。 那年深冬,他浑身鞭伤地倒在四面漏风的柴房里,以为再也熬不下去了。 没想到姐姐派来的人找到他,非但治好了他的伤,还设法用一具尸体顶了他的身份。 这才捡回一条命,活着回到了京城。 只是腿上伤势太重,最后落下了残疾,走路一跛一跛。 这些年,他始终没有放下刻骨的仇恨,一心想着有朝一日,为家族洗脱冤屈,杀尽害他们的人。 如今翩翩即将嫁入皇子府,白家离起势不远了。 他的胸膛里燃起熊熊火焰,既是希望之火,又是复仇之火,而抢了他姐姐位置的汝南王妃,首当其冲成了他第一个目标。 他要为姐姐正名,让姐姐成为当仁不让的汝南王妃。 想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翩翩:“你弟弟说什么了?” 白翩翩鄙夷地一笑:“弟弟说王妃大受打击,当场击毁了母亲的牌位。而她的亲生儿子,竟还帮母亲说话,气得王妃直接病倒了。” 白仲康倏然变色,“什么?你母亲的牌位被毁了?” “父亲莫急,王府的牌位是汝南王制的,并非母亲真正的牌位。” 白仲康松了口气,谨慎地提醒她:“翩翩,王妃绝非普通人,你们万不能大意,免得功亏一篑。” 白翩翩乖巧地点头,低垂眉眼,掩起眼底的不屑。 父亲忒高看这个女人了! 一个傻瓜罢了,被汝南王诓骗了整整四十年,还傻傻地替他养了这么多年外室,连儿子都向着外室,简直可笑至极。 这样一个眼里只有情爱,软弱痴傻、没有主见的女人,怎么可能掀起波澜? 白仲康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轻视,满意地说道:“你能有此造化,我也算对得起你的母亲了,日后有了好前程,莫忘了她的生养之恩。” 白翩翩抬眼看他,眼里满是舐犊之情。 “养恩大于生恩!父亲,翩翩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和母亲,我都不会忘记。” 白仲康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让她赶紧回院好生休息,叮嘱她再不可贸然前往王府,暂时与崔珏断了联系,免得平白惹出事端。 白仲康回到主院,见妻子已入睡,便蹑手蹑脚地脱下外袍,轻轻地躺下,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丝毫没有发现背对着他的枕边人,正死死地咬着牙关,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 王府前院,刚送走冯掌事,老六崔琅也急急忙忙离开了。 崔珑在他身后呸了一声。 “切,六弟又去做舔狗了,也不想想,六弟妹根本不待见他……” 一转头,却瞬间呆住,剩下的话全堵在喉间。 兄弟们走得一个不剩,竟只留他一个,独自站在风雪中自言自语。 心里气啊! 他的确是几人中最平庸无能的一个,可大家都是兄弟,怎么能如此无视他? 他揣着一肚子火气回了院。 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自家媳妇顾氏,惊白了一张脸,畏畏缩缩地将身子往墙角靠了又靠。 “晦气!” 牌位被曝光,母妃要和离,父王坠崖变残,兄弟们无视,桩桩件件都让他的胸膛里迅速燃起火焰。 顾氏一副欠揍的模样,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哪里还按捺得住? 上前扯住顾氏的头发,一把拖到地上,下一秒,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她。 可怜的顾氏,痛得连一丝还手之力也没有,更吓得不敢反抗,甚至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只能拼命将身子蜷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铁拳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别看崔珑脾气暴躁,却懂得避人,他从不打顾氏的头脸,哪怕她身上伤痕累累,脸上依旧光洁如常。 她目光呆滞地瞪向虚空,眼珠如死鱼般,空洞无物,了无生机。 一顿疾风暴雨后,崔珑终于长舒一口气,瞬间感觉通体舒坦。 瞥了眼如同一具尸体般的顾氏,他浮上一抹得意的笑,掏出绢帕擦了擦手,又轻飘飘地松开。 绢帕晃晃悠悠的,正巧落在顾氏的脑袋上,可笑极了。 他嗤笑出声,正了正衣襟,又狠狠地踢了顾氏一脚。 “起来,别装死!再不起来,爷立刻休了你。” 话音刚落,地上的顾氏便动了起来,忍着剧痛强行支撑起身子。 崔珑得意地哈哈大笑,这个顾氏就是这么没用,自己只要用休妻吓她,保管一吓一个准。 她嫁给他才一个月,就成了自己的出气桶。 刚开始还想着反抗,等有了孩子,只要一提休字,她便乖乖听话。 他吹着口哨,潇洒地理了理鬓发,满面红光地出了屋。 等他前脚刚跨出院落,丫鬟鸳鸯后脚就直冲进了进来。 见到浑身是伤,拼命想从地上爬起来的顾氏,立刻心疼地直掉眼泪。 赶紧上前扶起她,一把扯掉挂在头上的绢帕,抖着手奋力解开她的衣衫。 层层叠叠的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刻在瘦骨嶙峋的身子上,简直不忍直视。 鸳鸯的眼眶瞬间润湿了。 顾不得伤心,她火速拿出药,涂抹到伤口上,痛得顾氏浑身打颤,却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鸳鸯气得发抖,一边上药,一边流泪,深为主子忧心。这几年,四爷下手越发狠毒了。 她实在气不过,想到王妃近日闹和离,鼓起勇气劝顾氏。 “主子,王妃都在闹和离!您过的日子比黄连还苦,为何不把事情告诉王妃,让王妃替您做主……” “住嘴!”明明只剩一口气的顾氏突然脊背一僵,声嘶力竭地呵斥,“往后这样的话,绝不能再说。这,是我的命。” 鸳鸯张了张嘴,无力地垂下头。 主子脾气倔,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天王老子来劝也没用。 顾氏早就哭干了泪,咬紧牙关死撑。 她也想离开,可她走了,她的一儿一女怎么办? 尤其是书儿,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向来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若一走了之,书儿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这一生已经毁了,只要孩子们好,没什么不能忍的。 屋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衣着单薄得站在廊下,小脸冻得通红,身子微微颤抖。 可她却似乎感受不到寒风的凌冽,整个脊背挺得笔直,含泪的眼里全是恨意。 母亲,既然您对书儿不离不弃,那就由书儿护着您! 第8章 冯氏喝小酒摆臭脸 六房的院落很安静。 位置虽然偏了点,但景致极佳。 尤其冬日下了雪后,白皑皑的一片,既有南方园林的精致,兼具北方的大气。 冯氏坐在廊下喝酒。 将园里的雪景尽收眼底。 玲珑坐在她边上,不断往炭炉里加炭,生怕冷着自家主子。 主子生性不拘小节。 这么冷的天,非要坐在屋外廊下喝酒,连件斗篷也不肯披。 “主子,王妃闹和离,该不会是真的吧?” 冯氏瞥了玲珑一眼,自己是个大胆的,养的下人也像自己,这样的话都敢大咧咧地问出来。 但她完全不介意! “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过是吓唬人罢了!” 不是她小看王妃! 这么多年,王爷像耍猴一样,耍得王妃团团转,不仅出钱出力,为王府耗尽心力,还一无所觉地帮着养外室。 这么糊涂的王妃,哪里值得她关心? 乐得躲在一边,看看笑话呗! 玲珑大大地舒了口气,还好是假的,要不然王府不就成了京城的大笑话? 可转瞬又不无担忧地说:“唉!不管和离是真是假,只怕风言风语是止不了的了。” 冯氏冷笑,王府表面和谐无忧、繁华似锦,内里早就脏污不堪,就像一棵大树,外表看着郁郁葱葱,实则芯子早就烂了空了,早晚有一日被连根拔起。 这时,院门推开,老六崔琅大步走了进来。 玲珑神色一凛,立刻起身行礼。 冯氏一仰头喝干杯中酒,就像没看到来人般,坐着纹丝不动。 崔琅眉头一蹙:“娘子怎么坐在这里?外头风雪大,赶紧回屋吧。” 说完,便伸出手打算扶她起来。 凑近了,待闻到她身上的酒味,脸色倏然一沉。 “娘子,你怎么还在喝酒,万一有孕,可不得影响孩儿?” 他们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孩儿。 早年冯氏曾有过身子,却因为意外流掉了,这么多年再未曾有孕。 冯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六爷来此就为了说这?” 他原本想进屋坐下好生说话,眼见冯氏根本无意接待他,不得不站在门外,就着寒霜说明来意。 “娘子,今日岳父来宣旨,皇上要母妃明日进宫。娘子明日不若陪母妃一起入宫?初二那日,岳父在宫中值守,你未能回娘家,明日你们父女二人正好借机宫中一叙。” 冯氏嗤笑,原来是要她探听消息啊!想得美! “不去!” 崔琅僵住! 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动冯氏,岂料对方简单粗暴地直接拒绝,弄得他很没有面子,一口气堵在胸间不上不下,憋屈极了。 “娘子,母妃待你不薄,……” “她待你们几个更厚,你们不还是白姨长、白姨短?” 冯氏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假面具。 他的脸色倏然发黑,咒骂的话险些冲口而出,想到她背后的冯掌事,生生咽了下去。 冯氏眼见雪景被挡,顿时兴趣索然,哪里还有半分喝酒的兴致? 她扔下酒杯,腾地站起身,说了句“扫兴”,摇摇晃晃地进了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崔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片刻后,懊恼地甩袖而出。 玲珑隔着窗户,见六爷离开,忐忑不安地劝说。 “主子,您和六爷是夫妻,这样针尖对麦芒,只怕不妥。万一爷生气,抬了侍妾,可怎么办?” 冯氏听了非但不紧张,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若真敢抬侍妾,自己兴许还会高看他一眼。 玲珑见自家主子如此冥顽不灵,连连摇头,绝了劝说的心思。 主子爱干么干么呗,她们做下人的,能怎么办呢? 谁叫六爷蠢,不得主子的心?! 主院里,宋谨央冷着脸沉思。 其实,对付白家很简单,一道皇令就能了结一切。 但她不愿! 非得钝刀子割肉,才真正叫人痛不欲生! 小丫头递来热茶,她端起来还没喝上一口,刘嬷嬷就急着上前禀报。 “王妃,昨儿个深夜,七爷和白家的白翩翩见了面。” 果然是白家! 刘嬷嬷恨恨地说:“这个白家名义上是白淑宜的本家。因为是旁枝,当年并未受主家的影响。 只不过这是对外说的。 对内,白家如今的当家人,就是白淑宜的嫡亲弟弟。当年,白淑宜攀上了王爷,王爷想方设法替换了他的身份,让他顶着白家旁枝的名头回了京。” “被顶了身份的那人呢?” 刘嬷嬷摇摇头:“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想来凶多吉少。” “继续查!务必有确实的消息!” “王妃,白翩翩明明就快嫁入八皇子府了!为何这么关键的时候,还要深夜来访,与七爷私会?她就不怕被别人发现,戳脊梁骨吗?难道,她想嫁的人是七爷?” 刘嬷嬷一边说着话,一边冷汗直冒,一想到白淑宜的娘家人登堂入室的场景,便恶心得想吐。 私会? 宋谨央冷笑。 他俩可是嫡亲的姐弟! 不过…… 她的眸光微微亮起。 刘嬷嬷提醒得对,此事鲜少有人知晓,自己何妨稍加利用,定叫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谨央放下茶碗,斜靠在贵妃榻上,眼睛微微眯起,射出的寒芒堪比利箭。 白翩翩,白仲康,崔承,崔珏,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的四十年,小七的十七年,定要叫他们偿还。 她蹙着眉深思。 对付人,就得从那人最在意的东西下手。 白家最在意的是什么? 白翩翩! 一个即将成为皇子侧妃的女儿,对于白家来说殊为贵重。 白家,拼了命送白翩翩入王府,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难道他们还想着翻案不成? 宋谨央冷笑出声。 当年“五王之祸”证据确凿,白立洪的确参与其中。 白家,自作孽不可活! 若他们还想着翻案,那么好不容易留下的一点血脉,估计都要被再次折腾没了! “阿留,打听一下八皇子妃,我要她三岁以后的所有资料。还有,只要事关八皇子府后院,哪怕是只母蚊子,都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王妃,何必这么麻烦,只要您一句话,白翩翩入不了八王府。” “不,让她入!” 只不过,一个罪臣之后,还敢肖想侧妃之位? 哼!一个低级侍妾的位份,已经抬举她了。 她倒要看看,侍妾出身的白翩翩,有什么本事在八皇子府安身立命! “阿留,你去五房通知云氏,让她明日陪我一同入宫。” 宋谨央想了想,让刘嬷嬷带上三套头面,五套冬衣,十匹各色蜀锦。 “开我私库,取出那套东珠头面,另外两套你挑好的送去。” 刘嬷嬷一惊:“王妃,那套东珠头面殊为贵重,还是先帝在时,波斯国的进贡,专给您的添妆。” 头面上的东珠颗颗都有小拇指大小,散着柔润的莹光,极为稀有难得。 当年,三房的娉婷县主嫁入王府时,王妃便戴着那套头面,一出场便艳惊四座。 之后便被娉婷惦记上了,日日磨着王妃,想要这套头面。 王妃始终拖着没答应。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给了云氏,这不是叫娉婷心生怨念吗? “阿留,去拿吧!云氏,值得!” 以往是她糊涂,认为儿子媳妇得一碗水端平,所以每每准备礼物,都是一式七份。 如今想来,不过是克扣了孝顺的,贴补了不孝的。 从今往后,她才不干这种傻事。 谁真正在乎她、心疼她,她便疼爱谁! 而云氏,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后,流露出同情关怀神色的媳妇。 她愿意给她脸面,抬她身份。 若她真的像表现出来的一样,真心维护她,自己的私产全留给她又有何妨? 刘嬷嬷知道王妃主意已定,不再多说什么,急匆匆下去置办了。 第9章 老大动起坏脑筋 世子崔瑜沉着脸回到院子。 屋里,秦氏低着头,坐在罗汉榻上缝衣衫。 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活计,起身相迎。 眼见世子情绪低落,她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兴。 秦氏是母妃做主娶的。 成亲后,两人也算融洽,一共生育了一子三女,长子崔永华颇得他心,能文能武,是个有用的。 往日里看秦氏,顺从听话,事事以他为先,自己还算满意。 可毕竟家世过低,一旦有事,帮不上自己任何忙。 不像二弟和三弟的媳妇,只消回娘家说一声,就有大把的资源捧到他们跟前。 秦氏见崔瑜始终一言不发,心里直打鼓,神色间越发凄惶。 崔瑜暗暗叹了口气,拉着她重新落座。 “夫君,明日我陪母妃入宫,您且放心!” 秦氏以为他担忧王妃入宫的事,所以主动开口。 崔瑜一怔,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这才目光灼灼地开口:“娘子,母妃年纪大了!她入宫,我不放心啊!” 秦氏刚想回答,入宫是皇上的口谕,岂可不遵? 一抬头撞入黑沉沉的眸子,表面平静,底下却蕴藏着狂风暴雨。 她脑中瞬间涌现一个想法,惊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王妃是爷的亲娘啊! 他怎么可能想向王妃下手,就为了阻挠她入宫? 她被这个想法吓得瞪大眼睛,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彻底震惊! 不,不,不,不会的,世子绝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度想开口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可有法子?” 崔瑜眸中透出厉光,追着她逼问。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慢慢滑下,双唇止不住地抖动,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她想说不!王妃心慈,向来待他们不薄。 可终究还是败在夫君的淫威之下。 她脸色灰败,神情颓丧,目露悲凉,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巴……巴……巴……豆?” 话刚出口,崔瑜立刻收敛眸中的厉光,恢复老成持重的模样。 呵呵! 别看秦氏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模样,真到下手时,还挺狠的! “如此甚好!那就辛苦娘子好生照顾母妃!母妃身子不好,你也该时不时地尽尽孝心,亲自做些吃食送去正院。” 秦氏嘴里应声,心中发苦,手脚发软,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颂莲,扶世子妃去小厨房。” 眼见秦氏吓成一滩泥,他掩起眼底的不屑,叫来屋外的丫鬟。 门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颂莲,而是他的长子崔永华。 “父亲,且慢!” 崔瑜眉头一皱,他并不想让儿子参与此事。 下一秒,崔永华淡然开口:“母亲,我想吃枣泥糕,您能为儿子做些吗?” 边说边伸手扶起了秦氏。 看见儿子,秦氏像是溺水的人找到浮木般,死死攀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崔永华用眼神安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细心地替她披上斗篷,笑着把她扶到门口交给颂莲,自己则重新返身,在母亲的位置上坐下。 崔瑜脸色阴沉,他疼爱儿子,却并不表示愿意被儿子干涉决定。 崔永华像是一无所觉般,笑着说道:“父亲!有些事,何必脏了您的手?祖母入宫一事,不该是二叔、三叔比您更着急?” 崔瑜闻言眸光微闪,心中大震。 “父亲,您是王府世子,进可攻、退可守。即便明日祖母入宫告了状,皇上就算雷霆震怒,还能夺了爵不成? 只要不夺爵,那这事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定定地看着儿子,片刻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出生时软软小小的一个,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能挑起大梁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崔瑜的儿子!好!咱们父子俩好久不曾对弈,今日不如连战三局,如何?” “遵命!” 秦氏一出门,立刻打发颂莲先去小厨房准备,自己则站在屋外,将屋里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刚刚恢复些的血色,一刹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软软地靠在廊下,任凭泪水哗哗地打湿前襟,转眼凝结成霜。 老二崔琦心里喜滋滋的。 他原本还担心升迁一事,被父王跳崖搅黄。 今日冯掌事亲自来宣旨,说明皇上对母妃很是看重,他担着的心不由放下一大半。 心事没了,就不急着回院子,而是去园子里逛了逛,赏了赏景。 回去的岔道上,意外遇到了老六崔琅。 崔琅脸色不佳,步履匆匆地而来,显然六弟妹又给他脸色看了。 “六弟,冯掌事来宣旨,你没让他们父女俩说说贴己话?” 崔琦停住脚步,同他寒暄起来。 崔琅见是他,脸色缓和下来。 正施着礼,突然听到二哥的问话,顿时心生一计。 既然冯氏不愿陪母妃入宫,那就让母妃也入不了宫吧! “二哥,冯掌事有公务在身,怎好处理私事?” 崔琦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明日不如让六弟妹陪母妃入宫,正好一举两得。” 崔琅没有接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这才凑到他耳边说。 “二哥,你真的放心让母妃入宫?” 崔琦一怔! 他巴不得母妃入宫! 只要母妃入了宫,在皇上跟前求一求,自己升迁一事绝计黄不了! 他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他放心得很! “母妃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心量就小,怎么可能容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多出来一个平妻?哪怕是死人,也不行!” 崔琦一惊! 心猛得一沉。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光想着,母妃向来替他们谋算,这次也一定如此,却偏偏忘记了平妻之事。 崔琅见他神色有异,打蛇随棍上,继续忽悠。 “二哥,你想想,明日母妃入宫,万一说漏了嘴,把平妻一事往皇上跟前一送……” 崔琦一激灵。 皇上最不能容忍平妻。 到时候,别说升迁了,便是王府的爵位是否能保住,还要看皇上的心情呢! 他焦急万分地脱口而出:“入宫是皇上的金口玉言,岂可不去?” “明面上的方法的确不行,可万一母妃身子不适呢?” 说完,不等他回答,崔琅淡施一礼,转身离开。 崔琦瞬间石化!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 刚刚走到围墙边,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吆喝声。 “下盘太虚,马步必须扎稳,出拳才有力。” “来,换你,嗯,不错,继续。” 李氏又在指点小丫头们练功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己是个文臣,偏偏母妃为他定了一个舞刀弄枪的妻子。 两人别说琴瑟和鸣,就是共同语言也少得可怜。 他心乱如麻,连院子也不想回了,顶着风雪,继续漫无目的地踱步。 却忽略了背后一道由热切变黯淡的眸光。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三弟的院落。 原本想敲门,可犹豫了良久,还是颓丧地放下手,有气无力地离开了。 走着走着,他的眸子刷地亮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转身,脚下生风地向大哥崔瑜的院子走去。 第10章 螭魅魉魍齐登场 刘嬷嬷还没回来,沉寂许久的崔珏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宋谨央怔了怔。 早就猜到入宫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没想到第一个现身的竟然是他! 下一秒,她的眸中露出刻骨仇恨。 “让他进来!” 就在崔珏跨入门的一刹那,她敛尽眼中恨意。 “母妃!”崔珏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叫起,他狐疑地抬起头,却发现母妃的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心里咯噔一声。 以往,只要自己出现,母妃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身上。 今日这种“被忽略”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坐吧!” 宋谨央终于回过神,脸上恰如其分地浮上慈爱又歉疚的笑容。 “你怎么来啦?去看过父王了?” 崔珏心一紧。 糟糕!他近日只顾着姐姐的吩咐,忘记父王的事了。 他略有些尴尬地抬头。 母妃笑容如常,满满都是爱意,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疏离感? 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露出几分舐犊之情,诚恳地说自己因为生气,未曾单独探望父王。 他强调,父王的欺骗,令他无法释怀。 可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母妃,他十分为难,只能用冷着父王的法子,替母妃鸣不平。 宋谨央浅淡地看着他:“嗯,母妃是得好好谢谢你!” 面上笑意盈然,心口汩汩渗血。 面对崔珏,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到底是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感情没有? 但对小七的愧疚与担忧,远远超越了对他的疼爱。 一想到是他抢走了小七的一切,她就无法释怀,心疼得就像有人拿着铁铲在体内搅动,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崔珏微愣,沉吟片刻后,单刀直入:“母妃,哥哥们只怕不愿意您入宫……” 话还说没完,一道响亮的男声响起。 “母妃,儿子给您送吃食来啦!” 是老四崔珑。 他提着食盒,咋咋呼呼走了进来。 一见到小七,脸色一沉,开口就是质问。 “你来干么?还嫌不够乱?滚!母妃不想见到你!” “咚”地一声撞开崔珏,满脸堆笑地挤到宋谨央面前。 “母妃,儿子买了仙鹤楼点心,保管您喜欢。” 说罢,他打开食盒,一碟一碟将点心拿出来,不一会儿便摆满了整个八仙桌。 他随手拿起一碟,得意地笑道:“母妃,这蛋黄酥可是仙鹤楼的新品,儿子等了大半个时辰才买到,还热乎着呢,您赶紧尝尝。” 宋谨央眸光猛然紧缩。 不管是前几日老大扇崔珏耳光,还是今日老四的表现,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他们都知道崔珏并非亲生。 若果真如此,他们之间的母子情,算是走到头了! 崔珑见宋谨央一动不动,尴尬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蛋黄酥,拿起另一份芒果枣泥糕,一个劲往母妃手里塞。 “母妃,芒果枣泥糕,可比单纯的枣泥糕美味多了,您快尝尝。” “住手,”刘嬷嬷刚刚送完东西回来,才到廊下就听到四爷的嚷嚷声。 她脸色一变,疾步赶了过来。 一把推开崔珑,“啪”的一声响,芒果枣泥糕混合着碎碟,散落了一地。 崔珑怒了,正想发火,见是刘嬷嬷,生生憋住一口气,冷哼一声调转头。 刘嬷嬷瞧着地上的糕点,眼眶泛了红。 “四爷,王妃一吃芒果便浑身发疹子,这么多年,您竟一点没有记住?” 闻言,崔珑僵住,尴尬地看向宋谨央,后者脸上一片漠然。 “母妃,我……我,忘记了,对不起……” 他举起手扇自己耳光,“啪”的一声,脸颊立刻红了起来。 “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边说边看了看宋谨央,见她依旧按兵不动,咬咬牙,就想扇第二下,手腕却被崔珏牢牢握住。 “四哥,母妃喜静!” 崔珑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都是儿子的错,您就原谅儿子一回吧。” 刘嬷嬷瞥了眼王妃,眼里的心疼止也止不住,满脸不赞同地对崔珑说。 “四爷,您这是干什么?又打又跪的,难不成王妃还能因为一点子糕饼为难你? 更何况,这仙鹤楼本是王妃的产业。这里面的菜肴,哪道不是王妃亲自安排的? 便是这蛋黄酥,您小时候可没少吃。每每跟着王爷去学了骑射,回来便嚷嚷着说外面的饭菜不好吃,吵着王妃为您做蛋黄酥?您这是忘了?” 刘嬷嬷的话听着恭敬,暗里却藏着讥讽。 崔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他的确忘了,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崔珏脸上亦浮现一抹羞恼。 他们小时候正是借口学骑射,去了外室那里。 嚷着外面饭菜不好吃,不就是说外室做的饭菜不好吃,比不上母妃分毫吗? 刘嬷嬷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珑还磨磨蹭蹭不肯起来,好半天才红着眼睛,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母妃,儿子求您,明日别入宫。您随意找个借口,照顾父王也好,身子不适也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说的话,他老人家肯定相信。” 宋谨央冷哼,果然如此。 看来儿子们慌了,生怕她到皇上跟前告状,断了他们的锦绣前程。 若他们知道自己入宫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同崔承一样,后悔得要跳崖? 崔珑跪行到宋谨央脚下,牢牢攀着她的裙摆,口口声声请她宽宥。 “母妃,您就答应了吧!您都快有从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对比您的儿孙满堂,白姨形单影只,孤苦无依,甚是可怜!母妃,就当您行行好,施舍一个乞丐吧! 当然,您若实在要入宫,也不是不行,只是切莫将平妻的事说与皇上,给王府留条活路! 只要您写份保证书,保证不说与皇上听,您就能入宫!” 刘嬷嬷气得倒仰。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他们怎么就那么会往王妃心口插刀呢? “四爷,您居然威胁王妃?” 刘嬷嬷义愤填膺。 崔珑不理不睬,继续哀求。 他声如洪钟,大有宋谨央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势头。 宋谨央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他。 崔珑一个不防,向后倒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母妃。 母妃向来疼爱他们,从未加过一指在他们身上。 今日怎的如此狠心? 宋谨央目光冷厉地抄起龙头拐,就往崔珑身上招呼。 龙头拐重重地落在腿上,疼得他惨叫连连。 “母妃,手下留情,饶了儿子吧。” 宋谨央目眦欲裂,真是她的好儿子,为了阻拦她入宫,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母子情分尽了,她又何必给他们留脸面。 可到底体力不济,才打了两下,宋谨央虎口便震麻了,喘得厉害,脸色也泛了白。 崔珑疼得哇哇叫,崔琦、崔琅面带急色闯了进来。 两人一进门,看到满地的狼藉,和面色不对的母妃,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一个一把拽起崔珑,一个赶紧扶住王妃,目眦欲裂的急喊:“母妃,您没事吧!嬷嬷,快请府医。”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崔琅赶紧搀着宋谨央,将她扶到里间的架子床上。 刘嬷嬷急得直掉泪。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崔珑一脸懵,他不过是求一求母妃,怎么母妃就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打得他浑身疼痛。 府医匆匆赶来,说王妃无大碍,休养两日便无事了,只不过不能再受刺激。 众人松了口气。 崔琦气急攻心,怒目瞪着崔珑。 “老四,你是想害死母妃,害死王府吗?” 崔珑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 一听二哥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怎么肯依? 这事怎么能怪他? 分明是母妃脾气倔,非得入宫不可,他还不是为了兄弟们着想,为王府筹谋,这才想求得母妃松口,竟还要被无端指责,说是他害了母妃?!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气又疼,一激动,什么理智都没了,冲口而出的就是伤人的话。 “二哥,这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母妃自己脾气倔,过于强势。 难怪父王喜爱白姨,白姨为人小意温存,说话向来温温柔柔,未语先笑。 哪像母妃,总是神情严肃地说教。若我是父王,定然也喜欢温柔的白姨。” 话音刚落,一屋子落针可闻。 下一秒,“啪!” 老二崔琦涨红着脸,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住嘴!你说的是人话吗?” 第11章 群殴 崔珑被打得一愣,瞬间勃然大怒。 自己好心好意买来糕点,低声下气地哀求母妃,难道为的是自己吗? 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在官场的兄弟? 临了,非但落不了好,还挨了打。 他忍无可忍,“砰”的一拳打在崔琦的脸上。 崔琦是文弱书生,哪经得住他一拳,捂着鼻子倒地,鼻血喷溅出来,边上的刘嬷嬷、崔珏几个都遭了殃。 一拳见血,崔珑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目光如炬,更加兴奋。 宋谨央哪里是真的不适? 崔珑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顿时一惊,深深地蹙起了眉。 崔珑竟然有暴力倾向? 往日怎么没发现? 是他太会掩藏,还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老五媳妇胆小、怯懦、慌恐,犹如隐形人般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蓦然,思绪被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 外间,几个儿子打成一团。 崔琦被打,崔琅上前阻拦,也莫名挨了一拳,痛得捂住左眼,蹲在地上嗷嗷叫。 崔珑一边打一边叫嚣:“老子这么做,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臭当官的?竟然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揍死你们。” 眼见崔珑杀红了眼,崔珏死命抱住他的腰,也被他揍了好几拳,额角慢慢渗出血色。 崔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被打出了火。 一个转身,一拳砸向崔珑的面门。 崔珑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擦了擦唇角的血珠,咧开嘴笑得像恶魔。 “小七,不装了?老子就知道,什么血脉出什么种。你娘是个绿茶婊,你踏马又能是什么好货?来啊,冲这打,打呀!” 崔珏一听这话,顿时失了理智,立刻冲上去,拔出拳头就打,两人瞬间扭作一团,身后的博古架被重重地推倒,无数珍宝碎了一地。 好几个小丫头殃及池鱼,吓得到处躲藏。 可屋子就这么大,躲都没地方躲,手脚利索眼尖的,逮着机会,立刻逃了出去。 屋外的粗使婆子,还有满院子的壮丁,没有主子的命令,哪敢轻易进屋,急得在外面干跺脚。 崔珑与崔珏打得难分难舍。 崔珑越打越兴奋,拳拳用了十足十的劲道。 而崔珏也彻底被激怒,下手极狠。 转眼间,两人便打得鼻青脸肿! 崔琦、崔琅都气得咬牙切齿,略缓了一口气,果断加入战团,协助崔珏一起打。 局面更乱了,八仙桌被推倒,四脚朝天,还断了一条腿。 “都住手,别再打了。” 里间,刘嬷嬷心急如焚,嗓门都喊哑了。 蓦地,她手心一热,回头一看,宋谨央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哪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刘嬷嬷的心瞬间安宁,只要王妃没事,爷们爱打,就打呗。 反正王妃主子有银子,什么宝物没有? 她定定心心地走到王妃床榻边坐下,索性和王妃一起,看起了戏。 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世子崔瑜和老三崔琥赶到了。 “住手!” 眼前的乱相,气得世子爷吹胡子瞪眼睛。 刚才崔琦来找他,他正和儿子下棋下到一半,就让他先行一步。 不过慢了一步,这几个混账,竟敢在母妃屋里大打出手,毁了一切不说,四面墙都险些被他们拆了。 他看着满地狼藉,和脸上挂彩的几人,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他的确存着私心,最好他们几个能阻挠母妃入宫。 可谁曾想,崔珑竟带头大闹正院。 这要是传出去,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崔琥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他故意在崔珑面前挑事,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老四这回倒也聪明,立刻买了点心来正院。 如果老四能劝阻母妃入宫,自然最好。 若阻拦不了,他还有后招。 崔珑劝不劝得了母妃,他都能稳坐钓鱼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为了安抚母妃,也为了开脱自己,他上去一脚踢在崔珑的肚子上。 崔珑一个不防,被踢翻了几个跟斗。 一朝势弱,崔琦、崔琅立刻趁乱下手,拼命往他肚子上招呼,疼得他眼冒金星,恶向胆边生,一个翻身就想继续揍人。 结果发现三哥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他,顿时心虚地放弃挣扎,眼里的狂暴终于渐渐退去。 “跪下,向母妃认错!” 崔瑜厉声呵斥。 自己率先直直地跪在碎瓷片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几个兄弟纷纷清醒过来,乖觉地在他边上、身后跪下。 刘嬷嬷打开隔断,露出宋谨央惨白的脸。 崔瑜自责又心疼。 他只是不想母妃入宫,却不想伤到母妃! 他的眼眶瞬间泛红,挤出几滴泪珠,痛心疾首地磕头。 “母妃,儿子们不孝,让您受惊了!” “母妃,儿子们不孝,求您责罚。” 儿子们齐刷刷地认错。 宋谨央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儿子,心里凉如荒漠。 刘嬷嬷一脸哀痛,边抹泪边控诉。 “你们眼里,还有王妃吗? 往日,梁王妃时常在王妃跟前抱怨,说她的几个儿子,见天的打打杀杀,她成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王妃面上安慰她,事后偷偷和奴婢说:还好自己的儿子,个个听话懂事。 可今儿看来,你们同梁王妃那几个儿子,有什么分别?” 刘嬷嬷是母妃的心腹,她说的话,代表着母妃的心思。 许是刘嬷嬷的语气过于沉重悲怆,几个儿子面上终于浮现出了愧疚。 崔珑后悔不已,泪流满面。 “母妃,是儿子的错,您别和儿子计较,就把儿子当个pi,放了吧。” 宋谨央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令他倍感压力,暗自心惊不已,冷汗瞬间浸湿了整个背脊。 崔瑜亦痛心疾首地说:“母妃,是儿子的错,往日过于纵容几个弟弟,害得您被气晕了。您放心,日后儿子定当严加管教。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母妃,见她神色如常,继续说道。 “只是,府医说您受了惊,得好生歇息,不如由儿子上道请罪折子,待您身子康健,再行入宫?” 宋谨央将视线挪到他的面上,黑沉沉的眸子,无悲无喜,看得崔瑜的心一沉。 “你也担心我入宫,会在皇上跟前告状?” 崔瑜一怔,翕了翕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宋谨央环视四下。 “你们怕我告状,说明你们都知道王爷的行为,是有违人伦的,却还是帮着他一起欺瞒我这么多年。 明明你们犯错在先,难道还不许我在皇上跟前诉苦?” 几个儿子大惊,不断地磕头求饶,说自己无心犯错。只不过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母妃,他们也很为难云云。 宋谨央嗤笑。 目光落到崔珏的面上。 他脸上青紫一片,少不得短时间内无法出门了。 崔珏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 母妃向来心疼他,见他被四哥打成这样,定然会重重责罚他。 可下一秒,王妃的话惊得他魂飞魄散。 “小七,刚才老四为什么说‘你娘是个绿茶婊’,这是什么意思?你娘不是我吗?” 第12章 母子缘尽 崔珏没有回答。 崔琥却怒火中烧,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崔珑的身上,再次将他踢得倒飞出去。 “混账,说什么胡话?!七弟是咱们的兄弟,你这么胡乱说话,还是不是人?” 其他几人纷纷出言呵斥。 “老四,你忒大胆,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你这是借子责母?” “四弟,母妃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狠心说她是绿茶?” “打得好,他就是欠揍,不打不成器。母妃,您别生气,他有口无心,就是个糙人!” 崔珑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眼里流露出狠厉的光芒。 宋谨央怔忡地看着崔琥。 他这么激烈的举动,是想掩饰崔珏并非亲生的真相吧?! 有些事,并不需要放到明面上,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表情、动作,已然说明了一切。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六,他们都知道崔珏并非亲弟的事,只差老五了。 只不过,老五知道与否,已经无碍大局了。 哪怕早就猜到真相,她的心还是猛烈地抽搐着。 这一刻,她铁了心做切割,决心将腐肉一刀割舍。 虽然心痛难当,但是比起四十年的欺骗、漫无边际的绝望、对小七的担忧与期盼,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从此,他们母子缘尽! 她再也不会为他们操一分心,再也休想从自己这里拿到一个铜板。 崔承,连同他的自私自利的儿子,她统统不要了! “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宋谨央斩钉截铁地说话。 崔瑜几个嗫嚅半晌,终于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恭敬地行了礼后,恍恍惚惚地退了出去。 屋外,风雪更大了,整个世界笼在一片银白中。 崔瑜默默地站在院中,一时间神思不定。 看着一同退下的兄弟们,他的心突得沉重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他手中流失。 还在出神间,崔琦上前一步说:“大哥,走吧,去你屋子坐坐。” 片刻功夫,人退得干干净净,院子里转眼清静下来。 看着满屋子狼藉,刘嬷嬷想叫小丫头们收拾,却被宋谨央阻止了。 还收拾什么? 狼藉就狼藉,不堪就不堪,丢脸就丢脸,这一堆堆的碎片正好提醒自己,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起身,踩着一地的碎瓷,走到罗汉榻上坐下,外间唯一完好无损的,只剩它了。 而罗汉榻上的小几案,也被打缺了一只角。 她轻轻地抚着缺失的角,心里百感交集。 短短时日,她的人生,就像这满屋的碎片一般,破败不堪。 刘嬷嬷泪眼朦胧地劝她想开些。 她凄然一笑。 她就是想不开,又能怎么办呢? 命运早在四十年前,便夺走了她的一切,不过在四十年后的今日,才逐渐显现罢了。 “阿留,准备纸笔。” 刘嬷嬷擦尽眼泪,命人开了私库,重新取来一套文房四宝和澄心纸。 她研了墨,就着一屋子的破败,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满屋子的破败,就被她搬到了纸上。 搁下笔,她终于露出浅浅一笑。 这幅画,见证了她破碎不堪的四十年。 她要将这份耻辱留存下来,深深地印刻进脑海。 从此,她的生活只剩清醒。 “阿留,把画收起来,你也下去歇息吧。” “哪用得着歇息,奴婢还得去灶上看一看,应该马上能用膳了。只是,明日还入宫吗?” “入!” 当然要入! 小七兴许还等着她解救呢! “世子爷不是都要写请罪折子了吗?万一皇上怒了……” “他爱怎么做,是他的事。”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刘嬷嬷抿了抿唇,终于没有说话,临去小厨房前,还是还是叫小丫头将稍好些的糕点挑出来,放在另外的盘子里。 其他的碎瓷,等用了晚膳再打扫 一屋子的糕饼味,引来了小猫咪。 听到“咪咪”的叫声,宋谨央终于露出一丝浅笑。 这是只时常来串门的流浪猫。 不一会儿,窗口探出一颗小脑袋,一见到她便欢快地跳了进来,用舌头舔着她的手掌,像是讨好又像是安慰。 “去吧,盘子里有糕饼,机灵些,别把碎瓷吞下去。” 小猫咪撒娇似地同她腻歪了会儿,就飞快地跳下去,大快朵颐起来。 等刘嬷嬷再回到正屋,就见小猫咪吃得饱饱的,四仰八叉地肚子朝上,打起了呼噜。 屋子里无法用膳了,刘嬷嬷扶着她来到西耳房。 一盘虾仁豆腐,一盘清蒸鳜鱼,一盘油亮的小青菜,还有一小罐鸽子汤。 食物的香味,让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可她坐下刚刚喝了一口汤,小丫头紫苏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咪咪死了。” 手中的瓷匙“啪”地一声掉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急匆匆回到正屋,见到刚才还打着呼噜的小猫咪,蜷缩成一团,七窍流血,早没了生息。 宋谨央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小猫咪刚来那会儿,婆子们拿着扫把赶它,吓得它瑟瑟发抖,躲进了王妃的正屋。 倒是勾起了宋谨央的怜惜,下令再不许赶它,还命人给它准备了吃食。 每次它来时,都是紫苏照顾的,待它吃饱喝足后,将它抱到专门的窝棚里睡觉。 小猫咪乖觉,睡醒了会自己离开,过几天再次出现。 今日,紫苏同往常一样,见它吃饱了,王妃又去耳房用膳,便进来想把它抱走。 岂料却发现它痛苦地扭成一团,七窍流血身亡。 吓得她,顾不得王妃还在用膳,赶紧来禀报。 良久,宋谨央哑着声吩咐。 “阿留,将咪咪好生掩埋了,叫几个婆子把屋子打扫干净,你也去用膳吧。” 刘嬷嬷脸色刷白,气得手脚发抖。 只消王妃一句话,她立刻冲出去找四爷理论。 四爷忒狠了,竟然下毒害王妃。 “王妃,糕点有毒,您就这么算了吗?” 王妃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宋谨央比她镇定许多。 母子情分已尽,她断不会再为那些畜牲掉一滴泪。 越冷静,越能发现问题。 “阿留,稍安勿躁!此事未必是老四!” “王妃,您不能再心疼他们。”刘嬷嬷恨得牙痒痒,谁伤害主子,谁就是她的仇人,“不是四爷还能是谁?这糕点可是他亲自提来的。” 刘嬷嬷虽然气愤,却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王妃说得没错,糕点是四爷提来的,但毒却未必是他下的。 转瞬间,刘嬷嬷的心思百转千回,将七个爷一一过了遍脑子 ,却始终不得要领。 第13章 娉婷县主被狠狠下面子 崔琥没有一同跟着去大哥的院子。 他先送崔珑回了院,叮嘱四弟妹好生照顾,又请来府医,为崔珑治伤,待崔珑喝了药歇下,他才回到自己的院落。 上房很安静,娉婷正坐在梳妆镜前,比着一根根发簪。 见他来了,立刻娇笑地回头。 “爷,您来得正巧,娉婷挑花了眼,您来看看,明儿娉婷戴哪柄簪子好?” 今儿下午,娉婷的大哥差人送来不少内造的首饰,娉婷开心得像个小女孩,兴奋地反复挑拣。 崔琥和妻子娉婷的感情极好。 听到她的话,便走上前来,仔细看了几枚簪子,拿起一柄牛红血发簪,往她发髻里一插。 “红色好,适合你!” 果然,白里透红的脸颊,配上牛血红发簪,整个人显得更加娇媚。 待选定发簪,两人起身走到须弥榻上,分坐两边,娉婷温柔地替他倒了杯热茶。 “娘子,你明日可愿陪母妃一起入宫?” 娉婷素来骄傲不容人,但在夫君面前,却始终娇俏迷人,温婉可亲。 “爷有命,自当遵从。” 她当然愿意入宫。 入宫同皇后娘娘说上几句话,兄长升迁之事,许是还有一线希望。 不久前,母亲写信给她,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最终的意思是,哥哥到了升迁的关键时刻,让她找机会同皇后娘娘说道说道。 她自己身子太差,实在无法入宫,要不然也不会麻烦她云云。 看完信,娉婷的眼眶泛了红。 母亲近年身子越发不济,写这么长一封信,只怕又要躺上整整一日。 他们一家表面看着风光,里子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先帝赐婚,父亲不得不娶了母亲,而他从小的青梅竹马只能为妾。 父亲明面上一视同仁,暗地里独宠姨娘。 她和哥哥两个,也是母亲使了手段得来的,故而不得父亲喜爱,甚至是厌恶。 父亲喜爱姨娘生的弟弟,弟弟长得像极了父亲,功夫也了得,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父亲心花怒放,有心将薛家军交给他。 母亲得知后,气得吐了血,骂哥哥不争气,明明出身武将之家,却非要从文。 哥哥的眼眶红了,梗着脖子说只有从文才能避开弟弟的锋芒。 母亲彻底僵住,搂着他嚎啕大哭,说都是自己的错,当年不该执意下嫁,结果害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信中,母亲反复叮咛她:“你夫家二伯是你哥哥的竞争对手,万不可走漏风声,让他们拔了头筹。” 娉婷这才想起,哥哥同二伯一样,都入的翰林院,哥哥已经错过一次升迁,若这次再错过,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下难办了! 因为王妃曾救过皇上,夫君兄弟几个,在官场上可谓顺风顺水,若他们想升迁,只怕没旁人什么事了。 哥哥怎么可能争得过? 连父亲都袖手旁观,家族之力半分也使不上,便是没有二伯,哥哥升迁的成算怕是连一成都没有。 她写了回信,委婉地将情况同母亲言明,安慰她会争取机会入宫。 今儿冯掌事来宣口谕,她一下子就激动了。 机会难得,便是夫君不提,她也会主动陪王妃入宫。 崔琥笑了笑,坚毅的脸上一片温柔,眼底满是深情。 他知道妻子收到娘家的信后,一直郁郁寡欢。 一想到舅兄与二哥同在翰林院,便什么都明白了。 此次升迁,不论是二哥胜出,还是舅兄胜出,他都不在乎,他只关心自个儿的升迁。 他暗示四弟,阻拦母妃入宫。 如若能成,自然最好。 如若不成,也无妨,母妃只要入宫,就让娉婷作陪。 这,就是他的后手。 只要娉婷陪着母妃一起入宫,等于间接告诉皇上,自己是母妃心尖上的儿子,这便足够了。 他就不信皇上不会玉笔朱批,提拔他成为禁卫营一营营长。 他所在的一营,营长家中出事,已递了辞呈,打算返乡了。 那日,他们几个宴请营长,全当送别。 酒过三巡,营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子,这回轮到你了,前程无量!” 他内心亦狂喜,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满愿了。 夫妻二人都很激动,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安置。 第二日,娉婷起了个大早,收拾一新,早早等在二门内。 风雪很大,主子又站在风口上,丫鬟晚秋心疼地替她紧了紧披风。 娉婷笼了笼手中的暖炉,三九严寒,当真冷得紧,可一想到入宫能见着皇后娘娘,替自家哥哥美言几句,一颗心便热乎了起来。 宋谨央带着云氏,一前一后赶到二门,远远地便看到三房的娉婷站在门廊下,披风上落满了白雪,可见等了不少时辰。 宋谨央冷笑。 她可没有忘记,当娉婷听说王爷娶了个死人做平妻时,表现出来的淡然与置身事外。 她既然不将自己这个婆母放在心上,那也没必要再上演婆媳一家亲了。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慢慢走近二门,云氏则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她身后。 娉婷见到王妃,笑容满面地疾步迎了上来,待看清王妃身后的云氏时,脚步一顿,脸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逝。 她忍住心中的不安,笑着行了屈膝礼。 “母妃,您来啦!娉婷等了好久,冷得脚趾都要冻掉啦!母妃,咱们快走吧,可不能让皇上久等。” 说完,伸出手试图攀上宋谨央的衣袖。 往日,宋谨央最吃这一套。 她没有女儿,每每娉婷撒娇,总能逗得她开怀大笑。 可今日这一招不灵了。 宋谨央微微侧身,娉婷的手便落了空。 来不及错愕,宋谨央已开步向门外行去。 “你回去吧!今日由云氏陪我入宫。” 什么? 云氏? 娉婷错愕地看着走近的云氏,下一秒,眸光猛地紧缩,目光死死地黏在她的东珠头面上。 极品东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映衬着云氏的脸色,格外莹润娇媚。 “你,你,这个头面怎么会在你这里?” 娉婷气急攻心,竟不管不顾地上前拉扯。 “你凭什么戴它?给我拿下来!” 自打成亲后,她便求着这套头面。 这么多年,王妃一直没有松口,她以为王妃也格外喜爱这套头面,才不愿给她。 可她万万料不到,王妃竟然悄无声息地把头面给了云氏。 这就不仅仅是头面的事了,这是打脸啊!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喜欢这套头面,又求了这么多年。 如今被云氏堂而皇之地戴了出来,岂非告诉府里所有的人,她堂堂一个县主连区区一个云氏也比不上? 可是,她才是出身高贵的县主,云氏一介罪臣之女,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 云氏的祖父虽曾贵为首辅,但多年前被人揭发,说他曾参与过“五王之祸”,被皇上追责,举家流放。 云氏本该随家族一起发配边疆,被王妃保下,说两家订亲,祸不及出嫁女,硬生生将她从狱中救出,嫁给了老五崔琛。 老五崔琛就是个纨绔,除了会画几笔画,一无用处,如何比得上自己的夫君? 今日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脸色涨得通红,屈辱像春草般疯长。 云氏眼看她的手就要触到头面,吓得连退三步,微微侧身行了一礼,便想离开。 娉婷怒火中烧,哪里肯依,死死缠着她。 云氏的丫鬟白芍见状,急得不得了,立刻上前阻拦。 晚秋也卷着袖子上前,大有一副你敢碰我县主,我就和你没完的架势。 眼见事态不妙,边上的几个下人急匆匆去禀报秦氏。 娉婷急红了眼,力气比平日大,云氏和白芍根本拦不住她。 “摘下来!我命令你,摘下来!” 娉婷恶声恶气地警告云氏。 刘嬷嬷送王妃上了马车,重新回到二门,便看到缠斗在一起的几人。 云氏一边拼命躲着娉婷的拉扯,一边用手紧紧护着头面,她倒不是在意头面,而是怕耽搁进宫的时辰。 刘嬷嬷眼见情况不妙,立刻冲上前,一把抓住娉婷的手腕,侧身拦在云氏跟前,语气不善地说。 “县主,头面是王妃给五太太的!您若有不满,可亲自去找王妃说话。时辰不早,王妃还等着入宫,您若阻碍了入宫,皇上一旦怪罪下来,谁能吃罪得起?” 娉婷震惊地看着刘嬷嬷,连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也顾不得了。 往日刘嬷嬷最是尊重她,可今日话里话外,全是威胁,哪里有半分尊重? 震惊之下,她不知不觉地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云氏,从容不迫地跨过二门,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14章 裂缝初现 眼见自家主子发呆,晚秋急得跺脚,连忙上前提醒。 “县主,若是错失这次入宫的机会,大爷升迁之事可怎么办?” 娉婷猛然惊醒,立刻追上前去。 可二门外,哪里还有马车的踪影? 崔琥神情闲适地坐在上房窗前,一边喝茶,一边暗自笑话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尤其是徒有其表的世子大哥。 真以为他的心思自己看不明白? 其实,最不想母妃入宫的就是大哥崔瑜。 大哥此人,向来死要面子。 若是母妃向皇上诉苦,王府的颜面何在? 他心里巴不得二哥和自己冲在前头,阻拦母妃入宫。 大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才不会上当。 他手里还有一把趁手的刀,何必自己出面呢? 到时候,给老四一点小恩小惠,还怕他翻脸不成? 事到如今,他可算是看明白了,大哥他们几个,还停留在老的认知上。 习惯了母妃的付出,认定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们掏心挖肺? 可惜! 母妃早就不是以前的母妃了。 冯掌事来宣旨,二哥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当真好笑。 他压根不知道,当他听到父王是自尽的时,起身关门的动作,早就落在母妃的眼里。 幸亏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违逆母妃的话,自己才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他得意地提起茶壶,刚想往杯中倒茶,门突然打开,娉婷脸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他大惊失色,一个失手,茶壶“啪”地一声落地,碎片混合着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一片碎片落地后弹起,擦着娉婷县主的玉手飞过,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痛得她惊呼出声。 “你怎么回来了,母妃呢?” 娉婷县主只顾着自己受伤的手,根本无暇顾及他的问话。 晚秋白着脸,吞吞吐吐地回答:“爷,王妃带云氏入宫了。” 崔琥神色大变。 坏了! 他怒火中烧,瞪着娉婷质问。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母妃如此厌弃你?” 他急怒攻心,口气犀利无比。 娉婷一怔,杏眼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怒容满面的他,这还是那个爱她疼她宠她的夫君吗? 想到自己一大早站在二门口,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又被云氏头上的珍珠头面好一番打击,好不容易回到院子,还要被一直恩爱有加的夫君无端指责。 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跌落。 “爷这是责怪我吗?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此刻的娉婷柔弱无比。 她发丝凌乱,浑身打颤,手背上流着血,眼里淌着泪,一早上的重重打击,令她招架不住。 心,比屋外的风雪还要冷上三分。 晚秋更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爷,此事不怪主子!王妃太过分了,竟将主子喜爱的东珠头面,不声不响地给了云氏,这不是啪啪地打主子的脸吗?” 崔琥心烦意乱,哪有心思怜香惜玉? 一想到自己的谋算,全被她毁了,气得挥出一拳狠狠砸向墙面,墙面顿时瘪下去一大块,粉面扑簌簌地往下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连母妃都哄不住,还不如那个云氏呢! 他无视她的狼狈,蹙着眉头冷声指责。 “娉婷,你好歹也是县主,怎的眼皮子如此之浅,不过一套头面,竟勾得你因怨生恨,撇下母妃不顾,你好生反思一下。” 说完,大步推门而出。 风雪一下子灌进来,晚秋冷得一哆嗦,立刻跑去关上门。 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嗵”的一声响,惊得她赶紧回身。 下一秒,吓得她魂飞魄散,目眦欲裂地大喊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县主晕倒了,快请太医!” 马车里,宋谨央喝了口热茶,身上的寒气散了不少。 见云氏小心翼翼地坐在边上,她笑着出声安慰。 “别紧张,你当年也时常入宫,与皇上皇后并不陌生。这些年是我疏忽了,自己不愿入宫,却不晓得为你铺路,生生断了你与宫廷的联系。” 云氏立刻摇头,“不是的,母妃,是我自己不愿入宫。” 一想到全族流放是皇上下的令,她便怎么也无法平静,远离宫廷反而正中下怀。 宋谨央了然地叹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说起当年往事。 “唉!当年,若不是我,兴许你与四皇子……” 等她救出云氏后,才知道四皇子也想救她,只是自己快了一步。 她本是一番好意,却无形中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云氏却无比感激地看着她。 “母妃,幸亏您救了我!家族覆灭,只余我一人,与其形单影只地入四皇子府后院,成天陷入妻妾相争的桎梏,不仅日日提心吊胆,兴许还有生命之忧。不如嫁予夫君,安稳一世。” 见她如此明理,宋谨央倍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些年,她生怕云氏,因为四皇子的事埋怨她,这才远着她。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是云氏看得分明,自己倒是不如她了。 云氏见王妃沉了脸,猜测她又想起牌位的事,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谨央并不晓得云氏的心思,关于云家的事,有心提点她一二。 “云氏,你可曾想过:‘五王之祸’的所有关联人,皆判了斩立决,为何你家却被判流放?”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云氏的眸子却慢慢亮了起来。 当局者迷! 这么多年,她始终走不出家族覆灭的困局,却忽略了最紧要的东西,那就是帝王之心。 她满含希冀地看着宋谨央,后者轻轻地拍拍了她的手。 “耐心些,再耐心些,时间会给你答案。” 并非她非要在此时提起往事。 她必须在入宫前,解开云氏的心结,这样当她面对皇家时,才能真正做到心平气和。 云氏的眼中染上了薄雾。 她与夫君本就感情淡薄, 同意下嫁,完全是因为王妃。 她对王妃充满感激,只要能报答王妃之情万一,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所以,当她知道王爷的荒唐行为后,心中暗自焦急,生怕王妃想不开。 眼见王妃闭门不出,拒人以千里之外,自己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刘嬷嬷率先找上了门。 王妃不仅要带她入宫面圣,还送了她极为珍贵的珍珠头面。 她心头巨震。 知道伴王妃入宫的含金量有多高,更坚定了她报答之心。 汝南王府在城东,王府占地虽广,但地处偏远,每次去皇城,都要耗费大半个时辰。 宋谨央年事已高,车夫不敢驾得太快。 可是,越不想出事,越容易出事。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突然失控,先是猛的一颠,接着失速往边上冲去,车夫拼命想控制住,却无力回天。 “轰”的一声,马车不知撞上什么,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出事时,马车里的人一个不防,身子不受控制地弹跳起来。 电光火石间,云氏在跳起来的一刹那,拼命伸手拉了把宋谨央,让她往自己的身上倒,这才免得她磕碰到车厢。 这一举动虽然救了宋谨央,但她自己却被压得极痛,脸色刷的惨白。 宋谨央回过神来,心疼地问她有没有伤到? “你这孩子,我虽然老了,可还没到动弹不了的时候。我答应你祖父,定当好生照顾你,你若为我受伤,我如何同你祖父交待?” 虽满口责怪,语气里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饱含着心疼。 云氏白着脸,语气无比铿锵:“母妃,只要您没伤着,怎么都好!” 宋谨央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理儿,去看看,门外是什么声音?可是下雨了?这雷声怎么这么大?” 宋谨央与云氏面面相觑,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瞬间瞪大眼睛。 马车,竟撞到旁人小院来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院墙,竟被马车彻底撞毁,木门也被撞得四分五裂。 一个身穿粗布衫的年轻人,无悲无喜地站在马车旁。 第15章 母子对面不相识 崔理苦笑地看着闯入院子的马车。 院子极小,两匹高头大马,几乎填满了整个小院,连转个身都困难。 而车厢还堵在院子外面。 自己好不容易搓好的麻绳,被马踩得稀烂。 院子里一片狼藉。 他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谁能料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自家的小院竟被一辆失控的马车彻底毁了。 人一旦倒霉,喝凉茶都塞牙。 大雪纷飞,来往的船只大大减少,码头上已有十来日没活干了。 工头虽愿意照顾他,他却不能厚颜无耻。 今晨,他向工头请辞,工头神色愧疚地拍了拍他的肩,许诺一有活计,立刻通知他上工。 回来的途中,偶遇村长,知道他丢了工后,立刻回家逼着婆娘,将搓麻绳的活计让一半给他。 “理儿,出什么事了?”苍老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母亲,无事!是隔壁推倒院墙,重新修葺的声音。” “咳咳咳……知道了!咱们的院墙也要修葺了,待你父亲回来,记得提醒他!” “是!” 宋谨央打量眼前的一切。 小院破败不堪,唯一的屋子也年久失修,摇摇欲坠。 崔理更是惨不忍睹。 他上身一件粗布棉服,下身一条薄麻裤。 棉服又短又小,腰间系着一根绳子,勉强将身子围在里面。 上面满是破洞,露出黑色的棉芯,有些地方甚至连棉芯都没了,只剩薄薄的一层麻布。 裤子上满是补丁,早就看不出原本的底色。 手腕、脚腕露出一大截,暴露在风雪中的肌肤,冻成了暗红色,双手布满伤口,有些结了痂,有些流着血。 脚上是一双草鞋,大脚趾戳在外面,磨坏了好几处,勉强用绳子固定着。 可饶是如此,他的发髻仍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树枝插着,干净清爽。 宋谨央有些恍惚,像是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我的小七,你在哪里? 是不是也如他这般吃不饱、穿不暖,靠体力赚取微薄的口粮? 心绞痛起来,脸色白了又白。 云氏赶紧上前扶住她,心中却诧异不已。 母妃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伤心了? 男子亦是一愣。 他很肯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她看着自己就悲伤起来了? 宋谨央强打精神,压下心中的悲伤,歉疚地看着他。 “小伙子,对不起,马车一时失控,撞坏了你家院子。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小丫头,小丫头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的跟前。 崔理却迟迟没有伸手。 一百两纹银啊,有这一百两,他就能为母亲邀医请药,就能买炭买米买菜,就能度过这个寒冬。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 “老夫人,意外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宋谨央诧异,连云氏都不由地看了他好几眼。 明明穷成这样,还要拒绝她们的赔偿? 宋谨央真心实意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崔理!” “你既然自称学生,定是读书人。据我所知,崔氏一直有接济族里贫困学子的传统,至少能够保证衣食无忧。 可我见你身无长物,居无片瓦,全靠搓麻绳过活,定然没有受到族里照拂,这其中有什么原委,你可愿告诉我?” 崔理苦笑。 父亲去世后,他的确受过族里的接济,入过族学,过了三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随着他在学业上渐露头角,小小年纪就成了童生,引来了旁人了不满与打压。 终于有一日,族长为难地同他说,族里无法再继续资助他了,因为他得罪了汝南王府的七少爷,王爷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 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七少爷,连面都没见过,哪来的得罪之说?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族长只是摇头叹息。 他明白了,得罪之说,本就是欲加之罪,分明是对方嫉妒自己,见不得自己比他优秀,才惹来的祸事。 想明白这点后,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恭敬地接过族长递来的十两纹银,挺直脊背走出了族学。 他知道,族长虽然同情他,却帮不了他,因为族里的一切都是汝南王妃捐赠的。 这些年,他靠父亲留下来的书籍,以及父亲用心写下的心得,努力自学,已能将所有书籍倒背如流。 但毕竟没有先生的指导,他的学问到底如何,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族学之事,他原想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当他接触到对方清如深潭的双眸时,却鬼使神差地将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 “学生得罪了人,被赶出族学了。” 宋谨央心中一动,追问:“谁?” 崔理沉吟片刻,回答:“汝南王府七少爷。” 云氏震惊。 眼前的年轻人克己复礼,她们的马车撞毁了他的院墙,他非但没有抱怨,甚至还拒绝她们的赔偿。 一身贫寒,却根骨清奇。 这样一位谦谦君子,怎么会得罪人? 还得罪的是七弟?! 宋谨央却没有吃惊。 发现崔珏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起,曾经包围着他的光环褪去了。 崔珏就是一个享尽家族资源,却仍普普通通的阿斗。 长相普通,才华普通,学业普通。 兴许他在崔承眼里十全十美,可在她看来,他除了有一个汝南王府七爷的身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况且,连身份都是偷来的。 等找到真正的小七,她定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云端跌进烂泥里的惨状。 “原来如此,”宋谨央不动声色,再次指示小丫头将银两递给他,“一码归一码,你入学的事交给我,银子你收下,这是你该得的。” 崔理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丫头手中的银两,就像当年他毫不犹豫接过族长递给他的十两纹银。 肚子填不饱,骄傲与骨气又有什么用? 他熟读史书,却也明白变通的道理。 但还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另一句话:入族学的事交给我。 当年他被赶出族学,便没想过还能再回去。 眼前的老太太尽管出身富贵,却未必能帮得上他。 因为看他不顺眼的,可是汝南王府啊! 宋谨央暗自点头,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 她决定找时间亲自去一次族长家,问清楚他失学的真正原因。 事情解决了,宋谨央却又着急起来。 眼看日头升得老高,难不成今日又入不了宫? 崔理看出她们的尴尬,主动说能用驴车送她们一程。 他说母亲畏寒,自己上山砍了很多柴,问村长借了驴车运回来,傍晚前归还即可。 宋谨央丝毫不介意,二话不说拉着云氏上了脏兮兮的驴车,几个小丫头跟车走,车夫则将马车赶到外面,查看失控的原因。 两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坐在破烂不堪的驴车上,赶车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年轻男子,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打量他们。 宋谨央丝毫不窘迫,有她的陪伴,云氏也坦然了起来。 只是,驴车没有车厢,两人越坐越冷,哪怕怀里抱着暖炉,仍冻得直哆嗦。 突然,前方来了一辆马车,崔理立刻将驴车停靠在边上,试图让对方先过。 岂料对方也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连滚带爬下来一人,直往这边冲。 来人速度太快,路面湿滑,一个不防,“哎哟”一声滑倒在地。 听到声音的宋谨央转头看去,吃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冯远。 “冯掌事,怎么是你?” 冯远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骨碌站起身,眦牙咧嘴的,可见摔得狠了。 可他强忍着痛意,一瘸一拐赶到宋谨风面前。 “汝南王妃,可是路上出事了?皇上见您迟迟未至,命奴婢沿途来接您!快,快,您快上马车暖暖,车上烧着银丝炭。 这要是冻坏了您,皇上可得骂死奴婢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宋谨央下了驴车,小心翼翼地拐到马车跟前,踩在小太监的背上,登上了宫里的马车。 崔理瞬间石化。 老夫人竟然是汝南王妃? 那他刚才诉苦的行为,岂非是“吃咸鱼蘸酱油——多此一举”? 苦笑一下,他心情复杂地赶着驴车往回走。 第16章 认祖归宗 上书房里,中宗焦急地踱来踱去。 他今儿早早退了朝,专等在上书房,就等着宋谨央到来。 可左等右等,眼看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汝南王妃始终没有出现。 冯远数次派自己的小徒弟去宫门口接应。 结果,还是没能等到王妃。 他也急了起来,为了替中宗分忧,便自告奋勇,驾着马车出宫迎宋谨央。 碰巧遇上了马车损坏,坐在驴车上瑟瑟发抖的宋谨央。 立刻大喜过望,将人带回了宫。 宫门口,小太监哈着气、跺着脚,伸长脖子向远处眺望,大老远便看到冯远坐在车夫旁,脸上满是喜气。 立刻兴奋地跑回上书房报喜。 “陛下,王妃来了!冯掌事接着王妃了。” 中宗闻言大喜,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正了正衣冠,问小太监:“朕这模样可还周正?” 小太监连声道好着呢,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宋谨央一下马车,就登上了等候多时的软轿。 “起——轿!” 随着软轿起行,宋谨央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皇上见着她,会有什么表现? 会不会怨恨她? 一炷香的功夫,上书房到了。 冯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宋谨央下了轿,往上书房里进。 云氏犹豫了片刻,正想开步跟上,迎面来了一位尚宫模样的人,笑吟吟地说:“崔五太太,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特意命奴婢等在此处接应您。” 云氏点点头,重新上了软轿,一路往凤怡宫行去。 宋谨央缓缓步入上书房,打头入眼的便是一身黄袍的中宗。 看着双鬓染霜的中宗,宋谨央的眼眶瞬间潮湿,“皇上”二字如梗在喉,想唤却又发不出声音。 中宗疾步迎上前来,眼里隐现泪意,眼底藏着惊涛骇浪。 他一把扶住想下跪磕头的宋谨央,哽咽地喊了一声:“阿姐……” 接着便泣不成声,悲从中来,眼泪汹涌而出。 两人相拥而泣,宋谨央泪眼婆娑,紧紧握住中宗的手不放。 冯远倏然瞪大双眼,猛然看向宋谨央。 她,她,汝南王妃竟然就是先帝一直寻而不得的大长公主?! 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先帝未曾找到人,而是大长公主不愿回归皇室。 原来,皇上重视王妃,不单是因为她救了他,而是早就知道,王妃是他嫡嫡亲的阿姐啊! 嘴里尝到了咸味,冯远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了,哭着哭着,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一刻钟后,眼见皇上和王妃只顾着悲伤,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哑着声上前劝说。 “皇上,王妃年事已高,经不得悲伤,不如一起坐下,好好叙叙旧?” 两人闻言,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意。 冯远命宫人打来热水,亲自伺候着他们净了面、洗了手,又上了热茶和点心。 中宗二话不说将宋谨央搀扶到凤凰椅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宋谨央跟前,正了正衣襟,恭敬地一揖到底。 宋谨央一惊,想起身阻拦,却被直起身的中宗拦住。 “阿姐!你受苦了,初回宫廷,受弟一拜,合情合理!这一拜,整整等了我半生,等得好苦啊!” 中宗的声音再度哽咽。 这一刻,他不是皇上,只是阿姐的弟弟。 宋谨央的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看到老态初现的弟弟,感慨万千。 她,宋谨央,是真正的大乾大长公主。 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绝不超过三个。 她是先帝原配的女儿。 娘亲苦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登临后位,甚至无人知晓,先帝在登基前,还有一位民间的娘子。 先帝起兵后,无暇顾及她和娘亲,为了活命,她们不得不混在难民堆里,饥一顿饱一顿,最后彻底饿了肚子。 娘亲为了她,把仅有食物给了她,自己则被活活饿死。 她痛失娘亲,孤苦无依,若非偶遇养父宋梁,只怕早就暴尸荒野。 所以,她恨先帝。 他为了大业,弃她们娘俩不顾,哪怕等他登临帝位,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她们,她依然无法原谅。 因为那时,先帝早就册封了皇后,也就是中宗的亲生母亲,世称元后。 若她是元后,那自己生生饿死的娘亲又算什么呢? 为娘亲鸣不平,她无论如何不愿认祖归宗,更不愿原谅先帝。 虽然成年后,她明白了先帝当初的不易,也知道他并非刻意抛下她们,而是他的副手变节,想挟她们母女以令先帝。 先帝派来暗中护着她们的人,死得死,伤的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混迹于难民营,以求逃过一劫。 随着年事渐长,一晃半生已过,自己也到了花甲之年。 她心中的仇恨渐渐淡了,却也无意认祖归宗。 直到她发现,亲生儿子被人恶意调换,才真正理解了先帝的痛苦。 真正明白了,那种被至亲误解,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痛苦。 她若有一日找到小七,兴许同当初的先帝一样,遗憾又痛悔,不知如何解释。 为了小七,她彻底放下心结,义无反顾地入宫。 “阿姐,父皇没有欺骗你,他当年的确找过你和大娘,但当时战乱,根本无从找起。” 宋谨央点头。 她告诉中宗,自己今日入宫,就是为了在先帝的牌位前,亲口告诉他,自己原谅他了,愿意认祖归宗。 中宗立刻激动地站起身,吩咐冯掌事安排龙辇,带着宋谨央奔赴祠堂。 雪很大,龙辇里却格外温暖。 已是壮年的中宗感慨万千。 他从小知道,自己有一个历经苦难、险些饿死的阿姐。 从小被父皇耳提面命,不管阿姐认不认他,他都必须善待于她。 后来,他被继后折磨,险些死在“五王之祸”的那个冬日,还是阿姐,偷偷送他天山雪莲,他这才保全一命,活着守到得势的一日,成了太子。 父皇驾崩前,拼尽最后一口气,命他发下重誓,一定会善待阿姐,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先帝才面带微笑地咽了气。 从此,不管是责任还是感情,他都将阿姐放在心尖上。 只是遗憾的是,阿姐始终不肯原谅父皇,不肯回归皇家。 思绪纷乱,祠堂很快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龙辇。 祠堂外,中宗为她推开门,便止了步。 “阿姐,去吧,父皇等了你四十年了。” 宋谨央在中宗鼓励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入祠堂,缓缓地跪倒在牌位前,泪如雨下,悲怆地喊了一声。 “父皇,女儿来迟了!” 一声父皇,振聋发聩,祠堂内外,姐弟二人同声悲泣。 第17章 火枪图 宋谨央在祠堂里跪了很久。 将她对先帝的愧疚、对先帝的谅解、对先帝的思念,娓娓道来。 最后,她说到了自己的一生。 “父皇,我错了!当年我处处与您顶撞,只要您说好的,我都不喜;您说不好的,我就觉得好。您说崔承并非良配,我偏偏要嫁他。事实证明您是对的,而我错得离谱!父皇,崔承早在四十年前,就背叛了我。” 她说到了最近发生的事,又说到了被替换的亲生儿子小七。 “父皇,我不知道那孩子在哪里,有没有吃饱穿暖,我悔啊!” “啪”的一声,惊得宋谨央一震,抬头看去,祭台上先帝的牌位,无风自倒。 她彻底震惊,后知后觉地起身,将牌位扶了起来。 耳边似乎响起了先帝愤怒的声音。 “我的女儿不能孬,立刻报复回去。” 宋谨央含泪的眼角微微向下弯了弯。 “父皇,您的女儿,骨头硬着呢!就是被欺了,也定然讨要回来。更何况,还有弟弟相帮,哪里就会受人欺?您就放心吧!” 良久,牌位稳稳地站立着。 宋谨央眼眶一红,最后恭敬地行了大礼,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两人重新登上龙辇,回到了上书房。 中宗传了膳,宋谨央也不客气,她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默默地用了膳、漱了口,冯掌事带人上了第二遍茶,才真正说起贴己话。 中宗兴奋极了,胸膛里的喜气怎么压都压不住。 “阿姐,正月十五,宫中大办筵席,我那日正式诏告天下,迎大长公主回朝。” 宋谨央敛容正气,神色慎重地看着中宗,惊得他亦收了笑,忙不迭地端正身子。 “陛下,臣妇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妇乃大长公主之事,还望陛下暂且保密。” 中宗大惊。 “阿姐,这是为何?” “臣妇家中遇上点事,想先处置了家事。” 中宗不以为意。 “阿姐,你府上的事,父皇早就预料到了,时刻对我耳提面命。你放心,只要弟弟还有一口气,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宋谨央摇了摇头。 中宗诧异地看着她,怒火瞬间被点燃,腾地站了起来。 “阿姐,这样的夫君,你还不舍得扔?还要维护他?还想留着过年?” 宋谨央白了他一眼。 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重新落座。 “弟弟,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急!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有感情?仇,得自己报,才有乐趣。” 中宗顿时长舒一口气,满腔的愤怒转瞬消失无踪。 他立刻给冯远一个眼色,后者恭敬地弯了弯腰,悄悄退下去安排。 他就知道,他们宋家没有孬种。 父皇在世时,常说阿姐的性格像他,杀伐果断,有勇有谋。 可他愣是没看出来。 这四十年来,阿姐太过软弱,为王府付出太多太多。 无数次,暗卫将崔承的言行,递到他的龙案上,气得他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阿姐却浑然未觉,依旧尽心尽力地为那个家倾尽所有。 有好几次,他忍无可忍,想将事实告诉阿姐,却在看到她满是幸福的笑靥时,长叹出声,打消了念头。 阿姐觉得幸福,他又怎么忍心戳破这道泡沫,将现实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她受到惊吓,承受痛苦呢?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汝南王竟然有胆替换阿姐的亲子,简直猪狗不如! “弟弟,阿姐的亲生儿子小七,如今下落不明,还望你施以援手,将他找出来。” 宋谨央再度哽咽落泪。 中宗义愤填膺:“阿姐,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查找,只不过年代久远,很多当年的人、物皆不在了,恐怕得废些时日。” 宋谨央的心再次绞痛起来,痛得连呼吸都疼。 都是她的错! 蓦地,手上一暖! 她泪眼朦胧地望去,中宗神色微凛地看着她。 “阿姐,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得到,有些牲畜,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中宗的眼神格外清透有力,透过那双眼睛,她似乎再度看到了父皇。 历经浩劫,她再次与父皇相遇,也是在这上书房里,她不肯下跪认他,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良久,说了一句话。 “不管你认不认我,你总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且记住,这世上只有我能欺你,其他任何人只有被你踩在脚底的份,你可记住了?” 年幼的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木然地离开了。 如今想来,倍感伤情。 父皇得有多爱她,才能说出这句话呀! 当时,父皇的心被她伤透了吧! 她真的后悔了! 若找回的小七,也不肯原谅她,她只怕会心碎至死! 中宗见自己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越发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立刻焦急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冯远悄悄提醒他,先帝还有一份遗诏,是特地给大长公主的。 一经提醒,中宗立刻激动起来,命他拿来遗诏,忙不迭地塞进宋谨央手中。 “阿姐,莫哭!父皇的遗诏,指名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宋谨央抹了把泪,又擦了擦手,这才将遗诏缓缓打开。 遗诏的内容是册封她为大乾大长公主,封号端央,封地是北疆的一百零八城。 宋谨央的泪水哗哗地流,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父皇懂她! 将整个北疆给了她。 她却使着小孩子脾气,一次次伤透父皇的心。 中宗想劝解,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 整整一炷香,宋谨央的哭声才渐渐小了,重新洗漱整装后,将遗诏递回中宗,让他暂且保管,待她处置了家事,再来讨要诏书。 收起遗诏,宋谨央刚想开口,讨要和离圣旨,中宗却先一步动作了。 他清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包括冯远,解下腰带扯开,掏出藏在里面的几张纸,无比慎重地递到宋谨央手中。 “阿姐,这是多年前,暗卫截获寄往波斯国的一封密函,只可惜是部分内容。” 宋谨央疑惑地打开纸一看,眸光猛然缩起,整个人瞬间坐直,嘴巴微张,激动无比。 “火枪!是火枪!” “没错,正是火枪构造图!只可惜,那封密函里只有部分图纸。” 中宗告诉她,当年截获这封密函后,密函的主人因为事情败露,当场割喉自尽,线索就此断了。 这么多年来,他不肯放弃,一直追查蛛丝马迹。 因为他有预感,剩下的图纸还在大乾。 果然,多年后,有一条线索隐约指向了汝南王府。 “崔承?” 宋谨央恍然大悟,怪不得中宗要先一步开口,他怕自己提出和离的要求,怕痛失在汝南王府查找火枪图纸的机会。 因为,只有她还是王妃,才能名正言顺地搜寻府邸。 她理解中宗,换作是她,也一定以国事为先。 更何况,她虽然想和离,但更不想让府里那几个没良心的,有好日子过。 宋谨央的嘴角慢慢地向上扯起。 “陛下,您忘记了一件事!” 中宗不解地看着她。 宋谨央傲然地站起来,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身上已有了皇家的威严。 她一字一字道:“您忘了,汝南王府是臣妇的陪嫁,臣妇和离后收回,谁也无法说一个‘不’字。” 中宗的眸光瞬间亮了。 “陛下,臣妇不和离,臣妇要析产分居,臣妇要睁大眼睛,亲眼看着汝南王府覆灭。” 第18章 丽妃找碴被无视 两人议定,由宋谨央召集崔氏族长、长老,率先提出和离。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由中宗下旨,宣布她与汝南王析产分居。 汝南王和儿子儿媳,搬回崔家祖宅,将现有的宅院还给王妃。 说是崔家祖宅,其实不过一墙之隔。 当年宋谨央养父宋梁,花重金买下了相邻的宅院,崔承这一房便搬了过来,祖宅留给了崔承的弟弟。 为了方便两府来往,打通院墙安了扇门,不过开启门的锁扣在王府这边。 后来,崔承弟弟一家出了事,返京途中被土匪劫杀。 祖宅从此空了下来。 虽然二叔一家子不在了,但宋谨央没有遣散下人,安排他们日日打扫,保持宅院干净整洁,这一干便是十多年。 故而宅子虽老,却纤尘不染,随时随地能住人。 而她则借着此次搬家,趁机查找火枪图纸。 尘埃落定,宋谨央起身告辞。 在宫门落钥前,她还得抓紧时间去一次凤怡宫,云氏还在皇后那里。 冯远派他的徒弟小李子送她去。 辞别中宗,她重新坐进软轿,一路往凤怡宫赶去。 眼看再拐一个弯,就能到凤怡宫,前面岔道却出现了一驾翟舆。 小李子透过软轿的窗帘,低声禀告。 “王妃,来的是丽妃娘娘,近日颇得圣宠。” 丽妃? 她心中一动,丽妃是老三媳妇娉婷县主的庶妹。 说是庶妹,丽妃在府里的吃穿用度,比肩嫡女。 薛将军薛诚又特别宠爱这个女儿,所以丽妃在府里的地位,甚至稳稳地压了娉婷一头。 两房的关系犹如寒冰,姐妹之间全是恨意。 正因为如此,出嫁时,丽妃死活要入宫当嫔妃。 薛将军原想将她嫁予适龄的皇子,可她死活不愿,非说要嫁就要嫁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就是想压嫡姐一头。 薛将军不同意,她在府里各种闹,甚至闹到悬梁自尽。 无奈,薛将军只得送她入宫。 甫一入宫便获盛宠,没多久封了丽妃。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宋谨央淡声吩咐。 “停轿,让丽妃娘娘先过。” 岂料,她这边刚停下软轿,对面的翟舆同时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走下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 她腰肢轻动,行走时如弱柳扶风,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似饱含着千言万语,端的是妩媚动人。 宋谨央皱着眉头看着走近的丽妃,瞬间明白对方的用意,就是来找茬的,看来避让是没用的。 于是,她干脆地步下了软轿。 “这不是汝南王妃吗?王爷的身子可安康?听说相国寺那一跳,害得他终身瘫痪,可要辛苦王妃伺候了。 呀!王妃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入宫啊?若我夫君落下终身残疾,我哭都要哭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四处走动?” 丽妃的声音很动听,宛如清泉石上流。 宋谨央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 丽妃见宋谨央连眼皮子都没抬一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想借机嘲讽她一番,毕竟在她看来,笑话了嫡姐的婆母,不就等于打压了嫡姐吗? 当年,嫡姐仗着县主的身份,可没少针对她! 如今她成了高高在上的丽妃,是皇上的心尖宠,三宫六院哪个能同她相提并论? 她在后宫,早就没了对手,连皇后也避其锋芒。 她正无趣着呢,一大早听说汝南王妃入宫了。 眸光顿亮,暗道一声:来得正好。 父亲刚刚传来消息,说汝南王出事了,王妃就自动送上门来。 她时刻命人注意着宫中的动向,一听说她往凤怡宫去了,立刻登上翟舆,赶了过来。 可王妃的不动声色,当真惹了她不快。 自她入宫至今,还没人敢这般无视她。 她气愤地捏了捏大宫人香玉的手,香玉立刻开口附和。 “娘娘,王妃当然伤心!汝南王是为了白月光,才跳的崖。” “呀!”的一声,丽妃夸张地用帖子捂住嘴,随即又用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王妃,王爷竟然有白月光,他不是最爱你吗?怎么,你被他骗了呀?” 香玉补充:“娘娘,王爷的白月光,是他的青梅竹马,原先是定过亲的。” “天哪!王妃,你竟然被欺骗了整整四十年?!!!” 丽妃笑出了泪,心里那个开心啊。 她就想挑起王妃的怒火,最好愤怒不堪地回去找嫡姐麻烦。 一想到骄傲的嫡姐,咬牙站在王妃跟前,承受其怒火的样子,她便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宋谨央目光微闪,她几年前曾经见过丽妃。 那时候她跟着淳阳郡主,像个隐形人般规行矩步,容貌举止都在线,哪有如今的嚣张跋扈? 她心里起了疑。 丽妃未免表现得太无脑了吧?! 一个以举族之力教养出来的贵女,真会如此无知? 丽妃眼见宋谨央就是不动声色,不上钩,心急如焚。 面上仍保持着娇媚的笑容,一步步走近。 小李子心急如焚,师父要他好生护着王妃,他若连这么点事也办不成,可不得被师父骂死? 可一边是皇上的宠妃,一边是刚刚认祖归宗的大长公主,哪边他都惹不起啊。 大长公主的身份,暂时还是个秘密,无法宣诸于口,急得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拦住丽妃时,宋谨央毫无征兆地先他一步,赶在丽妃走近前,拄着拐杖,快速穿过岔道,直直地往凤怡宫的方向大步行去。 小李子等人见状,连软轿也不要了,赶紧跟上。 独留丽妃在寒风中石化。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妃就这么转身走了? 宋谨央才没空搭理丽妃丑妃的,她的事情还多着呢,哪一件都是头等要紧的。 凤怡宫门口,小宫人一见到宋谨央,立刻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宫门大开,以皇后娘娘打头的大队人马,气势宏大地出来迎接她。 倒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娘,天气冷,你身子刚刚痊愈,万不能大意啊。” 年前,皇后得了一场风寒,连除夕夜的宫宴都没能出席。 “好了,好了,我的老姐姐,我现在身子可好了。” 两人拉着手,边说边笑地往宫里走去。 宋谨央环视四周,没有看到云氏的身影。 邱尚宫眼尖,立刻上前解释。 “王妃,娘娘怕崔五太太闷,便打发她去御花园赏景,今年的腊梅开得好,连皇上都喜欢。” 宋谨央知道,皇后怕是有话要同她说,刻意将云氏支走了。 第19章 没她首肯谁也别想升迁 皇后眸光一转,邱尚宫立刻指挥着伺候的宫人,向外退去。 一瞬间,整个偏殿就只剩皇后和王妃。 这时,皇后起身起至宋谨央跟前,就要恭恭敬敬地行大礼。 宋谨央哪肯受皇后大礼,立刻起身想要阻止。 皇后却含着热泪道。 “阿姐,你既是皇上嫡亲的姐姐,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臣妾这一拜,你如何受不起?你难道想十五宫宴那日,让臣妾当着众人的面再行礼?” 皇后这话说得妙,反正这礼她都要行的,宋谨央不让她避人,她就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也只能认命地受了皇后一礼。 不久,邱尚宫端来热茶与点心,皇后亲切地笑道。 “阿姐,这是岩茶。除了皇上那儿的两斤,太妃那儿的两斤,臣妾这儿一斤,剩下的五斤,臣妾命人都包好了,一会儿您出宫,统统带回府。” 宋谨央也不矫情,自己的确好这一口,便笑着谢了她。 端起茶碗转了转碗盖,轻轻掀开,撇了撇浮沫,沁人心脾的茶香四溢,浅抿一口,通体舒泰。 喝了几口茶,皇后便转入了正题。 “阿姐,臣妾娘家侄女独孤筝,到了适婚年纪,家里有意替她相看。” 皇后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毕竟,王妃曾经替崔珏求娶过,独孤筝若想另择人家,自然得知会王妃一声。 自打从皇上处得知,崔珏并非王妃亲子后,她便彻底收了结亲的心思。 她本就看不上崔珏,认为他文不成武不就。 不过看在王妃的面上,才勉强答应。 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深为自家那惊才绝艳的侄女惋惜。 就怕她像云氏一样,嫁了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一辈子就给毁了。 宋谨央知道帝后感情真挚,皇上有事向来不瞒着皇后,她也的确有母仪天下的胸襟,是个可信的人。 宋谨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实话实说。 “娘娘,良禽择木而栖!崔珏并非良配,才华出身都配不上独孤姑娘,自当另择良配。” 两家只是口头协议,并未正式下定。 有了宋谨央这句话,皇后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又说到了升迁之事。 这是皇上特意交代她的,说姑嫂两人说话更便宜。 皇后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核心意思就是:不管是翰林院,还是禁卫营,只要宋谨央一句话,皇上定然照办。 宋谨央淡然一笑。 “娘娘,咱们后宅女子,哪能干涉朝政?升迁之事,让皇上同臣子们商议去,咱们只管喝喝茶、赏赏花,抽空打打叶子牌。” 一听这话,皇后乐了。 王妃这是连儿子都不要了。 就该如此! 听说那几个混账,格外不像话,话里话外,竟不要脸地帮衬那个白月光,打压自己的母亲。 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自己岂非白做这个皇后了? “阿姐做得对,你那一大家子,扔王爷操心去!日后你入宫,别的不敢说,打叶子牌的人手,臣妾自然凑得足足的。” 一句话说得两人乐不可支。 云氏在宫人的指引下,来到御花园梅林。 远远的,便闻到一缕淡香,她的心瞬间舒畅不少。 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扑面而来的,便是盛开的梅林。 红艳艳的梅,白皑皑的雪,落在枝头上,满满的都是喜气,看得人心旷神怡。 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自己最爱的就是梅花,祖父还在位时,每年都带她入宫赏梅。 那年的梅树下,一位气度翩翩的佳公子,儒雅地轻笑,静静地唤她:“挽月,我等了你好久,可算把你等来了……” “挽月!” 一道暗沉的男声响起,彻底打断了云氏的回忆。 她一惊,蓦然回首…… 梅花树下,四皇子一身玄色衣袍,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万福礼,转身便想离开。 “挽月,”四皇子快步走近,强大的男子气概扑面而来,“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云氏再次行了一礼,低眉顺目地说:“妾身一切都好!多谢四皇子关心!出来许久,只怕母妃等得不耐,妾身先行告退。” 不容她反抗,四皇子胆大包天地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手腕,脸上写满担忧,关心地问道。 “皇后待你如何?今日可有为难你?” 云氏受惊,脸涨得通红,拼了命想挣脱控制,可四皇子就是不松手,她只能勉强敷衍几句。 “皇后待妾身极好,午膳准备了满满一桌菜,都是妾身爱吃的。” 皇后待她,出乎意料地好。 甫一见她便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到她面色红润、神色怡然,这才放心地让她落座。 皇后的关心不似做假。 她的心突突地猛跳,想起进宫路上母妃的话,顿时升起无限希望。 思及此,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起。 四皇子见状,立刻蹙眉沉思。 云氏的表情似乎遇到了喜事,是什么事值得她情不自禁地开怀? 笑意才刚刚展露,云氏立刻警觉起来,恢复了木讷的表情,猛得挣脱控制,屈膝一礼后,果断离开了。 她的心就狂跳着,步履越来越快,试图狠狠甩掉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 四皇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云氏远去的背影,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氏回到凤怡宫,皇后与宋谨央说完了正事,正商量着打叶子牌的事。 听到宫人禀报,皇后立刻正襟危坐,赶紧换了称呼。 既然阿姐不愿立刻诏告天下,总有她的考量与打算,自己配合就好。 “王妃,正月十五宫宴那日,你可得早些入宫,咱们先来几圈叶子牌,再去前面应酬过节。” “那敢情好,老婆子这么多年,光忙着当家理事、伺候儿孙,连叶子牌都没功夫打,白白错失了大好时光。今年十五那日,定要多打几圈。” 说笑间,云氏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规矩地在宋谨央身后站定。 宋谨央眸光微闪,状似不经意地问皇后。 “娘娘,今年气候严寒,听说北疆那边受了灾?” 皇后余光扫到云氏,后者一怔又一喜,紧张地支起耳朵听。 云氏祖父的流放地,正是北疆。 皇后了然地微微一笑。 “岚城的确有雪灾,但受灾情况不严重!今年城主新招募了一位幕僚,此人有长才,雪灾才起了个头,他便献上了计策。依着他的建议,几道政令下去,百姓的日子丝毫未受影响。” “哦!”宋谨央饶有兴味地问,“是哪位大官人,竟有这等本事?” 皇后指了指她身后的云氏,呵呵笑道。 “还能是谁?喏!就是你那好儿媳的大哥!云箭秋!” 第20章 丽妃被贬被禁足 云氏直到出了宫,登上宫里的马车,人还是懵的,回不过神来。 宋谨央轻笑着拍了拍她:“云氏啊,云氏,枉你还是云老先生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遇上丁点大的事,便受不住了呢?” 云氏的眼睛泛起了红潮,带着哭腔说:“母妃,这能是小事吗?大哥是被流放的罪人,岚城城主怎么敢启用他?” 她实在不敢相信,天下竟会有这等好事。 下一秒,她猛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宋谨央,红唇微翕,欲言又止。 母妃,是母妃! 只有她有这个能力,说动北疆的城主,眷顾云氏一族。 母妃的根,在北疆! 云氏泪水涟涟,紧紧握着宋谨央的手不放。 一切感激的话,全堵在喉间,泣不成声。 宋谨央亦红了眼眶,揽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背脊,眼神悠悠地飘向远处。 丽妃沉着脸回到沁翠宫。 香玉小心翼翼地呈上热茶,却被她“啪”的一声扫落在地。 “汝南王妃,果真不是好相与的!” 香玉赶紧叫来宫人打扫碎片,又急忙检查丽妃周身上下,见她没有被烫到,也没有被碎片划到,这才松了口气。 “娘娘,王妃已近花甲之年,吃过的盐比咱们走过的路都多,您想利用她,只怕没那么容易。” 娘娘决心这么做的时候,她也劝过,但娘娘主意已定,哪里拦得住? 丽妃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低头抚上小腹,眉眼染上柔色,那里已有龙裔,她也要当娘了。 为母则刚。 她入宫不久便封妃,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她,巴不得她出事。 众目睽睽之下,她想保住龙裔,不得不另辟蹊径。 她以身入局,刻意制造一场冲突,适当惹恼皇上,最好被禁足沁翠宫。 这样,她就能放放心心地安胎了。 只不过,这个度挺难把握的,轻不得重不得。 万一过了头,一个不妙,惹得皇上大怒,反倒不美。 起初,她将目光投在皇后身上。 一是因为皇后做事尚算公平公正,便是偶有得罪,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二是自己的目标不可能止步于嫔妃,未来有一日,必然会与皇后正面对上,正好借此事,试一试皇后的深浅,尤其是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但近期皇后染了风寒,整日养病不出。 她便是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啊。 无奈,她只得将视线落在同期入宫的嫔妃身上,可偏偏她们都很识时务,都懂得避其锋芒,害她无法借力打力。 眼看正月十五就在眼前,她不免心急起来。 正巧这个时候,汝南王妃入宫了。 她眸子一亮,汝南王妃可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汝南王不得皇上器重,宋谨央就是王妃又如何,得罪也就得罪了,无伤大雅。 可她偏偏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颇得皇上看重。 这么一来,王妃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只要自己把握好尺度,应该会受点小惩罚,却能全身而退。 而且,王妃是嫡姐的婆母,打脸了婆母,嫡姐也没脸。 只要一想到嫡姐懊恼的模样,她就开心! 最后,当然是因为汝南王府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轻轻松松就能有把柄加以利用。 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汝南王妃根本不上当,连招都不接,直接开步就走,弄得她骑虎难下,后面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怎不叫她恼怒? 尤其是先机已失,同样的手段无法再用第二次,不然就会叫人瞧出破绽了。 她越想越生气,双手用力捏紧帕子,小指甲“啪”的一声拗断了。 就当她认为行动失败的时候,圣谕送到沁翠宫。 听完冯远宣的旨,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嗫嚅着问道。 “冯掌事,这真的是皇上的旨意,没有弄错吧?” 冯远冷冷地瞥了眼跪坐于地的丽妃,满心都是嘲讽。 瞧着挺聪明的,没想到竟也是空有美貌而无头脑的蠢货。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好不容易认祖归宗的大长公主宋谨央?! 这下好了,不仅禁足沁翠宫半年,下了绿头牌,还直接从妃位贬回贵人,连住主殿的资格都没了,三日内必须搬去东侧殿。 唉,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敷衍道:“小主,圣旨哪会弄错?接旨吧!” “妾,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丽贵人匍匐在地,人抖得像筛糠,泪如雨下,悔不当初。 冯远鄙夷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本还痛哭流涕,悲痛地跪地不起的丽贵人,竟露出了得逞的冷笑。 没错! 禁足半年,足够她护住龙裔了。 笑着笑着,她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结局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完全没有想到,不过几句嘲讽,竟让自己跌得那么惨。 虽然只要龙裔安然无恙,回到妃位是迟早的事,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这次的惩罚如此之重,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后悔了! 后悔招惹了汝南王妃! 为了龙裔,被贬成贵人的代价,也太大了! 自己忽略了什么? 汝南王妃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皇上如此爱重? “香玉,联系父亲,让他好好查查汝南王妃,为什么皇上那么看重她?” 仅凭一株雪莲,实在不足以让她相信,皇上竟会为了一个外命妇,打自己宠妃的脸,还打得这么狠。 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宫里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 虽然中宗命冯远刻意隐瞒,宋谨央与他同坐龙辇,去皇家祠堂认祖归宗一事。 但皇上好端端地祭了祖,回头又因为丽贵人惹了汝南王妃,禁足沁翠宫的事,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宫廷的各个角落。 宋谨央不知道丽贵人被贬的事。 马车回到汝南王府,刚刚在二门处停稳,管家便哭丧着脸冲了上来。 “王妃,大事不好了,世子爷和三爷打起来了。” 宋谨央跨出马车的步子只是顿了顿,接着便神色淡然地走下来。 抬头一看,这才震惊地发现,垂花门竟被打破一只角,地上满是石块碎屑,可见这两人斗得有多狠。 云氏乍见垂花门的惨状,也狠狠地吃了一惊。 大伯素来稳重,怎么可能与三伯打架? 唉,自打牌位事件后,王府发生的事,件件奇怪,桩桩心惊。 她很是心疼宋谨央,好好的日子一夜之间过成这样,任谁也无法接受。 宋谨央却很平静,淡然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第21章 你也可以提出和离 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诉她。 宋谨央进宫后,老三崔琥紧随其后,虎着脸出了门。 世子妃秦氏则接到下人禀报,说娉婷和云氏在二门处闹了起来,立刻急匆匆赶到二门劝架,岂料二门处早就空无一人。 世子爷收到母妃入宫的消息,惊怒之下也赶来了,看到世子妃劈头就是斥责。 “谁让你准备马车的?你是猪吗?听不懂人话?” 秦氏被他骂得当场痛哭失声,羞愤欲死,恨不得有道地缝钻下去。 崔瑜脸色铁青,不依不饶地辱骂,一点脸面也不给秦氏。 连管家都看不下去了,试图上前劝阻。 这时,崔琥阴沉着脸回来了。 “世子爷一见三爷的面,立刻上前呵斥。说他两面三刀,既要又要。” 崔琥正在气头上,被大哥没头没脑的一顿训,火气怎么也压不住,一拳打在崔瑜的脸上。 崔瑜几时受过这等气,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崔琥到底是行武之人,崔瑜又向来养尊处优,怎么打得过他? 没一会儿便落了下乘,被打得满地爬着嗷嗷叫。 “世子爷一叫,三爷像是突然醒了过来,立刻收了拳,还吩咐愚去请府医。可坏就坏在,孙少爷出手了。” 崔永华听到下人禀报,知道父亲被三叔打了,立刻带上满院家丁,气势汹汹地赶到二门,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往崔琥身上招呼。 “别看孙少爷平日里温文尔雅,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直接一拳打肿了三爷的眼睛。” 这下子,叔侄二人缠斗在一起,崔永华带来的家丁也一拥而上,几十个打一个,崔琥再孔武有力,也被揍得鼻青眼肿,连垂花门都被打破了。 “几位爷打得天翻地覆,谁拦都没用啊。王爷听到声音,躺在床上不停地嗷嗷叫,身边人又统统出来拦架了,他拼命挣扎着起身,结果重重地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固定的胳膊和脊骨,只怕……只怕……呜呜呜……” 云氏听得目瞪口呆。 牌位一事后,王府像是着了魔一般,之后发生的事,件件奇怪、桩桩心惊! 宋谨央依旧淡定,她轻声吩咐管家。 “打扫干净,去请太医院院首,替王爷诊治,另外把秦氏叫到正院来。” “那几位爷的伤……” 宋谨央眼皮都不抬:“他们用得着院首诊治?!” 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正院。 管家一脸懵,往常几位爷但凡有点伤病,王妃总是最挂心的一个,如今怎的全变了? 秦氏一个人躲在上房,哭成了泪人。 她和世子爷不说琴瑟和鸣,至少也是相敬如宾的。 可今日,爷竟公然骂她是猪。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竟被如此羞辱。 实在气不过,她便让下人时刻关注着前院,只要王妃一回府,立刻禀报她。 所以,宋谨央刚刚跨进正屋,还没来及得更衣,秦氏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求母妃为儿媳做主!” 宋谨央叹了口气,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打来热水,吩咐小丫头替她净了面,扶到须弥榻上坐定。 秦氏的情绪这才稍稍稳定了些。 今儿刘嬷嬷没跟着一块入宫,宋谨央吩咐她整理嫁妆、核对账册,为析产分居做好准备。 所以府里发生的事,刘嬷嬷一早便晓得了,十分同情秦氏。 等递上茶后,她就带走一众伺候的下人,关上上房门,留婆媳两个说话。 “母妃,儿媳出身不显,嫁给世子爷的确是高攀了。可这么多年来,儿媳处事小心谨慎,就怕惹得爷不高兴。可,爷今儿劈头盖脸地辱骂儿媳,儿媳实在是受不住啊!” 秦氏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因为自己出身低,娘家还要靠着她接济,她伺候夫君向来谨慎又谨慎。 况且,内忧外患,妯娌几个觊觎她手中的掌家权,不是一日两日了,都盼着她出错呢。 所以,她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就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入宫是大事,她虽然晓得爷不想王妃入宫,可婆母交代的事,她哪敢忤逆? 结果倒好,爷自己拦不住母妃,就将一口毒气全喷到她身上,让她做了事还不讨好,百口莫辩。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此事是瑜儿的错!也怪我,没有教好他。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秦氏惊跳起来,连连摆手。 “母妃,媳妇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宋谨央拉着她重新坐下。 “今儿咱们婆媳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有些话,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但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不瞒你说,为瑜儿相看时,多少名门望族都有意与王府结亲,但我一概拒绝了,你可知原因?” 秦氏怔怔地摇摇头。 今日这番话,婆母从未说过,她倒是听住了。 “因为瑜儿配不上!” “轰”的一声响,犹如一道惊雷,在秦氏头顶炸响。 崔瑜不配?! 他可是汝南王府的世子啊!怎么可能配不上?! 秦氏眼里写满震惊,还有五分疑惑,外加三分……激动! “瑜儿是我和王爷的长子,我曾经对他寄予厚望。但随着他长大,我渐渐发现他最多只能做一个守城之主,无法为王府开拓疆域。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王府走到今日,该有的一切都有了,也该知足了。 我清醒地认识到,瑜儿虽是王府的世子,却一无所长,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稳重二字,没有拿得出手的才华和御下的能力。” 顿了顿,宋谨央继续说道。 “那些名门望族的贵女,大多容貌出众、才华过人,但那样的媳妇娶进门,男弱女强,恐怕假以时日,夫妻间的平衡会被打破,极有可能面临分崩离析的境地。 而你,素来稳重端方,处事圆融,规矩守礼。无论从外在还是心性,你和瑜儿都极为相配! 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么多年,你处事周到,上孝公婆,下教子女,对瑜儿更是处处经心,恭顺异常。 所以你大可不必自怨自艾,只管放放心心做你的世子妃。” 宋谨央的意思很明确,你秦氏的确身份不显、才华不显,可正是这样,才是最合适崔瑜的人选。 秦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劣势才是真正的优势! 打这一刻起,她才真正佩服王妃。 王妃是婆婆,她向来又敬又畏,但从未真正了解过。 今日,王妃掏心窝子的一番话,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不仅让她倍感亲切,而且让她茅塞顿开,胸膛里堵的那口中渚气,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是,”话锋一转,宋谨央的眸光犀利了起来。 秦氏心中咯噔一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生怕母妃责怪她告状的行为过于冲动。 “今日看来,瑜儿的品性不如你!别说做世子,便是做人也有所欠缺。我还要谢谢你,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包容他一定很累吧!” 五雷轰顶! 王妃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震住了她! 她捂着嘴,低低地痛哭出声。 她太傻了,这么多年,放着这么好的婆婆不亲近,一味讨好夫君,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料下一秒,宋谨央的话险些震得她魂飞魄散。 “秦氏,我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你若忍无可忍,提出和离,我不仅同意,还会助你达成心愿!” 秦氏浑身巨震,双眼大睁。 和离?! 不,不,难道王妃之前提和离一事,根本不是以退为进? 而是真心实意想和离? 秦氏被这个想法,震得晕头转向,连思考都停滞了。 突然,屋外响起刘嬷嬷的禀报声。 “王妃,世子爷来了。” 秦氏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宋谨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冷冷地吩咐。 “让他等着!” 第22章 世子爷纡尊降贵道歉了 崔瑜阴着脸等在寒风中,不耐烦地踱着步。 阴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格外可笑。 直到被冷风吹,他才逐渐冷静下来,惊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荒唐。 自己素来以端方示人,却轻易被母妃入宫一事乱了心绪、失了方寸,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还是永华说的对,最紧张此事的应该是二弟三弟,他怎么就昏了头,为了王府的面子,得罪母妃、辱骂妻子呢? 刘嬷嬷递了杯热茶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出声,感激地冲着她笑了笑。 刘嬷嬷叹了口气。 “世子爷,老奴老了,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若世子爷觉得老奴说得不对,只当从未听到过,别往心里去。” 崔瑜点头后,刘嬷嬷打开了话匣子。 “世子爷,你们这次真的大错特错!王妃再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亲娘,哪有帮着外人说话的道理? 别告诉奴婢,你们这么做,是帮理不帮亲,爷们又不是大理寺卿,要什么理? 更何况,不论是理还是亲,你们一样都不占。 事出之后,只顾着王府的颜面,却从未有一人考虑过王妃是否受伤,甚至还想阻止她入宫。 世子爷啊,皇上看着呢,何须王妃开口?” 最后一句话彻底惊住了崔瑜。 当局者迷! 他痛悔不已,恭敬地冲着刘嬷嬷一揖到底。 “多谢嬷嬷提点,的确是我糊涂了!” 皇上可是九五之尊!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间有哪件事,瞒得住皇上的眼睛? 自己如此肤浅的手段,怎么可能阻拦得了母妃与宫中的联系? 况且,母妃素来有头脑,做起生意来杀伐果断,眼光奇准。 当年的“五王之祸”,她愣是片叶不沾,不但没有受到波及,还日进斗金,羡慕煞人。 这样的母妃,又岂是那么容易受他人控制的? 过往的四十年,不过是母妃心中有爱,父王才能瞒天过海。 他懊恼不已! 自己还用老的眼光看母妃,自然只能碰得头破血流。 崔瑜到底拿得起放得下。 进屋后,立刻跪地,主动向宋谨央认错。 “母妃,儿子错了,求您责罚!” “你的确做错了,还错得离谱,你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伤秦氏?!她是世子妃,就是你的颜面,伤她等于自伤啊!” 崔瑜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冷汗汩汩从后背渗出来,湿透了整个脊背。 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脾气一上头,便全都忘了! 宋谨央的语调越平缓,语气越平静,对崔瑜的震动越大。 良药苦口,此刻方知真正为他好的人是谁! 他羞愧难当,立刻起身,朝秦氏深深地作了一揖,诚恳地道歉。 “夫人,对不起,是为夫错了!” 秦氏一惊,忙不迭想要起身,却被宋谨央一把拉住,沉着脸摇了摇头。 秦氏忐忑不安地坐着,受了崔瑜一礼。 成亲至今,从来都是她哄着夫君,今日崔瑜的行为,反而令她极不适应。 “好了,其他的话,你们自个儿回屋说去。我累了,要休息了。” 秦氏见宋谨央脸上布满疲态,心里愧疚万分。 王妃年事已高,入宫一趟本就不易。回府后,还要被府里琐事牵绊,是他们这些小辈不懂事啊! 两人告退后,刘嬷嬷立刻指挥小丫头,为她洗漱更衣,拿了床被褥铺在贵妃榻上,抢在晚膳前小憩片刻。 三房。 晚秋守在娉婷身边,两只眼睛哭得通红。 她早早请来府医,岂料还没来得及把脉,管家便着急忙慌地跑来说王爷摔着了,要府医立刻去救命。 府医不顾她的哀求,留了一管伤药就急匆匆地走了。 可府医前脚刚走,娉婷后脚疼得抱着肚子蜷缩起来,急得她赶紧派个小丫头,再次去前院找府医。 眼看主子越来越疼,可左等右等不见府医来,倒是小丫头哭着跑回来,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她火冒三丈,抓着小丫头肩膀拼命摇,厉声问府医呢? 小丫头被吓住,更是说不出话来。 她气得打了小丫头几掌,小丫头委屈地哭起来,其他下人听到声音,纷纷上前一控究竟,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晚秋哪有功夫解释,只得亲自去前院找府医。 前院。 府医大冬天忙得满头大汗,他和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想把王爷重新抬到床榻上。 这个过程堪比万里长征。 王爷浑身是伤,哪里都碰不得,碰哪里都疼得哇哇叫。 急得他们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府医一咬牙,顾不得王爷疼不疼的,只要疼不死就行,只管将王爷抬上床再说。 晚秋赶到前院,大老远就听到王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吓得她魂不附体。 匆匆叮咛王爷的长随,让他无论如何,在府医诊治完王爷后,立刻到三房一趟,就说县主疼得浑身抽搐。 自己则紧赶慢赶地回到上房。 甫一进屋,就发现娉婷疼得浑身痉挛,脸色死白一片,冷汗直冒,发丝一缕一缕黏在额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般,浑身被冷汗泡湿了。 晚秋急得头一晕,自家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同郡主交代? 她来不及喘口气,就把晚溪叫进来伺候主子,自己立刻狂奔出门找秦氏求救。 可当她冒着严寒、顶着风雪,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大房,却被告知,秦氏和世子都不在。 她整个人瞬间石化,下一秒,急得眼泪直流。 秦氏屋里的冰梅见状,主动帮着她,跑去王妃处找秦氏。 晚秋又急又冷,又飞奔出了秦氏的院子,憋着一股气又跑去前院找管家求助。 管家正焦头烂额! 王爷终于抬到床榻上,期间被活生生疼晕五次。 府医束手无措,院首却还没到,他火急火燎的,哪有心思搭理晚秋,连话都没听完,就推着她去找秦氏。 “姑奶奶,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局面,王爷危在旦夕,你就别来添乱啦,后宅的事去找太子妃呀!” 管家见她一张脸白得像鬼,叹了口气说等到院首来了,替王爷诊治后,再往三房去给县主把脉。 晚秋连连摇头,眼泪早就结了霜,冻在脸颊上,生疼生疼的。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管家气恼她不晓事,自顾自说完便冲出府,候在大风雪里,伸长脖子等院首的马车。 晚秋绝望地抹了把面,拼着一口气,往三房的院落跑去,暗暗祈祷世子妃收到消息,已经去请大夫了。 没跑多久,她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前面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是三爷崔琥。 “爷,三爷,救命啊!” 她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死死拦在三爷面前。 崔琥本就心绪烦乱,被晚秋这么一叫,无名火又起来了,二话不说一脚踹向她的肚子。 “放肆!大呼小叫的,找死!” 晚秋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被踢飞,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崔琥厌烦透顶,连院子也不回了,直接大步回前院,驾了马就冲出了府。 晚秋被踹闷了,趴在地上起不来。 寒气顺着四脚侵入她的身体,整个人瞬间冻僵。 路上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慢慢匍匐,猛然伸出一只手,拉住来人的衣摆哀求。 “救救……命,主……子……,疼……,……大夫……” 彻底陷入黑沉前,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声,接着是一道温婉的语声。 “你是三房的丫头,你受伤了?白芍,赶紧派人去请大夫,要快……” 第23章 娉婷县主小产了 宋谨央迷迷糊糊的。 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白日撞到的小院里。 那个衣衫褴褛却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崔理,见到她立刻迎上前来,神情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想告诉她。 她怎么也听不清对方的话,想凑近些,可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般,怎么走都走不近。 突然,眼里出现一个黑洞,她竟直勾勾地往下掉去…… 下一秒,刘嬷嬷的声音响起,她猛地惊醒,眼前是刘嬷嬷火急火燎的脸。 “王妃,出大事了!县主,小产了!” 她大惊,立刻掀开被子坐直身子。 起得太猛了,一阵眩晕感袭来,眼冒金星,瞬间又跌坐回去。 刘嬷嬷大急,连忙扶着她,想伺候她重新躺下。 她摇了摇手,静静地坐着,等着眩晕感过去。 媳妇小产,她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 她勉强支起酸痛的身子,刘嬷嬷一边抓紧替她更衣梳妆,一边说起娉婷的状况。 “县主肚子疼,丫头晚秋找来府医,偏巧王爷滚落床榻,事急从权,府医便舍了县主,去看顾王爷。结果误了时辰,等请来大夫,已经晚了……唉!可惜,是个男孩。” “怎么突然肚子疼?可问过原因?” 刘嬷嬷摇头,事出突然,还没顾得上问。 宋谨央眉头蹙了蹙,惋惜地叹了口气。 娉婷怀长女时,怀相不好,生产时孩子脚先出来,折腾了大半条命,孩子才落地。 太医说县主伤了身子,日后恐难有孕。 娉婷听说了,伤心得日日哭泣。 还是她亲自去劝解,这才宽了心。 她不是那种不明理的婆婆,非逼着媳妇生孙子不可。 王府也不缺男丁,长孙都娶妻生子了,马上能抱上从孙了,更不可能因此为难娉婷。 只不过,这一胎对于娉婷来说,是何等珍贵。 可惜,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要承受巨大的悲痛。 若早知道,这一胎来去匆匆,不如不怀,无悲无喜,日子才能过好。 “晚秋呢?她定然知道原因,一会儿把她叫来问问。” 刘嬷嬷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 只是看着王妃满脸的疲惫,她实在心疼不过。 王妃今日劳累了一日,听说在入宫的路上,还出了意外。 府里的事又不断,个个都指着她。 “晚秋受伤了,只怕得等她清醒才能问话了。” “到底怎么回事?” “三爷心情不好,拿她出气,踢的。” “混账东西,就晓得窝里横。” 没一会儿,梳妆完毕,她立刻起身,冲进风雪中,一行人打着灯笼往三房赶。 三房。 秦氏、云氏守在娉婷身边,云氏手上拿着帕子,为娉婷擦拭额角的汗。 娉婷身上不舒服,睡得很不踏实,不断发出呓语。 秦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娉婷。 她素来不喜这个妯娌,总是仗着出身,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所以,当她得知三房流产的消息时,担心之余,不免有着幸灾乐祸。 只是,当她真正看到娉婷的模样时,却又忍不住同情。 好不容易得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搁谁能受得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脸急色地走了进来。 “娉婷怎么样了?” 秦氏、云氏一见她,立刻起身行礼。 “情况不太好,人还没清醒。” “太医怎么说?” “院首施了针,命是保住了,只是伤了根本,就是恢复了,身子也大不如前。” “阿留,去我库里拿一支老山参来!” 说完,她便坐在床榻边,拉着娉婷的手,轻声说道。 “你得赶紧好起来,咏贞还小,少了娘可不行。” 命保住就好,孩子不孩子的,不重要。 不知是不是宋谨央的话起了作用,娉婷渐渐睡得安稳了。 门外传来小女孩的哭闹声,娉婷的长女咏贞吵着要见娘。 宋谨央走到外间,吩咐云氏把孩子带进来。 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令人好不心疼。 一见宋谨央,小孙女便撇着嘴哀求:“祖母,我要见娘亲。” 宋谨央把她拥入怀里,小声劝慰。 “你娘亲睡着了,等她醒了,我定派人来叫你。” “祖母,她们说娘亲要死了。” 小小的人儿,还不完全明白死的意思,脸色吓得发白。 “胡说!祖母在,你娘亲死不了。” 宋谨央的话斩钉截铁,小姑娘放下心来,乖乖地跟着nai嬷嬷下去了。 咏贞一离开,她便沉着脸看向秦氏。 “下人们要整顿一下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主子跟前送。” 秦氏面带愧色应声。 宋谨央环顾四周,眉头倏然皱起。 “老三呢?” “三弟出府了!” “胡闹!他妻子出那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在?赶紧把他找回来。” 老三崔琥心情郁闷至极。 自己升迁的事,连个响动都没有。 府里乱作一团,自己莫名其妙和大房大打出手。 他心烦意乱地出府喝酒。 打马来到禁卫营时常聚首的小巷子,那里有间小酒肆。 他熟门熟路地下了马,缰绳随意地在门外树上一系,便大步走了进去。 “听说了吗?丽妃被贬为贵人了。” “啊?!为何被贬?” “听说得罪了汝南王妃。” 酒肆不大,有两个小吏打扮的人,背对着他,正聊着天。 崔琥心一跳。 丽妃不正是娉婷的庶妹? 她被贬为贵人,还是因为得罪了母妃? 他怎么没听说? 座无虚席,他正想找人拼桌,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眸光微闪,丽贵人的弟弟薛镌笑盈盈地看着他。 “姐夫,这里坐!” 崔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虽然娉婷与庶弟妹的关系极僵,他和薛镌也关系平平,平日里甚少往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不理不睬。 他一落座,便叫来小二,点了一壶酒,两斤卤牛肉,两斤猪耳朵,一碟花生米。 边上正是聊得起劲的两个小吏。 许是酒壮人胆,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丽贵人怎么会得罪汝南王妃?” “听说她当面讥讽汝南王妃,说王妃被王爷骗了整整四十年,还乐在其中。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万岁爷耳中,当场震怒,二话不说降了位份。” 崔琥正支着耳朵听,却被小二打断了。 酒菜上齐,他和薛镌碰了碰杯,一口喝干,身子热了起来,心绪平复了不少。 “姐夫,你一个人出来喝闷酒,可是和大姐吵架了?” 崔琥斜他一眼,腹诽:你不也一个人出来喝酒,难道也心情不好? 薛镌尴尬一笑,压低声音说:“我可不是出来喝闷酒的,就是专门来听壁角的。” 说完,往边上一桌努了努嘴。 那两人喝高了,聊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八卦着汝南王府最近发生的事。 “听说那白月光是王爷的青梅竹马,曾经定过婚约。唉,白月光成了朱砂痣,王妃只能靠边站啰!” 崔琥正烦闷着,听到对方这么说,气得想直接跳起来骂人。 被薛镌强按住,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崔琥双目大睁,瞬间没了脾气。 第24章 四皇子早就觊觎那个位置 酒肆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薛镌命小二打包,拉着崔琥便离开了。 “姐夫,小弟的宅子就在后巷,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崔琥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没走几步,薛镌推开一扇角门,走了进去。 宅子里四处挂着灯笼,虽占地不大,但瞧着小巧精致,美轮美奂。 崔琥心思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难怪娉婷一说到庶弟妹便恨得咬牙切齿。 岳丈的确偏心,嫡子还没有单独的宅子,庶子已置办了产业。 薛镌怕他多心,解释说这宅子是姨娘为他置办的。 崔琥面上不显,心中嗤笑,一个姨娘能有这等手笔? 靠的还不是薛将军?! 他本不想与薛镌深交,毕竟舅兄待他不薄。 他纯粹是冲薛镌刚才说的话来的。 薛镌告诉他,丽贵人怀有龙裔了。 中宗共有十一子,太子是皇后所出,可惜早夭,帝后大受打击,均大病一场。 太子薨逝后,皇后再无所出,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中宗再也没有册立太子。 听说中宗曾动过心思,想让皇后从余下的十位皇子中,挑一位养在膝下,被皇后拒绝了。 理由是,不是打小养育的,养不熟。 宫中有好些年没有皇子出生。 丽贵人偏得圣宠,如若此时顺利产下龙子,能养在皇后膝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姐夫,姐姐让我问问你,可愿意扶持她?” 崔琥一怔,姐姐? 薛镌意味深长地解释:“我姐姐是宫中的丽贵人。” 崔琥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若丽贵人当真产下龙子,也不是不行,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可万一丽贵人生的是位公主呢? 就算生的是龙子,谁又能保证他一定能问鼎? 不见兔子不撒鹰! 崔琥含糊其辞道:“你大姐是我妻子,你是我舅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当然会相帮。” 薛镌面上笑得欢,心里暗骂了百来回。 若非姐姐不喜大姐,非要给她颜色看,他才懒得拉拢崔琥。 但姐弟俩感情向来深厚,丽贵人开口了,他怎么可能拒绝? 薛镌深深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他。 “姐夫,你可是念着禁卫一营营长一职?小弟倒是办法帮你!只不过,我认为一营营长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崔琥一听,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 “噢!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眼见鱼儿上钩了,薛镌没有直接回答,手指沾着杯中酒,在桌上写上一个字:“四”! 崔琥失魂落魄地离开,一路上寒风凛冽,他像是浑然未觉。 薛镌告诉他,四皇子早就盯着这个位置,想要安插他的人手,要他做好升迁失败的心理准备。 “姐夫,四皇子是皇子,咱们怎么斗得过?即便王妃有恩于皇上,但若对上四皇子,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最后,薛镌向他抛了橄榄枝,说只要他愿意,他会请父亲安排他进薛家军,与其烂在京城,不如上战场搏一搏。 他还说,薛家军由他父亲说了算,想提拔谁就能提拔谁,自己的女婿,自然想怎么提拔就怎么提拔,还怕没有升迁的机会? 薛镌给他三天的考虑时间,想好了便派个人送信给他。 崔琥为了消愁才出府喝的酒,哪里料得到,一场酒喝下来,反倒更愁了。 他顶着严寒,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府。 刚刚打马入府,小厮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管家便火烧眉毛般冲了过来,高声嚷嚷。 “三爷,王妃让你赶紧回去,三太太出事了。” 崔琥一听娉婷又有事,眉头就死死蹙起。 娉婷怎么回事,还嫌他不够烦? 不就是说了她几句吗?还找母妃告状,一点贵女的风范也没有。 他脸色阴沉地吓人,却不敢耽搁,疾步走了回去。 娉婷已经醒来。 知道实情后,号啕大哭。 她盼了多少年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太医还说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这一哭,哭得毁天灭地,人人闻之伤心落泪。 云氏想劝,却又不知怎么劝,只能默默地陪着落泪。 宋谨央沉着脸,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门被推开,崔琥走了进来,裹挟着大量寒气。 “母妃,儿子回来了。” 里间,娉婷的哭声猛然一顿,下一秒,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滚!滚出去!呜呜呜……” 崔琥大怒。 今日没一件顺心的事。 刚刚还听说自己心怡的位置,早就被四皇子盯上了,自己万万斗不过,正心乱如劘,哪里还有好脸色? “娉婷,你的大家风度呢?些许小事,你偏要闹得阖府不宁,到底安的什么心?” “啪!” 话音刚落,宋谨央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一怔,怒向胆边生,脖子青筋突起。 “母妃,我没错!您凭什么打我?” 宋谨央气得浑身发抖。 刘嬷嬷也急红了眼,一边用手按摩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一边扭头看向崔琥,急切地说道。 “三爷,女子小产哪是小事?” 轰!一道惊雷炸响在他头顶。 “你说什么?” 秦氏眼见婆婆与小叔闹了起来,立刻走到外间。 “三叔,你错怪娉婷了。她早晨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哎!可惜啊,是个男孩。” 什么?摔跤?男孩? 崔琥连退三步,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 他不过说她几句,怎么就小产了呢? 下一秒,他怒气更盛。 “娉婷,你怎么当娘的?有了身孕,也不知道?” 娉婷本就自责不已,听他这么一说,又痛哭起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孩子,孩子……” “你还怪上娉婷了?若非你要她入宫,她怎么可能站在风头里,吹半个时辰的冷风? 你若不是拿她撒气,她怎么可能气的晕倒?” 刚才,晚秋短暂地醒过一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了。 宋谨央怒其不争。 “你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就晓得气自己的妻子,打自家的下人,有这份力气,你倒不如上阵杀敌!” 崔琥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上阵杀敌? 母妃知道什么了? 宋谨央指了指他身后墙上的洞。 “别想为自己开脱,你看看墙上砸的洞,当时用了多大的力?” 崔琥渐渐冷静下来。 懊恼、愧疚感一瞬间涌了上来。 他疾步走入里间,红着眼眶抱住娉婷。 “对不起!是我的错。” 娉婷原本渐小的哭声,瞬间又大了起来。 握着拳的手,如雨点般打在崔琥的身上。 “咱们的孩子,我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没了,没了……” 崔琥任由娉婷发泄,深吸一口气,逼退眼底的热潮。 云氏在崔琥进来的时候,便侧身退了出去。 宋谨央起身向外走去。 离开前,她又去耳房看了眼晚秋。 晚秋面如纸金,胸膛微微起伏。 她叮嘱小丫头好生照顾着,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紧紧跟着秦氏和云氏。 院外的阴影里,长孙崔永华垂首而立。 看到她,想上前却又不敢,羞红着脸举步维艰。 第25章 给孙子一个机会 宋谨央能对儿子狠下心,对孙子难免心软。 她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永华,有事明日再说!” 崔永华精神一振,暗地里松了口气。 母亲让他明日再找祖母道歉,说祖母累了一日了,不便再打扰她。 但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今日事今日毕,兴许和祖母说不上几句话,但他必须摆出自己的态度。 果然,他做对了。 躬身一礼后,他缓步走到秦氏身边,搀扶着她一起告退。 宋谨央吩咐云氏也早些安置,便回到了主院。 刘嬷嬷吩咐人端来膳食,忙到现在,王妃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 “阿留,咪咪安葬了吗?” 刘嬷嬷微微一愣,立刻回答葬在崔家祖坟里,选了个偏远的角落,没有立碑。 宋谨央“嗯”了一声,咪咪替她遭了罪,是她的贵人。 她心中默念:咪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害你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晚膳端了上来,可宋谨央一口也吃不下。 刘嬷嬷好说歹说,她才用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碗汤。 身子疲累至极,脑子反而活跃起来。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安置,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刘嬷嬷睡在床前脚榻上,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听见王妃的话瞬间清醒。 “阿留,明日记得问一问马车夫,马车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怎么突然失控了?” 刘嬷嬷也很奇怪。 一直伺候王妃出行的马车夫,前日突然吃坏了东西请了假。 怎么这么巧?是得好好问问了。 “啊,”宋谨央突然想起了中宗交代的事,“有件事差点忘记了!明儿上晌,你带人去一趟集市,买两个丫头回来。” “王妃,您想要伺候的人,府里的家生子不是更好?” 知根知底的,外面买的哪有府里的贴心? 王妃苦出身,早年老爷还没发达的时候,什么活都是自己干,所以正院里的下人一向是不足的。 “是皇上给的人,不好直接从宫里带出来,安排在集市交接,好避人耳目。” 刘嬷嬷一惊。 行事如此小心,难道防着府里的几位爷? “不早了!睡吧!” 风雪呼呼得吹,窗棱上映着在风雪中舞动的枝条,宋谨央不禁想到傍晚做的那个梦。 她竟然梦到崔理? 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呢? 思绪纷乱,东想西想,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却迷迷糊糊的,睡不深沉。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便醒了。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更衣,用了早膳,便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赶往集市。 宋谨央静静地坐在窗前抄经,一部金刚经抄完,刚刚放下笔,便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王妃,孙少爷来了。” 崔永华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态度极为恭谨。 “祖母,孙儿永华特来致歉。” “坐吧!可用过早膳了?” “谢祖母关心,孙儿已用过了。” 宋谨央打量着眼前的长孙。 他吸收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端的是好相貌。 更难得的是,此子极为聪慧,有格局,手腕了得,该狠时狠,该退时退,极有分寸。 她却不想他陷落在王府的泥潭中,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眼见祖母沉默不语,崔永华的心有些不安。 “祖母,永华做错事,望祖母责罚。” “哦?你倒说说,自己错在哪里?” 崔永华一听这话,心头更松了三分。 祖母脾气耿直,若当真生气,往往一言不发,连屋子都不让人进。 “孙儿不该同三叔打架。” “你三叔也打了你父亲,你为护父亲,其情可泯。” 崔永华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祖母。 心里百转千回,祖母说的话到底能信几分? “但你动手打长辈,旁人总能说三道四,于你前途不利。” 他羞愧难当,等着祖母继续教诲,不料祖母话锋一转。 “永华,我这儿有一封信,是给国子监祭酒的。如果你愿意前往国子祭求学,便带着信去,相信祭酒看过信后,一定会录取你。若你不愿,便全当没有这封信。” 王府继承人,一般不会外出求学,大多跟着祖辈父辈学着处置王府内务。 但宋谨央惜才,不想崔永华淹没在脏污的王府,失了本心,被人带偏。 但她不愿苛求,所以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管他怎么选择,自己都会尊重。 只不过,若他守不住本心,以后也别怪她。 崔永华诧异地接过信,虽不明白祖母的用意,但祖母显然已经不想继续话题了。 他识趣地行礼告退,揣着信回了院。 宋谨央目送崔永华的背影,祈祷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府乱成团,最凄惨的还是顾氏。 四爷昨日怒气冲冲地回到院子,又将无名火撒在顾氏的身上。 看着只剩一口气的顾氏,鸳鸯恨的牙痒痒。 “主子,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四爷还不允许您就医,简直不是人!” 想到四爷的话,她一个下人听了都义愤填膺,主子却无动于衷。 四爷说:“请什么大夫,府里的事还不够多?都伤了这么多年了,该习惯了。” 他自己身上的伤,连主子百分之一都不及,却在府医上药时,疼得嗷嗷叫。 鸳鸯一边替顾氏清理伤口,一边作孽作孽地念叨。 待她端着污血盆出门换水的时候,一道清丽幼嫩的身影拦住了她。 客堂里,四爷一边叫骂着,一边由着府医上药。 他这次倒大霉了。 他一心为三哥办事,却被三哥摆了一道。 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成了三哥手里的刀? 但他游荡惯了,要本事没本事,前几年母妃不是没有给他捐官,他嫌弃官职太小,还得看上峰眼色。 他哪里是个能受气的? 没干满七日,便请辞了。 母妃没说什么,却再也没有替他谋过一官半职。 没办法,他只能依靠三哥。 好在三哥人虽冷了点,对他倒还有三分香火情。 不过,这次三哥忒过分了,竟然明着卖他,还下手那么重,疼得他半天直不起腰。 这腰要是打坏了,他可得叫三哥赔。 一想到三嫂小产的事,他又嘿嘿地笑,报应! 谁叫三哥不做人事?活该没有儿子送终。 想到儿子,他立刻起身,往西厢走去,儿子永良就在那里。 他小心地站在窗外,听到里面传来儿子读书的声音。 他很满足。 这小子,像他,是个有出息的。 他得意地迈着步子转身,却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刚要发火,一见是女儿咏书,立刻皱起眉头。 “你站这儿干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个鬼一样,和你娘一样欠揍。” 说完,冷笑一声便扶着腰离开了。 咏书脸上带着三分惧意,举止畏畏缩缩的,却在四爷离开后,扯出一抹冷厉的笑容。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露出决绝的表情。 第26章 想要什么就不给什么 刘嬷嬷在午膳前赶了回来。 她带回来两个丫头,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普通。 一个圆圆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另一个长条脸,面无表情。 两个丫头一进屋,便跪地磕头。 宋谨央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圆圆脸的小丫头说:“王妃,请您赐名。” “你叫素香,她叫素馨。” “素香、素馨谢王妃赐名。” 刘嬷嬷叫来小丫头,带两人先下去安置。 屋里没人后,立刻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经过。 她到了集市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王妃并未说找哪个交接。 只能闲闲地逛着。 突然,有人拦住她说话,说他有两个好丫头。 她定睛一看,拦住她的,竟然是冯远的徒弟小李子。 她顿时明白过来,不着痕迹地问起详情,好一番讨价还价,匆匆丢下五两银子,拉了人就跑。 小李子嘟嘟嚷嚷的,说卖的太便宜了。 刘嬷嬷却已经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追着宋谨央问。 “王妃,皇上怎么会送您两个丫头?” 她左看右看,没看出这两个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相貌普通,木木的,不够机灵。 “你可别瞧不上她们,她们可是虎翼的精英。” 宋谨央郑重地答。 刘嬷嬷神色顿时一凛。 虎翼是大乾最厉害的军队,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虎翼,他们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当年的“五王之祸”,最后是先帝出动虎翼才得以平定。 “她们原是暗卫,听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刘嬷嬷心热了。 那敢情好,以后听个壁角,杀个人什么的,再不用动脑筋了。 “你当年也险些进虎翼,倒是为了我放弃了,可曾后悔?” 当年她出嫁,先帝特意把刘嬷嬷给了她,几年后她才知道,看着不起眼的阿留竟然是虎翼的预备军。 “后悔?不存在的!伺候王妃您,可比进虎翼有挑战。” 刘嬷嬷说得认真,宋谨央却哭笑不得。 转念想到小七,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阿留没有说错,谁能想到后宅的阴诡算计,丝毫不亚于战场呢? “阿留,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崔珏……不是真正的小七。” 刘嬷嬷的笑脸一秒僵住。 刚刚还沉浸在得了两个宝贝的喜悦里,下一秒便彻底受了打击。 她突然想到,王妃读了济远先生的信后,那毁天灭地的痛苦,瞬间怒火中烧。 宋谨央一五一十将济远先生信里的内容告诉她。 刘嬷嬷险些气疯。 难怪皇上要赐人给王妃,怕是也晓得了真相,给人手撑腰来了。 “王妃,阿留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七爷寻回来。” 宋谨央的眼睛泛起了热潮。 她日思夜想得心都疼麻了,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此事,不可在府里声张。” 刘嬷嬷当然明白。 在没有找到真正的七爷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不一会儿,素香、素馨换上府里下人的服饰,再次入屋磕头。 两人打住话头,宋谨央收敛情绪,笑着让她们介绍介绍,自己都会些什么。 素香开朗活泼,立刻开口,说自己会医术,但与救人的大夫不同,她只会下毒解毒。 素馨更直接,她说自己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 刘嬷嬷听得大冬天的冷汗直冒,倒是宋谨央乐不可支,笑倒在贵妃榻上。 中宗当真懂她的心思,给了她这么可爱的两个活宝。 素香也痴痴地笑起来,素馨还是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染上了几分笑意。 闹了会儿,宋谨央敛了笑意。 “素馨,去调查一下丽贵人。我总觉得,她想刻意激怒我,背后的用意不简单,只怕不是没脑子了,而是太有脑子了。” 素馨领命而去,不过几个时辰,便得到了消息。 “王妃,丽贵人怀了龙裔。” 刘嬷嬷吃惊之余,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哼!怀了龙裔又如何?王妃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丽贵人以为是皇上的心尖宠,就不可一世,敢得罪您,不是找罪受吗?” 好好的不仅禁足,还被贬了位份。 宋谨央冷笑。 原来如此! 看来丽贵人就想求一个禁足,让她放心地安胎。 拿她做筏子,也要她愿意才行。 她若不在自己身上使计,她便只做不知,但她偏偏惹了自己,自然不能让她如愿。 “王妃,您想怎么做?” “没什么,正月十五的宫宴上,替她求一求情,免了她的禁足。” 素香眸子倏然大睁。 只解除禁足,不提恢复位份,王妃这是要什么不给什么啊! 丽贵人可是白忙活一场。 最好到时,不经意地让人发现,她有孕了…… 素馨眸子亮了起来。 她就怕跟一个软弱无能的主子,听说王妃被王爷整整欺骗四十年,她虽然听令行事,心里却有些失望。 她慕强,就想跟着杀伐果断的主子。 如今看来,传言不可信,王妃并非无能之辈。 前院,王爷盼星星盼月亮,期盼着宋谨央。 他被疼得死去活来,晕了醒醒了晕,好不容易回到床上,问刚才发生的事,下人们一个个都像锯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 他等了很久,迟迟等不到儿子,连往日来得最勤快的世子也不见踪影。 他急怒攻心,哪里还记得牌位和平妻的事,摆出老架势,命令管家把宋谨央叫来。 “老子受伤了,她难道不该伺疾?” 崔承叫嚣。 身子不能动弹,他的耐心早就用完,脾气一日比一日大。 消息传到宋谨央的耳中,她凛然一笑。 想她伺疾? 下辈子吧! “院首可有说什么?” “院首说,王爷要恢复怕是千难万难。胸骨以下,经络尽断,手臂的伤,原本好些了,昨日一摔,只怕日后连握笔都困难。” 很好! 在找到小七之前,就让他吊着一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 “阿留,通知管家,明日派些人去崔理家修葺围墙。”想了想,她指着墙角堆着的竹蒌,“把这里面的东西一起带去,就说是我给的,让崔理当了卖了,换些文房四宝。” 这个孩子,给他的一百两,肯定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 刘嬷嬷爽快地应声,正好她也要去找车夫问问马车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炷香后,刘嬷嬷急匆匆回来了,神色很是凝重。 “王妃,车夫失踪了!” 第27章 宣旨弄错人,丢人丢大发了 “马车呢?可有找到?” 刘嬷嬷摇摇头,说那日出事后,马车和车夫一起没了影,根本没有回府,管家曾派人寻找,但一无所获。 管家原本想禀报的,但几位爷不仅大打出手,还累得王爷又摔了一次,忙得他焦头烂额,就忘了这件事。 “不必找了!” 有心算无心,车夫怕是已遭人灭口了。 又是下毒,又是马车失控,这么急切地想她死,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如果死了,便宜谁呢? “白家!” 刘嬷嬷和她异口同声。 “去查查白家的动作,尤其是白翩翩。” 宋谨央刚一吩咐,素馨立刻领命而去。 刘嬷嬷皱着眉,王妃为何让人细查白翩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能翻出浪不成? 宋谨央补充道。 “白翩翩和崔珏是双胞胎姐弟,他们的娘就是白淑宜。” 她昨日只说了崔珏不是亲生,却并没有说明他的身世。 石破天惊的消息,惊得刘嬷嬷张大嘴巴,半天回不过神。 天杀的,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给王妃埋了这么大一个坑。 “王妃,您可不能心软,找到真正的七少爷后,绝不能放过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但凡那个白什么骗骗的,有个风吹草动,她一定抓个现行,让她当场破防,看她还能不能入八皇子府! 宋谨央怎么可能放过他们,白淑宜虽然死了,但债还在。 什么人死债偿,不存在的! 白骗骗、崔珏,还有崔承,统统不得好死! 刘嬷嬷更是气得摩拳擦掌,恨不得刨坟鞭shi。 “阿留,账册整理好了吗?” 正月十五宫宴过后,就该她提出和离了。 那可是一场大仗。 她得早早将产业全部整理出来,与王府做切割,该带走的绝不留下。 “都整理好了,王府只有两个小铺子,地段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当年您接手时,破败不堪,是您苦心经营了几年,后面才赚钱。” “命人将铺子恢复原样。” “啊?噢!” 刘嬷嬷激动地找人去砸自家的场子。 素香捂着嘴偷笑,若是素馨在,听到王妃的话,只怕兴奋到起飞。 宋谨央见互素香的小模样,也不由地露出一抹浅笑。 净了手,坐到书桌前,开始抄习经书。 老二崔琦怕丢脸,受了伤后,连着请了两日假。 升迁的紧要关头,委实不方便多请假。 第三日,他不得不顶着个伤脸点了卯。 好在伤处的青紫色退了不少,他又在伤处扑了些李氏日常用的粉,颜色就更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刚刚下轿入了翰林院,长廊上迎面走来一人,看到他便笑着打招呼。 “崔兄,你来啦?身子可大好啦?” 来人正是娉婷县主的哥哥,薛至。 崔琦心里有鬼,对方虽然笑得自然真诚,但看在他眼里,总带着几分讥讽。 这个薛至,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处处想避开人,他偏偏上来就问他身子,这不是存心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吗? 他匆忙回了一礼,说自己身子已无碍,便疾步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的薛至。 崔琦刚刚坐下,打开之前誊抄的书籍,准备继续抄写时,同僚小林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 “崔二爷,您来啦!” 崔琦“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小林出身寒门,当年考上庶吉士,入了翰林院,已到他这辈子的巅峰,想要升迁,怕是不能了。 小林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爷,您不在的这两日,宫里来人了,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的小徒弟,原本是找你的,发现你请假了,大学士便推荐了薛至。” 崔琦提笔的手一顿。 小林继续说:“您不知道,薛至竟然和您一样,不管来人要什么书,他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并拿出来 ,连大学士都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还笑吟吟的。” 他不无担忧地问:“爷,这次升迁的机会,会不会让他给抢了?” 崔琦脸上如常,但手上突起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 一上午心情欠佳,用过午膳,宫里又派人来了。 来人是个面生的公公,一进来便说要找最能干的人。 人人指着崔琦说是他。 毕竟平日里,崔琦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家世又好,连大学士都对他青眼有加。 崔琦听说宫里来人找他,立刻恭敬起身相迎。 周围同僚都羡慕地看着他。 “崔编修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力出众,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咱们只有羡慕 的份。” “哼,你我业务又不差哪里,大家都是进士出身,差就差在一个当王爷的爹。” “当王爷的爹算什么,主要缺的是救过皇上命的娘。” 议论声不绝于耳。 崔琦丝毫不介意,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靠爹娘有什么可忌讳的? 就是要羡慕死你们。 小林满脸喜色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崔琦得意至极,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鄙夷地瞥了眼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薛至。 薛至家世也不差,不仅有一个郡主娘,还有一个手握实权的爹,背后是整个薛家军,自得皇上三分敬重。 可惜啊,不受期待出生的孩子,家族的资源,一丁点也享用不了。 还想和他斗? 凭什么?! 他不会真的以为,凭本事就能吃饭升迁了吧?! “在下正是崔琦,敢问公公有何事?” 公公一脸谄媚的笑。 “崔大人客气,奴婢来传皇上的口谕。皇上赏您八个字:栋梁之材,超群绝伦。” 八个字一出,全场震慑。 皇上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刚才还冷嘲热讽的同僚,瞬间噤了声。 看向崔琦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威慑。 毕竟,能干的人多了去了,能得皇上如此高评价的,却是不多的。 崔琦接了旨,向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跪地磕头,高呼万岁。 “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后,他悄悄地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背着人塞到公公的手中。 公公笑纳了,嘴上溢美之词不断。 有几个墙头草,立刻笑着迎上来。 “恭喜崔兄,栋梁之材,超群绝伦。” “是啊,是啊,皇上金口玉言,这八个字只有你当得起。” “崔兄当之无愧啊,我等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好事临门,改日要请喝酒噢。” 崔琦得意至极,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一一感谢同僚们。 就在公公打算离开时,大学士跑了进来,大冬天的急得满头大汗,一边跑一边高呼。 “错了,错了,公公,错了!” 第28章 被打脸的崔琦气得肝疼 大学士跑得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他微微喘了几口气,高声道:“公公,弄错了!弄错了!皇上赞的不是崔琦,同薛至!” 全场一片哗然。 “天哪!这乌龙忒大!崔兄已经接旨谢恩啦!” “我就说吧,皇上是明君,权贵寒门一视同仁,不可能因为崔兄的身份而称赞他。” “薛至也不是寒门出身,不过瞧他爹待他的态度,还不如寒门呢。所以说,最后还是得靠才华和本事。” “轰”的一声,崔琦的脸涨得通红,僵立当场。 丢人,太丢人了! 大学士满是歉疚地看了看他。 转头却激动地叫来薛至。 “薛编修,你还愣着干么,赶紧来接旨呀!” 薛至不温不火地走近,向大学士躬身一礼,又向公公抱了抱拳。 “薛编修上前听旨,皇上赞您:栋梁之材,超群绝伦!快接旨吧。” 薛至跪下,磕谢龙恩。 之前那几个墙头草,立刻上前围住薛至,厚着脸皮说着恭维话。 “薛兄,我早看你绝非池中之物,有人竟然想抢你的功劳,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呵呵,那人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简直就是‘坟地里的夜猫子——不是好鸟’。” “薛编修有时间的话,咱们下衙后一起聚聚,也好叫咱们沾沾喜气。” 耳边不断传来的赞美声,气得他肝疼,窘得他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那些人太过分了,又不是他宣错旨,怎么成了他抢功劳? 他向来守礼谦逊,什么时候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崔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懊恼、羞耻、愤怒、痛悔、遗憾……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被击得粉碎,整个人全凭意志支撑。 “唉!崔兄真可怜,丢人啊,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 “要我是他,立刻躲回王府再不出来。” “你过分了啊!回王府多远,直接挖条地缝钻得了!” 讥讽的话纷涌而至,将他团团围住,死死地捆住他的手脚,令他呼吸困难。 他就像被海浪冲上海滩的鱼,艰难地张着嘴,胸腔里填满了恨。 公公笑吟吟地宣了旨,离开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崔琦,嘴里发出冷哼声,猛地甩了甩袖子,气愤地离开了。 “什么东西?竟敢抢别人的功劳!汝南王是个孬的,儿子个个不要脸。” 崔琦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这公公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汝南王是个孬的,儿子个个不要脸? 他怎么不要脸了? 收他荷包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不要脸? 明明不是他的错,怎么人人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大学士送走公公,回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话。 意思很明确,宣错旨是常有的事,不足挂齿,希望他胸怀宽广,不予计较,日后好生与薛至共事,毕竟都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万事不能闹得太难看。 大学士的话明着是宽慰,实则是警告。 警告他别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他气得脸色铁青,手脚冰凉。 他不知怎么回的座,一坐下便发现自己浑身冒着凉气,后背上全是冷汗。 众人各自回到原座,处理公务。 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书籍,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心里恨得牙痒痒。 都怪老四,若非他不管不顾地打他,伤了他脸面,他怎么可能因此请假两日? 若不请假,上次皇上派人来寻,自己就能应对自如,今日宣的旨就是给自己的。 自己的功劳被抢了,害自己的却是亲兄弟。 他心里的那个气啊,怎么都顺不了。 下衙时,他像往常一般寻找小林,约他一起离开。 小林家贫,雇不起轿夫,他的轿子宽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所以平日里,他总是带小林一段,等到三岔路口,再放他下来。 每次小林都能少走一半路。 可今日他怎么也寻不到小林,问了人才知道,小林早就离开了。 他气得倒仰。 一朝落难,人人喊打。 连小林都那么对他。 他沮丧至极,有气无力地独自离开。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呼唤声。 “崔兄,请留步。” 来人正是薛至。 崔琦大怒,咬牙切齿地问。 “怎么,今日你给我的羞辱还不够,还要特意追来看我的笑话?” 薛至一怔,摇了摇头。 “非也!崔兄误会了,我岂会如此想?其实,我只是沾了你的光,你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这份圣谕的确该给你……” “哈哈哈……”崔琦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果然是来笑话我的!薛至啊薛至,你装什么好人,什么宣错旨,什么弄错人,全是假的,全踏马是假的。分明是你们联合起来,有心戏弄我。这下你可称心如意了?踩了我,你的升迁路定通畅无比了吧!” “不,”薛至眼见崔琦神色不对,急着辩解,“崔兄,我本无意同你竞争……” “是,是,是,你无欲无求,是我如凡夫俗子,不可与你同日而语。我认输,认输总行了吧。” 崔琦愤怒至极,双眼通红地说完话,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薛至脸上写满无奈,眼睁睁地看着崔琦远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薛编修不必介怀,这本不是你的错。读书修心,是崔编修……被富贵迷了眼,忘了初心。” 大学士在他身后轻叹出声。 他见崔琦始终闷闷不乐,本打算下衙后拦住他,再劝解几句。 不料却看到了这一幕。 原本,他对崔琦寄予厚望。 这小子脑子灵活,干练有长才,学识过人,听说还曾拜倒在济远先生门下。 如今看来,还需时日打磨。 这几日倒是薛至让他眼前一亮。 这小子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绝对能挑起大梁。 他当下拍了拍薛至的肩膀。 “崔编修说得没错,侍读之位,我看你挺合适。” 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的薛至。 薛至并非无欲无求,而是不在乎。 父亲是将军,没有人知道,他从小的志愿也是成为将军。 可惜,当他看到父亲一颗心全在庶弟身上,对他与妹妹不闻不问,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时,便放弃梦想,转而从文。 他那时还小,想得简单,如果他靠自己获得成功,父亲是不是就会高看他们一眼。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他的确成功了,三元及第,古来几人? 可惜,哪怕他入了翰林院,父亲还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从此,他便明白。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父亲不喜爱就是不喜爱,没有道理可讲,更没有公平可言。 当他明白这一点后,什么富贵名声,统统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母亲为了升迁一事,写信给妹妹,但他不想为难妹妹。 所以,在母亲收到妹妹的回信,生气地说妹妹没良心时,立刻阻止母亲再次提笔,明确告诉母亲自己的心思,还特意送了些钗环去王府,安妹妹的心。 他沉思着,完全没有看到崔琦去而复返。 “薛编修,坏事不能做,做了可是有报应的。你妹妹小产了,是个男孩!可怜啊,这个孩子她期盼了多久,就这么被三弟一推,没了!” 薛至大惊,妹妹小产,怎么没人告诉他? 他正待问清楚来龙去脉,崔琦已经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他咬了咬牙,紧随其后,驾着马赶往汝南王府。 第29章 剑拔弩张 娉婷脸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胸膛微微起伏。 晚溪哭红了眼。 自从主子和晚秋出事,她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眼见主子睡着了,她抹干泪,赶到小厨房,教小丫头熬药。 “药放下去,添三碗水,大火煮沸,转小火熬一个时辰。记住了吗?” 就在她拿上面盆、热水,准备离开时,耳边传来说话声。 “听说了吗?王妃将东珠头面给了五太太云氏。” “东珠头面?是县主成亲时,王妃戴的那款头面吗?” “正是!县主喜欢得不得了,一心想要,却发现头面竟然戴在了五太太的头上,县主这才受了刺激,气得连孩子都流了。” “啊?不是说,是三爷推的吗?” “胡说!三爷根本没推县主!好像是因为入宫的事,两人争执几句,三爷气得离开了,县主才摔倒的。” “唉,可怜见的。” “可怜什么?连我一个做奴婢的都知道,头面是王妃的,她爱给谁就给谁!县主气不过,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 “哦!这么说来,的确是县主眼皮子浅了。” 晚溪气得浑身发抖。 主子已经受了大苦,这些该死的下人,还要在背后玷污她的名声。 她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面盆。 “哪来的贱蹄子,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编排的?赶明儿,叫主子把你们身契找出来,立刻发卖了。” 她气得发抖,余光瞥到院门,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看清来人,登时吓得面色惨白,下一秒委屈的泪水爬满脸庞,疾步冲向男子。 “大少爷,您来了,主了……主子……” 晚溪号啕大哭,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薛至板着脸,一言不发就往上房闯。 当看到脆弱得宛如一片枯叶,随时会随风飘走的妹妹,眼眶刹那间泛红。 “娉婷,我是哥哥,我来了!” 娉婷迷迷糊糊地走在一条黑黑的甬道中,甬道漫无边际,她走了很久很久,还没走到尽头。 突然,耳边传来男孩的笑声。 咯咯咯,娘亲,陪我玩,咯咯咯,陪我玩! 娉婷一喜,追着笑声跑,大声呼唤:“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可喊声从四面八方喊起,她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追 。 追得急了,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甫一起身,看到远处黄豆般大小的白光,不知不觉向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努力睁开了眼睛。 “入宫是怎么回事?” “王妃接到皇上口谕要入宫,可府里的几位爷,怕王妃在皇上跟前告状,百般阻扰,只有三爷劝主子陪王妃入宫,结果王妃带着五太太入宫了。” 见大少爷问,晚溪一股脑儿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三爷发现主子没能陪王妃入宫,大为震怒,高声呵斥主子,要主子反思为何不得王妃的喜爱!再加上头面的事,主子哪里受得住,气得摔倒,呜呜呜……小少爷,就这么没了。” “大少爷,其实主子不是在乎头面,主子在乎的是脸面。王妃一声不吭就把头面给了五太太,主子这才气不过的。” 薛至袖底的手死死地握成拳。 “哥哥!” 听到呼唤,薛至面露喜色,猛然转头,果然看到娉婷双眼含泪地看着他。 “对不起,哥哥,我也想入宫,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助你顺利升迁。可是,婆婆带云氏入宫了,她不带我。” 说着,再度委屈地哭了起来。 薛至的心疼得拧成一团。 “娉婷,这不是你的错!我早就说过,升迁不升迁的,我根本不在乎。也……不是王妃的错,她带云氏,自然有她的考量,你别怪她。” 薛至的安慰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让她哭得更伤心,声音压抑悲痛,闻之令人心碎。 崔琥在崔珑的院子里喝酒,兄弟两个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没一会儿便喝得七八分醉。 “三哥,兄弟有句话不吐不快,咱们兄弟几个,就你和老五没儿子。老五是个混不吝,好好的妻子不疼,专疼妓子,活该。 可你不同,你年轻有为,早晚做出一番功绩,哪能没有儿子传承家业?” 崔琥闭了闭眼,猛地喝干了手中的酒。 崔珑压低声音说道:“三哥,你不如学父王,也娶个平妻?” 崔琥猛地扔了手中的酒盏:“休得胡言!” 崔珑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仍堆满笑意。 “三哥,哪家不是三妻四妾?就咱们家,迫于母妃的yin威,个个视姨娘为洪水猛兽。可三哥,事有轻重缓急,你这样的英雄豪杰,岂能没有儿子?三嫂不能生,凭什么不让别的女人生?” 崔琥渐渐冷静下来。 他取来酒坛,替崔珑满上一杯。 “没儿子就没儿子,咱们府上还能缺继承人?这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崔珑连声道好,兄弟两个继续东拉西扯。 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三爷、四爷,薛家大爷来了。” 崔琥脸色一沉,舅兄怎么来了? 他不是不让下人往娉婷娘家送消息吗? 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违背他的命令? “走了,下次再一起喝酒。”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穿上斗篷,抓了一把院子里的积雪,胡乱地往脸上一抹,瞬间清醒不少。 崔珑满脸的笑意,在崔琥跨出院子的一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崔琥不紧不慢地回去,刚刚跨上台阶,便听到上房传来舅兄的声音。 “娉婷,哥哥带你回去,咱们回家!” 崔琥大怒,一个箭步“砰”地推开门,风雪灌入屋子,温度瞬间下降,冷得人一哆嗦。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舅兄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崔琥终于回来了。 薛至牙关紧咬,眼中跳动着两簇火苗,隐忍不发。 “你既护不住妻子,我来护她!” “你?”崔琥借着酒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连自己都护不住,拿什么护她?” 薛至双目充血,疾声道:“便是舍了我,也要护住娉婷。” “不准!娉婷,明明是你的错,你没能护住孩子,还成了我的罪过?你回娘家,是想打我们王府的脸吗? 是我不想要儿子吗?我是做了什么错事,凭什么没有儿子?” 这话一出口,娉婷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像不认识夫君一般看着他,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 她的夫君,竟将一切错处,全部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她死死用拳头塞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想为这样的夫君哭,可眼泪偏偏怎么也止不住。 薛至见他到这个时候,还在呵斥妹妹,胸膛里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 “自己无能,却将怨气发到妻儿身上,我看不起你!” 崔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舅兄,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敢看不起我?” 晚溪急红了眼,眼见两位爷剑拔弩张,眼红脖子粗的,像两只斗鸡般,拔腿就往正院跑去。 第30章 等不及三日便做下决定 宋谨央坐在书案前,专注地涂涂画画。 不一会儿,一个院子的清晰轮廓便出现了。 她现在住的并非主院。 主院勤谨院位于整个宅院的中轴线上,占地面积最广,亭台楼阁样样齐备,足不出院,便能欣赏到最美的景致。 当年搬来后,她将勤谨院给公婆居住,自己则住到了西跨院。 如今公婆不在,王爷和不孝子也即将被她扫地出门,她便打算住回勤谨院,第一步便是重新设计修葺。 她将照脑海里的设想,一一画到纸上。 没多久,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便跃然纸上。 有山、有水、有亭,宛如置身园林中,惬意悠闲。 画完最后一笔,她满意地欣赏了会儿,刚叫来素香,把画收拾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 “二爷,您且稍等,待奴婢通禀一声。” 小丫头彬彬有礼,却被来人粗暴地一把推开。 “滚开!” 伴随着小丫头的哭泣声,屋门被大力推开,寒风裹挟着一道男子身影,闯了进来。 宋谨央蹙着眉头,定睛看去,原来是崔琦。 她冷哼一声:“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基本的礼仪也不讲究了?” 愧色一闪而逝。 崔琦双目充血,牙关紧咬,像是来寻仇的。 “母妃,为什么皇上会下旨称赞薛至,是不是您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放肆!” 宋谨央面色一冷,疾言厉色地看着他。 “你好歹也是为官之人,当年以探花之姿,入翰林院任职。这么多年,你非但没有长进,还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济远先生看到你今日的举止,你猜他会怎么说?” 崔琦一噎,脸色由红泛青,显然气得狠了。 “母妃,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每一个人,您都会根据我们的特点,替我们安排妥当。如今,正值儿子升迁的关键期,您怎么就无动于衷了呢?” 宋谨央冷笑地睨了他一眼。 “这不是得问问你们自己吗?” 崔琦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的嘴唇轻轻地抖动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母妃,您还在为白姨的事生气?我们已经解释过了,白姨只不过想享受香火供奉,并不能威胁您的地位。” “笑话!” 宋谨央腾地一声站起来,几步走到崔琦跟前,睿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傲视着他。 “李氏若有一个早死的青梅竹马,她也将牌位供奉在崔家祠堂,然后告诉你,希望你宽容理解,她的青梅竹马只想香火供奉,不会威胁你的地位。 你可愿意?” 崔琦气得跳脚,只觉得自己的头上长出一大片青青草原。 他脸红脖子粗地抗议:“母妃,您怎么能这么比喻?” “你若能接受,我便能接受。可看你这样子,只怕受不住吧?!” 宋谨央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激得崔琦暴跳如雷。 “母妃,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哪里还有一颗慈母心?儿子升迁一事,就要被薛至搅黄了,您的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呢?” 宋谨央嗤笑,她当年怎么会觉得这个儿子最有出息? 就因为他会读书? 如此沉不住气,哪里办得成大事? “我可是向你学的,你的胳膊肘往哪里拐,我的就往哪里拐。” 说完这句话,宋谨央懒得搭理他,珠帘一掀,便走进了里间。 到了里间,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凌厉之色,整个人像被掏空一般,颓然地坐倒在床榻上。 真是她的好儿子啊! 竟指着鼻子说她不慈。 她一生的慈悲都被他们消耗殆尽了,余下的全留着给小七。 崔琦的举动,更坚定了她舍弃他们的心。 崔琦还想跟着走进里间,刘嬷嬷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一把拉住他:“二爷,三房快闹出人命了,您有这功夫,还不快去劝阻三爷,他和舅兄,要打起来了。” 刘嬷嬷适才正在去小厨房的路上,一个不防,除此被闯进院子的晚溪撞翻。 好在最后一刻,小丫头猛地拉了她一把,要不然自己这把老骨头非得受伤不可。 崔琦一听是这事,顿时心虚,火气转眼消散,摸了摸鼻子,赶紧说去三房看看,立刻像脚底抹油般跑了。 宋谨央在里屋听到了刘嬷嬷的说话声,赶紧打起精神走了出来。 二话不说穿上披风,拿上手炉,便往三房赶。 “王妃,天色夜了,您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有什么话,阿留代为传达不就行了?” “阿留,娉婷到底受了委屈,薛家大爷是个明理的,府里这几个……唉,还是去看看吧。” 一路冒着风雪赶到三房。 崔琥和薛至的争斗已到白热化阶段,若非薛至怀里抱着娉婷,只怕早就打了起来。 “住手!” 宋谨央喘着粗气赶到。 上房里,除了崔琥、娉婷和薛至,余下全是下人,主子一个不见。 刚才还说要来劝架的崔琦,压根没见到人影。 宋谨央大步上前,目光沉沉地看着薛至。 “薛编修,把你妹妹放下来,她刚刚小产,受不得寒。你若坚持带她回府,这一路颠簸,只怕她受不住。” 宋谨央的话令薛至一僵。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娉婷的身子是否能承受。 他立刻愧疚地看向妹妹。 娉婷冲他点头:“哥哥,你就听婆婆的吧!今儿刘嬷嬷来了三次,次次耳提面命,要下人照顾好我。有婆婆在,你就放心吧。” 娉婷的话像是安慰剂,终于让薛至提着心,微微松了松。 他重新将娉婷放到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上被褥,最后放下床帏,重新走了出去。 来到宋谨央面前,深深地作了一揖。 “娉婷拜托王妃了。” 刘嬷嬷回了一礼:“薛大爷放心吧,王妃会照顾好县主的。” 崔琥铁青着脸,如铁塔般站在门边,宋谨央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光和薛至说话。 薛至打算离去前,冲里间高声道。 “妹妹,你别怕,就算你想和离,哥哥也有本事养着你。” 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薛至狠了狠心,同宋谨央告辞了。 经过崔琥身边时,他咬牙切齿地说:“薛至,你休想!娉婷一日是我的妻,便一世是我的妻。” 薛至冷冷一笑:“你大可以试试看。” 说完,大步闯入风雪中。 宋谨央起身叮嘱了娉婷几句,也打算离开了。 崔琥受不了母妃的冷落,果断拦住她,梗着脖子质问。 “母妃,您就任由外人骑在儿子身上,作威作福吗?” 宋谨央气笑了。 是什么让这几个好大儿认为自己好说话、好欺负的? 宋谨央不再忍让。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适才你二哥在我那儿,问了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你们的胳膊肘往哪里拐,我的胳膊肘就往哪里拐。做人,不要太双标。” 说完,便带着一众下人,气场全开地推门而出。 崔琥双目通红,瞬间有了决断。 晚膳后,他避着人翻墙而出,再次来到薛镌的宅院。 第31章 崔珏生坏心,挑拨崔珑卖女求荣 夜晚的风很大,吹动宅子四周的灯笼,忽明忽暗。 崔琥的心莫名一紧,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 心底隐隐生出离开的念头,却见薛镌迎了出来。 “姐夫,你来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父亲说了,只要你肯来,日后薛家军就交给你我二人了。” 最后一丝彷徨也没了。 崔琥彻底忽略心底的一缕不安,笑着拍了拍薛镌的肩膀。 “走,喝酒去,咱哥俩好好干一杯!” 汝南王府。 宋谨央御了所有的钗环,散着发坐在梳妆镜前,抚了抚黑白夹杂的长发,终于还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刘嬷嬷拿起篦子,替她细细了通了通发丝。 “王妃,二爷的事,您真的不管了吗?” “不管了,都是白眼狼,我只求快些找到小七。” 说完,宋谨央往素香、素馨的方向转了转:“皇上可有消息了?” 两人摇了摇头。 宋谨央的心沉了沉,毫无征兆地又想起了崔理。 “阿留,将柜子里的几件男装拿出来。” 不一会儿,刘嬷嬷抱来十几件男式衣衫,宋谨央一一翻看。 衣衫有薄有厚,式样从披风、到外袍到亵衣,还有鞋袜,应有尽有。 这些衣衫,是宋谨央每日挤出时间,一点点亲手缝制的。 本想正月十五让王爷换上,一起入宫参加宫宴。 如今却是用不到了。 “明儿把这些衣物送去给崔理。” 那孩子苦,能帮一点是一点。 “王妃,这可是您耗费一年时间,亲手制的。” “那又如何,那孩子遇事不慌,苦成那样,不自暴自弃,是个好孩子。送去吧!” “是!” 默了默,宋谨央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提笔写起了折子。 素香静静地磨着墨。 写完后,略吹了吹,她合上折子,吩咐素香明儿递进宫去。 刘嬷嬷暗忖,王妃到底慈母心肠,还是舍不得二爷、三爷受委屈。 宋谨央向宫里递折子,做在明面上,没有避着众多的眼睛。 一大早,府里议论纷纷,都说王妃还是心疼爷几个,终于求皇上了。 “昨儿二爷闯到主院,同王妃大吵一架,说她不慈,不肯帮他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听说的是三爷,三爷怪王妃,任由旁人欺压他。” “嗨,你们消息都落后了!昨儿,王妃连夜写了折子,今儿一大早递进宫去了。几位爷终归是王妃的亲生子,哪能真的不管不顾。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又能有赏钱了。” 王妃连夜写折子的事,也传到了崔琦、崔琥的耳中。 崔琦喜得跳起来,搓着在屋里走来走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母妃还是关心他的。 虽然白姨的事,是他们做得欠妥当,但母妃向来大度,终于想通了。 他得向母妃认个错去。 可他兴冲冲赶到主院,却被拒之门外。 下人说,王妃吩咐的,明儿就是正月十五,要入宫参宴,今儿养精蓄锐,谁也不见。 他不得不遗憾地回了院。 崔琥听到消息,却是一愣。 心中升起几分后悔之意。 他昨晚已答应薛镌,加入薛家军,做前锋营营长。 可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案。 这个选择一旦做出,他同舅兄等于撕破脸了。 他暗暗恼怒,母妃若能早些如此,他何至于迈出这一步? 心中憋闷的慌,他拉着老四出去喝酒。 两人刚刚坐下,头上冒出来一人,是崔珏。 “三哥、四哥,你们也来喝酒,不如咱们坐一起吧。” 崔琥、崔珑到得晚,楼上厢房客满了,此刻见到崔珏,立刻往楼上行去。 三人坐定,崔珑开门见山地问道:“七弟,你怎的独自喝酒?” 崔珏苦笑。 自打牌位事件后,母妃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敏感的他还是发现,自己一夜之间被边缘化了。 自己在王府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但这只是他的感觉,没有证据。 下人待他依旧恭敬,他的吃穿用度依旧可观,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府里有些无聊,出来散散心。” “可不就是无聊吗?要是往年,咱们府里可热闹了,烟花爆竹,日夜响个不停。” 今年摊上这么大的事,各院哪还敢把孩子们放出来,都紧闭院门,大气不敢喘。 喝了会儿酒,门被敲响,是崔琥的同僚,强拉着他去他们厢房喝酒。 崔琥走了,只剩崔珑、崔珏面面相觑,自顾自喝酒。 崔珏率先打破了安静。 “四哥,听说母妃连夜写了折子,为二哥、三哥升迁之事说情,你不如也求一求母妃,让她帮你谋个职位。” 崔珑嗤笑,他不是没有求过,可自打他上次主动离职后,母妃再也不愿帮他。 “唉!母妃看不上我!二哥、三哥都是有本事的,兄弟几个就我庸碌无为,母妃根本不愿意帮我。” 崔珏笑笑。 “四哥莫说丧气话,你不过是运气不佳,若时运起来了,还怕没有好前程?” 崔珑大摇其头。 “小七,你还未入官场,不懂其中的道道!哪有靠本事上位的?都踏马靠关系、靠资源。母妃不愿给我资源,我再怎么瞎折腾,也是白搭。” 崔珏隐晦地一笑。 崔珑心中一动,问道:“小七,你有什么好主意?说说看,四哥记你这份情。” 崔珏面上现出犹豫之色,似乎很挣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四哥,算了,这法子,虽然百试百灵,但毕竟有违人和,还是算了。” 崔珑大急,当真有百试百灵的法子,就是叫他卖儿卖女,他也是愿意的。 “小七,快说说,咱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四哥,事儿我说了,但你万不可轻易尝试。” 崔珏这才开口:“四哥,你听说过诚王吗?” 崔珑一听此人,眉头深深蹙起。 诚王是太妃的亲子,是先帝最小的儿子。 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卷入“五王之祸”,平安长大了。 但不知为何,竟然长歪了,残暴无比,听闻每日都有shi体从后院抬出来,有些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未成年的孩子! 崔珑猛地瞪视崔珏。 后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 “听说那些人的家人都得了好处,尤其是父兄,几乎是求仁得仁。” 崔珑皱着眉头不说话,只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崔珏意味深长地露出浅笑,一杯一杯替他倒着酒。 前几日接到姐姐的纸条,要他挑拨几位兄长的关系,让他们相互之间狗咬狗。 他思考几日,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直到今日遇上三哥、四哥,机会终于送上门了。 这个四哥,身无长才,还想谋一官半职。 其实母妃的做法,才是真正对他好。 可偏偏,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闯进来。 那他就成全他,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母妃厌弃的儿子吧。 崔珑满腹心事地回了府。 一脚高一脚低地来到上房门外。 屋里,顾氏正温柔地手把手教咏书刺绣。 咏书貌美无双,如今年纪尚小,还未长开,等长开后,不知会美成啥样。 崔珑的手紧紧握起,目光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停留几息后,大步离开了。 第32章 诚王妃吃了暗亏要报复 正月十五,宫宴。 诚王妃到达皇城的时候,宫门口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小女儿向来得她欢心,等得不耐烦了,不由地抱怨了几句。 “母妃,这些侍卫太没有眼力劲。您可是诚王妃,为何要像其他官吏家眷那样,排着队入宫?” 诚王妃宠溺地白了她一眼,立刻差贴身嬷嬷拿着王府的令牌,去找守门的侍卫,安排他们先一步入宫。 不一会儿,嬷嬷黑着脸回来了。 “王妃,冯掌事说,您排都要排到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前面都被马车堵住了,移动不了分毫,让您耐心略等等,最多半炷香的功夫,便能入宫了。” 诚王妃虽然生气,但想想冯远说的也在理,这一时半会的,宫门口全是马车,倒真是不方便腾挪地方。 只得咽下一口气,耐着性子等。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喧哗声。 自家马车突然动了,她喜滋滋地等着入宫,却发现马车竟是往后退去,立刻怒声质问马车夫。 车夫说他也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只是来了一个侍卫 ,直接上车夺了他的缰绳,就驾着马往后退。 这一退,足足退出十射之地,方才停下,前面插进无数马车,气得她七窍生烟,命嬷嬷去查探情况。 不一会儿,嬷嬷怒不可遏地回来了。 “王妃,是汝南王府的车驾到了,冯掌事亲自指挥清空场地,给他们让路。” 诚王妃这回当真气狠了。 汝南王府!宋谨央! 她有什么资格,让堂堂的亲王妃给她让路? 她早就听说了汝南王府的脏污事,原本只是关起门来,暗地里笑话,不想搬到明面上,没想到宋谨央如此不识相,胆敢下她面子。 既然你不做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宋谨央带着一大家子的人赶到宫门口。 马车还没停稳,冯远便笑着迎了上来。 “大……王妃,您来啦,皇上吩咐奴婢候着您,奴婢这便领您入宫。” 顷刻间,出动无数侍卫,将拦在前面的马车统统清了个干净。 宋谨央本想说无须如此麻烦,可看着一脸激动的冯远,她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入了宫门,众目睽睽之下,冯远亲自扶着她上了软轿,不一会儿便到了太极殿。 宋谨央到的时候,太极殿的座次几乎全满了。 冯远亲自领着她来到第一席。 宋谨央神色如常,坦然地坐下了。 就在她落座的一刹那,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座位往常是属于诚王妃的。 今日被宋谨央抢了先,按着诚王妃的脾性,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坐的近的几家暗暗焦急,怕一会儿闹起来,牵连自家。 大多数人幸灾乐祸,就等着看笑话。 冯远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 众人见了,立刻纷纷低下头去,把小心思都掩藏起来。 见安排妥当,冯远便告辞退下,复命去了。 不一会儿,诚王妃黑着脸进了殿。 她今儿倒霉倒到家了,生生吃了一肚子气,足足等了两刻钟,才入得宫来。 马车里的炭火熄了,气温骤降,冻得她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好脸色? 好不容易入了殿,想着终于能喘口气,喝上一口热茶。 下一秒,竟然发现害她受罪的原凶,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下子,气得她血气逆流,双目充血,恨得咬牙切齿。 “汝南王妃,你自己不中用,位置给别人抢了,你就来抢我的位置?” 诚王妃这话一出,吓得她大儿媳一身冷汗。 她赶紧上前,笑着打圆场。 “汝南王妃,母妃只不过开个玩笑,您别往心里去……” 诚王妃大怒,一把甩开她的手。 “什么玩笑?难道汝南王爷娶死人做平妻的事,也是玩笑?” 大儿媳顿时被吓破了胆。 汝南王府的事,可以关起门来笑话,怎么能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议论? 母妃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不过一个座位,让了又何妨? 汝南王妃毕竟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多一个朋友不比多一个敌人强? 这时,有机灵的小太监跑过来,笑着作揖。 “诚王妃,今儿个位次是皇后娘娘排的,您的位置在这儿,容小的领您就座。” 大儿媳借着小太监解释的空当,立刻冲小姑子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劝一劝母妃,别弄得太难看,大家下不来台。 小姑子宋鑫爱是婆母的老来子,向来被公婆视为眼珠子。 她虽然也有气,但还算理智,立刻上前拉了拉诚王妃。 “母妃,二哥正值升迁的紧要关头,您就算了吧,坐哪里不是坐呢?” 宋鑫爱的话立刻浇灭了诚王妃的心火。 借坡下驴! 她冷哼一声,扶着小太监的手,便往边上走去,忍着气坐在第二席上。 宋鑫爱则笑盈盈地冲宋谨央屈膝一礼。 “王妃见谅,母妃素来性子急,鑫爱替母妃向您赔个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谨央轻笑着摇摇头,此事便算揭过了。 诚王妃坐下后,还气鼓鼓的。 宋鑫爱悄声劝解她:“母妃,何必当面争执?您这么发一通火,于汝南王妃并无损伤,于您却可能得罪皇上,还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何苦呢?” 诚王妃这才真正警醒,她打量四周,果然发现不少人目光闪烁,不怀好意。 心里不免后悔,自己果然太意气用事了,报复的方法千万种,怎么就突然失控了呢? 这时,冯远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刻起身,恭迎圣驾。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叫起后,众人纷纷起身落座。 皇上精神极佳,脸上笑吟吟的,一派喜气。 皇后娘娘也笑容满面,她的身边是同样喜气洋洋的九公主和独孤筝。 见到独孤筝,诚王妃的眸子瞬间大睁,计上心来。 听说独孤筝定给了大理寺少卿范离,当初可是传出独孤筝与汝南王府的七爷崔珏有口头婚约。 突然之间,独孤筝另聘他人,这其中没有猫腻,说破天她也不信。 不管真相是什么,总之崔珏没了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汝南王妃不是最宝贝这个儿子吗? 自己正好见势塞给她一门穷亲事。 哼,让她惹怒自己,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第33章 丽贵人诡计落空 中宗眼底心里都是欢喜。 这是阿姐认祖归宗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是真正团圆的节日。 他看着宋谨央,努力压抑欢喜,声音微微颤抖。 “汝南王妃,身子可安康了?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告诉朕,朕命太医院送去。” 宋谨央立刻起身恭敬地答谢。 “多谢陛下厚爱!太医说了,我这身子只要不受气,肯定能长命百岁。” “哈哈,”中宗开怀大笑,“王妃说得对!哪个敢给你气受,只管找朕告状,朕定然为你出气。” “好啊!陛下金口玉言,我可是当真了!日后,您也不能给我气受!” 中宗一愣! 继而爆笑出声。 他的阿姐,还是这般调皮。 “哈哈哈……”中宗笑得更大声,“阿……啊……王妃说得对,若朕让你受了气,自请跪祠堂!” “多谢陛下!” “哈哈哈……” 全场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公正严明,从不徇私枉法的中宗吗?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皇上怎么能如此偏袒宋谨央? 嫉妒,像一株食人藤,在众人心里疯狂地生长! 中宗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恨吧!怨吧!露出马脚吧! 那个手握火枪图纸的人,一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他就是要激一激他们,用后宅倒逼前朝,让他们自乱阵脚,方便阿姐行事。 整个太极殿回荡着中宗的笑声。 这时,宋谨央吃惊地“咦”了一声,中宗立刻紧张起来。 宋谨央环视四周,视线从后宫嫔妃的脸上,一一划过。 “敢问陛下,丽贵人何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大惊失色。 谁不知道丽贵人从妃贬为贵人,罪魁祸首就是宋谨央。 她怎么还有脸问? 是想彰显自己的能耐,顺便再踩丽贵人几脚? 宋谨央一脸无辜。 “陛下,我上次入宫,许是不经意间得罪了丽贵人!便想着今日入宫,专程向她赔个不是。 但是,大殿上不见她的踪影,可是身子不适,所以未能参加宫宴?” 诚王妃一听这话,气得牙痒痒。 她最恨宋谨央这种明知故问的手段。 谁不知道,丽贵人因为得罪了她被贬了位份,还禁足半年的事?! 人人避之不及,更不敢在元宵佳节触皇上的霉头! 她倒好! 不仅当着中宗的面装好人,还像模像样说要赔不是,这不是在丽贵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丽贵人,一个不入流的嫔妃,要一等诰命夫人给她道歉,她哪来这么大的脸? 宋谨央这是想丽贵人死啊! 人家不过当面讥讽了几句,她竟当着皇上的面,使诡计害人! 这么一想,她的后背蓦地一凛。 幽暗的眸光染上一丝狠毒。 中宗笑声戛然而止。 人人心里捏了把汗! 汝南王妃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皇上刚给了她几分颜色,她竟然开起了染坊? 大过节的,她想死,千万别连累咱们! 且不说丽贵人是否还有起复的可能,按照她目前的地位,怎么可能受得起一品诰命夫人的道歉? 这不是要丽贵人的命吗? 人人紧张得看着中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等着皇上发落。 中宗冷哼一声,眉头蹙起,眸光骤冷,与刚才开怀大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连皇后娘娘都紧张得喘不来气了。 还是独孤筝悄悄抚上她的手,目光镇定地温和一笑,才让皇后的心安稳下来。 她就怕皇上不管不顾,为了阿姐,怒火中烧地迁怒旁人。 那些人不算啥! 可若惹得阿姐不喜,不能开开心心过个节,倒真是罪过了。 “哼!” 在场之人,心一颤! 有些心善之人默默祈祷,老天护佑汝南王妃,看在她救过皇上的面上,容她这一次吧! 有些好事之徒,眸中全是兴奋之色,身子也因兴奋微微发抖。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谁让你不知天高地厚?看皇上怎么收拾你! 下一秒,中宗的话震惊全场。 “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肖想汝南王妃的道歉? 不过,汝南王妃说得对!宣太医,去沁翠宫替丽贵人把脉!她前几日言行无状,惊扰了汝南王妃,只怕是得了病! 有病就得治,免得像疯狗一样,四处狂吠!” 众人一片哗然! 没有指责!没有迁怒!只有偏袒! 宋谨央到底何德何能,凭什么得到皇上的特殊待遇? 这下子,连诚王妃都眯起了眼,偷偷打量宋谨央。 心里打定主意,想做的那件事,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陛下,太医去时,让我的贴身嬷嬷陪同吧!丽贵人毕竟是陛下的宠妃,由她代替我表达善意,也算解了这份冤结!” 见宋谨央话说到这份上,中宗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妃如此明理、识大体,果然是大乾女子的典范啊!” 皇后亦笑得欢。 “可不正是!听闻王妃时常在府里,为孙女们讲课!九公主一直念叨着,也想去听一听。 日日在臣妾耳边磨,磨得臣妾茧子都长出来了。 待过了年,王妃开课之时,知会臣妾一身,臣妾立刻送九公主去。” 众人震惊! 女子的典范不应该是皇后吗? 怎么成了宋谨央? 奇怪的是,皇上这么说,皇后竟然不生气,还笑吟吟地要宋谨央当九公主的夫子? 这,太没天理了? 她们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一宅之主。 她宋谨央凭什么? 就凭她的夫君骗了她整整四十年,娶了个死人回府当平妻? 人人愤怒不已,却又敢怒不敢言。 安排好太医,太极殿开宴了。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方才那一幕。 沁翠宫! 丽贵人抚着肚子,站在廊下。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 太极殿,该是开宴了吧! 香玉替换了她手中的暖炉,又在斗篷外围上狐狸毛披肩。 “主子,外面冷,您还是回屋吧!” “咚咚咚!” 正在这时,宫门被大力敲响。 丽贵人诧异极了,这个时候谁会来? 她被禁足,被下绿头牌,宫人们看碟下菜,给她的膳食一日不如一日。 送来的茶叶,从最初的顶级毛峰,到现在的老茶、陈茶、碎茶,她统统忍了。 她低头抚摸肚子,眼里满是慈爱的光芒。 只要肚子里的龙裔安全,她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可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看清远处走来的太医等人后,眸子猛地紧缩,心紧紧地被攥成一团,疼得呼吸都困难,冷汗一层又一层冒出来,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第34章 得罪了大长公主能有好果子吃吗 转眼间,太医等人走近了。 行了礼后,领太医来的小李子,咧开嘴笑道。 “主子大喜,皇上关怀主子的身子,特命太医替您把脉。” 丽贵人大惊,倏然后退一大步,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啊!” 她惊呼出声,吓出一身冷汗。 香玉死命扶住她,这才稳住她的身形。 但她顾不得许多,还没完全站稳,便直截了当拒绝。 “不用了,我身子很好!太极殿正热闹,太医还是早些赴宴去吧。” 说完,瞥了眼香玉。 香玉机敏地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客气地递给太医。 太医哪敢接荷包? 他躬身一礼,客气中带着三分疏远。 “小主,皇命不可违!您可别为难老夫啊!” 丽贵人大急,眼见太医寸步不让,无论如何也要替她把脉,越是僵持得久了,越显得她心虚。 她心急如焚,正想着寻个什么借口,好彻底打发太医。 这时,太医身后闪出一人,正是刘嬷嬷。 她冲丽贵人屈膝一礼,开口说道。 “请小主安!奴婢是伺候汝南王妃的嬷嬷,王妃特意命奴婢,向您转达善意。 王妃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她特意求了皇上,皇恩浩荡,赐太医为您诊脉。 您若坚持不肯把脉,岂非驳了我们王妃的面子,皇上万一追究起来,奴婢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皇上,您不愿把脉,实际是不肯与汝南王妃握手言和?” 话音刚落,丽贵人登登登连退三步,后背死死抵在门扉上,脸色惨白一片,比院子里的积雪,还要白上三分。 她目光恨毒地瞪着刘嬷嬷。 汝南王妃,又是她! 自己只不过讥讽她几句,至于不依不饶吗? 自己已丢了位份、禁了足,还不够吗? 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狠狠地撕碎眼前这张一板一眼,没有丝毫表情的脸。 刘嬷嬷临危不乱,恭顺地垂着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丽贵人充满恨意的眼神。 心里却冷笑不止。 丽贵人以为露出吃人的眼神,自己就会害怕后退? 敢惹 王妃,便要做好“吃不了兜着走”的准备! 要是目露凶光有用的话,自己早就不知死过几百回了。 无用之人,才在奴婢跟前耍横! 有本事,冲皇上瞪眼啊! 一行人进了屋,香玉内心焦灼,面上镇定地替丽贵人宽了衣,安置她坐于贵妃榻上。 太医也不客气,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把起了脉。 微凉的寒意,从帕子上传到肌肤,一路蜿蜒向上,直抵胸膛,冷得她一哆嗦。 太医全神贯注地把脉,先是右手,继而左手,最后又回到右手。 终于,太医松开手,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躬身一礼。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是喜脉。” 丽贵人一喜一忧。 喜的是确诊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忧的是,如今东窗事发,她要怎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忧虑,愁得她脑壳疼。 下一秒,小李子激动地蹦了起来。 “小主有喜了,皇宫要有小皇子啦。” 高声嚷嚷着就往外跑去。 吓得丽贵人腾地站起来,却因起身太猛,眼前一黑,又跌回贵妃榻上。 她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晕厥,白着一张脸吩咐香玉。 “快,拦住他!” 香玉刚刚一动,便被刘嬷嬷拦住了去路。 “小主,有喜可是大事!天大的喜事!今儿还是元宵节,妥妥的双喜临门啊!老奴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这一耽搁,小李子便跑出了院子,一路叫嚷着往太极殿去了。 刘嬷嬷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冲小李子的背影白了一眼。 小兔崽子,又不是你当爹,哪那么开心? 太极殿里的气氛极为热闹。 大殿上,教坊司正在献舞,舞娘们腰肢轻盈,体态柔美,举手投足间,风韵极佳。 优雅怡人的丝竹声中,间或间杂着中宗开怀的笑声。 这个元宵节,格外不一般。 一曲舞罢,诚王妃带着大儿媳去更衣。 大殿另一侧,同时有几位夫人起身,向外走去。 宋谨央喝着果酒,尝着美食,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汝南王妃,宫中的御酒滋味如何?” “陛下,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哈哈,哈哈,好,好,好,还是汝南王妃会说话!朕今日高兴,特敬王妃一杯,王妃不必起身,坐着饮酒便可。” 说完,中宗举起案桌上的酒杯,用眼神遥祝阿姐安康。 宋谨央亦端起酒杯,目光交错,倍感欣慰。 她眨了眨眼睛,逼退了涌入眼底的热潮。 “陛下,天大的喜事啊!” 冯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嘴里高声喊道。 “皇上大喜啊!丽贵人有喜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中宗笑意瞬间消失无踪,有些紧张地看向皇后,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很是手足无措。 皇后始终保持着淡笑,一言不发。 冯远满脸喜气地跑过来,却在看清中宗的神色后,尴尬的退也不是,近也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祝贺话,全部堵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堵得慌。 宋谨央见状,立刻提议举杯庆贺,算是替冯远解了围。 “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啊!不如我们端起酒杯,一起恭贺皇上和皇后吧!” 说完,她率先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眼神扫过整个大殿。 宋谨央明明看着很是温和,可不知为何,被她视线扫过,所有人顿觉后背一凛。 再定睛一看,发现宋谨央仍是那个面带三分笑的老妇人,顿时松了口气,不敢耽搁地举起酒杯,纷纷说起吉利话。 “皇上大喜,皇后大喜!” “添丁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大乾来年定然风调雨顺。” “上天佑我大乾,皇上安康、皇后安康、王妃安康,百姓顺遂。” 不知谁喊了声王妃安康,显然说的就是宋谨央。 中宗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他端起案上的酒杯,先递到皇后手中,接着自己再拿起另一杯,大声回应。 “天佑大乾,朕与皇后一起,感恩天地之赐。” 余光中,他看到皇后坦然地喝干杯中酒,心中一喜一松,也一仰头喝了酒。 皇后心中嗤笑! 得罪了大长公主,丽贵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千不该万不该,自以为聪明地,将宋谨央当作棋子。 结果煞费苦心地千算万算,不仅算了个寂寞,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案边的冯远,抹了把额头的汗,感激地看了眼宋谨央,悄悄退到了中宗身侧。 待众人重新落座,宋谨央再度开口。 众人心惊,恨不得冲上去堵住她的嘴。 每次宋谨央开口,准没好事! “陛下,丽贵人怀了龙裔,可是大乾的功臣!求您开恩,解了她的禁足吧。” 众人错愕! 只说禁足,不提复位? 有些聪慧的后妃,却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只怕汝南王妃早就看穿了丽贵人的用意,想借她达到被禁足的目的。 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如此看重宋谨央,还降了她的位份。 明白过来的嫔妃,心里乐开了怀。 丽贵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禁足没捞着,位份却实打实地丢了。 汝南王妃!真狠啊! 后妃们只觉得脖子凉凉的,心中一阵后怕。 悄悄打定主意,从此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宋谨央! “汝南王妃的提议甚得朕心!来啊!朕宣布,丽贵人自即日起,解除禁足!冯远,派人去请丽贵人,即刻来参加宫宴,不得耽误!” “是!” 冯远兴匆匆地领命而去。 第35章 白翩翩配崔珏?绝! 宋谨央酒喝得多了,头脑有些闷闷的。 她借口更衣,起身向外走去,呼吸一下殿外的新鲜空气。 几个媳妇立刻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 “有素香、素馨在,你们不必跟着。” 这次入宫,三房娉婷、四房顾氏、六房冯氏缺席。 娉婷是因为坐小月子,冯氏一句没兴趣,就再也不理人。 想到顾氏,宋谨央的眉头微微蹙起。 无缘无故的,入宫当天没出现,只说身子不适。 她总觉得顾氏怪怪的,太安静了,就像没她这么个人似的,是她忽视了,改明儿请太医好好替她诊治一番。 老是突然身子不适的,怎么挑得起四房的大梁? 宋谨央拄着拐杖来到殿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慢慢走下台阶,突然有位夫人叫住了她。 “王妃,好久不见!我举办的赏菊宴,您也不出席,害得我胡思乱想了整个秋日,生怕哪里没做好,惹了您不快。” 略带尖利的声音响起,宋谨央停住脚步,转头看去。 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夫人袁氏。 看清是她,宋谨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袁氏是薛将军孙姨娘的大嫂,丽贵人的舅母。 薛将军当年不得不娶淳阳郡主,只能委屈青梅竹马孙氏做了妾。 但孙氏本人和家世都很出众,几个哥哥极有权势,尤其大哥是锦衣卫的。 孙姨娘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后宅极有权势。 不仅与正妻淳阳郡主分庭抗礼,甚至在淳阳郡主生病后,轻易夺取了掌家权。 袁氏一来便亲热地挽起宋谨央的胳膊。 “好王妃,咱们可是拐着弯的亲家!我便是有天大的不好,您瞧在夫君和小姑的面上,饶了我吧。” 此刻,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夫人好奇地偷眼打量着她们。 宋谨央同样亲切地笑。 “夫人说得哪里话,你夫君可是锦衣卫的人,这个京城谁敢得罪锦衣卫?” 袁氏的笑容僵了一下。 宋谨央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锦衣卫好像洪水猛兽似的。 不过一瞬,她的笑容又灿烂了起来。 “瞧您说的,旁人不敢,您还不敢吗? 对了,王爷的身子可好些了?咱们爷本是想上门探望的,我劝他等王爷身子好些,有些力气再去。 爷答应了!年后,我定然和夫君一起登门拜访,探望王爷。” 宋谨央哂然。 年后?王府在哪还不知道呢! 袁氏突然凑近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道。 “王妃,您听说了吗?皇后娘娘的侄女,与大理寺少卿定了亲!可她不是与七爷崔珏有婚约吗?难不成是毁约另嫁?” 宋谨央正视着她。 “孙夫人,没有依据的话,万不可胡说!独孤姑娘从未与崔珏议过亲,若再传出风言风语,平白累及独孤姑娘的名声,我可是不依的。” 袁氏尴尬地松开手,往自己嘴巴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瞧我这张嘴!该打!”又挤出一抹难看的笑,“那七爷可有定亲?不如我介绍一门亲事给您?” 宋谨央刚想拒绝,崔珏的亲事,她可不想操心。 可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倒要听听,袁氏会提出什么人来。 “说来听听!” “我家附近有一户人家姓白,家里世代从医,早年极有声望,后来出了些事,败落了。不过,这几年又有崛起之势。 家里的大姑娘白翩翩,长得那叫一个顶呱呱,咱们丽贵人也比不上她分毫。 白姑娘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关键还孝顺,当真是万里挑一啊。” 宋谨央听到此处,不经意间瞥了眼拐角处的衣角。 她心中一动,问道:“竟连丽贵人也比不上她?” 袁氏以为宋谨央感兴趣,立刻激动起来。 “可不正是!丽贵人空有美貌,瞧她办的是什么事?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得罪了您能讨得了什么好果子吃?” 宋谨央满意地看到那片衣角缩了回去。 “那家世代从医,家里可有人在太医院任职?” “……没……有!” “家中父兄,在朝中担任什么官职?” “……没……有……” “那可有读书进学之人?” “……没,没,没……有……” 宋谨央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孙夫人是什么意思?竟拿这种三无产品来侮辱人?一没家世,二没官职,三没读书人,凭什么高攀汝南王府? 当我们王府是捡破烂的吗? 我家小七,连公主也配得,一个低贱的平民,竟敢肖想他?” 说罢,拂袖而去。 袁氏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边上好些夫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更让她羞恼不已。 她也知道这家不合适,可对方却说,要想给汝南王妃颜色看,这家最合适。 还说,只须她在宋谨央面前提一嘴就行了,旁的也不要她做什么。 她一听这么简单,便应承下来,毕竟丽贵人出事,罪魁祸首就是汝南王妃,她也想借机替丽贵人报复回去。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余光扫到一道孤寂的身影。 定睛一看,竟是丽贵人。 她立刻露出笑容,迎了上去,屈膝一礼。 “娘娘,您怎么在此?外面冷,我扶您入殿。” 丽贵人一把甩开她的手。 “娘娘?我可当不起!我空有美貌,却没有眼力劲,夫人敢与我同路?” 说罢,扶着香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袁氏张大嘴,想喊住她,众目睽睽之下,又开不了口,只得作罢。 她懊恼极了。 那些忽悠宋谨央的话,竟这么巧,被丽贵人听了个正着。 不由得将一腔怒火,全倾倒在宋谨央的身上。 宋谨央! 你看不上白翩翩,我非要在大殿上把人塞给你,恶心恶心你也好! 她哪里料得到,这正是宋谨央想要的。 她一听到白翩翩,心里就乐开了花。 姐弟议亲,还有比这更令人笑破肚皮的事吗? 她知道这事成不了,毕竟还有八皇子在,但恶心恶心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就很好啊! 她故意发怒,甩袖而去,也是要对方认定她不喜这门亲。 激一激对方,鼓励对方继续挖坑。 至于袁氏,相信她定然喜欢自己给的大礼! 她早就看到了丽贵人,刻意问了几句,就是要引诱对方说出贬低丽贵人的话。 这下子,有的热闹看了,姑嫂红脸,锦衣卫指挥佥事有的忙活了吧。 宋谨央边走边乐呵,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36章 皇上大手一挥,看上就赐婚 天气太冷,宋谨央略走了走,便回去了。 回程时巧遇九公主和独孤筝,三人说笑了一番,一起回到了大殿。 诚王妃也回来了,正同小女儿闲聊。 见到她们三人,她忍不住出声打趣。 “这对准婆媳,怕是世上最和睦的组合了。瞧她们有说有笑的,关系当真好极。” 此话一出,皇后娘娘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诚王妃诚惶诚恐地问:“怎么,是我说错话了吗?” 贤妃娘娘瞥了眼皇后,笑着解释。 “独孤姑娘的婆婆可不是汝南王妃!” 诚王妃惊呼出声:“啊?不是?当初独孤姑娘与崔七爷不是议过亲吗?难不成是我搞错了,议亲的是九公主?” 皇后勃然大怒。 这个诚王妃仗着太妃的势,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刚想反驳,宋谨央已经几步上前,龙头拐在诚王妃席案前“砰砰砰”地连敲三下。 “我这个当母亲的都不知道,我儿子定的是哪门子亲,诚王妃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话? 一会儿攀扯独孤姑娘,一会儿攀污九公主,你是何用意? 噢?!难不成你是眼热她们能嫁入汝南王府? 行啊,只要你提,我就敢娶! 怎么样,不如我们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吧,我看你家小女儿就挺合适的。” 说罢,宋谨央的视线,如刀锋般落在她的小女儿身上,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看得小姑娘身子一僵,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得动都不敢动。 诚王妃大怒。 宋谨央竟敢戏弄她的女儿? 士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反驳。 贤妃眼见局势不妙,立刻打起圆场。 好话说尽,两人才冷着脸分开。 宋谨央冷哼一声回到座位坐下。 九公主则拉着独孤筝的手,面无表情地坐回皇后身边。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大殿的另一侧是男席,崔珏一直低着头喝酒。 突然,诚王的小儿子戳了戳他的胳膊,夸张地说道。 “崔珏,别喝了,你娘子都跑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崔珏一怔,什么娘子?怎么跑了? 诚王小儿子一把拿走他的酒杯,拉着他来到临近女席的地方,悄悄推开隔屏,声音顿时清晰起来。 “那么说来,崔七爷还未议亲?” 问话的是吏部侍郎夫人阮氏。 “这敢情好,我这儿有个好姑娘,正在寻人家。我看挺合适的,若汝南王妃有兴趣,不妨听我介绍一下?” 宋谨央眸光微微眯起。 是她?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个阮氏,但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起过白家的底,将他们祖宗十八代掏了个干净。 大阮氏是白仲康妻子的堂姐。 当年白家落难,白仲康流放边疆,是她掏空嫁妆银子,将小阮氏和女儿买下,救她们出了火坑。 只是这段经历没有多少人知道。 白仲康回京后,不知什么原因,小阮氏刻意同大阮氏断了联系,就更没多少人知道两家的关系。 但从今日大阮氏的表现来看,只怕姐妹俩所谓断了联系,根本就是障眼法。 心念一动,宋谨央浅浅地笑了起来。 “夫人不妨介绍来听听?” 按正常流程,两家若有意结亲,先悄悄地接触一下,听听对方的口风,如果彼此都觉得好,那就再进一步沟通。 一般很少直接在大庭广众下提及。 宋谨央却百无禁忌。 对于崔珏,她恨都来不及,哪还会顾着面子? 说话间,更衣的中宗也归了席。 他见阿姐正同旁人聊得起劲,不免也起了兴致。 “今儿赶上好时辰,若王妃同意迎娶,朕便下旨赐婚,正巧赶上三喜临门。” 宋谨央笑得肚皮疼。 面上却丝毫不显,鼓励大阮氏赶紧介绍。 大阮氏这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起来,说白翩翩这个姑娘多好多好,说辞同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说的一模一样。 “白姑娘虽然家世不显,但人品太出众了,王妃向来惜才爱才,见了她定然也会爱若至宝。 而且白家家底在,起势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她才说完话,全场便一片寂静,连半点声音也无。 白身嫁高门? 人人摇头,真不知大阮氏是怎么想的,简直太不靠谱了。 大阮氏一点不介意旁人质疑的眼光,老神哉哉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白翩翩要入八皇子府的事,还没有传开,便是惹得八皇子发了怒,她也能推个一干二净。 况且,她哪是真心介绍亲事? 她就是来恶心白家的,尤其是白翩翩。 她状似不经意地扶了扶发簪,侧身往八皇子妃那席看去。 八皇子妃边上,跪坐着一个美貌无双的婢女,正在添茶。 许是手抖了一下,壶口失了准头,茶倒在外面。 她立刻放下茶壶,忙不迭地用帕子擦拭桌面,惹得八皇子妃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转回视线,大阮氏面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眼底却浮上刻骨的仇恨。 白翩翩想要参加宫宴,求到八皇子跟前,八皇子便将此事交给八皇子妃。 八皇子妃是个有城府的。 借口说白姑娘名分未定,不能以八皇子侧妃的身份入宫,为防旁人议论,只能假扮她的婢女,随她一同入宫。 八皇子想想也有道理,便答应了。 消息传到白翩翩耳中,气得她险些咬碎银牙。 但为了入宫,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只一招,八皇子妃从一开始就压住了白翩翩的气焰。 哪怕白翩翩日后以侧妃的身份入府,哪怕她再得八皇子的心,永远也只能低她一头。 宋谨央的视线,始终凝在大阮氏的脸上,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恨意,心中狐疑顿生。 “夫人介绍的,想来是没错的。那姑娘今儿在吗?不妨叫来露个面?” 大阮氏再次往八皇子妃的方向瞥了一眼,淡声回答。 “她家没品,怎么入得了宫宴?” 语气听似平静,却暗含着嘲讽。 那个美貌无双的婢女,不知为何浑身打了个寒颤。 这时,周围的议论声多了起来。 “明知没品,还介绍给汝南王妃,这不是摆明了戏弄人吗?” “是啊!哪里冒出来的白家?那姑娘再好,身世低到尘埃里,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崔七爷?” “那个白家,该不会是当年卷入‘五王之祸’的白家吧?” …… 崔珏听到这里,急得目眦欲裂。 谁这么大胆,竟敢将姐姐白翩翩介绍给母妃? 这,这,这怎么使得? 万一母妃糊涂,答应下来,这可是有违人伦的惨事啊!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飞回府去,找王爷求助。 他的妻子,明明是皇后的娘家侄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偏生诚王小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崔珏,你还不知道吧?皇后的娘家侄女,已经定给大理寺少卿了,两家都过了庚帖,下了聘礼了。” 轰的一声,崔珏被震得七荤八素。 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厉声叱问:“不可能!你再说一遍!” 对方一把挣脱他的控制,机灵地向旁边跳去。 “这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你还不知道?” 他真没听说啊! 这几日他忙着呢,府里的确一点消息也没有。 想到此,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王府中馈看上去在大嫂手中,其实真正掌权的还是母妃。 府里没有半点消息传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母妃刻意封锁了消息。 母妃为什么要瞒着他? 突然,他浑身血液褪到脚底,整个人如坠冰窟。 难道母妃知道当年的事,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不,不可能。 他努力摇了摇头,拼命把这个想法挤出脑海。 十多年了,早就物是人非,该收拾的残局都收拾了,母妃不可能知道!!! 他咬咬牙,目光阴沉地搜寻片刻,就往大理寺少卿的方向走去。 第37章 宋谨央抬杠,唯恐天下不乱 白翩翩低眉顺目地跪坐在八皇子妃身侧。 面上温婉,实则心急如焚,银牙暗咬。 她本就一肚子火。 为了入宫,不得不放下骄傲,冒充八皇子妃的婢女,卑躬屈膝地伺候人。 可左等右等,联系她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害得她一晚上全无心思,做起事来,更是频频出错,一心盼着宫宴快些结束。 当大阮氏提到她和崔珏的亲事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可以! 咒骂的话险些冲口而出,生生强压了下去。 为了不露出马脚,她死命压抑着愤怒的情绪,拼命维持浅笑盈盈的面容,隐在袖底的手更是死死地掐入掌手。 疼痛令她瞬间清醒。 不!不可以!绝不能失控! 越是危机,越要冷静! 她不得不寄希望于宋谨央。 王妃如此钟爱崔珏,怎么可能任由他娶一个三无女? 想到此,她的心逐渐安稳下来,面色瞬间自然,人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 恨不得她去死的人,竟然有一日,会成为她和弟弟最后的屏障。 八皇子妃暗中观察着白翩翩。 看着她从愤怒、紧张,再到挣扎、隐忍,最后坦然、松弛。 她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白翩翩,果然不好相与! 她这样的人,一旦入了府,自己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好在八皇子想纳她入府的事,并未声张,她乐得装傻充愣,只作不知,最好皇上直接下旨赐婚,彻底绝了她入府的路。 她端起茶碗,默默地润了润唇。 宋谨央眉头深锁,露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只是,这白姑娘的家世也太低了些。” 袁氏一听,报仇的机会来了。 宋谨央害她得罪了丽贵人,她越是不想同白家结亲,自己还非得要把人塞给她不可。 自己受了气,也绝不能让她舒坦! “王妃,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两家结亲,看的是门当户对,但也有例外!若结亲的对象特别优秀,家世略低些,又能怎么样呢? 白姑娘品貌双全,您可不能狗眼看人低!” 宋谨央气得倒仰,深深得吸了几口气,强忍怒火。 “……孙夫人倒是不见外!只是,汝南王府,还轮不到外人做主!” 袁氏一噎! 想不到宋谨央如此强悍。 一时间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诚王妃白了她一眼,暗骂她真不中用。 却又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得亲自开口挤兑宋谨央。 她虽不想明着同宋谨央作对,但话赶话的,说几句敲边鼓的话,总是可以的吧!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推说,自己只是顺着袁氏的话说,而非故意针对宋谨央云云。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附和。 “汝南王妃,您消消气,这不是谁做主的问题! 我刚刚才知道,娘娘的侄女独孤姑娘竟然定给了大理寺少卿?! 若从家世来看,范家是寒门,哪里及得上承恩公府万一? 可少卿极为出色,非但状元出身,还连中三元。 这样的人才,放眼整个大乾,都屈指可数。 同理,白姑娘不论是相貌还是才华,都是顶流,与崔七爷甚称绝配。 若因为家世而做不得亲,那可就是王妃的不是了!” 诚王妃越说越得意。 “皇上圣明,皇后睿智,王妃也不能落伍啊。” 宋谨央气极反驳。 “我落伍?” “对啊!陛下圣明,寒门、权贵一视同仁,鼓励通婚!王妃怎可因为对方出身寒门便不予嫁娶呢?” 诚王妃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皇上的神色。 见中宗神色如常,眼底有赞同之色,胆子更大了。 “有独孤姑娘的先例在,王妃应该请求陛下赐下婚旨,娶白姑娘为七媳,成就一段佳话!” 宋谨央更生气了,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大摇其头,一个强买一个强卖,太极殿成了菜市场了。 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你来我往的,电光火石间,皇后瞬间明白了宋谨央的用意。 她哪是真心为崔珏? 她佯装发怒,句句抬杠,全是在挖坑,巴不得对方把白翩翩塞过来。 就等着看汝南王的笑话呢! 白淑宜若地下有知,只怕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她还想一箭双雕! 等着诚王妃也往坑里跳呢! 皇后强忍住笑意,替宋谨央说起了话。 “诚王妃,筝儿的事是个例,并非要求人人效仿。娶妻嫁人,还是得从实际出发,看自家的需要。” 诚王妃起身,冲皇后盈盈一拜,一脸的大义凛然。 “娘娘,您说的没错!但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咱们既享了普通百姓享不到的福,自然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王妃,您说是也不是?” 诚王妃的话有理有据,连皇后也反驳不了,只能用歉疚的眼神望向宋谨央。 宋谨央满脸通红,显然气得狠了。 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诚王妃洋洋得意。 却完全忽略了边上一道饱含恨意的视线。 白翩翩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用钉子封住她的嘴。 明明宋谨央已经拒绝了,诚王妃非得不做人,拿顶大帽子套住她。 这要是皇上一激动,大笔一挥,赐下婚旨,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 可她和崔珏的关系是禁忌,绝不能暴露出来,要不然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顿时陷入了两难! 只能恨恨地咒骂:诚王妃、大阮氏、袁氏,你们都给我等着。 只要我过了今晚的难关,顺利入了八皇子府,得了宠、有了权势,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八皇子,她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把八皇子忘了,若八皇子出面说一句话,此事不就彻底解决了? 于是,她借口如厕,向八皇子妃告假。 后者淡然地瞥她一眼,冷了她三秒,才点头答应。 提着心的白翩翩,舒了一口气,悄悄起身,疾步向殿外行去。 大殿内更为热闹了。 寒门与权贵通婚的话题,向来惹人争议。 这不,立刻引发了众人的热情,纷纷议论起来。 “孙夫人说得没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只要品貌皆备,就是好媳妇人选。” “婚嫁,还是得看家世!要不然,为何嫡女不嫁庶子?难不成,要尊贵的嫡女向小妇养的敬茶?” “没错!你们不知道,寒门婆婆有多难缠,既穷又坏,还不讲理,最爱磋磨媳妇,万一遇上那样的婆婆,当真要人命的!” “其他的都不说,要是结了门穷亲,光是三姑六婆上门打秋风,就能磨死人,再多的银钱也不够他们霍霍呀!” 众人的窃窃私语,全部传入诚王妃的耳中。 她心里头那个舒服啊,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咳……咳……”中宗开口了,“既然如此,那……” 众人的心提了起来,有的慌乱,有的兴奋,有的幸灾乐祸。 白翩翩已经走到大殿门口,一听到中宗的声音,整个人瞬间僵住,喉咙像被什么掐住,连呼吸都困难,指尖再度掐紧掌心,疼得眼泪哗哗流! 不行!她必须阻止! 身形刚刚动了动,男席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不好了,崔七爷和大理寺少卿打起来了!” 第38章 白翩翩比独孤筝更配你 中宗的脸色倏然一沉。 众人赶紧下跪磕头:“皇上息怒!” “众爱卿平身!来啊,把崔七爷和大理寺少卿带上来。” 话音刚落,崔珏被一左一右扭着手,押了上来。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瞥向宋谨央。 汝南王妃有多疼爱这个七爷,大家有目共睹。 谁这么没有眼力劲,竟敢押着他上来? 几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大队人马。 竟然是汝南王府的世子、二爷、四爷、五爷、六爷。 三爷今儿当值,故而没能出席宫宴。 这汝南王府倾巢而出,是想打群架吗? 众人腹诽。 其实吧,汝南王府所有的爷们加在一起,都抵不上汝南王妃一个手指头。 王妃只消动动小拇指,就能团灭一大帮。 完了,完了,这回彻底有好戏看了。 待来人走近,众人这才发现,左边一人是大理寺少卿范离,右边一人赫然是新出炉的状元郎邱元亮。 众人震惊! 怎么连状元郎也掺和进来了? 宋谨央面上现出愤怒的神色,眼底却蓄满了笑意。 诚王妃开心极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崔珏被押上来后,范离和邱元亮便松了手。 三人整了整衣衫,齐刷刷跪下磕头请罪。 “陛下,我等惊扰了宫宴,请您责罚。” 中宗沉着脸,视线从三人面上划过。 这三人中,崔珏最狼狈。 脸上全是青紫色的伤痕,衣襟也被撕破了,腰带耷拉地挂着,腰际的玉佩早就没了影。 尽管他整了衣衫,仍是失了礼仪。 可见,崔珏打架也不行! 到底不是阿姐的种,就是不行! 方方面面都不行! 范离的脸上,隐约有一道红痕,淡淡的不明显,衣衫尚算齐整,除袖口处有些褶皱,其他地方还能看得过眼。 邱元亮格外气定神闲,他虽然押着人过来,但头发丝毫不乱,衣衫整洁如常。 中宗沉着声发问。 “说吧,怎么回事?” 范离率先开口,说起原委。 原来,崔珏一听说独孤筝定了亲,整个人都懵了。 他疾步向范离冲去,怒火烧脑,一句话没说,就挥出一拳。 “嗵”的一声,等重重地打到对方肩膀时,才惊醒过来。 刚想作揖解释,脸上便重重地挨了几拳。 范离二话不说还了手。 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气得他胸膛险些炸裂。 下一秒,二人彻底扭打在一起。 说是扭打,其实是崔珏单方面挨打。 范离是读书人,却不是书呆子。 别看他平日里谦逊有礼,打起人来也不含糊。 一拳比一拳有力,拳拳不落空。 因为无故挨了打,又喝了点酒,他借着酒劲,下手丝毫不留情,打得崔珏毫无还手之力。 事出突然,周围的人乍然受惊,立刻散得远远的,生怕受牵连。 最后还是新科状元邱元亮,大着胆子上前劝了架,拉开了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 中宗赞赏地看着范离。 不错!儒子可教! 皇后眼光不错,这个范离能文能武,下手快狠准,是个能担事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胆量亦不小,没有因为崔珏是汝南王府的七爷,就认怂! 大乾正缺这样的中流砥柱。 接着,他的目光瞥向了邱元亮,语气温和地开了口。 “你就是新科状元?” 邱元亮立刻恭敬地磕头。 “回禀陛下,臣正是邱元亮。” “嗯,不错,是个能担事的!都起来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众人惊诧不已。 这就完了? 崔珏白挨一顿打? 众人偷眼打量宋谨央,希望她不要善罢甘休,都等着看好戏呢! 诚王妃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倒要看看,若皇上不追究,她宋谨央能怎么办? 三人中,两个是朝廷命官。 反观崔七,不过是借着王府才有些地位。 本身既没有功名,也没有一官半职,连邱元亮这个寒门都比不上,哪里会是范离的对手? 可她高兴得太早了,完全没有料到,这把火最后烧到了她的身上。 中宗看着皇后明知故问。 “皇后,这范离就是筝儿的夫婿?” 皇后还没答话,崔珏却抢先开口了。 “皇上,独孤姑娘与在下有口头婚约,独孤家犯了忌讳,一女二嫁!” 崔珏气鼓鼓的,说话斩钉截铁,丝毫退路也不留。 一听这话,范离的脸上现出一抹急气,愧疚又懊恼地看着皇后身边的独孤筝。 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别害了心爱的姑娘。 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崔七! 这话是能当众说的吗,一个弄不好,得害惨多少人啊?! 宋谨央眸光犀利地瞪视崔珏。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这个罪名坐实,独孤筝是要被浸猪笼的?! 宋谨央彻底绝望。 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却也是自己亲自教养的,这么多年,潜移默化了多少礼仪道德,熏陶了多少文人志士的侠义之举。 不曾想,他还是自私地只为自己考虑。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母妃,”崔珏急切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殷切的希望,“您说话呀!您是不是和皇后娘娘有过口头婚约?” 崔珏不管不顾,就想从宋谨央的嘴里,逼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谨央刚想开口,却发现几个儿子竟和崔珏一样,齐刷刷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之色。 她的心彻底冷透。 她的确和皇后娘娘有过口头婚约,但那又怎样? 强扭的瓜不甜! 独孤筝已经定了亲,就是摆明了看不上王府,看不上崔珏。 但凡是个有志气的,应当努力改变自己、提升自己,而不是强求旁人接受弱小的自己。 宋谨央语气淡淡地问道。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崔珏双目赤红,义愤填膺。 “若有口头婚约,自然得践约,独孤姑娘必须退亲。” 全场哗然。 “这崔七,忒不讲理,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家都定了亲,口头婚约自然不作数了。” “口头婚约也是婚约,哪能不作数?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 宋谨央无视儿子们殷切的眼神,和众人的议论。 她自若地扫视四周,最后视线凝在崔珏脸上。 “小七,今儿诚王妃介绍了位好姑娘,说她才貌双全、品性端方,我倒是觉得她同你更配。” 宋谨央看着崔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白翩翩!” 第39章 鹬蚌相争,宋谨央稳坐钓鱼台 话音刚落,崔珏额角的青筋瞬间爆起,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逝。 “母妃,几位兄长的亲事,都是您精挑细选的!到了儿子这里,旁人说好,您便觉着好,是不是太草率了?” 崔珏眼神中的怨毒,并没有逃过宋谨央的眼睛。 这个眼神对她并不陌生。 啊!她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砸了牌位后,就接收到一道怨毒的眼神。 原来那眼神的主人,就是崔珏啊!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打量其他几个儿子,发现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 尤其是崔瑜,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似乎崔珏娶怎样的女子,都与他无关! 宋谨央心中一动,大儿子最好面子,如果他知道白翩翩与崔珏的关系,哪怕再不喜崔珏,也会出言反对,因为那关系到王府的颜面。 也就是说,崔瑜知道崔珏并非亲生,却未必知道替换的真相。 她头脑飞速转动,正好借今日之事,再次试探几个儿子,看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有了主意后,宋谨央面对崔珏的指责,丝毫不动怒,平心静气地回答。 “你这孩子,怎么怪上母妃了?这可是诚王妃推荐的姑娘!不是母妃草率,而是母妃相信诚王妃眼力过人!难不成,你连诚王妃还要质疑?” 一句话,就将怒火引到了诚王妃的身上。 愤怒烧毁了崔珏的理智,他大步走到诚王妃面前,草草行了一礼,大声质问。 “诚王妃,您将要家世没家世,要啥没啥的姑娘,塞给我们汝南王府,是何居心?您怎么不替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寒门女婿?” 崔珏这话极为犀利。 诚王妃为了小女儿择婿一事,费尽心思,排场堪比公主选驸马。 不仅将京城适龄男子的画像统统集齐,还利用太妃的人手,背地里调查那些人的情况。 看看他们是否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优秀,还是欲盖弥彰,实则私德有亏。 结果,真让她翻找出不少后宅的脏污事,气得不少人到皇后跟前哭诉。 太妃一看苗头不对,立刻阻止了她。 再任由她胡闹下去,只怕整个京城世家,都要被她得罪光了! 所以,崔珏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深有同感,竟无一人帮腔诚王妃。 诚王妃震惊地看着崔珏。 毛还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竟然冲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反了天了! 她面上不显,依旧噙着一抹浅笑。 话却说得恶毒。 “好马配好鞍,自己是什么马,心里没点数吗?你若没了王府的依仗,若论才华人品,连白翩翩都比不上,还敢肖想独孤姑娘?” 崔珏气得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握成拳。 诚王妃不依了,挑衅地嚷嚷起来。 “怎么,你崔七还想打我?打不过男人,就打女人?来来来,大家看看,这便是汝南王府的家教。” 一句话,说得世子爷他们几个气得喘粗气。 宋谨央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见话说到这里了,不动声色地加了点料。 “小七,休得无礼!你怎知诚王妃看不起寒门?”话说到一半,她刻意顿了顿,接着说,“今日过后,王妃定会特意为自家女儿挑选寒门夫婿!” 诚王妃听了宋谨央前半句话,觉得深有道理。 立刻点头应道:“就是!” 可当宋谨央说完整话后,她瞬间呆住,气血一阵翻涌。 她,上当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为女儿找寒门女婿? 完全是无稽之谈。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敢说“不”? 她刚才可是振振有辞地说了一大通道理,连皇后娘娘都甘拜下风。 她强压下翻腾的血气,暂时吃亏忍下,不过却更不愿意放过崔珏。 “崔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妃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她觉着好,那自然便是好的。” 一句话,将话头重新踢回给宋谨央。 宋谨央嗤笑,不管是崔珏还是诚王妃,哪个不开心,她都很满意。 于是,她一脸疑惑地问崔珏。 “小七,你为什么这么排斥白翩翩?” 崔珏胸膛闷得发烫,翕了翕嘴,解释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要他怎么说呢? 说他和白翩翩其实是双胞胎姐弟? 那替换之事不就暴露了? 一旦东窗事发,不仅他永远失去王府少爷的身份,再也无法和崔瑜争王爵,甚至还会牵连到白家和姐姐。 他双目充血,牙根紧咬,打死不开口。 明知是坑,也只能跳下去。 诚王妃哂笑:“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嫌贫爱富呗!” 崔珏面对诚王妃的指责,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这个模样,让所有人意识到,诚王妃说到点子上了。 “没想到,崔七爷真的嫌贫爱富,嫌弃白翩翩的家世!”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古人云:娶妻娶贤!如今的年轻人,早将老一辈的话抛之脑后了!” “我看未必,并非人人如此,刚才诚王妃就表态了,愿意同寒门结亲。” …… 突然,老二崔琦一掀衣袍,“砰”的一声跪地,声音中透着焦急。 “皇上,母妃,白翩翩绝不能嫁七弟!” 皇上一边喝酒,一边冷眼旁观。 白翩翩和崔珏的关系,他当然知道,可是阿姐巍然不动,他也不表态。 此刻见崔琦跪下,他假装好奇地问。 “为何不可?” 崔琦牙根紧咬,同样无法解释。 他早就知道崔珏替换七弟的事,但父王再三叮嘱,绝不能让母妃知道。 他起初害怕母妃承受不住,一直咬牙瞒着。 后来有好几次,他险些开口把真相告诉母妃,可一见母妃疼爱崔珏的模样,又打消了念头。 想着日后寻机会再说,这一忍,便忍了十多年。 可今日这等局面,他若再不襄助崔珏,万一皇上大笔一挥,当真将白翩翩赐婚崔珏的话,那可真是作了大孽,有违天道人伦了。 所以,他甘冒大不韪,也要阻止。 他飞快地转动脑筋,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性格不合!” 全场哄笑出声。 “崔二爷真好笑,弄得他很了解白翩翩似的,难不成他和白翩翩的性格很合适?” “就是啊,这说的是什么话,搞得好像他的媳妇被人抢了一样。” 中宗眯起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像两柄利刃,狠狠地扎向他。 崔琦浑身一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悄悄地扯了扯大哥的衣袖,向他求助。 崔瑜接收到二弟的信息,叹了口气,也只能跪了下来。 毕竟他们兄弟几个,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不好了,他又能好到哪里? “皇上,七弟今年参加秋闱,该以课业为重,此时谈婚姻论嫁,只怕不合适。” 到底是世子爷,找的借口就是周全。 中宗的脸色缓了不少。 “无妨,订婚而已,不影响秋闱!” “皇上,万万不可!” 一道低沉暗哑,焦灼又急促的声音响起。 话音未落,老三崔琥大步行来。 第40章 永不录用 看清来人,中宗立刻暴怒,用力将酒杯砸向地面,“哃”的一声,碎的四分五裂。 “混账!你今日当值,岂可擅离职守?若人人如你这般,禁卫营岂非形同虚设?” 中宗动了真火! 崔琥身子一僵,“嗵”地一声,直挺挺地跪倒磕头。 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不一会儿额角就泛了红。 他双目红肿,声嘶力竭地禀告。 “皇上,您要怎么罚属下,属下都认!但求您,千万不能将白翩翩赐于七弟,他们,他们,两个……不合适。” 又是不合适! 竟同崔琦的说法一模一样。 宋谨央冷静地端坐着。 心!早就麻木了! 老二、老三、老六,都知道替换之事,看把他们急的。 老六虽然没有开口求饶,但惨白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水,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珏就更不用说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世。 老四老五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可见他们同崔瑜一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尤其是老五,心思不知跑哪儿去了,人在魂不在! 眼见皇上不为所动,崔琥跪行到宋谨央跟前,不断地磕头求饶。 “母妃,求您帮帮七弟,求皇上打消此念吧!白翩翩,她真的不合适。” 崔珏、崔琦都跟着磕头求饶,几人的额头瞬间都红肿一片,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好像她不答应,便是世间十恶不赦的人。 中宗怒火中烧! 他们几个,在府里也是如此逼迫阿姐的? 难怪阿姐对他们彻底冷了心,递给他的折子上,对崔琦、崔琥做出那样的安排。 宋谨央被儿子们架在火上烤,诚王妃高兴坏了,命婢女满上一杯果酒,一口喝干。 小女儿劝她,她也不听。 一杯一杯喝得开心。 众人看向宋谨央的眼神,不免带上三分怜悯。 别看宋谨央身居高位,竟然被亲生儿子逼到这个份上。 联系到汝南王爷娶死人做平妻的事,大家的心像明镜一样,纷纷叹惜了一声。 宋谨央淡定如常,看向崔珏的眼神更为慈爱。 “小七,知子莫若母!你既看不上白翩翩,独孤姑娘你肯定也看不上。” “不是的,母妃,我……”崔珏急着反驳。 但宋谨央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更何况,你搞错了!我和皇后从未有过口头婚约!你父王一心想等你金榜题名后,再替你定亲。我岂会违逆他的意思?” 这话在理! 王府做主的人一定是王爷,否则王妃也不会被骗四十年。 宋谨央继续说道。 “母妃知道你的心思!谁不想‘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母妃定然满足你的心愿,为你迎娶一位家世、才情均在线的贵女。” “不,不是的……” 崔珏还想辩驳,却被崔琥一把拦住,冲他摇了摇头。 崔珏在三哥犀利的眼神中,终于冷静下来,惊出一身冷汗。 忙中出错,他越急越容易办错事! 不得不拼命压抑住心中的不甘,躬身磕头。 “谢母妃!谢皇上!” 崔家世子爷、二爷、三爷、七爷再次恭敬地向中宗磕头。 “谢皇上开恩!” 中宗沉着脸,沉默许久。 皇上不叫起,他们几个仍保持跪姿,寒气从膝盖上传来,逐渐冷到心底。 “崔琥,你可知错?” 崔琥苦笑一下,躬身伏地。 “属下知错,请陛下责罚!” “崔琥当值期间擅离职守,不遵号令,夺其职位,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四字传入耳中,惊得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双眼,闯入中宗冰冷无情的视线,浑身一激灵,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他再也受不住危压,立刻俯下身低下头,颤抖着声音谢恩。 “谢主隆恩!” 下一秒,整个人被绝望死死缠绕。 在殿外时,他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却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下旨“永不录用”! 完了,彻底完了! 他吃了多少年苦,从跟班熬起,眼看马上就要熬出头了,竟然遭此厄运。 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绝望至极。 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整个人趴在地上,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今晚,他就在殿外当值,一切都好好的,再过小半个时辰,宫宴就结束 了。 突然,殿里传来打斗的声音,他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竟然听到了殿内的纷争,有人想将白翩翩赐婚给崔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原先指望着母妃拒绝此事,没想到母妃竟一步步走入了诚王妃布下的陷阱。 他急得五内俱焚。 逼不得已,明知无诏入殿,等着他的就是贬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进来跪求皇上。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王府发生惨绝人寰的悲剧。 那时,他还一心想维护王府,维护父王。 因为他始终认为,真爱无错! 可就在皇上说出“永不录用”的旨意后,他终于开始恨了。 他恨父王,恨白淑宜,更恨透了崔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若不是他们几个不做人,今日王府怎么可能面临这种危机? 而他也不可能因为此事,生生丢了官职。 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不见踪影。 皇上叫起后,世子几个上前用力搀扶起他。 一边一个夹着他,往大殿外退去。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心里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但凡他们曾经怜惜过她这个母亲,今日怎么可能遭此劫难? 刀不入体,不知痛! 也到了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了! 一场闹剧落幕! 白翩翩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王府时,悄悄地入了殿。 她小心翼翼地避着人,下一秒,猛地被人撞翻在地。 倒地的一刹那,她的手肘撑在地上,痛得她惨叫一声。 整个人被撞得发晕,耳边传来叫骂声。 “贱婢,你是哪个宫的?走路不长眼睛吗?丽贵人怀着龙裔,若被你撞着了,可怎么得了?” 第41章 诚王妃引火烧身 白翩翩疼得脸色发白,半天爬不起来。 她心绪不佳,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向八皇子求助,竟连面都没见着。 八皇子的长随面无表情地转告她,让她请八皇子妃出面。 若八皇子妃愿意帮忙,还用得着求吗? 她翕了翕嘴,看着长随那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只得无奈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大殿,看到她和崔珏的事,被王府的几位爷搅和了的时候,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喜极而泣。 可乐极生悲,下一秒便撞到了人。 她恨恨地抬头看去,劈头盖脸就是一记耳光。 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看什么看?一个贱婢而已,竟然敢直视我们小主。” 白翩翩这才警觉,自己是以八皇子妃的侍婢入的宫,的确身份低微。 她立刻低头,忍着气道歉。 “小主,我……奴婢不是有意的。” 丽贵人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和她攀扯? 接到圣旨后,她心神不定地来到大殿,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自己的位置。 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后到的,宫人们竟连她的位置都没有安排。 她只得找个角落坐下,整个人郁闷至极,后悔无比。 早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位,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一定不会招惹汝南王妃。 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梦寐以求的禁足,被宋谨央一句话就解除了,而位份的事,连提的人都没有。 她白白遭贬位之苦,腹中的龙裔也没能瞒天过海。 一场谋算,竟算了个寂寞! 她不甘,真的很不甘! 自己不过讥讽了宋谨央几句话,怎么一夕之间,就两手空空了呢? 谋算败了,妃位没了,绿头牌被下了,龙裔的消息瞒不住了。 皇上的恩宠岌岌可危,事情发生到现在,皇上连一次都没来看她。 让她的心倒悬着,日日倍受折磨。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在大殿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热闹也好,欢笑也罢,全都与她无关,心里只剩苦涩。 后来,崔七爷的事情闹了开来,她默默“呸”了一声,幸灾乐祸地说了声“活该”。 待事情了结后,她直接起身,躲着人顺着退场的人流,悄悄地离开。 不料,竟然险些撞到人,还好身边的香玉拉了自己一把。 这要是撞到,伤了龙裔可怎么办? 惊怒之下,小腹竟传来隐约的下坠感。 “香玉,赶紧回去!” 香玉一惊,丽贵人的声音里全是焦急,哪里顾得上倒地的侍婢,急匆匆地离开了。 白翩翩顶着被扇红的脸,回到席位上。 八皇子妃连个眼风都欠奉,她忐忑不安的心,缓缓放下。 眼见崔琥被捋了职,皇上也没再提赐婚的事,想来官职换亲事,白翩翩与崔珏的事,成不了了! 锦衣卫佥事夫人袁氏,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早就鸣兵收锣,不再出声。 她呛声宋谨央,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本来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将白翩翩嫁入王府。 连她都看不上白家,堂堂汝南王府,怎么可能看得上。 吏部侍郎夫人大阮氏,则是遥望着宋谨央,露出温婉的一笑。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谨央竟也冲她笑了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人又热热闹闹喝起酒来,男席上甚至有人猜起了拳。 诚王妃嫌弃闹剧收场太早,不依不饶地吹起了边鼓。 “汝南王妃,要不要本王妃再介绍几个好姑娘给你?你若能带头同寒门结亲,就是替皇分忧。” 宋谨央转头看向她:“哦?同寒门结亲,就是为皇上分忧?” “当然!” “想来诚王妃也愿意为皇上分忧。” 诚王妃果酒喝得多了,也有些上头,一时激动,拍着胸脯回答。 “当然!我们诚王府,一心为皇上分忧解难!只要皇上吩咐的事,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宋谨央诡异地一笑,顿觉不妙,可话已经出了口,再难收回。 她的小女儿也急了,拦着不让她再喝酒。 诚王妃精神高度紧张,就等着宋谨央为难。 不料宋谨央一转头,与新科状态邱元亮攀谈起来。 他和大理寺少卿范离还没有离开,皇上没有发话,他们不敢擅动。 “邱状元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王妃,还有老母亲与妹妹!” “哦,这么说来,邱状元还未娶妻?” “尚未!邱某家贫,全靠母亲和妹妹日夜操持,才能顺利中举。” “你高中状元,母亲和妹妹定然高兴极了吧。” 邱元亮的脸上终于浮上一抹柔情。 “正是!母亲高兴得睡不着觉,日日拖着妹妹说过往的艰辛。” 宋谨央听得热泪盈眶,起身向中宗行了一礼。 “陛下,我恭祝您得此人才,大乾定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中宗也高兴起来,“邱状元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说来。” 邱元亮立刻跪下:“邱某不敢居功。” 中宗思考了一下,直接将人安排进了翰林院。 宋谨央却不满意。 “陛下,状元入翰林院,本就是老祖宗的规矩,这哪是什么赏赐?”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宋谨央竟连皇上的金口玉言都敢反驳? 不禁暗中替她捏了把汗! 中宗却哈哈笑起来。 “王妃说得对,依你看,朕赏邱状元些什么才好?” 宋谨央低头想了想。 “金银珠宝是一定的!啊,还有,不如赏赐一个娇妻吧。正应了那句老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中宗眸色顿时亮了起来。 “不错,不错!元宵、龙裔、赐婚,三喜临门啊。” 众人纷纷跪下磕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众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听得中宗心潮澎湃。 “好,邱状元,你心中可有属意之人?” 邱元亮一心求学,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这时,宋谨央咳嗽了一声,邱元亮顺着声音看去,余光瞥到第二席,坐在诚王妃边上的小姑娘。 眉眼如画,蛾眉淡扫,好一位俏丽无双的贵女! 一时间竟看住了,连皇上的问话都忘了回答。 中宗等不到邱元亮的回答,不免沉了脸。 “邱状元,可有心仪之人?” 宋谨央却哈哈大笑起来,用手一指。 “陛下,请看。” 诚王妃小女儿正低头饮茶,突然投来一道炽热的视线,她蹙着眉抬起头,毫无征兆地撞进一双暗黑热烈的眼睛。 心猛地一跳,强烈的不安,让她立刻低头,再不敢随意抬头,脸上现出恼怒之色。 但那抹红,看在中宗眼里,却被默认为羞涩。 “哈哈,果然是一对璧人!邱状元眼光极好!既然如此,朕便满你心愿!特为你和诚王妃幼女宋鑫爱赐婚,祝你们早生贵子!哈哈……” 中宗最后一句话说得促狭,皇后娘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皇上皇后都笑了,在场众人也笑了,还纷纷恭喜起邱元亮。 宋谨央见邱元亮呆愣当场,知道他被突如其来的赐婚震惊了,好心提醒他。 “邱状元,还不快快谢恩?” 他立刻醒过神来,“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激动地高声谢恩。 “谢主隆恩!” “不,我不同意!” 诚王妃怎么也想不到,赐婚的这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最宝贝的女儿,要嫁到啥也不是的贫苦家庭,一颗心瞬间碎成齑粉。 第42章 痛打四十大板 诚王妃偷眼打量邱元亮。 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绸衣,老气横秋的颜色,许是常年营养不良,皮肤黑黄,岁数看上去比诚王还要老! 身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相貌平平,毫无可取之处! 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呛得她想吐。 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这样低等的劣民,怎么能娶她高贵无比的爱女? 她牙根紧咬,暗暗发誓:就是拼着一死,她也要护住女儿! 中宗勃然大怒。 “放肆!诚王妃是想抗旨不遵?” 面对中宗的暴怒质问,诚王妃吓得心一抖,手心脚心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可她不能退! 她的身后是鑫爱!她的女儿,尊贵无比,怎么能嫁给寒门子弟? 小姐妹们听说了,会怎么看自己? 当初她笑话过的那些人家,又该怎么笑话她? 她出列跪下,五体投地,泪流满面地哀求皇上。 “陛下,求您开恩!妾身无状,出言不逊,请您降罪!但无论如何,求您收回成命!” 皇后见势不妙,打起了圆场。 “诚王妃,令爱可有许配人家?” 若宋鑫爱已经许配人家,倒是不能一女二嫁了。 “……未……曾!” 诚王妃无比后悔! 她怎么就没有早早替鑫爱定下一门亲事?! 诚王一直劝她,差不多可以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可她偏不,非得为女儿寻一个可心的夫婿。 这下好了,皇上金口玉言,竟配了这样低的一门亲,叫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她拼命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是血红一片。 她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完全不顾形象地拼命求饶。 “皇上,鑫爱是妾拼着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爱逾至宝,岂能如此下嫁?” 她说得声声泣泪,在场众人都同情地落泪。 “哈!”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嗤笑声。 诚王妃怒极看去,对上宋谨央戏谑的眼神。 “陛下圣明,对寒门和权贵一视同仁,王妃怎么能因为邱状元出身贫寒,便不予嫁娶呢?” 宋谨央悠悠地将诚王妃曾经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 诚王妃目眦欲裂,想不到宋谨央在这等着她呢! 她深深地后悔! 早知道自己当初射出的箭,最后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就不该说那些话! 她双目充血,泪如雨下。 “皇上,求您开恩,求您开恩!” 她词穷,除了拼命磕头哀求,无计可施。 “诚王妃,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诚王是皇族中人,既享了平头百姓享不到的福,便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这不是嫁女,是替大乾,替皇上尽忠!” 宋谨央一点也不客气,老神哉哉地在诚王妃的心口上撒盐。 “你,你,你……” “噗”一口鲜血从诚王妃的嘴角喷出。 她急怒攻心,吐出一口心头血。 宋鑫爱目眦欲裂地冲上去扶住她。 “母妃,别求了,别求了,女儿嫁!” “不行,”诚王妃怒目圆睁,“鑫爱,嫁不得,嫁不得啊!那些寒门婆母,自己吃了无数苦,便要媳妇也吃一遍苦。你若嫁进寒门,便有吃不完的苦头啊!鑫爱,你是我的心头肉,这是在剜我的肉啊!” 她一把推开女儿,又拼命磕头。 “皇上,孩子小,说的话不作数!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鑫爱是我的命,从小金尊玉贵得养大,她受不得一点苦啊!” 诚王妃不知道,她的话得罪了一大批寒门子弟。 他们都是苦出身,家里都有为他们付出一切的母亲、姊妹,诚王妃如此看不起他们,怀疑他们的母亲小鸡肚肠、虐待媳妇,他们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诚王妃,你是皇族中人,更应该做出表率!” 中宗蹙眉沉思! 他想打破阶层的壁垒,最快的方法就是通婚! 皇后深知他的心思,在给侄女定夫婿的时候,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寒门出身的大理寺少卿身上,交上一份完美的答案。 他寻思着还想促成几对,引发京城风潮。 榜下捉婿! 宁嫁寒门妻,不为贵族妾! 这些都是他的宣传方向! 今晚,由崔珏引动一场婚姻市场的大震,阿姐功不可没。 不仅引诱诚王妃,说出寒门权贵通婚是为皇上尽忠的话,还眼光独到地将宋鑫爱许配给邱状元。 这第二对配上了,以后寒门与权贵通婚,岂非越来越多,最后形成风潮? 他正暗自得意,岂料有一个拎不清的人,出来搅局了。 五爷崔琛刚才还魂不守舍,没能及时退下,同邱元亮他们站在一处发呆。 这时倒像是清醒过来了,忙着跪下磕头,帮忙求情。 “陛下,婚事讲的是你情我愿,看诚王妃的模样,只怕宋姑娘未必愿意,强人所难,不大好吧!”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连诚王妃也震惊地忘了磕头。 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琛。 哪怕崔琛是替她说话,她都忍不住暗骂他蠢笨,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违背皇上的旨意不说,还大胆地捋虎须,指责皇上的不是?! 简直是吃了龙心豹子胆! 宋谨央气笑了! 她一直以为崔琛最具文人气韵,不拘小节,不慕名利,倒是有三分济远先生的潇洒不羁! 可她万万料不到,他不是洒脱,而是奇葩! 明明可以完全置身事外,非要横插一脚,惹怒皇上,做那个出头镩子。 中宗不怒反笑。 “哦,那照你说,该怎么办?” 崔琛挺一挺胸脯,丝毫不胆怯地说道。 “自然是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中宗看着他,突然扫兴至极,遇上这么个蠢货,他连说话的兴致也没了,冷冷地挥了挥手。 “拖下去!杖责四十大板!” 崔琛前一秒还在洋洋得意,后一秒脸色瞬间垮掉。 “陛下,良言苦口!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责打忠臣!陛下,陛下,求您开恩!呜……呜……” 中宗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还忠臣?明明只是个啥也不是的白身,还敢自称臣? 冯远见皇上真的发怒了,直接命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中宗火冒三丈, 自己是皇上,这几个臭小子还敢当面挑衅!!! 阿姐在王府的处境,就更别提了。 一晚上,她那几个儿子,不是威逼就是打压,根本没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他心疼地看向阿姐,胸膛里有一股气四处乱窜,憋得他难受,恨不得当场站起来,昭告天下。 宋谨央是他嫡亲的阿姐,谁辱她,就是辱朕;谁欺她,就是欺朕!!! 她要谁死,朕绝不会留他到天明!!! 皇后眼见皇上的脸色变得狠厉,立刻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咱们还得去看宫灯呢!” 中宗的脸色柔和下来,最后冷冷地扫视一眼全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座诸位,莫欺少年穷,我大乾不论权贵还是寒门,只要是个人才,朕一定重用!” 说罢,顿了顿,看向邱元亮,和气地叮嘱。 “邱状元,回去准备吧!三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婚期便定在那日。” 邱元亮激动地三呼万岁。 中宗看着瘫坐于地的诚王妃,冷声道。 “诚王妃口口声声愿为朕分担,原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朕原本看上贵府二公子,年轻有为,武艺超群,任禁卫营营长,绰绰有余。 可现在看来,诚王府对朕的忠诚度不够,竟敢抗旨不遵,升迁之事便作罢!诚王妃还是管好后宅,准备嫁女吧!” 诚王妃一听这话,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鑫爱的事,只怕诚王已经饶不了她,若再牵连到儿子,只怕诚王绝不会放过她。 “嫁!陛下,鑫爱嫁!还请陛下给我儿一个机会,发挥才能、为国尽忠。” 第43章 诚王妃陷入两难的绝境 诚王妃跪行向前,连连告饶,说自己知错了,请皇上再给儿子宋士杰一个机会。 中宗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皇后打起了圆场。 “陛下,您看在太妃的面上,再给一次机会吧。” 宋谨央也开口了。 “是啊!陛下,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您既然看好宋士杰,他定然能担起大任。只不过……” 宋谨央刻意停了停,诚王妃的心瞬间吊在半空,紧张地目露哀求,生怕她说出不利于自家的话。 宋谨央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只不过,那孩子毕竟缺少历练。依我看,不如暂时将他安排进禁卫营,若当真能担大任,再提拔不迟。” 宋谨央这话说得妙。 等于婉转地告诉中宗,如果宋鑫爱遵旨出嫁,那宋士杰就能得到差事。 如果诚王妃只是拖延策略,既不想儿子错失良机,又不是真心嫁女的话,那对不起了,皇上分分钟收回禁卫营的职位。 整个京城,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可用之人? 诚王妃彻底瘫软。 她不正打着先为儿子争取到职位,再想法替女儿摆脱亲事的谋算吗?! 可宋谨央的一句话,彻底将她的路堵死了! 电光火石间,她浑身一震,惊恐地回头看向鑫爱。 果然,宋鑫爱彻底震惊! 眼底写满了诧异、失望、悲痛…… 湿漉漉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不,不是的! 鑫爱,娘没有舍弃你! 诚王妃在心底叫嚣着! 娘只是,只是希望你二哥也能好! 娘只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好! 诚王妃颤抖着嘴唇,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汝南王妃的主意不错!那就这样吧,宋士杰暂代禁卫营一营营长一职,暂代期……三个月,以观后效!” 圣谕一出,宋谨央乐了! 皇上比她更狠! 她只是提议让宋士杰入禁卫营,是否提拔看诚王妃的态度。 但皇上直接将人安排上营长之职,彻底将诚王妃架在火上烤! 说白了,棋局已摆开,棋子已下,选儿子还是选女儿,难题给到诚王妃! 如果诚王妃选了女儿,千方百计为女儿摆脱这门亲事,那儿子的差事就黄了。 如果诚王妃选了儿子,一心为儿子谋划,那女儿必须顺顺当当、风风光光地嫁入寒门,嫁给新科状元邱元亮。 选择,摆在诚王妃面前,不论她怎么选,必会伤到另一个孩子。 诚王妃哪里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可事到如今,她除了谢恩,还能做什么呢? 她惨苦地回转头,无比恭敬地磕头谢恩。 一场宫宴,最大的赢家是皇上! 找回了阿姐,有了龙裔,推进了权贵与寒门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真正的三喜临门! 宋谨央也很开心! 她此番入宫,本意是解了丽贵人的禁足。 她利用自己的代价,必须要付,但龙裔自己也会帮她保住,毕竟那也是皇上的孩子! 收获了意外之喜,看了一场姐弟婚配的戏码,看把他们急的,自己着实偷着乐了一把。 最后,还捎带上诚王妃,助了弟弟一臂之力,推进了权贵与寒门的融合! 皇后宣布宫宴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整个太极殿空旷极了! 宋谨央刚起身离开,没走几步,一缕细微的哭泣声传入耳中。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大殿的角落,藏着一抹纤细的背影,正嘤嘤哭泣。 刘嬷嬷正待上前,却被宋谨央拦下,示意她带着素香、素馨先走一步,到殿外等她。 自己则走了过去,脚步刻意放重。 听到脚步声,纤细的身影一僵,立刻止住哭声,抹了把泪,向殿外行去。 “鑫爱,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宋鑫爱浑身一僵,倔强地转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坚持向外走去,摆明了不愿听她说话。 宋谨央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鑫爱,世间事,何谓好?何谓不好? 当年,我以商贾之身嫁入侯府,人人道我福运齐天!你如今再看我,可还觉着好?” 鑫爱浑身一颤,胸膛一起一伏,脚步却停住了。 “我嫁了身份高贵的夫君,却被欺瞒了整整四十年。 我的亲生儿子,个个护着那个死了的平妻,说我不慈不仁、心胸狭窄,纷纷劝我大度,理解他们父王和平妻的不易!” 宋谨央说着说着,眼睛泛起了红潮。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过世了,她将最后一粒米给了我,自己生生饿死了,我爹有钱,但乱世之中,却护不住我娘与我。 我娘临死前叮嘱我:会嫁,嫁儿郎;不会嫁,嫁银钱! 我嫁入侯府时,侯府已成空壳,靠我的嫁妆过活。可我不在意,只要我在意的人过得好,些许银钱算什么呢? 我很高兴,自己终于完成了娘亲的叮嘱:会嫁,嫁儿郎!” 含泪说完这些话,她便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她希望,宋鑫爱能听进去自己的话。 邱元亮的确出身寒门,但他人品端方,学富五车,是个真正可以依托的君子! 殿外,冯远已等候多时。 他躬身迎宋谨央入了软轿,一路在她耳边絮叨。 “王妃,皇上交代,您的折子,他收到了,一切按您的吩咐行事。只是,三爷去北疆的事怕是不能了。今儿闹的这一出,无论如何得冷上三年才能起复。” “转告皇上,老三的事,不必他操心了!老三自个儿办齐活了。” 宋谨央凑近冯远的耳朵,将老三私下同薛镌接触,打算去薛家军谋差事的事,告诉了他。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心中冷笑。 老三以为自己这事办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宋谨央早就疑心他们,时刻命人盯着他们。 他们在府外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她的眼睛。 冯远听得双眼大睁。 这三爷当真糊涂啊! 他的妻子是娉婷县主,大舅兄悄悄替他铺了多少路,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也要让三爷满愿! 他难道不知道薛至同薛镌之间的关系? 这么多年,两房势如水火,他一旦走出这一步,就等于同薛府大房撕破脸,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这,这,薛家军哪是那么好进的?日后掌权的必然是薛镌,怎么可能轮到三爷?”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 “未必!” 白翩翩随着八皇子妃一同出宫,她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八皇子妃的身后,像极了真正的婢女。 八皇子妃心中冷笑,这个白翩翩当真能屈能伸,这也是此人可怕的地方。 她绝不能因为她表面的恭敬,而失了提防之心。 出了宫,白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白翩翩向八皇子妃屈膝一礼,便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刚上马车,等了许久的白仲康,脸色倏然变白,死死地瞪着她的右脸颊,厉声问道。 “翩翩,你脸上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第44章 白翩翩的歹毒心思 白翩翩沉声道:“父亲,我没事,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白仲康也明白此时不是细说的时候。 他强忍心中疑虑,立刻吩咐回府。 马车启动的一刹那,白翩翩伸手扶了扶几案,低头的瞬间,竟然发现胸襟处露着一角白纸,眸光顿时暗了暗。 她偷偷打量白仲康,见他闭目养神,并未看着她,赶紧借左手扶簪的机会,右手悄悄地将纸团往衣襟里塞了塞。 车轮滚滚,不久,两人回到府中。 前脚刚刚跨进书房的门,白仲康就按捺不住,心疼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我不小心冲撞了丽贵人。” 她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白仲康。 白仲康又急又恼。 “你明白了吧,我为何一定要你以侧妃身份入八皇子府?” 白翩翩重重点头。 她微眯双眸,狭长的丹凤眼泛着冷光。 她当然明白,奴婢位卑,人人可欺! 今日她的遭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宫婢就敢登鼻子上脸,扇她耳光,其他贵人就更不用说了! 要想护住自己和家人,必须站到最高处。 “父亲,您放心!您这么多年的教导,翩翩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白仲康缓了语气,恳切地叮咛。 “你行事还需更加小心!宫中贵人多,你又即将入八皇子府,日后同嫔妃打交道的机会,只多不少,绝不可轻易得罪人。” 说罢,怜惜地看了看她脸上的红肿,补充道:“好在,你今日扮作婢女,丽贵人未必记得住你。” 他刚想让白翩翩下去歇着,却见她脸色凝重地四下张望,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起身带她走入内室,压低声音问她还有什么事。 白翩翩接下来的话,惊得白仲康险些厥过去。 “父亲,今日宫宴上,母亲的姐姐大阮氏,不知何故,突然提起翩翩,一再说翩翩是个好姑娘,竟然……竟然,想将翩翩许配给珏弟! 还有,诚王妃和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竟都帮着她,翩翩险些被她们坑了!” 白仲康恶向胆边生,腾地站起身,迅速地在屋里来回走动,气得头脑发胀。 “宋谨央呢?她在干什么?崔珏不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吗?他的亲事就听凭旁人做主了?” “没有,她生气了,也拒绝了!但是诚王妃不依不饶,非得说贵族与寒门通婚,是为皇上尽忠。” 白仲康气得猛然推倒窗边的双耳花瓶。 “啪”的一声响,碎片溅得满屋子都是。 白翩翩紧张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 “父亲,您别着急!已经没事了,珏弟的哥哥们搅和了此事,皇上也没再提,日后应该也不会再提了。” 毕竟三爷因此事丢了差事,皇上自然不会再提及亲事。 她仔细地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白仲康。 听到最后,白仲康的脸色才悄悄缓和下来。 “哼!这几年,诚王妃越发不像话,仗着太妃的面子,没少做令人恶心的事情!等着吧,爱女许嫁寒门,这才是第一步!” 白仲康目光沉沉地看着白翩翩,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 “翩翩!汝南王妃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们万不可粗心大意,最后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更别擅自行动,做任何事都要同我商量,你可明白?” 见父亲终于收敛了怒火,白翩翩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又在他冷厉的目光中,提起了心。 难道,父亲知道了? 她和珏弟曾经想谋害宋谨央性命的事? 第一次投毒,其实是个偶然。 那日,她带着婢女小禾出府买点心。 半道上,小禾说院子里老鼠多,路过药房时,顺手买了些耗子药。 等她们到仙鹤楼,意外遇到崔珑,他正旁若无人地见人就说,自己多么孝顺,亲自为母亲排队买点心,在旁人的赞美声中,洋洋得意。 又见他把点心随意地放在边上,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被他吸引,她顿生一计,亲自望风,让小禾悄悄地将耗子药投进崔珑的点心盒里。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宋谨央没有吃点心,生生逃过一劫。 后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珏弟一合计,买通车夫,在马车上做手脚,想让她死于意外。 只要她死了,母亲白淑宜就能成为真正的汝南王妃。 没了宋谨央的支持,王府的一切,早晚都是珏弟的,她也能跟着沾光。 但不知什么原因,马车没有掉入山崖,却意外撞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再次让她保得一命。 她气得咬牙切齿,宋谨央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暗杀失败,珏弟彻底慌了手脚,生怕东窗事发。 她为了安珏弟的心,用了八皇子给她的人手,吩咐他们暗中处置了车夫和马车。 至此,她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好,暴露了自己和白家。 这一切,她都瞒着父亲。 此刻见父亲再次叮嘱她万事小心,立刻强作镇定,笑吟吟地答应。 只不过,她仍认为宋谨央只是运气好,而非本事大。 见大事商议完毕,她便屈膝一礼,打算告辞离开。 临走时,白仲康叹了口气对她说:“翩翩,你母亲是直肠子。心还是好的,对你也还不错。万一说话不中听,你不要放在心上。” “父亲,我明白的!母亲养育过我,对我有恩,我不会不知好歹!” 说完,再次行礼后离开。 院子里,白家太太小阮氏冒着严寒向前院走去。 她身后跟着个仆从,手里提着食盒,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 拐过一个弯,迎面碰到了白翩翩。 一见到白翩翩,她隐在袖底的手立刻紧握成拳,牙关紧了松,松了紧,最后露出一抹笑。 “翩翩,你回来了?宫宴可还顺利?” 白翩翩恭敬地低头一礼:“托母亲的福,一切都好!” 她看清仆人手里的食盒,低头露出轻蔑的笑容。 母亲一辈子讨好父亲,试图以此保住自己的地位,却不知这种行为最是无用。 男人怎么会因为几碗鸡汤,就念着女人的好? 得像她这样,有貌有才还有智慧,能成为男人的左膀右臂,才能得到一切。 小阮氏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轻蔑,自顾自说着话。 “嗯,也是,你是以奴婢身份入的宫,只要乖乖听话,哪会有不顺?” 等看清白翩翩脸颊上的红肿后,她立刻夸张地大声叫嚷开来。 “呀,翩翩,你脸上怎么了?是谁打了你?哎呀呀,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行事乖巧,你怎么还是挨了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向前走去。 一路上,啰啰嗦嗦说个不停。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心想做贵人,却低贱得如同泥沼里的蛆虫!不自量力!!” 白翩翩气得浑身发颤,恶狠狠地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疯子!” 第45章 崔琛浑身鲜血淋漓,活该遭罪 白翩翩气得狠了。 她被香玉扇巴掌,都没小阮氏的话来得气人。 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偏不信命! 汝南王府真正的七爷,命好不好? 明明是王府少爷,却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这样的命,给她都不要! 她越想越生气,猛得一脚踹向路边的雪堆,不料那是一块突起的石头,疼得她脸色刷白,眦牙咧嘴。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在小禾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院中。 刚坐到贵妃榻上,小禾就想帮她查看伤势。 她拒绝了,打发她去取冰块。 自己懂医,伤势不严重,用冰敷一敷就行了。 小禾领命而去,她立刻取出藏在怀里的纸团,展开一看,一筹莫展。 纸条上让她寻找几幅画,用同样的纸作的画,却又没有写明是什么画,这让她怎么找?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撕下一角纸,藏进自己的荷包。 想了想,又撕下一角,再次藏进荷包里,余下的直接扔进炭炉里,转眼烧了个干净。 她能那么轻易入八皇子府,全靠那人的帮忙。 虽然,她从未见过那人,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向来都是用纸条传书。 那人再三叮嘱她,此事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的父亲白仲康。 那人本事极大,她看的书籍里,她弹奏的琴盒里,都发现过他留下的字条,甚至有次出现在了鞋底,简直令她咋舌。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字条,她是不信的。 字条上写着,可以满足她的愿望,成为八皇子侧妃,条件是替她办一件事。 笑话!那可是八皇子侧妃啊! 她一个三无女,连见八皇子一面都办不到,怎么可能成为侧妃? 可偏偏过了没多久,好消息便传来了。 她欣喜若狂,从此将那人视若神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更诡异的是,那人竟然让白仲康以为,是白家助自己入的八皇子府。 所以,当那人再次传信,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入宫赴宴时,她哪怕委屈自己,假扮八皇子妃的婢女,也必须达到目的。 因为她坚信,对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但自从知道,对方只是要她找几幅画时,顿时满腹疑问:仅为几幅画,何必非得要她入宫呢? 宋谨央还是坐宫中的马车回的府。 因为她的马车让给了崔琛,那个不识时务,平白招来一顿杖责的五爷。 云氏将女儿托付给世子妃秦氏,自己则陪着崔琛,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府。 一路上听着他痛得嗷嗷叫,虽然着急,却一点力也使不上。 好不容易回了府,管家急得团团转,命人找府医的时候,这才想起来,今儿是元宵节,府医回家过节去了。 这下惨了! 伤势不等人,一个不好,会要了五爷的命啊!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专治跌打损伤的太医疾步走了进来。 中宗还是心软了,担心宋谨央着急,连夜派了太医来诊治。 崔瑜长舒一口气,吩咐各房媳妇带着孩子先回院,自己和老二、老四、老六赶到五院。 崔琛了无生气地趴在床榻上,嗓子早就喊哑了,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亵衣和着血水,沾在背上,太医仅仅提了提布料,就痛得他惨叫连连,身子抖如筛糠,奋力地挣扎。 实在没有办法,崔瑜、崔琦、崔珑和崔琅,四个人分别按住他手脚,太医这才抹了把汗,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亵衣与皮肤剥离。 这个过程,堪比酷刑。 皮肤被割裂,无数细碎的皮屑粘连在布料上,被剥了下来。 血汩汩地渗出,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床铺。 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惊得人心跳如鼓。 好不容易脱下亵衣,太医顾不得疲累,就要仔仔细细地清理伤口。 太医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解释下一步的诊治方式。 “崔五爷,您的伤口若不清理干净,只怕会化脓。而要清理干净,必须用盐水,会很疼,您且忍忍。” 太医默默叹气,哪会没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皇上特别吩咐,崔五爷又蠢又坏,就用最有效、最激烈的方法治疗他,必须狠狠教训一番! 一听要用盐水清理伤口,吓得崔琛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断气。 太医见状,赶紧吩咐崔瑜他们松开手,让五爷先顺一顺气。 崔琛好不容易缓过来,就被重新按住手脚,太医沾着盐水的纱布,利落地落到他的背上。 “啊……啊……呀!!!疼……啊……” 盐水顺着伤口渗透皮肤,无数伤口再一次被切割,痛得他浑身颤抖,拼命挣扎,却因为四肢被按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活活地承受痛苦。 崔琛额角的汗,像雨水一般滑落,最后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崔瑜也急得满头大汗,怒其不争地呵斥他。 “这回知道痛了吧!叫你顶撞皇上,白遭这场罪!” 崔琛明明没了力气,却还奋力反驳:“我没错!我是正义的,死了也甘愿。” 崔瑜一气,手下不自觉地用劲,疼得他嗷嗷叫。 太医连连摇头,这五爷蠢得没谱了,下手再不留情,又重又快,反复按压,竟直接疼晕了他。 屋里几人反倒松了口气,这下子耳根子清静了! 宋谨央坐在外间,听着里间惨叫连连,脸上一片漠然。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云氏小声啜泣着。 孙女咏宁坐在她边上,小脸吓得惨白。 宋谨央淡声吩咐:“云氏,你带咏宁回屋,早些安置吧。” 咏宁听到祖母的话,身子一震,说道:“祖母,咏宁不累,咏宁要陪着父亲。” “你父亲有太医照顾。你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熬不得夜,快些回去吧。” “母亲,”云氏焦急地说,“让咏宁先回去,她有乳母照顾,我还是留下伺候夫君吧。” 宋谨央不赞同地看着她。 “云氏,你非但是妻子,还是母亲!今儿咏宁受了不小的惊吓,夜里容易惊梦,你好生照顾她!老五这里,不差照顾的人,哪个下人不能伺候?” 云氏听她这么说,乖顺地起身,和咏宁屈膝行礼后退下。 宋谨央无波无澜地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声。 痛吗?痛吧! 你们这些痛,远远及不上我失去小七的痛苦。 小七受过的罪,你们一样都不能少! 终于,酷刑结束了! 崔琛终于悠悠转醒,发出哼哼叽叽的呻吟声。 崔瑜几个跟在太医的身后走了出来。 “王妃,五爷伤势看着凶险,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不过,伤筋动骨一百日,怕是要卧床不少时日了。 我开些伤药,每日按时服药,明日老夫再来换药。” “辛苦了!老大,送送太医!” 宋谨央扫视一眼,发现老三和小七不在,心中泛起冷笑。 老三今儿受了大打击,只怕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 而小七,兴许赶着去向王爷告状了! 还真的给宋谨央猜着了。 夜幕下,一道身影悄悄靠近王爷的屋门…… 第46章 宋谨央好心告诉崔承,他的未来生不如死 “吱呀”一声,王爷崔承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崔珏四下张望,发现没人后,飞快地闪身进了门。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崔承跟前。 不过几日,崔承便瘦得没了人形,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他日复一日被伤痛折磨着,没一刻安生! 好不容易恢复些,却二次受伤。 整日里,吃又吃不下,睡又睡不着,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里面糊涂,不知白天黑夜,日子连一丝盼头也没有。 崔珏来到他跟前,低低地呼唤他。 “父王,父王,您醒醒,小七来了。” 崔承仿佛走在迷雾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正当绝望之时,耳边传来呼唤声“父王”,他拼命顺着声音追去,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面孔从模糊到清晰,看清来人后,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肖……七,倪赖……啦……” 崔珏皱眉,父亲的情况怎么越来越糟糕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他没时间多想,一会儿兴许大哥就要来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将今晚发生的事告诉父亲。 “父王,出事了!今晚有人想将姐姐许配给我!好在有惊无险,让我推托了!” 崔珏的话像是一柄利刃,狠狠地扎进崔承的心肺,痛得他怒目圆睁,拼命挤出两个字“不……行”。 “父王,您一定要和母妃说清楚。我的亲事,只能在高门贵女里选,绝不能同寒门结亲!” 他内心深处,连白翩翩也瞧不上,更不可能公开承认她! 崔承急得想开口说话,越急越说不出话! 喉间堵着一口老痰,咕噜咕噜的,说出的话全跑了音! 父王声音太小,他实在听不清,不得不凑近他的嘴,这才依稀听到两个字“鱼……呸……鱼……呸……” 崔珏正思考着“鱼呸”是什么意思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刘嬷嬷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伺候王爷的人呢?都跑哪去了?门口竟没人守着?万一有歹人闯入,害了王爷,这可怎么得了?该打! 管家,今儿谁当值,把人给我找出来,若是存着心躲懒,一律发卖出去。” 崔珏脸色倏然发白,立刻站起身,全然不顾崔承的拉扯,急急地再次交代。 “父王,你记得一定要和母妃说,我的妻子只能是高门贵女!” 说完,急急一个闪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宋谨央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王爷,近日可安好?” 崔承看着越活越年轻的宋谨央,心里很不服气! 明明自己才是应该享福的那个,却做错了选择,成了最苦逼的一个。 等他病好了,看他怎么收拾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想到刚才崔珏告诉他的话,立刻怒目圆睁,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 可偏偏,宋谨央听懂了! 她脸上一片温婉,诡异地笑了起来,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看得格外瘆人! 崔承吓得瞳仁放大,不好的感觉席卷全身。 “王爷可是想说,白翩翩不能嫁给崔珏,因为他俩是嫡嫡亲的姐弟?” 话音刚落,崔承眼睛倏然睁大,露出惊恐之色,不可置信地死瞪着她。 “哈哈,”宋谨央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出来了,“王爷可是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她伸手扶了扶发边的簪子,一字一顿道:“我非但知道他俩是姐弟,还知道崔珏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崔承瞳仁猛得紧缩,眸中竟露出一抹哀求之色。 “想求我放过崔珏?” 崔承拼命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求我呀,跪下来求我呀!求我,我就答应你!好不好?” 宋谨央笑得癫狂! 崔承面上一片死灰,他想求的!可他做不到啊! 他连跪,都做不到! 突然,他昏黄的眼仁中,射出期盼之光,殷切地望着宋谨央,似乎在说等他好了就跪! 宋谨央了然一笑,好心地替他解惑。 “王爷,别说跪,日后你连翻身都做不到!太医说了,你身上骨头已经接好了,只需慢慢将养,就能逐渐康复!” 崔承一听这话,眸光大盛! 高兴不过一秒,宋谨央继续说起了实话。 “但你做人忒不地道,经络寸寸撕裂、断开,再也接不上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废—物! 一个吃饭、如厕、沐浴都要靠别人的——废——物!!!” “废物”两字软糯地滑过宋谨央的舌尖,平和婉约地从嘴里吐出,声音拖得长长的。 崔承却如遭雷击,惊恐地看着宋谨央,耳边萦绕着两个字“废物”! 他痛苦得闭上眼睛,一滴老泪从干涸的眼眶里滑落,陷在皱皱巴巴的皮肤里,不上不下! “……秋……尼……” 宋谨央耐心地听着,灿烂地一笑。 “求我啊?”她摇摇头,“不行!必须下跪!不跪!我可走啰!” 宋谨央潇洒地起身,还没迈步,崔承便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似痛苦似哀求似呵斥…… 她顿住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瞧我这记性!王爷,我还没告诉你我真正的身份!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先帝寻找多年的长公主,如今已认祖归宗了! 噢,对了,先帝遗诏,北疆一百零八城,都是我的封地! 如今的我,可是名副其实的老封君啦!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宋谨央挑衅地看着崔承,眼看着他眼里的希望之光慢慢熄灭,直至寂灭! 她拍起手来! “王爷,真聪明!知道我的发达就是王府的末日! 没错,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一一讨回!!!向你的族人,向你那几个白眼狼儿子,向你最疼爱的白月光儿子,向白翩翩,向白家一一讨回。 一个都跑不掉!!!” 宋谨央腾地站起来,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厉声呵斥。 “我要你们整个崔氏一族,给我的小七——陪——葬。” 想到小七,宋谨央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揪住崔承的衣领,连着扇他数十个耳光,直到力尽,这才虚弱地松了手。 她无力地滑坐在床榻边,崔承早被她打晕了,人事不醒! 她缓了口气,扶着床架站起身,踱到外间,拿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冷茶,全部淋在崔承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激醒崔承,他猛得睁开眼睛,首先闯入视线的,是宋谨央似笑非笑的面宠,吓得他瞳仁放大,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这一刻,他想死! 他,真的想死! “不,王爷,你死不了!有我在,你会活得好好的!你一定会身不能动,手不能写,口不能言,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活着看到你最心爱的人、事、物,一样一样被毁灭!!! 你的心得和你全身的经络一样,碎成齑粉! 苟延残喘吧!王爷! 我会让你未来的日子,永坠地狱,生不如死!!!” 第47章 崔氏族长来要银子了 元宵节后的街头,扫街人清理着积雪,时不时捡起掉落的花灯。 族长崔泉坐在马车上,往汝南王府赶。 实在静不下心,他索性掀开窗帘,任由寒风扑面而来。 今儿已是正月十九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正月十五,汝南王妃都会请他到王府,客客气气地好生款待。 和王爷一起喝茶、聊天、午膳,送上一千两纹银给族学,外带不少布匹、吃食、药材…… 林林总总,装满整整一马车才算完事。 最后恭敬地送他出府。 今年十分反常! 向来不爱入宫的王妃,竟然带着阖府入宫过元宵节,而对于给族学捐银的事,至今连半句交代也没有。 一千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族里的学子,安安心心求学一年,甚至还有节余,族人们也能沾不少光,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崔泉是知道汝南王府发生的事的。 刚听到消息,他吓得腿软。 大冷的天,天天躲在外面,生怕汝南王妃找上门来,质问他为何把一个死人记上族谱! 可他白担忧了,王府愣是没一个人找上门。 他渐渐放松下来,估摸着王妃根本不知道族谱的事。 毕竟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汝南王可是口口声声保证,绝不会让王妃知道。 突然,马车骤停,惊得他一个趔趄,瓜皮帽掉了下来,露出稀疏的发髻。 他尴尬地拾起瓜皮帽,重新扣到脑袋上,庆幸没人看到。 “怎么回事?”他生气地问道。 为了去汝南王府,他还特意雇了辆马车,挑了个看上去齐整的车夫,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老爷,”车夫声音微颤,有些心虚,“有人摔倒在马车前。” 崔泉不耐烦地下车查看,马车前横躺着一个人,哼哼卿卿的,不知有没有伤到。 他心里咯噔一声。 倒霉!大过年的,该不会遇到仙人跳了吧? 突然,地上的人坐直身子,他吃了一惊,大喊一声:“村长?” 外面冷,他赶紧将村长扶上马车,村长家他认识,正好顺路。 坐上马车,村长喝了口热茶,终于缓了口气。 “唉!这才过了年,崔理的娘就不大好了。崔理要伺候她,走不开,我正好没事,替他跑一趟找大夫。没想到,刚把大夫送到,转身才跨出他家院门,就狠狠绊了一跤。” 崔泉一愣! 崔理? 那个相貌出众、彬彬有礼、才华出众的孩子? 也不知这几年他过得怎么样了! 当初他崭露头角,早早成了童生,是所有崔氏一族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惹得汝南王府七少爷不喜,直接打发了他。 这么多年,只要一想到他,便深觉惋惜和愧疚。 但他也没办法,谁叫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 崔氏一族里外全靠汝南王妃,他敢得罪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吗? “崔理……还好吗?” 他不过随口一问,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早年丧父,还要养活母亲,能好得了才怪。 “好!好着呢!呶,这院子就是他家。” 村长笑眯眯地指着马车边的宅院说。 崔泉一怔,抬眼看去,吃惊地险些跳起来,不敢相信地把脑袋伸出窗户,瞪大眼睛来回看。 红瓦白墙,结结实实的小院子,很是温馨! “呵呵呵,你也不敢相信吧!崔理,这是遇到贵人了!” 马车启动后,村长一路上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你说有趣不有趣,马车意外撞毁了他家小院,倒是因祸得福,撞出个贵人来了。” 贵人不仅给了赔偿,隔日还派来人手,十多个人七手八脚,推倒院墙重建,还选了块空地,建了个灶房。 又临时将崔理娘扶进灶房安顿,推倒正屋重建。 因为来的人多,前后忙活三日便修葺一新。 “这小子,好人有好报,他爹泉下有知,该高兴地笑了。” 村长一边说,一边抹着泪。 这孩子吃了许多苦,他一个外人都心疼得不行。 一想到此,村长就恨恨地瞪了崔泉一眼。 “你这个族长白当了!当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是童生,这么有出息,这么有才华,偏你个老六,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无限度地让步,毁了这孩子一辈子。” 好在如今遇到贵人,听说还愿意助他复学。 崔泉尴尬极了,慌忙解释。 “这,我……这也不是为我自个儿呀,还不是为了整个崔氏一族?” 村长哪里是真的怪他? 叹了口气暗忖:要是两人换个个,他也不见得比崔泉做得好。 村长半道上下了马车,崔泉一个人忐忑不安地来到汝南王府。 小院正房。 崔理刚刚喂母亲喝了药,盖严被子,转身坐到外间的小杌子上,掏出怀中的银钱掂了掂,一百两纹银,只剩两个银锞子。 母亲油尽灯枯,多少大夫兴冲冲地来,最后失望地摇头离开。 都说母亲时日无多,便是开了药也无甚大用。 他不肯,还是求着大夫开了药。 药方上大多是补药,可废银子了。 这才几日,一百两便耗光了。 他几次将目光投在屋角的竹篓上,那里是恩人给的赏赐,让他当了换文房四宝,他舍不得。 可如今为了母亲,只能咬咬牙当了! 他见母亲睡得深了,背起竹篓,向当铺走去。 宋谨央这几日休息得不错,府里也很安静,养伤的养伤,想不开的想不开,躲起来的躲起来,一时间整个王府安静得像是冬眠。 正院却很热闹。 宫宴的第二日,皇上送来一只鹦鹉,小嘴可会说话了,“王妃,王妃”叫个不停,逗得宋谨央开心不已,小丫头们都喜欢得不得了,日日引着鹦鹉说话。 刘嬷嬷一脸喜色:“皇上心里念着您!” “他这是用鹦鹉,补上咪咪的缺。” 说到咪咪,一屋子的人沉默下来。 谁都知道咪咪是替王妃挡了灾,只是这下毒之人至今还没找到。 宋谨央见大家都沉了声,便转了话头,让刘嬷嬷将账册拿出来,她打算盘一盘账,将自己的嫁妆同王府资产彻底切割开来。 “王妃,府里本就是个空壳子,除了两间不赚钱的破铺子,哪里还有什么产业?这,这,日后几位爷要怎么过活?” “他们爱怎么活就怎么活,从他们帮着牌位说话起,便是舍弃了我。既是舍弃了我,自然得连我的银两一起舍弃。”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他们敢想,还得看她乐意不乐意! 账册刚刚摆好,管家来报,族长崔泉来了。 宋谨央执笔的手一顿,还没说话,刘嬷嬷倒是笑了起来。 “王妃,族长这是着急了,生怕您忘了那一千两纹银!哼!这也是一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主!” 宋谨央原本想冷一冷他,可她想到了崔理,正好借着机会问上一问。 不知为何,她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切,时常不自觉地想起他。 “让他进来吧!阿留,把客堂门打开,让丫头们准备茶点。” 说罢,她起身换上见客的衣衫,重新整了整妆容,这才缓步走向客堂。 第48章 捐银时,邀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崔泉跟着管家,刚绕过垂花门,就看见满脸笑意的刘嬷嬷。 他微微松了口气。 刘嬷嬷可是王妃跟前最得力的,她亲自来迎自己,说明王妃没有迁怒族里。 刘嬷嬷笑着福了福身。 “族长一路辛苦,王妃本打算过几日请您和族老们过来,您今儿来倒是赶巧了,省得管家再派人跑一趟。” 一听王妃要请他们来,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更确定王妃没有生气。 刘嬷嬷晓得他误会了! 王妃请族长他们过来,哪是为了一千两银子的事,为的是和离! 可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解释,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呗! 一路走着,前面隐约传来惨叫声,吓得崔泉心一颤。 刘嬷嬷赶紧解释。 “族长莫慌!几个下人不听话,放着王爷不好好伺候,四处躲懒,被王妃逮着,今日正狠狠地挨着板子呢。” 崔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刘嬷嬷的神色,见对方并无异常,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惨叫声越来越清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听得瘆人! 拐过一个弯,只见在一片空地上,一字排开七八张长凳,每张凳子上捆着一个人,噼噼啪啪地挨着打。 行刑的人怒目圆睁,可见用了浑身的劲。 长凳上的人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崔泉身子一抖,吓得转开了眼,暗忖:若换成自个儿,不知道扛不扛得住一棍子? 刘嬷嬷状似不经意地说:“这人啊,得认清自个儿的位置!主子待着好,就得掏心挖肺地干活,千万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可有些人哪,就是贪心不足,把主子的善心,当成躲懒的借口,披着人皮,不干人事! 这叫遇着王妃了,打一顿便罢!若换作旁人,怎么着都得把人发卖出去,以儆效尤。” 崔泉的心突突地狂跳起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暗暗安慰自己,要保持镇定,不可自乱阵脚,有的没有乱想一气。 他满脸堆笑地说:“王妃心善!下人挨打,就是他们自己的错!”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 “族长果然是明白人,比那些人强上许多!” 崔泉讨好地点头哈腰,后知后觉地发现,刘嬷嬷竟拿他和下人比? 他可是堂堂一族之长,岂是下人能攀扯的? 可他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跟着刘嬷嬷来到客堂。 这一路上,吓破了他的胆,再见王妃时,出奇地恭敬。 拉拉杂杂地说了些场面话,他便将话题引到了族学。 “王妃,今年雨季水量特别大,族学旁边的小厨房年久失修没扛住,四面进了水,墙体都酥了,东面的屋顶塌了一只角,雨水哗哗地灌入屋里,一应用具全都报废了,只怕要推倒重建了。孩子们都啃了几个月干粮了,平日里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崔泉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打量着宋谨央的神色。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岩茶独特的香味,顺着唇齿往喉咙里漫,真是通体舒泰啊! 崔泉忐忑不安地等着王妃回话。 宋谨央喝了茶,放下茶碗,拿帕子按了按唇,这才抬眸看向崔泉。 “族长,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没了! 崔泉伸长脖子等,竟然没有下文了?! 那一千两纹银到底给还是不给? 他不死心,搓着手,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问。 “王妃,往年您都给族学拨银,今年可还有这笔预算?” 宋谨央“啊”了一声,像是如梦初醒般,浅笑道:“自然是有的!” 又没了! 王妃只说有这笔银钱,却没让人去取,也不说什么时候交给他。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险些跳出喉咙口。 刘嬷嬷笑着补充。 “族长,王妃年年行善,却从不宣扬,外人也不知道!这不,真摊上事了,反倒有人说咱们王妃不慈和、不宽容,只晓得同一个死人作对。” 咯噔一声,崔泉的心停跳了一拍。 来了! 王妃要秋后算账了! 他紧张得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撒丫子逃跑,但又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无奈硬着头皮端坐着。 “唉!咱们王妃数十年如一日,岌岌无名地做善事,真的好委屈啊!” 听到这句话,崔泉瞬间活了过来,觉得自己又行了! 原来王妃是想要好名声。 这还不简单? 他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讨好地笑。 “王妃,愚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谨央笑眯眯地看着他,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王妃,今年捐银的地点,不妨安排在族里祠堂,将父老乡亲一并请来,共同做个见证,更好地激励学子们一心向学。您意下如何?” 宋谨央内心狂笑不止,崔泉果然是个聪慧的,一点就透! 让所有的父老乡亲做见证? 这个主意太妙了。 她就是要彻底地将崔承、白淑宜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她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这会不会太折腾了?父老乡亲有农活要干,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崔泉一听有戏,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王妃,他们哪家没受过您的恩惠?就算停工一日,也耽误不了什么。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所有的事,我都替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只不过,这次场面大,可能得费些时日准备。” 最后,两人约定五日后,王妃亲临祠堂,在父老乡亲的见证下,捐一千两纹银给族学。 “另外,我再多出五百两,专门用于族学的修葺,让孩子们学得放心,父老乡亲也可安心务农。” 崔泉一听,激动得心花怒放。 五百两啊! 那可是半年的捐银啊! 喜得他止不住地笑。 正当他兴奋的时候,宋谨央话锋一转。 “族长可知道崔理其人?” 崔泉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尴尬地回道:“知道!这孩子身世挺可怜的。六岁时父亲去世了,跟着母亲吃了不少苦,后来一直在码头上做工。” 崔泉语焉不详,绝口不提童生的事。 “听说他曾经入过族学?那后来怎么没再继续求学?” 崔泉紧张得翕了翕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脑海里灵光闪现,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 天哪! 老村长口中的贵人,该不会就是王妃吧?!!! 眼见事情瞒不住了,崔泉只得实话实说。 将崔珏见不得崔理比他出色,比他更早成了童生,命令他将人赶出学堂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妃。 宋谨央气得脸色铁青。 崔珏太不像话了,就因为崔理比他优秀,竟生生断了他的青云路,简直可恶至极。 “族长,安排崔理复学的事,便麻烦你了!” 崔泉一怔,整个人如坠冰窟。 崔理的贵人还真的是王妃啊? 这下完了!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年,王妃特意交代过自己。 不得歧视任何一个学子,只要是崔氏一族的,都有权力接受她的馈赠。 他违背了王妃的意思,暗地里将人赶出了学堂,只怕讨不了好了! 想到这里,他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黏黏的、冰冷的,极不舒服。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立刻表态,自己会专程去一次崔理的家,转告他这个好消息。 辞别王妃,崔泉唉声叹气地向府外走去。 因为心思太重了,没注意前方,“嗵”的一声,与人撞在一起,双方痛呼出声。 等看清来人,他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高声嚷嚷起来。 “崔七爷,我要被你害死了!!!” 第49章 崔珏的恐惧 崔珏很郁闷! 他把亲娘的牌位从阴暗的角落里,移到明面上,本来不觉得是个事,谁家没个三妻四妾呢? 而且他又不是白眼狼,怎么可能置自己的亲娘于不顾? 她也早就化成灰了,许平妻之位,不过挂个名头罢了,根本动摇不了母妃的地位,且母妃为人大气,应该不会计较。 可就算母妃计较又能怎样呢? 自己可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牌位暴露后,自己的运气每况愈下。 先是皇后娘家承恩侯府,竟然宁愿将独孤筝嫁给出身寒门的范离,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还没嫌弃独孤筝冷若冰霜,没有女子该有的体贴温婉,她倒嫌弃自己才华平平? 既然如此,另嫁就另嫁吧,他也不稀罕,京城贵女何其多,还怕挑不到好姑娘? 可总有没眼力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底线,竟然想把白翩翩硬塞给他! 到这个时候,他仍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被这个举动恶心到了。 自己是堂堂汝南王府的七爷,身份贵重无比,泥腿子出身还想高攀他? 白家,算个什么东西? 若非亲娘出自白家,他连看都不想看白家一眼。 白翩翩也就是做妾的命,还真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所以,当元宵节后,白翩翩再次找上他,问他要银两准备嫁妆时,他尽管满心不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他本来不想给的,自己的银钱凭什么给她? 反正她以后入了八皇子府,轻易出不来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还怕她不成? 后来想一想,她到底是八皇子的人,日后若能吹吹枕边风,自己岂非又多了一重保障? 自己总是要抢王爵的,同崔瑜几个肯定有一场硬仗,若能求得八皇子襄助,自然事半功倍。 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自信极了,账上的银两,从来随便他们支取,母妃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可等他来到府里账房,发现一两银子也取不出来时,才真正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七爷,对不起!王妃说了,任何人不得擅自从账上提取银两,除非有王妃的手书或私章。” 崔珏不信邪,以为账房骗他。 账房无奈地摇头,甚至赌咒发誓,这就是王妃的命令。 “七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不光您如此,几位爷都不能取了。年前还能取,就在元宵节过后第二日,王妃亲自下的令。您若不信,不如去正院问问王妃?或者请王妃盖个私章,小的立刻把银票给您!” 崔珏铁青着脸离开了。 他怎么敢找母妃? 难道告诉她,自己要银两是为了给姐姐准备嫁妆? 事情他可以做,但绝不能做到明面上,这事到底见不得光,是要被旁人戳脊梁骨的! 他灰头土脸地出了账房,心事重重地低头赶路,“嗵”的一声撞到人,疼得他眦牙咧嘴,还没看清来人,便听到对方咋咋呼呼的叫嚷声。 “崔七爷,我要被你害死了!” 他勃然大怒,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敢这么和他说话? 一抬头,发现是族长,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他害谁也不可能害族长,有这个必要吗? 当下脸色也不好看。 崔泉脱口而出指责的话,说完就后悔了,暗啐了自己一口。 人家是爷,自己是大爷,能这么说话吗? 清醒过来后,他瞬间变了张脸,照着自己的嘴重重地拍了一下,讨好地笑道。 “该打!七爷,我一急,说错话了,您老人家莫与我计较。” 崔珏的脸色缓和下来。 “族长为何说我害了你?你还没老糊涂,说这话,肯定有原由的吧!” 崔泉脑子转得飞快,当年七爷还是个小孩子,可能早就忘了崔理这个人。 于是,他简单地说:“嗨,我可不正是老糊涂了吗?七爷就别为难我了,真没啥事。” 说完,抱拳行了礼,就想离开。 侧身而过的时候,却被崔珏一把拦住。 “快说,到底什么事?不说别想走!” 眼见崔七爷不依不饶,崔泉没办法,只能照实说了。 “当年那个崔理,这几年过得很惨,整日在码头上卖苦力,赚几个铜板养活他娘和自己,穷得衣不蔽体,更别说读书了,连书的边儿都摸不着。 最近却改了运,竟然遇到了王妃这个贵人,非但派人替他修葺了房屋、院墙,还打算重新资助他求学。” 崔珏听得一愣! 崔理是谁?和他有关系吗? 这个崔泉果然老糊涂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想赖他害他? 他心里乱得很,胡乱地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 突然,电光火石间,“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响彻他耳朵。 他猛得回头,双手死死地掐住崔泉的手臂,恶狠狠地追问。 “谁?你说的是谁?” “崔理啊!” 崔泉疼得挣扎起来,可怎么也摆脱不了崔珏的禁锢。 “崔理又是哪个?快说!!!” 此时的崔珏如同地狱里的恶魔,双目通红,双手如玄铁一般死死箍着崔泉,疼得后者冷汗从发根处渗出,整张脸扭曲了起来。 “是,是,”崔泉脑子僵住了,舌头都大了,结结巴巴地说,“就是那个崔理呀,小小年纪成了童生,被你赶出族学的崔理!” “轰!” 惊雷再次响起,瞬间炸飞他三魂七魄,抽光所有的精气神。 崔泉好不容易摆脱他的禁锢,揉了揉疼痛不已的手臂,刚刚舒了口气,却在看到瞬间没了人形的崔珏时,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 “七爷,您不必担心!这崔理多年未沾书,原有的学问,早就还给先生了,哪里还是您的对手?您今年就要下场了,他才不过是个童生……” 崔珏脸色铁青,牙根紧咬,恶声恶气地打断他:“你踏马懂个屁!” 下一秒,再度死死箍住崔泉的手臂,红着眼眶质问他。 “为什么说母妃是他的贵人?为什么?!!!” 崔泉又吓了一大跳,磕磕绊绊地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崔珏听完他说的话,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比枝头的白雪还要白上三分。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都怪白翩翩这个蠢货,非要自己在马车上动手脚,结果事没办成,反倒让他们母子见了面。 他恨得牙痒痒,只恨老天没眼,让叫花子打了翻身仗。 不,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崔理! 你此生只配烂在泥里,别想和小爷争。 他一个急转身,向府门外冲去。 刚跑出两步,又折回崔泉跟前,厉声警告他。 “记住!千万不要让崔理重新回到族学,否则我拿你是问。” 说完,如离弦之箭向外射去。 崔泉先是一呆,继而嗷呜一声抱着头痛苦不已。 王妃命他让崔理重回族学,七爷命他不许让崔理重回族学。 他到底该听谁的? 第50章 崔琥下跪认错 崔泉最后还是去了趟崔理家。 毕竟银钱在王妃手里,王妃指哪,他就得打哪。 当年听七爷的号令,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碍于王妃的面子罢了。 “崔理,你小子好运来了!汝南王妃让我通知你,等族学复学,你也一起去,食宿全免。” 崔理默然半晌,终是拒绝了。 崔泉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他就这么拒绝了? “哈呀,你傻了吧!这可是摆脱贫苦的唯一一条路啊!!!” 崔理一揖到底。 “族长,非学生不知好歹,只是家母病重,身边离不得人,故而无法去族学了,若您见着王妃,代为转达学生的谢意与歉疚!” 崔泉定定地注视着他,足足有三息,最终深深地叹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 他的眼眶泛了红,拍了拍崔理的肩头,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低头疾步出去了。 直到重新坐上马车,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今日去汝南王府,竟是一无所获。 银子没到手,布匹、吃食、药材等一样也没有,甚至雇马车的银子,还得自掏腰包。 他苦哈哈地扭起了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崔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等进了门,喂马的小厮诧异地问他。 “爷,您的马呢?” 他这才惊醒,自己竟然忘记把马骑回来,冒着风霜走了整整一路。 他颓丧地吩咐小厮去取马,自己则垂头丧气地往院子走去。 回院的路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 元宵节宫宴,他被赶出太极殿,浑浑噩噩地关在厢房里整整三日,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匆匆赶去薛镌的宅子,却被告知主人不在。 他站在门外等啊等,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雪花飘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层雪。 有个带孩子的妇人经过,孩子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捧雪,就想往他脸上堆。 “娘,这里有个雪人!” 就在白雪覆面的刹那,他的眼睛倏然睁开,目露凶光,吓得孩子哭爹喊娘。 妇人骂他一声“有病”,立刻抱着孩子跑远了。 等到他冷得舌头都发直了的时候,薛镌终于现身了,却连门都没有让他进。 薛镌为难地看着他。 “姐夫,父亲说了,前锋营营长一职,不可能了,毕竟你是皇上金口玉言的‘永不录用’,若父亲明着抗旨,下一个‘永不录用’的,只怕就是薛家军了。 但父亲也说了,你到底是他女婿,哪有自己人不帮自己人的? 薛家军依旧欢迎你,只不过,只能从小兵开始…… 哎!姐夫,你别走啊,一起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呀,姐夫……” “小兵”两个字像柄利箭,狠狠射穿他的心肺。 他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兵? 侮辱谁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正院外。 他眸光一紧,自己分明想回三院,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母妃这里。 他咬牙转身,刚刚跨出一步,身后像有一股无穷的力量拉住他,牢牢地固定住他的身形,久久不能动弹。 终于,他猛然转身敲响院门,像是怕自己后悔般,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院门被敲响的瞬间,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三爷崔琥求见的时候,宋谨央正站在廊下喂鹦鹉。 “虎头,乖,用膳啦!先喝点水,嗯,真是个乖孩子。” 宋谨央声音温柔似水,就如一位慈母般,亲力亲为地照料着孩子。 刘嬷嬷含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王妃太苦了! 亲自养大的孩子,却个个为了利益,同她离了心。 这时,小丫头来禀报:“王妃,三爷求见!” 宋谨央喂食的手一顿,吩咐人让他进来,同时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了边上的下人,掸了掸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进了房。 不一会儿,崔琥急匆匆而来。 煞白的一张脸,一进门就“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求母妃救救儿子!” 宋谨央的心一痛! 可下一秒,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如今的境遇,不是他们自己求的吗? “老三,起来回话!” 崔琥梗着脖子不起身:“母妃不答应,儿子就不起身。” 宋谨央冷笑:“老三,事到如今,你觉得用这一招,对我还有用吗?” 崔琥猛然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神情,可今日的母妃竟如此陌生! 他嗫嚅地唤道:“母妃?” 宋谨央没再和他绕弯子。 “老三,可是在薛镌处吃鳖了?” 崔琥震惊至极,诧异至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宋谨央嗤笑:“我怎么知道的?老三啊,我当年教你们的东西,你们全都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的事,就有痕迹。” 崔琥哑着声求她:“母妃,儿子错了,您,救救儿子!” “你的确错了!但,你须明白,世上不是所有的错,都能重新来过!” 崔琥瞪大双眼,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老三,娉婷嫁你至今,待旁人如高傲的孔雀,但对你始终小意温存,可你是怎么待她的?她一不如你的意,你便大呼小叫,怜惜全无。 你舅兄待你如何?我可是听说,他甚至找到大学士,求他向皇上进言,将升迁的机会让于你,可你又是怎么待他的?说翻脸就翻脸! 老三,这世上的黄历不捏在你的手里! 你,过分了! 也该受点教训了。” 崔琥如遭雷击。 舅兄,竟然想用自己的前程,为他铺路? 宋谨央目如沉水,斩钉截铁地说。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既然选错了,那就将错就错。 去薛家军,从一个小兵开始向上攀爬。 给自己三年时间,去历练、去流血、去搏击,去实现你的理想。 皇上的确金口玉言‘永不录用’,但是禁卫军‘永不录用’,还是整个官场‘永不录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的本事有多大,未来的路就有多宽广。 一切,都是你自己身上!” 宋谨央的话绝情又冷酷,但崔琥的眸子却慢慢亮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告辞而去。 宋谨央在他的背后补了一句:“好生同娉婷道个别!” 背影一顿,再次大步离去。 刘嬷嬷望着他的背影,担忧地问道:“王妃,三爷这样子,会不会出事?” 宋谨央平静地回答:“小七那么小,都不怕出事,他怕什么?” 第51章 崔瑜要出手对付崔珏了 秦氏坐在轿子里,闭着眼想心事。 今年王府出了那么多事,初二那日她实在没时间回娘家。 派了贴身的嬷嬷转告母亲,今年就不回去了。 不料,嬷嬷黑着脸回来,说秦家太太发了怒,非得要她回去不可。 无奈,她只得挤出半日,赶着回了趟娘家。 原来,娘家小弟要成亲了,对方狮子大开口,非要一万两聘礼不可。 可秦家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钱? “慧娘,你就帮帮弟弟吧!你忍心看他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吗? 有了媳妇,有人管着,自然就收心了,再有了孩子,那就更稳当了。 可咱们府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对方咬定不松口,就因为你是汝南王府的世子妃,认为咱们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这银钱你不出可不行!” “娘,那可不是小数目,那是一万两啊!永华娶妻不久,芳儿嫁了穷秀才,刚有了身子,还得时时贴补着,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现银?” 秦太太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你管她那么多干么?从今儿开始,别再浪费了,省下银子交给我,你大弟媳、三弟媳都要生了,都等着用钱呢。”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母亲向来如此,对着她只晓得要钱,从未有过一丝关怀。 这么多年,她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能怎么办呢? 可是母亲竟然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士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冷着脸说:“母亲,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贴补她,是我的事!既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往娘家拿银钱的道理?” 秦太太一愣,完全没想到向来听话顺从的大女儿,有一日竟敢公然反对她。 立刻不依不饶地哭嚎起来。 “你这个白眼狼!当年,你爹要把你嫁给五十岁的鳏夫上锋,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求到汝南王妃的跟前,这才让你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如今,你翻脸不认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啊!嗷呜……嗷呜……” 秦氏缓了脸色,想到当年的确是母亲救了她,不由得心一软。 秦太太哪里是真哭,她悄悄地打量着秦氏,见她缓了脸色,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哼!用这件事拿捏大女儿,那可是一捏一个准。 果然,秦氏最后答应回去想办法,就告辞离开了。 轿子很平稳,感觉不到走在雪地上,但秦氏的心却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突然,走在轿子边上的水兰俯下身说道:“世子妃,奴婢好像看到七爷了。” 秦氏这才睁开眼睛,掀起轿帘往外看去。 斜对面的后巷里,的确站着个人,背影看上去很像崔珏。 她心中狐疑,七爷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去打听一下,这是户什么人家?” 她倒不是好奇,只不过作为长嫂总要关心一下小叔子,所以就随口吩咐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路回了府,刚刚进了院子,崔瑜也沉着脸进来了。 他刚刚去看了父王,父王又瘦了,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眼里竟还藏着深深的恐惧,见了他就着急想说话,却“咿咿呀呀”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全,急得直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父王哭成这样,他也难免感伤起来。 辞别父王,他心情沉闷地回到院子。 正巧,水兰在向秦氏禀报。 “世子妃,七爷今儿去的地方,是白家!” 崔瑜正掀帘而入,听到她的话随口一问。 “什么白家?” 秦氏一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伸手脱下斗篷,引他坐在八仙桌旁,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 “世子爷,就是原先做过太医院院首的那个白家。” 水兰机灵地禀报。 崔瑜眸光微闪。 “哦,小七去白家了?” “对啊!世子妃今儿回娘家,回来的路上,看见七爷站在后巷小门外,穿戴很严实,若非熟悉的人,可看不出那人是七爷。” 崔瑜眸光猛然一缩,想到元宵节宫宴上发生的事,心里便有了计较。 白翩翩吗?! 好你个崔珏,公开议亲时,你正义凛然撇得干干净净,私底下竟早就有了首尾? 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玩得这么花! 秦氏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头,她正愁一万两聘礼的事。 眼见世子爷没再问话,立刻打发了水兰,咬着牙开口。 崔瑜一听又是要银子,眉眼间瞬间流露出不耐烦,可还是问了句“多少”? 秦氏咬着唇,垂眸看着地上,小声说道:“一万两!” 崔瑜暴跳如雷,腾地起身。 “一万两?你们秦家这几年胃口越来越大,一万两也敢提?当年给了你们家多少聘礼,这些年你明里暗里贴补了多少?竟然还有脸提一万两,卖了你们全家都不值这个价。 我就问你,你们秦家这个窟窿几时能填满?” 银子,银子,秦家半分助力没有,拖后腿倒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就晓得要银子。 秦氏满脸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她也知道娘家过分了,可她又能怎么办? 那是她亲娘、亲弟弟啊,她不帮,还有谁能帮他们? 她抖着嘴唇,嗫嚅道。 “爷,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求你了!等小弟也成亲了,咱家就没事了。小弟从小崇拜你,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在他的份上,就帮帮他吧。日后等他赚了银子,一定会还的!” 崔瑜愤怒地咆哮。 “哼,你弟弟最擅长的是斗鸡遛狗,你倒是说说看,他拿什么来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斗鸡遛狗? 秦氏的弟弟有一帮子斗鸡遛狗的朋友,平日里正事一件不干,专门干撬人家墙角的事,那些人家为了封口,往往会给出高额的银两…… 崔珏啊崔珏,我曾经提醒过你,万事要小心。 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既然如此,就别怪哥哥我不客气了! 他的火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立刻转了话锋。 “若想借银子,明日叫他亲自来一趟。” 秦氏前一秒还泪流满面,羞耻得抬不起头,下一秒惊喜得抬起头来。 “当真?” “嗯!就明日,过期不候!” 秦氏激动地向外跑去。 “好好,肯定让他来,保证不会误事。水兰,快去秦府一趟,让五爷明儿来王府,世子爷有事找他。” 第52章 崔珏大闹白家 崔珏怒气冲冲赶往白家。 直到站在白家的匾额下,他才清醒过来,心猛得一紧,赶忙转身,往后巷走去,那里有一扇小门,平日里专供下人采买出入。 “笃,笃,笃。” 小门被敲响。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崔珏猛得一把推开,直闯了进去。 开门的小厮一个不妨,“哎哟”一声,被推翻在地,向后一个侧滚,手心蹭着冰冷的雪地,瞬间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疼得他“嘶”的叫出了声。 崔珏理也不理,阴着脸直往里闯。 小厮又气又急,顾不得伤口,爬起来直追。 “喂,你谁啊!怎么乱闯?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干人事?到底懂不懂礼数?” 崔珏连日受挫,早气得没了理智,一听到“人模狗样”四个字,恶向胆边生,居然连个下人也敢欺负到他头上? 他返身就是一巴掌,打得小厮往边上跌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墙上,鲜血顺着眉尾流了下来,半天回不过神。 崔珏乱闯一气。 小门地处偏僻,下人较少,有几个见着陌生的面孔,上前询问,一个个被他打倒在地上,甚至还要踩上几脚。 他越是怒火中烧,越是脑袋昏沉,简直像只无头的飞蝇,哪里找得到白翩翩的踪迹? “白翩翩,你给我滚出来。” “你找翩翩?” 背后传来温婉的女声,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瞬间化开了坚冰。 崔珏猛然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粉色少女衣裙的中年妇人,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满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找翩翩?我带你去。” 粉衣妇人又向前跨了一步,将手中的糖葫芦往他手里塞。 “诺,你吃!很甜的!好吃!” 崔珏嫌弃地看着那串被咬过一口的糖葫芦,却也没再动手打人。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太太,您怎么又乱跑了,等会儿大姑娘来了,找不到你可是要哭鼻子的。” 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急匆匆跑来,拽着她就走。 “大姑娘来了,啊,快,回去,回去,大姑娘要来了。” 白太太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将手里的糖葫芦强塞到崔珏手中,这才欢快地跑开了。 崔珏愣住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不一会儿,白翩翩闻讯而来,一见到他立刻变了脸色,声音又低又急。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千万别来府里吗?走,快走!” “走?”崔珏狠狠地瞪着她,“我被你害惨了,你还叫我走?怎么,怕我揭露你的真面目?” “你!” 白翩翩一怔。 弟弟素来对她和气有礼,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崔珏见她一副水泼不进的样子,更气了。 “要不是你让我在王妃的马车……唔唔唔……”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白翩翩捂住嘴,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口。 白翩翩紧张地四下张望,幸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她恨得牙痒痒,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嘀咕。 “说什么呢?你不要命了吗?!” 崔珏一把挣脱她,再一次质问她。 “是你想要我的命!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 “住口!”白仲康不知何时冒出来,照着白翩翩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贵客驾到,也不知道不好生招待,失礼!无状!贵客,这边请。” 白仲康侧了侧身,伸出手做出指引的动作。 崔珏被他这一打岔,终于冷静下来,不免后悔自己太冲动了,立刻沉默不语,低着头跟着白仲康向前走去。 “翩翩,还不快跟上?” 白翩翩被打懵了,整个脑袋晕乎乎的,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 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 刚刚恢复,便听到了白仲康的话,稳了稳心神,跌跌撞撞地跟上前去。 几人刚刚进了书房遣退下人,白仲康便厉声呵斥白翩翩。 “孽障!跪下!” 白翩翩咬着牙“嗵”的一声跪地,脸色白得像雪。 崔珏对于白仲康的态度很不满意,不就是一个落魄的白家嘛! 竟敢对王府的姑娘颐指气使? 白翩翩再不济,也是父王的女儿,白仲康竟然想打就打,如此不给脸,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他就算是自己的亲舅舅又如何? 自己可是堂堂的王府七爷,他难不成还想连自己一块儿教训? 他脸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 白翩翩哪里晓得他心里的想法,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向白仲康行礼。 崔珏嫌烦,“嗖”地抽回衣袖,站远了些,眼里满是鄙夷。 “七爷,坐吧!” 白仲康对崔珏的态度出奇地恭敬。 崔珏腹诽,算你拎得清,随即草草行了一礼,勉强唤了声“舅舅”,便掀开下摆,坐了下来。 “好孩子,好孩子!” 白仲康笑了起来。 白翩翩一愣! 她竟然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慈爱的光芒一闪而过。 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父亲的眼里只剩冰冷。 “到底怎么回事?” 白翩翩抢着回答。 “是我!我找弟弟要嫁妆,他一定为此事而来。” “嫁妆?”白仲康双眼一眯,“什么嫁妆?” “父亲,翩翩马上要入八皇子府了,若无嫁妆傍身,只怕在皇子后院举步维艰,所以问弟弟要些银两……” “难道为父不能为你准备吗?何必麻烦七爷?” “父亲,家中光景日益艰难,母亲每到冬日便犯病,日日吃药便是一大笔开销。翩翩不愿加重父亲的负担,弟弟时常说他有钱,愿意为我准备嫁妆。” 白仲康脸色缓和了下来。 默了默,沉声道:“今日你既然麻烦了他,来日他若有需要,你万不可推托。” 白翩翩立刻磕头:“绝不敢忘。” “起来吧!” 白翩翩艰难地起身,冲崔珏安慰地笑了笑。 崔珏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五千两银票,往白翩翩手上一塞。 白翩翩接过一看,蹙着眉问道:“怎么才五千两?” 她要的可是五万两。 崔珏总说他的母妃多么有钱,多么疼爱他,银钱管够,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只给她拿五千两? 这么一想,心里便不舒服起来,脸上也现出不悦之色。 崔珏心中嗤笑。 一个三无女,还嫌弃五千两少? 卖了她都不值这个数。 但自己在她面前向来装逼装惯了,怎么肯让她知道,母妃收紧银根,不肯再让他们随意支取银两了? 于是胡乱寻了个说辞。 “账上没银子了,待年后铺子上出息送来,我再拿给你。” “嗯!” 白翩翩开心地将银票收了起来。 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弟弟并非小气,自己这个姐姐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七爷,到底什么事,让你不管不顾,大白天地闯进来?你可知,万一东窗事发,咱们所有人都将功亏一篑!” 崔珏彻底冷静下来后,也很后怕,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狡辩地为自己开脱。 “哼!功亏一篑?舅舅恐怕还不知道吧,他们母子早就相见了,这还是拜姐姐所赐呢!” 他将汝南王妃马车失控,撞进崔理小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话音刚落,白仲康和白翩翩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第53章 白翩翩意外卷入流言 白仲康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翩翩,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八皇子府的女人们,正暗中虎视眈眈,千方百计等着抓你的错处? 你做事如此不瞻前不顾后,就是进了八皇子府,又如何斗得过那些人?她们的出身、地位、财富,哪个不比你高出一大截? 你唯一能取胜的地方,不过是容貌和医术。” 白翩翩遍体生凉。 是她忘乎所以了! 自从知道自己能入八皇子府,又亲眼见识了那人无比强悍诡异的力量,她就以为自己是同样强大的。 可她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进八皇子府,一切仍有变数。 那人究竟是谁,自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来只有那人联系自己,自己从未主动联系上他。 这么一想,她顿时心生警觉。 算来算去,真正能握在手上的,能够依靠的,只有父亲白仲康。 她立刻恭敬地行了万福礼,低眉顺目地保证。 “父亲,翩翩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到白翩翩卑躬屈膝的模样,白仲康满意地点点头。 最近一段时日,他不是没有感觉到白翩翩的变化,说话行事有了三分上位者的姿态。 今日崔珏来闹这么一出也好,让她明白自己真正的斤两,和能依靠的是究竟谁。 毕竟是一张好牌,他暂时还舍不得出掉。 崔珏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愤愤不平地告状。 “舅父,元宵宫宴时,吏部侍郎夫人、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还有诚王妃,提出把姐姐许配给我,还好三哥拒绝了。” 白仲康眸光一闪:“你母妃怎么说?” 崔珏皱着眉,沉吟片刻。 “母妃也不同意,但她似乎并不排斥寒门,而是单纯地想同诚王妃作对。” 白仲康不满地瞥了眼白翩翩。 “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这些事你们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 许是白仲康的态度过于温和,白翩翩微微有些诧异,父亲竟然没有为这件事发怒?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白仲康最后叮嘱崔珏。 “珏儿,你如今的心思该放在学业上,今年秋闱一定要拿个好名次。到时候,全京城的闺秀还不是任你挑选?” 崔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嫌弃白仲康太烦。 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吗?!要他多嘴多舌! 只是,在说到如何离开白家时,三人产生了分歧。 白翩翩想让弟弟原路返回,白仲康却不同意,有些事放在明面上更不容易令人起疑。 白仲康恭敬地送崔珏出门。 “白老爷,请你管好家人,小爷我不想听到风言风语。” 白仲康吓得魂不守舍,一个劲点头哈腰地做出承诺。 “是,是,是,我,愚记下了,七爷请放心!” 崔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什么玩意,如此门第,竟还敢肖想嫁入王府?想屁吃呢!” 白仲康虽然明白这是做戏,可还是被崔珏的话伤到了。 他死死咬着牙,内心暗暗起誓。 白家,不会永远烂在泥里! 总有一日,要风光大归,让所有曾经欺辱过白家的人付出代价。 不久后,崔珏亲临白家,斥责当家人,说他御下不严,导致流言丛生的事,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崔珏打上白家大门,大骂白仲康不做人。” “是不是和宫宴时,有人作媒,将白翩翩许配给崔七爷的事有关?” “我听说了,正是此事。崔七爷雷霆大怒,直接杀上白家,说三无女竟敢肖想嫁入王府。” 流言传入了八皇子府。 八皇子气得七窍生烟,当场摔了一只上好的端砚。 三无女不配嫁入王府? 那开春后,这个三无女就要抬入八皇子府,到时候他不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长随心疼极了,眼眶泛了红,忙不迭地伸手去捡,看看是不是还能补救。 “若非看在那人的面上,谁踏马吃饱了撑的,纳贱民为妾?” “爷,那人也是好心,毕竟那画兴许就在白家。” 一句话,成功浇灭了八皇子所有的怒火。 八皇子妃也听说了,淡然一笑,看来白家的敌人还不少咧! 宋谨央当然也听到了流言。 素香兴致勃勃禀报她这个消息时,她正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小丫头们逗弄虎头。 “王妃,七爷傻了吧,竟然大咧咧地寻上门去。” 傻? 宋谨央唇角扯出一抹笑。 他可不傻! 此举,他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倒霉的是白翩翩。 看来,在白仲康的眼里,崔珏远比白翩翩更有价值。 但她丝毫不同情白翩翩,母亲造下的罪孽,她不还,谁还? 宋谨央悠闲地听着八卦,刘嬷嬷疾步进来。 “王妃,族长派人来回话,说有个族老得病了,怕是得延后五日再举行仪式,想问问您的意见。” 宋谨央一听,正中下怀。 “也好!我正想巡视一下生意,选两个铺面,给诚王妃的女儿王鑫爱添妆,他这番延期,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那好,我就回说您同意了。” 刘嬷嬷再次疾步而去,快要到垂花门的时候,看见世子妃的大丫头水兰,领着秦五爷往里进。 水兰经过刘嬷嬷身边时,匆匆地行了一礼,脚步不停地擦身而过。 跟在她身后的秦王爷,一双眼睛生得贼眉鼠眼,东瞅瞅西瞧瞧,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刘嬷嬷一回到正院,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抱怨。 “这世子妃也真是,娘家烂成这样了,偏她还当成宝。当年若不是您挑中了她,及时将她救出火坑,说不定早就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鳏夫的后院,哪还有好日子过? 她倒好,您的恩、娘家的仇,是一点没记,竟还堂而皇之地领着不成器的弟弟来王府,不知道怎么想的。” “噢?秦五来王府了?” 宋谨央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来了兴趣。 “去打听打听,世子要见秦五,到底所为何事!” 刘嬷嬷一惊:“王妃,秦五不是世子妃叫来的?” 宋谨央戏谑地瞥她一眼。 “阿留,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秦氏把老大当什么?当神!没有老大发话,她敢将人带进来吗?” 刘嬷嬷恍然大悟,是自己想岔了。 素馨在宋谨央话音刚落时,便起身去安排。 刘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到底是皇上给的人,做起事情来就是爽利! 第54章 母子再见 秦五一接到姐姐的传话,哪里还等得到明日,立刻换了身衣衫,拔腿就来了王府。 刚刚跨进屋,见姐夫和姐姐坐在上首,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讨好崔瑜。 “姐夫安好,姐姐安好!姐夫,小五办事,那叫一个穿鞋拄拐杖——稳上加稳!事儿交给我,您老人家,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秦氏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崔瑜,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啐了一口秦五。 “好好说话,别油腔滑调的!” “是!” 崔瑜转头看着秦氏吩咐。 “去拿些点心过来,燕窝粥还有吗?取些来!” 秦氏迟疑,“有是有,但咏晴和咏恩歇了晌要用……” “一日不用能怎样?先拿来给舅子用!” 秦氏呐呐地应着退开。 秦五在姐姐身后做了个鬼脸。 哼!小气!还是姐夫好,晓得照顾自家人! 秦氏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坐到她的位置上,讨好地冲崔瑜笑。 崔瑜不着痕迹地移开些,拉了拉袖子,捋了捋胡须,淡淡地开口。 “听说你要成亲了?” 秦五搓着手,嘿嘿嘿地笑,“想是想,成不成的,还得看姐夫了。” 崔瑜“嗯”了一声,睨他一眼。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秦五一见有戏,立刻敛容正色,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保证。 “姐夫,只要您肯帮忙,您就是小弟的恩人,小弟的这条贱命就是您的!要杀要剐,只凭您一句话! 您说红烧的好,小弟就给您配酱料;您说清蒸的好,小弟就洗干净等上锅;您说油炸的好,小弟二话不说往热油里跳。” 崔瑜差点没忍不住笑,假咳了几声,掩饰过去,板着脸训斥。 “胡闹!什么浑话都敢说!我要你的命干么?” 秦五眼珠子咕噜一转。 “姐夫,您这是要小弟办事?您只管吩咐,小弟手下有一帮子虾兵蟹将,个个能文能武,上墙能爬,下洞能钻,下水能摸……” “行了,越说越离谱!” 崔瑜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五跟着呵呵笑,悄悄地擦了把手心里的汗。 “姐夫,您瞧哪个不顺眼?” “府里七爷和白翩翩的事,你可听说了?” 秦五满肚子盘算,脑子转得飞快。 和贵人打交道,就得听三分悟七分! 贵人说话只说三分,但事得办十分,听话可是门技术活。 偏偏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弟兄们的大哥,领着他们奔小康赚大钱! “嘿!姐夫,您放心,盯梢这种事,全京城没一个比得上小弟我!我保管将他们盯得死死的!那白什么骗骗的,起夜上几次茅房,我都给您记得清清楚楚的!少一次,您尽管啪啪打我的脸!” 崔瑜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秦五一见,立刻起身替他拍背。 崔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姐夫,是小弟错了,小弟不会说话,该打!” 说完,真的噼噼啪啪打起了自个的脸,下手一记比一记狠,当真不留丝毫余地。 “行了,”崔瑜倒是有些不落忍,“我也没说啥。” 秦五立刻收了手,端正地坐好,脸上还是讨好的笑。 崔瑜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 秦五双眼放光,贪婪地咽了咽口水,伸手就想接过银票。 崔瑜的手往后一缩。 “这里是一万两,事儿办得漂亮,再奖赏五千两。若是办砸……” 秦五眼睛都要绿了,迫不及待地保证。 “若是办砸您交代的事,小弟提头来见!” 崔瑜把银票给了秦五,秦五一把抢过,细细地点了起来,那副急切的模样,看得崔瑜鄙夷不已。 点完银票,秦五嘿嘿笑着把票子塞进衣襟里,又不放心地往里塞了塞,这才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恩。 崔瑜心里受用极了,难怪人人想做皇上,这被捧着的感觉,真踏马好! “这事别让旁人知晓!” “姐夫!您放心!只要您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是酆都城的阎王爷,都不带让他知道的!” 崔瑜正喝着茶润嗓子,一听这话,一个没崩住,直接一口喷了出来,喷得秦五一头一脸。 秦五抬手擦了把脸,真心实意地感叹。 “难怪姐夫能做世子爷,这口水都是香的!” 正院。 刘嬷嬷一板一眼地禀报。 “王妃,秦五用了一大碗燕窝粥,已经离开了。听说大房的两位孙小姐,因为没吃到燕窝粥,还哭闹了一场。” 刘嬷嬷眉头狠狠地皱起。 这秦氏也忒不会教养姑娘了。 好好的姑娘,眼皮子这么浅,不过一碗燕窝粥,竟能较真成这样。 咏晴也是这么想的,但架不住妹妹咏恩哭闹了起来。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一会儿怕是又要传出大房的两位姑娘,因为一碗燕窝粥哭闹的事了。 她总是无辜受累的那个,明明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但母亲为了袒护妹妹,什么都要拉上她。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可心还是会酸胀得难受。 宋谨央也皱起了眉头。 大房的咏晴还好,瞧着挺知礼的,但咏恩不行,小小年纪,颐指气使,待人接物全没有大家小姐的贵气。 “府里的女学早该复课了!云氏会教养孩子,我不担心,但秦氏几个,都不太像样,没得将几个孙女教得中规中矩,遭了罪也不敢反抗。” “王妃,您想几时复课?” “待和离的事解决了,立刻复课!” 刘嬷嬷领命,赶紧去准备着。 隔日,天空难得放了晴,风也小了许多。 宋谨央带着素香、素馨坐着马车出了门,刘嬷嬷按老规矩守着院门。 马车刚刚驰出府门,便停下了。 宋谨央诧异地睁开眼睛,耳边响起儒雅恭敬的声音。 “请王妃安!” 一听到这个声音,宋谨央心中一动,透过掀开的窗帘望去,一道瘦削却坚毅的身形映入眼帘。 “崔理?” 崔理长身玉立,恭敬地一揖到底。 “王妃,正是学生!” 当日族长回信,说崔理拒绝了去族学复学,因为母亲病重,他不忍心抛下她不管。 她听说后,沉默了许久。 虽然深感惋惜,依然尊重他的选择。 宋谨央真诚地笑了起来。 “好孩子,你受累了,族学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大老远的,专程跑这一趟。” 崔理再次行礼。 “不是的,王妃!学生这次来,是恳请王妃,再给学生一次机会,让学生入族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眶泛了红。 “前日,学生的母亲已在睡梦中离世!” 惊闻噩耗,宋谨央叹了口气。 “好孩子,节哀顺变!这样吧,你上马车,我送你去族学。” 第55章 崔珏丢脸丢到姥姥家 今日,族学正式开课。 新年,又有新学子加入,包括族长弟弟家的两个孩子崔文和崔武。 他们不爱学习,死活不肯上族学。 这都十二、三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 族长下了死命令,再不上族学,就断了他们家的银钱,这才无奈入了学。 受到王妃的启发,族长特意定在今日举办“入学礼”。 学子们都起了个大早,彼此许久未见,谈兴正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崔珏到族学的时候,族长正忙前忙后不得闲,特意叮嘱崔文崔武好生伺候崔七爷。 崔文崔武虽然不爱读书,但人很机灵,没一会儿便和崔珏混熟了,奉承的话不要命似的张嘴就来,薅得崔珏极为舒服,当场送了两人一人一块玉佩,笑得兄弟两个见牙不见眼。 “七爷,还得是您,好东西伸手就来,这气派没人比得上。” “七爷,您老人家手指缝里透点东西出来,足够咱们炫耀一辈子了。” “七爷可是王妃最宝贝的儿子,咱们几个烂在泥里的,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崔珏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环视四周。 崔文眸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当下凑近他轻轻问道。 “七爷,您可是在找崔理?” “……” “嗨,您别找了,白找!我大伯说了,他听您的,根本没去通知崔理复学的事。” 崔文鬼机灵,大伯让他回答“崔理要照顾老娘,拒绝上族学”,可他一想,反正崔理不来族学,怎么回话,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便自作主张,选了个最有利于自家的话说。 崔珏听了信以为真,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文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打定主意下学后,要向大伯讨个赏。 周围好些学子见了他们的亲密状,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说好话。 “七爷,您去年的一篇大作,得先生大力推荐,今年的秋闱定然夺魁。” “七爷,能和您一起学习,呼吸一样的空气,当真荣幸之至!” “七爷,若我有您一半的资质,我娘半夜做梦都要笑醒了。” “七爷,……” 崔珏舒坦极了。 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才是他上族学的真正原因。 其实,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靠家族恩荫,就够受用一辈子了。 当初他是为了讨母妃欢心,才学着二哥的样,选择走科举这条路。 和学习相比,他更喜欢受人追捧。 那种感觉,哪里是请先生回家单独授课能比的? 瞧瞧,这些满肚子四书五经的学子,还不是以他马首是瞻? 他满足地眼底都透着光。 赞美的话,让他骄傲的性子越发张狂,只觉得自己是举世无双的存在。 说话间,一辆马车咕噜咕噜驶来。 有人眼尖,立刻高声喊起来。 “是王府的马车,王妃来啦,王妃来啦!” 一听说是母妃的马车,崔珏一脸惊喜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马车缓缓驶近。 “我没告诉母妃,今日要发言的事。” 崔珏眼里写满喜悦,激动地自言自语。 “七爷,那是王妃给您送惊喜来了!她肯定偷偷关注着您,这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您的动向。” “七爷,您不愧是王妃最疼爱的儿子,瞧王妃时刻关心的心疼劲,咱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哟!“ “王妃来了,今日午膳是不是又能加餐了?七爷,咱们全是仰仗您,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崔珏激动得微微发颤,以为母妃真的是为自己而来。 他疾步迎上前去,躬身一礼,还未开口,便听到母妃的说话声。 王府门前,崔理犹豫着不肯上马车,宋谨央懂他的意思,笑着解释。 “孩子,上来吧!百无禁忌,我并不忌讳。” 听王妃这么说,崔理这才掀帘而入。 王妃打量着崔理,一身莹白色棉袍,极为合身,就像为其量身定制的一般,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儒雅清俊。 这衣服,她熟悉,是她亲手缝制的。 原本是给王爷的,但他不配。 俗话说的好,好马配好鞍,倒过来也一样,好鞍也得配好马。 “你为何等在门口?可是门房不通报?你告诉我,是哪个怠慢了你,王府可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宋谨央越说越气,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 崔理立刻解释:“不是门房的错,是学生不曾扣门。” 宋谨央一惊,担忧又嗔怪地说:“你就这么傻傻地等着?万一我今日不出门,你难道还要等到夜里?” 崔理点点头,他说自己昨日就等了一日。 “王妃,学生有孝在身,实不方便登门拜访,却又实在想上族学,故而选择守株待兔的方式!我运气好,不过第二日便等到了您。” 宋谨央瞬间红了眼眶,二话不说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 “日后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崔理拒绝不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挂到腰间。 不知不觉间,族学到了。 崔理正待告辞下车,却被宋谨央喊住。 她吩咐素香,把柜子打开,取出一套文房四宝,递到他手中。 “这套文房四宝,是我惯常放在马车上使的。不常用,还很新,质地差强人意,你先拿着用。” 崔珏在马车外听得一头雾水。 他有文房四宝啊,还是母亲从嫁妆里挑出的上好端砚,极为珍贵! 怎么母妃还要给他文房四宝呢? 尽管心中狐疑,但他还是恭敬地回答。 “母妃,儿子有文房四宝,您马车上的,还是您留着用吧!” 马车上,宋谨央见崔理想拒绝,又吩咐素香取了块包布来,亲自将文房四宝牢牢包起来,再次递到崔理的手上。 态度坚决! “你和我客气什么?咱们俩有缘,要不然,我的马车也不会撞进你的小院。拿去吧,本就是寻常物件,不值什么。” 崔理这才感激地将文房四宝抱在怀里,眼里隐隐有泪光闪过。 告别了王妃,崔理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崔珏没有等到母妃回话,奇怪地抬头看去。 却听到母妃说“咱们俩有缘,要不然,我的马车也不会撞进你的小院”,神情瞬间僵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了。 崔理! 此时,崔珏的周围早已围着好些学子,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在看见崔理的一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原来,王妃是送新人来族学,哪是专程为崔珏而来? 看样子,崔珏压根不知道此事,还上赶着回话,结果闹出了大笑话。 崔珏丢脸丢大发了,一张脸羞惭地涨成猪肝色。 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崔理。 刚才口若悬河的那些人,此刻有多远躲多远,生怕受到迁怒。 第56章 砸了他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来族学 崔理下了车。 宋谨央吩咐素香,去给族长交代一声。 素香找到忙得满头大汗的族长,禀报他崔理入学的事。 “族长,我们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了,请您多照顾。” 族长笑着的脸顿时一僵。 坏了! 崔七爷这回要发怒了。 他知道崔母前几日过世了。 登门祭拜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次开口,邀请崔理上族学。 毕竟,按着王妃一贯的脾性,被拒绝一次,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何况崔七爷这里也不好交代。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崔理胆子那般大,竟然再次求到了王妃头上,而王妃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还亲自送他上族学! 这下子,他该怎么在崔七爷面前圆话呢? 素香像是看出他的迟疑。 “族长,崔公子可是王妃亲自送来的,奴婢把人交给你了,要是磕了碰了,您可得亲自给王妃一个交代。” 族长顿时醒悟过来。 立刻笑盈盈地满口答应,请王妃只管放心,他一定会照顾好崔理的云云。 尽管人送到了,可王妃的车驾却没有离开。 直到学子们纷纷入了课堂,崔理也坐下了,仪式正式开始了,马车这才缓缓驶离。 马车离开时,崔珏正在台上代表学子们发言。 他正兴致勃勃地说到“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时,余光瞥到王妃的离开,整个人懵了,怔在当场。 母妃,真的不是为他而来!!! 学子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突然耳边安静下来,纷纷抬起头,见崔珏怔怔地不说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族长着急地提醒他,假咳了好几声,声音逐渐提高,可崔珏还是愣愣的。 他立刻走上去打圆场。 “各位,须向崔师兄学习,学有所成,报效大乾,回馈乡里。”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彻底惊醒了崔珏。 他尴尬至极,目光接触到坐着的崔理,后者神情庄重,一丝不苟地鼓着掌。 但这个举动看在崔珏的眼里,却像是在讥讽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只要碰到他,自己就倒霉! 今儿他出了大丑,先是误会母妃为他而来,接着母妃的离开给了他当头一棒,害得他一时语塞,连下一句该说什么都忘记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在体内四处乱窜,他打定主意,非得把崔理赶出族学不可。 仪式结束后,正式开始上课。 按难易程度,族学大致分为童生班、秀才班、举人班。 崔珏今年就要下场,自然就在举人班里。 崔文、崔武年纪不算小,但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分在童生班。 而崔理,虽然考过童生,但多年没有接触书本,故而也暂时分在童生班。 在崔珏的授意下,崔文、崔武等崔理落座,打开包裹取出文房四宝后,便发起难来。 崔武洋洋得意地看着崔理,“喂,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崔理见对方发话,尽管对方年岁比他小,仍旧起身行了一礼,客气地回答:“学生崔理。” “噢,你就是那个刚死了娘的崔理?你不是大孝子吗?为何不安分地待在家里守孝,非要来上族学?” 崔理一板一眼地回答。 “此乃家母遗命,学生不敢不从。” 见对方回答得有理有据,自己再问不出什么,立刻急得抓耳挠腮。 崔文一把推开他,双手插腰,怒目而视。 “不自量力!崔理,你都多少年没碰过书了?你若识趣的话,赶紧退学,离开族学,这里不欢迎你。” 崔理明白,这两人是存着心找岔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不再应对,自顾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着先生的到来。 崔文崔武气极。 他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到底是族长的亲侄子,除了崔珏,哪个见了他们不礼让三分? 眼见崔理如此不识趣,给脸不要脸,崔武上去便将他的砚台扔到地上。 砚台质地厚实,“嗵”的一声掉到地上,竟然只是破了一只角。 崔武再次捡起砚台,重重地摔向地面,来回几次,终于将砚台砸得粉碎。 他一边砸,一边唠叨着。 “一个烂在泥里的乞丐,凭什么和我们共处一室,你这种人只配乞讨为生,凭什么享受崔氏的资源?” 周围新来的几个小孩子,被他们的举动吓哭了。 崔理赶紧上前,将几个年幼的孩子护在身后。 “王妃曾经交代,只要是崔氏一族,人人能进学,人人能享受她的资源。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违背王妃的号令?” 崔文、崔武一听这话,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这顶帽子太大,他们脑袋又太小,委实承受不起。 崔理见他们退缩了,也没揪着不放的意思。 他先是安抚了身后的孩子,接着蹲下身子,捡起砚台碎片,打算在先生来之前,把课室打扫干净。 突然,一道阴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我说的!我代表王妃,我说谁配,谁就配。我说谁不配,谁就不配。” 崔珏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冷冷地瞥了崔文、崔武两兄弟一眼,不中用的东西,连欺负人也不会,要你们有什么用? “崔理,还不快带着你的一堆破烂赶紧滚?” 崔理头也不抬,自顾地捡着碎片。 “你说的这堆破烂,是王妃亲自赏赐的。” 崔珏一噎,心里的恨瞬间溢满了胸膛。 他一个乞丐,凭什么得到母妃的厚待? 崔理继续说话。 “你也无法代表王妃,王妃连你的发言都懒得听,可见是有多不重视你。” 崔理目光如炬,一下子便抓住崔珏的弱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崔珏。 这段时间以来,母妃真的变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时刻对他嘘寒问暖,看见他也再没了笑脸。 他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再也握不住了。 可越是握不住,他越是想握住。 他不由自主地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眼前人身上。 若非他的出现,母妃怎么可能忽视自己? 他牙根紧咬,只要眼前人消失,母妃一定能重新看见自己。 愤怒冲昏了头脑,行动先于思考,他大步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崔理的手上,重重地碾压了起来。 “蹦!”一道极细的声音传出,崔理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几个小的眼见不对,害怕得瑟瑟发抖,号哭着向外逃去。 屋里,崔珏眼神阴狠,脚下不断用力碾压着,不顾崔珏冷汗频频,就是不松脚。 崔文眼见不对,立刻上前,死命地拽开崔珏。 “七爷,您松松脚,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上阵。” 崔珏不甘心地收回脚,恶狠狠地命令。 “给爷砸,把他所有的东西统统砸了!砸了他的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族学。”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一会儿,崔理的墨、笔、包布,都被毁得面目全非,甚至他坐的桌椅,都被砸成了碎片,莹白的衣衫上都沾上了脏污,袖口也被扯破了,周身上下一片狼藉。 崔理眸光渐暗。 自己果然还是不配吗? 第57章 下战书,崔理大胆应战 崔文赶着崔珏走。 “七爷,您快走吧,一会儿我大伯来了,解释起来麻烦,这锅我背了!” 崔珏冷哼一声,离开了。 崔理忍着小指传来的剧痛,一一将碎片收拾干净,将毁坏的课桌抬了出去。 不久后,课室恢复了窗明几净的模样。 刚刚收拾完,屋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族长神色复杂地领着一大帮学子走了进来。 被吓得直哭的几个学弟,缩手缩脚地躲在最后。 去而复返的崔珏幸灾乐祸地冷笑。 “族长,崔理无状!第一日来族学,便搅得学堂不宁。他仗着自己小小年纪便考过童生,对同窗冷嘲热讽,吓坏了新来的学弟们。族长,这事该怎么处置?” 崔珏睁眼说着瞎话,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崔文、崔武两兄弟,警告他们不准乱说话。 崔武吓得低下头,崔文则是沉默不语。 屋里的狼藉已被收拾一新,他们几个欺压崔理的证据,也被崔理亲自清理干净。 若崔理还想为自己辩解,他们只消说是他率先挑衅的,就可以蒙混过关。 那几个小的,想要在族学安生地待下去,还不是得看他们几个的眼色行事? 这么一想,崔文悬着的心放下了,抬头冲崔珏一笑。 族长头疼地看着崔理。 明知他无辜,但却帮不了他。 难道,又要像多年前一样,将他赶出族学? 崔珏见族长久久不回话,心里很是不满。 他指着几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学弟,义愤填膺地申讨。 “族长,先生一直教导我们,‘响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崔理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败坏了族学的风气,而且在学弟们跟前起了坏的榜样。 这样的人,岂能留在族学? 便是我母妃亲自送来的也不行! 我愿意承担解释的义务,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母妃。 母妃了解他的真面目后,一定会支持族里的做法。” 被吓坏的学子中,有一位的哥哥在秋闱班学习,弟弟浑身发抖地来找他时,他被吓得心一抽。 出门时,家人再三叮嘱他看好弟弟,若被他们知道弟弟今日的遭遇,只怕全家都要心疼死。 他立刻冷着脸上前,应和崔珏。 “族长,一粒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难道您想看着学弟们,日日在不安的环境中学习吗?” 族长看着吓坏了的几个孩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众学子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族长,王妃是明理之人,若知道她襄助的崔理,其实是个两面三刀,虚有其表之徒,一定会同意将他赶出族学。” “是啊,族长,不能为了一个人,耽误所有的崔氏学子啊!” “我抗议,不愿与崔理坐于一处学习,若他还在族学,那我便离开。” 有心算无心,不明真相的学子们纷纷附和。 族长的头痛得像被劈开一般。 他惋惜地看着崔理,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决断,但为了显示自己处事公道,还是问了问崔理,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崔理,你怎么说?” 崔理苦笑,这一幕何其熟悉。 多年前,他也如今日一般,被逼进角落,无奈离开族学。 这是有多容不下他呀! 他只是想求学上进,怎么就这么难? 上一次,他沉默不语。 这一次,他绝不轻易放弃。 “族长,学生自己便置身泥泞,何来看不起同窗之说?” 族长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年他赶走崔理,何尝不是对他的保护? 他已经成了崔珏的眼中钉、肉中刺,再留在族学,只怕暗箭难防。 如今他不得不再次赶走他,为的却是保护更小的孩子们。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万一伤及无辜,便是他族长的责任了。 “既然如此,那么……” “慢着!崔理绝不可能讥讽同窗!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道苍老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范先生!” 一见来人,崔理的眼眶瞬间红了。 多年前,范先生也是这么为他分辩,苦劝他留下,是他自己放弃了。 再见先生,他羞愧不已! 范先生垂垂老矣。 他在世间已无一个亲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唯一的遗憾,是多年前未能保住才华横溢的崔理,让他含冤离开族学,从此无缘读书,生生毁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 近日,当他得知王妃允许崔理重新入学,高兴得手舞足蹈,根本不像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后来,又听说崔理因为照顾病母,拒绝入学,他深深地摇头叹息,感慨命运弄人。 今日,看到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他立刻兴奋地赶回寝室,忙着翻找合适的书籍,想送予崔理,激励他再接再厉,努力上进。 不想,就这么一耽搁,竟传出崔理讥讽同窗、吓哭学弟,又要第二次被赶出族学的事。 他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 还有完没完了? 这么粗浅的手段,用了一次不够,竟然还想用第二次? 他还没死呢,就敢欺负他的人?! 天理何在? 他立刻放下手上的书籍,匆匆赶到课室,生怕到得晚了,崔理这臭小子犟脾气又上来了,一怒而去! 果不其然,他们又在围攻崔理。 他沉着脸走近,暗沉的眸子从众学子身上一一滑过。 好些人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你们不研究学问,聚在这里,声讨一个刚刚结识不久的同窗,人云亦云地讨伐他,是不是满足了你们以强凌弱的阴暗心思?” 范先生历来舌毒,哪个人不曾被他喷过? 可今日,范先生的话委实太重了,好些学子脸涨得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范先生看向族长。 眸中全是失望之色。 “崔族长,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没有变!” 没有指责,没有教训,语气平淡,但听得族长歉疚至极,唉声叹气地闭了闭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崔理入了王妃的眼,只怕没那么好赶了!” 族长一惊,倏然睁大眼睛!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崔理背后还有王妃的事? 他感激得看向范先生,若非他提醒,自己只怕又要做下错事! 范先生没有再搭理族长,而是看向崔理,眼里满是热切,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把扶住崔理的肩膀,哽咽地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崔理眼眶泛红,动情地喊了一声:“范先生!” 范先生抬头看天,眨了眨眼睛,深吸几口气,松开手,转过身,冷着脸看向崔珏。 “崔七爷想让崔理离开族学,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二人打一次擂台,比一比高下!赢的人能提出一个要求,如何?” 崔珏嗤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一个多年没有摸书的童生,竟敢同他比试? 范先生怕是老糊涂了吧! 他崔珏可没有吃饱了撑着,怎么可能答应这种无聊的事? 范先生呛声。 “怎么,七爷害怕了?你可是秀才,难道还怕一个多年没有碰过书的童生?” 一句话激起了崔珏的逆反心。 “爷怕个鬼!” “很好,”范先生立刻打蛇随棍上,“那明日暂停授课,所有的学子观战,我与王先生、李先生负责出题,族长仲裁,如何?” 学子们一听有好戏看,立刻异口同声地回应。 “好!” 崔理此时也被激得心潮澎湃,范先生有一句话没说错。 自己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秀才,难道还怕一个童生不成? 当初的崔理,他不是对手;如今的崔理,还不是随手拿捏? 他立刻胸有成竹地应了战。 “比试,可以!但若崔理败了,他必须滚出族学,永不再入!” 崔理丝毫不怯,果断地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应战。 “我同意!若我胜了,崔七爷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 第58章 冯氏的绝望 宋谨央目送崔理进了族学,顺利坐下,立刻下令启动马车。 素香悄声提醒她。 “王妃,好像七爷在发言,您不听完再走吗?” 宋谨央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兴趣!” 素馨唇角翘起,就爱看王妃的冷酷样,超帅! 十里街,京城最繁华的街市。 黑掌柜推着轮椅,一早候在铺子门口,等待宋谨央的到来。 尽管通身上下裹得厚厚的,膝上还盖着薄被,他仍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贴身小厮大急。 “掌柜的,您一大早等在外面,若是受了寒,只怕王妃会忧心不已。” “无妨!”黑掌柜神色淡淡地答。 他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厮见劝不动他,急得团团转。 恰巧此时,马车咕噜咕噜地驶来了。 小厮高兴得跳起来,王妃终于来了,黑掌柜有救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等在寒风中的黑掌柜。 她脸一板,不赞同地责备他。 “人羽,怎的又不听话了?” 黑掌柜笑开了。 这一笑,如朗月入怀,端的是“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看得小厮直了眼。 他定了定神,暗忖:还好!掌柜的八百年才笑一回,要不然自己时时受惊,怕是得短命! 宋谨央将龙头拐递给素馨,亲自推着黑掌柜入了内。 街对面,冯氏掀着轿帘的手瑟瑟发抖,圆睁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寻觅了多少年,以为早就化为灰的人,竟毫无征兆地闯入自己的视线,冯氏的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下掉。 她拼命擦拭眼睛,想再看一眼眼前人,可惜泪水蜂拥而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入铺子。 下一秒,坐在暖轿里的她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声音穿透了轿子,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主子,”玲珑焦急地原地打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约摸过了一炷香,冯氏的哭声终于小了,变成低低的啜泣声。 “回去,回冯府!” 玲珑一惊,他们刚刚从冯府出来,怎的还要回去? 主子可是同老爷大吵一顿,怒气冲冲离开的,难道还没吵够? 但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违抗,咬咬牙,让轿夫调转方向,重新抬回了冯府。 冯远怔忡地看着院子里的雪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儿是他休沐,特意回了私宅。 女儿冯凤收到消息,也赶来了。 不出意外的,同他大吵一顿。 他的头又疼了起来,伸出手按了按两侧太阳穴。 女儿同女婿关系不睦,每次劝她,都会引起激烈的反弹。 他知道,她忘不了白光翰。 可事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与那人,再也没可能了,不如认清现实,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他也是为她好,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大人,姑奶奶又回来了。”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 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冯凤,一把推开他,小太监“哎哟”一声,顺势跌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冯凤大步走到冯远跟前,心绪仍无法平复,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他,到底死没死?” 看到她的模样,冯远心疼坏了,刚想起身查问,下一秒,被她的问题冻在了原地。 “谁……谁……没死?” 冯远紧张地舌头打了结。 “白——光——翰,”冯凤咬牙切齿地追问,大睁的眼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他,到底死——了——没——有?” 冯远心疼得手足无措,想替她擦拭眼泪,又怕被她拒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他这副模样,冯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紧紧闭上双目,任由眼泪冲刷眼眶,“为什么骗我?” 冯远抖得嘴唇,呐呐无语。 “为——什——么——骗——我?!!!” 冯凤拼尽所有的力气,狂吼出声,心在那一个刹那碎成齑粉。 下一秒,声音倏然消失,浑身一僵,“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冯远目眦欲裂地抢上前,一把扶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啊,快,快找大夫!” “凤儿,你别吓爹!你快醒醒!是爹错了,只求你醒来,爹向你道歉!是爹错了!凤儿,求求你,快醒来!!!” 冯凤悠悠转醒。 四目相对,她木然地别开了脸。 冯远痛苦得后退,“凤儿,你既不想见到为父,为父离开便是。”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虚弱的声音响起。 “王妃的黑掌柜,是不是他?” “是!” 冯远老老实实地回答。 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真相,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当年,是王妃求你把我嫁给崔琅的?” 沉默! 良久,冯远缓缓开口。 “不是!是我求着王妃,求她同意娶你。” “为什么?” 冯凤哑着嗓子问。 “你那时生机全无!而王妃,不仅是光翰的救命恩人,而且了解你们的事,只有她能包容你、愿意体谅你,把你交给她,我才能放心。” 屋门在身后悄悄地掩上。 关上门的一瞬间,眼泪再度涌了上来。 她呢喃自语。 “所以说,是我错怪了母妃!!!” 宋谨央合上账册。 “咱们十里街的铺面,哪两个最赚钱?” 黑掌柜不假思索地回答。 “街头的墨香斋和街尾的雅冠布庄。” “嗯,把这两个庄子的账册、掌柜的和小二的身契找出来。” 黑掌柜淡然地问:“王妃想将铺子送人?” 宋谨央点点头。 “诚王的小女儿宋鑫爱,赐婚新科状元邱元亮。 诚王妃表面看着心疼女儿,实则事事以儿子为先,只怕均不出多少嫁妆给鑫爱,给的那些也只是面子好看而已。 邱家贫,鑫爱两手空空嫁过去,只怕有得苦熬了。 我送她两个铺面当作添妆,也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添妆时给?依我看,不如待她出嫁后再给,不是更好?” 宋谨央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傻了? 若添妆时就给,保不齐被耳根子软的诚王妃给淘换了。 只不过,出嫁后再给,她必须想个合适的由头,鑫爱脾气犟,万一不收就麻烦了。 又叮嘱了黑掌柜几句,宋谨央便告辞离开。 素香问她是不是回府? 她想了想,既然出来了,不如去仙鹤楼用膳,好久没去了,正好看看菜式是否有需要更换的地方。 刚一出门,便看到站在马车旁,摇摇欲坠的冯氏。 冯氏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母妃!” 见她脸色惨白,欲言又止的模样,宋谨央心里咯噔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正要去仙鹤楼,你也一起吧,有什么话,咱们边用膳边聊。” 马车嗒嗒地驶远了。 冯远悄然探出身子,怔怔地注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神既痛苦又隐含期盼。 第59章 约上清流两大巨头,看崔理崔珏打擂台 仙鹤楼,一幢三层小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没有之一。 酒楼生意兴隆,日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宋谨央带着冯氏直接来到三楼,推开视野最好的一间厢房,吩咐小二上些新菜。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送上热茶,是上好的岩茶。 待坐下喝了几口热茶后,宋谨央这才打开话匣子,温和地问冯氏。 “你可是有事同我说?” 冯氏对她,向来敬而远之。 当初自己发现被王爷骗了四十年,冯氏还曾暗地里笑话过自己。 但自己的确可笑,又怎么会怪冯氏呢? 冯氏是她做主聘下的,自然了解她真正的为人。 冯氏年轻时,订过一门亲,是住她对门的读书人。 据说那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的身份了,若假以时日,定能高中进士。 可惜,天妒英才,中举没多久,便意外去世了。 冯氏痛不欲生,冯远无奈求到她头上,她便做主将其许配给六子崔琅。 冯氏自嫁入王府后,始终隔着一层,同谁都不亲近,同夫君崔琅的感情更是寡淡。 冯氏原本有满腹的话要说,但真的面对宋谨央时,她却迟疑了。 她早就是心死之人! 今日义父又劝她,同崔琅好好相处,她厌倦不已,与义父大吵一架,怒而离开。 但到底记着义父的好,特意赶到十里街为其挑选生辰礼,不想竟意外看到了早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怎不叫她震惊? 冯氏看了眼低头喝茶的宋谨央,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该说些什么。 义父说,母妃是白光翰的救命恩人,但母妃到底知不知道,黑掌柜就是白光翰,就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 她不敢赌! 万一黑掌柜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冯氏咬了咬下唇,沉吟半晌,问了一个看似无甚关系的问题。 “母妃,您当初为何同意聘我为六媳?” 宋谨央一怔!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冯氏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她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唤醒了遥远的记忆。 “崔琅是我的儿子!世间没有哪个母亲,不想儿女生活幸福,琴瑟和鸣! 但是,我了解崔琅,他心中从无情爱,不论谁嫁予他,都难得他怜惜! 若我另聘他人,反倒害了人家姑娘,而你心中亦无他,你二人岂非绝配?” 一个惦记的只是冯氏身后的势力,一个已然心死,嫁谁不都一样? 可不正是天作之合? 听到这个回答,怔住的反而是冯氏。 旁人爱子,只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母妃竟还想着儿媳会不会幸福? 更何况,自己的确因为这门亲事,选择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当年,她心灰意冷,想跟着白光翰一起死。 义父一夜白头,百般为她筹谋,为了不让义父为难,她勉强同意了亲事,强打精神上了花轿,嫁给了毫无感情的崔琅,糊里糊涂地过了这些年。 想明白一切,她肃然起敬,看向宋谨央的眼神里,满是钦佩之色。 腾地起身,她恭敬地走到宋谨央跟前,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 “母妃,对不起!是我错怪您了!义父今日将实情告诉了我,当年是他求的您,这才给了我一线生机!” “母妃,若我……”冯氏银牙暗咬,话锋突然一转,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若我想和离,您可会答应?” 宋谨央没有诧异,只是目光如沉水般,注视她良久。 “我都要和离了,岂会阻拦你和离?” 冯氏大惊。 原来,母妃说要和离,是真的! 过了没多久,菜肴上齐了,两人默默地用着膳。 期间,宋谨央硬拉着素香、素馨一起坐下用膳。 “在我跟前,没那么多规矩!这些菜,我和冯氏可吃不完,赶紧坐下,我和冯氏难得一起用膳,可别扫了咱们的兴。” 待用了膳,宋谨央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素馨立刻跑一趟雅冠布庄。 “去拿几套男子衣衫,要成套的。颜色全要素色的,白色、玄色、青灰色,深褐色各一套。 面料不用很好,普通的绸缎即可,但必须厚实,棉花要填地满满的。 取了衣衫,你直接送去族学,交给崔理。” 冯氏心中一动。 她也听说了,母妃不久前出事,马车撞到别人家小院,应该就是这个崔理。 他定然是个品性出众的人,否则母妃也不会如此看重他,时时想着他。 吩咐了素馨后,宋谨央准备去一趟后厨。 今儿新菜不错,她打算亲自犒劳仙鹤楼上下。 冯氏也因为今日的一席话,同宋谨央亲近起来。 两人一同出了门,相互搀扶着往外行去。 刚刚跨出厢房门,迎面走来一位有些年纪的清俊男子,下巴上的胡须竟编成了一股辫儿,引得冯氏“扑哧”笑出了声。 男子回头一看,非但没有见怪,反而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王妃,素来可好?” 宋谨央定睛看去,原来是祭酒郑莼。 “巧了,郑家小子,你也来用膳啊!” 堂堂祭酒大人被称作小子,还一副很受用的模样,引得冯氏闷头笑了起来。 郑莼不以为意,想来是见怪不怪了。 他略带兴奋地说道:“王妃,今儿当真巧了,济远先生也下了山,正与小子我推杯换盏,王妃可要去坐坐?” 宋谨央一听济远先生也在,顿时来了兴致,立刻转了方向,跟着郑莼去了他们的厢房。 宋谨央内心十分感谢济远先生的据实相告,但见济远先生无意提及此事,她便也装傻充愣,只说些寻常事。 几人谈天说地,从农耕谈到天象,从秋闱谈到清流,越谈越投机。 最后谈着谈着,跑偏了题,竟谈到京中八卦。 “王妃,听说诚王妃想将白翩翩嫁与府上的七爷?” 济远先生是知道白翩翩同崔珏关系的人,当初在相国寺的悬崖上,他可是将崔承的话听了个十足十。 宋谨央笑得意味深长。 “正是!可惜遗憾的是,老三用自己的官职抵了皇上的赐婚,白白错过一门好姻缘。” 济远先生也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下晌的时光飞快地流逝。 正当几人打算起身告辞时,素馨兴冲冲地回来了,眼里全是惊喜。 “王妃,明儿个崔理少爷要同七爷打擂台了。” 众人一听,又来了兴致,再次坐下不走了,细细地听素馨说起事情的原委。 济远先生和祭酒明显兴致勃勃,一致提出要参加明日的擂台赛。 宋谨央嘴上答应着,眼里却流露出担忧之色。 崔理多年未沾书,输了难不成真的离开族学? 济远先生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 “王妃,何必担忧,一个破族学而已,上不上的,无所谓,大不了拜入我的门下,我收他为关门弟子。” 济远先生喝高了,兴之所至,大手一挥,随口一说。 不料“一语成谶”,平添了自己许多麻烦,竟从此再也丢不开手。 第60章 五爷崔琛作妖了 宋谨央辞别了祭酒二人,回了王府。 快到王府时,马车突然停下了,响起了车夫的禀报声。 “王妃,是三爷。” 宋谨央掀帘看去,一身玄色劲装的崔琥,背着包袱,大马金刀地牵着马候在边上。 见到她,立刻恭敬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妃,儿子去了!三年后,定然荣归故里。” 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轻轻地放下了帘子。 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宋谨央的心莫名一揪,很快恢复如常。 向死而生! 但愿他能醒悟,别再做错事,否则大乾的官场,永远没他这号人! 马车重新启动。 刚刚入了门停稳,管家便一脸急色地迎了上来。 “王妃,五爷闹起来了,非要您亲自为他上药。” 五爷伤得那么重,不上药怎么行啊? 王妃素来心疼几位爷,只怕也要急坏了。 管家眼巴巴地盯着府门,不知来回跑了多少趟,终于等回了王妃,可以松一口气了。 宋谨央缓步下车,不急不慢地问:“老五闹了多久了?” “一整日了!您刚出门没多久,五爷便闹腾开来。您再不回来,五爷怕是连觉也不肯睡了。” 宋谨央抬步往内院走去,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都老大不小了,爱上药不上药,她可没功夫管他。 五院。 五爷崔琛闹腾了一日,云氏满脸疲惫地守着他,好说歹说让他上药,他就是不肯。 “云氏,把药放下,等母妃来涂。咱们小时候,可都是母妃亲自照料的。” 云氏哭笑不得。 “爷,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劳烦母妃呢?母妃已是花甲之年,应该颐养天年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便是七老八十了,还是母妃的孩子!不行,不等到母妃,我绝不上药。” 等了整整一日,到日头偏西的傍晚,终于等回了王妃。 小厮兴冲冲地进来禀报,说王妃回府了。 崔琛顿时激动起来,虽然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可还是硬撑着不肯闭眼。 又等了三炷香的功夫,王妃还没有出现。 崔琛越来越焦躁。 自己受伤至今,除了第一日,母妃再没来过。 自己可是她的亲儿子啊,怎么可以如此不闻不问? 云氏摇头叹息。 母妃也是有脾气的,你们为了一个妓子,如此伤她的心,还指望她同往日那般待你们? 想多了吧! 果然,崔琛派去正院请王妃的小厮,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吞吞吐吐的禀报。 “五爷,王妃说您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听大夫的话,按时上药。” 就是不提来看他的事。 崔琛气极。 “你胡说,母妃素来待我们亲厚,我们伤了病了,她比谁都急,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来看我?” 他不断地训斥着小厮,急得小厮脱口而出。 “爷,不关奴才的事啊!我进屋禀报,王妃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没空”,就让素香姐姐把奴才赶了出来。” 不可能! 崔琛瞪大眼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母妃怎么可能如此绝情? 眼见五爷不信,小厮跺了跺脚,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牙把刘嬷嬷的话也说了出来。 “奴才出来时,刘嬷嬷在后面追着奴才骂,说爷您不是人,自己受伤了,才想起王妃的好! 王妃被骗时,一个个往她心窝子上插刀子,哪个管她死活? 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让奴才有多远滚多远! 再不滚,她要拿棍棒出来赶人了。 吓得奴才赶紧溜。” 崔琛先是愣了愣,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继而大怒,母妃怎么还纠缠着那事不放? 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他越想越生气。 哼! 母妃不愿意伺候他,自然有人愿意! 他叫小厮凑近自己,咬着他的耳朵吩咐。 “明儿一早,你去芙蓉楼找霜霜,让她来伺候我!还有,她来的时候,把咱们的秘密武器也一并带来。” 小厮一听,吓得瘫倒在地,苦着脸求饶。 要他去找一个妓子?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爷,太太还在外间呢,您就放过奴才吧!这事儿,奴才万不敢做啊!” 这要是让王妃知道,五爷竟然找妓子上门,可不得打死他啊? 王爷找的妓子都死了多少年了,王妃还恨得牙痒痒的,连牌位都砸了。 那活的,还不得当场打杀了? “我叫你去就去,要是敢不去,我立刻发卖了你。” 小厮一听,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求饶,无奈答应下来,哭卿卿地离开了上房。 云氏一脸懵! 王妃不来,小厮哭得这么伤心? 不过既然王妃不来,王爷的药还是得上。 她咬咬牙,找来几个粗使婆子。 这个按头,那个按脚,直接将崔琛箍得死死的,哪管他哭爹喊娘,直接重重地将药涂了个遍。 崔琛的表现,并没有影响到宋谨央。 赶走了小厮,素香、素馨替她更衣,换上舒适的衣衫,递上热茶暖暖心。 刘嬷嬷骂了小厮后疾步进屋。 “王妃,今儿皇上派人来过了。皇上问,二爷调任的圣旨早就写好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宣?” 宋谨央想了想。 “明儿是崔理和崔珏的擂台赛……那就后日吧!此事拖延不得,早日宣旨,早日安心。” 宋谨央哂笑,待宣了旨,只怕又得闹上一场。 刘嬷嬷得了准信,刚打算转身,出门安排人入宫禀报。 宋谨央喊住她,急急地问:“小七的事,皇上可有消息了?” 刘嬷嬷脸色一沉,黯然地摇了摇头。 “皇上查到,小七是王爷亲手抱出去的,交给了白家当年的一位忠仆。 王爷命他将七少爷托给中等人家,可那人人面兽心,暗里地不知将七少爷卖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心猛得缩成一团,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如坠冰窟。 “崔承!这个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他!” 待后日宣完旨,她又该去探望一番了。 “好消息”怎么能少得了崔承呢? 刘嬷嬷前脚离了屋,后脚素馨进来了。 她下午一激动,只顾着禀报打擂台的事,却忘了说崔理被同窗欺凌,被人砸了文房四宝的事。 宋谨央本就心绪不宁,一听这消息,顿时怒气冲天。 大骂族长不管事,把族里的孩子教成这样,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风骨? 打定主意,明日观赛后,要好生了解一下族学的情况,该整治的整治,从源头上堵住坏风气。 她又立刻命人打开小库房,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一方上好的端砚,外加几组笔墨纸,派人连夜送去给崔理。 第61章 连环计!崔珏用心险恶 比试确定后,崔珏身边围了大批学子。 “七爷,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先生时常说您文章过人,世上无几人能与您媲美,崔理怎么可能比得过您,准保被您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七爷,您可千万别心慈手软,对于这种讥讽同窗的人来说,最好的反击就是用学问把他打趴下。” “这崔理当真不知耻,这么多年没碰过书了,竟然敢挑衅您,向您叫板,不是活生生将自己搁在案板上,请您摩擦吗?” ……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赞得崔珏心花怒放。 崔理啊崔理! 你这是“尼姑庵里借梳子——找错了门”,我定让你有来无回、颜面扫地! 他越想越兴奋,豪气地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去仙鹤楼用晚膳。 学子们大多家贫。 这么多年,靠着王妃的资助,才有机会上学,素日里吃住都是族里提供的,管饱而已,哪有什么好滋味? 一听是到京城最繁华的地界、最热闹的街巷、最贵气的酒楼用膳,个个眼中带光,脚下生风。 崔仪没有去,而是带着弟弟直接回了家。 崔仪就是第一个附和崔珏,提议给学弟们一个安全的读书环境的学子。 他素日品性端方,实在看不惯崔珏的趾高气昂。 他也并非厌恶崔理,只是见自家小弟受了惊,这才愤怒起来。 可回家的路上,弟弟崔玖拉着他的手,犹犹豫豫地告诉他,事发时,崔理将他们几个学弟,牢牢地护在身后,崔仪便觉得事情不对了。 他严肃地告诫弟弟,此事万不可再对外说。 他虽然看不惯崔珏,但他毕竟是王府少爷,绝不是自家小门小户得罪得起的。 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适当的时候帮崔理一把,全当还了他护住弟弟的恩情。 晚上的仙鹤楼,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但一见崔珏到来,立刻迎上前来。 “七爷,今儿巧了,王妃和六太太一起过来用的午膳,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开。” 崔珏并没有在意,这仙鹤楼本来就是母妃的产业,她想带谁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老规矩,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躬身一礼,满脸堆笑道:“得令!爷,您请上座!” 他亲自带着崔珏到三楼,推开宋谨央晌午用过的厢房,招呼着众人落座。 学子们一进仙鹤楼,眼睛都看直了。 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都能赶得上皇宫内院了,竟然只是一间酒楼? “七爷,您福气真好,父王是汝南王,母妃富甲一方,他们又最疼爱您,日后这一切还不都是您的? 崔珏哈哈一笑,表面客气一番,心里却得意至极。 他们毫不遮掩的恭维话,透过缝隙,传到隔壁厢房。 隔壁坐着长乐贝者坊的东家,他独自一人,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突然,隔壁传来喧哗声,起初他嫌弃吵闹,眉头紧蹙,怒目而视。 可听着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送上门来的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他目光灼灼结账离开,连夜做庄,在权贵圈广而告之:“当秀才(崔珏)遇到兵,理(崔理)在哪一边?” 还真别说,一下子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纷纷贝者崔珏赢。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押白不押!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泥腿子,竟敢挑战多年苦读的王府少爷?简直不自量力。” 苦读一晚的崔理,早早来到族学。 刚一进门,便看到范先生站在门边。 范先生一见到他,便递给他一块破了角的砚台、用得只剩一小截的墨和一支几乎写秃的毛笔。 “拿着用吧!范某就是一穷书生,身无长物,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这还是当年你父亲送我的,如今物归原主!” 崔理激动地接过砚台,眼里闪过泪意,将笔砚塞入怀中,恭敬地一揖到底,感谢先生大义。 王妃连夜遣人送来的砚台太过贵重,他既怕再次被人损毁,又怕还不起这份情义。 故而不打算用,想等比试结束后,另寻机会,亲自还给她。 这时,身后有人唤他。 “崔理,过来帮忙,将匣子送去举人班给李先生。” 说话的是崔喜,他就是昨日疾言厉色地说“只要崔理在,他就离开族学”的人。 今日,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拜别范先生,崔理走向他,接过手中的匣子,就往举人班走去。 “小心些!这里的书,李先生爱逾至宝,说咱们能中举,全靠此书,世上仅此一本,别无分号。” 崔理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匣子疾步离开。 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厅,后面的几间课室此时空无一人,李先生也不在。 崔理将匣子放在李先生的几案上,就想离开。 一抬头发现时辰尚早,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他爱书如命,这么多年,手上有的书,早就被自己翻烂了。 他极度渴望看到新书,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强烈的求知欲,让他在放下匣子后,情不自禁地打开盖子,拿出了里面的书。 待看清扉页上的字迹,眸子猛得一缩,竟然是父亲写的书? 这更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见时辰还早,索性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贪婪得读了起来。 正当他如饥似渴地看着书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崔文往举人班里探了探头,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立刻拉着崔武躲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崔武,七爷交代你的事,你记下了吗?千万不能出错!咱们不是读书的料,把七爷哄好了,日后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读死书强?” 昨日他们也跟着去了仙鹤楼,心里全是那泼天的富贵,自然是崔珏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哥哥,我明白的!保证把匣子的书彻底撕毁。” “记住,是一本《举人实录》,你只须认准一个‘人’字,昨晚我教过你了。” “知道,知道,不就是一撇一捺吗?谁还不会!” 话刚说完,族长凶神恶煞似的声音突然传来。 “崔文、崔武跑哪儿去了?臭小子,还不快出来帮忙找人,崔理不见了!” “族长,崔喜说他早来了,可咱们找了半天没找着人,崔理该不会害怕溜走了吧。” “肯定逃跑了!他才读几年书,怎么和多年苦读的七爷比?” “我都替他臊得慌,大咧咧地答应比试,还要七爷公开向他道歉,不自量力。” 一行人眼看要进举人班找人,听到声音的崔文崔武,慌急慌忙地跑了出去。 “咱们寻过了,里面没人!” 杂乱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崔理整个人隐在角落里,愤怒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体内肆意奔腾。 贵族家的少爷,就可以蛮不讲理,就可以不顾道义,想欺压谁就欺压谁? 崔珏! 难道非得断了他的生路,才肯善罢甘休? 他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从未得罪过他,就因为书读得比他好,就要被处处针对、处处为难? 当年的自己,幼小无助,如今的自己绝不让步!!! 他起身,将书塞入袖中,再掏出另一本,放入匣子里,合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疾步而出,往前厅赶。 第62章 崔珏的恶毒眼神,竟让真相浮出水面 今日的前厅,与往日略有不同。 上首横放着四张几案,是族长和三位先生的位置。 下首左右两侧也各摆放着一张几案,显而易见是给崔珏和崔理的。 所有的学子分坐两侧。 学子们早就到齐了,连崔珏也到了。 眼见崔理姗姗来迟,个个脸上显出愠怒之色。 族长见崔理到了,松了口气,立刻派人去请三位先生。 不一会儿,先生们来了,按着几案上的名帖,分别落座。 范先生教导童生班、王先生是秀才班、李先生是举人班。 三位先生中除开范先生,其他两位都是后来的,对于崔理来说,极为陌生。 见人都到齐了,族长便宣布比试开始,首先由李先生宣布比试的内容。 “今日比试一共有四项内容,分别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 一语既出,全场咋舌。 “天哪!这比试也太难了吧,都赶上会试的难度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比试。再说了,七爷早就胸有成竹了。” “唉!这场比试下来,只怕崔理会输得很难看,便是七爷心慈,最后没有将他赶出族学,但他颜面尽失,只怕也待不下去了。” 范先生的面色也很难看。 昨晚,他们讨论过比试的内容,最后决定的是书法、明经、时政。 当时李先生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宣布的时候突然变卦了? 不仅变卦,竟然还私自加了一个项目。 算术本就需要天赋,学堂里没几个学子能学好算术。 特意用算术作为比试的内容,不是为难又是什么? 还将时政变成了政论,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时政是问答的形式,只需对当下政策,提出自己的想法,给出解决思路即可。 但政论难度大了不止一点,需要结合四书五经上的知识,提炼出自己的观点,写一篇文章。 更关键的是,写的是八股文。 崔理才华横溢,写文不难。 但难就难在,他没有经过严格的八股文训练,根本不知道如何写好一篇八股文。 李先生这一变卦,无疑是故意为难! 范先生不买账,当场提出质疑。 “李先生,这与咱们的商议有出入 ,还是按原定方案比试吧!” 他忍着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李先生眉毛一竖:“怎么?怕了?不是你拍着胸膛保证,崔理一定能胜出吗?” 范先生拍案而起。 “李义,你言而无信!昨晚,咱们商定的比试项目是书法、明经、时政,你私自改动,到底是何用意?” 这一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比试还没有开始,两位先生怎么就吵上了呢? 求助的目光纷纷投向族长。 族长也手足无措,他怎么知道一个比试内容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王先生做起了和事佬。 “二位,大家都是同僚,切莫红脸,有事好商量!老范,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范先生梗着脖子怒道。 “还商量什么?分明是他李义有心为难。” 李先生也不甘示弱,高声反驳。 “哼!为难崔理的不是你吗?明知道他这么多年不学无术,还赶鸭上架,非弄出这么一出。怎么,有心无胆了?崔理既然应战了,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崔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又素来护犊子,这时候不为难,什么时候为难? 范先生怒目而视,还想分辩。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 “王妃来了!天呐,祭酒大人来了!哇塞,还有当代大儒济远先生,也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学生们激动得脸都红了,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济远先生,那可是当代的隐士大儒啊! 在他们心里,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多少名人志士,想见他一面,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们这一生,有缘得见先生一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族长立刻火急火燎地迎了出去。 临跨出门前,他回头喊了一声。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啊?赶紧同我一起迎接王妃和两位大人吧!” 说话间,余光瞥到崔理,他又补充一句。 “七爷和崔理也出来。” 说罢,调头便走。 范先生和李先生谁也不买谁的账,彼此冷哼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崔珏、崔理紧随其后。 宋谨央下了马车后,环视一圈族学,果然看到歪歪斜斜的灶房,以及安在屋外的临时灶头。 祭酒的马车紧随其后,驶了进来。 三人才见了礼,便看到族长踩着风火轮赶了过来。 “不知王妃、祭酒大人、济远先生大驾光临,崔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祭酒呵呵一笑,“我等未打招呼,贸然前来,还望族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得您大驾,蓬荜生辉,荣兴之致,哪里敢怪罪?” 这时,三位先生和崔珏、崔理都迎了出来。 崔珏惊喜地唤了声“母妃”,内心无比骄傲。 母妃还是最在意自己,特意前来观战。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调转目光,满目慈爱地看着崔理。 “今日的比试,你可有把握?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输了也不可耻,日后好生用功便是。” 崔理心头一热,哽着声应道:“是!” 崔珏气得双手握拳。 母妃眼里,何时只有这小子一人了? 对自己敷衍地点头,对他却百般关怀,竟比对自己还好?! 明明自己才是母妃放在手掌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崔理? 他的眸光阴暗下来。 母妃还不知道崔理就是她的儿子,就已经对他那么好。 万一被母妃知道,崔理其实就是她的亲生儿子,那府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不行! 赶走崔理远远不够! 他,必须死! 只要崔理活着一日,他的威胁就无法根除。 日子就永远过不安生! 那么,就让崔理去死吧! 心中想法一起,他连忙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狠毒。 可他不知道,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毒辣,竟没能逃过济远先生的眼睛。 济远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崔珏身上。 原来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的年轻人,就是汝南王同妓子白月光的私生子! 他微微眯着眼,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崔珏,自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毒辣。 济远腹诽:崔珏为何仇视崔理? 明明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难道!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猛得闪过一道惊雷,眸光顿时亮了起来,看向崔理的目光便带上三分审视。 心中盘算了一番。 渐渐地,他的唇角扯出一抹笑。 眼光瞥向一无所觉的宋谨央,感慨万分! 到底还是长公主有福气啊! 有先帝和皇上的龙气护着,百寻不得的亲生儿子竟被仇人之子,亲自送还手中!!! 崔珏根本不知道,自己只不过露出一丝怨毒之色,竟被济远先生看破端倪。 若是晓得真相,他会不会像父王一样,后悔得跑去跳崖? 第63章 艰难地写出让人赞叹不已的字 族长领着王妃等人进入前厅。 本打算将三人安排在上首,但被宋谨央拒绝了。 “咱们是客,哪能喧宾夺主!我们仨坐边上,祭酒大人、济远先生没有意见吧!” “正该如此!” 众人重新落座。 李先生清了清嗓子,又宣布一次比试的内容,依旧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说完还得意地瞥了眼范先生。 刚才,范先生当着王妃的面,再次反对李先生定的比试内容。 王妃静思片刻,直接问崔理的意见。 崔理毫不迟疑地回答:尊重李先生的决定。 一锤定音! 范先生虽不甘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先生不免有些得意。 哼!臭小子,算你识相! 比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是书法。 两人拿出文房四宝,瞬间震惊全场。 崔珏用的是端砚。 温润如玉的石质,巧夺天工的雕工,十分夺人眼球。 研墨时的墨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青紫色的光芒,连济远先生都忍不住瞧了一眼。 那可是世间稀有的极品松烟墨啊! 反观崔理的文房四宝,不禁令人咋舌。 破损的砚台、短得几乎捏不住的墨条、光秃秃的毛笔,简直像在玩过家家似的。 李先生很气恼! 他觉得崔理拿出这么一套文房四宝,就是不重视这次比试,就是瞧不起对手。 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完全忽略了崔理的贫穷。 在场的学子们也同李先生一样,刻意忽略了崔理的穷困,认定他这么做,是不尊重对手,敷衍比试的行为。 族长更是大摇其头。 这还用得着比吗? 连他都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崔理岂会不明白? 只怕他是没有更好的用具吧! 这么一来,摆明了还未开始比赛,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 宋谨央也蹙起了眉头。 她很诧异,崔理为何没有用她送的文房四宝? 那套文房四宝,一点儿不比崔珏的差,甚至更精致、更珍贵。 当初崔珏年岁小,宋谨央担心他用得不仔细,所以没有给他最好的那套。 最好的一套,原本打算等他中举之后,当作贺礼送给他。 如今正好给了崔理。 这孩子! 宋谨央心疼极了! 怕是觉得那套文房四宝太好了,舍不得用。 罢了! 回去后,再整一套质地一般的文房四宝,让他平日里使用。 纸是统一发的,普通的宣纸。 宣布开始后,王先生点燃一炷香,要求两人按时完成。 书写内容也是王先生定的,誊抄古诗十九首其一。 两人伏案书写。 阳光洒在几案上,洒在宣纸上,晕出一道金黄色的光圈。 崔理整个人笼在阳光下,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侧脸,剪出一道凹凸有致的侧影。 宋谨央注视着崔理。 渐渐的,眼前的侧影,同儿时记忆中的父亲融合了起来。 那年,战乱未至,父亲同母亲恩爱无比。 母亲在窗前织布,父亲在案上书写,也是这样的阳光,剪出父亲俊美的侧影…… 宋谨央的眼眶不自觉地泛了红。 学子们的小声议论,打断了她的回忆。 “崔理怎么了?出了那么多汗,是热的吗?” 宋谨央定睛看去。 果然,看到崔理额角渗出的汗滴,书写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半炷香一晃而过,崔珏胸有成竹地举手,族长接过他写好的作品,递给三位先生。 李先生接过崔珏的作品,得意得捋着山羊胡,露出满意的神色。 范先生接过一看,亦赞叹不已。 崔珏的这一笔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确不俗。 字写得虽好,但他总觉得缺了点意思。 他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 “这字好是好,只不过……” “打住!你那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出象牙来?” 范先生冷哼一声,把话咽下去的同时,别开了脸。 王先生夹在二人中间,哭笑不得。 他一个成年人,对上两个犟脾气的“小孩子”,当真苦不堪言啊! 待王妃三人传阅后,一炷香即将燃尽。 崔理仍在低头书写,速度似乎更慢了。 人人替他捏了把汗! 比试有时间规定,若不能按时完成,哪怕写得再好,也只能判定输了。 崔理额边的汗越来越多,他虽竭力控制着,但面上仍不时透出一抹痛楚。 宋谨央一颗心揪了起来。 素馨跪坐在几案边,见状立刻凑到宋谨央耳边。 “王妃,崔少爷的手,好似受伤了。” 宋谨央赶紧观察他的手。 果然,他奋力握着笔的手青筋突起,微微颤抖。 尤其是小指,僵硬得歪在手上,看上去很是突兀。 宋谨央很自责,怪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崔理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这下子,连后知后觉的族长也看出不对来。 范先生想暂停比试,却被李先生无情地拒绝了。 “范先生,这可是正规的比试!你以为是菜市场,想开始就开始,想停就停?“ “你!” 范先生虽然又急又气,但也明白规则就是规则,不可能为任何一人打破。 无奈,他只能默默祈祷上苍保佑,让崔理及时完成书写。 香,很快燃到底。 就在众人以为崔理输定了的时候,他,终于搁了笔。 搁笔的同时,最后一缕香灰掉落。 时间到了! 族长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 书法是崔理唯一能胜出的项目,若是连书法都输了,面上可就太难看了。 他立刻上前,刚想拿起宣纸,手突然顿住了…… 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微微张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人人面面相觑,不懂族长到底怎么了? 李先生却得意起来。 看族长受惊的模样,就说明崔理的字写得难看至极。 他早就料到了,一个多年未沾书的人,怎么可能练出一笔好字? 他清了清嗓子,表面劝诫崔珏,实则等于宣布他胜出了。 “崔珏,你的字洒脱不羁,极具特色!切记不可骄傲,须知学海无涯、学无止境。” 崔珏一听就明白,是自己胜了,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说完,不屑地睨了崔理一眼。 和小爷斗! 凭你也配? 范先生心急如焚,不死心地催促族长,赶紧将崔理的作品交上来。 在没有亲眼见到崔理的字之前,谁也别想判他输! 受到范先生提醒,族长这才大梦初醒,赶紧将宣纸递到李先生手中。 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是什么妖孽作品,自己不过看了一眼,竟像被夺了心魂般。 李先生一边接过宣纸,一边自以为是地劝解崔理。 “崔理啊!你日后不妨向崔珏多多请教,你的字……” 话才出口,下一秒,他整个人像石化般,彻底愣住! 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纸上的字,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场所有人见状,好奇心大盛。 到底写成什么样,才让族长和李先生饱受惊吓? “这崔理的字,只怕写得还不如三岁小儿吧?” “我看,比随手涂鸦好不了多少!” “听说他这么多年,日日在码头上劳作,哪来的时间练字?”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崔理贬到了尘埃里。 济远打量着崔理,见他气定神闲,丝毫不受旁人指指点点的影响,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王先生眼见李先生抓着宣纸不放,等不及凑过头去一看……瞬间大吃一惊,当场击节赞叹。 “妙!真妙!太妙了!如此精妙的书法,是我平生仅见!” 众人闻言色变! 崔珏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响,如同被利针刺了一下,全身发麻。 第64章 头脑中想象练字,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先生接过崔理的作品,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 看到作品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整个前厅抽气声不绝于耳。 宋谨央发自内心地笑了,连眼睛都笑弯了。 祭酒大人捋着胡辫,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济远先生更干脆,直接大笑出声。 与济远先生不同,学子中有人哭出了声。 起初是小声啜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嚎啕大哭,引得众人侧目。 待哭声渐止,济远先生点名那位学子。 “你为何哭?” 那名学子抽泣地回答。 “不知为何,看了崔同窗写的这首诗,就是止不住想哭。” 有人点头附和,称自己虽然忍住没有哭,但心底涌起了无数悲伤。 族长一拍脑门。 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自己有病,是崔理的字实在写得太好,调动了他悲伤的情绪。 济远转头问崔理。 “你说说看,你的字同崔珏的字有何不同?” 崔理拿过两人的作品,仔细地比较了半晌。 放下宣纸后,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从字形来看,崔七爷的字同我不相上下,但风格不同。 七爷的字龙彰凤质,潇洒不羁;我的字沉郁顿挫,厚重古朴。” 说到此处,崔理微微顿了顿。 “只是,王先生让我们誊抄的是古诗十九首中的《西北有高楼》。 这首诗,表达了怀才不遇的失意之苦,字字句句透着压抑的苦楚与迷茫。 七爷的字却透出潇洒不羁,风格与诗意不符,看上去很是别扭。 反而是厚重古朴的字,渲染了悲苦的诗意,读来令人伤感。” 祭酒大人、济远先生、范先生、王先生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祭酒先生补充说明。 “崔理难能可贵之处,便是将字的风骨同诗的意境结合起来。所以读他写的《西北有高楼》,你们才会忍不住悲伤。” 学子们纷纷表示受教了。 济远的思绪,随着祭酒的话飘了开去。 眼前的崔理令他想到了好友寻鹤。 世间,除了眼前的崔理和自己,若还有一人能写出字的风骨,那就只有“南寻鹤”一人了。 大乾,有两位赫赫有名的隐士。 人称“北济远,南寻鹤”。 “北济远”,指的就是他。 而“南寻鹤”,多来年,再也无人知其下落。 济远试图从崔理的脸上,找到昔日好友的身影。 遗憾的是,两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他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崔珏整个人僵住。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甚至王先生、范先生,都认为崔理写得比他好。 这份好,并非指字体本身,而是崔理的字给人悲伤的感觉,与诗的意境完美地契合。 他咬了咬牙,不服气地抗议。 “我不服!这只是崔理运气好,王先生挑的诗适合他的字体。” 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说法。 没错! 字要写得好,还要写得符合诗的意境,这也太难了吧! 难不成,每写一种意境的诗,就要换一种字体? 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面对质疑,崔理面不改色。 崔珏见众人都支持自己,更有底气了。 他傲慢地对崔理说。 “你有本事,写出古诗十九首所有风格,否则无法证明你赢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立刻蹙起眉头。 这话说得无赖至极。 明明这幅字就是赢了,什么叫“无法证明”。 宋谨央刚想开口斥责,崔理已然应声“好”。 他重新拿了张纸,在纸上写下十八个字。 分别从十八首诗中各提取一个字。 《行行重行行》中的“重”,层层叠叠,写出了妇人的相思之苦。 《青青河畔草》中的“草”,四平八稳,写出平和安宁的日常氛围。 《今日良宴会》的“宴”,曲曲折折,写出了愤愤不平的郁闷情绪。 …… 每一个字体相同,可表现出来的风骨,各个不同。 那十八个字,自带悲欢离合,述说着不同的人生感悟。 看得人心惊不已! 全场毕静! 连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崔珏甚至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李先生咳了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他尴尬地笑着,试图掩盖内心的焦躁。 “崔理,你是怎么练出字的风骨的?能否将你的经验与同窗们分享?”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学子们的回应,纷纷要求他分享自己练字的方法。 崔理面对众人的请求,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不是什么好方法,不学也罢!”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众人。 “崔同窗,我们虚心向你求教,你却断然拒绝,是看不起我们吗?认为我们就是用了你的方法,也无法写出像你一样的字?” “哼!太瞧不起人了!你不过比我们早一步练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崔珏眸光一闪,跨前一步,一揖到底。 “崔理,我诚心向你求教,希望你能公开练习的方法,也不枉我们同窗一场。” 崔珏表面谦逊,内心却在冷笑。 这一揖,不过是做给母妃他们看的,顺便把崔理架起来,正好孤立他。 果然,当学子们看到崔七爷低声下气地请求崔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时,说话就难听了起来。 纷纷谴责他,认为他没有同窗情谊。 “此人太过小气,绝不可深交!” “哼!亏得王妃不计前嫌帮助他,他竟然如此自私,连练习的方法都不肯告诉我们。” 崔理还了一礼,朗声解释。 “诸位师长、同窗,并非我藏私,不愿透露练习的方法,实则这个方法并不适合所有人,甚至可以说,这个方法只适合我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眼眶泛起了红潮。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自己恐怕又做错事了。 果然,下一秒,崔理的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人久久回不过神。 “不瞒各位,今日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纸上写字。”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崔理苦笑着解释。 “家父早年离世,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族学的那一年,尚能温饱。离开族学后,每日为生计奔波劳碌,赚取微薄的口粮,哪有闲钱买文房四宝? 闲暇时,我用树枝,在沙上练字。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肆意练习。 于是,我想到一个方法,搬运货物时,在头脑中描摹练字,想象着字形、字体、风格,一遍又一遍,在头脑中练习。” 崔理边说边笑了。 “那是我童年时,最大的乐趣!身体累到极致,心灵亦快乐到极致!” 全场鸦雀无声。 宋谨央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 族长愧疚地抬不起头! 所有人的心情无比沉重。 刚刚谴责崔理的人,此刻纷纷低下头去,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崔理没有说错! 只有他,真正做到了“苦中作乐”。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毅力,做不到他所做的万分之一。 人群中传出一缕很轻的哭声。 紧接着,一道哭声接着一道哭声。 不一会儿,哭声此起彼伏。 崔珏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理,当真十多年没有沾书? 他的心,瞬间不安。 曾经以为十拿九稳的胜利,在这一刻变得不确定。 第65章 文曲星下凡,瞬间碾压崔珏 书法比试,毫无疑问,崔理胜出! 崔珏哪怕再不甘,也只能低头认输。 紧接着比试的是明经。 明经靠的是背诵、记忆能力,由三位先生随机从经史子集中挑选语句,应试者接下句。 这一局,崔珏和崔理打了个平手。 不论哪位先生出什么题,两人均对答如流。 为了节约时间,族长正打算宣布平局,济远先生却插了话。 “族长,若几位不介意,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族长立刻表示,只要三位先生答应,自己绝不会有意见。 李先生却犹豫起来。 谁不知道济远先生向来随心所欲,做事全凭心情,从不按牌理出牌,万一他的问题过于刁钻,岂不尴尬? 济远哈哈一笑,看出了对方的犹豫,补充道。 “我的问题不影响比试的成绩,全当玩乐一番,如何?” 见济远先生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先生若再不答应,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在场的学子们激动起来,大佬亲自指点,机会难得,人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聆听。 “大乾第一部药典是什么?” 此问一出,学子们面面相觑。 不是问经史子集么,怎么的问到药典去了? 济远先生却老神哉哉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奇葩。 崔珏向来只读对会试有利的书籍,哪里会知道药典,瞬间怔住了。 “《本草全集》。” 崔理笃定的声音响起,济远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崔珏闹了个大红脸,尴尬极了。 李先生脸色微微泛青。 虽然济远先生说他的问题不计入比试,可毕竟输了面子很难看。 他于是提出反对意见。 “济远先生,咱们比试前确定了明经的范围是经史子集,您是否换个问题再问?” 众人紧张地看着济远先生,生怕他会生气。 济远不介意地笑了笑,好脾气地重新问道。 “两位可曾看过《海上杂说》?” 在崔珏和崔理都点了头。 《海上杂说》的作者是佚名,可佚名到底是谁,文坛众说纷纭。 这是一本小品文集,介绍各地的风俗人情、自然风貌等,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书里有一篇《廊亚岛琐记》,提到了廊亚岛土地贫瘠,只能种出两种食物,是哪两种食物?” 这一回,连李先生、王先生、范先生都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看过这本书,也记得有这篇文章,但却从未关注过廊亚岛的土地种植问题。 几人顿时目露尴尬。 崔珏更不用说了,死死地咬着下唇。 他刚才撒谎了,他哪里看过什么《海上杂说》。 他是在贝者,贝者崔理也没看过这本书。 “土豆与番薯。” 济远先生顿时来了兴致,他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问崔理。 “你如何知晓?” “《海上杂记》的另一篇文章《博海湾纪事》里提到过一句。” 济远先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王妃,恭喜恭喜!”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众人一懵! 崔珏脸色刷的全白,恐惧瞬间撅住了他的心,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济选先生这么说是何意? 不,不,不会的! 他强压下心中不适,硬挤出一抹尴尬的笑,竟比哭还要难看。 王妃眸中亦流露出疑问,但济远先生却一笑了之,不再言语。 由于济远先生的问题不计入比试,这一局两人仍是平手,但崔理的表现,引起了多方关注。 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多年未读书的模样。 越是如此,宋谨央越发地疼惜他。 这个孩子,在没有一个人帮助的情况下,全靠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如今的表现? 只怕白天出卖苦力,夜晚还要挑灯夜读。 祭酒和济远都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钦佩”二字! 族长趁势宣布休息片刻,一刻钟后继续进行比试。 母妃眼里的同情与欣赏,崔珏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崔理的表现越出众,他越发气闷,悻悻地起身去更衣。 刚刚关上净房的门,便听到了讥讽声。 “七爷现在该有多郁闷?竟然输给了啥也不是的寒门子弟!” “七爷最瞧不上寒门!如今败在寒门手中,怕是要睡不着!” “范先生说过,皇上不仅鼓励寒门子弟建功立业,还鼓励贵族与寒门通婚!崔理的相貌、才学、礼仪,不输崔珏半分,我相信他会赢!”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后面几句,崔珏只听了个大概。 “下一轮是算术,得有天赋才行,七爷可是研习了很多年。” “你也说了要天赋,七爷又能咱们强到哪里?兴许崔理就是那匹黑马,分分钟把他比下去。” “也对,走,咱们观战去!” 这些话,如箭矢一般,句句命中崔珏的心肺,呕得他险些气出内伤。 他阴沉着脸,向前厅走去。 远远的,看到崔文、崔武躲在阴暗处,向他使着眼色。 他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看着崔武顺着墙根,向后面的课室走去,眼里透出一抹阴毒。 王妃三人回到马车上歇脚,喝了两遍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前厅。 此时,学子们已经正襟危坐,崔珏崔理也准备好了。 范先生打开几案上的木匣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仔细听好了,算术题我只念一遍! ‘笼子里同时关着鸭和犬,头有三十五只,脚有九十四只,问各有多少只鸭、犬?’” 范先生念了题后,也点上一炷香。 崔珏听到题目后,立刻在纸上写下‘叁拾伍’ ‘玖拾肆’,紧接着紧锣密鼓地算了起来。 李先生见状,立赞许地点点头。 目光瞥到崔理时,眸光猛地一缩。 崔理没事人一样,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双手放于身前,几案上的纸笔,动都没有动。 远处的几个学子,同情地叹了口气。 “唉!没有上过算术课,怎么可能解得出这些题。还是范先生说得对,比试算术,的确有失偏驳。” “若早些知道,崔同窗也好连夜学一学。” “咱们学了多少年,才学会多少?一晚上能学会才怪。” 议论声传入宋谨央的耳朵。 她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在范先生提出疑议的时候,应该果断去掉算术。 是她大意了! 虽然看似公平地给了崔理选择权,到底忽略了他的功底。 范先生也正懊恼! 后悔没有坚持主张。 内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比试书法时,他嫌弃香燃得太快,如今又嫌弃香燃得太慢。 既然知道结果,不如早些宣判,崔理承受的压力还能小一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议论声越来越多。 第66章 天才 有的同情崔理,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粹看笑话。 “看把他能的,踢到铁板了吧!他一个码头扛大包的,安心做寒门就得了,竟肖想鲤鱼跃龙门!” “才背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是天才,这回打脸打得疼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七爷再不济,也是王府的少爷,这么多年的苦读,可不是假的。” 崔理无视旁人的议论,始终垂着眼帘,不动声色。 崔珏算得满头大汗,明明是冬季,他额角的汗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终于,同书法比试一样,赶在烟掉落的最后一秒,搁下了笔。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目光看向对面的崔理,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哼!一个穷要饭的! 竟敢肖想爷们的人生? 他恭敬地起身,递上自己的演算结果。 李先生迫不及待地一看,顿时放了心。 崔珏,做对了! 他翻过纸,正面朝外,将崔珏写得满满的演算结果,展示给所有人。 “范先生,报答案吧!” 范先生神色复杂地看向崔理,不死心地追问。 “崔理,你可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满堂哄笑。 “范先生真仁慈,都这样了,还要问崔理结果。他一笔没写,结果不是早就明朗了?” “我要是他,恨不得有地缝钻,真是太羞耻了。” “算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咱们可是借了七爷的光,才能接触算术。” 这话倒也没错! 当年,崔珏坚持入族学,宋谨央便多加算术这门课。 那些议论声,难听极了,句句往崔理的心窝子捅。 济远嬉皮笑脸地问祭酒。 “你觉得谁会赢?” 祭酒诧异地看他一眼,此局胜负不是已定了吗? “崔理此人,天赋过人,聪慧至极,但算术想获胜,绝无可能。” “那咱俩打个贝者,如何?” 祭酒一怔。 “贝者什么?” “暂且保密,就这么说定了!” 眼见济远如此无赖,贝者注是什么都不提,直接就打贝者,他刚想反对,只听对方说。 “我贝者崔理胜!全胜!” 祭酒大惊,下意识地反驳。 “不可能!” 济远悠哉悠哉地伸了伸腰。 怎么不可能? 惊喜还多着呢! 这小子,可是个宝藏啊! 见对方这么笃定,祭酒的心悬了起来,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坑里,上当了。 果然,下一秒。 崔理缓缓开口,“鸭23只,犬12只。” 范先生见崔理久久不答,叹了口气,正想宣布此局崔珏胜。 等听清崔理的答案,整个人激动地弹跳起来。 “你小子,藏拙!” 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抹了把泪。 他老友的儿子,终于成才了,不枉他多年的心思。 崔理答案一出,全场哗然。 人人震惊得看着崔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可能?他一字未写,一笔未算,怎么得出的结论?” 质疑声传到了李先生的耳中。 他当场发飙。 “范老头,你泄题。” “你才泄题,你全家泄题!老范我行得直,坐得正,绝不做此等小人行径。” 王先生也附和。 “是啊,李先生,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范先生的为人,还能不清楚吗?” 李先生双眼充血。 “你们想想可能吗?一个从未接触过算术的人,第一日做题,靠心算得出结果,你们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先生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迟疑了。 祭酒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得出的?” “心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济远睨了一眼祭酒,“人家可是天才!” 哪像你,出生时偷工减料,全靠后天努力! 祭酒若知道,自己在济远的心里,竟是个残次品,肯定得气歪!!! 眼见产生了重大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崔理是天才,另一部分人支持李先生看法,认为有泄题的可能。 宋谨央悄悄吩咐素香。 不一会儿,素香从马车上拿来一把算盘。 宋谨央朗声道:“各位,既然有疑议,我们不妨再多算几题,崔理崔珏,你们可同意?” 两人当即答应。 “你二人算题,我打算盘。咱们也不妨比试一下,是我的手快,还是你们算得快。” 崔珏的脸色很难看。 刚才那题,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这回,还要和母妃比手速? 母妃的速度,连老账房都比不上,岂是他能比得上的? 但母妃既然发了话,他只能咬牙答应。 心里却慌得一匹。 转过头,目露怨恨地瞪着崔理。 为什么自己不是母妃亲生的孩子? 为什么崔理就不能做个安分守己的乞丐,非要来抢他的一切? 崔理感受到崔珏目光的不善。 他十分不解。 不过一次寻常的学问比试,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 崔珏哪来的恨意? 竟好似自己同他有深仇大恨般? 虽然起了疑心,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比试,他收回心神,不再搭理崔珏。 比试开始了,宋谨央报了数字,便开始拨弄算盘。 崔理如上一次一般,泥塑木雕似的,低眉顺目地枯坐着,一动不动。 崔珏急切地用笔算着。 越算心越乱,越乱越出错,到最后算成一团乱团。 在纸上划了又涂,涂了又改,没一会儿,整张纸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真是没眼看。 宋谨央拨弄完最后一颗珠子。 同时,崔理报出了自己的答案。 完全正确! 宋谨央连连点头。 答案一出,崔珏整个人僵住。 自己才算过半,他们竟连答案都出了? 李先生见崔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有心为他争取几句。 “王妃,时间太短了,不如还是一炷香的功夫?” 范先生立刻跳出来反对。 “李先生,承认不行,有这么难吗?规矩就是规矩,不是人人能破坏的。” 一句话,竟将书法比试时,李先生说的话,一股脑儿还给了他。 李先生懊恼至极,指着范先生,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字,便气得喘不上来气。 王先生立刻替他拍背,劝他想开些。 范先生得意地冷笑一声。 想和我老范斗,你还嫩了点。 宋谨央见李先生开口求情,便卖他一个面子。 重新算了一次,这一次她有心放慢了速度。 可崔理却不想再让。 宋谨央拨弄到一半,他就报出了结果。 等宋谨央算完一看,完全正确。 “你答对了!竟比我的算盘还快,好厉害!” 宋谨央笑着赞叹,又好奇地问他。 “你可曾学过算术?” 崔理摇摇头,“未曾!” “那你的算术怎么如此厉害?” 崔理默了默,一开口便是王炸。 “回王妃话,学生也不知道,似乎从出生开始,学生便会算术,那些数字就像是学生的朋友,时常盘旋在脑中!” 天才! 在场每个人的脑中,不约而同跳出这两个字。 族长当场宣布,本次比试崔理获胜。 四局三胜,政论的确可以不用比了。 一时间,恭维声不断。 “太厉害了,崔理肯定是文曲星下凡。” “书法比试时,我就看出来了,他绝对是天才。” “崔理是咱们族学第一人了吧!若非七爷身份上压他一头,只怕替他提鞋都不配!” 他留在族学的事,再没有一个人质疑。 李先生也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崔珏听到议论声,一股铁锈味直往上冲,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宋谨央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金算盘,递给崔理,算是奖励。 祭酒、济远竟都拿出了礼物。 李先生见状,咬了咬牙,“崔喜,去把我的藏书匣取来!” 崔理崔珏听到这话,眸子齐齐一暗! 第67章 风暴来袭,崔理以不变应万变 崔喜抱着藏书匣回来了。 李先生百般爱惜地摩挲着匣子。 那里面是极为珍贵的孤本。 由一位状元郎编撰,记录着历朝多位学子的文章,以及自己的应考攻略。 不仅将文章分析得鞭辟入里,而且增添了不少独到的见解,读来令人拍案叫绝,对后人的帮助极大。 眼见王妃等人都送出贺礼,他万般无奈,不得不忍痛割爱,把书作为贺礼送给崔理。 “崔理,我也有贺礼送你,祝愿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李先生慎重地打开匣子,伸手探入其中,瞬间石化,脸色倏然全白。 下一秒,腾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匣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崔喜还没有退下,眼见李先生的行为如此古怪,顿感不妙,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他颤抖着声音问:“先……先……生,怎……么了?” 匣子是他去拿的,万一出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先生久久没有回话,他双手颤抖,双目充血,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深受打击之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瞬间老了好几岁。 王先生狐疑地探头一看,大惊失色。 匣子里哪里还有书的影子,只剩一堆碎纸屑,乱七八糟地铺满整个匣子。 “哎呀?《举人实录》怎么毁了?谁干的?!” 王先生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连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本书的价值,谁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满天下都在寻找的书,原来在李先生手中。 而且还被人毁了!!! 所有人心痛难当。 “谁干的?必须将贼人找出来,追究到底。” “贼人可恨!毁什么不行,非要毁了天下学子的命脉啊?” 这个贼人只怕正是他们中的一员,才会冲一本书下手! “不,不可能,不会的!绝不可能是他!” 崔喜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这一奇怪的举动,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崔珏疾步上前,一把箍住他双肩,焦急地问。 “你知道什么?快说!” 崔喜像霜打的茄子,六神无主。 一个劲地说“不可能”。 崔珏大急,双手用力,死命箍紧他。 “这么大的事,你瞒不住!还不快说?” 崔喜一怔,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抖着双唇问崔理。 “崔理,我请你帮忙把匣子送去举人班,你可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全场哗然! 难道崔喜怀疑是崔理动的手脚? 这么一思忖,看向崔理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质疑,崔理容色淡淡地回答。 “我的确拿出来读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的疑点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李先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硬撑着起身,踉跄地走到他跟前,双目红肿地高声质问。 “为什么?你已经赢了比试,为什么还要毁了书?” 他疼得心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眼看就要倒下。 崔理赶紧伸出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开!你这个衣冠禽兽,无耻之徒,你就是整个清流界的耻辱!我若为官,第一个就革除你的童生资格,永世禁止你参加科考。” 李先生气得浑身发抖。 若此时手边有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崔理的心,剖开看一看是不是黑色的。 崔理收回被拍红的手,摇着头道:“我没有!” 李先生冷哼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话。 “崔理,你是不是对我、对族里怀恨在心?你这次回来,纯粹为了报复?” 崔珏痛心疾首地说。 “当年把你赶出族学,的确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若恨我,只管冲我来,我崔珏如果说个‘不’字,就是孬种。 可你为什么偏要毁了书?你怎能如此恶毒,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拥有?” 崔珏的话像是一把巨斧,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众人恍然大悟。 崔仪将信将疑。 他虽然同崔理接触时间不长,但对他的人品还是认可的。 “不会是崔理!李先生把书当作贺礼送给他,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他适时地提出自己的怀疑,也算是还了崔理护住自己弟弟的情分。 崔珏冷笑。 “因为他事先并不知道,李先生会把这本书当作贺礼送给他。” 起初有不少人赞同崔仪,但听了崔珏的解释,又觉得也有道理。 一时间,很多人陷入两难,索性作壁上观。 崔仪分辩了一句后,也不再发声。 李先生决然地走到王妃等人跟前,一揖到底。 “王妃、族长,老夫眼里揉不得沙子!崔理此举,已踩到老夫的底线。如若让他继续留在族学,那么老夫就辞去教职离开。” 族长一惊,拼命劝解。 但李先生脾气上来了,哪里听得进劝。 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 有崔理没他,有他没崔理! 族长一个头两个大,为难至极。 宋谨央绝不相信此事是崔理所为。 “李先生稍安勿躁!我相信崔理,此事定然另有隐情!不如报官吧!” 见王妃发了话,原本想谴责崔理的人,吓得闭上了嘴。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竟然能为崔理做到这个地步? 一般高门世家,绝不会将事情闹到官府去,都是私下解决。 毕竟树要皮、人要脸,闹到官府,和闹得人尽皆知,没有两样。 可若真的报官,自己反倒被动了。 “母妃,只要崔理下跪道歉,求得李先生谅解,就不用报官了吧。不过,先生说得对,崔理想继续待在族学,怕是不能了!” 必须借此机会,将人彻底赶出族学,赶出众人的视线! 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他。 李先生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珏。 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人都软了。 范先生见状,立刻上前搀扶着李先生坐下。 眼见李先生气得狠了,学子们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地大喊。 “下跪!” “下跪!” “下跪!” 族长急得跳脚。 崔理是王妃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哪能当着王妃的面就让人下跪的。 他立刻打起圆场。 可学子们已被彻底激怒,族长的话根本压不住他们。 崔理的不动声色,更勾起了他们的怒火,叫嚣着非要他当场下跪认错不可! 下跪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突然,一道奶萌的声音响了起来。 “族长,是不是到过举人班的人,都有嫌疑?” 说话的是崔玖。 开学第一日,他被崔理护在身后,就很感激他。 刚才他去更衣,回来才发现崔理再次陷入了纷争。 明白事情的原委后,立刻迫不及待地替他辩解。 “我看到崔武进过举人班,就在比试休息的时候。” 崔武立刻跳起来反驳。 “没有,我没有进过!你少胡说!” 崔玖萌萌的小脸涨得通红,小拳头握得死紧。 “我亲眼看见的,我从来不说谎。” 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全场陷入沉寂。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童生班的孩子个个站了出来,指认看到过崔武进过举人班。 崔理感动地看着几个孩子,他们小小的身影,勇敢地挡在他的前面,为他证明清白。 他内心充满了幸福。 自己虽出身贫寒,但遇到的都是贵人。 不论是范先生、王妃,还是面前的小童生,个个都是极好的人! 他走到李先生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到李先生跟前。 “先生,您说的书,可是这一本?” ilwxs.com 第68章 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李先生看清崔理手中的书,顿时活了过来。 他红着眼眶接过,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激动地将书按在胸口,老泪纵横。 “你,你,哪来的书?” 崔理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见时辰尚早,便忍不住打开匣子看起了书。意外听到崔文崔武说的话,灵机一动,用随身携带的书替换了它。” 众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暗忖:崔理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若不是他忍不住偷看书,就不可能听到崔文崔武的话。 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怕此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文脸色难看至极,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识破了。 他恨恨地瞪了崔武一眼。 明明叫他看清楚书名,可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武没心没肺的,还不知轻重地为自己辩解。 “哥哥,我没弄错!我认得字,明明就是‘人’字,一撇一捺,怎么可能错?” 崔理从匣子里掏出一块碎片,放到崔武面前。 “你说的可是这个字?” 崔武立刻点头,“对,一撇一捺,不是‘人’字还是哪个?” “这个字是‘入’。这本是我抄录的成语,封面写着‘宾入如归’四个字。” 崔武瞬间僵住。 怎么会是“入”字,不是“人”字呢? 哥明明告诉他一撇一捺就是“人”啊! 见他一副傻样,满堂哄笑出声。 “这么傻,还出来做坏事,不是摆明了送人头吗?” “一撇一捺就是‘人’,哈哈,可笑至极!他连“人”字都不识,难怪不做人事。” 听到众人的讥讽声,崔文崔武脸涨得通红,尴尬至极。 就连族长都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小畜生! 老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崔武和崔理的对话,说明了一切。 毁书的人就是崔武! 范先生趾高气昂地问族长。 “族长,毁书的人找到了,怎么处置?” 事情刚刚发生时,他担心极了,接收到崔理递给他的安慰眼神,才勉强按捺住焦虑的心。 他以为崔理想依靠王妃度过危机。 没料到,他一招釜底抽薪,早就悄无声息地换掉了李先生的书。 难怪不论旁人如何指责、谩骂,他都气定神闲。 族长气不打一处来。 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 仅凭这两个傻货,怎么可能布下此局? “说,为什么这么干?什么人指使你们干的?” 崔武刚想开口,便被崔文阻拦。 他偷眼看到崔珏眼里的狠厉光芒,顿觉不妙。 他们本就为了讨好崔珏,才应下此事。 如今事情败露了,如果再供出崔珏,岂不是白做了一回恶人? 还会被崔珏记恨上,吃不了兜着走。 倒不如认下此事,日后兴许还能讨一口饭吃。 想明白这点,他立刻拉着崔武跪下。 “大伯,没有人指使!是我和崔武小鸡肚肠,想给他一个教训。” “对,对!大伯,书又不当吃又不吃喝的,谁知道这么值钱?要是早知道,我怎么可能毁了它?拿着去当铺,淘换些银钱买个烤鸡吃,不香吗?” 哈哈哈! 全场爆笑出声。 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侄子。 “崔文崔武,不思进学,挑起矛盾,暗害同窗,即日起赶出族学。返家后,当好生反省,严于律己,切勿再行不义之事。” 崔文崔武磕头后起身。 崔武暗喜,终于不用读书了。 每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吃干巴巴的饭菜了。 族长见他还笑,气得抄起一条板凳,往他身上砸去。 疼得他拉着崔文,一溜烟跑回了家。 宋谨央见事情解决了,朝崔理笑了笑,和祭酒、济远一同起身告辞,登上马车离开。 族长领着全族学子,恭敬地目送几人。 崔珏昏头昏脑地回到王府。 不敢相信又被崔理逃过一劫。 越是如此,想除掉他的心,就越发强烈。 刚刚下马车,管家便迎了上来。 “七爷,您回来啦!世子爷让您一回来,立刻去王爷那儿一趟。” 崔珏一怔。 自打上次被大哥扇了一记耳光,两人还未照过面。 大哥甚至有意无意地阻挠他和父王见面。 今儿这是怎么了? 竟然主动邀约他去父王那里,难道是想让父王做和事佬,拉拢两人之间的关系? 崔珏想得很美,整了整衣襟,往王爷院里赶。 王爷的院子里,笼罩在一大片阴霾下。 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妓子,哭哭啼啼地跪倒在雪地里,浑身冷得颤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周全。 身后站着一排下人,其中两个冷着脸,用板子一左一右夹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崔琛满脸急色地趴在步舆上,不断替她求饶。 “大哥,这真的不是霜霜的错!打贝者的事,又不是她做庄,哪里知道会输? 要怪还得怪小七,要不是他本事不大气性大,挑衅人还输了比试,咱们至于赔这么多银钱吗?” 崔瑜六神无主地在院子里踱步。 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脸色竟比霜雪还要白上三分。 听到崔琛的话,他气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老四,闭嘴!你竟敢往府里招妓!还是想想怎么同母妃解释吧。” 崔琛一听到宋谨央,立刻缩起了脖子,哪里还敢再说话? 崔瑜气得头晕目眩。 全都是猪队友! 个个都是来拆台的! 今日,他听说老四与母妃闹了不愉快,好心去劝慰一番。 结果发现老四的屋里,竟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妓女。 仔细一盘问,竟然是崔琛强逼着小厮去请的人! 他瞬间气得上头。 正打算把人叉出去,对方却用一个消息为自己求情。 “大人,府上七爷与人比试才学,长乐贝者坊的老板做了庄,芙蓉楼上下都下了注,连妈妈都买了五百注,说包赢不赔的。” 听说崔珏同一个多年未读书的人比试,他的心瞬间动了。 别的不知道,崔珏读书还是挺刻苦的。 不论是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寒,他的院子里总能传出朗朗书声。 但世上的事哪有定数,万一呢? 毕竟涉及银钱,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世子爷,您得快些决断,听说巳末就要停止投注。” 他一听,急了。 最近花销大,刚刚给了舅兄一万五千两纹银,手头的确不宽裕。 “比试的对方,真的只是个童生?真的十来年没读书?” “千真万确!那人穷得只剩裤衩子了,哪里念得起书?” 来不及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搏一搏。 咬了咬牙,拿出一万两,加上崔琛、崔珑的各五千两,赶紧派人去押了注,贝者崔珏胜。 之后悠闲地喝着茶,坐等收银子。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噩耗。 “世子爷!出大事了!七爷输了!完了,全完了!咱们,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他急怒攻心,“啊”的大叫一声,瞬间晕了过去。 第69章 王爷院里鸡飞狗跳 短暂昏迷后,崔瑜很快醒来。 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子。 晃了晃神,一把推开满脸急色的秦氏,穿上鞋子、带着大队人马就往五院赶。 “爷,您上哪儿去?刚才吓死我了,您等府医来看诊后再走啊……” 崔瑜铁青着脸赶到五院,正巧遇上云氏,对方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进了西厢。 “五爷,您这手长得真美!比女子的还纤细柔软,真是羡慕死霜霜了。” “拿去,拿去,爷的东西都给你!手,也给你!” 崔瑜愤怒地一脚踢开屋门。 “来啊,把这个贱人捆到王爷院里去。” 下人们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急得崔琛哇哇叫。 “大哥,你干嘛?不是说好,霜霜陪我一日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崔瑜已经跨出屋门的脚收了回来,大步走到他跟前,狠狠地在他的伤口处拍了一掌,愤怒地咆哮! “陪?全都赔光了!!!你个二货!完了,全完了,一两银子都没了!” “什么?”崔琛也震惊了,“一两都没了?怎么回事?” 崔琛虽然诧异,却不怎么在意。 他向来自诩风流倜傥,有艺术家的格局,视银钱为粪土,挥金如土。 几千两在他眼里,啥也不是! 但大哥在意啊! 他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叫人抬上步舆,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赶到。 前脚刚刚跨进院门,后脚便迎来一顿棍棒,打得他懵了,傻站着忘了动弹。 棍棒像长了眼睛般,棍棍往他四肢招呼,痛入骨髓。 他蓦地惨叫,回过神来,一脚踢翻一个下人。 “反了你们,敢打小爷?” “停!” 崔瑜喝退下人,一把拽起崔珏的衣襟。 “蠢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瞎逞能,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崔珏本就懊恼,见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冲他发怒,一把甩开他,也火了。 “族长不公,明明还有政论没有比试,就判定我输了。” “哼!那是族长给你留面子!万一政论也输了,你崔珏还有脸在圈子里混?” 崔珏脸上有怒气,心里早就怂了,嘴还很硬。 “崔理撒谎!他根本日夜苦读!他父亲是私塾先生,家里书册无数。” 崔瑜气得倒仰! “你都没弄清楚人家实力,就敢下场同人家比?如今,你没了脸,带累王府也没了脸……” “大哥,别跟他多话,接着打!爷的钱被他昧了,就要他用血来偿还。” 崔珏听到四哥的话,一脸懵。 钱?什么钱? 崔珑抢过下人手中的棍棒,就往他身上招呼。 “你还装傻?我们赔钱,你出血!天经地义!老子今日不打死你,就不姓崔!” 崔珑一边打一边骂,崔珏终于明白。 有人借他和崔理的比试,做了庄,大哥他们贝者他赢,结果赔得一两不剩。 他脸色刷的全白。 完了!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来不及多想,崔珑的棍棒就下来了。 他到底理亏,不敢同他正面杠上,满院子躲,崔珑咬死他不放。 一个追一个逃,不时发出惨叫声。 一时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屋里,王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得五内俱焚。 可身子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他的儿子,他最心爱的儿子,正被其他几个逆子杖责。 这些小畜生怎么敢的? 他悔恨地落下痛苦的泪水。 当初就该弄死那几个逆子! 屋外,崔瑜终于出手拦住了崔珑。 “好了!把他捆起来、堵住嘴,跪在父王跟前,父王什么时候原谅他了,什么时候解开。” 崔珏一惊,本能地往外逃。 一个慌神,被崔珑勾了脚,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任凭下人绑上手脚堵上嘴,端端正正地跪在王爷床榻前。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王爷眼里满是心疼,崔珏眼里满是不屑与怨恨。 若非父王自寻死路,自己何至于陷入这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局面? 王爷院里动静这么大,没一会儿府里上下都知道了。 但王妃还没回府,谁都不敢出头去劝。 不久后,二爷崔琦下衙回了府。 自打上次宣旨后,他同小林的关系跌到冰谷,两人不再同进同出。 可今日,小林又来蹭他的轿子。 他也让他搭乘了,只是态度不冷不热,再没有以往的热情。 小林下轿前,期期艾艾地告诉他一个消息,好像升迁的圣旨下来了,他和薛至都升了。 原来如此,收到他升迁的消息,小林又来和他套近乎了。 他冷哼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难免有了期待。 只是,明明翰林院正六品的职位只有一个,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升迁呢? 但小林人灵活,消息向来灵通,一定错不了。 他疑惑地回到府,刚刚下了轿,院里的小厮便幸灾乐祸地上前禀报。 “爷,今儿王爷院里出大事了。” 小厮笑得贼。 “大爷、四爷、五爷把七爷捆了,正跪在王爷床前认错呢!” 崔琦本不感兴趣,听到这里不免多问了一句。 “何事?” “听说七爷同人比试,输了!大爷他们押七爷会赢,结果赔得精光。” 崔琦眉头倏然蹙起。 大哥怎么糊涂了,贝者这种东西,岂是能沾染的? 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听说和七爷比试的那人,穷困潦倒,多年未曾读书,七爷还瞧不起人,结果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噢!今儿王妃带着祭酒大人、济远先生,也赶去观赛了,还送了一把小小的金算盘给人家,七爷嫉妒得发了疯!” 崔琦面色一变。 “比试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厮“啊”的一声,摸了摸后脑勺,他哪会知道? 崔琦脸色发白,脚刚刚踏上台阶,还没进屋,立刻返身去世子院子。 屋里,已候在门边的李氏身子一僵。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崔琦赶到世子院,没有找到崔瑜。 秦氏说他没有回来。 他立刻去了四院、五院,都没能找到崔瑜。 最后咬了咬牙,他直接赶到王爷院里,一把扯掉崔珏嘴里的布条,沉着声问他。 “和你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 崔珏莫名其妙地看着二哥,吐出两个字“崔理”! 崔琦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70章 升迁升了个寂寞 崔琦浑浑噩噩来到正院外。 徘徊许久,几次想上前扣门,却在最后一秒顿住。 他的举动引起了院里下人的注意,有人去禀报了刘嬷嬷。 等刘嬷嬷出门查看的时候,早没了二爷的踪迹。 宋谨央回来后,刘嬷嬷立刻禀报。 “王妃,今儿二爷很奇怪,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在院外徘徊了许久。” “今儿王府可有事发生?” 刘嬷嬷将王爷院里鸡飞狗跳的事告诉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世子爷、四爷、五爷联合起来揍了七爷一顿。” “老五身子骨好了?” “哪能啊!被人抬着去的。” 刘嬷嬷迟疑半晌,还是告诉王妃。 “王妃,您那日没去五院,五爷生气了。发了话,您不照顾他,自有人愿意照顾。结果,今儿来了个芙蓉楼的妓子。” 刘嬷嬷一边说,一边打量宋谨央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宋谨央不屑地一笑。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等析产分居的圣旨一下,他们就得跟着王爷一起搬。 自己不会再为那些个不心疼自己的人,花半分心思。 想了想,她重新披上斗篷,趁夜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已经离开了。 伺候王爷的下人,一见王妃驾到,立刻迎上前来。 “王妃,今儿七爷狠狠地骂了王爷,说他不配当爹,护不住孩子。” 下人将院里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遍。 宋谨央脚步顿住。 “二爷当真只问了一个问题?” “是!就问那个和七爷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接着,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眉头一皱,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进了屋。 “王爷,我今儿带了好消息给你。” 宋谨央笑得开怀,掀开床帘,坐在床榻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崔承。 崔承一脸惊恐,害怕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从宋谨央眼里看到的,是刻骨的恨意。 他今日已然大受打击。 原来在小七的心里,他如此不堪。 老二来过后,崔珏能说话了,却是连番骂他不尽责,只顾情爱,抛妻弃子,不讲道义。 笑话吧! 王妃的亲生儿子个个帮着外人说话。 唯一一个敢骂王爷抛妻弃子,不讲道义的人,却是白月光的亲生儿子。 这世界,癫了!!! “你的宝贝儿子,今日大出风头!与人比试,满盘皆输!!!白读这么多年书!真是养不教,父之过!” 崔承痛苦地闭上眼睛。 宋谨央仍在滔滔不绝! “有人做了庄,京都贵圈大多押你的儿子赢!结果全都输得精光!你的好儿子真替你长脸啊!” 崔承哀求地看着她,希望她别再说了。 “这就受不住了?那我的小七,被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亲生父亲抛弃的时候,你可曾问过他受得住吗?” 崔承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哦,我还带了烧刀子来,恭贺你儿子全盘皆输,没有酒助兴,怎么行呢?” 宋谨央起身从几案上拿起酒壶,尖尖的壶角,挤开崔承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一个劲往里灌。 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倾倒,呛得崔承连连咳嗽,险些噎得闷过去。 一壶酒灌下去,崔承整个人升腾起来,脸色红得像烙铁。 他强提一口气,努力压制那股毁天灭地的晕眩感。 他不能死! 他不死,汝南王爷还是他! 他一死,王爷变成崔瑜! 到那时,崔珏才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宋谨央冷笑连连。 她耐着性子同他周旋,刚开始是为了小七。 后来得知他不知道小七的下落,便一心帮助弟弟找到火枪图谱。 既然图谱的线索指向了汝南王府,她就借阖府搬离的机会,暗中搜查图谱的下落。 不然,谁管他要死要活的?! 宋谨央站起身,居高临下蔑视崔承。 “王爷,快了,没几日就是咱们和离的日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搬出我的宅院。” 崔承一听这话,身子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静得怕人! 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晃晃悠悠的。 灯烛在风雪的侵袭下,忽明忽暗。 宋谨央拄着拐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声音,击在她心上,犹如天雷般振聋发聩。 老天,终究待她不薄! 老二! 你若在我与小七相认前,主动向我吐露实言,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回。 如若不然,我余生绝不再认你是我的儿子。 隔日一大早,崔琦兴冲冲地赶到翰林院。 刚刚进门,迎面就遇见大学士。 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编修,恭喜恭喜啊!” 说完,背着手走远了。 周遭好多人看到这一幕,立刻窃窃私语。 “哟!果然还是崔琦升迁!” “人家到底是汝南王府的少爷,背靠大树好乘凉。” “薛至没戏了?皇上前几日不还夸他出色吗?” 崔琦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遇到薛至,两人客气又疏离地行了一礼,分别走向不同的岔道。 崔琦整个上晌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门口,宣旨的人怎么还不来?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小黄门。 “崔琦、薛至上前听旨。” 尖细的声音响起,两人起身,恭敬地跪倒在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宣完,崔琦久久起不了身。 身边传来薛至谢恩接旨的声音,传来同僚恭维的话。 传来小林略显夸张的讨好的话。 “薛大人,恭喜恭喜!年后皇上特意派人来宣口谕,我便知六品侍读的位置必然是您的!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全天下的好事,都该是他的!结果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崔琦只觉得气血逆流,浑身绵软无力。 薛至推开恭维他的人,来到崔琦身边扶起他。 崔琦目眦欲裂,一把推开他。 “滚!谁要你假惺惺?!” 他踉跄地穿着单薄的夹袄,冲进无边风雪。 冰冷的雪落到他脸上、身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心,早就沉入了冰谷。 自己的确升迁了,詹事府右府丞! 正六品的官职,辅佐太子的衙门,曾经多少人梦寐以求!!! 他仰天长笑! 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 可是,本朝根本没有太子!!! 中宗历经“五王之祸”,为了避免再出现那样的祸事,至今没有设立太子。 据说传位圣旨早就拟定了,待中宗驾崩后,再宣读遗诏。 没有太子的詹事府,就是一个虚设的衙门。 那里的官员被人戏称“吃白饭”的!!! 迟到早退没人管,点不点卯没人管,当值时喝酒没人管。 那里,就是冷宫啊! 崔琦心痛得弯下身子,眼前一片昏黑。 勉强支撑身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他要亲自问一问母妃,为何如此待他? 他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被整个官场抛弃,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第71章 最后一次机会 宋谨央歇了晌,连日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一身鸦青色袍服,站在廊下喂虎头,人显得格外精神。 “素馨,我书案上那套文房四宝,送去给崔理,告诉他别不舍得用,是我用过的旧物,不值什么。” 素馨领命而去,正好同刘嬷嬷交错而过。 刘嬷嬷步子有些急,一进来便大惊小怪地嚷嚷开了。 “王妃,济远先生入宫了!!!祭酒大人遣人来禀报的。” 宋谨央怔了怔。 不怪刘嬷嬷吃惊,她也很诧异。 皇上三番四次召济远入宫,却总是被他推拒,皇上还生了好大的气。 今日主动入宫,就不怕羊入虎口? 她心中微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喧哗声。 “二爷,奴婢先去通禀一声,您且等等!哎,二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爷见母妃,你一个奴婢还想阻拦?” “啊……哟……”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血红双眼的崔琦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痛得眼泪直冒的下人。 宋谨央瞥了眼下人,对刘嬷嬷说:“阿留,带她去府医那儿诊治。” 刘嬷嬷不赞同地瞥了眼崔琦,转身带人离开了。 崔琦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宋谨央。 “母妃,为什么?” 宋谨央返身进了屋,接过素香递来的热茶,掀开茶盖吹了吹,回了一句。 “圣旨下了?” “母妃!是不是你向皇上进言,调我去詹事府?” “没错!” “詹事府就是冷宫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是您的儿子吗?您怎么这么忍心?!!!” 宋谨央抿了口热茶,打量眼前人。 崔琦穿着薄袄,顶着严寒赶回府。 白皙的肌肤,冻得发红,身子不停地打着冷颤。 若是以往见到他这副模样,自己一定心疼极了,热茶点心暖炉不要命地递给他。 可如今…… 她的心,不会再为他们疼! 并非她冷情,而是她才是被他们抛弃的那一个。 “老二,你就没话和我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震惊了崔琦! 眼前的母妃,目光如炬! 澄澈的眼里一片清明,就像走过繁华、看过纷争,最后归于平静的了然。 崔琦的心猛然一颤! 他的确有一个秘密,曾经无数次想告诉母妃。 但一次次犹豫、一次次挣扎、一次次推迟,错过了无数次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敢说。 生怕母妃质问他,为何不早说?! 这个秘密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尖刀! 午夜梦回,拷问着他的良知。 昨日,当他听到崔理这个名字后,险些破防,迫不及待地来到正院,想向母妃坦白一切。 但临门一脚,他再次退缩了! 宋谨央一语不发,目光直直地看着崔琦。 看得他心里发毛,额角冷汗淋漓,紧张得喘不上气,喉间像是掐着一只大手,掐得他生疼生疼。 他努力咽了咽口水,翕了翕唇,几度想开口。 但那个秘密,就是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他认命地叹息了一声,失神地向外退去。 宋谨央眼里的光寂灭了! 唇角现出一抹苦笑。 老二,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崔琦失魂落魄地出了正院。 再度站在风雪中,冷风像刀锋般刮蹭着他的肌肤。 直到四肢因寒冷而麻木时,他才发现,母妃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心,紧紧地一缩! 心底,像有什么东西迅速溜走,再也抓不住。 他恐惧地跑动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想摆脱掉那种失去的感觉…… 恍惚间,他似乎撞到了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人焦急地在他耳边喊。 “二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来人,快来人!” 心魂彻底被冻住,他陷入了黑沉。 崔珏趁乱潜入王爷的寝室。 他一进来便翻箱倒柜,四处搜索值钱的小东西,尤其是银票。 可找来找去,除了博古架上的古玩,竟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些又大又重的古玩,他不敢拿,更不方便拿。 眼见来的时辰不短了,生怕有人闯进来,他咬咬牙走到王爷床榻前,掀开帘子,逼问他银票藏在哪里。 “父王,你把银票藏哪了?!快拿出来 !您就是个活死人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么?姐姐还要准备嫁妆啊!” 王爷脸涨得通红,拼命吐出两个字“鱼……鱼……呸!” “鱼呸?父王,鱼呸是什么,是玉佩?” 王爷顿时激动起来。 崔珏气得直跳脚。 “父王,我要的是银票!不是玉佩!!!” 父王想用玉佩打发他? 门都没有! 两人纠缠间,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府医马上就来!快,伺候王爷更衣,到时候别太难看。” 崔珏一急,胡乱地往怀里塞了几个值钱的小玩意,从后窗跳了出去。 他一路阴沉着脸回到院子。 小厮哭丧着脸迎上来。 “七爷,我被世子爷和四爷打了出来,他们都不承认拿过银票!” 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崔珏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室,绝望地倒在床榻上。 昨儿个,他被解开手脚,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 看到院子里的景象,瞬间石化。 院子里狼藉一片,下人们哭成一团。 见到他便上来诉苦。 “七爷,世子爷、四爷带着人来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 五雷轰顶! 他立刻一瘸一拐冲进屋里,顿时气血逆流,瘫软在地。 地上到处是碎瓷和纸屑。 博古架上但凡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踪迹。 “七爷,世子爷说,您害他们输了银钱,这个损失必须由您偿还。” 崔珏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他迅速爬到藏银票的地方。 一只木匣子碎成两半,东一半西一半扔在地上,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自己的四万两银票,被他们抢走了。 他急怒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被抽筋剥皮般,痛苦绝望至极。 崔珏越想越懊恼,派小厮上门讨要,谁知那两个不是人的东西,竟说根本没拿过他的银票。 他翻身坐起,不行,必须找母妃救急! 姐姐那里,还差几万两银子呢! 这时,下人禀报,仙鹤楼的掌柜来了。 他诧异极了,这掌柜的怎么找到王府来了? “进来吧!”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一进来便低眉顺目地站地笔直,连头都不敢抬。 崔珏皱着眉头还没开口,掌柜的便说明了来意。 “七爷,小的是要来账的!就是上次您宴请同窗的费用,合计八百六十八两!” 掌柜尴尬极了。 这账若是要不回来,就得他自己掏腰包。 他辛苦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银钱,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讨要。 “不是说了吗,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急了。 “七爷,王妃新规: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往她账上记!” 崔珏大吃一惊! 母妃先是不准他们到账房取银子,现在又不让他们记她的账! 母妃,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催得急,可他又刚刚被洗劫,身上连半个银裸子也没有。 集中生智,掏出刚才从王爷那儿顺来的小玩意,一股脑儿塞给了对方。 掌柜的苦着脸,这,这,不够啊! 眼见崔珏进了内室,再也不理他,只能摇着头、叹着气,步履沉重地离开。 第72章 我宋谨央的人,只有我能欺 崔琦晕倒,消息传到宋谨央耳中。 她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继续逗弄虎头。 虎头吃饱喝足,心情好得很,就爱唠叨。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逗得院里的人笑个不停。 管家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正院里一片欢声笑语,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与老爷们院子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他的心蓦地一沉。 宋谨央的余光瞥到了管家,微微蹙了蹙眉,还没开口询问。 管家就急着禀报。 “王妃,济远先生来了!他把三夫人送回来了!” 宋谨央疑惑。 “娉婷出府了?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这么糊涂?” “今儿个一大早,薛将军亲自接她入的宫,说是丽贵人想念姐姐的紧,”管家板板正正地回答,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事世子爷知道!他说您昨儿个辛苦了一日,不让人禀报您,免得您受累!” 宋谨央怒声斥责。 “胡闹!娉婷还在坐小月子,他难道忘了?” “世子爷没忘!但薛将军说,马车去马车来,累不着三夫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眸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视着管家,吓得他大气不敢喘。 就在他再也控制不住,浑身轻轻颤抖起来的时候,宋谨央终于转开视线,挥手让他退下。 刘嬷嬷气愤地说,“这个老登,阖家都是您救的,却跟在王爷身后百般讨好。” 快了! 让他和王爷一起滚! 娉婷倒在床榻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早就知道父亲对庶妹的偏爱,但料不到他竟然为了让妹妹开心,将自己接进宫羞辱。 “娉婷,丽贵人是你的亲妹妹!你是姐姐,要多让着她!她怀了龙裔,不能生气!你可不能不懂事!!!” 到了沁翠宫,当庶妹逼着她下跪,逼着她像个低贱的宫人般端茶送水时,父亲面无表情地说了上面这番话。 到最后,还踢她的膝盖,让她跪在殿中。 她挣扎着想起身,父亲还强压着她,不让她动弹。 “娉婷,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丽贵人不仅是你的妹妹,还是皇上的嫔妃,比你可尊贵多了!她叫你跪,你就得跪!” 后来,她在殿外廊下,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跪得双腿麻木,小产的伤口又汩汩地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衫,终于瘫倒在地。 这才被丽贵人嫌弃地丢出宫去。 她的好父亲,连面都不曾露。 昏迷前,她稀奇听到殿内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她的心彻底死了! 宋谨央赶到三房外,济远先生也在。 “王妃,县主情况不太妙,她是不是有病在身?”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唉!身子不爽利,还在廊下跪了三个时辰,吹了三个时辰的冷风,任谁受得住这番磋磨?” 宋谨央脸色倏然变色,厉声问他到底发生何事? 济远先生语气沉重。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遇到县主的时候,她趴在下人的背上,已经晕迷了,下裙全是血。 我立刻将她送去太医院,止了血、服了药,才送她回来。她似乎,连回程的马车都没有。” 宋谨央气得浑身发抖。 丽贵人! 我看在皇上的面上,饶你一马,你竟不知悔改,将毒手伸向自己的嫡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想送济远出府,被他拦下了。 “你去看县主吧,让你身边的嬷嬷送我就得了!对了,明儿皇上请你入宫一趟。” 宋谨央点了点头,叮嘱刘嬷嬷好生送客,自己则疾步走了进去。 她轻轻地在娉婷的床榻边坐下。 “别哭!眼泪不该为不值得的人流!” 娉婷一惊,转过身,抹了把泪,就想起身行礼,被宋谨央一把按住。 “咱们婆媳,不来那套虚的!你身子不好,好生歇着!” 宋谨央的话很朴实,却让娉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母亲爱她,但事事要她以哥哥为先。 哥哥爱她,却时时以大义为重! 她觉得,只有在宋谨央的面前,她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嫁进来这些年,她骄傲跋扈、目中无人,但母妃从来没有因此责备过她。 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母妃也从来没有因此瞧不上她! 在母妃跟前,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骄傲,可以跋扈,像一个真正被爱着的小孩! 她哭得泣不成声! 断断续续地将在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气得倒仰,咬牙切齿地保证。 “你放心!这笔账,我一定同你讨回来!” 娉婷震惊得连哭泣都忘了! 从来没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向来疼爱她的哥哥,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但这话听着,真的好舒心啊! 宋谨央说完话,立刻拄着拐杖站起来。 父皇说得对! 除了他,没人能欺我! 欺负我的人,也不行! 我宋谨央的人,只我有能欺! 她叮咛晚溪好生照顾娉婷,转身带着素香、素馨,往二门外走去。 路上遇见刘嬷嬷,一听她是去薛府,立刻跟着一起去。 “王妃,我这管嗓子,就是为骂街而生的!您不让我去,怎么成?” 来到二门,见着崔瑜和崔珑,正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宋谨央立刻截胡,让他们两个坐着暖轿,跟着她的马车,一起去薛府。 路上,素香跟着暖轿,把丽贵人欺凌娉婷的事告诉了二位爷。 崔瑜一听,就想停轿返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惹麻烦! 被素香看出端倪。 “世子爷!薛府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胆敢不把汝南王府放在眼里!!!日后您承了爵,他们会不会欺到您的头上?” 崔瑜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没错! 此事,兴许就是薛将军的试探! 若王府无动于衷,待自己承了爵后,他岂非就要登鼻子上脸? 这么一想,他立刻噤声。 倒是崔珑,生性好斗,一听有纷争,还是跟着母妃一起去的,就像拿到尚方宝剑似的,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 素香见状,柔柔一笑。 “四爷!您今儿可得为王妃保驾护航,为咱们王府挣面子。世子爷是书生,哪里有您的本事?不过,您得事事听王妃的话,万一闹得太过,反倒不美!” 崔珑一听有理,立刻点头称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薛府门前! 马车甫一停下,宋谨央立刻吩咐刘嬷嬷上前叫门。 第73章 妻妾相争,妻不压妾 薛府正院。 淳阳郡主歪在贵妃榻上,止不住地咳嗽,脸咳得通红,帕子捂在嘴上,慢慢浸出血色。 冯嬷嬷急得直掉泪。 “夫人,请院首来看看吧!您和将军憋着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夫人一心为将军! 早年用娘家的权势为将军铺路,还能得他几分好脸色。 老王爷去世后,夫人的庶弟袭了爵,娘家再也靠不上半分,将军再也没有跨进正院一步。 连累一儿一女也不受将军待见。 夫人自此郁郁寡欢,身子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每个大夫都说夫人郁结于胸,油尽灯枯。 她曾经劝夫人,早些为大少爷谋划,夫人早年听不进去,后来听进去了,再也无力做什么。 “院首?请来院首后,为飞絮院那个贱人看诊吗?我偏不请!” 淳阳咬牙切齿恨恨道。 冯嬷嬷连连摇头! 夫人怎么就想不明白? 就算被将军截胡,先带去给孙姨娘看诊,又能怎样? 身子是自个儿的,何必同不值得的人置气呢? 她这个做奴婢的都懂的道理,偏偏夫人放不下! 蓦地,门外传来一道柔雅的声音。 “姐姐可安好?听说姐姐今儿又咳了血,妹妹带着药材来看你,可都是上好的川贝、橘红、甘草,对姐姐的病最有益。” 门帘掀开,孙姨娘婀娜妩媚地走了进来。 明明是四十许人,因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出头。 寒风倏地一下涌入,冷得淳阳一激灵,好不容易停下的咳嗽又起了。 “呀!都是妹妹的错!忘记姐姐是弱不禁风的了!玉柳,还不快放下帘子?” 屋里回暖,淳阳止了咳。 冯嬷嬷立刻递上一碗热茶,她浅浅抿了一口,终于缓了过来。 “谁让你进来的?” 淳阳脸色极冷。 “瞧姐姐说的,怎么还和妹妹见外呢?妹妹来见姐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冯嬷嬷叹了口气! 夫人总是这么刚烈,可有些人你越刚,她越得意。 果不其然,孙姨娘面上露着委屈,眼里都是得意之色。 “这么多年,姐姐还是不肯原谅妹妹吗?咱俩效仿鹅黄女英,一起伺候夫君,本是一段佳话!偏偏姐姐扭巴,白白弄亏了身子!” “哼!别叫我姐姐,我没有妹妹!” “是,是,是,”孙姨娘掩着嘴笑,“姐姐的母妃只生了姐姐一个,所以王爵被姐姐的庶弟得了去!听说姐姐的庶弟多年来伏低做小,实则手段了得,王府被他整治得如铁铜般,密不透风!!!” 急怒攻心! “呕”的一声,淳阳嘴里又满是血腥味。 她死死地用帕子按着唇,不肯露出一丝怯。 “唉!是妹妹不会说话,气着了姐姐!妹妹给姐姐道歉!” 孙姨娘假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唇,接着道:“咱俩姐妹虽然感情不睦,但娉婷与丽贵人感情真挚!今儿,娉婷不顾小产的身子,冒着严寒,非要跟着夫君进宫看望丽贵人!” 淳阳一急,腾得站了起来,一阵晕眩传来,刘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 “你说什么?娉婷入宫了?” “姐姐还不知道?这会儿,娉婷怕是已经回汝南王府了!” 淳阳气得脸色煞白,嗫嚅道。 “她刚刚小产,怎么可能主动入宫?”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孙姨娘,“是不是你?挑唆将军带娉婷入宫?” “姐姐说什么呢?”孙姨娘表面谦卑,语气自带得意与挑衅,“妹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说动将军?还不是娉婷自个儿求的?!” “你,你,你们!” 怒气翻涌,气得手脚发软,倒在贵妃榻上。 淳阳后悔至极! 她的恋爱脑,不仅毁了自己,还伤了一双儿女。 她早该清醒的! 父王在世时,就该好生为至儿铺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娘家早就不是曾经的家了,自己的身子又破败了,连入宫求皇后娘娘都做不到。 府里,早就是这个贱女人的天下了! 她的信、她的人,都出不了这四方天! 她,孤立无援!!! 可她的孩子有什么错,凭什么他们连她的儿女都不放过? 孙姨娘恼怒地看着淳阳! 就因为她是郡主,自己沦为了妾室,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连累自己的孩子成为庶出子女。 明明他们有才有貌,凭什么处处矮薛至、娉婷一头? 在外,她做不得主。 但在将军府,她就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得猪狗不如! 可她万万料不到,薛至小贱人竟然另辟蹊径,考取了功名,入了翰林院。 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该给的体面,一样没落下! 昨儿个,小贱人竟然升任翰林院六品侍读?!!! 消息传回府,将军笑得像朵花,当即约了几个好友来府里,一同庆祝了一番。 若非她阻拦,将军只怕要大宴全京城了! 不行! 她绝不允许正房得势,他们就该永远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烂在泥里! 她吹了一夜的枕边风,让将军今日带娉婷入宫。 你儿子升迁了,我便要你女儿付出代价! “嘭,嘭,嘭”,将军府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小厮忙不迭打开小门,一听是汝南王妃来了,立刻一溜烟进去禀报。 “大夫人,二夫人,汝南王妃来了。” 正房里,针锋相对的两人同时一惊。 孙姨娘眉头一皱。 娉婷刚刚回府,汝南王妃便来了,只怕来者不善。 淳阳则是一喜! 亲家来了,正好打听娉婷的情况。 此刻,她还不知道娉婷遭了怎样的大罪。 等知道后,整个人陷入癫狂,从此断情绝爱,重新振作。 真正因祸得福! 然而此刻,她想出门迎接也不可能。 “姐姐体弱,还是莫要出门了吧!来啊,守住正院门,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孙姨娘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开。 刚走到院外,玉柳焦急地问她。 “夫人,您不去前面迎汝南王妃吗?” 孙姨娘冷笑一声。 “急什么?这里是将军府,又不是汝南王府。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迎人,得看我的心情。” 宋谨央,你倚老卖老,害丽贵人丢了妃位。 我正愁怎么报复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别以为你很厉害,再厉害,还能大得过天去? 一个皇字,就能压死你! 而我的丽贵人,可是实打实的皇家人,腹中还有龙裔! 再怎么样,皇上都会卖三分脸面! 宋谨央,你给我等着! 我很快会让你明白:将军府不怕王府,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今日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要你铩羽而归! 第74章 不开门,那就砸开 等了一炷香,迟迟不见来人。 刘嬷嬷气鼓鼓的,还想再次上前敲门,却被宋谨央拦下,转头吩咐素香。 “把老大、老四叫来!” 紧接着吩咐素馨。 “派人去翰林院找薛至,让他晚些回府。若他执意不听,直接绑去仙鹤楼!” 宋谨央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冷笑。 一扇门想挡住我宋谨央?! 天下之大,没有我宋谨央敲不开的门! 崔珑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听母妃叫他,立刻冲出暖轿,站到车窗外,两眼放光地问。 “母妃,有何吩咐?” “去,把门砸开!” “好嘞!!!” 崔珑兴奋起来! 还好他聪明,有预见性。 上暖轿前,特意从门房顺了把大铁锤。 嘿嘿,这回总算轮到我了吧! 他二话不说,返身从暖轿里提起大铁锤,就往薛府大门冲。 崔瑜吓得心脏漏跳一拍,立刻上前拦下他,急得满脸通红。 “母妃,薛将军好歹是朝廷命官,您还是给他留几分颜面吧!” 宋谨央睨他一眼。 “他可曾给王府留颜面?可曾给你留颜面?” 崔瑜一噎! 是他同意薛将军带走三弟媳的,她平白受辱,自己也有责任! “你不必发话,只须跟在我身后!责任,我担;事儿,老四办;颜面,给到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默默地退开一步。 崔珑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般,一锤子砸大门上,瞬间砸出一个坑。 他满眼兴奋,“咣咣咣”,抡着大锤子就是一顿猛砸。 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出,吸引了好些路人,还有周围的邻居。 大家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刘嬷嬷也不客气,只要有人问,就笑吟吟地答。 “唉!王妃叫了门,都等了几炷香了,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倒不是咱四爷不懂规矩,他是生怕声音不够响,里面的人听不到,这才拿出铁锤来敲门。 王妃也是没法!将军府小妾当家,这说人话,她听不懂啊! 四爷这么做,也是为了薛将军考虑。 此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扣下来,薛将军就是不丢官职,也得脱层皮!” 刘嬷嬷的话引起了公愤! 吃过小妾亏的妇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 “和妾讲道理,等于鸡同鸭讲!就该用铁锤敲门,崔四爷做得好极了!” “一个不上台盘的妾,竟敢怠慢汝南王妃?真是愚蠢至极,平白给薛将军惹祸!” “活该!若非薛将军宠妾灭妻,怎么可能有今日之祸?要我说,直接砸穿大门,走进去便是!” 话音刚落,“嗵”的一声巨响,大门竟真的被砸出一个大洞。 崔珑激动得又砸了好几锤,直到把门完全砸碎,这才兴冲冲地回到马车前报喜。 “母妃,行了,能进了!” 宋谨央缓步走下马车。 只见她两鬓虽白,但精神矍铄,步履有力,目光灼灼,气场全开,一副万夫莫敌的模样,神鬼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老身这厢有礼了,多谢诸位鼎力相助!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还望大家据实以告。” “承让,承让!王妃放心,我们肯定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 刘嬷嬷等人咋舌。 王妃这是要将薛府钉在耻辱柱上啊!!! 崔珑铁锤开道,宋谨央紧随其后,崔瑜亦步亦趋跟着,一行人威风凛凛地直闯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素馨拎着孙姨娘,扔到薛府门前,责令她跪足三个时辰。 宋谨央等人随后而出。 “你纵女行凶,以庶欺嫡,折辱皇家县主! 今日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罚你在此跪足三个时辰,若敢少一秒,我绝不轻饶!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说完,浩浩荡荡地带着大队人马离去!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孙姨娘伙同宫里的丽贵人,欺辱了娉婷县主。 县主可是汝南王妃的媳妇啊,难怪她老人家如此生气,换了自己只怕还得打她一顿,哪里是跪一跪就能解决问题的? 孙姨娘羞愤欲死! 门外形形色色的人,嬉皮笑脸地冲着她指指点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竟连衣衫褴褛的乞丐都冲她吐了几口痰! 那肮脏粘腻的老痰,滴在她的衣襟上,恶心得她立刻干呕起来。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随意站起身来! 宋谨央,太可怕了! 等薛将军收到消息慌忙赶回府,只见一地鸡毛,和跪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孙姨娘。 他气得胸口疼,刚想冲去王府质问。 中宗连发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措辞犀利,责令薛诚离京就任,否则交出虎符,告老还乡! 薛诚本以身上有伤为借口暂留京城,想等龙子诞下后,再离京就任! 岂料,他不过是带长女入了趟宫,竟被汝南王妃扣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引得皇上雷霆大怒! 吓得他连夜带人奔赴边疆。 隔日,皇后娘娘下懿旨。 声称丽贵人龙胎不稳,责令与其有血脉关系的孙姨娘,前往静心庵为龙子祈福,直至龙子出生! 接到懿旨,孙姨娘哪敢耽搁,忍着伤痛,直接让人抬上马车,哭哭啼啼地赶去了庵堂。 至此!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淳阳郡主的手中。 宋谨央回府后,没有回正院,而是直奔三房。 彼时娉婷刚刚喝了药,正打算躺下。 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谴退下人,坐在她床榻边。 “我接下去的话,你必须要听,但不得动气!你母妃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不过你放心,你母妃的毒,已有了解毒之法,只是配药须花些时日。 十日后,待配齐药材,制好解药,就能彻底解毒!” 娉婷一惊,继而狂喜! 母亲的病的确蹊跷,但她和哥哥只当她郁结于心,不料却是遭奸人所害。 “母妃,是什么人下毒?” “待你母亲解了毒,让她自己去寻找答案!仇,得亲自报,才爽快!” 今日她闯入将军府,先到了正院,把娉婷的情况告诉淳阳,让她不要急,一切有自己! 正说着话,素香发现异常,请求让她替淳阳把脉,这才发现淳阳的体弱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了一种名为七里香的慢性剧毒。 好在素香会解这种毒,只是研制解药有些麻烦,约定十日后再解。 娉婷知道始末后,感激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何其幸运,得遇王妃,自己一家都依仗她才能得到救赎! 这边婆媳俩说着悄悄话,世子院里迎来了一位稀客。 崔瑜刚刚更了衣、净了手,热茶都没喝上一口,秦五鬼头鬼脑地躲进来。 “姐夫,有新发现!七爷身边的小厮,刚刚敲开了白家后巷的小门。” 第75章 恢复原样的旧铺子,哪里还能赚到钱 崔瑜皱了皱眉头。 他要当场抓获崔珏与白翩翩私会。 彻底败坏崔珏的名头,让他遭到整个权贵圈的厌弃,再也没有办法靠联姻稳固地位,成为背刺自己的一柄刀。 秦五看出了他的心思,贼兮兮地笑道。 “姐夫,您放心!今儿是小厮,明儿就亲自上阵!只不过,我那帮兄弟们不好打发……这么大冷的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可是十二个时辰盯着……您看,是不是,能再给点……” 秦五磋着手,厚颜无耻地管他要银钱。 崔瑜眸色一暗。 “上次给了你五千两!!!还不够?” 秦五嘿嘿笑,不说够,也不说不够,但就是赖着不走。 崔瑜掏出一千两,随意一扔,“只有这么多,我警告你,好生办差,别太贪得无厌!” 秦五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捡起银票,一把塞在怀里,再三保证一定会抓他们现行,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崔瑜阴沉着脸! 秦家就是个无底洞,秦五就是无赖中的极品。 此事了结后,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摆脱他。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搞钱! 那日从崔珏处搜刮来的银票,的确解了他燃眉之急,但到底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父王如今不死不活的,索性咽了气,整个王府就是他的了,何必为几两碎银发愁? 不行! 自己必须想个法子多弄些银两来! 突然,他眸光一亮。 王府现有的产业大多是母妃的嫁妆,只有两个铺子记在王府名下。 如果他能拿到这两个铺子,好生经营,至少不用再为银钱发愁。 隔日,他兴冲冲地来到铺子前,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 这哪还是间铺子,分明是个垃圾场。 匾额碎成七八块,勉强黏合在一起,摇摇欲坠地挂着。 原本金碧辉煌的铺面,如今破败得像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 到处灰扑扑的,像是多少年没人涉足,哪里都蒙着层灰! 展示架上,那些精美的头饰、发簪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发黑的银饰,式样老旧落伍,看了一眼,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 以往笑吟吟的掌柜和小二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店铺里,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烦乱地叫了声:“有人吗?” 好大一会儿,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从后堂出来一个驼着背、满脸褶子的老人! “福伯?” 福伯是王府的旧人,救过老王爷,荣养在王府。 崔瑜大惊失色! 福伯不是应该在花圃当值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福伯见了崔瑜,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被他一把拦住。 “福伯,你怎么在这?” 福伯有些耳背,崔瑜冲着他耳朵大吼了一声,他才咧开嘴笑道。 “王妃说我年纪大了,花圃的事太累人,派我到这儿守着店铺,每日按时开门关门就行。” 福伯反反复复就说着这句话。 眼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崔瑜跺跺脚就要离开。 身后,福伯嘟囔了一句。 “王妃说了,该恢复原样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崔瑜犹如被冰水淋头,惊恐地回头看向福伯,却只看到他走回后堂的佝偻背影。 恢复原样?! 他彻底怔住! 他虽没见过铺子的原貌,但小时候偶然听到祖母与父王的谈话,知道王府的这间铺子原先是银铺,卖些不入流的银饰,生意不好不坏,刚够一家人嚼用。 母妃接手后,改成卖金饰的,有个响亮的名字:华宝楼。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抬头看向匾额上的字:崔记银铺。 整个人如坠冰窟,哪怕披着厚实的虎毛大氅,依旧冷得浑身发颤,牙齿冻得咯咯响。 母妃,这是同王府划清界限了? 难道,她要和离,是真的?! 他以为,母妃没再提和离,是她放下了! 他以为,母妃只不过拿和离吓唬他们! 他以为,母妃只是用这个法子,逼父王将白月光从族谱上除名。 他的一切以为都错了! 母妃,是真的要和离!!! 她瞒着他们,悄悄地做着准备! 他立刻上了暖轿,赶往另一家铺子。 一下轿,看到铺面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完了! 这家铺子和前一家一模一样,碎成数块的匾额上写着:崔记小食。 店铺里灰黑一片,几块干瘪的糕点全长了毛,蝇虫一大片,赶都赶不走。 他头晕目眩,险些摔倒,长随紧紧扶住他,这才勉强支撑住身子。 “母妃,她这是为什么呀?!” 长随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十分理解王妃的做法,被王爷背叛也就罢了,还被亲生儿子摆了一道,个个求她宽容、理解白月光。 若他有这样的逆子,也一定会舍弃!!! “世子爷,您不如同王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生认个错,求得王妃的原谅,亲生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错?! 他错了吗?! 他茫然地抬头四望。 漫天风雪中,路人行色匆匆,世界冰封在莹白色的冰雪中,冷得人心慌! “明日我同母妃谈谈!” “明日是王妃向族学捐银的日子,只怕王妃没有时间啊!” “轰”的一声响,犹如一道惊雷震响在崔瑜耳边。 他木木地看向长随,只看到他嘴唇微翕,却一句也听不见。 捐款、族学、族长、族老、乡亲父老…… 这些词,不断地在崔瑜脑海里跳动。 一刹那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行!!! 明日绝不能让母妃前往祠堂!!! 母妃,哪里是要捐款,分明是想借捐款一事,聚集所有崔氏族人,公然提出和离!!! 万万不行!!! 母妃,绝不能和离!!! 她生是崔家的人,死是崔家的鬼!!! 她若和离,自己颜面尽失不说,来日就算继承了王爵,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他一把推开长随,踉踉跄跄地向外冲去,嘴里大喊着。 “快,回王府,围住正院,不准任何人出入!” 长随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若世子爷当真这么做了,与王妃最后一丝母子情分,也将消耗殆尽。 可当他追着崔瑜来到店铺外,却被吓得当场石化。 店铺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锦衣卫番役。 指挥佥事孙承志阴恻恻地站在最前面。 见到崔瑜便大手一挥,“来啊!绑了!带回锦衣卫问话!” 崔瑜大惊,“你什么人?竟敢绑我?我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 “没错!绑的就是你!” 孙承志双目充血,满眼狠毒。 自己放在心坎上的妹妹,硬生生跪在府门前三个时辰,双腿险些断了,还被强行送上马车,发配去了静心庵,美其名曰为龙子祈祷。 谁不知道,这等同于被流放?! 皇后娘娘的懿旨可是写着,待产下龙子才能回府。 若丽贵人顺利产下龙子还好,若不能呢? 自己的妹妹岂非一辈子回不了将军府?!! 他恨得咬牙切齿。 “有人报案,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四爷崔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砸了将军府。 本官为平民愤,只能请世子爷回锦衣卫问话!!!带走!!!” 崔瑜吓得一激灵,连声否认。 “不,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都是崔珑,是他干的。” “哈哈,”孙承志笑得邪肆,“原来世子爷是这种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汝南王妃当真好福气啊!!!” 番役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崔瑜还在挣扎,整个人陷入癫狂。 “不,你们不能绑我!!放开我,我要回府!我要回王府,我有要紧事……” 喊声越来越远,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待人走远了,长随才回过神来,拔腿就往王府跑,去搬救兵。 第76章 终于找到了小七 长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在赶到王府时才发现,府里竟然连一个救兵也找不出。 王妃进宫了。 王爷半死不活,连自己都顾不了。 二爷发着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三爷离了京。 四爷也被抓去锦衣卫。 五爷被皇上责罚,重重打了板子,至今伤势未愈,下不了床。 六爷一大早阴沉着脸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七爷去了族学。 他木立当场,手足无措。 管家一巴掌把他拍醒。 “还人不快去宫门口堵人?等王妃一出来,即刻让她去锦衣卫捞人!” 他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向府外跑去。 还没跑出府,就被人堵住,根本出不了府。 他想挤出去,险些被人一顿胖揍,吓得又逃了回来。 汝南王府外,以诚王妃为首的一大帮贵妇,带着无数家丁拦在王府门口,讨要说法。 “崔珏,你滚出来!赶紧赔咱们银子!” “咱们瞎了眼,押了你会赢!结果你就是个不中用的,白读这么多年书,竟然输给多年未上过学的泥腿子,你干什么吃的?” “崔珏,今日你必须给咱一个说法,要不然咱们就进宫告御状!!!说你故意输了比试,就为了贪咱们的银两!” 府外乱成一锅粥,无数围观的人,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宋谨央对此一无所知。 她早早赶到上书房,意外看到了济远。 他正与皇上相谈甚欢! 见到她,立刻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 “拜见长公主殿下!” 宋谨央哪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让,继而端正地还了一礼。 “先生切莫如此,你是我和小七的恩人!若非你坦言相告,我和小七永无相聚之日!请受我一拜!” 此话一出,中宗和济远,同时怔住,眼里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阿姐,你知道小七是谁了?” 片刻后,三人在隔间坐定。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问中宗。 “皇上,崔理可是小七?” 中宗的眼里浮上泪意,慎重地望向宋谨央,欢喜地点了点头。 宋谨央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朕查了那么久,如同大海捞针,始终一无所获。还是济远首先发现了端倪,赶紧进宫把他的发现告诉朕。朕连忙派人逆向追查,果然证实了先生的推断。” 紧接着,济远将自己如何发现真相的经过,告诉了宋谨央。 “此事还得多谢崔珏!若非他得理不饶人,两次想要赶走崔理,看向崔理的目光中饱含怨毒之色,只怕找到小七的时间会拖得更久。” 宋谨央眼中利芒一闪而逝。 刚想再度起身,向济远行礼。 却被济远拦下。 “长公主殿下,无须多礼!还是说说您是如何发现小七的吧!” 宋谨央冷笑一声,将比试结束后,崔瑜等人的表现告诉两人。 “我也是从崔琦的行为中,看出端倪的!他对比试结果不感兴趣,却迫切想知道比试对手的名字。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知道对方是谁,想通过名字确认一下!” 宋谨央顿了顿,接着道,“从王爷院里回去的路上,以往不甚清晰的片断一一联结起来。崔珏的异常、崔琦的逼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崔理就是我苦命的小七!!!” 宋谨央再度啜泣起来。 那低沉压抑的悲痛,闻人令人心碎。 “阿姐!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啜泣声顿住。 宋谨央擦干眼泪,眸中尽显挣扎。 “我,我,不敢认他!他,会……不会,会不会……记恨我,怪我……护不……住他?” 此刻的宋谨央哪里还有往日的从容淡定,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中宗和济远都沉默了!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 谁都无法预测崔理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皇上,我要和离!” 沉默良久后,宋谨央哑着声说道。 “如今,小七已经找到了,和离一事无须再拖!当初选择析产分居,本想为崔瑜他们几个留些颜面! 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至于什么时候认回小七,怎么认回,都是小事!哪怕不认他,默默地关心他,暗中扶持他,也未尝不可!” 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捧到他面前,填补这么多年的遗憾! 从此,她的所有资源人脉与财富,全为他备着!!! 宋谨央恢复平静,表述清晰、语气坚毅,殊为难得! 济远听了,频频点头。 到底是长公主,气度不凡,果敢坚毅! 中宗十分赞同。 “先和离,后认小七!便是认祖归宗,也只能认皇家,他是阿姐一人的孩子!” 中宗向宋谨央承诺。 “阿姐,只要小七肯认!朕赐他宋姓,将他记入皇家玉牒,他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与崔氏无关!!!” 宋谨央激动地谢过中宗。 济远见小七之事已了,便提出告辞离宫,连午膳都不肯用,说是让姐弟俩说说悄悄话。 送走济远后,中宗便命人传了膳。 膳后,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谈到火枪图。 “皇上,王爷院里始终没能找到火枪图谱,信息会不会有错?” 如今在王爷院里当差的,全是她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不断倒腾王爷的家当,却始终一无所获。 中宗摇摇头。 “信息绝不会错,恐怕不能将视线落在崔承一人的身上。” 宋谨央点头。 “我明白!和离后,我会勒令崔瑜他们,同崔承一起搬离,借此好好查一查他们的院落!白家也不能落下!依崔承同白淑宜的关系,白家也干净不了。” 两人一番商议后,基本敲定了行动策略。 眼见时辰不早,宋谨央也告辞离宫。 冯远亲自送她出宫。 几日不见,冯远苍老了不少。 一路上,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委实可怜! 宋谨央叹了口气,晓得他为了冯氏的事操碎了心,又不想强求她! 她心有不忍! 离宫前,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话。 冯远的眸子顿时亮如星辰。 “冯远,还是你福气好!女儿贴心,是小棉袄,还记着给你买生辰礼。我若有这么个女儿,定然也舍不得她遭罪!” 说罢,便直接出了宫。 冯远热泪盈眶,在她身后结结实实地行了一礼。 宫门口,一道欣长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薛至! 他朝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王妃,母亲什么都告诉我了!救命之恩、擢升之情无以为报,日后王妃若有差遣,定当涌泉相报!” 宋谨央轻笑。 “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无须让人打晕了,绑去仙鹤楼!” 薛至的脸红了起来。 他明白宋谨央话里的意思。 昨日,他若及时回府,不论怎么做,都会有人说他不仁不孝! 若他助自己的母亲,无视孙姨娘的苦难,旁人会说他不仁,见死不救! 若他助孙姨娘脱困,又会有人说他不孝,置母亲、妹妹于何地? 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不允他回府! 只要他不回府,府里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日后,父亲便是想秋后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薛至岂是不懂感恩之人,大恩不言谢,他再次向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深深一揖! 宋谨央刚刚跨出宫门,老远就看见马车边站着一道日夜牵挂的身影。 崔理,穿着她送去的玄色棉袍,满目含笑地看着她! 第77章 母子相认 崔理见到宋谨央,疾步迎了上来。 他想表示感谢,特意邀请宋谨央到自己的小院用膳。 “济远先生说您今日入宫,让学生在宫门口等候!膳食是学生自己准备的,想请您尝尝学生的手艺!” 宋谨央满眼慈爱,当即应允。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嗒嗒嗒向前驶去。 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急急停在宫门口。 一脸急色的王府管家从车上跳下来,焦急地等在寒风中。 可左等右等,身子险些结了冰,还是不见宋谨央的面,不得已向宫门口的守卫打听。 “汝南王妃?早就离宫了!” 管家一听,乍惊乍喜,以为王妃已经先一步回府,立刻跳上马车往回赶。 来到小院,崔理扶着宋谨央缓步入内。 刚刚推开院门,她的眸子就亮了起来。 小院打理地格外舒适美观。 靠门的院墙那里,有一排木质的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架子下面摆着桌椅,夏日坐在绿油油的葡萄藤下喝茶,定然十分惬意。 靠近灶房的墙头,排着几只大大的水缸,每一只水缸就是一种腌菜。 炷房门口挂着几串红艳艳的辣椒,给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靠近正房的墙角,有一只石磨,湿湿的,显然刚刚使用过。 宋谨央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满意。 进了正房,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小小空间,被分割出书房、膳房、待客、禅修、寝室等多种功能。 小而精致,可见布置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靠墙的方桌上,摆着牌位与香炉,牌位上写着刘氏翠花几个字。 宋谨央明白那是崔理母亲的,当即上前敬了三炷香,感谢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抬头看到挂在上方的一幅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龙飞凤舞的狂草,道尽了力争上游、不服输的劲头。 宋谨央再次打量全屋,发现还有不少墨宝,处处透着主人家的巧思。 不一会儿,崔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黄豆浆,递给宋谨央。 甜甜的,热热的,熏着了她的眼睛,微微泛了红。 “真好喝!你有心了!”宋谨央温和地笑了起来,随口提了一句,“你母亲若知晓你比试胜利,不知有多高兴!” 崔理抿着唇,接过宋谨央手里的碗,沉默半晌后开口。 “刘姨不是我的母亲!他是父亲买来照顾我的下人,但是对外声称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的母亲!” 宋谨央大惊! 崔理告诉她,他的父亲一生没有娶妻。 他,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父亲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当作儿子养在膝下的。 为了好好照顾他,还特意买下因家乡洪水,孤身一人逃难到京城的刘翠花。 宋谨央肃然起敬,感佩不已! 崔理的父亲真的是位了不起的人! 崔理将他父亲留下的书册给宋谨央看。 “王妃,父亲有大才,屋里的墨宝,皆是他书写。” 宋谨央翻开第一本册子,淡淡的墨香扑鼻而入,灵动卓越的瘦金体扑入眼帘!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轰”的一声,宋谨央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未来的时光还可以迎头赶上。 人生苦短,自己还有几年可活? 若不尽早公布真相,万一自己哪天闭了眼,儿子岂非永远无法恢复身份? 一刹那间,她的心狂跳起来,再也无法按捺! 不再犹豫,决心告诉他实情! 她合上书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理,语气凝重地问他。 “孩子,我有一个故事,你可愿一听?” 崔理一怔,立刻点了头。 宋谨央清了清嗓子,把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那女子,被最亲近之人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直到花甲之年,才知道小儿子被他的亲生父亲替换了,换成白月光的孩子,养在身边。” 故事讲完,一室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宋谨央再度哽咽地开口。 “孩子,我就是那个识人不清,被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的宋谨央!而你,就是我丢失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难以启齿的话终于吐露了,宋谨央重重地舒了口气。 就像一个犯了事的人,四处潜逃,吃不好睡不着,被逮住后,反而香香甜甜地睡得深沉。 崔理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久久没有动弹。 宋谨央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孩子,你果然不能原谅娘吗? “嗵”的一声响,惊得她忙不迭地睁眼。 崔理直直地跪在她身前,双目含泪地看着她,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一声“娘”,叫得她眼泪如决了堤的大江,不要命地往外涌。 一把揽住崔理,嚎啕大哭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似要将十多年母子分离的苦楚,全部倾倒出来。 素香、素馨站在廊下,同样泣不成声,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主子终于认回了儿子,担忧的是主子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足足两刻钟后,屋子里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宋谨央拉着崔理坐下,用帕子替他擦拭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孩子,娘日后定不叫你再落一滴泪。” 素香自来熟地在灶房烧了热水,盛在盆里端了进来,替宋谨央净了面、净了手,又上了热茶。 冷静下来的宋谨央,吩咐素馨跑一趟仙鹤楼。 “素馨,让掌柜的送些酒菜来,咱娘俩好生聚聚!” 崔理想拒绝,宋谨央不理。 “你准备的膳食照做,娘爱吃!仙鹤楼的菜,你吃!改日,我亲自下厨准备膳食,我做的吃食啊,可美味了!准保把你喂得胖胖的!” 素香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却扑哧笑出声。 “王妃,现在可不兴胖!七少爷身形欣长,气度从容,儒雅清俊,胖了可就不帅了!” 宋谨央忍俊不禁,“就你会说话!” 彻底冷静下来,宋谨央不由地诧异。 崔理似乎对自己是他娘亲这件事,并不排斥,甚至表现地过于冷静,好像很早就知道真相的模样? “理儿,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你娘亲?” 崔理摇头。 “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娘亲!只是父亲叮嘱过我,若有一日,有一位姓宋的妇人寻上门来认亲,那人就是我的娘亲。 若您不来,我便独自好生活着。待刘姨过身后,离京寻一处依山傍水之所,如闲云野鹤般,度过一生!” 宋谨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心中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儿子的养父难道认识自己?既然知道实情,为何不来寻自己?非得等到自己寻上门来?!难道,他知道自己被瞒骗的? “你父亲到底是谁?为何知晓得这么清楚?” “父亲名叫崔寻鹤。” 宋谨央反复思索,确定不认识此人。 罢了!既然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下! 她再度慈爱地看向崔理。 总算老天有眼! 崔珏、白翩翩不做人事,想除掉她,却阴差阳错,将儿子带到了她面前。 她更加庆幸。 还好自己当机立断,大着胆子告诉崔理真相。 万一崔理等不到自己出现,听从养父的安排离开京城,母子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她转首看向桌上的书册,悄悄地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突然,院门口传来素馨略显激动的声音。 “王妃,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来了!” 第78章 大庭广众下崔珏被扇耳光 济远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 “王妃,不速之客可欢迎?” 素馨赶到仙鹤楼,迎面遇到了前来用膳的郑莼与济远。 当听说王妃在崔理的小院时,两人兴致勃勃非要凑个趣,当即跟着素馨回来了。 宋谨央赶紧和崔理迎了出来,喜出望外地道。 “先生闲云野鹤,寻常请都请不来,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郑家小子也来了?赶紧屋里坐!” 济远跟在郑莼身后,笑意盈然地步入内室。 起初,他和宋谨央一样,好奇地四处打量。 可渐渐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几人都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没回答,而是神情严肃地问崔理:“你父亲可还有其他墨宝留下?” 崔理将刚才给宋谨央看的书册递给他。 才翻开第一页,济远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南寻鹤,我终于找着你了!!!” 几人闻言色变。 北济远,南寻鹤,是大乾两大隐儒! 南寻鹤,竟然是崔理的父亲? 难怪崔理多年未入学,依旧文采斐然、学问过人。 崔理也变了色。 他只知道父亲叫崔寻鹤,并不知道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南寻鹤”! 济远端正身姿,冲着那些书册恭敬地行了礼。 “寻鹤兄,四十年前匆匆一别,再见却是天人永隔。你平生最大心愿,便是将所有着书刻印分发、广为流传。你放心,谋虽不才,定当竭力完成你的心愿!” 听到济远的话,众人一时心酸,崔理更是感动莫名,再三道谢。 宋谨央接着他的话。 “哪能劳烦你一人?我虽不才,名下书局还有几间,若校验无误,只管交给我刻印。二位若有想刻印的着作,一起拿来便是!” 几人闻言大喜,纷纷道谢。 说笑间,仙鹤楼的菜肴送来了。 同菜肴一起进门的,竟还有族学的范先生和李先生。 李先生那日惊喜于孤本的失而复得,竟忘了将书给崔理。 他放任自己多看了两日,已然心满意足。 今日求范先生带他来崔理的家,把奖品亲自交给他。 “此书乃先生至爱,学生岂可夺人所爱?” 见崔理不肯收,李先生生气了,以为他瞧不起自己。 崔理这才恭敬地接过,随后起身去灶房忙碌。 商议摆膳地点时,见掌柜的还周到地送来几个炭盆。 于是一合计,索性将席面安排在院子里,四下点着炭盆和灯笼,桌上摆着烛火,美酒佳肴,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宋谨央微红着脸,眸光闪耀如星辰。 她端起酒杯,笑道:“赶巧不赶早,我敬诸位一杯!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今日我收崔理为义子,文书已立,从此崔理更名为宋黎,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明日我便上报官衙备案!” 范先生一惊,继而大喜过望,连声道好。 如此,崔理,不,宋黎,再也不怕有人针对,能心无旁骛地一心研学! 李先生则是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算是应承。 郑莼眸光微闪,投向崔理的视线,带着三分审视,紧接着表示愿意做见证。 唯独济远的眸中闪过惊异之色,略一沉吟后,立刻拍手鼓掌,连声道好,鼓动在座的各位举杯庆贺! “恭祝宋黎,成了王妃的孩子,假以时日,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恭喜王妃,喜得贵子!待正式认亲时,老夫定然上门讨一杯喜酒喝!”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小院里热火朝天,王府门前闹成一锅粥。 管家从侧门溜回府,发现王妃根本没有回来,顿时大急。 “这,这,这可怎么好?世子爷、四爷还在锦衣卫,诚王妃还在闹着,万一撞上七爷,可就糟糕了!” 他立刻吩咐下人,从后门溜出去,半道上拦住七爷,让他从后门回府。 可下人刚刚绕到正门,就看到崔珏皱着眉头下了马车。 “不好,”他心急如焚地跑回府,“管家,糟糕了!七爷已经回府,被那几个妇人拦个正着。” 管家急得直跺脚,带着人马冲了出去,誓要护七爷周全。 七爷可是王妃最疼爱的孩子! 若因为他们看护不力,有任何差池,只怕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府门前,诚王妃等人还在叫嚣。 不明所以的崔珏被人群拦在门外,怒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怎么回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来此撒野?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崔珏狠厉森冷的话刚刚说出口,诚王妃等人一见是他,立刻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崔珏,你来得正好!赶紧赔银子,否则我们要你好看。” 银子!银子! 崔珏气极! 这几日,不管是谁都冲他要银子! 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崔珏见诚王妃毫无形象地冲着他叫嚣,哪里还压住火气! “放屁!爷欠你银子?你也不照照镜子,脸都大成什么样了?” 诚王妃气得险些晕倒! 因为女儿的亲事,儿子媳妇天天给她脸色看。 鑫爱嫁入寒门,她担心她受罪,想多给些嫁妆。 结果,她刚寻思着给些什么的时候,三个儿媳齐齐找上门。 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废话,最后矛头直指鑫爱。 “母妃,孙儿辈都长大了。日后娶妻生子,要用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妹妹嫁的可是状元郎,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啊,母妃!咱们府里靠老黄历过日子,父王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太妃日日诵经念佛,诸事不理,哪会管咱们?府里坐吃山空,一日比一日紧巴,您可得为儿子多考虑几分!” “母妃,二爷已经是禁卫营营长了,这可是给府里长脸的事!宴请上峰、款待同僚、照顾下属,都要银两。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您给小妹安排多少嫁妆,二房也要!!!” 诚王妃顿时气得胸口疼! 一想到因为她的高调,让鑫爱入了皇上的眼,直接赐婚给寒门状元。 不是说状元不好,可大乾官场哪里缺状元? 历朝历代,有多少状元倒在通往官场的荆棘路上? 哪怕最后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女儿早已陪着熬白了头。 男人届时功成名就,想纳谁就纳谁,大把年轻貌美的女儿家供他挑选。 而年老色衰的女儿,哪里还留得住夫君的心? 到时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一面是儿子媳妇不愿她贴补妹妹,一面是心疼女儿的她,想多给女儿准备嫁妆。 万不得已,她求到了娘家弟弟,想问他借些银两,却被弟媳一口回绝,说自家孩子也长大了,哪有多余的银子借她? 不过,指了条明路给她,说京里有人做庄,汝南王府七爷同人比试,包赢不赔。 她脑子一热,把手里的现银都押了崔珏赢。 可她怎么也料不到崔珏会输。 害得她的银子全打了水漂,连一分都要不回来。 庄家连夜跑路,不知所踪,叫她哭都没地方哭去,连报官都没用!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火。 自己银子没了,全赖眼前之人,谁让他蠢,连个多年不读书的泥腿子都比不上? 怒气上头,她“啪”的一掌扇在崔珏的脸上。 全场寂然无声,连她自己也怔住! 第79章 崔珏被人扔了臭鸡蛋 崔珏暴跳如雷。 “泼妇!活该你赔钱!”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众怒。 “要不是你不自量力,明明没本事,还要学人家挑战,咱们怎么可能赔银子?” “没本事就得认!躲在府里别出门,非得出来丢人现眼,害得我们损失惨重,你不赔银子谁赔?” “你还有理了,诚王妃打你怎么了?我们个个都想打你,因为你欠揍!” 崔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你们走开些,爷不想打女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众人。 “啪”的一声响,不知哪里飞来的臭鸡蛋,正中崔珏的额头,蛋液混着蛋壳,粘在他的额上,缓慢地往下淌。 一股腐烂的臭味,顺着鼻腔进入体内,恶心得他直反胃。 他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擦拭,越擦越脏,整个脸上都粘着这种恶心的臭味。 他迫不及待地撇开众人,想回去洗清这股子恶心。 妇人们只当他要逃,立刻四下拦住,就是不让他走。 这个拉衣袖,那个扯衣襟,甚至有人蹲下身子,死死抱住他的腿,高声喊叫。 “来人啊!杀人凶手要逃啦!”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气得厥倒。 “爷杀谁了?杀你了?” “你杀了我们的银子,就等于杀了我们!” 撕扯间,不知谁扯掉了他的外裤,露出里面的亵衣。 “噗”布料破碎的声音,传入耳中,人人低头看去,囧得崔珏羞愤欲死。 “松手!泼妇,松手!” 可妇人们一心要回自己的损失。 看到崔珏这个惹祸精,早就急红了眼,哪肯轻易撒手? 不仅不放手,反而一哄而上。 扯掉他身边的荷包、抢了他头衣上的和田玉佩、扒了他腰带扣上的玉扣…… 他身上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全给她们剥了去。 损失不大,侮辱性极大。 崔珏急红了眼。 奋力挣扎起来。 可双拳难敌四手,没两个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妇人压住。 那两人一个坐他背上,一个坐他腿上,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还一个劲叫嚷:“来,打他,看他还怎么欺负我们妇道人家。” 一听这话,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他好好地回府,被她们缠住不说,还被她们殴打、凌辱,她们竟然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欺负她们? 他想反驳,可胸膛被死死压住,喘气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 诚王妃此刻倒是清醒过来。 崔珏到底是汝南王府的七爷。 汝南王虽然不抵用,但王妃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若真弄得太难看,自家恐怕也会受牵连。 她本想上前提醒几位妇人,结果管家带人冲了出来。 她一见局势不妙,立刻退到人群后,溜之大吉。 管家一冲出府门,就看到七爷被无知妇人压在身下,顿时气血倒流,险些当场晕倒。 待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大喊一声。 “给我上!谁欺负了七爷,给我狠狠打。” 下人们虽手握木棍,但到底不敢造次。 毕竟眼前的都是朝廷命妇,都是有品阶的。 万一打坏了,赔不起啊。 管家见状,咬牙切齿道。 “打!有王妃在,谅她们不敢怎么样。” 一听这话,下人们立刻冲了上去,见人就挥木棍,直打得妇人一个个哎哟哎哟地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那两个坐在崔珏身上的妇人,起初还在叫嚣,结果见管家他们是真打,倒是害怕了,赶紧想起身开溜。 可越急越慢,半天没坐起来。 一次次起身跌下,再起身再跌下。 反倒把身下的崔珏折腾得翻了白眼,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管家目眦欲裂! 亲自上前,一棍挥开坐在背上的那个妇人。 只听妇人哎哟一声,跌倒地上,没了声息。 管家的注意力都在崔珏身上,探手往崔珏的鼻翼下一探,大大地松了口气。 “快,把七爷抬回府!” 他刚想回转,却被边上的人狠狠拉住。 “你杀了人,还想跑?” 管家急着想知道七爷的情况,见还有人敢胡搅蛮缠,一个用力就把人摔了出去。 “滚!再敢来闹事,即刻报官!” 管家不提报官还好,一提报官,有人立刻应声。 “对,报官,赶紧报官。”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吃他一棍的妇人,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他的脸刷的一下全白。 真正的害怕起来。 官差来得很快,有人直接在路上拦了队巡逻的官兵。 领头的队长弄事情的原委会,立刻义愤填膺地大喊一声。 “带走!押入大牢!” 他身后的差役二话不说,拖着管家就走。 “我是汝南王府的管家,你们不能抓我!我们王妃就快回府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这么个下人呢?再敢啰嗦,直接堵了嘴。” 接着又将受伤的妇人送去医馆治疗。 诚王妃躲在边上,害怕得吞了吞口水。 她也没想到,事情竟闹得这么大。 那个受伤倒地的妇人,夫婿是禁卫营的。 正愁没有机会拍营长的马屁。 一听说她要找崔珏要银子,二话不说跟着她来,说要为她保驾护航。 眼见真的见了血,周围人都害怕了。 没人赶,也退了个一干二净。 没一会儿,整个王府门外安静了下来,只剩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 门外的消息早就传进了正院。 刘嬷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连出去都懒得。 她紧盯着小灶房的婆子们。 “好生看着火,多烧些热水,王妃回来要用!”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的脚步声。 喜得刘嬷嬷赶紧迎上前去,果然看到宋谨央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不见丝毫疲态。 回到正房,刘嬷嬷替她解下斗篷,拿出手炉,取下头上的簪子散了发,刚想汇报今日王府门前的事。 宋谨央牢牢地抓住她的双手,声音因激动而轻轻颤抖。 “阿留,小七找到了!” 刘嬷嬷猛一抬头,直直撞进宋谨央含着热泪的双眸。 见宋谨央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眼泪哗的一声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宋谨央将今日发生的事统统告诉了她。 “阿留!我本想直接认回宋黎,什么义子不义子的,我就想直接告诉所有人,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可那孩子不肯! 他说自己只愿做我的儿子,不愿做王府的儿子,更与王爷无关! 我答应他了!先认他为义子,等和离后,彻底与王府划清界限,再告诉世人,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刘嬷嬷连连点头。 她眸光一转。 “义子好,暂时让崔珏仍当自己是王府七爷。” 宋谨央轻轻一笑。 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着都得替他找一门好亲事。 ilwxs.com 第80章 私相授受落人口舌 白翩翩左等右等,等不到崔珏送银子来。 反而京中流言四起,说汝南王府七爷连个泥腿子也比不上,输得一败涂地,害好些人赔了银子。 她甚至听说,那些人打算上门讨要说法。 她还没想好怎么提醒崔珏,就传来了诚王妃拦在王府门前要账的事,好像还打了崔珏一顿。 她担忧极了。 自己的嫁妆银子会不会就此泡汤? 崔珏身边的小厮来过一回,问他银子的事,一问三不知。 她几次传话,让崔珏到后巷小门处见一面,但崔珏就是不来。 急得她嘴上冒泡。 她马上要入八皇子府,若两手空空地入府,岂不是被王府的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了? 所以,哪怕白仲康三令五申,严禁她再和崔珏见面。 她还是决定冒险见他最后一面。 今晚,父亲与老友相聚,回府时醉得人事不知。 眼见机会来了,她当即立断带着亲信,避开下人,溜去王府。 崔珏狠狠地洗了十来遍脸,险些洗破脸皮,才洗去臭鸡蛋的味道。 府医替他诊治时,疼得他嗷嗷叫。 胸前、腿上一大片青紫色,脸上也蹭破一大块皮,看着极为瘆人。 这些青紫色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受过的耻辱。 他恨得咬牙切齿。 “诚王妃,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好看。” 府医上了药退下,门口小厮的身影躲躲闪闪的,他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声。 小厮这才进了门,吞吞吐吐地禀报他,白家大姑娘来了。 “七爷,白大姑娘来了,她提了几次银子的事,您都没理她……” 银子!银子! 又是银子!!! 崔珏实在很生气。 人倒霉透顶的时候,喝水凉水也渗牙。 他越是缺银子,越是不断有人问他要银子。 “不见!叫她滚!” 他没好气地拒绝。 下晌刚刚挨了打,哪有心情应付白翩翩? 白翩翩在后门口站得脚都冻麻了,可等来的是小厮决绝的回话。 “白大姑娘,七爷说不见。” 白翩翩眸子猛然一缩。 “你说了是我要见他吗?” 小厮尴尬地抬不起来,胡乱地点了点头。 白翩翩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再没了笑意,冷冰冰地说。 “你告诉他,若他今夜不来,我明日便敲正门拜访。” 小厮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跑回去禀报。 崔珏气极,他虽万般不愿,却不得不披上黑色的斗篷,顶着严寒,躲着人悄悄赶到后门口。 秦五得了崔瑜的好处,自然狠狠地盯着几个酒肉小弟。 “我姐夫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你们若敢把事办砸了,日后休想再跟我混。” 兄弟们连声说不敢。 “大哥,小弟就算用竹签子撑住眼皮,也一定把人给你盯死了。” 今儿天冷,秦五亲自盯了会儿,便冷得受不住。 跑到白家后巷不远处的小酒馆去吃点东西。 好不容易暖了身子,带着剩下的酒离开,一个手下跑来,满目惊喜地说。 “大哥,白家大姑娘出府了!” 这么晚出府? 若说不是去做坏事,他是绝对不信的! “快,跟上去!” 几人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马车跑,眼看着离汝南王府越来越近。 秦五立刻兴奋起来,招来一人,让他去府衙报走水。 他狐狸般的眸子,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芒。 嘿嘿,犯到老子手中,看不整死你们。 崔珏终于来到后门处,见到白翩翩就没好气地问她。 “有事?” 白翩翩一见崔珏脸上的伤,大吃一惊,心疼极了,杏眼里噙满泪水。 “弟弟,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疼吗?该死的诚王妃,待我入了八皇子府,定要她好看。” 一听这话,崔珏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舅父不是叫我们不要再见面吗?你怎么还来?” “我马上入八皇子府,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交代你。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白翩翩打开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塞到崔珏手里。 “父亲在找一幅画,十分重要,是什么画,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画在这种纸上。” 崔珏捻了捻手中的画纸,这纸的确特殊。 他没多想,便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荷包。 “我知道了,没事你早些回吧。” 白翩翩见他对画纸的事根本不上心,也不追究,毕竟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银子。 她看了看崔珏的脸色,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开口。 “弟弟,你说好给我嫁银,还差四万五千两,你若手头紧,晚几日给我也不是不行!最好赶在我入皇子府前。” 崔珏烦死了! 果然还是银子! 他没好气地说,“银子没了,我不问你要回之前的五千两,够可以的了。你就是一个妾,要那么多嫁妆干么?八皇子府还能缺你吃穿不成?” 一句话,说得白翩翩气急攻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 “弟弟,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给你铺路,才答应做八皇子的妾吗?” “得了,别装了!”崔珏不耐烦地说,“说得好听,你是为了权势,哪是为了我?” 说完,他一个转身便想关门。 白翩翩见他要走,大急,猛得往前一冲,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了崔珏的怀里。 正在此时,黑沉沉的夜幕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好些人,那些人一边敲得锣,一边高声喊。 “走水了,走水了!” 一边喊一边不忘将手中的灯笼提得高高的。 烛光聚拢在一起,直接照射到崔珏和白翩翩的眼睛,两人忙不迭地低头躲避。 “这不是白家大姑娘吗?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后门?还和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忒不要脸!” “天哪!黑袍男人是崔七爷!!两人深更半夜、天寒地冻地相拥在一起,若说没有私情我是不信的。” “当初诚王妃想撮合两人,崔七爷还坚决不同意,却不料早有首尾。” “这你就不懂了!明媒正娶哪够味?就要偷,偷才够味!若偷不着,那滋味……才叫一个销魂!” “啊,对对!这题我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白翩翩和崔珏真的吓着了。 尤其是崔珏,被白翩翩抱个满怀,挣都挣不脱,寒冬腊月的,脸涨得通红,连忙否认。 “不是的, 我们不是私会,白姑娘迷路了,问个路罢了。” 说完,他拼命想拨开白翩翩的手。 白翩翩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吓得魂飞魄散,越是紧张,手上越是用劲,死死抓着崔珏的衣襟不撒手。 崔珏急得狠了,用力甩开,一个用劲,“啪”的一声,手指骨被掰断,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七弟,深夜不就寝,你站在后门口干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崔珏一跳,腾地转过头去,看到大哥崔瑜站在他的斜后方,不苟言笑地瞪着他。 吓得他一哆嗦。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不知谁又喊了起来,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居民,有的穿着单薄赤着足,有的睡眼悻松一脸懵,有的提着水桶,往最亮的地方一泼。 “哗啦!” 冰冷的水全部泼到崔珏和白翩翩的身上,两人瞬间从头湿到脚,狼狈至极。 第81章 只配烂在泥里的两颗葱 “咣咣咣”,铜锣不断被敲响,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无数火夫拿着灭火用具,着急忙慌地赶到。 “火呢?在哪儿?” “那儿,”人群里不知谁指了指浑身湿透的两人,“他们玩火自焚,幸好有大家伙儿帮忙,火已经灭了!” 火夫长脸色虽缓,口气不善。 “大冷的天,好玩吗?孤男寡女的,想殉情还不简单,何必兴师动众?” 火夫长的话犀利至极,瞬间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嗨!我可是听说,白家大姑娘照贵女的标准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日就是要入八皇子府了。” “哎哟喂!这大冷的天,八皇子头上的青青草原油亮油亮的,长势喜人啊!” “休得胡说!八皇子为人华贵,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还照贵女标准养大?我看是青楼女吧!” “哈哈哈……” 人群里打趣声、讥讽声、嘲笑声、鄙夷声……尘嚣直上,越演越烈! 白翩翩浑身湿透,巴掌大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是……” 姐弟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你们是情哥哥情妹妹!!!我们都知道!哈哈……” 秦五的小兄弟们,一直混在人群里起哄,非得将两人的奸情坐实了! 秦五得意极了,今儿这一出闹得漂亮,明儿再问姐夫要银子去。 讥讽声不断传入白翩翩的耳朵。 她脸色惨白。 指尖传来的疼痛感,被人发现的羞耻感,无法言说的委屈感,死死地包裹着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若非双手紧紧地攀着崔珏的衣襟,只怕早已摔倒在地。 她绝望地闭上了嘴。 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弟弟的爵位还没到手,现在说出两人的关系有百害而无一利。 崔珏听到众人的议论,气得面无人色。 眼见白翩翩还不撒手,奋力推开她,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贱人!小爷怎么可能娶你?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你以为,诚王妃说几句话,我就得认命?死了你这条心。” 白翩翩平白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狂怒至极的崔珏,玉手捂着脸颊,眼泪“哗”的决了堤。 后知后觉的发现,崔珏这是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亏她刚才还替他着想! 火夫长见火已灭,正打算带属下离开。 他刚刚转过身,余光不经意地越过白翩翩,瞥到崔瑜边上的一道身影,浑身一震,旋即倒地磕头。 “属下参见八皇子!八皇子吉祥安康!” 在场所有人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是刚才说他一脑门子青青草原的人,吓得颤抖不已,“嗵”的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倒地,众人立刻跟着跪地磕头。 “八皇子吉祥安康!” 八皇子是送崔瑜回来的。 说来也巧,孙承志把崔瑜抓进锦衣卫时,八皇子有事找指挥使厉凌,刚巧也在。 见崔瑜被几个番役堵着嘴、绑着手脚押进来,当即皱紧眉头。 “怎么回事?厉凌,你这些属下得好好管管了!这人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就不怕汝南王妃生气,皇上责怪?” 八皇子亲自上前,替崔瑜解了绑。 “崔世子,我替他们道歉,小的们不懂事,让你受惊了!” 崔瑜这时也缓了过来,神色尚算镇定,连声道不敢。 几个番役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地讨饶。 “八皇子恕罪,这不关咱们的事,是孙佥事下的令!” 话音刚落,孙承志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两人,倒是识相的敛容低眉,恭敬地行礼。 厉凌眸色一暗,冷声质问。 “怎么回事?谁允许你绑人的?崔瑜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这么做是想给锦衣卫惹事?赶紧把人送回去!” 锦衣卫很厉害,但再厉害也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柄刀! 若这柄刀不听话地砍向皇上想护的人,你说这刀的下场是什么? 番役们不懂事,孙佥事怎么也如此不明事理? 厉凌心里犯了嘀咕,对孙承志有了不满。 孙承志自知理亏,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眼见妹夫被赶,妹妹被罚,火烧天灵盖,二话不说直接绑了人。 发誓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不姓孙! 谁想到刚一进门,便遇上了指挥使和八皇子,搞得他被动至极。 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当场放人! 但心里十分不满,瞥向厉凌的眼里带了三分怨毒! 八皇子拦住厉凌。 “我送吧!顺路的事!” 明明八皇子府与汝南王府,一东一西,根本不顺路。 厉凌也不戳穿他。 厉凌为了赔礼,特意订了一套席面,亲自举杯向崔瑜道歉致敬。 三人坐着一起喝茶用膳,聊了不少时辰。 入夜后,八皇子才将崔瑜送回府。 不料马车刚刚停稳,就有人来报崔瑜,说崔珏和白翩翩在后门口私会。 他急怒攻心,眼睛都绿了。 自己再不喜白翩翩,也还是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堂而皇之同别的男人私会,这不是给他戴绿帽又是什么?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即陪同崔瑜,一同到达后门。 瞬间被眼前浑身湿透、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刺激得气血逆流。 打定主意再不要这个女人。 上一秒还在庆幸,白翩翩入府的事,没有对外宣传,没几个人知道。 下一秒,不知谁在人群里嚷嚷,把白翩翩入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么一来,他脑门上的绿光,人人都看见了。 直气得他扑哧扑哧的,恨不得上前一脚踢翻眼前的两人。 耳边传来的请安声,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白翩翩的头顶! 她缓缓转头,小鹿般惊慌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一道冷厉残酷的视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八皇子,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她忍着极寒,僵硬地爬向八皇子,刚刚试图伸手攀住对方的衣襟,却被对方一脚踢在胸口,整个人斜斜地飞了出去。 “嗵”的一声倒地,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点点鲜红瞬间染红了雪地。 崔珏也慌了神,来不及深思,“啪”的一声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磕着头。 “八皇子,我是被骗的!是她,是白翩翩听说了诚王妃的提议,非要嫁与我,还说做妾并非她本意!我只是为了当面拒绝她,才同意与她相见!八皇子,您要相信我,我句句属实啊!” 白翩翩绝望地笑了起来。 她嘴上噙着血,笑起来极为瘆人! “崔珏,我不欠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罢,便彻底晕了过去。 她明明是想说,自己没有亏欠他这个弟弟,他怎么能出卖自己? 可听在不明就理的人耳中,却像是怨妇不甘的指责。 崔瑜看到眼前的乱象,舒心地长出口气。 崔珏,你个小贱种,也配和我斗? 七爷叫得多了,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你这种贱种,只配烂在泥里! 这下子,我看还有哪家高门世族,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你?!!! 第82章 一人一年五十两,四季各两套衣衫 一场闹剧落幕。 白翩翩被扔回白家马车,赶了回去。 崔珏被请回院子。 周围人在八皇子的威严下,渐渐散去。 秦五给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钻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王府后门热闹非凡,府中人人提心吊胆,纷纷亮起烛火,派下人出门打探,都被崔瑜打发回去。 唯独正院,始终黑漆漆的。 没露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动静,似乎里面的人早已沉睡在梦乡中。 崔瑜站在黑沉沉的夜幕下,神色复杂地看向正院。 他原本想起个大早,哪怕求着、拦着、堵着,也不让母妃去崔氏祠堂。 可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糟糕!!! 他急火攻心,翻身而起,来不及洗漱,立刻命人替王爷收拾干净。 等一切妥当,旋即将王爷抬上马车,一路颠簸地往崔氏祠堂赶。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 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昨儿奔波一日,竟然没有一丝疲惫感。 “王妃,昨儿个夜里,府里可热闹了。” 刘嬷嬷见宋谨央醒来,立刻打来热水,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急急禀报。 “老大得手了?” 刘嬷嬷惊道:“王妃,您都知道?” “哼!他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公然让秦五出入王府,还不是另有图谋?” 刘嬷嬷佩服得五体投地。 “奴婢听说秦五手下有一大帮酒肉朋友,平日里正事不干,专门偷鸡摸狗,打探后宅的腌臜事,东家骗了骗西家,只怕世子爷专门让他盯着白家和崔珏。” 自打真正的小七找到了,刘嬷嬷连七爷都懒得再叫。 她默了默,把崔瑜、崔珑被锦衣卫带走,崔瑜被八皇子救下的事禀报了她。 今儿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就有好几个人同她说事,听得她耳朵忙! “王妃,四爷那里会不会出事?” 宋谨央想了想。 “孙承志不敢!他绑了老四,最多吓唬吓唬,不敢真下手。老四脾气暴,也该受点教训了。” 狗仗人势! 孙承志敢向汝南王府下手,仗的不过是皇上的势。 但他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佥事。 他不怕掉乌纱帽,可指挥使怕! 厉凌是个狠的,更是个聪明的,才不会为了下属的家事,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等和离事了,她得专门了解下四房的事。 顾氏早些年还挺开朗的,这些年性格大变,不会没有原因。 “我让你熬的老山参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王妃,是您要喝?” 宋谨央笑笑,吩咐一句“带着,别洒了”,就大步向外走去,旁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马车一路往崔氏祠堂行去! 就在快要到的时候,突然马车外传来尖利的吆喝声。 “驾!不想死的,统统让开!” 听到叫嚷声,宋谨央皱了皱眉头,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一身艳红色骑马装的少女,手中挥舞着鞭子,飞一般从马车边上越过。 刘嬷嬷也看到了,啧啧称奇。 “崔首辅的嫡长孙女,好像叫崔好好,性子张扬,最爱骑马!” 宋谨央眼前浮现出一人。 长长的马脸上,半截眉斜吊眼,薄薄的嘴唇,不苟言笑。 崔首辅为人低调冷厉,浑身上下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寒意。 孙女倒是逆向生长,张扬狂悖,真不像首辅。 “走吧!” 小插曲没有耽搁宋谨央的行程。 不一会儿,祠堂到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整个祠堂外人头攒动。 左边是崔氏族人,右边是族学学子。 为了今儿的大事,族学休息一日,所有学子集齐祠堂。 族长站在正堂前,看到宋谨央,立刻红光满面地迎了上来。 “王妃,您来啦!劳您辛苦跑一趟,咱们崔氏一族当真有福啊!” 崔氏族人见王妃驾到,立刻围拢过来。 “王妃大恩,我等无以为报,自家种的萝卜,请您尝尝鲜。” “王妃大恩,小的感激不尽,老母腌的咸菜,请您尝尝口感如何!” “王妃是个福气人,老婆子无以为报,特意绣了条抹额给您,希望您别嫌弃。” 宋谨央笑吟吟地同族人们打招呼。 只要是他们送的,丝毫不嫌弃,一一收下,感谢他们的深情厚意。 族人见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看轻他们的意思,激动得热泪盈眶,连番保证,只要王妃喜欢,他们无限量供应,要多少有多少。 族长被这一幕惊得眉心直跳。 看着他们掏出还沾着泥巴的萝卜、散着香臭味的咸菜、皱皱巴巴乌漆麻黑的抹额,险些当场晕厥。 他刚想开口训斥,看到王妃待他们如此谦和,瞬间吞下所有的话,不着痕迹地将剩下的族人隔开,不再让他们上前。 宋谨央缓步走向正堂,一抬头便看到济远冲她挤眉弄眼,险些笑出声。 这个老顽童,难得下山一趟,玩得风生水起,乐不思蜀,哪里都要插上一脚。 两人见了礼后,众人在族长的指引下,步入偏厅,那里早已布置适当,只等着王妃驾临。 宋谨央走到上首坐下,招呼着父老乡亲和学子们分坐两边。 族长坐在宋谨央下首,边上是济远。 等上了热茶,宋谨央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沫,浅抿了一口,放下茶碗,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这才悠悠地开了口。 “我嫁入崔家四十年,捐赠族学三十九年。第一年受捐的学子,如今都成祖父辈了吧。” 刚才往她手里塞萝卜的大爷立刻应声。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妃,我正是那个第一年受您恩惠的学子,如今最小的孙子正上着族学。” 一边说,一边责令孙子向她磕头谢恩。 宋谨央看着眼前半大的小子,也很开心,笑吟吟地问他,先生讲的课可还听得懂?族学的饭菜可能吃饱?哪门功课学得最好?对哪门功课最有兴趣? 小子是个憨厚的,眼睛不敢乱瞥,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老老实实地一一作答。 “好孩子!是个实诚的,我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完,瞥了刘嬷嬷一眼。 后者立刻起身,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只荷包,递到小子的手上。 宋谨央见他一脸懵,笑着解释。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是你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旁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一门心思认真学习,待考上秀才、成了举子、通过殿士,好生为大乾效力。” 小子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嗵”的一声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荷包,“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宋谨央叫了起,才起身坐回原位。 族长震惊了!!! 瞬间目瞪口呆!!! 不等他反应过来,宋谨央淡然地开口。 “从今年开始,我不再将银子捐到族里,而是按人头,将银子分发到每位学子的手中。 入了族学的,每人每年可得纹银五十两,四季衣衫各两套。 不论出身和家境,一律一视同仁,绝不厚些薄彼。” 铿锵有力的语声刚落地,族人沸腾起来,人人感动莫名,纷纷跪地磕头。 “感谢王妃大恩,祝愿王妃康健。” 族长的心随着一声声的感激,沉到冰谷。 第83章 揭露族学猫腻,狠狠打脸崔氏族长 刘嬷嬷把装有银钱的荷包,一一交到学子们手中。 轮到崔理时,她端正身姿,恭敬地双手递上。 族长的脸涨得通红,颜面尽失。 恼怒地看着眼前的族人,恨不得一掌拍散他们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 无力地腹诽,王妃是个生意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账也不会算? 一人五十两,今年王妃捐款的总额,大大超过了一千两。 还四季各两套服饰? 得多少银钱? 由族里统一安排不香吗? 只消王妃说一声,别说四季各两套,十套他也铁定安排上呀!!! 既省银子还有面子!皆大欢喜!!! 王妃非要闹这么一出。 害得他,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一个个荷包发到学子手中,就是在剜他的心啊! 他双目充血,心痛得不断倒抽凉气! 那是他的银子,他的!!! 他想问王妃为什么,却又不甘自取其辱,痛苦万分地呆立着,眼里满是不甘与愤懑。 济远先生悠闲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邪肆一笑,不嫌事多地问宋谨央。 “王妃,您这一一分发,费时费力,交给专人打理,不是更为便宜?” 说完,还含讽带讥地瞥了眼族长。 后者挺直了腰杆,一副舍他其谁的模样! 宋谨央连头都没有转,端起茶碗,掀起盖子,轻轻地吹了吹浮沫。 “先生说笑了!之前的确拜托专人打理,却也因此害了一个大好儿郎,明明是族中人,却被剥夺了入学权,白白蹉跎了岁月,浪费了大好时光。” 族长身子僵住,脸色刷的白了,冷汗从发根处渗了出来。 完了! 因为崔理的事,王妃迁怒于他! 自己上当了!!! 王妃哪里是要积攒名声,分明是想给他难堪,为崔理报仇! “原来如此!王妃眼力不够,大事上均所托非人。” 宋谨央刚抿了口茶,听到济远戏谑的话,险些呛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 素香急得赶紧抚背,素馨怒目而视,一副你再不会说话,我就上来揍你的模样。 济远哈哈一笑,果然闭上了嘴。 很快,银两全部发到学子们手中。 族长咬了咬牙,上前提醒王妃,还差五百两修缮灶房的银子。 一千两没了就没了,好歹还有五百两,那也不是小数目。 可他还没有开口,门外便传来了粗犷的笑声。 “王妃,俺来了!俺崔十八干别的不成,盖屋子是一把好手!您放放心心地把活计交给俺和手下的弟兄们,都用不了五百两!” 宋谨央笑着接他的话。 “那敢情好!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给孩子们盖屋子,结实耐用是第一位。” 族长一见崔十八,险些喷血! 谁不知道,十里八乡的,崔十八脖子最硬,时常同他作对,非说他侵占了族人的利益,要他合理分配捐银。 这么多年,这人不知怒骂了他多少回,回回气得他吐血。 他大急,口不择言地反对。 “王妃,此人心怀叵测,是崔氏一族的败类,您怎么能信他的话?” 崔十八一听不乐意了,张嘴就回怼。 “谁是败类?族长,这么些年,你自个儿捞了盆满钵满,占了学子们多少份额,你当我不知道?你有种,把账本拿出来!!!你每年用在学子身上的银两,若每人超过十两,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夜壶。” “你,你,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妃,他就是个无赖,是个惹祸精!!!您绝不能把盖房子的事交给他。” 宋谨央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冷笑着没有答话。 刘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声道。 “族长,你有所不知!宋……崔理的小院,就是崔十八帮忙盖的。” “没错!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捧高踩低的模样!崔理是穷,但他骨头硬,老子就全心全意给他盖房子,保他用一百年!我可不是你,崔七爷放个屁,都是香的!!!” 糙话说得族长险些气晕过去! 手指着崔十八,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十八,你敢抢老子的活计?!” 蓦地,边上跳出一人,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往崔十八脸上招呼。 别看崔十八长得人高马大,因为长年劳作的关系,身姿格外灵活。 他一转头,对方打空了,整个人往前扑。 崔十八看准机会,往边上一躲,那人“嗵”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面上沾满灰尘,连发髻都歪了。 族长一惊,认出是自己的弟弟,立刻怒其不争地怒斥他。 “崔河,你来凑什么热闹?王妃在这里,不许撒野!”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眨着眼睛,暗示他赶快离开。 可偏偏崔河是个痴傻的,他非但没看明白族长的暗示,还傻傻地关心他。 “哥,你眼睛怎么了?可是进灰了?” 刘嬷嬷强忍着笑别过脸去,济远先生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众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族长尴尬地恨不得有条地缝钻,崔河却一无所觉,还在争辩。 “哥,你明明说了,盖屋子的事包给我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边上有位族人忍不住讥笑他。 “崔河,你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居然还学人家盖房子?” 崔河挺了挺胸脯,“谁说我啥也不会,我会收银子!!!” “哈哈……” 满屋子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族里出来几个年轻人,一把拎起崔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咱们信崔十八,你崔河,有多远滚多远!!!” 族长气得脸都歪了! 反了,反了! 他才是族长,他们当着他的面打他弟弟,不就等于打他的脸吗? 他脸色阴沉下来,你们等着,等王妃离开后,要你们好看! 可当务之急,是把自己摘出来。 他立刻弯下腰,恭敬地对王妃说。 “王妃,崔河是我弟弟没错,但盖房子的事是他胡说的,您千万别信!” “噢?是吗?!” 宋谨央睨他一眼,不浅不淡地说了一句后,示意地看了眼刘嬷嬷。 后者笑吟吟地上前,将五百两银票递到崔十八手中。 崔十八恭敬地接过,连磕三个响头。 “王妃放心!我崔十八人是糙的,活是精的!若有不好,您直接命人劈了我,绝无二话!” 宋谨央笑呵呵地叮嘱他,若银两不够,随时来王府要。若有节余,让他看着办,该修就修,该重建就重建。 崔十八连连点头,把银票揣进怀里就退下了。 族长悄悄抹了把冷汗,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刘嬷嬷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第84章 诚王妃不依不饶再度上门挑衅 刘嬷嬷吆喝一声,“厨娘何在?” 厨娘应声而出。 胖滚滚的身子,走路都带喘。 上身一件玫红色夹袄,下身一条青绿色马面裙,材质都是上好的蜀锦。 襟边、袖边、下摆,都镶着一圈灰鼠毛。 这一身华贵的服饰,哪里像厨娘,分明是财主家的傻婆娘。 刘嬷嬷眉头紧紧蹙起,冷着声发问。 “族学的膳食可是你负责?” 厨娘连连点头,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正是小妇人!” “每位学子一日的伙食费多少?早膳、午膳、晚膳各安排在什么时辰?三餐荤腥如何搭配?一周食单可有?” 刘嬷嬷连着发问,厨娘瞬间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族长,不知道如何回答。 族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想不到王妃会亲自问话厨娘。 刚想开口替她解围,却被刘嬷嬷一句话堵了回去。 “厨娘,你眼睛老是瞥着族长干么?可是族长脸上长了东西?”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族长的妻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在族长与厨娘身上来回逡巡,恨不得当场戳几个洞。 感受到妻子的目光,族长吓得一抖,低下脑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还不快快回话?” 眼见刘嬷嬷问得急了,厨娘只得实话实说。 “族学只提供午膳,早膳和晚膳得自家解决。” 宋谨央大怒,“砰”的一声摔了手中的茶碗。 “崔泉!当初可是说好的,族里提供一日三餐,每人每日餐费一百个铜板,早膳二十个铜板,午膳、晚膳各四十个铜板。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只供应午膳?” 一语激起千层浪! 族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族长,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们本都是淳朴的人! 能得王妃捐助,已然心满意足。 这么多年,崔十八每每怒骂族长,他们还劝他,说族里不容易,孩子们有学上、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别再挑族长的错处了。 农家的孩子皮实,早膳不吃的大有人在,午膳管饱就足够了,有些孩子聪慧,午膳时省下个馒头,晚上再用! 一天也就对付过去了! 可不曾想,崔十八说的是对的! 王妃心慈,除了学费,还提供一日三餐的膳食费。 这么一来,族人不干了,纷纷跳起来声讨。 “族长,你辛苦操持族学,大家很感激,但从孩子们牙缝里掏金子,填自家的窟窿,也忒狠了!” “族学管饱,咱们就很满足!可近年族里越发不像话,每日午膳只给孩子们三个小土豆,根本吃不饱!” “是啊,是啊,越来越不像话,银钱怕都给厨娘贪墨了吧!” 族人怨声载道。 宋谨央轻咳一声,阻止大家议论。 她在崔十八的帮助下,重新认命了厨娘,并且按人头将一年的膳食费给了她。 “不能让你白干,算我雇佣你,每月给你十两月例。” 新任厨娘大喜,跪地磕头谢恩。 胖厨娘哭哭啼啼地被赶了出去。 族长吓得魂飞魄散,“砰”地一声跪地讨饶,狠狠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泛了红。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说道。 “崔泉,我以为你总是为自己的族人说话办事!原来不是?” 族长怔忡地看着宋谨央,连磕头都忘记了! 王妃似乎话里有话! 宋谨央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发毛! 寒气从膝盖往上窜, 浑身的热气刹那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咽喉,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倏然收紧,掐得他喘不上气! 刘嬷嬷瞥了眼宋谨央,见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立刻上前一步,刚刚想要开口,祠堂外传来喧闹的人声。 “滚开!挡道者死!” 话音刚落,诚王妃带着一大队侍卫,“砰”的一声推开大门,大踏步闯了进来。 族人见状立刻站起身,纷纷抄起农具,迎了上去,大喝出声! “崔氏祠堂,谁敢乱闯?” 诚王妃冷笑一声。 “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整个大乾都是皇家的天下,没有皇族不可涉足的地方。我是皇家媳妇,凭什么不能入你崔氏祠堂?” 诚王妃大言不惭,一路叫嚣着进来。 “谁敢上前,立刻打杀!!!” 侍卫们“唰”的一声,拔出随身长剑,挡在诚王妃周围,大有谁敢上前,就一剑毙命的架势。 有人欺上门来,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族人个个怒目而视,提着农具就要往前冲。 “慢着!都退回来!” 宋谨央开口了。 族人虽然满目愤慨,握着农具的手青筋突起,但依旧听话地放下锄头、铲子、钉耙,气哼哼地回到原位。 宋谨央直直地看向诚王妃。 “谢氏,闯人祠堂,犹如断人香火!你今日不请自来,最好是真的有事!” 诚王妃傲然一笑。 “怎么?汝南王妃怕了?!” “怕什么?” “怕你最宝贝的儿子,因为讹诈被锦衣卫押往大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怎么回事?谁讹诈?难不成是王妃的儿子?” “诚王妃说的是不是七爷?七爷上次与崔理比试输了,听说害好些权贵赔了银子,会不会就是这件事?” “这事同七爷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那些人自己贪婪,怎么能怪七爷呢?” 诚王妃听到议论,脸色沉得可怕! “汝南王妃,府上七爷没本事硬杠,害我们赔光银两。今日我代表所有受害者,来此讨要说法。希望王妃给我们满意的答复!” “满意?”宋谨央嗤笑,“要我赔你们银子?”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起,谁不知道贵圈最有银钱的就是宋谨央,她的父亲可是大乾顶顶有名的皇商。 她傲然抬头,假装不屑地说道。 “几两碎银,还不看在我眼里!我们只是想给府上七爷一个教训,教他做人罢了!” 宋谨央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诚王妃怕不是在说笑话吧!谁害的你,你去找谁啊!你该不会连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也不明白吧?! 你想要我的银子,门——都——没——有!!!” 诚王妃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只要王妃不怕府上七爷坐牢,我也无所顾忌!来啊,把人抬上来!” 转眼间,几个下人抬着步辇进来了。 步辇上躺着一个妇人,胖胖的身子,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王妃!你家七爷就是杀人凶手,我今日带着苦主上门,只为讨一个公道!!!” 第85章 锦衣卫指挥佥事气势汹汹来闹事 诚王妃无所畏惧地看着宋谨央。 心中得意万分! 宋谨央啊!宋谨央! 崔七可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犯了事,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替他脱罪!!! 诚王妃昨日带人打上汝南王府,本是想引出宋谨央,不料她根本不在王府。 最后无功而返,自己这边还重伤一个,轻伤无数。 她十分不服气,想过几日再到王府闹事。 被诚王大骂一通。 “蠢!看看人家汝南王妃多厉害,连捐银都晓得搞大声势。她明日在崔氏祠堂举办捐赠仪式,你不如上那儿讨银子去。当着族人的面讨,还怕她不给?” 醍醐灌顶! 大庭广众之下,宋谨央要护住七爷,还不是一切都得听自己的? 她立刻精神了,当晚派人去受害人家一趟,第二日抬着人直奔崔氏祠堂。 半道上,遇到一女子拦马车。 那人一身烟尘气,她本不想让她上车,但她说自己是汝南王爷平妻的好姐妹,想去祠堂祭拜她,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只要能给宋谨央添堵,她什么都愿意干! 族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步辇上的伤者。 她,是七爷伤的? 七爷下手也忒重了吧!怎么能打女人呢? “宋谨央!你纵子行凶,该当何罪?” 诚王妃见宋谨央迟迟没有回话,还是那么悠闲淡定,心头火起,连王妃都不叫,直呼其名! 刘嬷嬷忍不了了,竖着眉冷声回怼。 “哼!诚王妃越活越回去了,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昨儿带人闹王府,今儿带人闹祠堂,是觉得汝南王府好欺负吗? 您有胆子闹,无非觉得自己因为七爷丢了银子和面子,想要找回场子。可您别忘了,押七爷赢可是您自个儿的决定。 王妃既没强按着您押,也没忽悠着您押。 胜负乃兵家常事,愿贝者就得服输!” 刘嬷嬷铿锵有力的话引得族人同仇敌忾! “没错!说七爷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诚王妃自己不也一样?没那银钱,就别学人家一夜暴富。” “自己输了银子,找王妃不痛快,简直得了失心疯。” “还想问王妃要银子,想屁吃呢!王妃银钱再多,也不可能填你们诚王府的窟窿。” 族长夫人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诚王妃身上,悄悄地走到族长身后,踢了踢他的脚后跟。 “老爷,您得帮着王妃!王妃帮了族里多少大事,捐了多少银钱?王妃需要的时候,您不出面,日后还想求到王妃头上,那就不能了!” 族长蜷缩着身子,装死! 不是他不想出头,是他人微言轻,出不了这个头! 族长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重重踹了他一脚,越过他,径直走到诚王妃跟前。 她先是恭敬地福了一福 ,接着拿出族长夫人的架势,板板正正地问她。 “诚王妃,您今儿把伤者带到祠堂,是何用意?” “你走开,我只和宋谨央说话!” “我是族长夫人!在祠堂,我说了算!!!” 诚王妃一噎! 反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怕她宋谨央不认账。 她咬牙切齿地说:“哼,你们崔氏一族的人伤了她,还不许咱们上门讨要说法?” 族长夫人不紧不慢道:“那您为何不报官?既是咱们族人伤了人,我这个族长夫人支持您报官!不管官老爷怎么罚,咱们都认!” “好!!!” 族长夫人斩钉截铁地说完,引得族人连番叫好! 诚王妃心一沉! 她怎么肯报官? 她哪里是要追究责任,无非是想讹些银子罢了! “看在汝南王面上,我不与你计较。要我放弃追究也可以,纹银十万两,此事便揭过!”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纹银十万两? 诚王妃竟然狮子大开口,谁给她的脸? “我呸!诚王妃,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到底是谁伤了谁?!小爷我还没问你要赔偿呢,你有脸要十万两?!” 众人愣神之际,崔珏赶了过来。 昨晚闹了一出,他也起得晚了,急急忙忙洗漱一番后,立刻驾马赶到。 刚刚跨进祠堂大门,就听到有人嚷嚷着要报官,索要天价赔偿。 等他看清是诚王妃,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就冲上去质问。 诚王妃心头大急!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击,崔珏一把扯开衣襟,露出青紫色的伤口。 诚王妃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干,当场臊得闭上眼睛。 “你,你,你,走开!”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昨儿就是步辇上这个死女人伤的我!” 众看向崔珏脸上磨破的伤口,还有胸膛上的青紫伤痕,纷纷声讨诚王妃。 “原来七爷才是受害者,诚王妃忒不要脸,颠倒黑白!” “诚王妃若再胡言乱语,欺负我们崔氏一族,我就去敲登闻鼓,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诚王妃到底心虚,众人这一指责,吓得她一步步往后退。 “汝南王府作了恶,我有人证物证!” 蓦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站在祠堂大门口,边上绑着两个人,赫然是王府的四爷和管家! 刘嬷嬷一见四爷被人五花大绑,神色顿时焦急起来。 “王妃,怎么办?” 宋谨央淡定地瞥了她一眼,瞬间安抚了刘嬷嬷紧张的心。 济远浮上一抹浅笑! 到底是大乾长公主,底气足足的! 若是寻常人被人连番挑衅,只怕早就气得倒仰了,她却还淡定自若、镇定如初! 孙承志一步一步走近宋谨央,眼里的毒辣与愤恨显露无疑! 宋谨央正视着这双狼眼一般犀利的眸子,突然心中一动,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它? 就在她低头沉思之际,几个番役押着四爷和管家上前,猛得一推,两人“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其中一个顺势取走了四爷嘴里的布条。 “玛德!你们给爷等着,看我哪天生吞活剥了你们。” 崔珑叫得应天响。 “母妃,救我!他们无故当街抓人,您赶紧找皇上,让他们放人!” 昨儿,他正兴高采烈地喝着花酒,突然头被人用黑袋子蒙住,狠狠地挨了顿揍,又被他们扔到大牢里。 直到出了大牢,押上马车,他才知道,自己是被锦衣卫抓起来的。 锦衣卫! 你们给老子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宋谨央端坐上首,“老四,稍安勿躁!”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清泉石上流,瞬间抚平了崔珑心头的烦躁,令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孙承志的眸光猛地一缩。 汝南王妃当真好手段! 都说她几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背着她维护汝南王的白月光。 但依他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孙承志不动声色地走近管家,毫无征兆地猛踢一脚,管家痛得“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王妃!经调查,步辇上受伤的人,是贵府管家打伤的!您说该怎么处置?” 族长夫人在孙承志进来的时候,没来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人让她莫名惊惧!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后退一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区区一个管家,佥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第86章 要银钱还是要惩罚,两位商议一下吧 狼一般的眼睛,狠毒地瞪了瞪族长夫人。 后者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族长急得抓耳挠腮,这臭婆娘胆儿肥了,连贵人都敢得罪? “五妹,坐我边上来!” 宋谨央突然开口招呼族长夫人,继而抬头看向孙承志。 “孙大人的人证物证,都承上来吧!” 孙承志的心一沉,宋谨央过于沉着冷静了。 他冷哼一声,看了眼随行的番役,其中一人“嗵”的一声,扔下一根染血的木棍。 “这便是凶器,是贵府管家伤人的铁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问他。 “锦衣卫是想将人交给王府处置?” 孙承志阴沉一笑,“正是!” 他急着想看王妃处置亲信,忽略了她话里的三个字“锦衣卫”。 “来啊!把管家拉下去,杖责三十大板!阿留,拿我的名帖,速去请太医院专治跌打损伤的刘太医,给这位妇人看诊,一切费用记我账上!” “是!”刘嬷嬷赶紧差人去请太医。 族长听到了王妃的吩咐,非但不安排人行刑,反而俯下身子劝道。 “王妃,您要杖责管家,是否问一问王爷的意见?” 族长今儿格外不爽,银子一两没捞着,以后也捞不着了,他哪还有兴趣奉王妃为主?听她号令行事? 他真后悔,当初该坚定地听从七爷的吩咐! 七爷到底同王爷一样姓崔,这才是真正的崔家人!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族长,默默转开视线。 崔十八见族长没有反应,大喊一声“马勒个巴子”,立刻跳出来,抓起管家向外冲。 崔珏眼见母妃来真的,立刻跪下求饶。 “母妃,求您饶了管家!管家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儿子!明明是诚王妃上门挑事,与管家无关!!!” 管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七爷到底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自己没白护他! 崔珏很急,他今儿若不替管家求情,日后谁还会向着他? 族长见状,也跟着跪下。 “王妃,七爷一身的伤,全是那妇人造的孽,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往族人中扫视。 几个向来同他交好的族人见了,立刻上前阻拦,挡着崔十八不让他把人带下去。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拍了拍气得大喘气的族长夫人,“五妹,莫气!且安心看下去!” 五妹深呼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 孙承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王妃,您的话在族里不管用啊!管家还能不能惩治?” 不等宋谨央回话,诚王妃抢在她前面高声嚷嚷开了。 “哼!!!管家打人,崔七就能脱了干系?分明就是他纵仆行凶,应一并处置!” 孙承志一听这话更为得意! 汝南王妃,崔大、崔四你不在意,崔七可是你的心尖肉,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处置! 宋谨央问诚王妃,“给你十万两,就能息事宁人?” 诚王妃眸子瞬间亮了。 “没错!我能替受伤的妇人做主,我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 崔十八大急,“王妃,万万不可!此等小人,贪得无厌,得了十万两,日后还会继续讹诈!” 宋谨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静等诚王妃的回答。 济远先生眸光一闪,长公主厉害,轻松挑起两方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宋谨央看向孙承志。 “诚王妃说只要给她十万雪花银,她就不再追究打人之事。孙大人可同意?” “不可能!” 宋谨央嗤笑一声,向诚王妃摊摊手。 “二位不如商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诚王妃气得倒仰。 好你个孙承志,存心来搅局的吧?! 宋谨央好不容易松口了,他却跳出来反对,凭什么? 泥腿子出身,不过中个武举,入了锦衣卫,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恶狠狠地看着孙承志。 “孙大人,衙门的规矩,需要我重申吗?没有苦主便没有官司,你想处置人犯,还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孙承志气得七窍生烟! 他就是来寻仇的!!! 诚王妃想坏他的事,门都没有!!! “诚王妃,这可不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是人命!人命大过天,苦主不追究?若苦主死了呢?” 孙承志话音刚落,就“唰”得抽出身侧的绣春刀,眼露凶光地冲步辇上的女人砍过去。 女人早就醒了,只是在装死,一阵刀风袭面,吓得她立马睁眼,赶在刀锋砍身之前,高声嚷嚷起来。 “追究!!!小妇人追究到底!!!还望官爷高抬贵手,饶小妇人一命啊!!!呜呜呜……” 她后悔啊! 原本想拍上锋马屁,岂料马屁拍在马脚上! 三面不讨好! 当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她吓得嗷嗷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诚王妃气得咬牙切齿,蠢货就是蠢货,她料定孙承志不敢真砍。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敢杀人? 可蠢货却怕了,以为对方真的要杀她,张口便要追究崔七等人的责任。 她也不想想,一个不入流的低等禁卫兵家眷,拿什么追究王府少爷的责任? 人家不过拿她当枪使,她还真敢往枪口上撞啊!!! 孙承志收回绣春刀,睨着眼看了看诚王妃,又挑衅着看向宋谨央。 “王妃,苦主有了,您怎么说!” 宋谨央开心地看着他们狗咬狗! 锦衣卫就是锦衣卫! 若论狠,谁比得过他们? “锦衣卫想怎么处置?把王府七少爷押入大牢?” 话音刚落,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 “放肆!!!孙承志,谁给你的胆,打着锦衣卫的旗号,来崔氏祠堂捣乱?” 厉凌带着大队人马,大踏步走了进来。 每一步都踩在孙承志的心上。 冷汗,瞬间从他发根渗出。 糟糕! 厉帅不是出京办事了吗? 他正是知道他的行程,这才冒险来祠堂灭宋谨央威风,为自己妹妹出气! 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厉跟前造次! 他白着脸,恭敬地抱拳行礼。 “哼!”厉凌大步走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才说完话,厉凌深吸口气,缓缓了脸色,冲宋谨央恭敬地施了一礼。 “王妃,厉某来迟,见谅!我这就把他们轰出去!过了今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宋谨央盯着厉凌看了半晌,笑得开怀。 “你是小凌啊!长这么大啦!你母亲身子骨可好?今儿不是叙旧的好时辰,待来日叫上你母亲,咱们上仙鹤楼,不醉不归!” 厉凌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连声道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谨央转了话题。 “厉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王府的管家同崔珏当真伤了人,那该有的责罚不能少!崔十八,把管家和崔珏带下去,一人三十大板。” 令一出,管家吓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崔珏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全场毕静!!! 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王妃处事如此公平公正,真是我崔氏一族的福分啊!!!” “王妃大气,大义灭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徇私情,始终站在正义的一方,果真是女中豪杰!!!” “如此人物,才值得我等追随!!!王妃吉祥安康!” 所有族人,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吉祥安康”! 整个场面令人热血沸腾! 转眼间,崔珏和管家被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杖责声、惨叫声响起。 突然,一道凄厉的声音插了进来。 “珏……七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敢打您?王爷,您快救救七爷,他可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啊!!!” 白仲康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祠堂! 宋谨央终于笑了起来。 正主现身了,真正的好戏即将登场!!! 第87章 崔珏挨板子,白仲康奋力维护 崔瑜带着王爷,终于赶到祠堂。 王爷身子不好,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因此耽误了不少时辰。 刚到祠堂门口,老远看到白仲康,鬼鬼祟祟地溜进祠堂。 他又急又怒。 母妃兴许正等着白家人闹! 巴不得在族人面前揭露平妻一事,掀开王府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再顺势提出和离,彻底与崔氏断绝关系! 白仲康这个时候上门,不正中母妃下怀? 白家人胆子太大了,仗着一个死人,就想对王府为所欲为? 不行! 他绝不能让白仲康得逞!!! 立刻派出一小队侍卫,以包抄之势,迅速向白仲康逼近! 可还是晚了一步! 祠堂里,崔珏正挨着罚,被板子打得鲜血淋漓,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板子重重地击打在崔珏的身上。 第一板落下,他浑身的血脉瞬间凝固,疼痛犹如数以万计的蚁虫,无孔不入地钻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肺几乎被震成碎片,痛得惨叫连连。 还没等他缓过来,第二板又重重地落下。 他眼前一黑,几乎被夺走所有的生机。 他感到一阵蚀骨的恐惧,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渗出汩汩的血色,身体变轻变薄变得滑腻。 血水隔着亵衣渗了出来,刺得伤口疼痛不已。 “母妃,救我,救我啊!” 他高声呼喊,呼喊声却比蝇虫飞舞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几板子下去,神志便恍惚了起来。 朦胧间,他似乎看到宋谨央拿着文房四宝向他走来,脸上写满慈爱的笑。 “小七,明儿是你入学的大日子,母妃送你一套上好的用具!好好学,日后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 “嗯!母妃放心,我一定成为最好的学子,最有用的臣子,最孝顺的儿子。” 宋谨央惊喜地拥住他,“我的小七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母妃!我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 您为什么忍心让人杖责我呀?!!! 您让小七在同窗面前颜面尽失,今后还怎么做那个高高在上的七爷? 母妃!您真的如此狠心,不救小七于水火吗?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再不会主动关心他,再不会对着他笑,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慈爱? 崔理!!! 自从崔理出现后,母妃对他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冷漠。 崔理,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今日遭的罪,全拜你所赐! 你既然滚出了族学,为何还要回来? 你既然做了码头工,为何不做一生一世? 你既然烂到了泥里,为何还试图重新爬上岸? 没有人回答他,彻底陷入黑沉前,他听到白仲康凄厉的求救声。 白仲康因大声求救而提前暴露。 “王爷,您来得巧,快救救七爷,他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您快救救他呀!” 白仲康急得六神无主,不断催促崔承救救崔珏。 步辇上的崔承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咻咻咻”的声音,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仲康惊得大张着嘴! 他没想到崔承病得这么严重。 他又惊又怒又急,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冲上去,趴在崔珏身上,为他挡住雨点般的板子,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没挨几板子,白仲康就被王府侍卫架住,猛地向外拖去。 白仲康一怔,拼命挣扎起来。 “你们干么?放手!放手!我是你们王爷平妻的娘家人,你们不能赶我!还不快放手?!” 崔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命人加快速度,立刻将人带走。 白仲康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束缚,拔开腿就往里冲。 恰好此时,一队番役冲了出来。 “何人在祠堂喧哗?王妃有令,将喧哗之人带入偏厅!” 崔瑜大惊,传话的竟然是锦衣卫? 母妃什么时候能指使得动锦衣卫了? 他的心一沉,侍卫们追击的动作一顿,竟被白仲康跑远了。 他用尽吃nai的力气,跑得满脸通红,可刚刚挨过板子的身子,以及瘸了的腿还是大大阻碍了他奔跑的速度。 眼看就要被追上,几个番役围上来拦截,说话声音冷厉,不带半分情感。 “世子爷,王妃的命令您也敢违抗?” 眼看拦不住人,崔瑜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狠狠地瞪了侍卫们几眼,若不是他们慢了一步,怎么可能让白仲康得逞? 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白仲康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否则他定不饶他! 白仲康一瘸一拐地进了偏厅。 看到这么多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强装镇定地一步步走近宋谨央。 宋谨央端庄地安坐上首,华贵雍容的气度,神情泰然自若,看得人眼热。 白仲康愤恨不已,这个位置明明是她妹妹白淑宜的! 妹妹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年,他们白家可是太医院院首,而王爷不过是个空壳子侯府的世子爷。 真要论起家世,白家还看不上侯府呢! 依着妹妹的人品医术,进皇子府做个侧妃足足有余。 只是妹妹与崔承两情相悦,父亲便默许了。 谁知道,白家一朝落难,侯府竟釜底抽薪,绝情地抛弃了妹妹,害得她入了教坊司,倍受磋磨,吃尽苦头。 白仲康低下头迈步,掩住眼中的怒火。 若非为了妹妹的死后哀荣,他绝不可能伏低做小,求汝南王妃高抬贵手,承认妹妹平妻的身份。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只要崔珏继承了王府,成为真正的汝南王,定然追封其母为真正的汝南王妃。 让她宋谨央沦为妾室,尝尝受人讥讽的滋味!! 哈哈哈哈…… 宋谨央近在眼前,白仲康“嗵”的一声跪下。 “白氏家主,白仲康叩见王妃。” “起吧!白家主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王妃,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七爷吧!” 他此话一出,惹得众人疑问不断。 “这人脑子有病吧,七爷自有王爷王妃教养,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求情?” “我看这人病得不轻,七爷和他毫无瓜葛,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替他挨板子,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是王妃的娘家宋氏,还说得过去。” 议论声闯入王爷崔承的耳朵,吓得他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断气。 这个白仲康傻了不成? 如此明目张胆地替珏儿求情,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世吗? 他怒目而视白仲康。 崔瑜赶紧替他抚胸通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白仲康听到议论声,深深后悔自己刚才不管不顾的举动。 如果因为自己的莽撞,导致崔珏身份泄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继续求情的话已然冲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一颗心疼得扭成一团,仍强作镇定。 “王妃千万不要误会!我今日前来,是想祭奠族妹白淑宜,不想有人见血,故而为七爷求情!” 他的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引得族人疑问不断。 第88章 公然要求祭奠白月光平妻 有人悄声提醒。 “前段时间,传出风言风语,说王爷娶了个死人做平妻,该不会就是这个白家族妹吧?!” 众人一想到之前的流言,顿时哑了声,同情地看向王妃。 这平白多出个平妻,搁谁能受得了? 这时,崔瑜命人抬着王爷走了进来。 宋谨央眸光闪烁,如灼灼星辰,面上皱着眉头嗔怪。 “老大,不过一个小小的捐银仪式,你怎么劳师动众地把王爷拉来了?” 崔瑜苦笑一声,恭敬地行了一礼。 “母妃,儿子特意带父王出来散心,一直闷在府里,不利于他康复。” 一句话隐去了真实意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孝子形象。 宋谨央哂笑,“你有心了!坐吧!” 来得好! 这出好戏,若少了王爷,岂非少了许多趣味? 崔瑜在锦衣卫指挥使厉凌的边上坐下。 这么一打岔,白仲康就像个木头人般,跪在堂上无人过问。 他恨得牙痒痒,一股羞辱感直冲脑门。 今日我所受的凌辱,来日定然加倍奉还!!! 诚王妃见十万两纹银泡汤了,愤怒像潮水般击打着她的心。 既然银子要不到,那她就要宋谨央好看! 于是抢在宋谨央开口前发话。 “噢!白家主的族妹,可是白淑宜?” “正是!敢问诚王妃如何知晓?” “巧了!今儿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妇人求助,她说要到崔氏祠堂祭拜好姐妹,我心一软便捎带了她一程!她好姐妹的名字刚巧也是白淑宜!呀!该不会正是同一个人吧!” 白仲康目露惊喜,提出要见一见小妇人。 诚王妃立刻命身边的嬷嬷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随着小妇人走近,一股奇异的浓香扑鼻而来,好些人被刺激得喷嚏不断,看向来人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诚王妃见了她便说:“你若想祭拜好姐妹,还得征求王妃同意。” 小妇人立刻冲宋谨央跪下。 “王妃在上,小妇人有个姐妹叫白淑宜,十多年前不幸因病离世!她在世时,我们感情甚笃。 如今,我即将歇业返乡,听说她死后成了王爷的平妻,故而匆匆赶来,想在离京前,为她上一炷香,还望王妃恩准!” 族人一听这话,立刻觉出不对来。 王爷当真娶过平妻? 族长夫人立刻提出质疑。 “平妻?王爷只娶过一位王妃,哪来的平妻?你怕不是梦还没做醒吧?!怎么张口就是胡言乱语?” 小妇人脸色刷的全白了,无措得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好像自己犯下天大的过错般,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妇人的错!小妇人不知好歹,贸然前来,扰了王妃清梦,罪该万死!还望王妃莫要迁怒诚王妃,她只是好心捎我一段罢了!” 说罢,哭哭啼啼起身,抹着眼泪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白仲康突然挺直脊背,掷地有声地说道,“王妃!这位妇人没有说错,我的族妹的确是汝南王的平妻!十多年前去世后,牌位就入了崔氏祠堂,年年受到崔氏后人的供奉。” 此话一出,彻底震惊族人。 “王爷王妃如此恩爱,王爷怎么可能娶平妻?” “白家怕是疯了!为了攀上王府,竟然说出这种笑话?” 小妇人顿时激动地重新跪下。 “王妃,小妇人别无所求,只求能为故人上一炷香,还望您可怜可怜我的一番苦心。” 白仲康阴恻恻一笑,立刻打蛇随棍上。 “王妃,族妹是王爷的平妻,我祭拜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您不会刻意为难吧?” 诚王妃诡异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附和。 “唉!真可怜啊!王妃,你就答应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人都死了,只是一块牌位,哪能争得过你呢?” 族人一脸懵! 看看宋谨央,又看看哭着祈求的人! 虽然同情王妃,但好像诚王妃的话也没说错,死人还能争得过活人? 不过一块牌位而已! 崔瑜越听越不像话,心头火起,想上前怒斥。 却被王爷一个眼风钉在了原地,顿时进退两难。 他不是不想成全父王。 他与白姨的爱情,可歌可泣! 但是,若因此激怒母妃,是万万不值得的!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才能让父王明白:母妃连儿子都不要了,还扯什么王府?什么牌位? 厉凌看着崔瑜左右为难的模样,扯出一抹冷笑。 既要又要,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刘嬷嬷见状,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你们,忒不要脸!王法规定,一个妾要入门,得经过主母的同意!你们以为王爷应允了,白淑宜就能入王府做平妻?你们想也不要想!” 小妇人不断哀求。 “求王妃允准,小妇人愿意替淑宜向您敬茶!求您行行好,答应了吧。” 族人本来义愤填膺,可见到妇人声声泣血,脑门都磕出了血,不由得同情起来。 “真可怜啊!人都死了,王妃不如答应了吧。” “是啊!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活人?王妃不该同一块牌位计较!” “女人不易,若死后无葬身之地,当真是惨绝人寰啊。” 好些人不明就里,以为只是单纯多一块牌位而已。 崔氏一族大度,也不是容不下。 所以,纷纷下跪求王妃高抬贵手,答应了他们的恳求。 刘嬷嬷气得倒仰。 这些人当真给脸不要脸,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么多年,在座的受了王妃多少恩惠?如今竟帮着外人逼迫王妃,你们还要不要脸?” 白仲康心中一喜,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什么外人?夫为妻纲!!!王妃是王爷的妻,就该事事以王爷为先,嫉妒可是七出之一,王爷有权休弃!” 刘嬷嬷大怒。 “放肆!一个妓子的族兄也敢口出狂言?” “妓子怎么了?妓子难道不是人?不能过人的日子?就该被唾弃? 母妃,白姨从未想过与您争什么,她只不过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您怎么就不能网开一面呢?” 一道义愤填膺的话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五爷崔琛一脸怒容地站在偏厅门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挨进来。 他的右手边,扶着一位同样散着浓香的女子,两人彼此搀扶,一瘸一瘸的,走得极慢,显见伤势未好全。 可即使如此,他仍高声嚷嚷,一副为白淑宜讨公道的模样。 “母妃!世人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您从小不也是如此教导我们的吗?为何一遇到白姨的事,您就失了分寸?难道您的从容、大气都是装出来的?” 崔琛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开口便将宋谨央钉在耻辱柱上! ilwxs.com 第89章 群起攻之,四面楚歌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看着崔琛。 早就对他们不抱希望,可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一下! 目光瞥向崔琛身边的女子。 大冷的天,只穿一袭薄薄的白绸袄裙,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当真是我见犹怜! 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一眨的,不经意间透着狡黠的光芒! 长发散一半盘一半,发顶的圆髻插着一柄牛血红发簪。 宋谨央眉头一皱,她认得这柄发簪,是她送予云氏的认亲礼。 唇角露出一抹讥笑。 这个女子只怕就是当日到府里来照顾崔琛的妓子。 据说那日,她被老大赶了出去,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雪地里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青楼。 吃了苦头还敢来生事,以为拿住了崔琛,存心跑来示威! 老五眼瞎心盲! 云氏典雅清丽、贵气天成,当年多少显贵人家一心求娶,连皇子们都趋之若鹜。 老五啊,你错把鱼目当珍珠,有你后悔的时候! 崔琛注意到宋谨央的视线,往前一步挡在前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气笑了宋谨央。 “母妃,你盯着霜霜干么?!霜霜柔弱却仗义,担心自家姐妹受伤害,不顾严寒,特意请我帮忙!还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她们被你欺负了还不敢哭!” 刘嬷嬷气极,忍不住要出声,却被宋谨央阻止了。 霜霜哭卿卿地劝他。 “五爷,您别这么说话,王妃教训霜霜是应该的!霜霜能受得住,本就是下贱之人,能得爷高看一眼,霜霜很知足!” 声音清脆娇柔,含着无尽的委屈,崔琛心疼极了。 “什么下贱之人?母妃凭什么瞧不起你?霜霜,你本也是富贵人家千金小姐,命运不济才沦落风尘!你才是世间奇女子,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那些贵女根本望尘莫及!” “五郎!” 霜霜深情款款,含羞带怯地唤他。 这一幕震惊所有人! 崔瑜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 崔琛一个不妨,整个人往前倾,“嗵”的一声扑跪在地。 “五弟,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见了母妃非但不行礼,还口出狂言,不顾廉耻,与妓子当众忸怩作态,你的礼仪教养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琛倒地时,扯动了背后的伤,痛到痉挛,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霜霜心疼极了,眼泪哗哗地流,小手抚在他的后背,不断自责,惹得崔琛更为怜惜! 厉凌冷笑! 果然“虎父无犬子”! 父亲与妓子纠缠一生,儿子有样学样! 他庆幸自己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替王妃撑腰! “芙蓉楼的妈妈越发不济,竟连底下人都管不住!一个两个跑到贵人跟前叫嚣,谁给你们的胆子?” 霜霜闻言吓得一颤,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 诚王妃壮着胆子插话。 “厉帅,话不能这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佳话!世间真情难得,不论是王爷还是五爷,是贵女还是妓子,都在追爱的路上拼尽全力!王妃,不如成全他们吧!” 族人们一脸懵地看看王爷,又看看五爷。 牌位与活人不同,崔氏一族岂可与妓子为伍? 正当族人们思考怎么办时,崔十八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妃,七爷与管家晕了过去,还要继续吗?” 话音刚落,王爷激动地挣扎起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得下人及时扶住,才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 白仲康脸色阴沉中带着急色。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不心疼?为了您的好名声,就能牺牲孩子吗?”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要不然算了吧!七弟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住!” 王爷听了他的话,发出“嘶,嘶”的声音,表示赞同。 崔琛缓过一口气,挣扎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母妃,七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您下令杖责他,考虑过他的感受吗?您的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对外人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一句话说到崔珑的心坎上。 他想到自己一整晚被关在脏臭的牢里,被老鼠啃、被臭虫咬,左等右等不见母妃,等来的是番役的嘲讽。 他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地质问。 “母妃,我们是不是您的孩子?儿子关在牢里一整夜,您连个面也不露,不闻不问,有您这么当娘的吗?” 崔琛雪上加霜。 “母妃,三哥被您逼出了京城,落得永不录用的下场。二哥明升暗降,谁不知道詹事府堪比冷宫?他受不住打击,卧床至今!母妃,就因为咱们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您就不给我们留活路?” 他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汝南王府姓崔!不姓宋!白叔、盈盈,你们都站起来,不必求母妃!父王在此,此事他说了算!你们要上香尽管去!!!” “没错,”族长大着胆子跳出来,王爷来了,他背后有人,底气足足的,“诸位放心!白淑宜已经是王爷的平妻,名字早就记入族谱,还是我亲笔书写,保管错不了!” 族长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背叛王妃?我要同你和离!!!” 族长先是一怔,继而大怒。 “我姓崔,自然听从王爷的吩咐!和离就和离!谁怕谁?” 诚王妃捂着嘴笑!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众叛亲离的滋味好不好? 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好不好?! 你敢在鑫爱的亲事上使绊子,活该儿子同你离心!!! 孙承志一听要中止行刑,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别看宋谨央表面上沉着冷静,只怕心疼得要死! 崔七可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他非但要继续行刑,还要宋谨央眼睁睁地看着他遭罪! 他断然拒绝放过崔珏。 “不行!崔七沾的是人命,人命大如天!杖刑,必须继续!厉帅,苦主在场,咱们若不能公平处置,只怕难以服众!” 厉凌冷笑,“此事你看着办!” 白仲康一听,又怒又惊又痛! 他不敢惹锦衣卫,又迫切想救崔珏,着急上火,嘴上当场起了燎泡,疼得一开口就眦牙裂嘴。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听凭旁人折辱他?” 宋谨央以手扶额,眸中闪过痛苦之色,隐忍却无奈地开口。 “此事只能听从孙大人安排!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我也莫奈其何!” “来啊,把人拖进来,当众杖刑!” 孙承志阴森森地下令。 不一会儿,烂成一瘫泥的崔珏和管家被拖了进来,杖责声响起,地上的人一震,浑身痉挛,可见伤得狠了。 王爷目眦欲裂。 最心爱的儿子遭了大难,他老泪纵横,嘴里不断发出“停,停”的声音。 宋谨央不屑地瞥了眼。 这就受不住了? 你抛弃小七时,可曾想过今日? 白仲康不忍直视地别过脸,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嘴角滑落。 “住手!你们不能打他!王妃,你没资格打他!他不是……” 白翩翩一回府就被白仲康禁足,大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警告她安分守己,别想再给崔珏添堵! 她忍无可忍! 凭什么罪过她一个人扛,好事崔珏一个人享? 她要当众揭露崔珏的身世!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好不容易逃出小院,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不是你的儿子”这几个字都到了嘴边,哑穴如针刺般剧痛,瞬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怔怔地转过身,父亲白仲康手执沾血的银针,满脸厉色地瞪着她。 第90章 白翩翩卖身为奴,白仲康气到吐血 白仲康动作娴熟,手上银针一晃而逝。 除了白翩翩,只有几个人身怀武艺的人,看清了他的动作。 素香、素馨也看到了,悄悄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故作不知地开口询问。 “白姑娘,你想说什么?珏儿不是什么?” 白翩翩拼命想说“他不是你的儿子”,可哑穴被封,就算脸挣得通红,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仲康见她还不死心,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翩翩,你怎么有脸出府?你都要入八皇子府了,还贼心不死地夜会七爷,你要点脸吧!” “轰”的一声,白翩翩重重地摔倒在地,彻底懵了,脸色白得像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仲康。 她曾经以为,父亲是爱自己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事关崔珏,她就是第一个被抛弃的人。 眼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瞬间软倒在地,哀哀痛哭! 王爷目眦欲裂,怒目而视白仲康! 反了,反了,竟敢打他的女儿? 他无比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女儿托付给白家。 宋谨央叹了口气,吩咐素香将人扶起来,语重心长地劝解。 “白姑娘,女子当贞静守礼!昨晚,你与珏儿私会,的确做错了!八皇子年轻有为,就算侧妃之位,也不知多少人眼热,你得好生珍惜啊!万不可学自家姑母,做人外室还乐在其中!” 宋谨央的话信息量太大,听得在场之人彻底震惊,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时,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蓦然响起。 “王妃误会了!白姑娘的确要入八皇子府,但不是做侧妃,而是做奴婢!白姑娘愿意自卖自身,入皇子府伺候主子!” 一个嬷嬷打扮的人,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疾步走了进来。 太医院的刘太医紧随其后。 一进来,嬷嬷便冲宋谨央恭敬地行了福礼。 “王妃吉祥,奴婢是八皇子妃跟前的陈嬷嬷,奉主子之命,将白姑娘带回八皇子府。” “噢?嬷嬷刚才说白姑娘卖身为奴可是真的?” 陈嬷嬷连连点头。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白姑娘的出身哪能担得起侧妃之位?她要入府,只能为奴为婢!” 说罢,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白翩翩,眼里满是威胁之意。 “要奴婢说,八皇子府的奴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也得讲究出身清白!若非八皇子妃开恩,白姑娘只怕还卖不了身!” 这话说得难听,明着嫌弃白翩翩,认为她出身不清白! 白翩翩哑穴被封,张了张嘴,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眼泪哗哗地淌。 白仲康气极,立刻上前反驳。 “我白家的姑娘,哪里不清白?我女儿明明是要入王府做侧妃的!” 陈嬷嬷嗤笑。 “侧妃?白家可真敢想,若白姑娘能做侧妃,那奴婢的小女儿也能做了,至少奴婢家里没有做妓子的姑母!” “你?”白仲康气得用手指着陈嬷嬷。 陈嬷嬷一把挥开他的手。 “你什么你?尔等虽是白家旁系,但与本家未出五服,本家的罪孽,自是摆脱不得! 更何况,白姑娘几次三番与外男牵扯不清,若非八皇子妃厚道,便是做奴婢也不要的!!!” 一声声奴婢,一声声不清白,就像一柄柄利刃,一刀刀扎进白翩翩的心口。 扎得她浑身抽痛!!! 她多么想为自己辩解! 她没有不守妇道,没有不知礼! 崔珏是她的亲弟弟啊! 他不是外男!!! 可惜,她完全开不了口,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看向白仲康的眼里淬着毒! 父亲,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白仲康还在同陈嬷嬷争执。 “我们白家,世代行医,从来无愧于心!府里姑娘绝不可能卖身为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翩翩有了二心,想出卖崔珏,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得逞,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这一生,只配做崔珏的垫脚石! 白翩翩眼神坚毅起来,挣扎着走近陈嬷嬷,用手势表示自己同意卖身入府! 陈嬷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白翩翩。 白翩翩接过文书,狠了狠心,咬破食指,就要往上按手印。 白仲康眼见局势失控,顿时目眦欲裂,上前抢夺文书。 “翩翩,你别糊涂!为父定然替你另寻亲事,咱们不做妾,就做正头娘子。” 白仲康急了,放软了口气。 白翩翩绝然冷笑。 她回不了头了! 白家再也回不去了,王府是弟弟的。 天下之大,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不如卖身入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狠下心肠,重重地往文书上按去。 白仲康眼见劝说失败,急得上前抢夺文书,被八皇子府的侍卫一掌拍飞,重重地跌落在地,“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睁睁地看着白翩翩按下手印。 崔承也倍受打击! 白翩翩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王府贵女却卖身为奴,若被人知道,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堵在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霎时翻起了白眼。 宋谨央见势不妙,立刻吩咐刘嬷嬷。 “阿留,快,老山参汤拿出来,给王爷喂下!” 刘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山参汤是专为王爷准备的! 她立刻提着参汤,奔向王爷,一口一口喂进去! 不料,崔承怎么都不肯喝参汤。 他全身经脉尽断,犹如活死人。 儿子被当众杖责,生死不知! 女儿自卖自身,成了皇子府的奴婢!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多活一日,便是多遭一日的罪! 他目露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阿谨,求你放过我吧!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让我死吧! 宋谨央温婉地笑着,眼里绝厉冰冷,连一丝温情也没有。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奋力把进了嘴的汤参吐出来。 白翩翩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恨意翻涌了上来。 她同崔珏是龙凤胎,王爷不惜抛弃王妃的儿子,也要将崔珏接进王府,而自己却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白家。 凭什么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们却一个个都能如愿? 看清王爷一心求死,她立刻上前,按住他喉间的一处穴位,参汤再也没有被吐出,全部灌了下去。 崔承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翩翩。 为什么?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同自己作对? 非要他活着遭受折磨? 他痛苦地“咻咻咻”叫着,人们却开心地欢呼雀跃! “还是王妃有本事,财大气粗,出手就是百年老山参。” “王妃对王爷真好,为了救他,不惜用上百年老参。” “王爷的确愧对王妃!咱们不该帮着王爷,更不该同情他和白月光。” 宋谨央面上不显,心里乐开了花。 崔承、白仲康,你们可得好生活着! 在没有看到所爱之人的下场前,绝不能轻易去死! 第91章 把白月光除族?绝不可能 白翩翩签了卖身契,当场被陈嬷嬷带走。 刘太医先替崔承把了脉,说他喝了老山参,情况稳定,绝对能活到天长地久。 崔承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宋谨央让人把其他几人搬到后罩房,指了几个人给刘太医打下手,好生医治去了。 白仲康拒绝太医诊治,说自己就是大夫,不必麻烦太医。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正了正神,坐直身子。 在场所有人正襟危坐,像是知道王妃要办正事了,全场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宋谨央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崔承身上。 崔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临身,瞬间吓得失了禁。 他羞愤难当,腾地睁开双眼,陡然扑入一道无波无澜、冷清旷远的视线,那里就像一片荒漠,惊慌地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怕是再也找不到出路!!! 他翕了翕嘴唇,声音没能发出,口水流了一地。 “乾元九年三月,我与王爷订亲。彼时侯府穷困潦倒,我父亲怜他不易,当场给予他一千金,让他置办聘礼。三日后,王爷用一千金赎回白淑宜,并买进一座三进的宅院安置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宋谨央微微抬了抬手,议论声瞬间停止。 “此后经年,王爷大享齐人之福,在与白氏偏安一隅时,仍不忘回府安抚我,让我误以为,我与王爷恩爱不相疑,心甘情愿继续掏腰包,养活他和白月光!” 人群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孩子们小的时候,王爷借口带他们学骑射,把他们带到外室那里玩耍,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今日在座的诸位也见到了,王爷目的达到了,他的儿子们果然为白月光开脱,指责我斤斤计较,不够大度!” 这下子,族中女人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指责王爷不做人! “王爷忒不像话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竟然拿岳父给的接济银,去赎白月光!” “王爷对白月光倒是上心,王妃凭什么遭这份罪?” “有些人,心就是黑的!” 宋谨央默默在看向几个儿子,崔瑜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崔珑不甚在意,崔琛满脸不屑。 宋谨央将这么多年的委屈,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 语气平淡,心绪无波无澜,像在说旁人的事一般。 “府里的爷们瞒了我足足四十年,若非有人想为白氏正名,偷偷将她的牌位摆出来,我恐怕到死都被他们瞒着!” 刘嬷嬷“嗵”的一声,将地上的包裹扔到族人们面前。 有人好奇地打开一看。 破碎不堪的黑底牌位现了出来,上面依稀刻着几个字“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牌位的出现,瞬间坐实了宋谨央的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白氏不是平妻吗?平妻也是妾!!! 王爷无视王妃的存在,公然在牌位上写“吾妻白淑宜”,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族人怒目而视! 族长夫人哭得泣不成声。 人群中哭声渐大,逐渐盖住了为王爷求情的声音,那些个同情王爷的男人,沉着脸寂静地坐着,再也没有抬眼。 宋谨央坦然问道:“所以,我想将名字从族谱上划去,有错吗?” 女子们义愤填膺,纷纷为王妃站队,为王妃说话! “除族!必须除族!” “这种妓子本就不该记入族谱!” “咱们女子凭什么受这种窝囊气?王爷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简直不是人!!!他如今经脉尽断,怕不就是报应!!!” 她们的夫婿、儿子想反驳,一个个挨了大嘴巴子,彻底没了声音! 眼见众人纷纷声援王妃,王府几人再也坐不住了。 “我不同意!” 崔珑、崔琛接二连三跳了出来,崔瑜犹豫了半晌,在父王哀求的眼神中,还是站了起来。 济远嗤笑,“王妃,你的这几个儿子,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连厉凌都冷下了脸。 “母妃,添个名字又碍不了您什么事,何必斤斤计较!” “母妃,父王忌惮了您一辈子,咱们王府后院连蚊子都是公的,您还闹什么?” 崔瑜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母妃!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吧!” “没错!”族长跳了出来,目光冷冷地瞪视着场上的女人们,指桑骂槐地说,“世子爷说得对!老爷们的事,你们女人家还是少管!” 刘嬷嬷大怒,“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什么玩意?!” 族长气得倒仰。 “呸!我是族长,名字是我添的,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把名字去了!” 崔承感动得热泪盈眶,“啊啊啊”地叫唤着。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算了吧!不过一个名字,值什么呢?您何必同儿子置气?倘若儿子真的做错了,您关起门来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在外面,还是给儿子一些颜面吧!” 宋谨央气笑! “你们的颜面,是因为我失的吗?还是因为我没有像从前般忍气吞声,你们便受不住了?” 崔瑜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宋谨央的心早就被他们伤透了,麻木到觉不出痛来。 她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我欠你们的,这四十年,就当还你们的债!而你们欠我的,我不要了!从此你我母子情绝!” 族长夫人第一个跳起来声援。 “没错!这种儿子还要来干么,留着过年吗?!!!说不认就不认!!!一家子吸血虫,靠吸食王妃活着,竟然吃里爬外,学人家养外室,为外室说话!一家子白眼狼!” 崔琛梗着脖子反对。 “谁白眼狼?我不过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怎么就成白眼狼了?你们别太过分。” “到底谁过分?你身上穿的、嘴里嚼的、平日用的,哪样不是王妃的银子?那白氏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枉顾人伦,处处针对自己的娘?” 崔琛没觉得自己错,振振有词地反驳。 “我是站在大义的角度,只是单纯同情白姨!” 族长夫人向来泼辣,忍他很久了,见他还说这么无耻的话,立刻抄起一把铁铲,就往他身上招呼。 “打你这个不孝子,打你这个白眼狼!满口假仁假义,就是不做人事!!!” 崔琛被她打懵了,连反抗都忘了。 边上几个族人想上来帮忙,却被好几个番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崔琛被狠狠地拍了几铲,华美的袍服上登时脏污不堪,气得他一把夺了铁铲,下意识地想回敬。 厉凌腾地抓住铁铲柄,眼神犀利狠辣,惊得崔琛不知不觉松了手,嘴里不断嘟嚷着“好男不跟女斗”,掩饰自己的尴尬。 族长还在不依不饶,坚决叫嚣着让他除名绝不可能! 崔珑、崔琛高声附和。 眼见场面又乱了起来,宋谨央腾地站了起来。 众人一怔,立刻安静下来。 一道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云霄。 “要除族的不是白氏!是我!宋谨央!!!自今日始,我与王爷和离!!!从此与崔氏一族再无干系!!!” 第92章 皇上中毒,崔氏一族人人自危 全场哔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震惊!!! 崔瑜的脸色煞白! 后悔啃咬着他的心。 自己怎么就忘了,母妃本意是要和离,他竟然还帮着父王说话?! 他看向崔承的眼里就染上了埋怨! 崔承双目大睁! 激动到癫狂,嘴里发出“不……不”的声音! 他怎么肯和离? 若是和离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宋谨央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我不强人所难,不要求把白氏除族!我让贤!和离后,王爷可将白氏扶正,成为名副其实的汝南王妃,岂非皆大欢喜?” 白仲康的眸子亮了起来。 他早就盼着这一日,没想到这一日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到了! 妹妹成为汝南王妃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他爬到王爷的步辇前,急切地催促他。 “王爷,快答应!答应她,你就不用和妹妹做地府夫妻!你活着就能和妹妹成为夫妻,这是多好的事?” 崔承怒目而视! 嘴里发出“果……果……”的声音。 他要白仲康滚开! 答应和白淑宜成为地府夫妻,是他此生最痛悔的事情。 白仲康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在他伤口上插刀。 自己瞎了眼,信错了人! 这个混蛋当众打自己的女儿,在人后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她。 害得她不惜卖身为奴,也要逃离白家。 真是悔不当初啊! 崔琛首先反应过来,满脸怒容。 “不行!不能和离!母妃,父王只不过娶个死人做平妻,您就要寻死觅活?我不答应!” “老子也不答应!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儿子绝不答应!母妃,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崔珑赶紧表态,口气不善。 崔瑜一脸惨白,“嗵”的一声跪下不算,厉声叫两个弟弟一起跪下。 “母妃,儿子错了!儿子得了失了疯,帮外人说话,您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们啊!母妃!” 他“咚咚咚”地磕头,磕得脑门都出了血,像是觉不到疼般,大有母妃不收回成命,他便不起身。 这一招,对宋谨央没用! “老大,老三也曾经拿这招对我,我反问他,你以为现在这招对我还有用吗?” 不急不徐的语句,从宋谨央嘴里吐出。 崔瑜茫然地直起身,一阵晕眩感传来,整个人跌坐在地,像失了心魂般,整个人被抽干精气神! 族长吓得面无人色,“嗵”地一声倒地,浑身抖如筛糠。 “和……和……离?不成啊!” 他带着哭腔开口,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张狂与得意? 王爷来了,他以为撑腰的来了,却忘记王妃是奇女子,整个王府的天都是她撑起的。 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王妃,我该死!我踏马得了失心疯,您想怎么责罚我都行,就是别提和离!” 族人们紧张得纷纷跪下。 这一次行动无比整齐划一,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王妃,万万不能和离!您为崔氏一族做了多少善事,怎么忍心抛下我们?” “你们放心,即便和离后,说好捐赠的银两,我一钱都不会少捐!” 那不一样!不一样! “王妃,”一位老妇人痛哭流涕,“您是汝南王妃,咱们接受您的馈赠心安理得,你和离了,还捐赠我们,这是让我们受之有愧啊!” 众人纷纷附和,坚决挽留王妃,无论如何都要她收回成命。 整个偏厅一片告饶声、哀求声、哭泣声,瞧着令人动容。 宋谨央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知道和离一事绝不简单,可没想到这般艰难! 所有人,包括刚才同情她的女子,此刻都站出来反对她,不愿她和离! “你们同情我的遭遇,却又不愿我和离,继续同王爷过貌合神离的日子,到底为了什么?” 还是刚才那位老妇人,茫然地抬起头回话。 “王妃,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不,不对!”宋谨央激动地再次站了起来,“女子当自强!我们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谁的妻子、谁的娘亲、谁的祖母! 如若旁人不当我们是妻是娘,我们何苦为难自己、牺牲自己?不在意我们的人,只会把我们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却从不知珍惜!” 大多数女人们彻底震惊,呆怔当场。 而有些则挺直腰杆,眸子亮了起来! 掌声响起。 济远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是厉凌、番役。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族人却在掌声里发呆! 蓦地,门外传来阵阵掌声。 冯远和顺天府尹拍着手走了进来。 “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我等佩服不已!” 厉凌等人立刻起身相迎。 可他们刚刚站起身,局面突变! 无数顺天府兵卒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人人手执长枪,面色凝重,二话不说,将全部人围了起来。 所有人怔愣。 紧张得一颗心悬了起来! 顺天府尹见了厉凌,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厉凌脸色骤变,抱歉地看了一眼宋谨央,蓦地冷声下令。 “所有番役听令,速速围捕在场之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番役迅速出列,“唰”的一下抽出长剑,与顺天府兵形成合围之势。 局势骤然变化,打得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震惊,脸色倏然发白,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 有几个靠近后门,想悄悄地逃出去,被眼尖的番役发现,死死地绑了起来,堵上嘴,“嗵”的一声扔在墙角动弹不得。 在一片寂静中,顺天府尹甄容上前一步,冲宋谨央行了一礼,缓缓开口,语气凝重压抑。 “王妃,您和族人得跟我们走一趟!” 眼见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情,甄容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所有人魂不附体! “王妃,今晨皇上晕倒了,至今昏迷不醒!太医说,皇上中了慢性毒药! 有人怀疑,您当年给皇上的那株雪莲,表面是救皇上,实则是慢性毒药的引子。 太妃亲自下了懿旨,要带您和所有崔氏一族去顺天府问话!”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事关皇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人人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喊冤! “大人,雪莲是王妃献的,不关我们什么事啊?” “大人,我们连雪莲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啊!” “求大人明察,王妃,您说句话啊!雪莲是您呈的,与我们无关啊!” 冯远手捧圣旨,面色冰冷,不留情面地环视四周。 “王妃,兹事体大!崔氏一族均有嫌疑!!王爷和几位爷,所有族人都要抓……不,都要带走问话。” 狠厉的话像一柄巨斧,一斧一斧,砍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听到“抓”字,人人吓得面无人色,瞬间瘫软在地,连哭求都顾不上了! 冯远再次冷厉地扫视一眼四周,缓缓地打开圣旨。 第93章 签下断亲书,镇国夫人与七子断绝母子情分 “慢着,”崔琛推开霜霜的手,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冯公公,母妃刚刚宣布同父王和离了!她不是崔氏一族的人了!” 冯远的手顿住,倏然抬头,目露诧异! 族长眸光大亮,得意地叫嚷起来。 “对,对,王妃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与王爷正式和离,再也不是咱们崔氏族人!我们所有人都能证明!” 崔珑点头附和。 “没错!老子证明:母妃、父王和离了!这里每一个人都能作证。” “不,唔唔……” 有女子想反对,却自家夫君一把捂住嘴,在她耳边低声威胁。 “你想害死儿女吗?他们还那么小,你就忍心让他们蹲大狱?王妃只不是被叫去问话,你急什么?兴许皇上很快醒来,什么事也没有!” 女人拼命看向宋谨央的方向,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终是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族人们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和离,非崔氏族人,大人明察!” 声音穿透屋檐,直冲云霄。 刘嬷嬷悲哀地看着宋谨央,后者的面上一片平静。 素香、素馨气愤不已,掏心挖肺善待的族人,竟然关键时刻集体抛弃了她,怎不叫人愤怒? “和离?此事当真?!” 冯远与甄容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不,不是和离!” 崔瑜缓步走上前来,国字脸上镇定如常,静静地冲两人行了一礼,淡然地开口。 “是休妻!!!父王刚刚休弃了母妃!” 全场肃静,落针可闻。 “理由?” 甄容冷静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三分怒气。 “善妒!” 崔瑜毫不犹豫地回答。 崔琛听了此话,先是愣了愣,继而眸光大亮,还是大哥聪明。 若和离,母妃定然带走全部资产,王府岂非成了空壳,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可若是休妻,母妃就得净身出府,什么都带不走,银钱全部是他们的!!! 崔瑜深深地叹了口气,状似万般无奈,冲宋谨央淡施一礼。 “母妃,父王的决定,我做儿子的无法反抗。但您放心,您总归是我们的娘。日后您的吃穿用度,儿子一力承担,断不会让您忍饥挨饿!” 族长夫人拉住崔瑜一个劲地劝。 “世子,您可不能这么做啊!王妃为王府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往她心肺上插刀呢?” 崔瑜冷冷地抽出衣袖,面无表情地说:“夫人休得胡言,休妻是父王做下的决定!做儿子的哪能干涉?” 族长夫人气愤至极! “骂你们白眼狼,果然没有错!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披着人皮的鬼。”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爷歪成那样,竟没留下一根好苗! 她还在骂骂咧咧,族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让你骂!臭婆娘,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没爷我,你做什么夫人?回头,爷休了你,看你还怎么豪横?” 她被扇懵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刘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她。 宋谨央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跌落衣襟,瞬间消失不见。 她哑着嗓子道:“我真是谢谢你了!” 崔瑜松了口气。 他起初还担心母妃不肯认账,此刻见母妃如此识趣,打定主意日后好生回报母妃。 原本打算每月给母妃一百两纹银,如今再加五十两。 母妃上了年岁,花销不大,一百五十两纹银,足够她从容活着了! 宋谨央面容沉静,冷声问甄容。 “甄大人,休弃的妇人同子女是何关系?” 甄容瞥了眼崔瑜几个,抱拳回复。 “王妃,大乾法度规定:母亲被休弃,叫出母,子女须服丧一年。一年之后,母子情断!您今日刚刚被休,母子关系尚在,所以您的儿子们仍须到案,接受盘查! 当然,崔氏族人不必再受牵连!” 族长闻言,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软倒在地。 族人们也纷纷抹着额头的汗,放松地喟叹出声。 可崔瑜、崔珑、崔琛的脸色却倏然变白。 崔珑不买账,怒气冲冲地质问。 “大人,母妃已经和崔氏无关了,为何还要抓我们?!” 甄容耐心地解释,大乾律法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从三个儿子面上一一滑过,“还有一法,可不必受到牵连。” 三人瞬间激动,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法子?” 甄容整了整衣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道。 “断亲书!!!签下断亲书,即日起断绝母子情分。” 断亲书? 崔瑜眉头深锁,若真的签下断亲书,世人岂非要戳他的脊梁骨? 他犹豫着不肯应。 甄容却没耐心等,他大手一挥,“带走!” 兵卒立刻上前押人。 崔珑、崔琛大急。 “大哥,你就同意吧!咱们断亲书归断亲书签,日后还能真不管母妃吗?断亲书,咱们认,就断了亲;咱们不认,母妃不还是咱们的母妃吗?” 崔瑜听到崔琛的话,心思跟着活跃起来。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断亲书,只是权宜之计,母妃定然能谅解他们。 他果断抬头,向甄容抱拳一礼,“我们签断亲书。” 此言一出,所有族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弟兄三人。 崔珑眉毛一竖,冲他们发火。 “看什么看,你们又比老子好到哪里去?官府来抓人,你们不也是立刻撇清关系?少拿谴责的眼光看老子,咱们都姓崔,就是一伙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宋谨央忍不住想为崔珑鼓掌,他这几句话真没说错! 他们姓崔的,都一样无耻! 甄容再三确认。 “三位爷当真要签断亲书?” 三人对视一眼,义无反顾地点头。 冯远迟疑。 “这里只有你们仨在,二爷、三爷、六爷、七爷都不在,他们若不答应,这断亲书签不了!” “大哥是世子爷,由大哥全权代表!大哥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 冯远反复再三确认,三人都肯定地点头。 冯远见他们来真的,立刻吩咐人,准备断亲文书。 一式九份,官府一份、王妃一份、七个儿子各一份。 崔瑜、崔珑、崔琛亲自签了字,崔瑜又代表老二、老三、老六、老七签了字。 崭新的文书递到宋谨央手里,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文书,像是捧着珍宝般,看懵了族长夫人。 一切尘埃落定。 甄容和冯远对视一眼,冲着宋谨央恭敬地一揖到底。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 冯远笑盈盈地走上前,之前的凝重沉闷一扫而空。 他快速打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汝南王妃于朕有恩,于国有义,特册封其为一品镇国夫人,并准许其与汝南王和离!钦此!” 冯远收起圣旨,恭敬地递到宋谨央手中,猛然回看崔瑜等人,高声大喝。 “皇上口谕,崔氏接旨。” 崔瑜等人脸色早就发白,踉踉跄跄地跪地接旨。 “汝南王及其七子,即日起三个月内,搬离原址,不得有误!” 轰! 惊天大雷,响彻云霄! 劈得三人瞬间石化!!! ilwxs.com 崔珑当场崩溃,急怒攻心,双眼赤红,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母妃,您骗我们?!!!” 宋谨央淡然一笑。 “骗?我什么话也没说!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在做决定,是你们选择签下断亲书!!!” 崔珑气得发抖,手握得咯咯响,怒目圆睁。 “母妃!您就这么恨我们?” 崔琛的脸阴沉得滴得出水,咬牙切齿地逼问。 “母妃,您挖坑让儿子们跳,是想逼死我们?” 崔瑜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双手颤抖得可怕,怎么都控制不住。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突然,一道身影踉跄地闯了进来。 赫然是老二崔琦。 他连日高烧,好不容易退了烧,再次到正院求一求母妃,却发现府里空无一人。 他吓了一大跳,问了正院的小丫头,才知道母妃去了崔氏祠堂。 他强打精神赶到祠堂,远远的就看到顺天府尹带着兵卒入了偏厅。 他迟疑一番,躲在门外观望许久。 听到兄弟几个为难母妃,他没有出面; 听到大哥宣布不是和离是休弃,他也没有出面; 看到兄弟几个签个断亲书,他还是没有出面。 可圣旨宣读后,他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偏厅,“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 “母妃,儿子来迟了!大哥,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要我与母妃断亲,绝无可能!!!” 崔瑜几个被崔琦吓了一大跳。 一听他说的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崔珑暴跳如雷。 “二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踩着兄弟几个往上爬?想屁吃呢!” 崔琦脸一红,硬着头皮道:“你们做的事,别算到我的头上!我是不会认的!”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 看得崔琦心底一颤,急切地辩解。 “母妃,儿子说的句句是实情,您一定要信我啊!” 崔瑜只觉得天旋地转,痛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先是为了银钱,要休弃母妃。 后又为了不受牵连,签下断亲书。 等他做尽一切不要脸的事之后,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母妃试探他们的手段罢了。 而他,却义无反顾地中了计。 现下,又被老二捅了一刀。 他急怒攻心,“噗”的喷出一口血,人直直地往下倒去,瞬间晕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去后罩房,让刘太医诊治。 崔琦仍执着地跪求宋谨央原谅。 冯远笑盈盈地走近他。 “二爷,您是不是坐着褐色帘子的暖轿来的?” 崔琦一僵,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冯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 “二爷一直坐在暖轿里干么?那暖轿明明跟在我马车后入的门,怎么会晚了这么久才进来?” 冯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崔琦,好像在等他的答案,又好像不是。 崔琦白着一张脸,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冯远突然“啊”了一声,睁大双目惊呼。 “您,该不会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等老奴宣了旨,才进来的吧?哎哟,我的爷!这大冷的天,您这是不要命了吗?” 崔琦神色一僵,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人看穿了。 冯远面上带笑,眼里暗含讽刺,激得崔琦面红耳赤。 僵硬了一瞬,他立刻清醒过来,拼命否认。 可谁还会信他? 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崔琦臊得手足无措。 刘嬷嬷暗呸了一声,墙头草哪那么好做? 冯远见诸事已了,便向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却被她阻止了。 “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宣布!黎儿,到娘这里来!” 所有人震惊! 谁是黎儿? 哪来的黎儿? 镇国夫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 跪在地上的崔琦一听这话,整个人如坠冰窟,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视线在群里紧张地来回搜索。 一道儒雅清逸的身影,从容有度地从人群中步出,缓步上前,直走到宋谨央跟前,四平八稳地行了大礼,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宋谨央顿时热泪盈眶。 被儿子围攻时,她没有哭;儿子要夺她家财时,她没有哭;儿子签下断亲书,她还是没有哭。 可宋黎的一声“娘”,令她彻底崩溃,忍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一幕,看得人心疼不已。 刘嬷嬷哭了,素香素馨哭了,五妹哭了,新任的厨娘哭了,在场所有的女子哭了,受过她恩惠、为了一己私利背叛她的人哭了,连冯远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济远和厉凌的面色都凝重了不少。 一时间,整个偏厅哭声不断。 崔琦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抖如筛糠。 像是感觉到崔琦的视线,宋谨央止住哭意,抬起头来,视线紧紧地锁住他。 那凌厉的眼风,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崔琦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眼里的愤怒、谴责、鄙夷、蔑视、冷漠,令崔琦手脚冰凉,浑身血液逆流,“嗵”的一声,跌坐在地。 宋谨央别开视线,擦了擦眼泪,扶起宋黎,拉着他并肩而站。 “我与崔理有缘,已认其为义子。从此,他跟我姓宋,更名为宋黎,文书已签并交官府存档。百年后由他继承我所有的家业,为我摔盆送终,葬入宋氏陵墓。 从今日开始,我与崔氏一族再无任何瓜葛。 与崔氏七子彻底断绝母子关系! 冯公公,劳你回宫禀报皇上!” 冯远躬身应是。 宋谨央的视线再次划过几个儿子。 他们算盘打得真响啊! 想休弃就休弃,想断亲就断亲,还美其名曰只是权宜之计。 面子里子都想要,她偏不给! 崔珑大怒。 “母妃!您又不是没有儿子,凭什么收他做义子?我不同意!” 宋谨央只当没有听到,根本理都不理他。 崔珑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喘粗气。 崔琛脸色煞白,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昂的态势? 他匍匐着爬到宋谨央跟前,用双手攀住她的衣裙下摆,拼命哭求。 “母妃,断亲是假的,儿子只是不想被押入大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为难您!母妃,原谅儿子吧!您真的忍心不要儿子了吗? 儿子当初学画,是您启的蒙。 您还亲自跑去北疆,为我寻找艳色。 母妃,儿子错了! 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给儿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崔琛哭成了泪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他还想拿话套住她,把她架在火上烤? 晚了!!! 她心头一片漠然,再也激不起一点火花。 “崔四,机会给过你们无数次,你们哪一次珍惜?与其求我原谅,不如好生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做人!!! 从今往后,我只有宋黎一个儿子,你们谁敢冲他下手,就是与我宋谨央为敌!” 崔琦闭上眼睛,眼角淌下一串泪珠。 冯远退下时,经过崔琦身边,笑吟吟地停下步子,好心地提醒。 “二爷!您身子无恙,便早日去詹事府报到!詹事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急需人帮忙!” 话音刚落,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厮。 他速度太快了,一时收不住,竟直直地撞进冯远的怀里。 冯远“哎哟”一声,就往地上倒去,甄容赶紧扶了他一把,否则真跌倒下去,这把老骨头非得全碎了不可。 小厮顾不得疼痛,一个翻身爬起,眦牙咧嘴地急吼。 “王妃,出大事了!六爷在街上同人打起来了!” 第95章 老六冲动找碴 宋谨央平静地看着火急火燎的小厮。 “此事同世子爷禀报即可!日后几位爷的事,不必再禀告我!” 小厮瞬间怔住,半天回不过神。 说罢,她转头看向所有的崔氏族人。 被她震慑的视线扫过,好些人愧疚地低下了头。 “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心之所向,无问西东’,捐助学子求学,是我心之所向,从未想过回报。不论我是不是崔氏一族,捐赠之事仍将持续。只不过,……” 族人们一听到宋谨央不计前嫌,愿意继续捐助他们,顿时乐开了怀。 但当宋谨央话锋一转,心又提了起来。 “我准备开女学,家中有姑娘的,未出嫁前,皆可入学。”宋谨央语气虽然淡然,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但是,若有姑娘却不送去女学的,这家的男丁我将不再资助。” 济远长叹一声,自愧不如。 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年代,能做出这样决断的,除了长公主,不做他想。 难怪先帝如此看重长公主,只怕他早就看出长公主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特质。 可惜了,长公主白白被困后宅四十年。 族人们面面相觑。 一部分女人露出欣喜的神色。 另一部分瞥了自家男人一眼,低头默不作声。 男人们个个面露不善,愤怒填满了胸腔,却连一句反对的话也不敢说。 支持宋谨央的族长夫人、崔十八等人,都很激动。 人群逐渐散去,厉凌带着锦衣卫离开了,甄容和冯远也离开了,济远也踱着方步走远了。 崔珑、崔琛借口去看崔瑜、崔珏,丢下王爷跑了。 诚王妃不知怎么出的门,刚刚跨出偏厅,整个人就软倒在地,被下人左右夹着上了马车。 “枉作小人”,这四个字像诅咒一样萦绕在她脑海。 她兴冲冲而来,灰溜溜离开。 银子没捞到一分,脸面被剥得一丝不剩。 想到回去后,诚王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偏厅空了下来,族长像个乌龟般蜷缩在角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宋谨央走到崔承面前。 他假装晕睡,却在宋谨央走近时,身子止不住打颤。 “阿留,送王爷回王府!对了,匾额换好了吗?” “早换好了!汝南王府的匾额早已摘下,挂到隔壁祖屋的门梁上。咱们镇国夫人府的匾额,也早早挂上了。 皇上讲究,还特意送来两盏写着“宋”字的红色宫灯,挂在匾额边上,看着喜气洋洋。” “嗯,回府后,记得给下人们赏银。” 刘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福了福身,“阿留谢夫人赏赐。” 宋谨央拉近宋黎,笑着问崔承。 “王爷,瞧瞧我的儿子,帅气不帅气?神气不神气?” 崔承腾地睁开眼,视线胶着在宋黎的脸上,浑浊的眼里露出惊恐之色。 宋谨央连连点头,“没错!王爷,正是你想的那样。” 她慢慢凑近王爷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找到小七了!他姓宋,记入皇家玉牒!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 崔承目露哀求,宋谨央却懒得再看他一眼,直起身向外走去。 经过白仲康时,她连停都不停,瞥都不瞥,径直走了过去。 就好像他白仲康是泥地里的蛆虫,根本不值得一顾。 白仲康愤恨地呸了王爷一口,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带着宋黎,刚刚跨上马车,伺候黑人羽的小厮狂奔进来。 “东家,出大事了,黑掌柜同崔六爷打了起来。” 宋谨央脸色一沉,掀开帘子急问。 “黑掌柜可有受伤?” “没有,黑掌柜可灵活了,轮椅在他手中像活了一般,崔六爷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轮椅撞了几下。” 宋谨央松了口气,下令去十里街。 黑人羽最近有些烦躁,向来儒雅平和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无措。 小厮跑进来禀报。 “掌柜的,那妇人又来了!小的怎么赶都赶不走她。” 黑人羽抿了抿唇,神色间闪过一丝凄惶,快得小厮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掌柜的,她想干么?这么冷的天,天天跑这来蹲守,她是在等人吗?” 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嘀咕,彻底黑了黑人羽的脸。 “你活儿都忙完了?若完不成,小心受罚。” 小厮吓得一溜烟跑了。 黑人羽滑动轮椅来到窗边,悄悄推开窗棱。 缝隙里,六房冯氏吹着冷风等在马车旁。 哪怕鼻翼被风吹得红红的,眼睛吹得眯成一条缝,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依旧不舍得离开。 不知从哪天开始,她便日日等在铺子外面,不进来,不通传,就静静地等在寒风中。 若是她当面锣对面鼓同他说话,他有千百种方法拒绝她。 可是她不声不响,静静地等着,他反倒心烦意乱起来。 “阿凤!你怎么又来了?快跟我回去!” 崔琅阴沉着脸,伸出手拖拽冯氏,却被冯氏一把推开。 “滚!” 冯氏哑着声低斥,气得崔琅牙齿咬得咯咯响。 当众争执了起来。 他不管不顾狠狠扯住冯氏的手臂,疼得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踉跄得跌进崔琅的怀里。 “你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着,崔琅发了狠,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她!” 崔琅猛得转身,手不自觉地一松,被冯氏挣脱开去。 他一惊,还想拉回她,却被黑人羽的轮椅拦住了去路,顿时怒火丛生,一拳挥向黑人羽的面门。 冯氏惊呼出声,好在有惊无险,黑人羽躲了过去。 崔琅更气了,连着挥出几拳,两人当街打斗了起来。 别看黑人羽坐在轮椅上,却极灵活。 崔琅非但没有碰着他分毫,还被轮椅撞了好几下,痛得嘴牙咧嘴的。 宋谨央赶到的时候,两人收了手,崔琅双手抵着马车厢,喘着粗气。 “人羽,你没事吧?!” 宋谨央匆匆赶到,刚下马车,担忧的视线便落在黑人羽身上,见他没有受伤,一颗心才真正放下。 崔琅气极。 “母妃,我才是您的儿子!您不关心我,却关心一个外人,是何道理?” “外人?”宋谨央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崔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黑掌柜为我管理铺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他就是我的家人!而你,断亲书已签,你我母子情分已断,你再不是我的儿子了。” 崔琅大惊。 “什么断亲书?我什么时候签过断亲书?” 宋谨央冷声道:“这你就得问你的好大哥了!他说他能代表你,替你签下了断亲书,从此与我断绝母子关系!” “什么?”崔琅整个人踉跄地连退三步,“母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有些后悔,近日浑浑噩噩的,只晓得跟在冯凤身后跑。 到底错过了什么大事? 他跺了跺脚,顾不得冯氏,也顾不得宋谨央,赶紧往府里赶,去找大哥问清楚。 他不知道,府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第96章 走投无路的爷们 崔琅赶回府,刚下暖轿,便大声喊管家。 管家久久没有现身,二门外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漫天飞舞的雪片,随着一阵寒风袭来,打在他脸上、身上,冷得他一激灵,一股萧索之感瞬间弥漫开来。 他的心猛然一沉。 “六爷。” 身后传来呼唤声。 他忙不迭转身,发现管家一家老小,背着包裹远远地站在风雪里。 管家的大儿子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汝南王府,而是镇国夫人府。 王爷搬去了隔壁老宅,管家挨了板子,也抬去隔壁了。 他们一家被划归王府下人,身契交到王爷手中,从此与镇国夫人再无瓜葛。 “镇国夫人?”崔琅一惊。 管家大儿子瞪大双目,一脸吃惊,“六爷,皇上下旨,判王爷、王妃和离,册封王妃为一品镇国夫人,您不知道?” “和离?!” 崔琅咆哮出声,吓得对方连退三步,怪自己多嘴多舌,收拾包裹后应该立刻走人,不该同六爷搭话! 他白着脸再次磕头,逃也似的逃出小门,连滚带爬往隔壁跑去。 他本不想离开,府里日子过顺了。 王妃平日里待他们极好,赏赐不断,根本不想挪地方。 可他娘一听到传令,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包裹,就要带一家子搬去隔壁。 “娘,咱们明明是镇国夫人救下的,她为何不要咱们了?” 他疑惑不解地问,他娘叹了口气。 “儿啊!你爹做错了事,跟错了人!咱们再不能不识相,夫人让咱们走,咱们就得走。” 早在自家相公替王爷瞒下外室时,她就料到会有今日。 他们全家老小的命,都是王妃救的,怎么能吃里爬外替王爷遮掩? 可相公不听劝,她出嫁从夫,只能认命。 如今这结局,全是他们一家咎由自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再惹夫人不快,该走就得走! 好歹留着最后一丝香火情。 崔琅听说门匾都换了,愣了半晌,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外,抬头一看…… “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明晃晃刺得他的眼都睁不开,边上两个红色宫灯上的“宋”字,更是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毁天灭地的大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他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大哥他们在搞什么鬼? 好端端的,母妃怎么同父王和离了? 母妃怎么就成了镇国夫人? 大哥怎么会签下断亲书,做出这等遭人唾骂的事?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脚高一脚低,往大哥院里跑去,雪花打在他脸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他也顾不上,一口气闯进世子院中,一把推开正房,一下子怔在原地。 大哥屋里人不少,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崔瑜斜靠在床头,一脸惨白。 秦氏坐在床榻边抹泪,李氏一边安慰她,一边时不时担忧地瞥一眼崔琦。 除了她俩,三房娉婷、四房顾氏、五房云氏都不见踪影。 冯氏最可恨,这种时候还敢给他绿帽戴。 她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崔琦如泥塑木雕般,眼神涣散,茫然无神。 崔珑一脸怒容,眼里凶光乍现,明显到了狂暴的边缘。 崔琛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萎了,哪里还有丝毫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的身边竟有两张陌生面孔,看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妇女,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狎妓? 怒火喷涌而出。 “出去,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人吓得一缩,求救似地看向崔琛。 崔瑜听到吼声,睁开眼,刚想斥责他不该大呼小叫,目光看到崔琛边上的人,顿时来了火气。 “老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把她们带入府来?” 他才说了一句话,便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猛地咳嗽起来,惊得秦氏立刻上前替他顺气。 霜霜被骂哭了,抹着眼泪委屈道。 “五爷,妾只是不放心您一人回府,怕您无人照料,这才拉着盈姐,厚着脸皮跟您回来!不料给您添了麻烦,妾这便走!” 说完便起身,暗中使了个眼色给盈盈,后者也赶紧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两人步子走得极慢,显然希望崔琛能叫住她们。 但崔琛这时心早就乱成一团麻,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霜霜,你们先回去,我过几日再去找你。” 此话一出,霜霜更委屈了,痛哭失声,掩着面匆匆离开。 崔琅提醒他。 “老五,你几次堂而皇之把人带回府,就不怕五弟妹生气?” 崔琛哪有心思想这些,随口一说:“她敢!她一个罪臣之女,能嫁给我就烧高香了,休想管我的事!” “你就不怕她和离?” “和离?”崔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她在京城连一个亲人也没了,娘家远在北疆,和离了能去哪儿?二哥,你放心,她不敢!” 屋外,云氏掀帘的手顿住了。 崔琛的讥讽声,一字不漏地传入她的耳朵。 白芍心疼地看着她,强忍哭意,不让自己发出声。 云氏缓缓地放下帘子,露出一抹苦笑。 义无反顾地转身,绝然走进身后的风雪中。 屋子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云氏来了又走了。 他们正商量着对策。 崔琛将今日祠堂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崔琅。 崔琅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白得像一张纸。 愤怒地站起身,“大哥,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断亲书是能签的吗?” 崔珑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听他这么说,立刻激动地跳起来。 “谁知道这是皇上和母妃联手设的坑?咱们签下断亲书,还不是为了自救?没把你落下,已经算是兄弟情深了!你不谢谢咱们,还敢怪这怪那?” 崔琅气得额角突突地跳。 “我谢谢你们,现在母妃不理咱们了!我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们!!!” 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秦氏小心翼翼地拉着李氏的手开口。 “要不,咱们几个去求一求母妃?父王搬了就搬了吧!可母妃总要有人照顾,咱们不如留下伺候母妃。至于父王那里,反正离得近,两头跑跑,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氏的话说到几人的心坎上,他们当然想留下。 搬去老宅,吃穿用度都得自己掏银子,坐吃山空的,绝非长久之计。 李氏迟疑地说:“搬离镇国夫人府,是皇上的旨意,咱们怕是留不下。” 一屋子死寂! 崔珑“砰”的一拳砸向八仙桌,桌面瞬间砸出一道裂缝。 “玛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明日去敲闻登鼓,问一问皇上,这断人母子情的事,是几个意思?” 一句话,吓得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崔琦腾地站起身,脸上冰冷一片。 “李氏,回屋!明儿开始收拾,越快越好,收拾完,咱们立刻就搬!”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氏紧忙跟上,不一会儿就走没了影。 崔瑜几个气得直喘粗气。 蓦地,屋外传来急切的禀报声。 “世子爷,素香、素馨正在赶人,把王爷院里的下人赶去老宅。他们不想去,哭求到您这儿来了。” 隐约间,果然有哭声传来。 一股烦闷的情绪顿时袭上崔瑜的心头。 内忧外患,里外夹击,他又喷出一口血。 在秦氏的惊呼声中,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吼一声。 “让他们走!” 他苦笑连连,自己都无路可走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一滴泪,顺着眼角悄悄滑落,滴入床褥瞬间消失不见。 第97章 朝夕之间一无所有 宋谨央和宋黎,坐在雅冠布庄的二楼雅间。 她劝黑掌柜把话说开,免得节外生枝。 不一会儿,冯氏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进来了。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死去多年的未婚夫突然现身,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只希望冯氏认清自己的心,早做决断! 黑掌柜亲自送宋谨央出门。 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 “夫人!她若要……和离,您,拦着些!” “人羽,你让一个和离的女人,阻拦另一个女人和离,此路不通!” 黑掌柜苦笑,不再做声。 宋谨央一行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她的身后,出现一个脸色像鬼一样的人,白仲康。 他听到宋谨央吩咐转道十里街,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吓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顾不得严寒,他咬牙等在暗处,终于见到了那人的正面。 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 白光翰!!! 他竟然没死?!!! 想到被他顶替身份的那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无边恐惧犹如一只大手,狠狠撅住他的心,抽干他浑身力气,靠在墙边半天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几乎成了一个雪人时,终于稍稍恢复些气力。 他僵硬地抖落衣袍上的积雪,转了转冷硬的四肢,一跛一跛向远处走去。 宋谨央本想先送宋黎回小院收拾东西,过几日再正式搬到镇国夫人府。 但宋黎坚决不肯,非得先送宋谨央回府,再回小院。 宋谨央拗不过他,只得照办。 路上,刘嬷嬷气鼓鼓地问她。 “夫人!崔氏一族忒厚脸皮子,您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 宋谨央冷笑。 “帮?怎么可能?!那些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帮助。” 创办女学是真,让族人送姑娘上女学是试探。 借女学的由头,将真正感恩自己的人挑选出来。 该捐助的捐助,该舍弃的舍弃。 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她是人,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宋黎赞同地点头。 马车停在府门前。 宋谨央凝视着门匾上“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和边上两个大大的“宋”字,露出由衷的笑。 好一会儿,马车才重新发动,慢悠悠入了府。 新管家宋青迎了上来。 “夫人,八皇子妃送帖子来,邀请您下个月参加‘春日宴’!” 八皇子妃? 有意思! 她前脚刚刚册封为镇国夫人,八皇子妃的帖子后脚就到。 “回复八皇子妃,感谢她盛情邀请,‘春日宴’必到!” 宋青欠了欠身,迟疑着再次开口禀报。 “夫人!七爷醒了,嚷嚷着要见您。” 宋谨央嗤笑,他倒是比自己还迫不及待! “行,去见见吧!冯氏,你先回院!我让刘嬷嬷陪你走一趟。” 冯氏吸着鼻子摇头,“母妃,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说罢,福了福身,带着玲珑走远了。 宋谨央回头叮嘱宋黎早些回小院,派了几个小厮和他一起回去帮忙整理。 “这几日,让他们吃住你那里,等到回府,再好生挑选几个得用之人。” 说罢,一行人去了七院。 宋黎恭敬地拜别宋谨央。 刚刚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您就是小叔?祖母新收的义子?” 小姑娘天真无邪地问他。 宋黎点了点头。 小姑娘自来熟得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小叔,我是崔咏书,我父亲是排行第四的崔珑,我来找府医,替母亲拿药。入冬了,她身子一直不见好。” 宋黎颇有些奇怪,这小姑娘倒是不见生。 不知怎么的,“嗵”的一声,她的袖中掉出一个瓷瓶,她神色紧张地“呀”了一声,立刻附身把瓷瓶捡起来,着急忙慌地往袖管里塞。 可越急越乱,瓷瓶怎么也塞不进去,急得她险些哭出来。 终于把瓷瓶塞进袖子,她眼角噙泪,羞怯地再次屈膝一礼。 “小叔,咏书失礼了!” 他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后退一步,示意小姑娘先行。 崔咏书再次淡施一礼,施施然离开了。 宋黎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身后的暗影里,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 “姑娘,您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妃,不,找夫人帮忙?您是她亲孙女,她还能见死不救?” 崔咏书眼中射出冷芒。 父亲要做的事,若直接告诉祖母,祖母定然雷厉风行,提前解决所有危机。 但那样的话,母亲仍会得过且过,忍受父亲无穷无尽的虐打。 只有让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惨状,才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反抗父亲的暴虐。 母亲为自己牺牲这么多,自己为何不能为她牺牲一次? 哪怕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她也甘愿!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去的马车,暗暗祈祷:小叔,您千万别让我失望! 宋黎隔着窗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不由深深地蹙起。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听到响声,崔珏睁开双眼,看到宋谨央顿时目露惊喜。 “母妃,您来了!” 他受伤后,没有人告诉他,宋黎已成了宋谨央的义子。 他忍着浑身上下火燎般的灼痛感,强撑着支起身,下一秒整个人痛到抽搐。 心底却暗暗期盼:自己这么惨,母妃一定心疼坏了吧?! “很痛吧!这些痛比起我儿这么多年受的苦,算得了什么呢?”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 惊得崔珏魂飞魄散。 他瞳仁猛然睁大,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母,母妃,您,您,您怎么……知道?” 冷汗顺着他脸颊滑下,疼痛和恐惧令他整张脸扭曲起来。 “难怪你狠得下手,让人杖责我,原来你早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 宋谨央嗤笑。 “崔理已经更名宋黎,记入宋氏族谱,成了我镇国夫人唯一的儿子。” 崔珏浑身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小厮告诉他大哥签下断亲书,竟然是真的!!! 他真是活活被崔瑜蠢哭了!!! “我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说他是我的义子?” 崔珏眸中重新燃起希望,满怀期待地冲口而出。 “母妃,您心里还记挂着小七?! 您不会放弃小七的,是不是? 母妃,是不是?是不是?” “错! 我暂时没有揭露真相,是因为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的亲事、你的前途、你的命运,仍掌握在我的手中。 断亲又如何? 只要旁人以为,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他们就一定会相信,我替你安排的,一定是最光明的前程!”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他全身,被恐惧笼罩的无力感像潮水般翻涌而上。 他强作镇定地反问。 “母妃,您就不怕我主动说出真相?” “哈哈哈……”宋谨央狂笑起来,“不,你不会,绝不会!你和他们几个一样,心中只有权势,你绝不可能自毁长城,相反你还会拼命遮掩,生怕旁人知晓你的身世,不是吗?” 崔珏看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错! 他怎么可能主动交代,自己并非母妃亲生?! 他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自己的娘亲是妓子?! 不该如此! 他本该拥有最灿烂的前程。 为什么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天道不公!!! 他狠狠地咬住舌尖,满嘴的血腥味令他瞬间冷静。 他不能输,更不会输! 他要养好身子,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98章 二房不是没儿子?让崔珏给他当儿子 宋谨央回到正院。 素香、素馨还在前院忙活。 她御簪更衣,舒服地喝了口热茶,和刘嬷嬷说起悄悄话。 “夫人,黎少爷找回来了,老奴这心啊,总算落到实处。” 宋谨央满脸喜色,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上天待她不薄! “崔珏那厮竟还想卖惨,博您同情,当真是可笑! 不过,您不会真的管他亲事吧?!” 宋谨央睨她一眼。 “当然是真的!” “那对黎少爷不公平!”刘嬷嬷不乐意地嚷了起来,“真少爷回来了,还留着假少爷干么? 夫人,您可不能学那些无知妇人,把假少爷当成宝,把真少爷搁脑后!!!” 宋谨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说。 “留着他给二房当儿子!” “啊!” 刘嬷嬷兴奋地叫出声,眸子瞬间亮了。 二房的老爷,当年荫恩了南方边陲小城县丞一职,三年期满回京述职路上,不幸遇上山匪,全家遭了难。 当时的场景太过惨烈,到处是残肢与鲜血,财物被洗劫一空。 消息传回京城,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当场跟着去了。 侯爷与侯夫人大病一场,几个月起不来身,想到二老爷就哭,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侯府光景惨淡,若非夫人进门撑着,只怕侯府早就倒了。 该死的崔承,有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妖! “当年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多少疼爱二老爷,如果他们在世,也一定会替二老爷过继嗣子,供奉香火,继承二房的家业。” 刘嬷嬷眼睛晶晶亮,用力地一拍大腿。 “没错!” 两人相视一笑。 崔承! 如果你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侄儿,去承袭你二弟的香火,你也一定很高兴吧! 刘嬷嬷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忧。 “夫人,这事不好办啊!” 好办! 别人开不了口,让二老爷自个儿开口。 “阿留,给相国寺住持递帖子!三日后,我要去相国寺进香!” 这老小子欠的债,可以还了! 崔承在他寺里出事,他躲够了清闲,可以出来活络活络筋骨了! 夜幕降临。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的书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蹙着眉,看向蜷缩成一团的黑影,恶声恶气地开口。 “不是说了,那件事了,老死不相往来?你坏了规矩,不怕反噬?!” 那团黑影一跛一跛踱进烛光,赫然是白仲康。 他胡子拉碴,怒目圆睁,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以为我想来?若非你手脚不利索,我岂会出现在此?” “什么意思?” “白光翰没死!!!” “不可能,”孙承志猛然转身,“我保证一刀刺中他胸膛,砍断他双腿……” 慢着! 他想起来了,当初做完一切后,刚想确认对方生死,远处传来马车声,他来不及细验,匆忙离开了。 难道? 那人的命那么大,竟真的没死?! 白仲康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哼!此人活着,对我们造成的威胁,还用我说吗?” 孙承志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看到他了!那张脸,我化成灰都认得!” “你可真狠心,亲侄儿都下得去手。”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当年的事……” 孙承志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压低声音怒喝。 “你踏马还敢提以前?不怕灭九族吗?” 白仲康也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转了话头。 “他现在是镇国夫人的黑掌柜,怎么做还用得着我说吗?” 什么? 此事牵连上了镇国夫人? 这下麻烦大了! 他的脸色当场阴沉下来。 白仲康看出他的迟疑,添了把火。 “沾上镇国夫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此事越早解决越好,听说那人丢失了受伤的那部分记忆,万一让他想起来,你我死不足惜,牵连到那人,只怕……” 孙承志吓得浑身一颤,旋即恢复镇定。 “知道了!此事交给我吧!” 白仲康如来时一般,隐在黑影中消失不见。 孙承志冲他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射出两道利芒。 敢威胁我,老子让你一起消失! 镇国夫人府。 冯氏一回到六院,立刻翻箱倒柜,收拾嫁妆。 正忙乱的时候,崔琅沉着脸进来了。 他在院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想心平气和地同冯氏说话。 不料刚一进来,就见到凌乱的上房、忙乱的下人,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噌噌噌往上直冒,再也压制不住。 他怒火中烧地质问。 “冯凤,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氏听到问话,冷静地吩咐玲珑继续收拾,自己则走到崔琅面前。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说完,率先进了耳房。 崔琅忍着气,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耳房,刚刚坐定,冯氏开口便是大惊雷。 “我们和离吧!” 崔琅眼前一黑。 “当年是我父亲过分了,不该求着母妃让我进门。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和离后,你可另娶高门贵女。” 崔琅双目通红,“啪”,一巴掌扇在冯氏的脸上。 “冯凤,你红杏出墙,还敢同我和离?” “你若不甘,休了我也行。” 冯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不温不火地回话。 “你当年同意娶我,不外乎我义父是冯远。你高估他了,他只是内侍,干涉不了前朝。皇上,是明君,不可能受制于宦人!好聚好散吧!” “为什么?” “他没死!”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抬步就向外走去! 崔琅脸色煞白,愤怒侵袭着他的全身。 这个臭女人,竟敢为了一个男人,向他提出和离? 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离? 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冯氏的袖子,几近哀求道。 “再过一个月,行吗?” 冯氏嘲讽地一笑。 “有区别吗?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我同意和离!一个月后,是你我成亲的日子!我们在成亲日和离!你既然想好聚好散,就只能听我的!” 冯氏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 “你若执意如此,便如你所愿!” 说完,便挣脱他的束缚,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却没有看到,崔琅脸上阴毒的表情! 第99章 向夫人学和离吗 隔日,雪霁。 宋谨央一觉睡到大天亮,推开窗棱,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索性推门而出,虎头一见她就扑腾得欢。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她笑着抚了抚了虎头的脑袋,轻声说道:“不能再叫王妃,要叫夫人啦!” 小家伙亲昵地偎着她,空气中传来丝丝甜味。 春天,来了! 她深吸口气,嗅了嗅春意。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刘嬷嬷急步而来,焦急地嗔怪。 “夫人,春寒料峭,您怎的外袍都不披就出了屋?” 一番梳洗。 宋谨央吩咐刘嬷嬷把媳妇和孙女们找来。 “阿留,府里的女学该恢复了!” 大事已了,她能静下心来教导孙女们了。 刘嬷嬷不比宋谨央。 她目露忧色,欲言又止,但架不住宋谨央的催促,急步安排去了。 不一会儿,几房媳妇带着姑娘们来了。 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礼,依次坐于下首。 宋谨央慈爱地看着她们,缓缓开口。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与王爷和离。皇上有旨,三个月内,各房陆续搬离。” 宋谨央顿了顿,打量着媳妇们的神色。 秦氏很局促,脸上写满担忧。 她是宗妇,深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担忧是难免的。 李氏很坦然。 听说老二昨儿便命她收拾东西,应该会是第一个离开镇国夫人府的一房。 娉婷木木的。 她似乎还未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看来要彻底恢复康健,还需要时间。 顾氏? 宋谨央的眉头深深蹙起。 顾氏整个人瘦削得像一张纸,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竟像个活死人?! 云氏温婉地笑着,显然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 看来,老五又不做人事了! 冯氏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 听说她昨夜就想离府归家,被老六强求着多留一个月。 宋谨央快速地将媳妇们的表情收入眼底。 接着开口:“你们夫君已签下断亲书,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今日问一问你们,可也想同我断了情分?” 秦氏、李氏低头不语。 娉婷、云氏震惊得站了起来。 “母妃,这怎么可能?!!” 冯氏面上虽无讶色,却也恭敬地站了起来。 唯独顾氏,听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她边上的咏书,着急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发现祖母看到了她的动作,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动。 娉婷像是回过神来,急切地说:“母妃,夫君不在京城,他怎么可能签下断亲书?” “是老大做的主,在场的亲自签名,不在场的他做主签了。” 冷汗从娉婷后背渗出,她嗫嚅着还想再说话,却见宋谨央挥手让她们坐下。 “我与你们夫君断亲,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了。今日让你们来,便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意思,可要与我断亲?” 冯氏这回答得最快。 “母妃,我与崔琅也要和离了!离不离的,您都是我的母妃!我认!” 这话惊着了一屋子的妯娌。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反倒是云氏,眸光微微闪了闪,神色莫名,却坚定地站起来回答。 “母妃,我同六弟妹一样。” 娉婷也当即表示,自己绝不会不认母妃。 秦氏和李氏对视一眼,咬着牙没有吭声。 宋谨央也不急,缓缓喝了口茶。 最终,李氏叹了口气,拉着秦氏一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大礼。 “母妃,我虽出身将门,但从小诵读《女则》!我们不是不认母妃,只是不敢忤逆夫君。” 宋谨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顾氏仍是一动不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谨央不以为意地转头看向几位孙女。 “你们呢?我在府里重开女学,你们可愿继续随我学习?” 孙女面面相觑,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祖母,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谨央宽厚地一笑。 “不必紧张,只问自个儿的心意即可。” 秦氏嗫嚅着想开口,被宋谨央阻止了。 大家迟疑着,一道略带尖利的稚嫩声音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您既然与祖父和离,便不再是我的祖母!您的课,我不愿上!” 秦氏一听这道声音,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惊跳起来。 “咏恩,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同祖母道歉!” 咏恩涨红着脸,腾地站起身,气鼓鼓地反驳。 “我哪里说错话了?前朝状元夫人下堂后,出家为尼,终身没有跨出庵堂一步。 夫人能教我们什么?教我们和离?教我们离经叛道?教我们不从父、不从夫、不从子吗?” 秦氏气血瞬间上头,她上前一步,手高高地举起,颤抖了半晌,“啪”的一声打在咏晴的脸上。 彻底把咏晴打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眼泪倏然涌起,模糊了视线。 秦氏脸一白,慌乱地指责。 “你平日都和妹妹说了什么?她素来乖巧,怎么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是怎么做姐姐的?还不快给祖母道歉?” 宋谨央气得当场摔了茶碗。 “放肆!秦氏,你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人,还你有理了?” 秦氏咬着牙,闭了闭眼,沉声道。 “母妃,长姐如母,我这么做没错。” 宋谨央勃然大怒。 “你是死了吗?母不在,长姐如母!你活得好好的,将自己的责任推给女儿,脸还要不要了?” 秦氏惊慌地抬头,闯入宋谨央冷厉的眸光。 婆母从未如此犀利地同她说话过,她承受不住这么重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地里将一腔怒火全部喷到咏晴身上。 死孩子! 这时候不知道替自己解个围,白养她了! 咏晴狠狠地擦干眼泪。 从小到大,妹妹的错处都是她背。 妹妹要的东西,她必须让。 妹妹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她却日日承受着父母的怒火。 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她盈盈起身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 秦氏松了口气,这个女儿还是懂事的,知道为自己开脱几句。 岂料,咏晴一开口,彻底惊掉了她的下巴。 “祖母,孙女愿意跟您学习!” 秦氏气得倒仰,手指发颤地指着她。 咏恩拒绝了,她却答应了。 越发显得咏恩错得离谱! 她怎么可以这样? 做姐姐的,怎么能不为妹妹考虑? 她太自私了!!! “咏晴!你来的路上,明明不是这样的说的。你说祖母害你丢了面子,你与她不共戴天。怎么当着祖母的面,你却另有一番说辞?” 秦氏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喝斥。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如此两面三刀,毫无担当,你不是我的女儿!!!” 秦氏急得口不择言。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保住咏恩,自己天真无邪的小女儿万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咏晴心中一片冰凉,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 “母亲,您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想做您的女儿!” 秦氏大震,连退三步。 继而大怒地叫嚣。 “咏晴!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你,倒养出仇来了?!你不孝不悌,日后怎么嫁人?” 宋谨央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抄起拐杖,狠狠地打她一杖。 秦氏一个不防,手臂重重地挨了一下。 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感,从肌肤传入骨头缝,疼得她冷汗直冒。 彻底冷静下来,后悔极了。 “原来你背着我,是这么教养孩子的? 难怪,咏芳被你养得懦弱无能,咏恩被你养得刁钻无礼,唯一一个咏晴向阳而生,还被你刻意打压。 既然咏晴如此不讨你的欢喜,日后就由我亲自教养。 阿留,你带人去大房,把咏晴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搬到正院西厢。素香,你派人把西厢收拾一下,窗帘、床褥等一应物品,全部换新。 至于你和咏恩,从此我不会再管! 你们走吧!” 第100章 老宅中了邪 秦氏吓得软倒在地。 咏恩板着脸,用力拽了她一把。 “母亲,咱们走!父亲说了,会为我延请名师。” 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剜了咏晴一眼。 别以为你攀上祖母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的亲事还掌握在父亲母亲手中,凭你翻得出天去? 到时候,你可别回来哭求! 秦氏母女一前一后离开了。 宋谨央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孙女。 咏贞懵懂,见娉婷冲她微一点头,立刻笑着说愿意随祖母学习。 咏宁也赶紧表示愿意学习。 咏书站在堂上,咬了咬下唇,迟疑地问道。 “祖母,孙女愿意跟着祖母学习!只是,能不能请一个月假?” 父亲要向她下手,只怕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 她担心自己时刻待在正院,父亲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宋谨央狐疑地看了看她,余光瞥到顾氏的模样,心中大震。 四房,只怕有事瞒着她。 电光火石间,她笑了起来。 “九公主也要来府里学习,课程不能排得太满,三日一次,你能不能保证前来?” 一听三日一次,咏书放下心来,笑着答应。 众人见事情商定,刚要起身告辞,宋谨央再度慎重其事地开口。 “既然你们仍愿意跟随我学习,等你们出嫁时,我每人添妆五万两。” 掷地有声的承诺,惊得几个媳妇喜不自胜!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的时候,宋青突然现身禀报。 “夫人,老宅下人来报,说王爷自回了老宅,夜夜梦魇,日夜惊惧,疑心老宅不干净。” 宋谨央心中一动,淡然出声。 “日后王爷的事,直接禀报世子爷。” “是!” 宋青领命而去。 众人一听老宅不干净,心中发怵。 她们可都是要搬去老宅的,若宅子不干净,可怎么得了? 谁还敢搬过去啊? 众人再也没心思闲聊,纷纷起身告辞,赶着去老宅打听状况。 等人走后,刘嬷嬷叹了口气。 “大房可得气坏,平白损失五万两。” 宋谨央沉着脸。 老大最近损失惨重,不单会心疼五万两,只怕还会把主意打到其他几个兄弟头上。 果不其然! 添妆五万两的消息一传出,不过一个时辰,崔瑜就亲自带着咏恩登门致歉。 小小的咏恩,左半边脸肿得像小山一样,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背上绑着荆条,美其名曰:负荆请罪! “祖母,孙女错了!您原谅孙女这一回吧!” “嗯!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咏恩激动地起身,就要解下背上的荆条。 她年纪小,荆条好重好沉,咯得她生疼生疼的。 崔瑜见宋谨央根本不提五万两陪嫁的事,狠心不看咏恩。 沉声吩咐:“若祖母不原谅你,你便不可起来。” 竟强压着咏恩跪在廊下,自个儿离开了。 宋谨央冷然目视着他的背影,吩咐刘嬷嬷把人送回去。 “告诉他,这招对我没用!我说过的话,绝不可能收回。” 该疼的疼,该弃的弃,他们逼不了她! 秦氏抱着咏恩哭肿了眼睛,大骂咏晴是白眼狼,白得了五万两银子,不知道为父母兄妹着想。 崔瑜急得胸口疼。 母妃让刘嬷嬷传话,只字不提五万两。 这可怎么办? 当年先帝荫恩,册封侯府为异姓王,的确赐下千亩功臣田。 可奇怪的是,功臣田竟不是给王府的。 圣旨写明赐给母妃一人所有。 如今父王母妃和离,功臣田王府是一点捞不着。 如今的王府,只剩一个空壳子。 只有两间根本赚不了钱的铺子。 府里又有那么多张嘴要嚼用。 坐吃山空,不开源光节流,根本无法支撑。 崔瑜为王府的将来忧心忡忡。 秦氏偏偏还在抱怨。 “母妃太偏心了! 我也没说不认她,她却只逮着咏恩薅。 可怜的咏恩,明明是大房的嫡孙女,嫁妆却不如其他几房。 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 崔瑜被她烦透了,没好气地回怼。 “嫁妆,嫁妆!还不是怪你自己没嫁妆!” 秦氏一噎! 当年她嫁妆单薄,全赖婆母悄悄从后门抬了不少好东西,充作嫁妆,出嫁那日再抬回府里。 就这样,还被母亲昧下不少。 秦氏最见不得人提她嫁妆,偏偏崔瑜哪壶不开提哪壶,激得她失声痛哭。 一时间,大房哭声震天。 崔瑜被缠得没办法,承诺会想办法,这才止住娘俩的哭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宅出事了。 老宅长年不住人,阴森森的。 崔承刚刚搬进来,被激得一颤。 他恐惧地看着黑漆漆的厢房,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拼命挥着手,让人把他送回去。 管家趴在他边上,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禀报。 “王爷,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王妃不要咱们了!” 崔承气得眼睛通红。 无论他怎么挣扎,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当晚,他刚刚闭上眼睛,曾经出现在梦里的那道血影又出现了。 “崔郎!你骗我!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迷雾中的那道身影渐渐走近。 那人披散着头发,双眼血红,狰狞可怖,指甲又长又利,慢慢掐上他的脖子,他又惊又怕,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胸膛就像要炸开般,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喔喔喔!” 紧要关头,公鸡打鸣,手上的力道一松,血影消失无踪。 他大口喘息,空气重新注入胸膛,瞬间活了过来。 经此一事,吓得他夜夜不敢闭眼。 一旦闭上眼睛,迷雾里那道身影立刻出现,厉声指责他,为什么还不下去陪她? 一次次掐住他的脖子,一次次让他体验到濒死的感觉。 他吓得失了禁。 屋子弥漫着一股臭味,连他自己都快恶心吐了。 某天夜里,他终于攒够了力气,牟足了劲,凄厉地惨叫出声,声音穿透整个老宅…… 崔瑜几个接到老宅禀报,连夜从热被窝钻出来,紧赶慢赶,赶到老宅王爷的住处。 刚一打开门,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惊得几人赶紧退了出来。 “大哥,还是你进去看看吧,咱们就等门外。” 崔瑜硬着头皮走到床榻边,王爷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眼里流露出惊惧的神色。 可他又不能说话了,比划了半天,崔瑜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都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崔瑜想到了法子。 崔瑜问,王爷答。 如果回答“是”,就眨一下眼睛。 如果回答“不是”,就眨两下眼睛。 终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崔瑜命人替王爷点上安神香,又叮嘱了下人一番,警告他们若再不经心伺候,就发卖了他们。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跨出门,把实情告诉崔琦几个。 “父王的确魇着,只要一闭眼,就会做噩梦。”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宋谨央。 正院里,宋谨央正对着账。 听说崔瑜几个来了,“噗”的一声吹熄了书案上的蜡烛,整个正院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崔瑜他们等在院外,从门缝里看到正房透出的烛火,都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晚,母妃还没安置。 可下一秒,正房的烛火熄灭了。 烛火,熄灭了! 母妃,根本不搭理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绝望地垂下肩膀。 最后不得不由崔瑜拍板,找道士来做法事,散一散老宅的邪气。 第101章 崔珏挑拨生毒计 很快到了去相国寺的日子。 宋谨央一大早带着云氏、冯氏出发了。 路过老宅的时候,崔瑜正领着一个驼背老道进了门,看到宋谨央的马车,眸光一闪,侧过脸去。 崔珑见了老道,迎了上来。 “大哥,这个道士老得像截枯木,连路都走不动了,他到底行不行啊?” “听说有些道行。” “那行吧,让他试试。” 老道一边走,一边皱眉。 “宅子里黑气浓郁,只怕不好解决。” 崔瑜几个心一颤。 老道接着说,“世子爷幸好请来贫道。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无处藏身。” 崔珑“嘿”一声,凑近崔瑜耳边说道:“大哥,敢情这老道是想多要银子啊!” 崔瑜瞥他一眼,沉声道:“只要解决事情,银钱不是问题。” 老道就等着这句话,咧嘴笑着步入王爷的屋子。 屋子里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老道皱着眉头,走近王爷,像模像样取出三枚铜钱,分别放在他的额头与两颊。 等了好一会儿,王爷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老道却慌了,今儿这招怎么不灵了? 这时,边上有一人抬起头,看着老道慢悠悠地开口。 “王爷才睡着!” 老道大惊。 猛然回头,乍然看到一个瘦如枯骨的东西,披头散发,咧开嘴冲他笑,还噶噶说话,顿时吓得汗毛林立,大喝一声“鬼”啊,立刻拔腿向外跑去。 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倍,一会儿便跑没有了影。 崔瑜几个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遇上了骗子。 管家在屋里叹了口气,这年头连道士都出来骗人,还被他这个人吓得半死,当真是末法时代。 崔瑜他们一连换了三个道士,个个以失败告终。 第二个道士倒是没被人吓到,他在王爷屋里四处甩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时辰后,刚刚抹了把汗停下,床榻上的王爷从梦魇中醒来,惊吓得发出“嗬嗬”的叫声。 最终,老道连人带拂尘被崔珑扔了出去。 第三个看着挺专业。 三两下便在院子里搭起了法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看得崔瑜几个终于放了心。 这回总算请对了人。 可偏偏,下一秒就出事。 老道刚刚点起黄符,绕着法钵做法。 突然,不知哪来一股邪风,直接将火吹大数倍,全部扑向老道,惊得他惨叫连连,须发瞬间被烧焦。 好不容易灭了火,吓得他连带来的东西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跌了出去。 一边逃,一边嘴里念叨。 “这宅子凶,住一个,死一个!!!” 崔瑜几个一听这话,当即变色。 住一个,死一个? 这可怎么办? 皇上可是下了旨,三个月内必须搬离。 崔琛吓得一激灵。 “大哥,不如再去求一求母妃?让她出面请相国寺方丈?” 相国寺方丈法相威严,定然能赶跑鬼怪。 崔瑜沉着声道:“母妃不在府里,出去了。” 崔珑急不可耐。 “大哥,等母妃回来,你就去求求她。” 崔瑜未置可否,冷着脸吩咐下人,开了书房的门,招呼兄弟几个一起进去。 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崔瑜环视一圈,除了崔珏,都在。 他清了清嗓子,沉着声开口。 “王府大不如前!功臣田是母妃的,铺面、资财都是母妃的,王府除了一座老宅和两间破铺子,什么也没有。” 这么多年,他们从不为黄白之物操心,竟连庄子都没买一个。 搬离镇国夫人府后,连吃食都要花银子采买。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 他们想过,母妃和离,对王府冲击很大。 可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事态到底有多严峻。 “我打算先将两个铺子收拾出来。无论如何,生意要开起来,总比一点收入没有强。 待有了盈余,买个庄子,吃食自供,降低成本。” 他们往日吃的,都是母妃庄子上产的,每一样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这句话,让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还没搬离镇国夫人府,吃的仍是原来那些。 这让他们忘记了,搬离后,从吃的到用的,都得靠自己了。 崔珑忍不住大骂一句。 崔瑜白他一眼。 “四弟,若骂人有用,我倒不介意你多骂几句。” 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崔珑没骂出口的脏话,憋得他脸色通红。 “大哥,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几人纷纷表态。 “我的想法是,每家出三千两银子充公中,重装铺子、请人、进货、开张。”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早已习惯从公中支账,没想到有一日,竟然要往公中交银子。 几人心里老大不愿意。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走回头路?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认。 “今日请三个道士,事没办妥,三百两银子却出去了。开门七件事,哪件不要使银子?” 崔瑜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这个世子爷,真掉价啊! 整日为黄白之物操碎了心。 崔琦第一个同意了,崔琛、崔琅也咬牙同意了。 崔珑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同意。 可他哪有银子? 不由再一次把主意打到崔珏身上。 这个便宜七弟,如今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再去他屋里搜刮一番,连带他的那份一起交了。 说干就干! 这边出了门,回到镇国夫人府,他就立刻往崔珏院子里冲去。 崔瑜哪会不知道他的目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七院很安静。 院子里积雪堆成了山,一路走一路滑。 萧索的味道扑面而来。 崔珑堂而皇之地入了屋,一路翻箱倒柜,还真给他找出不少好东西。 甚至把书案上的端砚一并打包带走,换些小钱也好。 崔珏听到声音,以为遭了贼,大声喊了半天,半个人影也没见。 主子受了伤,下人躲着懒。 “别喊了,你院子里没人。” 崔珏一听这声音,眸光大盛。 “四哥?” 崔珑只剩正屋没搜了,进来后二话不说,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根本不把崔珏放在眼里。 崔珏心中暗恨,强忍下一口气,问他:“四哥,你想要银子?” 崔珑眸子一亮。 “七弟,你把银子藏哪儿了?” 崔珏心头那个恨,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四哥,银子没有,但我有法子让你搞到银子。” 崔珑“切”一声,继续翻找。 “四哥,你还记得上次喝酒时,我告诉你的事儿吗?” 崔珑手顿了顿,又开始翻找。 “七弟,你还不知道吧,母妃承诺每个孙女出嫁,她添妆五万。” 崔珏嗤笑。 “五万是给孙女的,又不是给你的!可你若同意把女儿献出去,换来的不止银钱,还能加官进爵。” 一听加官进爵,崔珑顿时来了兴趣。 崔珏向他勾勾手,咬着他耳朵,说了一番话。 “四哥,你好好想想吧!切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崔珑咬咬牙、跺跺脚,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心,这一刻无比坚定。 “老子干了!说吧,此事找谁?” 第102章 骗人的鬼话 相国寺到了。 宋谨央她们一路来到山门。 远远的,便听到怒骂声、鞭打声…… 走近一看,婆媳三人面面相觑。 一个衣着华美的闺阁女子,手执皮鞭,奋力抽打山门。 原本光滑的木门,瞬间留下一道道难看的毛刺。 她一边用力抽打,一边骂骂咧咧。 “死秃驴,竟敢不开门,吃了龙心豹子胆?看我不抽死你们。” “姑娘,不如随我一起入寺?”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她头也不回道:“要你管!” 话虽如此说,却忍不住好奇地往后瞥了一眼。 只一眼,立刻杏眼圆睁,目光灼灼地大步走了过来。 “您可是镇国夫人?” 宋谨央等对方转过身,才发现她竟是崔首辅的孙女崔好好。 崔首辅只有一个儿子,素来体虚羸弱,产下一女便离世了。 府里只剩一根独苗,故而她被宠得无法无天。 扬言,只有胜过她手中皮鞭的人,方可娶她为妻。 甚至当街鞭打过一个想攀龙附凤的纨绔子弟,从此吓得世家大族避之不及。 只要一听说是给首辅孙女说亲,立刻退避三舍。 双十的年华,还未出嫁,急得首辅胡子都白了。 原本想榜下捉婿,配给邱元亮,不料被皇上捷足先登,赐婚诚王小女儿。 这下子,首辅彻底傻了眼。 崔好好非但丝毫不以为意,竟还以果断和离的宋谨央为榜样,日日挂在嘴边说:嫁渣男不如不出嫁。 搞得崔首辅一个头两个大。 崔好好见宋谨央点了头,立刻笑着上前行礼。 “夫人,好好失礼!久仰大名,我听说您今日会到相国寺,特意赶来相见。” 宋谨央诧异极了。 “特意来见我?姑娘有何事?” 崔好好连忙解释。 她听说宋谨央和离,狠狠踹了渣男,特别佩服她。 “夫人,您是我见过的女子中的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 “寻常女子遭了罪、受了苦,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您不同! 您不仅声势浩大闹和离,还保住家财,顺手狠狠打脸臭渣男。 为咱们女人争了气。 好好佩服至极,今日特来相见。” 说完又抱拳施了一礼。 宋谨央被她的话逗得啼笑皆非。 山门开了后,当先走了进去,崔好好紧紧跟着她,态度比云氏、冯氏还要亲昵。 一入相国寺,清雅的檀香萦绕鼻翼,耳边传来厚重的钟磬音,烦躁的心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连崔好好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几人先到大殿上了香,接着便往方丈室走去。 来到方丈室外,素香前去叩门,不一会儿却苦着脸回来。 “夫人,小沙弥说方丈不在。” “不在?三日前不就递了拜帖?” 素香摇了摇头。 宋谨央让云氏去叩门,可结果还是一样,回说方丈不在。 宋谨央来了火气。 拄着拐杖,亲自走了过去。 抬起手,狠狠一拐敲在方丈室门上,朗声质问。 “相国寺害了人,想一躲了之?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好家伙! 崔好好看向她的眸子更亮了。 一时间,敲击声吸引了好多香客。 大家纷纷围拢来,想看看发生了何事。 这么一闹,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脸尴尬的掌事和尚疾步走了出来。 “王妃,有话好好说。” “哼!我也想好好说话,可有些人仗着身份摆架子,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请出龙头拐好生说话了。” 掌事和尚一脑门子汗,顾不得擦拭,立刻亲自迎宋谨央入内。 崔好好想跟,却被云氏拦住了,三人结伴去地藏殿上香。 宋谨央穿过小院和回廊,来到禅房外,掌事和尚推开门。 宋谨央的龙头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垂目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方丈,瞬间被龙头拐吸引。 他双目大睁,盯着龙头拐来回瞧。 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眸中光芒大盛。 立刻起身,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大礼,激动地开口。 “拜见长公主金安!若贫僧早知道是您大驾光临,定然大开山门,亲自相迎。” “别介!我的身份还未公开,不想招摇过市。只是,你狗眼看人低的性子,几十年都没改变。” 方丈 “嘿嘿”一笑,丝毫不为宋谨央无礼生气。 他哪有闲功夫接待那些无知妇人? 但长公主另当别论,当年可是连先帝都对她赞不绝口。 两人落座。 方丈不紧不慢地解释。 “王妃是来寻仇的?王爷出事,相国寺委屈啊!” “谁说我来寻仇?”宋谨央一口否认,紧接着说明来意,“我是来收账的,相国寺欠我的人情,可以还了。” 方丈苦笑。 寻仇与收账,能有什么区别? 等到宋谨央说明来意,方丈彻底惊住。 什么时候他堂堂相国寺方丈,竟沦为驱鬼师了? 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切记!务必通过你的嘴,告诉世人,汝南王府二老爷,不甘心身后无人摔盆供奉,这才大闹老宅,只要过继亲哥的儿子作为嗣子,他才能安心离开。” “这,这,”方丈有些结舌,“骗人不好吧?” “啪!” 宋谨央拿起几案上的镇尺,狠狠拍了拍。 “鬼骗人,谁还能挑鬼的理?! 鬼骗的是人吗?那是披着人皮的鬼!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少说两句!” 一通话彻底噎住方丈,呐呐点头应允。 宋谨央喝了几遍茶,下了一盘棋,最后叮咛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到时候,世子崔瑜会来求你,等他第三次来求,你才能答应!” 直到宋谨央离开后,方丈才发现,大冬天的,自己的后背早就汗湿了。 长公主真厉害! 云氏三人来到地藏殿。 崔好好不肯入殿。 她素来只信自己,不信神佛。 不一会儿,云氏和冯氏上完香,出了殿。 云氏要去更衣,素香主动带路,领着云氏主仆前去。 崔好好同冯氏边走边聊,没想到志趣相投,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约好一起坐花船、听小曲。 云氏更完衣,三人往回走,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隐约传来了人声。 “王妃,赐婚乃皇上的旨意,恕晚生不敢抗旨。”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一个三代务农的泥腿子,竟想迎娶皇亲国戚?你主动上表,说自己有隐疾,不便娶妻,让皇上收回旨意。” 竹林深处,诚王妃坐在石凳上,面前站着邱元亮。 此刻邱元亮气得脸色通红,一脸正气地拒绝诚王妃的无礼要求。 “恕晚生难以从命!” 诚王妃大怒。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斥。 “你不配做诚王府的女婿!你若答应便罢,你若不答应,我有本事让锦衣卫抓了你,让你从此不能人道!” 第103章 你叫它一声,应声就是你的 邱元亮反而冷静下来。 他不温不火地回答:“我恭候锦衣卫大驾!” 说完,淡施一礼离开了。 徒留诚王妃一人气得七窍生烟。 几息后,也离开了。 云氏叹了口气,始终不明白。 “诚王妃怎的如此想不开?邱状元已入翰林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飞黄腾达。她何必如此排斥,非不愿嫁女呢?” “主子,奴婢听说,诚王妃的娘家庶妹来京城探亲了,那个庶妹当年嫁入孔家。” 孔家? 云氏沉思一会,京城及外埠的世家想了个遍,也没有姓孔的人家。 “主子,孔家在南岭。”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联系起来。 云氏惊呼出声:“诚王妃竟想将女儿嫁入商户?” 孔家主做药材,生意遍及大乾,根在南岭,其资财仅次于宋谨央。 如今的当家主母正是诚王妃的庶妹。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已娶妻生子,老三年方二十,尚未订亲,与宋鑫爱年纪相当。 这太夸张了吧! 当年柳家将庶女嫁入商户,被人诟病好多年。 宋鑫爱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啊,诚王妃这是想钱想疯了? 她就不怕皇上震怒? 难怪婆母当日如此反常,竟插手小姑娘的亲事。 只怕早就得到了消息。 她原先也误以为,婆母为帮皇上,不惜让人误解,她与诚王妃不合,便拿人家女儿的亲事做筏子。 如今看来,这亲事背后竟另有隐情。 素香冷哼。 “走寻常路,自然是不能的。但若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呢?” 云氏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眼见时辰不早,几人赶紧往回走。 刚走出没几步,素香脚下一崴,惊呼出声,但声音里却满是喜气。 她一脸惊喜地把脚移开,底下隐约露出一颗“土豆”。 “竹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要解将军夫人的毒,就差一味竹苓。 别看它长得像土豆,却比土豆难得不知多少倍。 不仅长于竹林之下的土中,还得经霹雳而生。 形成就难迂登天,又埋于土中,更不易被人发现。 将军夫人当真后福无穷。 自己逛个竹林,竟能一脚踩到竹苓。 她当即打开随身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柄小刀,小心翼翼地挖开边上的湿土,一点点把竹苓起了出来。 素香刚把竹苓捧到手上,边上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大胆小贼,竟敢偷我家主子的东西,还不快把竹苓放下?” 素香寻声望去,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横眉竖目双手插腰,恶声恶气地瞪着她叫嚣。 “你叫它一声,它若应你,就拿去!” 小丫头愤怒。 “它是个物件,怎么可能应声。” 素香一边冷笑,一边飞快地用脚将挖出来的土填回坑中。 白芍见状,立刻明白过来。 她推了把素香,代替她,用自己的脚一点点将土推入坑中,还不着痕迹地将边上的干土移了些过来,摘下几片竹叶,随意地扔在地上。 “既是物件,凭什么说是你的?” 这时,边上走来一位妇人,唇角噙着浅笑。 那人气度娴雅,一件雅青色斗篷,上面用金线绣着竹枝,梳着坠马髻,髻上插着一枚黄金华胜,边上缀着款式简单大方的珠花。 鹅蛋脸上已刻下岁月的痕迹,眼角随着笑意的加深,露出几道鱼尾纹。 美人迟暮! 妇人上前阻拦小丫头。 “如意,不得无礼,好生说话!” 素香瞥了眼四周,小丫头的高声叫嚷,引来了不少人。 一传十,十传百,周围聚来的人越来越多。 “妾身夫家姓孔,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孔太太目光盈盈地落在云氏的身上,看都没有看素香一眼。 “妾身夫家姓宋!” 两见了礼后,孔太太便温和地解释。 “家下人失礼了!她也是为我着急,只是话说得过分了,妾身代她致歉。 妾身当年离京,的确在这片竹林中,种下一颗竹苓。 还曾许愿,若有一日它能长成,妾身就会在京中开设药铺,免费为穷苦百姓看诊。” 一听免费看诊,人群中就发出窃窃私语。 有人甚至越过众人,直接走到素香面前,要她把竹苓物归原主。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挖了别人的东西,硬是不肯归还,是不是过分了?” “对啊!这位夫人人美心善,她怎么可能说假话?你还是快些物归原主吧。” “看你衣着,也像出身大户人家,你挖了别人的东西不还,就不怕替自家主子抹黑?”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瞥着云氏。 云氏一脸懵! 这些人一听免费看诊,便激动得忘乎所以。 为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冲上来指责她们,真不知怎么想的。 孔太太冲众人感激地一笑。 “多谢几位仗义执言!不过,这位姑娘说得也对,竹苓上也没刻着字,的确不能证明就是妾身当年种下的那颗。” 她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声音里不自觉地透出出委屈。 素香嗤笑。 这茶味怎么这么浓呢? 可惜,再怎么茶,碰到她这个“渣”女,算她倒霉。 “我说了,你们谁想要,就来叫它一声,它若应声,你们拿走。” 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竟然还真有几个傻子,跑上来叫“竹苓”。 连孔太太的小丫头也有样学样地叫唤了几声。 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应。 “你们可看好了,我叫,它就会应声。” 素香高声叫了声“竹苓”,紧接着一松手,竹苓掉在泥地上,发出“噗”的一声响。 “听到没?它应声了,就是我的!” 众人一脸懵! 这也行?! 回过神来后,个个气得涨红了脸。 “你玩我们?” 孔太太也气着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 双方僵持不下时,宋谨央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崔好好、冯氏、掌事和尚一众人马。 队伍中,竟然还有邱元亮。 众人见到宋谨央,立刻行礼,并让出一条通道。 宋谨央走到孔太太身前,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 “你是柳家的那个小女儿?当年委屈你了,好好的才貌,竟然远嫁南岭商户。此事,的确是你父母不对!” 孔太太眼里的泪水险些控制不住。 这么多年,竟只有宋谨央一人记得她当年的委屈。 可感激归感激,那颗竹苓,她却势在必得。 第104章 把这片竹林搬回府,反正不是相国寺的 孔太太目露惊喜,疾步迎上前来。 “王妃,原来是您!劳烦您还记得我!我一去经年,见您身子硬朗,很是开心!” “别叫我王妃了!我已与汝南王和离,如今是皇上新封的镇国夫人!” 孔太太眼中并无讶色,重新福了福身。 “夫人安好!” 宋谨央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转头问掌事和尚,此事如何解决。 掌事和尚一脸笑,说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此事相国寺管不了。 宋谨央点了点头,也不争辩。 她环顾四周,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这会儿全当起了缩头乌龟。 “大家说说,此事如何解决?” 眼见宋谨央发了话,人们硬着头皮回话。 “既然竹林并非相国寺所有,那竹林里的东西就是先到先得。” “没错,没错,一面之词作不得数,谁也没看见这位夫人种下竹苓,自然是先到先得。” “主要是竹苓只认这位姑娘。她一唤它,它立刻发出‘噗’的回应。” “哈哈哈……” 人群爆笑出声。 “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事情就是如此!是竹苓自个儿认的主!” 大家心里都明白,竹苓回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事人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 孔太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她发现自己错了,低估了宋谨央。 原先以为她是个圃于后宅的寻常妇人。 今日看来,她非但刚毅果决,还拥有极好的口碑。 今日自己只怕无法满愿,要空手而回了! 她委屈地擦了擦泪水,低眉顺目道。 “我刚才就说了,竹苓上没刻字,不能说明它就是我当年种下的那颗。夫人,抱歉,是我的错,竹苓我不要了,过几日再登门致歉。” 说罢便想离开。 素香哪容她离开? 这人含糊不清地说几句茶言茶语,若这么放她离去,只怕京中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宋谨央以势压人的流言。 虽然以势压人,就该是长公主的范儿! 但没有以势压人,却被戴上以势压人的帽子,是万万不行的! 她捧着竹苓上前。 “夫人,等一等!” 孔太太以为素香是来服软的,温声说道:“这位姑娘,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这颗竹苓我不要了,许是我记岔了。” 这话说得,好像素香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丫头如意委屈巴巴地嘟嚷。 “主子,这分明就是您当年种下的,再怎么样,也得分您一半啊!” 如意声音越说越轻,头越垂越低。 旁人倒是有些同情她们。 “一人一半这主意不错!” “挖到竹苓的小丫头忒凶悍,得理不饶人!只怕这位夫人没说错,当年真的种下了一颗。” “嘘!你们小声些,那可是镇国夫人府的家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如意得意地瞥了眼素香。 当年自家主子哪种过什么竹苓? 竹苓须得历经霹雳才能长成,若夫人得了,早就入了药,傻子才种回土里呢。 这些穷人真好骗,随便几句话便把他们忽悠住了。 如今舆论又往她们这边倒,她倒要看看,对方还能出什么花招。 素香对旁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向孔太太屈膝一礼。 “孔太太,您既然说当年亲手种下一颗竹苓,还许愿若它能长成,定福泽苍生。 发下如此大愿,您定然记得当年把它种在哪里,说不定还在边上做下标识,便于来年寻找。 您不妨将当年所种之地指出来,证明您当年的确种过一颗竹苓。” 话音刚落,孔太太的脸瞬间僵住。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对方会反将她一军。 她尴尬地笑了笑。 “不必了,我说过这颗竹苓我不要了。” 素香寸步不让,非得她去竹林中指认不可。 众目睽睽之下,孔太太无奈只得步入林中。 可惜,她当年根本没有种下竹苓,自然不可能指认。 她烦乱地在林子中逛了逛,面色苍白地解释。 “时间久远,我,不记得了。” 她这副模样,众人立刻明白过来。 她——在——说——谎! “天哪!还好这丫头机警,要不然真成了镇国夫人的不是了。” “这夫人好不要脸!我呸!她连旁人的东西都敢觊觎,还会免费给穷人看诊?” “满口谎话!看来孔家也不咋地,他家若在京城开生意,我第一个不会买他们的东西。”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众口一词,说得孔太太瞬间白了脸。 完了! 她只不过想顺手得一味药,怎么竟然扯上了孔家的声誉? 这次她回京,的确担负着在京城开拓生意的重责大任! 天哪! 如果被夫君知道此事,她摇摇欲坠的主母地位,岂非更加雪上加霜? 她刚想低头服软,说几句恳求的话,希望镇国夫人看到以往的面上,饶她一次。 宋谨央却淡声开口了。 “我名下慈济堂,正在招募坐堂大夫,过几日便开放义诊。往后每月旬首固定义诊,诊费及药材费全免。大家不妨口口相传,有需要自行前往。” 众人惊喜莫名,激动得下跪磕头,纷纷高喊。 “镇国夫人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孔太太羞得满面通红,匆匆行了一礼,逃也似地离开了。 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人群后的邱元亮,飞快地闪过一抹恨色。 她紧赶慢赶,与诚王妃会合后,一前一后登上马车离去。 马车上,如意小心翼翼地问她。 “主子,解药还差竹苓这一味,现下怎么办?将军夫人还救不救?” 孔太太阴沉着脸,久久没有回答。 她抢竹苓,是为了解将军夫人身上的毒。 当年,七里香之毒,就是她给孙氏的,也知道她会用在将军夫人身上。 未出阁时,因为自己是庶出,只有孙氏愿与她相交,她一直很感激对方。 当对方提出要毒药时,她爽快地把七里香给了她。 这次来京才知道,当年的好姐妹孙氏被发配到庵堂去了,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正室夫人手中。 孙氏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口中的笑话。 她立刻心生一计。 若自己假装拜访孙氏,顺便发现将军夫人身上的毒,顺手替她解了。 将军夫人定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多个朋友多条路,未来孔家的生意,说不定还能开到军中。 这门生意,向来是宋谨央包揽的。 自己若能从她手中分一杯羹,夫君自会对自己高看一眼。 那些个低贱的小妾,还想抢她地位,怕是不能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出师不利,竟让一个小丫头害得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竹苓她不是没有,却没有随身带。 就算快马加鞭从南岭送来,也要花费不少时日。 而京城药铺,就差这味药。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都是那个小侍女,乖乖地把竹苓交出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偏她花样多,招来了宋谨央。 人群散去。 宋谨央看了满园随风摇曳的竹枝,决定在相国寺留宿一晚。 “素馨,传话宋青,让他把府里的花匠带来,再多些人手。” 见云氏等人目露诧异,她笑着解释。 “我瞧着这片竹林很是欢喜,得把它们搬回府去。日后足不出户,便能看到随风摇曳的竹影,多么美妙?” 刚才掌事和尚不是说了? “竹林虽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的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 她堂而皇之搬回去,反而是替相国寺做件善事,省得他们花人力物力养护。 崔好好眸光大盛。 “夫人!干得漂亮!今儿我也不回去了,我要同您秉烛夜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此刻的她们根本想不到,当晚相国寺发生一起大事,险些性命不保,更别说秉烛夜谈了。 第105章 冯氏捡回一个血人 宋谨央决定留宿一晚后,素香立刻去客堂订了禅房,是一套小院落,靠近后山,环境格外清雅。 素馨则订了一大桌素斋。 相国寺的斋饭与竹林一样,倍受欢迎。 一尝之下,滋味果然不俗,用豆腐干制成的咕老肉,口感一流。 宋谨央几人用了膳,趁着天色还未黑,出了小院散步消食。 云氏情绪有些低落,宋谨央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自己也不常到相国寺,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大乾,曾经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太子。 他是皇上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 却在最风华的年纪,遭遇一场意外,从此星辰陨落。 天干物燥,太子死于一场大火。 地点就在相国寺。 皇上悲痛欲绝,华发早生,从此不再设立太子。 锁了东宫,一切维持太子生前的模样。 宋谨央再次叹息一声。 当年,云首辅是太子恩师。 太子薨逝后,云家也出了事,云氏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儿媳。 “娘,”云氏哽咽,“祖父老了,他还能活着回京吗?” 宋谨央沉默不语。 空气里满是云氏压抑的低泣声。 正当几人往回走时,冯氏“呀”的叫了一声。 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急匆匆带着玲珑到前殿去找寻。 结果刚进小院,宋谨央就觉得脚下踩着什么,挪开脚一看,赫然是块玉佩。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也不晓得先回来找一找,注定白跑一趟。” 夜,来临了。 崔好好赖在宋谨央屋里不肯走。 她收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婉沉静。 扭捏了半晌,终于问出心中的问题。 “夫人,祖父祖母催我嫁人,我却不愿!这世间哪有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宋谨央看着崔好好,见她一副半羞半怒的模样,笑了起来。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深谙为商之道,这嫁人与为商其实是一个道理。” 崔好好顿时来了兴致,神情更为专注。 “就以雅冠布庄为例。不管美丑,铺子里的布料总有人买。有人喜雅,有人喜艳,有人喜纯色,有人喜花纹。每一匹布都有自己的特点,都有需要它的人。” 崔好好眸光越来越亮,视线牢牢锁住宋谨央。 宋谨央告诉她,最适合她的一条路是招赘。 找世家旁枝的孩子,那些孤苦无依,却品性过人的后生就很合适,也免得日后许多麻烦。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完美之人、完美之事,只活在话本子里吧!” 崔好好还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响,空气中瞬间飘来极淡的血腥味。 宋谨央脸色骤变。 “噌”的一声,素馨飞快地从腰上解下软剑,起身就往外冲。 院子里。 冯氏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她的背上竟背着一个人。 那人肩胛骨上中了一箭,浑身染血,人已晕死过去,衣袍比常人短了一截,再仔细一看竟然没有双腿。 素香提着灯笼凑近,宋谨央神色大变。 “人羽?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小五呢?” 此刻的黑掌柜,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冯氏强撑一口气,她拼着命将人背回来,早就力尽。 “娘,锦……锦……衣卫……玲……珑……死了!” “快,扶进屋里。” 崔好好心急想救人。 宋谨央立刻阻止,“不行,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下一秒,素馨跳上院墙,眺望远处后,白着脸禀报。 “夫人,外面都是点着火把的人,最多一炷香,便能到这里。” 云氏早早安置了,听到声音穿衣赶了出来。 “云氏,你可还记得太子在此地的秘密处所?” 云氏一愣。 宋谨央大急:“快,还愣着干么?你带着他们躲去那里!从后窗翻出去。” 冷风一吹,血腥味冲入鼻翼,终于彻底惊醒了云氏。 她立刻反应过来,扶起冯氏便向后走去。 “素馨,你跟着他们,保护他们!不到天明,绝不能现身。” 崔好好死活不愿跟他们离开。 她抄起皮鞭,猛地往地上一抽,一字一句道。 “夫人,我护着您!区区几个锦衣卫,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对!” 宋谨央眼见劝不动她,只能让她跟在身边。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切记,你牢牢跟在我身边,可保你无虞。” 紧接着,宋谨央龙头拐狠狠一敲地面。 “二十八星宿,速速现身。” 一、二、三、四、五……二十八道身影齐刷刷跪地。 “夫人吉祥!” “南方炎天上前听令。” “鬼宿听令!” “柳宿听令!” “星宿听令!” “鬼宿速往宫中禀报皇上。” “柳宿速速前往顺天府。” “星宿速速禀报锦衣卫指挥使!” “是!” 三道身影往三个方向齐刷刷消失。 “西方幽天上前听令!” “壁宿听令!” “奎宿听令!” “娄宿听令!” “跟上刚才离开的几人,务必保他们无虞。” “是!” 三道身影穿窗而出,瞬间消失无踪。 “余下星宿听令,没有我的号令,不得轻易现身。” “是!” 数道身影犹如突然出现般,突然消失。 整个小院,瞬间恢复平静,留下几盏在冷风中摇曳的灯笼。 若非空气中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崔好好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夫人!锦衣卫而已,您为何如临大敌?” “你可曾见过锦衣卫失手?” 崔好好一怔,面色渐渐泛了白。 一个没有双腿无法行走的人,是怎么来到相国寺的?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她握着皮鞭的手,越收越紧。 来不及细问,无数有序的脚步声逼近。 孙承志一路跟着黑人羽,来到相国寺。 黑沉沉的山门犹如潜伏在暗夜里的野兽,张开大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包围相国寺,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是!” 今夜,他本想杀黑人羽,听说宋谨央留宿相国寺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要杀黑人羽,也要杀了宋谨央。 当机立断留下黑人羽半条命,一路引导他逃到了相国寺。 本想等他一入寺就杀了,可叹他命好,竟然有老相好救他。 也罢! 多留他些时辰吧,先结果了宋谨央,也是一样。 一个和离的女人,就算皇上册封其为镇国夫人,又能如何? 没有娘家依仗,没有夫家庇佑,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宋谨央! 他咬牙切齿地暗恨。 凭什么她宋谨央害了人后,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她害惨了妹妹,害得她被世人耻笑,连带他也被世人唾骂。 不仅如此,她还害得他在锦衣卫举步维艰。 上次发生的事,引起了指挥使的疑心,夺了他大半的权力。 这一切,全拜宋谨央所赐! 他若不取她性命,天理难容。 他一路带队,沿着血迹寻到小院门口。 黑洞洞的院门大开,有一种请君入瓮的吞噬感。 他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不安的感觉顺着脊背向上漫延,直抵心肺,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第106章 引蛇出动 孙承志抬脚想进小院。 边上的下属拦了他一把。 “大人,您真的要这么做?镇国夫人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就不怕皇上追究?” “怕什么?死都死了,还能拿锦衣卫怎么着?大不了扔几个替死鬼出去。少了咱们,谁替皇上办那些个脏污事?” 另一个下属傲然地说道。 “可是……” “别可是了,走!” 下属的话堵住了,他本想提醒他小心,今日的事太顺利了,顺利地有些邪门。 孙承志刚走进小院便愣住了。 宋谨央正神情悠闲地围炉夜话。 首辅孙女儿恭敬地在边上倒茶送水。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若非院子的地上,还洇着一滩黑色的血,他还以为误入仙鹤楼贵宾厅了。 看见崔好好,他眉头一皱! 事涉首辅,不得不小心谨慎。 崔好好见他进来,立刻松开鞭子,“啪”的一声,冲地上抽了一鞭。 “站住,再敢上前,鞭子伺候。” 番役发出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人身影微晃,崔好好手中的皮鞭就到了对方的手中。 崔好好一脸懵。 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迷晕了。 那人还想抬她进厢房,被素香一把推开,换成自己将人送进了厢房。 宋谨央一脸淡然,不温不火地问。 “孙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孙承志心咯噔一下。 宋谨央眼见他们迷晕人,却不动声色,像是料定他不敢拿她怎么样。 这女人太冷静了,难不成还有后招? 他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没有仔细谋算布局就出手。 他的下属见状,轻声在他耳边劝说。 “大人,镇国夫人会不会在唱空城记?” 一听这话,孙承志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他怎么没想到? 一个离了王府的女人,只怕带来的家丁都没几个,拿什么同他斗? 这么一想,他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镇国夫人好定力!你欺辱了我孙承志的妹妹,还想全身而退?今日你死定了!!!” “哦!欺辱了如何?我宋谨央想欺人,还要同你打招呼? 老婆子活到花甲之年,你还不一定能活到我这寿数呢!” “你……” 孙承志脸色一变,想到手中的筹码,瞬间镇定下来。 “夫人,您以为今晚来的只有我吗?我们兵分两路,您猜猜另一路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来啊,把人带上来。” 推搡间,云氏一行人被重新带了进来。 “母妃,对不起!” 云氏含着眼泪抱歉,宋谨央摇了摇头。 “这事不怪你,他们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让你们躲起来?” “哈哈,姜是老的辣,还是镇国夫人有眼力劲。” 说罢,他向手下番役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提刀而上,团团围住云氏几个。 “啊!” 惊呼声响起,黑人羽被人“嗵”的一声扔在冰冷的地上,痛得他皱着眉头醒来。 看到宋谨央的一刹那间,还未开口说话,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失声痛呼。 孙承志将他肩胛骨上的箭,死命往肉里扎,“噗”一声,箭矢穿过血肉,箭头从前面穿了出来。 冯氏惊呼出声,拼命想阻止孙承志。 可她力量微小,哪里是对手? 黑人羽痛得浑身颤抖,却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冷汗从发根一滴一滴地滴落,渗进冻土,渐渐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 孙承声手上仍不断用着力。 “镇国夫人,心可真硬啊!这可是最忠于你的掌柜,你真的见死不求?” 冯氏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孙承志终于放开手中染血的箭,一步一步走到宋谨央面前。 “镇国夫人,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冯氏爬了过来,匍匐在宋谨央的脚下。 “母妃,求您救救他,救救光翰。他这一生太苦了,他不能再出事了!母妃,求求您!” 云氏见状大惊。 “嗵”的一声跪下。 “大人,我是母妃的儿媳,我代她下跪,求您饶过咱们。” 冯氏也端端正正地跪地,视线始终在萦绕黑人羽身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黑人羽,一颗心碎成片片。 自己第一次没能救他,这一次难道还是救不了他吗? 宋谨央看着黑人羽。 后者惨白着一张脸,惨烈地一笑。 “夫人,他……不会……放,您……” “啊!” 孙承志从怀里掏出一包盐,毫无征兆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痛得他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闭嘴!没用的残废,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嗯?!” 孙承志双目充血,犹如一个野兽,疯癫地看着地上的黑人羽,一股噬血的快感瞬间淹没了他。 “你命大,让你逃过一次!这一次,你休想逃出生天。” 孙承志恶狠狠地转身,面向宋谨央,大声咆哮。 “镇国夫人,你有没有当黑掌柜是自己人?还是仅仅把他当作下人?你觉得为了个下人,不值得下跪,是吗?” “没错!” 宋谨央的话一下子震惊了所有人。 冯氏怔怔地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宋谨央站起身,一步一步拄着龙头拐逼近孙承志。 “一个掌柜的,我宋谨央手上没有千个也有百个。你凭什么认为,凭他就可以威胁我?” “你!” 孙承志气得额突突地跳。 “他不可以,谁可以?” 孙承志一把扯过冯氏,把手中的绣春刀架到她的脖子上。 “她可以吗?” 宋谨央冷静地看着他,眉梢都没有抬一抬。 孙承志气血逆流,险些被她活活气死。 他一把推开冯氏,揪住云氏的发髻,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啊!” 云氏痛得惨叫出声。 “她呢?她可是云首辅的孙女,您连云首辅也不放在眼里吗?” 宋谨央的眼里露出怜悯之色。 孙承志刹那间被逼疯。 宋谨央越是平静,他越是狂怒。 宋谨央越是淡然,他越是疯癫。 宋谨央怜悯的眼神,是逼疯他的最后一 根稻草。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狂怒地抄起绣春刀,使出吃奶的劲,往云氏白嫩纤细的脖子砍去。 他的理智早就消失无踪。 他要看宋谨央崩溃,要她痛哭流涕,要她跪地求饶。 “住手!”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刀锋擦着来人的手,失了准头,往边上斜了出去,狠狠地砍在地上。 掌风打在刀上,来人身子一僵,一侧身,抱起云氏一个飞旋,稳稳地落到几米开外。 落地后,他焦急地打量云氏,从她的发丝、到她的脖子。 当看到洁白如瓷玉的脖子上,留有一道血痕时,顿时双目通红,气急攻心。 “挽月,疼吗?” 他的手刚想轻轻地抚上伤口,便被云氏一把推开。 “四殿下,请自重!” “不,挽月,我不要自重!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妻!” 四皇子不容她挣扎,狠狠地将她拥进怀里,似要将她融进骨血般用力。 “别动,挽月,我害怕,刚才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当年,我不该退缩,挽月,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氏从发髻上拨出簪子,用簪尾的尖处狠狠地扎进脖子,哑着声道。 “放手!” 四皇子大吃一惊,立刻松了手。 “挽月,你放下簪子,我放,我放!” 赶紧放开她,连退三步。 云氏踉跄地跑到宋谨央身后,整个人软倒在地,痛哭出声。 第107章 箭林,命悬一线 黑黢黢的后山,伸手不见五指。 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黑暗里,传来一阵极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焦灼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大人,糟糕了,锦衣卫半道把人截走了。” 可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包围小院,格杀勿论!!!” 小院里。 四皇子焦灼的目光,随着云氏的身影,移到宋谨央的身上。 他目光一滞,目露尴尬,疾步上前行礼,焦急地解释。 “夫人!您千万不要怪挽月,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侧身让礼,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四皇子,的确是你错了!皇子乃男子,一段往事,于你是风流韵事,于旁人或许就是性命攸关!” 四皇子眸光猛然缩紧,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本是客套话,宋谨央竟真的教训起人来。 哪怕是嫡母皇后娘娘,看到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过一句重话。 她宋谨央一个和离的老妇,仗着曾经救过父皇的命,拿腔拿调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面上却更为客气。 “夫人说的是!” “拜见四皇子!” 孙承志黑着脸行半跪礼,身后跪倒黑压压一大片番役。 四皇子正窝着气呢,孙承志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当下没好气地讥讽。 “孙佥事好大的官威,连镇国夫人的麻烦都敢找?是不是连我也不打算放过?” 大冷的天,如雨般的冷汗从孙承志骨子里渗出,不一会儿汗湿了衣衫。 他低眉顺目地说:“下官不敢!” 目光瞥到黑人羽,心中大急,此人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不免后悔自己头脑发热,为何非要置宋谨央于死地不可? 却因此耽误了正事! “四皇子见谅,下官在追捕人犯!既然人犯已抓到,请容下官告退。来啊,把人带走,押入大……” “牢”字还未吐出,他忽然觉得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一枚染血的箭矢当胸穿出,鲜血顺着箭头,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另一道箭矢,发着“嗡嗡”声,急速地往黑人羽射去。 冯氏目眦欲裂地冲上前去,挡在黑人羽身前, “噗”的一声,箭从她腹部射入,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软倒在地。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侍卫们赶紧护着四皇子往后退去,避进了厢房。 转眼间,如雨般的箭矢疾驰而至,挡住了月亮的冷光,众人眼前顿时一暗,心猛地一沉。 说时迟那时快,素香飞快地背起宋谨央,跑进最近的厢房。 云氏紧随其后。 素馨甩出崔好好的长鞭,卷起冯氏背到肩上,又用脚一踢,弹起黑人羽,拎着他火速冲入厢房。 房门刚刚关上,一阵“突突突”的叫嚣声,门上、窗梭上,钉上密密麻麻的箭矢。 不少箭矢穿过窗户纸,直射进房内,侍卫们严阵以待,用长剑拦住箭矢,将屋的人护了个严实。 小院里,传来阵阵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番役们傻了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一大半人倒在血泊之中,余下的人咬牙拔出武器,不断阻断密密麻麻的箭矢。 箭,太多了!!! 双拳难敌四手,番役连番中箭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屋子里,宋谨央脸色凝重,眉目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氏吓得脸色惨白,心扑通扑通乱跳,神情尚算镇定。 素香匆忙将药粉洒在黑人羽、冯氏的伤口处,紧接着便起身挡在宋谨央身前,加入了战团。 但是,箭矢就像长了般,疯一般往房里冲。 屋里空间狭小,施展不开。 躲避不及,好些个侍卫中箭倒下。 领头的见势不妙,带着人便往外冲去。 “殿下,属下去外面迎战,您,多保重!” 屋门刚刚拉开,便有两人中箭,瞬间被射成刺猬。 队长咬咬牙,用两人的身子当盾牌,慢慢向外移去,和为数不多的番役一起,死死抵抗强劲的箭矢攻势。 屋里,剩下的几个侍卫和素香、素馨一起,挡在四皇子内人的前面,拼命拦截箭矢。 四皇子满脸急色。 有侍卫提议。 “殿下,敌人势在必得,咱们被动应战,只怕并非长久之计。属下从后窗跳出,去寻找箭矢来源……” “去吧,小心!” “殿下保重!” 几人穿窗而出。 一时间,压力全在素香、素馨的身上,两人咬牙死扛着,一步不敢退。 倏然,一枚箭矢穿过剑雨,直扑宋谨央面门。 素馨目眦欲裂地急呼:“夫人!小心!!!” 宋谨央看着近在眼前的箭矢,半步不退。 她的身后是受伤的黑人羽、冯氏,她若退开,他们就要遭殃。 素香、素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眼前的疾矢一刻不停,她们实在分身乏术。 四皇子眸光微暗,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成了拳。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一飞冲天,“唆”的一声,徒手接住了箭矢,闷哼出声。 崔好好站在宋谨央身侧,她徒手接住了箭矢,箭尖离开宋谨央的面门只有一寸。 四皇子在人影动的时候,也动了,拔出腰间的长剑,挥舞着冲过来。 “夫人,您没事吧?” 他满脸关切地问。 宋谨央淡然一笑。 “无事!崔姑娘,多谢!!!” 崔好好浑不在意,她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咬开瓶盖,胡乱将药粉洒在手上,用帕子包上,立刻取回卷在冯氏腰间的长鞭,加入了战团。 崔好好的加入,让素香、素馨的压力顿时减轻很多。 兴许是侍卫们找到弓箭手的缘故,外面射来的箭矢少了很多,屋里的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宋谨央目光怔忡地看着空洞的窗户,和摇摇欲坠的屋门。 内心天人交战。 谋划了这么久,终于震出浮在水底的人。 可是,要解开眼前的困局,就得召出二十八星宿。 但那样的话,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她余光瞥向四皇子,暗忖: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她松了松死死握在龙头拐上的手,缓缓地放下离地一寸的龙头拐。 突然,空中传来“嗖嗖”声,密集的声音犹如架在众人脖颈的刀。 众人脸色倏然一暗,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第二波箭矢,比第一波更迅疾、更密集,像疯子们前赴后继地涌来。 “当”“当”“当”,就在众人准备恶战一场的时候,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箭矢落地的“噗噗”声。 第108章 搬竹林,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小院里。 以方丈为首的僧众,左手木鱼、右手木棰,奋力抵御箭矢的攻击。 一根木棰被他们舞得密不透风! 他们一边抵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道道梵音,由缓而疾,犹如箭矢般四下发散。 梵音传入弓箭手的耳中,有的吐血倒地,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双手颤抖。 再也拉不开弓矢。 蒙面头人双目猩红,如野兽般狰狞。 这帮秃驴本事还真不小。 自己倒是小看了他们! 相国寺,今日你们挡我的路,来日我要灭你们的山门。 “大人,大事不好!前方急报,我们的人没能逃出京城,全部被抓!”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咱们中计了!突围的三道人影,根本不是去搬救兵的!而是下令封锁城门,在城中大肆搜捕。我们的人没有防备,全部被抓!” “哇!” 头人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挤出咒骂。 “镇国夫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人上山了!” 那人迅速封住穴位,火速跑上山坡,往远处眺望。 果然,“之”字形火把,从山脚快速向上移动,举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头。 “走!” 他恨声下令,被迫带着手下翻过后山,消失在群山深处。 厉凌疾步走入小院。 “夫人!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宋谨央缓步走出屋门。 屋外,横七竖八叠着无数番役的尸体。 她眸光一暗,收回视线,看向厉凌。 “事情可解决了?” 众人一愣!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厉凌抱拳一礼,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庆幸。 “幸不辱命!城中细作悉数捕获!” 众人大惊! 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后者稳如泰山地站在尸山人海中,犹如一枚定海神针,气势逼人! “阿弥陀佛!老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宋谨央的目光移到方丈手中的木鱼上。 明明看着是木料,却通体黑漆漆的,发出幽幽的莹光。 木鱼抵御住箭矢的攻击,却连一丝划痕也没有。 宋谨央的眸光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方丈,我也是修佛之人,不如将你手中的木鱼同我结个善缘吧。” 方丈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木鱼递给了宋谨央。 机灵的素香笑吟吟地双手接住,双手猛地向下一沉,险些握不住。 掌事和尚另外安排厢房,宋谨央一行人微微洗漱后,疲累地沉沉睡去。 隔日,掌事和尚被竹林传来的响声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来到竹林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半边竹林消失无踪,绿竹躺在驴车上,一车一车地往山门外驶去。 “这,这,怎么回事?” 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住手!停下!快停下!!!谁允许你们挖竹林的?我的老天爷呀!!!” “不是你允许的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转头看去,气定神闲的宋谨央,坐在竹林边上,喝着茶、吃着相国寺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我允许的?” 掌事和尚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懵。 素香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大和尚,‘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步步紧逼。 “ ‘谁都可以取用’,这句话又是不是你说的?” 掌事和尚惊得连连后退。 “还有,还有,‘此事相国寺管不了’,这话还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挑衅地看着他:“大和尚,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呦!本姑娘都记着呢!” 掌事和尚急得直冒汗。 “姑娘,话是我说的,但是……” “什么?你想不认账?和尚能说谎话?佛祖可是要问罪的呦!!!” 素香指了指天,吓得掌事和尚赶紧捂紧嘴巴。 想想不甘心,带着哭腔求饶。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 宋青指挥着花匠和下人,不停地挖着,不一会儿,又挖空一大片。 掌事和尚看着空荡荡的竹林,哀嚎一声蹲下身子掩面哭泣。 他哪知道镇国夫人这般狠,自己不过不想插手贵人间的事。 她倒好,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把竹林全挖走了。 还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镇国夫人太狠了! 这边,宋谨央指挥下人搬竹林,那边方丈室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崔瑜一大早起身,急匆匆赶到相国寺,山门刚刚打开,他便递上拜帖。 却连方丈的面也没见到。 小沙弥告诉他,方丈闭关三日。 他垂头丧气打算回去时,听到几个僧人的议论声。 “镇国夫人真厉害,掌事和尚不过随口一句,她上纲上线,竟真的挖走了竹林。” “啊?竹林可是相国寺的一景,当年先帝都赞不绝口。” “听说竹子已运回了镇国夫人府,一入府便种在镇国夫人的后花园。” 崔瑜震惊! 母妃这是想干么? 不问自取是为盗! 她虽然同父王和离了,可还是自己的母妃。 她就不担心儿子们被人戳脊梁骨? 他虎着脸赶到竹林。 果然看到怡然自得的宋谨央,和扭曲着脸蹲在地上嚎哭的掌事和尚。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揖到底。 义正辞严地开口。 “母妃!您若要竹林,儿子替您添置,您岂可私自从相国寺挖呢?” 他沉着声,语重心长地劝说:“母妃,您快让他们停手!您这行为同偷盗有何区别?” 掌事和尚见终于有人替自己撑腰了,立刻站起身连连点头,感动地热泪盈眶。 崔瑜受到鼓励,更加来劲了。 “母妃!您从小教导我们,要做正直的人。可您看看,您今日这等行为,与正直可有半毛钱关系?” 宋谨央最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按了按唇角,站起身吩咐。 “回府!宋青,务必全部搬回府!” “是,小的定不辱命!” 宋谨央连眼风都不扫崔瑜一眼,带着一众人出了相国寺,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崔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至极。 崔好好在离开前,丢下一句话,臊得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奇了怪了,签下断亲书的僵尸怎么又复活了?脸还要不要了?” 太极殿里。 皇上早朝时,满面红光,满脸堆笑。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 “众爱卿,天佑大乾!昨夜,潜伏在京城的波斯细作,全部落网!哈哈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圣明!” 中宗摆摆手。 “昨日这一出,全赖镇国夫人的功劳!朕定的封号果然没错!镇国,镇国,果然是大乾的定海神针啊!” 此言一出,有人倏然变色。 第109章 自找没趣的崔琅 回到府里,宋谨央立刻差人去请太医,为黑人羽、冯氏疗伤。 冯氏送回了六院。 黑人羽安置在客院,派了两个小厮伺候。 以往伺候他的小五不在了。 小五只来得将他送入相国寺,就伤重不治。 而玲珑为护着冯氏,也不在了。 宋谨央命人好生安葬两人。 府里的刘嬷嬷早就按捺不住,着急万分地候在二门处,伸长脖子等宋谨央。 昨儿夜里,大街小巷火把通明,吆喝声、哭喊声、咒骂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担心了整整一夜的刘嬷嬷一见到宋谨央,立刻哭出声来。 “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御了厚重的簪环,换了身舒适的棉布袍,宋谨央浅酌了一口岩茶,这才将昨儿发生的事告诉她。 “夫人,崔姑娘会不会把暗卫的事说出去?” 刘嬷嬷不放心,那人同宋谨央再亲近,也是首辅的孙女。 素香笑嘻嘻地插话。 “嬷嬷,你就放心吧!崔姑娘醒来就不记得这事了。” 刘嬷嬷闻言笑了起来。 “倒是忘记了,你出身虎翼,自然有你的法子。” 说话间,下人禀报,宋黎求见。 宋谨央顿时笑得眉飞色舞。 “黎儿来了,快,快请进来!” 她立刻起身,站在梳妆镜前,左瞧右瞧。 “阿留,快替我看看,可有不妥当?” 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好,一切都好着呢。” 宋黎面带急色,大步走了进来。 “娘,您没事吧?昨儿闹了半宿,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了?” 宋谨央笑着迎上去。 “黎儿,快坐,素香,上热茶,哦,还有槐花饼,黎儿最爱吃这个。” 两人坐下后,宋谨央也不瞒他,将昨夜相国寺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宋黎顿时急红了眼。 “娘,您以后再出府,叫上我一块儿去,我护着您。” 宋谨央感动得热泪盈眶。 “傻孩子,我真没事!倒是你,今年要参加府试,可有把握?” 刘嬷嬷见娘儿俩聊得热乎,悄悄地同下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人退了出去,留他们两个说悄悄话。 屋外,刘嬷嬷擦了擦眼泪,一颗心暖得快化了。 突然,院外传来喧哗声。 刘嬷嬷立刻向外走去。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 院门口,黑着脸的老六崔琅,死活要往里冲。 “站住,”刘嬷嬷毫不客气地拦住他,“夫人现下没空,六爷请回吧。” 崔琅气得直喘粗气。 “崔理能进,为何我不能进?” 刘嬷嬷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宋黎少爷是夫人的儿子,六爷已同夫人断了亲,亲疏远近一目了然,谁能进谁不能进,六爷还看不明白吗?” “你,你,别以为是母妃跟前人,说到底还不是个奴才?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等着!六爷尽管放马过来,我若认怂,从此跟你姓,姓那最肮脏下贱的崔姓。 来啊,把六爷叉出去!” “砰”的一声,院门在身后关上。 崔琅面目狰狞扭曲,转身大步往客院走去。 既然母妃不待见他,那他就自己动手,将黑人羽扔出府去。 客院。 黑人羽已然清醒,肩胛骨的伤也上了药,绑上厚厚的绷布。 一个小厮在院子里熬药,另一个坐在门廊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打盹的小厮立刻迎上前来。 “六爷,贵客睡着了,此刻不便待客。” 崔琅一把推开小厮。 小厮冷不丁被推开,整个人跌出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台阶上,顿时血流如注,吓得哭爹喊娘。 熬药的小厮见状,赶紧躲出去喊人。 崔琅带着人冲进厢房。 黑人羽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崔琅一怔。 对方眸色黑沉,无波无澜地看着他,眼底的世界似大得无垠,一眼望不到底。 他莫名晃了晃神,瞬间镇定下来,咬牙切齿地质问。 “贱人,你竟敢登堂入室?来啊,把人给我扔出去。” 黑人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演。 他越是平静,崔琅越是气得上头。 他拦住上前的下人,抄起博古架上的一柄玉如意,重重地按住他的伤口,死命地来回碾压。 “你这伤,是我府上替你治的,自然得让你原样出府。” 伤口处重新汩汩地渗出血来,黑人羽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仍定定地看着崔琅,一声不吭。 崔琅气得倒仰,他越是一声不吭,他下手越是重。 连下人都看不过眼,赶紧想拉开他。 “六爷,算了吧!万一夫人问起来,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下人的话非但没有劝住他,反而像火上浇油般,燃起了他的冲天怒火。 他下手越发用力,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住手!” 宋青大步走了进来。 一把推开崔琅,招呼身后的太医赶紧替黑人羽诊治。 太医一边诊治一边摇头。 “缝的线绷断了,伤口裂开了,得重新缝合,又得受一遍苦。” 宋青脸色也不好看。 夫人将人托付给他,他没看顾好,让人二次受伤,无法同夫人交代。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崔琅。 “六爷怎么还同一个下人置气?” 宋青这话说得客气,给崔琅留了脸面。 崔琅冷哼一声。 “管家来得正好,赶紧将人扔出去吧。” 宋青眉头紧紧地蹙起。 这六爷行事怎的如此不讲究? 连夫人的人都敢赶? 刚才院子里的两个小厮,一个回来了,一个太医给止了血、上了药,这会儿也止了哭。 两人气鼓鼓地走进来。 一人一句看似讲笑话,实则把崔琅从里到外讥讽个遍。 “宋管家,六爷有气,是有原因的!六太太见天地往黑掌柜铺子上跑,一日日等在外面,就为了看黑掌柜一眼。” “宋管家,您就原谅六爷吧,他也不容易!脑门上顶着青葱草原呢,哪个男人受得住?” 边上几个下人听到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偷眼打量崔琅。 嘿,崔琅的脸色黑得像关公! 得!看来小厮说的是真的。 崔琅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想打人,被宋青拦下了。 “六爷,黑掌柜是夫人的客人,您要赶人,能征得夫人的同意。” “我是母妃的儿子,凭什么不能赶人?” 脑袋开花的小厮恨毒了他,大声喊道。 “爷,黑掌柜客居于此,难道您不是?您早就与夫人断了亲,还是赶紧回院整理行囊,早日搬去老宅吧。 听说老宅闹鬼,六爷,您可当心着点!鬼啊,最喜欢心中有鬼的人。” “哈哈哈……” 两个小厮笑得肆无忌惮。 崔琅气得险些吐血,如今连下人都敢欺到他头上? 这时,刘嬷嬷带着一大帮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一听到崔琅来找黑人羽麻烦,立刻带着人手赶来。 一进门就指桑骂槐。 “有些人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棵蒜,也不看看如今的府里到底是谁当家作主?” “来啊,将这些人给我绑了,交给人牙子发卖。吃镇国夫人府的、喝镇国夫人府的,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欺负夫人的贵客,谁给你们的胆子?” 刘嬷嬷一进来,直接指挥人绑了崔琅带来的下人。 那些人吓坏了,纷纷喊救命。 刘嬷嬷丝毫不动容, 狠狠地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叫你一声六爷是客气!你是王府爷们,同镇国夫人府可没半毛钱关系。” 一句“外人”,一句“没关系”激得崔琅胸口一痛,顷刻间满嘴血腥味。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六院,不顾丫头的阻拦,闯进了上房。 第110章 中宗夜访镇国夫人府 冯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腹部传来阵阵痛感,让她无法安眠。 玲珑不在了。 一想到她,她就心疼地无法呼吸。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自己终于救到了白光翰,哦,不,黑人羽。 门,“砰”的一声被强力推开。 崔琅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死死地盯着冯氏,双目猩红,眼底全是怒气。 “冯氏,你好,你好,你好得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我戴绿帽?你我成亲至今,我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不管他如何咆哮,冯氏始终一言不发。 那模样同黑人羽何其相似? 气得他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嘶……” 一阵痛苦的呻吟从冯氏嘴里溢出。 崔琅松开手,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冯氏,我说过:你想和离,须忍一个月。在此期间,你若再敢惹是生非,我立刻将黑人羽杀了。” 冯氏终于有了反应。 她警告般看向崔琅,哑着声质问:“你敢?!” 崔琅邪肆一笑。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说罢,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怕自己同冯氏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杀了她。 毒妇!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越是想离开,我越不会让你离开! 正院里,宋谨央与宋黎依依不舍。 “你这孩子,今日就该搬回府,偏还要等到后日。” “娘,明日族学休假。儿子打算邀请三位先生到小院一聚。后日一定早早回府。” “除了李先生、范先生,还有哪位先生?” “济远先生!先生说他即将出京去江南,拜访几个素日老友。待回来后,邀请我去他的草庐做客。” 宋谨央眸光一亮。 济远怕是看上了宋黎,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如此甚好! 宋黎改姓宋,再留在崔氏族学,的确不合适。 “农历四月的府试,农历八月的院试,你当真都要参加?” “娘,我已经耽误太多年。考过院试后,就该全力为乡试做准备。您放心,儿子有把握。” 宋谨央心疼地看着他。 “你住的院落我已经修缮一新,就在勤谨院边上。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光线好极,推开窗就能看到一大片竹林,景致清幽,最适合读书。”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宋黎见时辰不早,便告辞离去。 路过四房院落时,他看到上次的小姑娘,远远地冲他屈膝一礼。 赶在晚膳前,宋谨央去前院探望黑人羽。 叮嘱他安心养病,并安排了家丁守院门。 这下子,谁也别想闯进去胡作非为。 回院时,路过与老宅相通的那扇门时,“啊……”的传出惨叫声。 一行人吓了一大跳。 素香、素馨赶紧上前,牢牢护住宋谨央。 宋谨央眉头蹙起,听声音像是老管家发出的。 不一会儿,门那头果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王爷梦魇了,咬了管家,快去禀报世子爷。” “走吧!” 宋谨央眉都没有抬,拄着拐杖直接回了院。 崔瑜正在用膳,听到老宅传话,放下筷箸,带着府医,急匆匆赶了过去。 王爷的院子里,管家的手指被王爷死死咬住,鲜血从指尖流下,整个手血红一片,伏在王爷榻边哀嚎连连。 见崔瑜疾步而来,下人一脸急色地禀报。 “世子爷,王爷无论如何不肯松手,该怎么办啊?” 管家听到动静睁开眼,一见崔瑜便挣着想要起身。 “世子爷,救救老奴!王爷梦魇,老奴上前唤他。不料,王爷一口咬在老奴的手上……唔唔唔……痛死老奴了……唔唔……” 他心里那个悔啊! 真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背着镇国夫人,替王爷瞒下他的外室。 害得全家人同自己一道吃苦受罪。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无论如何不会背叛夫人。 府医赶紧上前查看,连连摇头。 “王爷魇着了,如今还不清醒,无法劝说他松口,除非能唤醒他,否则……唉,管家的手指怕会不保!” 管家一听,吓得拼命干嚎。 凄厉的声音传遍整座宅子,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梦里的崔承,又梦到那道鲜红的身影。 血影非但追着他不放,还伸出手拽他,非要拉他下去陪她。 他急怒攻心,一口咬上对方胳膊,豁出吃奶的力气死死咬住。 敢让我陪你?看我不咬死你!!! 耳边传来呜咽声,他咬得更用力。 突然,脸上剧痛,眼前的血影消失了,鼻翼传来阵阵血腥味。 他茫然睁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咬着一只人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唔……”地叫出声。 府医趁势赶紧拉出管家的手,扶着他去边上疗伤。 崔瑜也松了口气,叮嘱下人好生照顾着,就退了出去。 王爷惊魂未定,想多留崔瑜一会儿,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只剩他一个人原地呜咽。 崔瑜沉闷地来到屋外,抬头看向逐渐暗沉的天色。 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兄弟几个的银钱,只有老二、老三媳妇交了进来。 老四、老五、老六、小七,连一点音讯也没有。 他茫然地看着四方天,王府的未来就像这逐渐暗淡的天光,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一会儿,府医背着药箱出来了。 踌躇半晌,终于迎上前施了一礼。 “世子爷,往后我不便再到老宅看诊。毕竟,我的例钱是镇国夫人给的,没有她的许可,实在不方便再过来,还望世子爷见谅。” 说罢,背着药箱急匆匆走了。 崔瑜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看着府医的背影,惨苦地一笑。 只怕府里有不少下人,同府医的想法一致。 他们,都不愿离开镇国夫人府。 难怪,最近好些下人刻意避开他。 万不得已,迎面碰上,就草草行礼,飞快地跑开。 是啊,谁会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去贫瘠之地讨生活呢? 崔瑜垂头丧气,一步一步往外挪去,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用了晚膳后,夜幕很快降临。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宋谨央便想早些安置。 刚刚御掉钗环,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素馨疾步进来,沉声禀报:“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一惊,立刻起身。 来不及重新梳妆,只将散着的长发用皮筋扎了扎,中宗就已经身披玄色斗篷,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第111章 崔琛惊闻四皇子爱慕云氏,气得七窍生烟 中宗一把拉住宋谨央,坚决不让她行礼,顺势请到罗汉榻上落座。 遣退下人后,他端正地站定,恭敬地一揖到底,慎重地说。 “阿姐!受惊了!” 语毕,眼睛泛了潮。 宋谨央热泪盈眶。 出事到现在,并未一起长大的弟弟,和丢失多年的儿子都极关心自己。 而自己耗费数十年精力、心血,全心善待的七个孽种,对自己不闻不问。 哦,不,老大还“有理有据”地教训了自己一顿。 不管有没有断亲书,自己这个母妃从来不在他们心上。 眼见宋谨央红了眼眶,中宗立刻岔开话题。 “当日在上书房,阿姐说要引蛇出洞,我还不以为意!” “我也是歪打正着!” 丽贵人被贬后,宋谨央知道孙氏咽不下这口气,势必会找她麻烦。 后来,果然有了元宵宫殿的争执,和她亲自登门打杀孙氏的事。 眼见鱼儿上钩,她借机去相国寺,顺便给别有用心之人报复的机会。 整件事中,唯一的意外就是黑人羽。 孙承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黑人羽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宋谨央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中宗,让他派人好好查一查。 “阿姐,老四你怎么看?” 相国寺之行,宋谨央猜到会有不少人露头。 也知道四皇子在相国寺。 大殿上香的时候,自己同他刚好前后脚。 不过,她没想到,四皇子也会留宿相国寺,更没想到他会以保护云氏的方式出现。 “再看看吧,也别一棍子打死,兴许真的只是巧合。” “只是,”宋谨央迟疑地问,“经此一事,相国寺藏不住了,会不会影响大局?” 中宗摇摇头,眼里涌出无尽的悲痛。 太子薨逝,看着像是意外。 但他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是意外。 他隐忍多年,那些人终于耐不住寂寞,露出了狐狸尾巴。 “相国寺,我本就没想藏!让他们站到明处吸引目光,咱们在后面才能顺利地张网。” 说到相国寺,宋谨央心中一动,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通体黑色的木鱼,递到中宗跟前。 中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慧源这老匹夫,朕问他要了多少次,他都舍不得给,却巴巴地给了你,当真是看人下菜碟。” “我昨晚见慧源手执木鱼对抗箭矢,只觉得这材质极为特殊。若能找到矿源,做成盾牌,配合上火枪,进可攻退可守,大乾再无敌手!” 中宗双眸熠熠生辉,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一张地形图。 昨晚连夜审问细作,严刑逼供,有人扛不住,终于吐露实情。 南岭冒县早就发现黑木石矿,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消息竟没有传回京城,甚至整个大乾无人知晓。 若非此次将细作一网打尽,只怕整个黑木石矿就要被人偷光了。 “冒县?”宋谨央脑中灵光闪现,“陛下,崔承的二弟崔继,曾担任过南岭冒县的县丞,多年前死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一家人无一活口。” 中宗的脸色凝重起来。 “我立刻派人查问黑木石发现的年份,若正好是崔继的任期……” 那他的死就是另有隐情。 中宗握了握宋谨央的手。 “阿姐,你在宫外,一切小心!” “陛下放心,有二十八星宿护着,我不会有事。” 中宗起身离开,刚一拉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书案上的澄心纸猎猎作响。 宋谨央灵机一动,猛地抬起头,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图谱用的纸极为特殊,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上头做点文章?” 既然引蛇出动能成功,何不再使一招打草惊蛇呢? 中宗沉思片刻,慢慢的眸子亮了。 宋谨央睡到日上三竿,被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惊醒。 “阿留,外面怎么回事?” 刘嬷嬷黑着脸进来了。 “夫人,四爷和四太太吵得不可开交。” 宋谨央一惊,赶紧起身梳洗整妆,急匆匆赶去四房。 儿子已经断亲,她管不着,也不屑管。 但云氏,她非管不可! 崔琛昨夜留宿芙蓉楼。 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前日夜里,相国寺出大事了,有人出动了箭矢队,想杀人灭口,最后被寺里那帮秃驴打跑了!” “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谁出动箭矢队?杀的是谁?” “谁出动的我不知道,杀的人,你我都认识,就是死活都要和汝南王和离的镇国夫人。” “她?为什么要杀她?一个和离的老妇能有什么价值?” “……谁知道呢!兴许是……不守妇道?哈哈哈哈……” 邪气的笑声传来,气得崔琛彻底清醒,正想赶过去逮人,说话的人话锋一转。 “那晚四皇子也在,将云氏护得滴水不漏,又搂又抱的,据说场面不堪入目。” “什……什么?云氏不是崔五爷的娘子吗?四皇子和云氏八竿子打不着啊!” “谁说的?当年云家可是首屈一指的官宦之家,云氏可是京城第一闺秀,容貌迤逦,才情无人能及,端庄华贵的姿态,足以母仪天下,几位皇子都爱极了她。” “难不成四皇子到现在还忘不了她?” “可不正是?!当年云氏入狱,四皇子晚了镇国夫人一步,否则云氏早就是四皇子的女人了。” …… 四皇子勇救云氏的消息,不胫而走。 崔琛气得脸色铁青。 昨日他还暗自笑话六弟,被一个女人蹬鼻子上脸。 不料,今日就轮到自己了! 他气急攻心,扔下一锭银,急匆匆往回赶。 门口遇上霜霜,见他这副模样,嘴上说着不放心,非闹着和他一起回了府。 云氏早早起了身,教咏宁画花样。 “花样画得准,绣出来才好看。” 门,突然被人大力踢开,吓得她手一颤,一副好好的花样彻底被毁。 她搁下笔,刚刚抬头,迎面一个巴掌,重重将她扇倒在地。 她整个人扑出去,连带着书案上的笔架、笔墨、镇尺、画纸掉了一地,衣裙上染了一大片墨迹。 咏宁吓得直哭。 云氏赶紧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一番后,叫白芍把她带下去。 “四爷,您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打姐姐呢?兴许有什么误会,您总得给姐姐解释的机会啊。” 霜霜口口声声为云氏抱不平。 崔琛压了压火气,冷哼一声。 “得亏霜霜为你说情,我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吧,相国寺是怎么回事?” 云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爷不是知道了吗?还问我干么?!” 崔琛一听这话, 以为云氏承认了,气得七窍生烟。 眼前的云氏,半张脸肿了起来,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水汪汪的杏眸,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精致的唇,每一样都曾令崔琛爱不释手。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曾经笑意盈盈的眼里,只剩寂然一片? 崔琛有点懵,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霜霜觉出不对,立刻开口。 “姐姐,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吧!爷大度,不会同你计较。总归是你不守妇道在先,难怪爷会发火。” 崔琛被“不守妇道”四个字惊住,刚才的丁点怜惜瞬间消失无踪。 云氏不守妇道,自己是受害者,打她骂她都使得。 他气鼓鼓地指责。 “云氏,霜霜自小孤苦无依,无人教导,还知道做错事就要道歉。你自诩大家闺秀,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还不快认错?!” “好!” 云氏淡然开口,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瞬间将崔琛的话全部堵死。 他吃惊地看着云氏,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 第112章 云氏心死 崔琛的心一沉,一股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 他怔怔地看着云氏,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霜霜在边上抹着泪。 “姐姐,都是霜霜的错!你别怪爷,要怪就怪霜霜,是霜霜不会说话! 爷,这事怪不得姐姐,就像咱们芙蓉楼的姑娘不能挑恩客一样,四皇子喜欢姐姐,那是四皇子的事,姐姐一个弱女子,怎么拒绝得了?!” 崔琛立刻愤怒地质问。 “云氏,霜霜说得没错,那晚你到底有没有主动避开四皇子?” 云氏冷冷地瞥了瞥霜霜。 这妓子本事不小,竟能影响崔琛的想法?! 霜霜像是被吓到,“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姐姐,对不起,霜霜又说错话了。姐姐是天上的彩凤,霜霜是地上的烂泥,怎么能痴心妄想同姐姐比呢?姐姐,求你大人大量,原谅霜霜吧。” 云氏蹙起了眉头。 霜霜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崔琛。 崔琛果然气极。 “挽月,霜霜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你怎么就处处针对她呢?非要她跪下磕头,你才算满意? 人生而平等!是你逼她下跪,还不快同她道歉?!” 云氏惨然一笑,心,彻底冰裂。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的语气冷得像三九的霜雪,一丝热气也没有。 崔琛一滞。 心,没来由得一痛。 他没想云氏真的认错。 一时间怔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霜霜抹了把泪,继续为云氏求情。 “不是的,是霜霜自己跪下的,不怪姐姐!霜霜也是急了,见姐姐迟迟没有回答,这才忍不住开口的。” 几句话,果然再次挑起崔琛的怒火。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竟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云氏一言不发,眼神逐渐冷凝,直至冰冷一片。 崔琛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要娶霜霜为平妻,你如此大度,肯定会答应吧!今后你俩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崔琛死死地瞪着云氏,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可惜,云氏全然没有表情,脸上始终冷硬如铁。 霜霜面露喜色,言不由衷地说。 “爷,使不得!霜霜一身泥泞,不配与您厮守,唔唔唔……” 嘤嘤嘤的哭声,头一次让崔琛觉得心烦意乱。 他刚想开口阻止。 云氏淡然开口:“好!” 崔琛浑身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氏,不可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云氏静静地看着他,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五爷想娶平妻,我说好!” 崔琛眼前一黑,呆立良久,才醒过神来。 “你说好?你竟然说好?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争取?!” 就在崔琛怒火中烧的时候,门外传来禀报声。 “五爷,世子爷来了,还有四皇子。” 崔琛一听,牙齿咬得咯咯响。 奸夫淫妇,竟然还敢登堂入室?!!! 崔瑜一进屋便愣住了。 屋里凌乱不已,地上还跪着一个妓子。 霜霜倒也乖觉,见有人来,立刻起身,悄悄地躲在崔琛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云氏半边脸肿得老高,明显与崔琛起了争执。 四皇子看到云氏脸上的巴掌印,瞬间大怒,眯着眼冷声质问。 “崔琛,你敢打挽月?!” 崔琛气得脸绿,可对方到底是皇子,他勉强克制着怒火,尽量保持平和地说。 “四皇子,云氏是我的妻子,您这么唤她闺名不合适!” 四皇子脸色仍很难看,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我与挽月情同兄妹,崔五爷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兄妹?!!! 呸!!! 四皇子这是骗鬼哪!!! 说话间,四皇子大步走到云氏跟前,心疼地伸手,想抚触云氏的伤处。 云氏猛得侧身躲开,屈膝一礼。 “四皇子自重!” 四皇子的手僵在半空。 崔琛的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眼见场面尴尬无比,崔瑜立刻打圆场。 “还不快上茶?都愣着干什么?”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老六崔琅的怒骂声。 “母妃,您今日必须给儿子一个交代。冯氏不守妇道,您怎么能助纣为虐,把奸夫接进府呢?您将儿子的颜面搁哪儿啊?” 崔瑜脸色瞬间黑沉。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四皇子在这,奸夫是能瞎嚷嚷的吗? 他立刻转身阻止。 “别嚷嚷,母妃不在!” 崔琅一怔,以为崔瑜骗他,不依不饶地继续喊。 “大哥,敢情绿帽子不是戴在你头上,你无所谓是吧!你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兄弟几个运气不好,小心大嫂也绿你。” 崔瑜气得险些吐血,用力拉住他手腕,恶狠狠地劝阻。 “住口!四皇子在,你少说两句。” 可崔琅气狠了,理智所剩无几。 心中怒火若不发泄出来,整个人就要炸开了。 “母妃!母妃!!求您把黑人羽赶出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奸夫岂能登堂入室?” 一声声奸夫,听得四皇子脸色瞬间铁青。 崔琛的脸色更缓和了。 骂得好! 六弟把他想骂而不敢骂的话,都骂了出来。 “哼!我被你们父王绿了四十年,怎么没见你们替我说句公道话?” 一道健硕有力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宋谨央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龙头拐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人心头发堵。 “那,那,不一样!” 崔琅嗫嚅地反驳,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再也说不出话。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云氏直到此刻,眼眶才泛了红,委屈地叫了声:“娘!” 宋谨央上前抓住她的手。 “好孩子,莫难过,娘在!!!” 崔瑜瞥了眼四皇子,以手握拳抵住嘴咳了一声。 对宋谨央施了一礼。 “母妃,有件事,儿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谨央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他眸光一闪,接着说:“您搬空了相国寺的竹林,此事有违大乾礼教。您听儿子一句劝,赶紧把竹林还回去。” 母妃不仅搬空相国寺竹林,还全部种到宋黎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是除了勤谨院外,景致最好、占地最广的院落。 一个野种能住进来,亲生儿子倒要赶出去。 白白便宜一个野种,他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 当着四皇子的面提及此事,就是想借皇家的威,压一压母妃的势。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 自己的母妃就是皇家人,一个四皇子哪里压得住她? 他签下断亲书,等于亲手砍断自己的前程!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转身,龙头拐重重地敲在地面,震得在场之人心头一沉。 “君为臣纲!!!崔瑜,你是汝南王世子,该明白君臣之道。皇上的圣旨不是摆设,你该做的是敦促兄弟们早日搬离!” 宋谨央的话犀利无比。 摆明懒得同崔瑜绕弯子,直接斩断他一切谋算。 崔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无地自容,踉跄地退了出去。 宋谨央转头看向四皇子,目光如沉水。 “相国寺一战,有劳四皇子襄助,老婆子感激不尽,改日定登门致谢。” 四皇子抱拳一礼,嘴上说着“不敢”,急忙告辞离开。 宋谨央拉着云氏就走。 崔琛咬咬牙,吩咐下人送霜霜离开,立刻追着宋谨央、云氏而去。 第113章 李先生诡异的行为 宋谨央拉着云氏走回正院。 前脚才说了几句话,五爷后脚就到,却连正院的门都进不了,只得灰溜溜地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云氏回来,不料她竟直接提和离。 “我自请下堂,免得防五爷的眼。届时五爷想娶谁、想纳谁,全都由您说了算。” 崔琛气得脸色通红,狠狠地摔了一只笔洗,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休想”,逃也似的甩门而出。 一想到当年,云氏差一点成四皇子的女人,他的一颗心就狂躁不安,像有无数蚁虫在啃咬。 云氏想和离,想同四皇子双宿双飞? 她想得美! 自己绝不答应! 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她永远别想摆脱自己。 一波一波的怒火,在他身体里来回穿梭,就想找地方发泄。 逮着人就找茬喝斥。 眼见主子心绪烦乱,下人们干活时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 整个五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五房、六房闹和离,二房一门心思准备搬家,四爷忙得不着家,七爷趴在床上只剩半条命,老宅闹着鬼,王府隐隐出现分崩离析之相。 王府的腌臜事,一点没影响到宋黎。 他的小院热闹非凡。 范先生、李先生、济远先生都来了。 济远先生还带来几个入室弟子,亲自介绍给宋黎。 一时间,觥筹交错,小院俨然成了学府,人人嘴上知乎则也,探讨国家大事、人生大计。 学问氛围浓郁极了! 宋黎同年纪相当的学子闲聊,他们个个谈吐不俗。 几人越谈越投机,大有引为知己的意味。 李先生感慨万分。 “崔,不,宋黎,是我看走了眼,反将珍珠当砂砾。今儿,我特意向你致歉,还望你不计前嫌。” 说完,起身恭敬地冲宋黎一揖到底。 宋黎惶恐,立刻托住李先生的手臂,嘴里反复说着“不敢”。 济远哈哈地笑起来。 “李先生不必介怀,宋黎这小子吃过苦,气量大,不似那娇养的爷们,一点苦头吃不得,还听不得一句批评。” 一听这话,李先生一尬,崔珏不正是这样的人? 他嘿嘿笑了几声,想把尴尬遮掩过去。 突然,面前出现一本书,正是自己当初赠与宋黎的《举人实录》。 “此书赠与李先生,还望先生笑纳。” 李先生面色一沉。 “你什么意思?” 他的确很喜欢这本书,但既然已经当作奖励送给了宋黎,哪能再收回? 他心中不喜,觉得宋黎瞧不起他,脸色瞬间难看。 宋黎知道李先生误会了,立刻解释。 “李先生别误会,这本书并非您赠与的那本,而是我临摹抄写的誊本。” 李先生一听,震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他一把接过宋黎手上的书,仔仔细细翻看起来。 越看越觉得神奇,宋黎临摹得与原本几乎一模一样,连他都分辨不出,以为就是原本。 他一边翻看一边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果真老了,眼力不济,竟看走了眼。” “哪是先生眼力不济,”宋黎笑着解释,“此书乃家父所作,而我从小临摹父亲的字体,自然驾轻就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先生瞳仁猛得一缩,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不可能!你父亲并未中举,更没有参加过殿试,怎么可能写得出《举人实录》?” 宋黎笑容渐渐敛去,不再解释。 他直接将李先生带到里屋,将父亲的作品一一呈现在他面前。 范先生、济远先生也好奇地跟了进来。 济远先生戏谑道:“南寻鹤之才,并非浪得虚名!李夫子,你怕是又一次看走眼了吧。” 的确,南寻鹤的学问,岂是乡试、殿试能囊括的? 李先生翻看着作品,脸色一寸一寸白下去。 直到看完最后一本,他“嗵”地跌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像是石化了般,久久回不了神。 宋黎与两位先生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李先生终于回过神来,强行挤出一抹笑。 “的确,是我看走眼了!寻鹤先生大才,是不是进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边说,一边将宋黎给他的书塞进袖中。 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李先生抖着手,来回塞了几趟,才将书塞入袖中。 整个晚宴,李先生依旧说说笑笑,但笑容有些牵强,隐约感觉他心神不宁。 小小插曲,未曾影响小院的热烈。 宋谨央命仙鹤楼送来席面,大家喝着小酒,聊着趣事,彻底驱散了寒气。 隔日,府里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 管家宋青亲自来接人,同时还来了不少人手。 大家七手八脚地一起搬运,不一会儿便将重要的物品都搬上了马车。 上马车时,宋黎却迟疑了。 他命马车先行一步,自己则打算徒步去码头。 宋青笑道:“夫人料到了,特意抬了暖轿来,您坐轿子去码头吧。” 崔森、崔林两个小厮,跟着他一块儿到了码头。 春天了,河面上的坚冰慢慢溶解,来往的船只多了起来。 工头岁哥指挥着人手搬运货物,他打算明儿去喊崔理上工。 “岁哥,有人找!” 刚刚忙停一艘船,听到有人喊,岁哥一回头,竟看到崔理站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哈哈大笑着,大步走了过来,一拳打向他的肩膀。 却在快挨上的时候,突然收了手。 他发现崔理身上的衣衫面料质地都极好,自己一时间竟打不下手去。 尴尬地伸回灰扑扑的手,嘿嘿笑道。 “你小子,是不是有奇遇?穿了多少年的破袄子终于舍得扔了?” 宋黎笑着冲他一揖到底。 “岁哥,感谢你多年来的照顾,日后若有难处,可去镇国夫人府寻我。” 接着他便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了对方。 岁哥为他高兴不已。 “我早看出,你小子绝非池中物!当年小小的一个,一边干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老子听不懂的诗文。” 说着说着,岁哥的眼眶湿润了。 初来的崔理,瘦小极了,干活却不肯落人后。 什么粗活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明明看着那么文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终于苦尽甘来,自己为他高兴。 两人没说几句话,突然传来喝斥声,无数顺天府兵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 个个手执长枪,脸色凝重,惊得码头上的人四散逃窜。 顺天府通判冷冷地扫视四周。 “来啊!统统围起来,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第114章 宋黎卷入麻烦 兵卒一进来就四处搜查,长枪到处乱捅。 码头上的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米袋被捅破,流了一地的米糠。 岁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充血,心疼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货物。 通判袁杰冷着脸发问:“工头何在?” 岁哥不敢耽搁,立刻跑上前抱拳施礼。 “大人,小的在此!” “有人举报,码头上用黑工,你把人都召集起来,我们要一一查证。” 岁哥大惊,连声辩解。 “大人,码头上从来不用黑工,咱们有名册,我可取来供您查阅。” 边上的兵卒,不耐烦地眉毛一竖,抬手就往他身上抽了一鞭。 “废什么话?大人叫你干么就干么,还不快把人召集起来?” 岁哥硬生生挨了一鞭,不敢发火,强忍怒气将人召集起来。 做工的人颤颤巍巍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脸色惨白地排成列,吓得瑟瑟发抖。 兵卒叫嚣着上前查探,甚至命令他们脱下外袍和鞋子,一一检查。 检查完了,还不允许他们穿上。 所有人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 有人直接冻晕了过去,倒在冰冷的地上,气息微弱。 周围全是凶神恶煞似的兵卒,根本没人敢上前搀扶。 岁哥眼底燃起两团熊熊烈火,忍着气上前,强挤出一丝笑,向着通判连连告饶。 “大人,咱们都是良民,求您高抬贵手,……” 通判皱着眉头退开三步,根本不听他说话。 指挥着手下继续搜查,但凡动作慢一点点,兵卒的鞭子便抽了上来。 宋黎眉头深锁,胸膛里满是愤怒。 远处,一个兵卒举着鞭子,正要往一位老人身上招呼。 他大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人的手腕。 “要查就查,谁允许你随意打人?” 兵卒一惊,拼命挣脱宋黎的控制,脸色涨得通红,还是动不了分毫,气得大骂。 “什么狗东西,竟敢挡爷的道?” 边上几个兵卒见了,立刻围拢来,纷纷举起鞭子就往宋黎身上抽。 岁哥吓得飞奔而来,一个劲求饶。 “各位大人,手下留情!他不是码头上的人,他是镇国夫人的义子。” 一听镇国夫人,几个兵卒非但不害怕,反而邪肆地大笑起来。 “义子?一义三万里!谁知道是当儿子养,还是当情人养!哈哈……” “你还别说,镇国夫人眼光不错,这小子容貌出色、气度过人,与一般的小倌果然大不一样!” “我可是听说,连汝南王府七爷也输给了他。有那么个干娘在,亲生儿子也得靠边站。”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激得在场众人皆气愤不已。 却碍于地位悬殊,有怒无处发! 宋黎愤怒至极。 他竟不知,京城有人胆子这般大,敢如此造谣。 他不打算再隐忍。 命令小厮将冻晕的人扶进屋里,先喂下些热水。 又从腰际解下荷包,递给另一个,让他去请大夫为大家看诊。 安排好一切,他才拧着眉头质问。 “胡言乱语,尔等可知造谣的后果?” 兵卒一愣,继而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一个泥腿子义子竟也懂律法?” “义子大人,你不会真以为,做了镇国夫人的义子,就真的能成龙成凤?一个三代泥腿子,竟与爷们讨论律法,可笑至极。” “来呀,老子等着!你准备让爷们承担什么后果?” 兵卒们讥讽、嘲笑的声音不断。 岁哥死死拉住他,劝他忍下一口气,赶紧回府禀报镇国夫人。 宋黎拍了拍他,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朗声开口。 “尔等是谣言的散布者,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对造谣者行杖责和流放?之刑。刑罚有杖责一百并流放三千里, 情节严重者可凌迟处死,枭首示众,家属被流放?。 尔等是想尝一尝其中的滋味?” 宋黎的声音越来越响,速度越来越快,语气一句比一句加重。 一边说一边向刚才说话的几个兵卒逼近。 冷硬的目光扫过几人的面庞,惊得他们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有一个人被吓得连步三步,一脚踩到地上的米糠,“嗵”的一声滑倒在地,瞬间痛得惨叫出声。 “大胆,你竟敢伤兵卒?” 通判袁杰赶了过来。 他之前在另一边搜查,听到下属禀报,立刻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宋黎的身上。 岁哥生怕事情闹大,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大人,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公子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不是咱们码头上做活的人。” 一听到镇国夫人,袁杰的眸光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他姐姐袁氏,嫁给孙承志,本来夫妻和美、儿女孝顺。 岂料相国寺一行,姐夫孙承志被冷箭射死,官府至今没个明确的说法。 姐夫死了,姐姐的天都塌了。 哭死过去几次。 而外甥、外甥女还小, 母子抱头痛哭,日子过不下去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宋黎既然是镇国夫人的义子,自己不拿他开刀? 他倒要看看,一个和离的老妇,有什么本事从顺天府捞人?!!! 他们的顺天府尹向来公正严明,绝不会徇私枉法。 区区一个没有家族依仗的空头夫人,能拿他怎么办? “来啊,把这些人统统带回去,严加审问。” 话音刚落,他的副手神色紧张地凑在他耳边说。 “大人,此事不宜闹大,万一误了爷找人的事,只怕……” 袁杰此刻正恨得双目通红,哪里还管得上别的? “把这里的人统统带回去,严刑拷打,还怕找不到爷要的人?” 副手无奈,只得命令手下将宋黎在内的一干人,统统绑起来带回府衙。 可他不知道的是,一道身影趁他们争执的时候,悄悄地避开轿夫,钻入了宋黎的暖轿。 他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挤在座位下。 眼见黎少爷被人带走,几个轿夫急得团团转,赶紧抬着轿子回府禀报。 连带着躲在轿子里的人,一起抬入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在府里翘首以盼,等了半日,才等来装着物品的马车。 听说宋黎去了码头,她笑着对刘嬷嬷说。 “阿留,这孩子心善!待他好的,都要去感谢一番!” “可不正是?夫人有福了,有黎少爷承欢膝下,您就等着享福吧!” 两人相视而笑。 岂料乐极生悲,没一会儿宋青白着脸前来禀报。 “夫人,糟糕了!黎少爷被抓进顺天府了!” ilwxs.com 第115章 顺天府尹一个头两个大,请神容易送神难 暖轿抬入马厩。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人声、脚步声,躲在轿子里的人才钻了出来。 四下查探确认没人后,依着心中默记的方向,低着头偷偷向侧门溜去。 他本想立刻逃出府去,可是鼻翼传来的饭菜香,诱得他连吞口水,身体每一处都叫嚣着,拖着他一步都挪不动。 咬了咬牙,他顺着香味的方向寻去。 终于找到一间屋子,香气就从那儿飘散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忍耐着,直到领食盒的丫头婆子散了,剩下的几个婆子端着菜盆,往墙根蹲着,边晒太阳边用膳去了。 他这才潜了进去,挑起锅子里剩下的鸡头、鸡脚、鸡壳和少许鸡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浓香的味道一入嘴,他的眼泪齐刷刷地喷涌而出。 多少年了,自从父母遇害后,他再也没吃到那么香甜的菜肴了。 突然,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急匆匆塞了一只馒头在嘴里,又抓了一只在手上,飞一般跳窗逃了出去。 慌不择路,他竟跑到二门处,惊得他赶紧压下身子,躲在墙根的暗影里。 宋谨央听到宋黎被顺天府抓走了,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带人赶去顺天府。 刚刚走到二门处,眼前似乎闪过一道人影。 她心中烦闷,记挂着宋黎,无心细究,疾步走了出去。 那道人影起初躲得好好的,待看清宋谨央后,浑身颤抖地走出躲藏的地方,正想发出叫喊声,不知想到什么,立刻闭紧嘴巴,生生将呼喊声吞了下去。 下一秒,胳膊被人死死拽住。 “好啊!你个小贼,原来躲在这里!我就说有数的馒头怎么会少了?果然是你偷的!来人啊,有窃贼……” 那人拼命挣脱,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被抓。 他使出浑身的劲,反手将馒头塞进婆子的嘴里,顺势往二门处一钻,瞬间跑没了影。 婆子唔唔叫着,用手抠嘴里的馒头,馒头碎片散了一地。 好不容易扒拉干净嘴里的馒头,这才高声喊起来。 “抓贼啊!有贼人!!” 顺天府。 府尹甄容急得来回踱步。 南岭有逃犯越狱,一路向北,逃入京城。 他奉命追查,线索直指渔人码头。 他暗中派人调查,果然在码头发现了与通报上相似的人。 他命令通判带兵围捕,再三叮咛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因小失大。 犯人狡诈无比、残暴成性,一路不知害了多少人命。 万一让他逃进哪户富贵人家,伤了哪位贵人,麻烦可就大了。 但他实在没想到,通判袁杰竟然将镇国夫人义子给绑了回来。 “我让你抓人,你把宋黎抓回来?你干什么吃的,听不懂人话吗?” “大人,此人窝藏罪犯,只要严加审问,定然能找出凶犯。” 甄容又气又急,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审问?你想怎么审?是杖刑还是夹棍?烙铁还是鞭刑?下到水牢还是站笼?” 通判一怔,认真地回答。 “大人,您吩咐就好!您说烙铁,我准保让他全身上下开满花。” 甄容气得倒仰。 他存心讥讽,没想到对方竟还当了真。 “胡闹!镇国夫人哪是好惹的?” “大人,咱们顺天府也不是吃素的!” 袁杰振振有词,甄容张口想骂,却无力地垂下头,挥了挥手,让他滚一边去。 鸡同鸭讲! 经历过和离之事,他才明白,镇国夫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啊! 可这话,他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啊?! 急得他团团转,只得请来宋黎,好生劝一劝,悄悄放了也就罢了。 宋黎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后,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一言不发。 甄容尴尬地抚了抚鼻子,请宋黎坐下。 “大人,学生现在的身份是疑犯,不可坐。” 甄容一噎,赶紧安抚。 可不论他怎么说,宋黎就是不接他的话,只强调要他们给出人证物证,证明他是有嫌疑的。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镇国夫人还未到,他就被宋黎整得头痛不已。 说话间,属下禀报,说镇国夫人求见。 他头皮一紧,忙不迭将人请进来。 宋谨央一进来,便看到宋黎站在堂上,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见他毫发未伤,这才舒了口气。 宋谨央龙头拐一敲。 “大人何故抓犬子?他可是犯了什么事?” 宋谨央目光灼灼,看得甄容浑身紧张,冷汗一层一层从脊背处冒出来,粘在身上又黏又冷。 “不敢!只是配合问个话!” “有结果了?” “……待明日过个堂、问个审……” “哦?那今日甄大人是不准备放人了?” 甄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恨恨地瞥了眼袁杰。 人蠢事多,公然把人绑来了,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明日过个堂、问个审,才好放人。 否则他这府尹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行吧,明日我再来领人。只不过……” 甄容没想到镇国夫人这么好说话,一见她同意留下人,立刻满脸堆笑地等着她说下去。 “大人还未过审,黎儿便不是人犯,是顺天府的客人。既是客人就得好生招待。 这住宿的地方嘛! 得窗明几净,屋里南北通风,不可潮湿憋闷,屋外景色怡人。 卧具须得是香樟木架子床,床上一应物品得是蜀锦缎。我儿还在为亲母守孝,床品一律用普通的米白色吧。 哦,另外,还须有博古架,增加屋里的书香气,毕竟我儿是读书人。 架子上的古玩万不可少。 什么双耳瓶、熏香炉、玉如意,一应物品都要有,金貔貅也不能落下,进了顺天府多晦气,得去去邪。 书案也得备下。 端砚、松烟墨、澄心纸、湖州狼毫……都要用最好的。 我儿是读书人,少了这些可不行! 至于用膳嘛,仙鹤楼的槐花饼肯定不能少,其他菜式大人看着办,不拘什么,只要好吃就行! ……” 宋谨央不断说着各种要求,听得甄容满头大汗。 天哪!这留一夜,千两纹银扛不住啊! 顺天府哪有这么多银钱? 他怕了,彻底服了镇国夫人,若论胡搅蛮缠的劲道,谁也比不上她! 哪还敢留人,送神还来不及! 立刻上前一步,一揖到底。 “夫人,夫人,请听下官一言!许是下属弄错了!对,是咱们弄错了!” “弄错了?”宋谨央终于止住话头,转身看看站在边上的袁杰,又看回甄容,“谁弄错的?是大人你?” “不,不,不,不是我!” 甄容立刻否认。 宋谨央手指一伸,“那么就是他喽?” 甄容一怔,袁杰梗着脖子抢话。 “什么弄错?他分明与犯人是一伙的。” 他才不是胆小如鼠的府尹大人,他不怕宋谨央,今日势必要为姐姐出一口恶气。 宋谨央缓步走到他跟前,手中的拐杖“笃笃”地敲击在地上,他的心莫名慌乱了起来。 “哦,通判可有证据?” “证据?顺天府兵卒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看见了人犯,还没把人抓着?这分明就是你私纵人犯,还将责任推卸到我儿的身上?!” 通判睁大双目,气得跳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人凭什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宋谨央冷哼一声。 “今日,你们若拿不出证据,说明我儿与你们的人犯有关系,我就进宫告御状!说你们知法犯法,草菅人命。” 甄容吓了一大跳,这事本就是他们心虚,真的被皇上知道了,还有好果子吃? 立刻上前打圆场。 “夫人,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的确是通判抓错了人!您大人大量饶他这一回吧!” 宋谨央歪着脑袋问:“真的是误会?” 甄容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作揖。 “的确是误会,我已调查清楚,就是误会!” “那就是通判乱抓人了?” 甄容怔了怔,咬着牙点了头。 “好!”宋谨央龙头拐一敲,“哪怕是误会,也须付出代价。” 紧接着挥起龙头拐,往通判身上招呼。 痛得他嗷嗷叫,嘴上还不服输。 “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 “我堂堂一品诰命,还打不得你一个正六品小官?今日我代皇上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为官当为民,若想公报私仇,就不配做官。” 宋谨央一边说,一边挥舞着龙头拐,一杖又一杖,杖杖击中其四肢,痛得他惨叫连连。 第116章 书儿,快跑 宋谨央面不改色地打了袁杰一顿,带着宋黎堂而皇之地离去。 留下哭笑不得的府尹,和倒在地上哀嚎连连的通判。 这一战直接引发了京城热议。 有人佩服宋谨央,说她是女中豪杰,也有人说她过于嚣张,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到衙门喊打喊杀。 消息传入宫廷,中宗听了哈哈笑,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 风向立刻变了,再没人敢随意编排镇国夫人。 宋谨央根本不关心这些。 她带着宋黎回了府,领着他去了惊风院,亲自同他介绍院内的陈设,一起用了膳,这才依依惜别,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回到正院,刘嬷嬷面色紧张地禀报。 “夫人,四房出事了!有贼人逃窜到四房,被四爷抓个正着,现下人还关在后面柴房里。” 宋谨央脑海里闪过二门处的那道人影。 突然心中一动,立刻叫来素馨。 “你去查一查,顺天府在码头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素馨领命而去。 宋谨央沉思不语。 她在顺天府时,偶然听到一个兵卒提到南岭。 难道,人犯是从南岭逃出来的? 黑木石矿就在南岭,皇上刚刚挑了京城的细作窝,发现黑木石矿地图,南岭就爆出逃犯之事。 若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兴许所有的谜团都在这个人犯身上! 她立刻叫来素香,悄悄在她耳畔吩咐一番。 夜幕降临。 四爷崔珑顶着寒风,搓着手等在院里,满脸激动之色。 他按崔珏的话,联系了诚王府的人。 那人根本就是只笑面虎。 他表面笑得欢畅,却始终没有正面回话,只说让他等着。 他这边缺银缺的急,那边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摆明了就是想压价。 他气恼极了! 他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凭什么卖不出好价钱? 他又去了几次,次次连面也见不着,就被打发了。 回府就怒火中烧,拿顾氏出气。 他一边狠狠地揍顾氏,一边嘴里叫嚷着,要卖了她生的小贱人。 可没打两下,突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狠狠地砸了脑袋。 他眼前黑了一瞬,一回头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砸了他就想逃出门去。 他哪里肯依,跳起来直追。 没两下便抓着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玛德!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活剥了你。” 正打算用鞭子抽时,诚王府来人了。 说今晚就会有人来带走他女儿,同时给他十万两银票,并且还在工部给他安排个跑腿的差事。 他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牺牲一个女儿,银钱、前程都有了,何乐而不为? 急匆匆命人把乞丐关进柴房,转头就吩咐人在女儿的晚膳里,下安睡的药。 吩咐这一切时,他根本没避着顾氏。 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就是被她知道了又怎样? 还怕她翻出天去? 他激动得按捺不住,早早等着天黑。 柴房里,乞丐被打惨了,一动不动趴在柴堆上,又冻又饿又痛,浑身瑟瑟发抖。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他溜进二门,没头没脑地一通乱跑,耳边传来隐约的呼痛声,鬼使神差之下,他拐进了院子,看到了崔珑虐打顾氏的一幕。 当场气得上前,抓着砚台就往崔珑的脑袋上砸去。 他不后悔救人,最看不得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但他大事还没办好,怎么能死呢? 他拼着一口气,起身四处查看,拼命想着脱身之法。 突然,柴房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他重新躺倒,心里紧张极了。 来人脚步轻且急,声音压得低低的。 “乞丐,快起来,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他撑起身,眼前是一个满脸急色的小丫头。 她手里拿着荷叶包,拼命往他怀里塞。 “快!快跑!逃出府再吃!哎呀,你还愣着干么,是姑娘叫我来救你的,你赶紧跑呀!!!” 他下意识地向外跑去,小丫头匆匆指路。 “顺着这条道走,那里有扇小门,姑娘使计遣走了人,你赶紧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说完,飞快地往反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摸黑跑了没多久,眼看前面就是小门,他却缓缓停下脚步,来回转了几圈,狠狠地跺了跺脚,又往回跑,顺着小丫头消失的方向追去。 四院西厢。 咏书躺在床榻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只知道她必须救母亲,让她彻底醒悟过来,再不能心甘情愿,成为父亲泄愤的工具。 她摸了摸袖中的剪刀。 眼泪,悄悄顺着眼角往下淌。 突然,有人推了推她。 “书儿,娘知道你没睡!快逃!快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到顾氏的声音,咏书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顾氏消瘦如枯骨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她用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拽起她,往她手里塞包袱。 “书儿,对不起,是娘错了!娘以为忍一忍,能换得你一线生机。可是,你父亲就是个畜生。我越是忍耐,他越是变本加厉。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书儿,快逃!这里有替换衣衫和银两,是我偷偷攒下的,你父亲不知道。快,快呀,再不走就迟了。” 顾氏急得浑身颤抖,一个劲催着咏书快逃。 “娘,我不走!我走了,您怎么办?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顾氏惨然一笑。 “你别管我,有你弟弟在,你父亲不会真拿我怎么样!快,快走啊!” 顾氏压低声音催促,小小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咏书被她推着一步步向外行去。 “娘,”咏书用力拉住顾氏的手,声音里满是急切,“答应我,我离开后,您去找祖母。祖母明理,绝不会为难你。您若不答应,女儿打死也不走!” 顾氏急得六神无主,眼看那伙人马上就要来了。 她慌忙点头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书儿,我一定向夫人求助。好孩子,快,再不走就迟了。” 咏书长长地舒一口气,强作镇定露出灿烂的一笑。 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娘,太迟了!他们已经来了。” “哈哈……姑娘好生聪明。” 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群人邪肆狰狞地笑着走了进来。 第117章 顾氏奋起反抗 来人扛起咏书就走。 顾氏肝胆俱裂,拼命追赶。 “求你们,放了我女儿!求求你们!” 来人都是练家子,步子极快地翻墙而出,顾氏被远远地抛下了。 她刚刚跨出屋门,就看见崔珑堵在门口,怒目而视。 她吓得浑身一颤,却鼓足勇气,咬牙一把推开他,向外冲去。 崔珑一个不防,人不自觉地往边上一退。 他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顾氏的头发,就往屋子里拽,“嗵”的一声,直接将她扔在地上。 “贱人!竟敢推老子,谁踏马给你的胆子?” 顾氏匍匐着靠近,死命拉住他的下摆,连连哀求。 “爷,书儿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忍心看她被人凌虐?” 崔珑一脚踢开她。 “你少踏马胡说!怎么知道她不是去享福?” 她瞬间被踢飞丈远,嘴角渗出血丝。 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书儿,我的书儿,你还我的书儿!!” “哼!别嚎了!!她是老子的女儿,哪怕为老子牺牲也是应该的!!!” 顾氏一次次爬向他,牢牢抓住他的衣摆。 甫一开口,大股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 “爷,求您!书儿还是个孩子啊!” 血丝沾到衣摆,崔珑心头火起,飞起一脚,狠狠踹飞她。 身子重重落地,鲜血“噗”的一声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嘴里、脸上、衣襟、双手……全部染上鲜血。 “一个女儿罢了,要多少没有?等老子有银子了,再生十个八个!只要你听话,女儿要多少有多少!” 顾氏连连摇头。 “不,爷!我只要书儿,求您救救她!” 又一次拼着命爬向崔珑。 她浑身颤抖,犹如身在炼狱,每爬一寸,鲜血大股大股地从嘴里冒出。 她顾不得浑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执着地爬向崔珑,拼尽全力扯住他的衣摆,死死不撒手! “爷!书儿向来贴心,对您这个父亲敬爱有加,您就忍看她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对待吗?” 崔珑心头一震。 想起女儿明媚的小脸,扬着甜甜的笑脸,亲昵地唤他“父亲”,心软了一瞬。 顾氏的眸子亮了起来。 下一秒,她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珑再一次毫不留情地踹飞她,恶声恶气地喝斥。 “我呸!别想迷惑爷!老子告诉你,此事已定!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崔咏书只要还姓崔,就得听老子的安排!!!这是她的命,得认!!!”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脚边踢到一个散落的包袱,露出里面不少首饰和银子,还有几件姑娘家的衣物。 崔珑抄起地上的首饰、银两就往怀里塞。 顾氏拼命摇头,声声哀泣。 “不可以,不可以,这是书儿的救命钱,你还给我,还——给——我……啊……” 顾氏一步一步向崔珑挪去,染血的手直直伸向他。 后者直接起身离开,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顾氏如一具行尸般趴在地上。 她真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以为自己吃尽所有的苦,女儿就能快活地活。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的退让与隐忍,非但没有为女儿换得一片生机,反而害了她啊! 她用手死命地拍打着胸口,一记又一记,发出撕心裂肺地干嚎……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如鬼魅般挪进了正房。 长条桌上点着蜡烛,映着她的脸格外恐怖。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无比瘆人。 下一秒,她伸手推倒烛台。 蜡烛燃着了边上的布艺! 火,烧了起来。 顾氏木木地看着火光,整个人像石化的雕塑。 乞丐辨不清方向,怎么都找不着来时路。 他急得满头大汗。 那姑娘比他可怜,竟然被亲生父亲卖了换前程。 她救了自己,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呢? 正当他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不远处升起烟雾,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冲鼻翼。 不好!走水了! 他大喊一声:“走水了!” 拔腿就跑,急匆匆赶到四院。 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那些人为了保险起见,迷晕了四房所有的下人。 火,从正房烧起。 乞丐冲进去,强行带出了顾氏,手忙脚乱地拍灭了自己和顾氏身上、发丝上的火星。 顾氏一无所觉,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笑着拍起了手。 她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跑着,嘴里大声嚷嚷。 “烧得好!烧得好!烧得好!” 脸上干涸的血液,映着火光,整个人诡异又可怕。 乞丐一把按住她肩膀。 “那姑娘在哪里?快说,在哪里?” 咏书被人迷晕,从后门抬上了马车。 静谧的夜里,马车在青石板路面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夜的衬托下,声音格外清晰。 “大人,王爷怎么会同意接这姑娘入府?他不是从来不沾世家和贵族家的姑娘吗?” “是啊!大人,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她的祖母可是镇国夫人啊!” 几人有些后怕,只觉得一股寒风袭来,脖颈处凉嗖嗖的,浑身打了个激灵。 “你们懂什么?若她不是镇国夫人府的姑娘,王爷指定就放她一马了。” “镇国夫人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呐,王爷就不怕镇国夫人秋后算账?” “哼!怕什么?这姑娘可是他父亲亲自卖给王爷的。镇国夫人不是要咱们王妃在二爷和鑫姑娘之间选择吗?王爷也要镇国夫人选一选,她是想护住孙女,还是护住儿子? 她若想护住孙女,咱就带着卖身契告崔珑的御状;她若想护住儿子,那对不起了,这姑娘,嘿嘿……只能让王爷白piao!哈哈……哈哈哈……” 几人恍然大悟,纷纷说王爷高明。 心里却不知怎么更加发毛了。 俗话说得好,“冬冷不算冷,春冷冻死牛”! 不知怎么回事,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一股股寒气从脚心直往上泛,冻得人直打哆嗦,恨不得立刻交差,赶紧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们对视一眼,暗自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在一双清明冷静的眸子中。 马车没有回诚王府,而是嗒嗒嗒来到一座三进的别苑。 咏书悠悠转醒,她环视四周,发现所在的屋子,除了一张大床,没有其他的家什。 但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每一样刑具在幽幽月光中,泛着古怪的色泽。 她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哪怕做足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怕了?别怕!这些不是刑具!是快乐!” 一道男子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上去儒雅清俊,但冰冷的眸中流露出嗜血的贪欲,破坏了儒雅的气质,给人阴毒残暴的感觉。 “诚王?” 诚王阴笑出声,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脸上传来冰冷粘腻的触感,犹如一条毒蛇缓缓爬过肌肤,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诚王发出满足的喟叹。 “长夜漫漫,咱们慢慢来,你放心,我定会满足你一切要求,让你快乐到起飞。” 说完,他的右手狠狠一甩,“啪”的一声,皮鞭重重地拍打在地面上,扬起无数灰尘。 下一秒,皮鞭带着风声,犹如恶魔般,迅疾地向她扑去。 第118章 诚王的下场 咏书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到来,额头传来温热的黏稠感。 她睁开眼睛,伸手一擦,手上血红一片。 她猛得抬眼看去。 诚王怒目圆睁,眉心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顺着箭的方向,一滴一滴落下来。 吓得她失声尖叫,拼尽全力推开他,慌乱地往边上爬。 “轰”的一声,诚王重重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来啊,把别苑围起来!贼人嚣张,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好好搜查,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随着顺天府尹高亢的声音响起,“砰”的一声,一道俊朗的身影猛地推开门,疾步走了进来,一把扶起咏书,急切地上下打量她。 “咏书,你可有受伤?” 咏书看向来人,号啕大哭。 “小叔,你怎么才来啊?” 她死死地拽住宋黎的衣袖,哭得天昏地暗,似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都宣泄出来。 宋黎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眶泛红,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安全了!!!跟我回府吧。” 说罢,他解下玄色外袍,将咏书从头至脚包裹起来,这才跨出门去。 门外。 潜入镇国夫人府的几个人,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同诚王一样,眉心中箭。 甄容神色从容地进屋查看。 等看清人犯是诚王后,大大地倒抽一口凉气,手脚瞬间发麻。 一股绝望的撕裂感,顺着脚心向上漫延,瞬间笼罩心肺,恐惧得瞪大双眸。 好一会儿,才浑身冰凉地跌出屋,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质问宋黎。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哭丧着脸。 自己刚刚到达别苑,还没下令射箭,空中便飞来几支冷箭,箭箭不落空。 这分明是有人借他的手,除掉诚王啊! “老天爷啊!宋黎少爷,的确是我的手下误绑了你,可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啊?这哪是在逃的人犯?分明是……” “大人,”宋黎疾声打断他的话,“这就是在逃的人犯!消息并无差错!他逃进了别苑,被主家发现报了官。只是天黑路滑,您到得晚了一步,主家已经被逃犯谋害了。” 甄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宋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话里的真正意思。 “大人,该怎么结案,您比宋黎在行!恕学生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甄容看着宋黎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理清头绪,眸光亮了起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一招“无中生有”“借刀杀人”! 宋黎抱着咏书登上自家的马车。 一路上,宋黎告诉她解救的过程。 四房的院子,紧挨着惊风院。 咏书怪异的行为,早就引起了宋黎的关注。 当晚,他正翻阅着父亲留下的书籍,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长久以来的狐疑,促使他推开窗户向外看去,震惊地发现有人扛着咏书翻墙而出。 他立刻遣崔森通知宋谨央,自己则带着崔林快速跟了上去。 当发现他们的马车一路向北驰去时,他立刻吩咐崔林去顺天府报案。 还特意叮嘱崔林,若府尹不当回事,就悄悄在他耳边说一句话“人犯找到了”。 果不其然,顺天府尹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带人跟着崔林,沿着宋黎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到别苑。 “对不起,因为要等顺天府,才耽搁了时辰,害你受惊了。” 咏书喝了好几口热茶,这才缓过来不少。 她苍白着脸,感激地一笑。 “小叔救了侄女,侄女感激不尽。” 宋黎仍阵阵后怕。 今日若他早早安歇,没有及时发现异状,岂非失了救人的先机? “咏书,日后再不可做如此危险之事!” 姑娘家就该娇养在后宅,怎能以身涉险,做下此等惊人之举? 后宅正院。 宋谨央正在听鬼宿、柳宿的禀报。 “夫人,幸不辱命!诚王已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顺天府在明,他们在暗,一举除掉诚王这个心腹大患。 这份功劳,诚王占一半! 他为了事发后撇清自己,特意选择别苑,倒是方便他们行事! “速将此消息,连夜禀报皇上,让他早做准备。” 诚王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平衡被打破,朝中只怕又要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宫廷一隅! 得到消息的太妃,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铜像上。 “宋谨央,你敢杀我儿!我定要将你大御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宋谨央挥了挥手,鬼宿、柳宿迅速消失不见。 她站了起来,带着刘嬷嬷等人,向四房走去。 火,已经灭了。 崔珑也被人救了出来,只是脸黑得像关公,衣服被烧破几个大洞,身上有灼伤,一扯就咧着嘴呼痛。 宋谨央沉着脸走进四房,众人不约而同后退,让出一条道。 崔珑忍着痛上前,气势汹汹地说道。 “母妃,我要休妻!顾氏不贤,竟敢放火害自己夫婿,我非休了她不可!” 宋谨央像是没有看到他,直接越过他走到顾氏面前。 顾氏还在拍着手笑,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宋谨央上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众人震惊,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顾氏,你糊涂了一辈子!因为你的无能,险些害了咏书,竟还在这里装疯卖傻!” 刘嬷嬷吃惊地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 顾氏像是丝毫不觉得痛,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没有说话。 但,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刘嬷嬷犹豫是不是该上前劝一劝。 宋谨央再次冷冷地开口。 “我忙于和离,没有及时过问四房的异常。你作为母亲,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丝毫没有察觉女儿的异常。 事发后,一味向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们的人,哀求讨饶。书儿都提醒你了,你为何不来正院寻求我的帮助? 顾氏,你傻啊! 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这个婆母只会偏袒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做错事,也不会喝斥一声,不会护着你们?” 顾氏的眼睛慢慢透出光亮,惨白的脸色渐渐漾出一丝血色。 “你口口声声自己错了,却还是没有做正确的事!同归于尽就能救回书儿?你这么做,是想斩断她最后一丝生机?” 宋谨央怒其不争地看着她。 “哀求、哭泣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你为何不动脑子,这是哪里?谁能做主?” 宋谨央语速极快,犀利的话语,像箭矢般射向顾氏。 奇怪的是,顾氏被骂后,整个人反而亮堂了起来。 她面上前所未有的清明,“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求您救救书儿,救救我苦命的女儿!” “娘!” 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 咏书飞快地跑了进来,跪在顾氏跟前,一把抱住了她。 “娘,女儿没事,女儿回来了,是小叔救了女儿。” 顾氏的眼泪如倾盆大雨般,纷纷跌落衣襟。 她不断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 双手颤抖地抚上咏书的面庞,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 真正体会到女儿活生生地、毫无损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书儿,娘悔啊!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啊……母妃说得对,是我的无能害了你!” 悲怆的声音令人纷纷落泪,宋谨央的眼眶也湿润了。 “书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留,立刻派人整理东厢,让她们母女,还有永英暂住。” 刘嬷嬷领命而去,一边走一边狠狠擦拭着眼睛。 崔珑厚着脸皮上前。 “母妃,儿子住哪里?” 宋谨央连一个眼风都不给他,冷冷地吩咐素馨。 “打开与老宅连通的小门,将老四扔进去。从即日开始,四爷搬到老宅。” “不,母妃,我不去!老宅闹鬼,我不去……” 他拼命挣扎。 别看他孔武有力,却被素馨拿住穴住,人刹那间软倒,使不出力,听话得像头小绵羊,被拖去了老宅。 随着门“咣当”一声上锁,崔珑恐惧地转头,身子紧紧倚靠着小门,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恐惧像一条毒蛇,顺着黑暗钻入崔珑的心底。 遣退了下人,宋谨央露出疲态,宋黎搀扶着她往正院走去。 黑暗的小道上,突然冲出一道暗影。 素香疾步上前,一把扣住来人的咽喉。 “什么人,敢偷袭镇国夫人?” 烛光照在那人脸上,宋谨央眸光猛然一缩。 “素香,松手。” 素香刚一松手,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哑着嗓子磕头。 “大伯娘,救命!” 第119章 设局激怒太妃 宋谨央激动地将人扶起。 “素香,立刻封锁消息,有关他的事,不得外泄一点。” 回到正院。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崔琏。 崔琏长得像极了二老爷。 他是二老爷的小儿子,三岁随父母去了南岭。 见他骨瘦嶙峋的身子上,遍体伤痕,顿时心疼得泪流满面。 “孩子,你受大苦了!对不起,我只当你也遇害了……当年……” “此事不怪大伯娘。” 崔琏强忍泪水,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宋谨央。 当年,他和父母一起回京,刚刚离开南岭没多久,就遇上了山匪。 那伙人下手狠辣无比,父亲匆匆往他怀里塞了东西,叮咛他如果活下去,一定要回京找宋谨央,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信。 接着就将他推下山崖。 他的确活了下来,想回京找宋谨央。 但南岭距京城千里之遥,凭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 一路上被人骗、被人卖,做过大户人家的小厮、跑堂的小二、街头的乞丐……还被卖进青倌楼,幸亏他跑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之人闻言色变,纷纷泪如雨下。 最后,崔琏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卷,恭敬地递给宋谨央。 “大伯娘,这是父亲临终前叫我一定要交给你的东西。” 宋谨央打开一看,眸光顿时射出异彩。 这,这是黑木石矿的详细地图!!! 比中宗手中的那份草图,不知详细了多少倍!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收起牛皮卷,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琏。 “孩子,你可信我?” 崔琏肯定地点点头。 “好!你且放心,你父亲不会白白牺牲,属于他的荣耀,我一定为他讨回。” 宋谨央让宋黎趁着夜色把崔琏领去他的小院。 反复叮咛崔琏,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万不能出小院一步。 “府里人多口杂,黎儿的那间小院偏僻清静,你且去那里住着,会有人护着你。” 眼见宋谨央神色凝重,崔琏紧张地绷紧身子,慎重地点头应诺。 “黎儿,明日你同我入宫。你是我义子,也该见一见皇上了。” 深夜,宋谨央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嬷嬷也睡不着,索性从脚榻上支起身子,同她聊了起来。 “夫人,二老爷的儿子回来了,那嗣子之事怎么办?” “照旧!崔珏成为嗣子的事,板上钉钉,无可更改,顺便替崔琏挡挡灾。” 中宗正在调查当年二老爷的事,加上崔琏递来的牛皮卷,足可以证明二老爷当年是为国捐躯。 一旦此事确定,追封不会少。 追封前透点消息给崔珏,让他误以为成为嗣子能继承二老爷的一切。 封赏时,再由崔琏出面继承所有…… 哼! 崔珏! 你平白享了不该享的福,是时候该偿还了!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领着宋黎入宫。 一夜之间,诚王被害的消息在整个京城炸开了。 “听说诚王死相极惨,被人一箭爆头,脑子里啥啥的流了一地。” “最诡异的是,顺天府连夜在从诚王死去的别苑里,挖出好些小姑娘的尸骨。” “天哪!听说诚王偏好……该不会是真的吧?!” “呸!诚王就是个人渣!人渣死了,我拍手叫好!杀人渣的是英雄!” “那可是太妃娘娘唯一的儿子?天哪!太妃不得哭死?” “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宋谨央微微掀起帘子,大街上的议论声,立刻传入耳中。 正热闹着,一队官兵突然杀到。 “散了,都踏马散了!玛德!谁敢乱说话?统统给我绑了。” 人群一哄而散,几个跑得慢的,被逮个正着。 宋谨央向外看去,视线碰上顺天府通判袁杰,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 宋谨央放下窗帘,唇角扯出淡然一笑。 这次入宫,与往日不同。 宋谨央入宫后,率先去拜见了太妃。 “启禀太妃娘娘,镇国夫人求见!” 太妃坐在凤凰椅上,双目低垂,手上不断盘着琥珀手串。 像是没有听到宫人的禀报,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皇后娘娘坐在下首,欲言又止。 许久,太妃长出一口气,哑着声道:“请夫人进来。” 宫人长舒一口气,疾步走了出去。 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悄悄提醒她。 “娘娘,镇国夫人简在帝心!您冷着她,只怕会惹怒皇上!” 太妃睁开双目,里面血红一片,看得牛嬷嬷心一惊。 来不及再说什么,宋谨央带着宋黎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礼落座后。 宋谨央笑看着太妃和皇后。 “今儿可巧了,皇后娘娘也在,正好一起说说话。” 皇后想笑,想到诚王的事,又敛了笑意。 “镇国夫人气色越来越好,臣妾见了很替您高兴。” “自打和离后,我的日子越过越舒心,气色自然好了。” 宋谨央丝毫不避忌和离的事。 同皇后聊了几句后,她问候起太妃。 “太妃身子可安好?我新近认了义子,特意带来给娘娘瞧瞧。宋黎,还不快上前给娘娘行礼?” 宋黎稳步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举止从容,风度翩翩。 太妃眼底的血色更浓了。 宋谨央像是一无所觉,兜兜转转说了一箩筐的话,终于绕回到诚王身上。 “娘娘,我今日入宫,听到一个笑话:说诚王被人射死了!这怎么可能?前段时间,诚王妃还趾高气昂地跟我要十万两雪花银。怎么一眨眼,诚王就死了呢?” 一听这话,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气得倒仰。 这镇国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儿个夜里,娘娘得到消息后,如遭雷劈,足足哭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劝住,哪经得起镇国夫人的刺激? 果然,太妃眼眶刷的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哭声凄厉悲惨,闻之令人心碎。 皇后娘娘立刻上前安抚。 “娘娘,节哀!诚王之事,皇上正在全力追查。” 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色,似是受了惊吓般,腾地站起身来,疾声问道。 “什么?诚王真的死了?他怎么死的?是仇杀?还是情杀?” 她一边问,一边摇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般,自言自语起来。 “难不成谣言是真的?诚王当真做下人神共愤的事?” 宋谨央蹙着眉头,将外面的流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说那些人可恶不可恶?竟然造谣说诚王不做人事,害了不知多少姑娘家,被寻仇的人一箭爆头。” 一边说,还一边做出射箭的动作。 她的话,一刀一刀全部扎进太妃的心窝子。 “不可能,”太妃厉声否认她的话,“诚王绝不可能做下这等事。” 太妃牢牢地拉住皇后的手。 “皇后,此事皇上必须给哀家一个交代!我的儿,不能被人污蔑!嗷唔……” 皇后红着眼眶,低声劝她。 宋谨央再度开口,太妃越是不承认,她越是往诚王的死穴猛扎。 “哎呀!娘娘,您是没听到那些人说的话!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就像亲眼看到诚王犯事。 他们还说 ‘太妃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 不过,娘娘,您也千万别太自责!这事不怪您,真不怪您!诚王出生便抱给淑妃养,怕是被刻意养废了!” 宋谨央句句关心太妃,却句句在剜太妃的心,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直气得太妃险些厥过去,宋谨央这才告辞离开。 转身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出了寿康宫,宋黎蹙着眉问她。 “母妃,今日您刻意激怒太妃,却是为何?” “我怀疑,当年的‘五王之祸’同太妃脱不了干系……” 走了没几步路,就见冯远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两顶暖轿。 第120章 诚王府使诡计,宋鑫爱孤立无援 诚王府乱成一锅粥。 昨夜丑正,顺天府送回诚王的尸身,王府瞬间乱了套。 诚王妃哭晕无数次,软倒床榻起不来身。 各房明面上哀声一片,实则各怀心思。 有几个没有子女的姨娘,听说王爷死了,当即卷了细软,偷摸着从侧门溜之大吉。 下人见主子逃了,一哄而上,屋里但凡有点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扒拉干净。 一夜之间,整个王府现出萧索之相。 好在被世子妃及时发现,当场杖毙了一个试图逃跑的姨娘,和一个守门不力的下人,这才刹住颓势。 后宅乱,前院忙。 世子爷他们几个,紧赶慢赶布置灵堂,迎接宾客,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世子妃悄悄把他拉到角落里。 世子忙得连轴转,对上世子妃,自然没有好脸色。 “没见我正忙着吗?有什么事快说!” “爷!王爷的身后事,您就交给管家吧!还有件要紧的事,得抓紧办。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世子爷听了前半句正想发怒:父王的身后事,怎么能交给下人? 可听到后半句话时,刹时一激灵。 “你是说鑫爱的事?” 世子妃赶紧点头。 世子爷沉吟片刻:“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回来。” 灵堂连夜布置妥当。 鑫爱披麻戴孝跪坐在棺木前,木木地往炭盆里扔黄纸。 不断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炭盆,时不时发出“嘶”的声音。 管家心疼地看着十四姑娘,同情地叹息一声。 王府儿女多。 光少爷就有十来个,个个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光排上序的总得有二十来个,更别说还有好些排不上序,在府里做奴才的。 王爷又是个……爱折腾的,府里的老底子早就败光了。 王妃好不容易攒下些私房,听说在崔珏宋黎的对局里,输了个精光。 王府如今只剩下空壳子,哪怕嫡出的十四姑娘出嫁,怕也拿不出嫁妆。 偏偏十四姑娘最孝顺。 守灵的事,旁的人能躲则躲,能逃则逃,哪个像她那样,认认真真地守着。 正感叹间,门外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他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管家冷眼瞥去,正是王妃的外甥,南岭药材商孔家三少爷。 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鑫爱,终于忍不住提了一嘴。 “姑娘,老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又像后悔似的,不等她回话,急匆匆退了出去。 鑫爱看着管家的背影苦笑。 她何尝不知? 但那是母亲的妹妹和外甥,她的姨母和表哥,有这一层关系在,她能怎么躲? 她只盼着出嫁的日子快些到来。 原先她对镇国夫人也有怨气。 母亲不过同她争执几句,也没真将白家姑娘下嫁给崔七爷。 那位夫人就在皇上跟前上眼药,匆匆将她赐婚给邱元亮。 可等到她隐约发现姨母、表哥的心思后,突然醒悟过来。 镇国夫人没说错:只要对方人品出众,愿意待她好,不比嫁个高门纨绔强上许多? 她悄悄差人打听邱元亮,果然人人称赞、口碑极好。 都说他品性出众,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定然能创造一番伟业。 最难得的是,他洁身自好,身边连一个通房也没有,伺候的全是小厮。 她的心热乎了起来,对宋谨央的观感慢慢地变好了。 她后来特意告诉母亲,说表哥的举止有些不妥。 母亲却义正辞严地否定,替表哥辩解。 因为母亲有意无意地纵容,表哥的行为举止越发不守规矩,甚至未经通传,私自出入她闺房,被她发现痛斥后,还嬉皮笑脸、不以为意。 姨母劝她,说自家表兄妹,正该和和气气的,让她别多想。 她怎能不多想? 她是女子,若没了闺誉,还怎么嫁人? 一想到闺誉,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瞬间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刹那间冷汗涔涔。 难不成,姨母、表哥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让她失了闺誉,不得不下嫁于他? 那母亲呢? 母亲是怎么想的? 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打探,结果令她彻底绝望。 此事,竟得到母亲的默许。 姨母许诺母亲,只要将她嫁给表哥,就给母亲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 “哈哈哈……” 知道真相后,她狂笑不止。 母亲竟真的要将她下嫁商户?!!! 表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读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 听说年纪不大,身边通房无数。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良人。 母亲,就为了碎银几两,竟然罔顾她的幸福? 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得已,她向太妃求救。 若祖母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定能化解危机。 可她几次三番递消息进宫,却如同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应。 她不得不向父王求助。 见了父亲,又踌躇着不知怎么启齿。 父王却压根没心思听她说话,随意赏了她一根簪子,匆匆打发了她,离府而去。 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她伤心又害怕! 既为父王的离世悲痛,又为自己的命运忧惧。 府里正乱,若姨母和表哥想在此时下手,她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守灵至午时,她从灵堂退了出去。 尽管身体疲累到极点,但还是咬了咬牙,向世子院落走去。 大嫂出身名门,兴许愿意帮她一帮。 世子刚刚跨进上房,世子妃便迎上前来。 小心起见,世子遣退了所有下人,吩咐他们回屋待着。 确认四下无人,两人才放心地商议起来。 “爷,府里早就成了空壳。如今王爷不在了,待您承了爵,只怕府里连一千两银子也淘换不出来。” 世子沉吟不语。 “等过了七头,我会提出分家。那些个小娘养的,谁管他们死活?” “爷,就算把那些人都分了出去,府里的银钱也不会增啊。” 世子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你说的事,暂时缓一缓,我再想想。再怎么说,鑫爱都是我的亲妹妹。” “爷,等您想清楚、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 世子脸色难看得紧。 世子妃步步紧逼。 “爷,那可是五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五家铺面啊。有这些在手,还怕咱们的日子过不下去吗?连孩子们嫁娶的银子都不用愁了。” 世子脸色铁青。 “你以为我不知道?但鑫爱是皇上赐婚,万一婚事出了差错,阖府都得被皇上迁怒!” 世子妃急步上前。 “爷,正常途径的确不行!可若是……” 她凑近世子爷耳旁,轻声呢语起来。 世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等她说完,就愤怒地推开她,满面怒容地喝斥。 “滚!鑫爱是我妹妹,亲妹妹,我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尤氏,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说罢,一脚踢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尤氏一声冷笑。 切!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世子爷一冲出屋子,就往前院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侧的角落里,鑫爱双泪成行。 大哥、大嫂竟也存着卖她的心思? 一时间,她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浑身上下比三九严寒还要冷上三分。 倚在墙畔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若非墙体的支撑,早就瘫软在地。 她不敢久留,抹了把泪,强撑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21章 公开审理还诚王清白 诚王死得突然,死状极惨,死因至今没有公布。 但他毕竟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 来诚王府吊唁的人依然不少。 灵堂里,鑫爱神情呆滞,不断往炭盆里加黄纸。 世子妃几次同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世子妃眸光微闪,一把拉住她扔纸的手。 “鑫爱,你连日守灵,过于疲累,回去歇会儿吧。” 直到手被握住,鑫爱才抬眸看向世子妃,但眼神涣散,像是看着世子妃,又不像看着她。 她微微摇了摇头,挣脱世子妃的手,又重新拿起黄纸往炭盆里扔。 世子妃的心一沉,鑫爱的状态不太对头。 她求助似的看了眼世子。 世子咳了一声,走过来扶起鑫爱。 “鑫爱,回去歇会儿吧!父王地下有知,亦不会怪你的!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鑫爱看了看世子,面上无甚表情,却点了点头,拎着裙摆,往外走去。 世子妃松了口气,赶紧吩咐自己的丫环。 “紫苏,你快些扶十四姑娘回去。灶台上炖着的燕窝,别忘了给姑娘送一碗去。” 紫苏应了声,追着鑫爱离开了。 世子妃的大女儿宋婉莹听到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府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吃穿用度更是大打折扣。 早些年不当回事的燕窝,如今难得才能享用。 好不容易盼到母亲炖了燕窝,若是给姑姑吃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份? 姑姑是要嫁入贫寒之家的人,哪里配吃燕窝? 她越想越生气,借口更衣离开了灵堂,追着宋鑫爱而去。 诚王妃勉强撑着身子待客,短短几日便瘦得脱了形。 逢人便说诚王是被奸人所害,要皇上给他们一个说法。 诚王害人之事做得隐秘,并非所有世家都知道。 虽然京城流言不少,但未经证实,谁也不能确定其真实性。 眼见诚王妃如此悲痛,不少人极为同情,抹着泪说些宽慰的话。 “诚王妃,自个儿身子最要紧。诚王的事,皇上自会还他公道。这一大家子还得靠你,无论如何得撑住啊。” “是啊!您和太妃娘娘都要保重!我昨儿入宫拜见娘娘,娘娘也伤心欲绝,身子也不大爽利。” “唉!我可是听说,镇国夫人还特意入宫刺激太妃娘娘,说她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这才是诚王死于非命的祸根。” “一派胡言,”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这话是谁说的?诚王的事,官府还未曾有公断,谁敢造谣?” 一个一丝不苟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诚王妃一见来人,立刻迎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痛哭失声。 “舅母,你要为王爷申冤,王爷死得太惨了!呜呜……” 承恩侯夫人范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古板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虞之色。 承恩侯是太妃的娘家哥哥。 “王妃节哀!侯爷入宫面圣了,定会为诚王讨回公道。” 说起这个范氏,京城无人不知。 倒不是她才华有多出众,而是她出身御史世家,祖父、父亲、兄弟皆为御史,且都刚正不阿。 范氏从小耳濡目染,为人端方守礼,处事极为公道,从不徇私。 若有人做错事,就算是亲近之人,她也不会包庇。 众位夫人一见到她,立刻纷纷起身,彼此见礼。 落座后,范氏再次问刚才那话是谁说的。 得知是镇国夫人后,她的眉头立刻蹙起。 近日,镇国夫人势头很盛。 和离闹得人尽皆知,震动朝野。 汝南王的确做错了事,背着妻子养外室,还在人死后偷偷娶为平妻,记入族谱。 这事若是落到她头上,指不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和离归和离,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悄悄地和离也就罢了,闹成这样,实在有些过了。 所以她对镇国夫人的印象不算很好,但也不像有些人那样恨之入骨。 今日听说镇国夫人特意入宫,当面刺激太妃,她却不能忍了。 太妃晚年丧子,已经够可怜了。 镇国夫人这么做,不是在太妃的伤口上撒盐吗? 诚王妃恨得牙痒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 “舅母,诚王就算不是镇国夫人害死的,也同她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范氏严肃地看着她。 “王妃可有证据?凡事讲求证据,切不可意气用事。” 诚王妃腾地站起身,愤怒地说道。 “到顺天府报案的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宋黎。顺天府尹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在了。” 众人哗然。 “天哪!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宋黎的嫌疑可就大了。” “若真是宋黎惹的祸,镇国夫人当真脱不了干系。” “深更半夜的,宋黎怎么知道诚王在别苑?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相信的!” 诚王妃眸光一颤。 她知道宋黎为何出现在别苑。 因为那晚,诚王下手的对象正是宋黎的侄女,镇国夫人的孙女。 但这话她怎么能说? 说了岂非就承认诚王死得其所吗? 她帕子覆面,嘤嘤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又赶紧安慰她。 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媳妇,范氏见她如此伤心,也不免心疼。 “王妃,若当真如你说的这般,这个宋黎定然脱不了干系。若皇上同意公开审理此案,定然会提审此人。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诚王妃震惊得手一抖,帕子掉到了膝盖上。 她浑身发冷,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氏,喃喃自语。 “公开审理?” “没错!我向侯爷提议,此事必然要皇上给个说法。不如三方公审,由顺天府起头,联合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必然要给诚王一个公道。” 一听这话,诚王妃吓得肝胆俱裂。 旁人不知道内情,她还能不知道吗? 诚王特殊的偏好,害了多少人,两个手都掰不过来。 若真的公开审理,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们这一家只怕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她内心苦透,暗恨舅母多事。 可她忘记了,告状的是她,嫌弃多事的也是她。 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 她既然想利用范氏,就得做好揭露真相的准备。 “舅母,公开审理就算了!王爷毕竟已经去了,我也不想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这是什么话?还不了王爷清白,才会让他死得不安宁。” 一句话噎得诚王妃僵住,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管家急匆匆进来禀报。 “侯夫人、王妃,镇国夫人来了!” 第122章 有人状告诚王杀害其孙女 ilwxs.com 诚王妃一听镇国夫人来了,立刻双目充血,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冲去。 众人一惊! 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立刻紧赶慢赶地跟了出去。 宋谨央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门匾上“诚王府”三个字,眼睛微微眯了眯。 “宋谨央,你竟然还敢来!你还我夫君命来。” 诚王妃气急攻心,冲出来叫骂。 她面目狰狞地冲向宋谨央,没等她靠近,素香、素馨立刻冷着脸挡在前面。 诚王妃拼命想推开两人,可偏偏两人坚如磐石,她根本推不开。 只得伸出手,恶狠狠地遥指着宋谨央,咬牙切齿地质问。 “宋谨央,我与你不共戴天!你害我夫君,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答。 “诚王都不怕天打雷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诚王妃瞬间滞住,心猛然一沉。 亲眼看到宋谨央和离的全过程,她心头直发怵。 知道诚王想向宋谨央的孙女下手,也曾极力劝阻。 但诚王不听,非得给宋谨央一点颜色看看。 结果因此丢了一条命。 她恨极,宋谨央这块骨头再难啃,她也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今日必得借舅母的势,要宋谨央付出血的代价。 也要她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宋谨央,当晚是不是你的义子宋黎报的官?” 宋谨央淡淡看着她,没有回答。 “哼!别以为你不承认,就能逃避事实……” 范氏拦住诚王妃,转头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此事关系到诚王的死,还请你据实以告。” 宋谨央眸光微闪,想看看这几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于是爽快地回答:“的确是宋黎报的案。” 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天哪!真的是宋黎报的官。看来镇国夫人与诚王的死,当真脱不了干系。” “那射出的冷箭会不会就是镇国夫人安排的?” 众人七嘴八舌,矛头直指镇国夫人与宋黎。 诚王妃得意极了。 她算准宋谨央有口难言。 若她敢说出宋黎去别苑的原因,岂非将自家孙女被诚王欺辱的真相,公布于众? 这不等于毁了自家孙女? 哼! 宋谨央,当初你让我在儿子和女儿之间选择。 今日,我就让你在义子和孙女之间选择。 我倒要看看,你是选择义子还是选择孙女。 宋谨央一眼看穿了诚王妃的心思。 她没有揭穿她的用心,任凭众人谴责! 这时,范氏再一次慎重地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你能说说宋黎为何会出现在别苑吗?” 范氏的问题引发了在场众人的共鸣。 “是啊!只要镇国夫人说出原委,就能洗脱宋黎的嫌疑。” 众人议论纷纷,就等着宋谨央给出答案。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答。 “抱歉!无可奉告!” 一语激起千层浪。 “哇!果然有猫腻!宋黎的行为太可疑了。” “宋黎与诚王没有交集,只怕幕后黑手是镇国夫人。” “哎呀!你们都少说几句,惹怒了镇国夫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范氏眉头深深地蹙起。 镇国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心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却如此不珍惜。 “夫人,我好心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却避而不言,是想公然包庇嫌犯吗?” 范氏也怒了。 有心为诚王讨回公道。 诚王的事本就蹊跷,更何况宋黎一个读书人,莫名出现在现场,就更引人嫌疑。 宋谨央的态度像是实锤,坐实众人心中的猜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心有余悸,下意识地退开几步,同宋谨央保持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宋谨央,你不是人!你还王爷的命来!” 诚王妃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凄厉,惹得众人纷纷落泪。 一时间,整个舆论倒向诚王妃,宋谨央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范氏上前一步,冷着眉眼说道。 “镇国夫人,宋黎身负嫌疑,就该主动投案,配合顺天府调查。” “对啊!侯夫人到底出身御史世家,为人处事刚正不阿,值得敬佩。” 众人都站队范氏和诚王妃,看向宋谨央的目光有着鄙夷和……恐惧。 宋谨央环视四周,被她视线滑过的人,顿感脊背发凉,有些胆小的直接低下头去。 “侯夫人,你凭什么让宋黎投案?” 宋谨央气定神闲地反问。 范氏眉头蹙得更深。 宋黎身上的嫌疑这么明显,镇国夫人想包庇他,自己绝不会让她得逞。 “镇国夫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宋黎既然有嫌疑,配合调查并不过分。” “自然不过分。”宋谨央话锋一转,“但侯夫人凭什么说宋黎就与诚王的死有关呢?” 范氏一怔,她只是怀疑,要说证据的确拿不出。 “我能证明!” 伴随一道阴冷的声音,顺天府通判袁杰大步走了过来。 他向着承恩侯夫人范氏和诚王妃行了一礼,便转身瞪视着宋谨央。 “镇国夫人,我能证明宋黎就是杀害诚王的凶手。” 全场哗然。 这一出闹的,四周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议论声也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哎呀,宋黎不就是崔理?他赢了学问,输了人品。” “表面清俊温润,一心向学,实则心狠手辣。” “就是啊,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时间,宋谨央、宋黎成了众人口中的恶毒之人,谁要是得罪他们,他们就会要人命。 通判阴冷一笑。 他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 毫不犹豫地添了一把火。 “甄大人和我带兵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到了。而我们进入别苑的时候,王爷已经死了。” 这句话,袁杰特意混淆了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 顺天府到别苑的时候,他分明还听到王爷的叫骂声,但一眨眼功夫,冷箭射到,王爷当场身亡。 可以说他们到达和王爷身死几乎是同时的,但他却说顺天府到时,王爷已经死了。 这么一来,宋黎身上的嫌疑就洗脱不了了。 “通判大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冷箭果然是宋黎放的。” “宋黎真是清流界的败类,这种人就该革除功名,从此不得科举。” “杀人偿命,判秋后问斩,还诚王公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 宋谨央怒气渐盛。 旁人再怎么说她都不动气,可污蔑她的儿子宋黎就是不行。 “侯夫人,我敬你处事公道,你也认定我儿宋黎就是凶手?” 范氏迟疑了。 她只觉得宋黎出现在现场有些不合理,但没有经过审问,要认定他是凶手,还很勉强。 没等她回答,袁杰上前一步冷哼。 “镇国夫人想要包庇义子,绝无可能!来啊!即刻赶到镇国夫人府,带人犯宋黎!” “慢着!” 人群中出来一位老者,他身披宽大的袍服,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称。 他须发皆白,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目光不善地看着袁杰。 “按通判大人的说法,只要在现场就有嫌疑?” 袁杰一心想给宋谨央颜色看,绑走她义子定罪问斩,替姐夫报仇雪恨。 哪有时间耽搁? 见来人不识相地阻拦,当下没好气地回答。 “没错!出现在凶案现场出现的人,都有嫌疑!” 草草回答后,他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去绑人。 粗布老者“砰”的一声跪下。 “草民马梁状告诚王杀害孙女小岁!” 紧接着,他双手一挥,宽大的衣袍敞开,底下露出一副枯骨。 众人毫无防备,顿时吓得惊叫连连,急速向后退去,场面一时凌乱不堪。 第123章 诚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皇天厚土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诚王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终于不得好死!!! 哈哈哈…… 人死债消?不,不存在! 请您降下惩罚,让他的子孙后代,男为盗、女为娼,世世代代贫穷下贱!” 老者说完,便“砰砰砰”地向天磕头。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悲恸地转向宋谨央,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小的无以为报,下一世做牛做马,偿还夫人的大恩大德。” 话音刚落,他的袖管里滑下一柄匕首,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胸膛。 “啊……” 人群中发出惨厉的叫声,有胆小的当场吓晕了过去。 “大爷,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扎武有力的手横空出现,一把握住老者的手腕。 匕首停在离开胸膛一寸之处,众人悬着心瞬间放下。 手的主人是一个壮汉。 他身形高大魁梧,身上衣衫全是补丁,但浆洗得极为干净。 壮汉的身后同样背着一具枯骨。 “大爷,咱们是人证,万不可轻易赴死。诚王虽死,但罪名尚未坐实。咱们,死不得!!!” 老者一激灵,手一松,匕首落入壮汉之手。 他回身,抱起地上的枯骨,哀哀痛哭。 “岁儿,对不起,祖父食言了!仇人虽死,债未了,祖父必须为你讨回公道。” 众人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指认诚王是凶手? 范氏紧蹙眉头,不赞同地走上前。 “两位,有冤情为何不去衙门,非得在诚王府门前闹事?” “侯夫人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诚王是您的外甥,您自然是向着他说话。您以为镇国夫人害了诚王,想向她讨公道。那么,咱们孩子枉死于诚王之手,难道不应该来此讨公道吗? 堂堂御史世家出身的侯夫人,难道也想助纣为虐吗?” 老者声嘶力竭地咆哮,惊得范氏连退三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 壮汉拍了拍手。 “都出来吧,到咱们讨公道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一队老弱病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诚王府门前,解开背着、抱着、抬着的尸骸,一具一具地排开,一边排一边小声啜泣,终至号啕大哭。 “儿啊!你死得冤啊!若非镇国夫人的义子,你的沉冤何时才能昭雪?” “妹妹,哥哥找了你整整六年啊!你失踪时,还是一个垂髫小儿,若还活着,该是出嫁的年纪了。妹妹,你死得冤啊!哥哥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儿啊!娘的命啊!我以为你爹不喜欢你,将你卖了,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啊,哪知你就埋在别苑的地里,离娘不过三里地。儿啊,娘再也听不到你的呼唤了。我的儿啊,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短短时辰,几十具大小不一的尸骸排列在诚王府门前。 哭声拨动在场众人的心绪,引得人人眼眶泛红。 “好可怜啊!当了娘后,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若我儿出事,我也不想活了!这真是人间惨剧啊。” “这些尸骸有年头了,难道都是诚王杀的?” 诚王妃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白得像鬼。 范氏心一沉,正想开口询问。 家属整齐划一地在宋谨央面前跪下,猛磕三个响头。 “咚咚咚”的声音不亚于天边的雷声。 “镇国夫人在上,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若非您义子发现端倪报官,我等孩儿将永不见天日,您于我等有恩,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小的不会说话,小的只知道,您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感激的话,宋谨央上前,一一搀扶起他们。 “当不得你们大礼!快快请起。” 谢过宋谨央后,众人向着皇城的方向跪下。 “皇上,求您查明真相,替草民伸冤!” 痛哭声、磕头声、哀求声,一声一声传入众人耳中,宛如一道道利刃,刺入人心。 范氏的眼眶也红了。 但她始终无法相信,诚王会是凶手。 突然,老者猛得起身,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高声控诉诚王,声音极具穿透力。 诚王死后,孩子们的尸骸在别苑被找到。 他们通过尸骸上残留的衣物、头上的饰物,认出了孩子。 这些尸骸上,到处是鞭痕、烙痕,全身骨头根根断裂,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而罪魁祸首就是诚王! “不可能!” 通判袁杰上前一步,怒目而视。 “刁民,竟敢诬告诚王!诚王是谁?是皇族后嗣,你们竟敢当众诬蔑皇族,该当何罪。” 说完,解下腰间的皮鞭,狠狠地抽向老者,后者的脸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人重重的往后一仰,“嗵”的一声摔倒在地,瞬间晕了过去。 “大爷!” 壮汉目眦欲裂地跑上前去搀扶。 袁杰的鞭子狠狠地向他挥去。 眼看鞭子马上要落到壮汉的身上,忽然定在半空,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袁杰怒目转头,发现鞭子死死地绕在龙头拐上,动不了分毫。 他松开鞭子质问。 “镇国夫人想妨碍公务?”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公务?通判好好看看,谁来了?” 袁杰顺着宋谨央的目光移动,眸光猛得紧缩,立刻放下皮鞭半膝跪地。 “大人。” 不远处,顺天府尹甄容怒目而视。 甄容气极。 他实在没有料到袁杰竟然自作主张,颠倒黑白,试图将诚王之死的锅,甩到宋黎身上。 他怎么敢? “大人?不敢当!你眼里心里若有我这个大人,今日还会诬告宋黎吗?” 袁杰一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立刻双膝跪地,连声否认。 甄容没再看他一眼,而是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下官御下不严,累您受过了。” “好说!有些害群之马早些除了吧,若因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不值当了。” 甄容尴尬不已,再次作揖行礼。 最后,他扬声说道。 “宋黎是功臣,南岭有人犯越狱,他发现端倪后跟踪至别苑,并及时报官。不仅帮助衙门剿灭人犯,还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人口,实乃功德一件。” 此话一出,人人称颂。 “虚惊一场,还是镇国夫人眼光好,收的义子也是仁义之人。” “我们误会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了!真是该打!” “都怪通判大人,他说的话让我们误会了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 在场之人纷纷下跪,请求宋谨央原谅。 诚王妃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范氏跟前,像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拽住范氏的衣袖。 “舅母,您说句话!为诚王说句话吧!诚王,诚王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范氏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不愿怀疑诚王,但眼前的这一幕不得不令她怀疑。 深更半夜,诚王为何不在王府,为何跑到别苑? 别苑里怎么会埋着这么多骸骨? 这么多受害者家人,他们难道都说谎? 一个指控诚王,兴许还有错,这么多人一起指控,难道还会出错? 范氏默默地从诚王妃的手中抽回衣袖。 打定主意,在事实未明之前保持缄默,不再说话! 诚王妃绝望地看着手中的衣袖一点一点被抽离。 就像希望一点一点从手中溜走一般,整个人如坠冰窟,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冯掌事来了。” 远远的,冯远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皇上派人来了,一定是来为诚王正名的。 她顿时精神,满怀期待地看向冯远。 第124章 世子妃害人不成终害己 诚王妃激动地迎上前去,声音微微颤抖。 “冯掌事,皇上查清真相了,对吗?你是来还诚王清白的吧?” 冯远没有说话。 诚王妃心急如焚,不依不饶地追问。 “冯掌事,皇上可有旨意?” 冯掌事点了点头。 诚王妃更激动了,双颊染上了红晕。 她转过身,向着四周叫嚷。 “瞧!诚王是清白的,诚王是冤枉的!你们,你们竟敢污蔑皇族,该当何罪?” 诚王妃疯癫地见人就拉,见人就嚷嚷诚王是清白的。 人人避之不及! 连范氏都退远远的,生怕被她波及。 诚王妃见没人理会她,又跑到袁杰面前,一把拉住他。 “袁通判,快,快些把这些刁民抓起来!他们胆敢污蔑皇族,抓起来痛打三百大板。” “够了!” 范氏眼见她越闹越不像话,出声呵斥她。 冯远与宋谨央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冯远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目光转向诚王妃。 冯远眼神复杂,有同情、有不屑、有愤怒,还有……厌恶! 范氏的眉头蹙得更深。 冯远上前行礼后,朗声宣布。 “皇上有口谕,请宋鑫爱前来听旨。” 诚王妃听到鑫爱的名字,立刻清醒过来,满场寻找她的踪迹。 “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前脚回到院子,宋婉莹后脚就到。 紫苏笑吟吟地端来燕窝,在看到宋婉莹的时候,手一抖,洒了些出来。 宋婉莹不乐意了。 “紫苏,你做事怎的如此不经心?亏你还是母亲跟前得力的。” 紫苏连忙道歉。 宋鑫爱脸色淡然,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姑娘,世子妃让您趁热用,燕窝冷了就不好吃了。” “放下吧,我一会儿再用。” 紫苏不放心,咬着牙再次开口。 “姑娘,世子妃叮嘱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喝,她才放心!” 宋婉莹眉毛一竖。 “怎么,我姑姑还做不得自己的主?你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手画脚?” 这话太重,惊得紫苏的脸色惨白一片,嗫嚅半天,终究行了礼退下了。 宋婉莹东拉西扯地同宋鑫爱说了好久的话,目光始终围着燕窝打转。 宋鑫爱冷笑一声,将燕窝推到她的面前。 “婉莹,我素来不爱吃燕窝,你吃了吧。” 宋婉莹嘻嘻一笑,端起燕窝刚想吃,又放下碗,眼珠子骨碌一转。 “姑姑,我不敢吃,若是母亲问起来,怎么办?” “没事!姑姑告诉她,是姑姑吃了的。” 宋婉莹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了燕窝。 宋鑫爱眼神复杂地看着宋婉莹。 直到宋婉莹放下碗,她才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擦去唇角的痕迹。 宋婉莹眼见目的达到,高兴地起身告辞离开。 一、二、三,刚刚走出三步,下一秒,眼前一黑,人瞬间软倒。 丫头晴霜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扶住宋婉莹,将她的外袍迅速脱下,换上宋鑫爱的外衫。 接着,将她扶到架子床上躺下。 做完这一切,她返身而出,火速伺候宋鑫爱换了件外衫,两人一前一后从窗户跳出。 宋鑫爱跳出窗户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躲在墙角。 不一会儿,闺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躲了进来。 来人嘴里低低地叫唤着。 “表妹,我来了!” …… 奇怪的声音传来,宋鑫爱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来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晴霜悲愤地怒骂。 “黑心烂肺的世子妃,竟敢对姑娘您下黑手。她难道不知道,您已经许嫁状元郎?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 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的好处,够不够有诱惑力? 宋鑫爱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一丝痛苦。 “姑娘,多行不义必自毙!世子妃做的孽,就该报应在她自己女儿身上。” 晴霜愤怒不已,自家姑娘与世无争的性子,竟喂出一帮白眼狼。 果然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宋鑫爱没有说话,她遥远地看了看自家的闺房,坚定地向二门走去。 刚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周围涌出来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一个个狰狞地看着宋鑫爱。 惊得她和晴霜不断向后退。 一个婆子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十四姑娘,您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世子早就料到你不会听话,特意吩咐咱们等在去二门的必经之路上。 咱们这就送您回闺房! 十四姑娘,为着府里的未来,您就认命吧! 孔少爷一表人才,家财万贯,您若嫁给他,有花用不完的金银,不比嫁个寒门强上许多? 世子爷也是为您着想!” 晴霜闻言肝胆俱裂,死死地拦在宋鑫爱面前。 “你们放肆!姑娘已经许嫁邱状元,一女岂可二嫁?况且,姑娘嫁人奉的是皇命,世子违抗圣旨,就不怕皇上降罪吗?” 几个婆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好姑娘!圣旨可不是世子违抗的,分明是姑娘您,与孔少爷私定终身,惹出祸端。皇上就是降罪,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饶是早就知道真相,但听到婆子嘴里的这番话,宋鑫爱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推开晴霜,死死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婆子。 “我宋鑫爱从不做蝇营狗苟之事,谁也别想逼我,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罢,她咬牙往边上的假山石上冲去。 吓得几个婆子惊叫起来:“拦住她,快拦住她!” 晴霜“哇”的一声哭出来,拼命跑上前想拉住宋鑫爱,就差那么一点,一片袖角堪堪从她指尖滑过。 晴霜凄厉地惨叫“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曼妙的身影飞奔而来,轻松拦在宋鑫爱跟前,借力打力,拉着宋鑫爱转了一圈,成功将她带离了假山石。 宋鑫爱泪流满面,拼命挣扎。 “放开我,让我去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姑娘,我是镇国夫人的丫头,我家夫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家夫人还说,她定会帮您到底,但您首先得自己立起来。” 宋鑫爱止住哭意,抹了把眼泪,看着面无表情的丫头,嗫嚅道:“镇国夫人让你来的?她,真的会帮我?” 素馨慎重地点头:“千真万确。” 宋鑫爱终于点了头。 下一秒,几声惨叫传来,早被吓呆的粗使婆子三两下就被素馨解决,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三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后院,往府门赶去。 第125章 东窗事发,世子妃悔之晚矣 诚王府门前,在冯远和甄容的劝说下,受害人家眷抱着骸骨离开。 “诸位,府衙验过尸身,细节已记录在案,一定会还你们公道。孩子们受了大苦,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家眷们抹着泪,一步一磕头地离开了。 门前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冯远脸露不愉,再次开口。 “诚王妃,还不快叫来府上十四姑娘,奴婢还得回宫复命,耽搁不得。” 诚王妃颤颤巍巍想往府里跑,迎面同世子妃撞了个满怀。 两人“哎呀”一声,都撞得生疼。 忍住疼痛,世子妃越过诚王妃,泪意盈盈地对冯远说道。 “鑫爱连日守灵,我让她回院小歇片刻,劳烦冯掌事移步前院,我去叫十四妹出来。” 冯远眸光一闪,抬步走到宋谨央跟前。 “镇国夫人,劳烦您和我一同入府。今日这口谕,也有您的份。” “哦?” 宋谨央吃惊了一瞬,倒也没再追问,扶着冯远的胳膊,拄着龙头拐就入了府。 来祭奠诚王的人不嫌事多,纷纷跟着入府。 许是诚王府门前的事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祭奠。 一下子府里涌入好些人,将整个前院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恨不得手脚并用,一边指挥着下人登记随礼,一边招呼着大家往里进。 世子招待冯远和甄容,世子妃一边抹着泪,一边搀扶着往后宅进。 紫苏趁乱跑到世子妃面前,眼里满是惊恐。 世子妃以为事成,拍了拍紫苏的手,示意她跟在后面。 紫苏急得面色赤红,她很想说“世子妃,那碗燕窝被莹姑娘吃了,后院角落里躺满了世子派去的粗使婆子”,可嘴边的话,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见世子妃一无所觉地向前走去,紫苏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下意识地迈着腿,跟在后面。 手死死地绞着帕子,暗暗祈祷莹姑娘千万别出事。 人多手杂的时候,素香凑近宋谨央耳语几句。 宋谨央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跟着入后宅。 好多夫人见宋谨央入了后宅,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时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宋鑫爱的院子走去。 但在进入二门的一刹那间,宋谨央往边上一侧,待众人走入后,立刻返身退了出来。 后院里,宋鑫爱、晴霜走在前,素馨跟在后。 快到二门时,素馨猛地一把将她们推入小道,按着她和晴霜蹲下身子,用手势暗示她们禁声。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从她们眼前掠过。 风中,隐约传来世子妃的声音。 “哎,眼看着十四妹婚期近了,父王这一走,生生耽误了她。” 众夫人倒是纷纷点头。 “是啊!这一耽误就是三年啊!听说邱状元已二十出头,再等三年,不知他们家是不是等得起?” “这哪是邱家等得等不得的事?圣旨摆在那里,违抗不得。” 世子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 “是呢!圣旨哪能违抗?若非圣旨,咱们十四妹是有……哎呀!是我多嘴了!” 夫人们竖起耳朵听,有,有什么? 在她们眼里,宋鑫爱向来规规矩矩的。 这世子妃未尽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世子妃明显不愿意再说下去,众人只能暂时压下好奇,跟着往前走。 不一会儿,宋鑫爱的院子到了。 院门洞开,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世子妃轻轻地喊了一声。 “十四妹,在吗?宫里来人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诚王妃急火攻心,率先闯了进去。 “鑫爱!鑫爱!宫里来人了,快些出来,去前面接旨。” 一行人跟着往里走。 “啊”,一道惨烈的男声传来。 众人一惊,诚王妃更是吓得腿软。 她脸色惨白,双手顿在厢房的门上,迟迟没有动手推。 冷汗,瞬间爬满了整个背脊。 世子妃像是吃了一惊,用帕子捂着嘴,掩在帕子下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她装模作样地上前,刚想推开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个衣着凌乱的男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诚王妃和世子妃受了惊,脸色倏然惨白,险些跌倒在地。 “宋鑫爱呢?屋里的人怎么不是她?” 他一见世子妃就拉住她。 “大表嫂,你不是说屋里的人是鑫爱表妹吗?怎么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孔三仅仅在认亲时见过宋婉莹一面。 那时,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宋鑫爱身上,所以并没有记下宋婉莹的面貌。 世子妃知道他的为人,刻意隔绝了他和自己女儿的接触。 世子妃一愣。 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一把推开孔三,疾言厉色地痛斥。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在鑫爱的屋里?” 有心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世子妃越是这么说,越像是知道些什么?! 人人看向世子妃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孔三被冷风一吹,瞬间清醒,见到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吓得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屋里响起呜咽声。 世子妃听到这管声音,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猛地冲进屋里,掀开床帘一看。 登时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衣衫凌乱,躺在床上哭泣的,赫然是她的女儿宋婉莹。 紫苏吓得脸色惨白,躲在屋外的角落里簌簌发抖。 完了,莹姑娘出事了!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整个人软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完了,世子妃表面慈和,手段狠毒,自己的一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诚王妃紧跟着进了屋,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高声尖叫。 “婉莹,怎么是你?你姑姑……唔唔唔……” 世子妃眼前一黑,上前一把捂住诚王妃的嘴。 但已经晚了一步。 “宋婉莹?那不是诚王的长孙女吗?她怎么会在宋姑娘的屋里?” 众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真相。 “这世子妃忒狠,竟对自家小姑子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 “娶妻不着苦三代,诚王又离世了,这诚王府只怕就此落魄了。” 众人打了个激灵。 先有那么多具骸骨排在诚王府门前,若说诚王是清白的,换了谁也不相信。 后有世子妃对自己的小姑子下手。 明明知道小姑子已经指婚给邱状元,竟然暗中叫人坏她名节。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呢? 众瞬间觉得诚王府阴森起来,脚步一致,快速向外移去。 打定主意,今后再也不来诚王府。 人群里有人知道孔家,小声议论。 “听说孔家是南岭的首富,当年诚王妃的庶妹,就嫁到南岭。这事倒是巧了,孔家当家夫人刚刚回京探亲,诚王府就出了这档子事。” “诚王府大不如前,我家那位说,王府在悄悄地卖功臣田了,弄这么一出,怕是惦记上孔家的银钱了。” “天哪!宋姑娘太可怜了,竟在狼群里生活。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知道大嫂要害她?” 第126章 宣旨风波,婆媳大打出手 宋鑫爱一行,待众人走远后,才走出小道,赶到前院。 刚刚跨出二门,便看到宋谨央的龙头拐,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宋鑫爱的眼眶湿润了。 她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最后能依靠的,竟是当初以为要害自己的镇国夫人宋谨央。 她几步跑到宋谨央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夫人,对不起,鑫爱误会您了!” 宋谨央扶起宋鑫爱,将手中的龙头拐交给素香,抽出襟边的帕子,轻轻地替她擦拭满脸的泪水。 “孩子,路在脚下,别怕!你的亲事,是老婆子插的手,自然负责到底。” 宋鑫爱扑在宋谨央怀里,嘤嘤嘤地痛哭起来。 冯远和甄容对视一眼,都很纳闷。 怕不是后宅出了什么事,宋鑫爱才会如此伤心! 冯远上前一步,恭谨地微微前倾身子,缓缓开口。 “宋姑娘,皇上有口谕,请您接旨。” 宋鑫爱收了哭声,用衣袖按了按脸颊,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诚王新逝,为不影响新人成亲,着百日热孝内成亲……” 冯远还准备接着宣旨,突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鑫爱,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自己院里吗?” 众人转头看去,孔太太满脸诧异地走了过来,狐疑地问。 “大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嫁别人?” 世子妃的谋算,她也参与其中。 但想到日后还要和宋鑫爱婆媳相称,必须把自己摘出去,她就没有去宋鑫爱的院子。 想着等事发后,自己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主动为三子提亲,圆了两家的面子。 只要宋鑫爱感激自己,日后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夫君偏爱妾室,自己虽然生了三个儿子,但没一个成器的。 倒是妾室的孩子去岁通过了乡试,喜得夫君连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 她就在三子的亲事上动足脑筋,想替他娶高门贵女,扳回一城。 可是在南岭地界,哪家不知道孔三的底细? 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文治武功没一样拿得出手。 高门没有一家肯与之联姻,她就把脑筋动回了京城。 她不时地与诚王妃联系,渐渐发现诚王府缺银子。 她便计上心来,时常寄些稀罕的药材给诚王妃,还在信里提到他家的药材多稀有、多值钱,说得诚王妃眼热不已。 这次她回来,只稍稍提了个头,可以给五十万两聘礼,外加五间铺子。 诚王妃就心动了,但她到底还是爱女儿的,一直在犹豫。 但世子妃不一样。 世子妃哪里顾得上宋鑫爱,一心想的是自己的利益,当即与孔太太一拍即合。 打算趁着府里最忙乱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当她听到下人议论,说皇上的掌事太监来宣旨,旨意是给宋鑫爱时,顿时大急。 算算时辰,自己的儿子和宋鑫爱已成好事,还怎么奉旨二嫁? 不行,她必须赶到前院,以防事情发生后,被诚王妃遮盖住。 当她紧赶慢赶,赶到前院,果然看到宋鑫爱正跪地领旨。 宣旨的太监正铿锵有力地说,皇上命宋鑫爱在百日热孝内成亲。 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股脑儿跑过来,不管不顾地说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这句话。 晴霜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反驳,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姨太太,您怎么能瞎说呢?王爷去世,我家姑娘伤心得不能自已,直接去了王爷的院落睹物思人,哭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听到前院有圣旨,这才赶了过来。” 孔太太脸色一沉。 她边上的嬷嬷立刻上前,狠狠扇了晴霜一巴掌。 “小贱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晴霜被打得撇过头去,眼里饱含泪水,倔强地拦在宋鑫爱的面前,一步不肯挪动。 那嬷嬷还想上前推开晴霜。 范氏大步上前,握住嬷嬷的手腕,狠狠一甩,冷厉地质问。 “孔太太,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家的名声重要,哪里容得你污蔑?” 孔太太一怔,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夫人们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匆匆向宋谨央、侯夫人行了一礼后,打算离府而去。 管家着急拦人。 “夫人们请留步,府里安排了膳食茶点,诸位用些再走啊!” 众人哪肯依? 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宋谨央朗声说道:“诸位夫人留步,皇上的口谕还没宣完!不如等宣了旨,再离开吧。” 夫人们听到宋谨央的话,堪堪顿住脚步,回头看到跪地领旨的宋鑫爱,个个大吃一惊。 “宋姑娘在前院?!当真福大命大,正好躲过一劫。” 有心善的夫人替她庆幸。 诚王妃状似疯魔地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嘴里高声喊:“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缓缓起身,向冯远福了一福,迎着诚王妃喊了声“母妃”。 诚王妃热泪盈眶。 “鑫爱,你没事,太好了!” 话音刚落,世子妃杀气腾腾地狂奔而出。 照着宋鑫爱的脸就是一巴掌。 “宋鑫爱!!!你,你竟敢害婉莹!婉莹是你的侄女啊,你怎么忍心下手?你还我婉莹,还我婉莹。” 世子妃双目充血,怒目而视。 她双手死死地捏着宋鑫爱的胳膊,死命地摇晃着,嘴里不断怒骂。 “下地狱的应该是你,凭什么是婉莹?我的婉莹,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呜……” 宋鑫爱痛得“嘶”叫出声,诚王妃狠狠地扇了世子妃一巴掌。 “是你想害鑫爱,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你凭什么怪鑫爱?” 婆媳两个大吵了起来。 世子妃掩面痛哭,再次指着宋鑫爱怒骂。 “是鑫爱自己不检点,与孔三私定终身,关我什么事?母妃,此事你也有份,你以为自己有多爱鑫爱吗?我呸!你和我一样,都更爱银子,爱银子,哈哈哈哈……” 诚王妃气红了脸。 又一巴掌打向世子妃,却被她灵活地避开了。 诚王妃一个失重,险些跌倒在地,亏得宋鑫爱扶了她一把。 宋鑫爱目如沉水地注视着她。 “母妃,您知道大嫂想害我的事,对吗?” 诚王妃本想说“不”,但在宋鑫爱灼灼的目光中,否认的话死死地堵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反手想拉住宋鑫爱的手。 “鑫爱,你听我说,不是的,你姨母是和我提过,但我没有答应,真的,我……” 却被鑫爱躲过了。 诚王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世子妃冷笑。 “母妃,此事我让紫苏知会过您!你没有反对,就是默许。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又想做biao子,又想建牌坊。坏事我干了,好人你来做?你想得美!!!” 众人一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都摇着头站远些,生怕沾上晦气。 “宋姑娘还好赐婚给邱状元,否则就要身陷泥潭了。” “可不是,母妃母妃装聋作哑,大嫂与人勾结不做人事,幸好有皇上护着。” “说起赐婚,好像还是镇国夫人的功劳,是她向皇上进言的。” 众夫人一听纷纷点头应是,看向宋谨央的眼神更为敬重了。 宋谨央做了她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直接一脚踹了欺瞒她四十年的汝南王。 哪家的后宅没几个小骚货? 可她们哪有宋谨央的勇气与果敢? 今日宋鑫爱的事情发生后,她们越发觉得宋谨央高瞻远瞩。 宋谨央淡然地面对众人钦佩的目光。 她冷静地看向冯远。 “冯掌事,有劳再宣一次旨。” 第127章 宋谨央被人当成神 宋鑫爱重新跪地。 众人屏息。 孔太太满心不甘,脸色极难看,却又不敢发声,恨恨地瞪着世子妃。 说什么中馈都在她手中,她想干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呢? 搞出个天大的乌龙! 不过!!! 她眸光一转! 自己儿子总归不吃亏,不管是宋鑫爱还是宋婉莹,都是诚王府的姑娘。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缓和下来,舒坦地吁了口气,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众人静默中,冯远宣旨了。 “皇上口谕:诚王新逝,着宋鑫爱百日热孝内成婚,嫁予状元郎邱元亮,”冯远顿了顿,环顾四周,最后转身宋谨央,语气无比恭敬地接着宣旨,“因诚王府忙于丧事,宋鑫爱由镇国夫人送嫁,即日起入住镇国夫人府!钦此!!!” 宋鑫爱眼含热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高声说道。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谨央亦上前,想磕头谢恩却被冯远拦住。 “臣妇接旨!” 诚王妃一脸不可置信,她跑到冯远面前,语无伦次地问。 “冯掌事,这真的是皇上的旨意?可,鑫爱是我的女儿啊,她怎么能不在诚王府出嫁呢?” 冯远淡淡地瞥了眼世子妃和孔太太,轻轻地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极为冷淡地说:“皇上英明!奴婢不敢假传旨意!” “诚王妃,家和万事兴!宋十四姑娘的婚事,交给镇国夫人打理,皇上放心,宋姑娘自个儿也愿意,您有什么好担心的?您还是花些心思整顿后宅吧!您府上有给姑娘的嫁妆,也早些整理出来,一并送去镇国夫人府。” 冯远特意提了嘴嫁妆。 诚王妃面色一僵,整个人傻了! 宋鑫爱若从诚王府出嫁,嫁妆准备多少,全由她说了算。 但是,嫁妆先抬去镇国夫人府,宋谨央势必会过目。 若准备得简薄,诚王府的脸面就难看了,还会被旁人戳脊梁骨。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哪里还能准备像样的嫁妆? 她无助地看向宋鑫爱,踉跄地走向她,想拉她的手又踟蹰地不敢上前,犹豫半晌,才哑着声请求。 “鑫爱,你留下好吗?娘一定护住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鑫爱,你别不要娘……” 诚王妃咬了咬牙,“嗵”的一声跪下。 “鑫爱,娘向你跪下了,娘错了,你原谅娘吧!!!” 宋鑫爱脸色刷的变白,惊吓得步步后退。 宋谨央脸色一变,刚想敲龙头拐。 承恩侯夫人范氏一把拉起诚王妃,厉声呵斥。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圣谕已下,你想逼死鑫爱吗?逼她违抗皇命?这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该做的事吗?” 范氏满目悲痛,怒其不争地继续说道。 “我算是看清楚了!诚王有今日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死有余辜!!!王妃,你好自为之吧!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府上事务繁杂,我就先走了。” 转身离开前,范氏走到宋谨央跟前,端正地福了福身。 “镇国夫人,刚才失礼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客气!” 两人寒暄几句后,范氏立刻转身,带着一众下人甩袖而出。 诚王妃在她身后哭得凄惨。 见到这一幕,宋鑫爱心中波澜不惊。 大爱大伤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跪下行了大礼,起身后缓缓开口。 “女儿拜别母妃!” 接着走到宋谨央身后站定,明显跟定了宋谨央。 诚王妃眼泪哗哗地流,哀怨地看着宋鑫爱,喉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 她舍不得鑫爱,可她哪里还有脸求她? 是她的贪婪,毁了母女之情。 皇上的圣旨宣完,全场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就爆发出热议。 “皇上英明!镇国夫人威武!宋姑娘有救了,她若再住在诚王府,指不定又要被卖。” “哇!镇国夫人好有爱,我喜欢!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崇拜她。” “先前镇国夫人和离,还觉得她离经叛道,有些瞧不上!如今看来,镇国夫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我怎么就不是宋鑫爱呢?当初若有像镇国夫人般的人物,护我一二,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有人欢喜,有人哭泣,有人感恩戴德,有人感同身受。 一时间,人群炸裂了。 人人眼里冒着小星星,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淡然地拄着龙头杖,平静地站着,脸色平和,带着三分从容、四分镇定。 突然,二门处再度传来喧闹声。 人们吃惊地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世子铁青着脸,手上拽着一个人的发髻,挣扎着走来。 “大表哥,松手,你松手!你听我解释,是这丫头自个儿不要脸,自荐枕席,疼,疼,你松手!” 世子大步来到顺天府尹甄容跟前,“嗵”的一声将人一扔。 “甄大人,我要报官!!!我家出了奸yin之人,迷jian了府上的小丫头。” 孔太太瞳仁猛得紧缩,飞扑上去,痛不欲生地打量孔三。 他满脸淤青,右眼肿得像馒头那样高,左手向外扭曲,耷拉在身侧,显然已经断了。 发髻散乱,衣衫上密密麻麻布满鞋印。 浑身上下写满两个字:凄惨。 “斌儿!” 孔太太凄厉地惨叫出声:“儿子,你怎么了?” “娘,大表哥命人打我!好疼啊!呜呜 ……” 孔太太双目充血,腾地站起身,就向世子爷冲去。 “你还我儿命来!” 还没靠近世子爷,就被他的近侍一脚踢飞。 “嗵”的一声飞出丈远,重重地跌落在地,“噗”得喷出一大口血,软在地上直喘粗气。 孔三吓得脸色惨白,不断缩着向后退去,都不敢上前查看。 “甄大人,人犯在此,状纸稍后递上。” 甄容一挥手,出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起孔三就走。 “啊……” 孔三左手已断,一碰就疼得哇哇叫,衙役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照样夹着断手不放。 孔太太心如刀绞,她一步一步爬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求你,救救斌儿,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诚王妃还沉浸在悲痛中,哪里管得了孔三? 任凭孔太太攀扯,只顾着啜泣。 “爷,不能送官,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兮兮地拉住世子的衣襟,连连摇头。 “不能啊,世子爷,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周全。 她也恨孔三,但不能送官啊。 如今,女儿婉莹清白已失,要么白绫一条,要么就只能嫁给孔三。 世子心头火起,府里还有一大堆事,他可没空在这听世子妃哭。 诚王妃像忽然回了神,哑着声询问。 “妹妹,咱们打小要好,约定做儿女亲家!只不过我女儿鑫爱已赐婚邱状态,我家大孙女婉莹,你可看得上?” 世子大怒。 “母妃,你糊涂了?!怎么能把婉莹嫁给低贱的商人?” 诚王妃惨然一笑,原来他们都知道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位,可在陷害鑫爱的时候,怎么毫不心慈手软? 诚王妃一板一眼地说道。 “婉莹清白已失,不嫁给孔三,是想叫她吊死吗?” 第128章 黑人羽另攀高枝 世子脸色剧变,瞠目结舌地问。 “母妃,您弄错了!……不是鑫爱院里的小丫头吗?” 世子妃再次上前扯住世子的衣袖,满脸泪水,绝望地哀求。 “爷,别说了,别说了,留些脸面吧!!!” 眼见世子妃悲痛到心碎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晃了晃身子,嗫嚅道:“不,不可能!明明是鑫……” “住嘴,”诚王妃狠厉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们做的事,难道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传吗?” 世子猛然震醒。 他警惕地四下看去,满院的人,都不屑地斜着眼看他。 冯远眼神冷淡,嘴角扯着抹讥讽的笑。 甄容面无表情,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感受到世子的视线,他拧着眉开口。 “这人还绑不绑了?” 世子浑身一震,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世子妃瞥了瞥他,见他没有回话,忙不迭地开口。 “不绑了,不绑了!大人,咱们不告了。” 甄容再次挥手,身后两个衙役猛地把孔三推出来。 紧接着,甄容朝宋谨央抱拳一礼后,领着顺天府一干人等离开了。 孔三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左手臂重重地压在身下,痛得他满地直打滚。 孔太太目眦欲裂地爬过去,心肝肉地叫,想替他减轻痛苦,可浑身是伤,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急得直掉眼泪。 孔太太愤怒至极,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得难受。 她猛得起身,走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什么儿女亲家?我孔家只是生意人,配不上你们高贵的门第。秀秀,园园,扶上三少爷,我们走!” 说完,竟直接走出府,连留在诚王府的东西都不要了。 诚王妃面上无悲无喜。 由着孔太太走了出去。 世子妃满脸急色,看看诚王妃,看看世子爷,又看看府门,恨恨地跺了跺脚,返身回了后院。 孔太太一行出了诚王府。 秀秀满脸不解地问她。 “太太,咱们少爷吃了那么大的苦,就这么算了吗?” 孔太太回身,狠毒地瞪着“诚王府”的牌匾,露出毒蛇般阴狠的光芒。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看着吧,他们早晚有一日求着咱们!走!!!” 圣旨宣了,明明可以离开了,但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宋谨央,不舍得离开。 宋谨央平和地环顾四周。 “诸位,我府上不日就有两场喜事,一是送鑫爱出嫁,二是将犬子宋黎介绍给众人的认子宴!届时,还望各位拨冗出席。” 众人闻言惊喜无比,高兴地连连点头,忙表示一定会出席。 “天哪!镇国夫人要办筵席了!必须参加!!!” “老天爷啊,您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声,能去镇国夫人府看一看了。” “镇国夫人,我的神啊!我终于有机会亲近您了。”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谨央,后者淡然一笑,打头往府外行去。 她的左手搭在冯远的手上,一副老佛爷的模样。 竟然无一人质疑,人人觉得:嗯!就应该这样!!! 冯远凑近宋谨央耳边问道:“长公主,皇上问您,诚王府如何处置?” 宋谨央冷眉沉眸,思索片刻后回答:“抄了吧!隔山震虎!!!” 冯远赶紧俯身道好。 “长公主,钦天监说昨儿个是个好日子,皇上已将黎少爷的名字已记入皇家玉牒。” 宋谨央闻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说话间,宋谨央的余光瞥到角落里有个身影一闪而逝。 素馨立刻凑近她:“夫人,是白翩翩。” 宋谨央眉头一皱,是她? “夫人,白翩翩入了八皇子府,成了八皇子妃的丫头,日日端茶送水,至今还未被八皇子宠幸! 她今日是跟着府里嬷嬷一起来的。” “去查一查,她此行的目的。” 而另一边,白翩翩也和一人在商议。 “盯着镇国夫人的义子,一有动静就递个信给我。” 白翩翩眯眼看着宋谨央走远。 太巧了! 这个义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宋黎的眉眼同宋谨央有三分相似。 当年,白仲康将真正的七爷,扔进乞丐窝。 几年后,又去找那孩子,发现他早就被一个秀才收养了。 白仲康本想悄悄处置了那孩子,偏偏崔珏不肯,说非要那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飞黄腾达,气死最好! 秀才!!! 白翩翩猛然抬头,宋黎会不会就是宋谨央的亲生儿子? 崔珏知道真相吗? 如果真是如此,宋谨央迟迟没有处置崔珏,根本不是疼爱他,而是在等着养肥,再钝刀割肉!!! 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眼底盘算的光芒大炽。 视线接触到嬷嬷的踪迹,她慌急慌忙地理了理衣裙,赶着走出躲身之所。 她低眉顺目,被嬷嬷冷言冷语讽刺了几句,这才登上回府的马车。 宋谨央从马车窗里看到这一幕,目光沉了沉。 诚王府后院。 宋婉莹哭得不能自已。 自己不过嘴馋,吃了碗燕窝,醒来便看见一张放大的猥琐脸,吓得高声尖叫。 浑身上下像被碾压过一般,疼彻心肺,再度晕了过去。 醒来便看见母亲担忧的脸。 她痛哭失声,高声尖叫:“娘,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世子妃无声地落泪,绝望地抱着她。 “孩子,杀不得啊!若他死了,你怎么办?我的儿,你怎么办啊?你是想出家为尼,还是白绫一条?” 宋婉莹吓得连哭都忘记了,一滴泪珠挂在眼角,久久才顺着脸颊滑落。 马车回到镇国夫人府,刚刚停稳,管家宋青便火急火燎地上前禀报。 “夫人,四皇子府来人了,他们要带走黑掌柜。” 宋谨央闻言,下车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秒,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她转头吩咐素香:“把宋姑娘带入后院,让阿留看着安置。” 宋鑫爱福了福身,便跟着素香走进了二门。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来到黑人羽的院子。 刚刚跨进院落,她便怔了怔。 黑人羽包裹地极为严实,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容色冷然,脸色依旧惨白。 见了她单手握拳扣于胸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夫人,您回来得正好!当日小的跟随您做掌柜时,曾经约定,何时我想离开便能离开。” 宋谨央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你并非我的下人,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小的向您请辞,四皇子向小的抛出橄榄枝,小的选择为四皇子效力。” “良禽择木而栖,我能理解!” 宋谨央凝视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眸中波澜不惊。 过了好一会儿,她往侧边一让,伸出左手做出“请”的姿势。 黑人羽再次握拳一礼,被人推着向外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129章 诚王府被夺爵抄家 诚王府被夺爵、被抄是在一个晴朗的晌午。 那天,憔悴的世子妃刚刚送走哭得不能自已的宋婉莹。 最终,还是王府让了步。 孔太太昂着高傲的头颅,提出一系列要求,甚至要走了世子妃大半陪嫁,这才让孔太太点了头,同意迎娶宋婉莹为三媳。 马车上,孔三绑着左手,满脸不甘。 “娘,宋婉莹哪有表妹好?我不要!” “傻孩子,宋婉莹比宋鑫爱便宜好多。你想啊,娶宋鑫爱,得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子。但娶宋婉莹,一文钱不要不说,还能倒贴不少。 娘手里准备的银两,还不是全部给你留着? 你若不喜欢宋婉莹,大可以往后院一扔,管她死活?钱还怕讨不着喜欢的女人?娘替你多纳几房妾侍,全挑美貌无双的。” “我要长得像表妹的。” “行,你喜欢哪个,娘就替你纳哪个。” 宋婉莹孤零零地坐在放行李的马车上,马车又脏又逼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母亲想让她带上自小伺候她的丫头,但孔太太不肯,说马车坐不下。 她自来受宠,何曾受过这种苦? 她越哭越伤心。 实在想不明白,不过馋了一碗燕窝,怎么自己的生活就从天堂落到地狱了呢?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可她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磨难在等她。 她前脚刚刚离京,后脚圣旨到,查抄了整个诚王府,还夺了爵。 整个王府的人,瞬间从人上人,变成人下人。 消息传到孔太太耳中,她立刻贬妻为妾,宋婉莹直接成了贱妾。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查抄诚王府的圣旨还未颁,太妃就收到了消息。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上书房。 “陛下,手下留情!” 却被宫人拦在外面。 皇上正批着折子,听到喧闹声,搁下笔,皱起眉头。 冯远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禀报。 “陛下,太妃娘娘求见。” 太妃娘娘一进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陛下,诚王是蒙冤受屈的,他从小乖巧,怎么可能做下这等惊天大案?” 皇上让人将证据一一展示出来。 太妃双手颤抖地翻看着证据,嘴唇抖得厉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太妃还在哀求,只差下跪了,“求您看在哀家小时候曾经善待过您的过分,饶过诚王府吧。 诚王已经薨逝,人死债消,求您了。” 皇上的脸色很难看,一边是不断哀求的太妃,一边是正义和权谋。 太妃挟恩以报,自己若不答应,岂非显得冷酷无情? 正在胶着的时候,宫人禀报承恩侯夫人来了。 太妃一听,满脸惊喜。 范氏来了,她一定能帮着自己劝皇上。 她出身御史世家,素来得中宗敬重。 皇上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 范氏的背后是御史,御史可是清流的中流砥柱,她若当真为诚王府说情,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范氏进来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她的身后跟着首辅夫人隋氏。 她刚刚起身站稳,太妃就急匆匆地上前,一把拽住她。 “侯夫人,你快帮哀家说句话。诚王做错事,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他的家人何其无辜,就饶了他们吧。要是夺爵抄家,他们可怎么活呀?” 范氏沉默,没有表态。 太妃又拉了拉首辅夫人隋氏。 隋氏本是入宫见皇后娘娘的,在宫门口遇见范氏,被她拉着一起来了上书房。 隋氏性子温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诚王府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所以,她见诚王已经去世了,同情后宅的那些女子,也走上前劝说。 “是啊,侯夫人,您也帮着劝一劝皇上!诚王已经去了,抄家便算了吧。” 她依稀听说诚王犯了事,以为不过是些许小事。 范氏沉默不语。 太妃着急了,不断地劝说。 “侯夫人,你可是诚王的舅母啊,一定要为他说句公道话!哀家只有这一个孩子,这是在剜哀家的心啊!哀家还有那么多乖孙,哀家这心啊,痛极了!呜呜呜……” 太妃掩面哭了起来。 中宗的脸色阴沉极了。 冯远看了看中宗,上前一步。 “太妃娘娘息怒,奴婢听说宋十四姑娘多次向您求救,希望您能救救她,可有此事?” 太妃脸色一变。 当然有此事。 但她无心管。 一个丫头片子,就算嫡出又能怎么样? 诚王府的事,自有诚王和王妃做主,自己管不着。 她始终没有理睬她的要求。 太妃面色沉了沉,她没觉得自己过分,冯远何必特意提起呢? 范氏脸色倏然变了。 “太妃,鑫爱向您求助过?” 太妃不以为意道:“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有事找诚王、诚王妃不就可以解决了?找世子也行啊!” 言下之意,她可没空管小丫头片子的闲事。 范氏眼底燃起两团火苗。 “太妃可知,鑫爱险些被人污了清白?害她的人正是诚王妃、世子和世子妃?” 太妃脸色一僵,顿了顿说道。 “她不是没事吗?连母妃都抛下,跟着镇国夫人走了!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此话一出,范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目。 “鑫爱这丫头也算走了运,由镇国夫人插手她婚嫁的事。可她自已享了福,哪能抛下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们不管啊!” 范氏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再次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陛下,臣妇请命,重判诚王府。” 此话一出,太妃险些气得倒仰。 “范氏,你是我承恩侯的当家夫人,胳膊肘怎么能向外拐?” 她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诚王险恶,死有余辜。世子、世子妃恶劣,联合外人陷害自家妹子,甚至罔顾皇上赐婚!!!此等家族,不配承袭王爵,望陛下夺其爵位,抄家流放。” 太妃脸色惨白,连退三步,手指着承恩侯夫人,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范氏说完话,和隋氏一起行了礼告退,直接去皇后宫中。 太妃一人站在上书房中,中宗重新提笔批阅奏折,冯远指挥着小太监重新给皇上泡茶。 宫人忙碌得紧,偏无一人搭理太妃。 太妃脸涨得通红,懊恼地退了出去。 一回到寿康宫,便砸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器。 “范氏,我管不了旁人,还管不了你吗?” 范氏和隋氏一起到达皇后宫中。 范氏将诚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皇后。 皇后和隋氏听得全都愣住。 隋氏吓出一身冷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好有镇国夫人在,要不然宋姑娘有得苦吃了。” 宋谨央站在廊下喂虎头。 莫名打了个喷嚏。 刘嬷嬷立刻笑道:“夫人,有谁念叨您呢!保不齐是皇上!” 宋谨央微微笑开。 “宋鑫爱可安置妥当了?” 刘嬷嬷赶紧说安排在了东跨院的怡心苑。 她见宋谨央神色如常,小心地问道。 “夫人,黑掌柜怎的突然去了四皇子府?” 宋谨央浅浅笑了起来。 这个四皇子有意思。 几次三番拿云氏做筏子。 这次他分明是想联系黑掌柜,却假意来看望云氏,刻意激怒老五。 “黑人羽啊!我欠他人情了!” 刘嬷嬷诧异极了,但宋谨央却不再说话。 第130章 终于请到相国寺住持来府上驱邪 世子爷崔瑜几次三番到相国寺求见住持慧缘大师。 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他急得嘴上冒泡。 王爷崔承瘦得像具骷髅,日夜惊叫,若再不想法请出慧缘大师,只怕命不久矣。 眼见诚王府被夺爵抄家,崔瑜吓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看来父王暂时还死不得。 万一他上赶着和诚王去作伴,母妃又记恨着他们,保不齐皇上一怒,也夺了爵。 那可得完蛋! 这日,他又早早地赶到相国寺,捐了一百两得油钱,诚心诚意地求见慧缘。 终于见到了慧缘。 难得的是,慧缘竟一口答应到王府设法坛。 并叮嘱他准备几样东西,约好三日后上门驱邪。 他欣喜得再三叩谢后离开。 一路回府,整个人飘飘欲仙,快活似神仙。 只觉得慧缘一出手,老宅的问题肯定能解决。 刚刚跨进老宅,迎面遇到一个人,吓得他险些惊叫出声,定睛看了看,竟然是瘦脱了形的崔珑。 “老四?你怎么成这样了?” 崔珑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面上一片灰败之色。 走路说话也有气无力。 “大哥,慧缘大师可答应了?” “答应了,三日后就来!” “还要等三日?” 崔珑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似乎连三天都等不得。 崔瑜一愣,下意识地问。 “你可有事?” 崔珑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大哥,听说诚王死了,诚王府被夺爵抄家了?” 崔瑜点了点头。 他刚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 还亲自赶去诚王府看了。 一排排士兵冲进府,不一会儿传出凄厉的哭喊声。 喊叫声穿透云霄,惊得他险些魂飞魄散。 心,砰砰地险些跳出来。 不敢再看下去,立刻逃回府里。 直到进了院子,坐下来,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他安慰崔珑。 “再忍忍,不过三日了。噢,还有,诚王府出事,尽量少出府。” 他同情地看着崔珑。 他卖女的事被发现,直接被母妃扔了出来,连随身衣物都没有带,还是管家娘子新给他做的。 只怕最近的日子极不好过。 他想催银子的嘴,怎么也张不开了。 崔珑出奇的安静,这与他之前的性格大相径庭。 没有再说话,闷着头离开了。 崔瑜也管不了其他,赶紧找来管家的儿子,一一交代所需的物品,让他抓紧去准备。 自己则回到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 明日便是女学复课第一日。 她打算邀请云氏做先生。 毕竟她是清流之首,前首辅云大人亲自教养长大的,一身的才学不输任何人。 她这里刚刚写下最后一笔。 云氏便进来了。 “娘,您找我?” “坐,阿留,上茶。” 云氏坐在宋谨央下首,刘嬷嬷上了茶后,又退了出去。 “云氏,你可愿承担女学先生一职?” 云氏先是一愣,继而惊喜莫名。 “娘,我可以吗?” “你是云首辅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不可以?” “明儿九公主也来,可能还会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也要来!你回去好生准备一番。” 云氏的眸子亮如星辰,连连点头。 没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迫不及待回去准备。 宋谨央也不拦她。 刘嬷嬷等云氏走了才进来,笑吟吟地问。 “夫人,皇后娘娘真的要送九公主来府里上学?” 宋谨央点了点头。 那天入宫,她除了同中宗商谈事情,还特意去皇后宫,将女学复课的具体日期告诉皇后。 皇后当场表示,要送九公主来。 “阿姐,您是不知道!如今整个京城贵圈,人人崇拜您,都想和您亲近。一听说您要复课,都巴不得把女儿送过来。” 宋谨央轻轻笑了笑。 “一个和离的老妇,还不是靠皇上三分薄面,才能活得体面?” 皇后严肃地拉着宋谨央的手。 “阿姐,您万不可妄自菲薄。您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那是一次次积累起来的好感。皇上可没那么大本事,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崇拜您。” 宋谨央并不当回事。 可到了隔日,当她看到二门处,站着满满当当一院子的闺秀时,吃惊至极。 连忙叫刘嬷嬷将藏书楼打开,命人好生打扫。 将闺秀们暂且安排在花厅等候。 这么多姑娘,原先安排的小院怕是安置不下。 宋谨央这里正忙着,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夫人,许久不见,好好想您了!”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飞一般扑了过来。 宋谨央定睛一看,原来是崔首辅的孙女好好。 相国寺后,她派人送好好回了府。 隔日又派人恭敬地送上谢礼,特意感谢崔好好当晚襄助之恩。 崔好好一把扶住宋谨央。 “夫人,听说您昨儿个又大显身手了?” 宋谨央好笑地睨她一眼。 崔好好自顾自说道。 “我有个手帕交,是将军之女,非吵着要来结识您。我说您今日在府里开学堂,她一听眼睛都亮了。” “将军之女,可是同你一样爱舞鞭子?” 崔好好假装生气道。 “哪里同我一样,根本没我舞得好。” “哈哈……” 宋谨央和崔好好都笑了起来。 阳光下的崔好好,一身艳红色骑马装,整个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踱了层金光般,盈润剔透,美得生动明艳。 她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一人,看到这样的她,眼睛都直了。 崔珏到底年轻,早些年又被宋谨央精心养育,出生时虽然体弱,但后天调理得极好。 这段日子伤养得七七八八,扶着小厮的手能走路了。 他听说今日女学复课,来了好些闺秀,立刻动了心,死活要小厮带他来。 刚刚到,就看到了笑颜盈盈的崔好好。 顿时惊如天人。 一颗心乱跳起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崔好好看。 “她是谁?” “谁?” 小厮不明所以地问。 “那个穿红衣服的。” “小的不知,隐约听她自称好好。” 好好? 崔珏眸光顿亮。 崔好好? 若真是她,那可太好了。 她既是首辅的孙女,还是首辅府唯一的子嗣。 如若能娶到她,自己的青云路还怕走不顺? 这么一想,他立刻命小厮送自己回院。 他打算好生收拾一番,再不经意地出现 在崔好好面前,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崔好好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她一本正经地拉着个小姑娘,来到宋谨央跟前。 “夫人,这便是我的手帕交,她是骠骑将军的女儿郑笛。” 宋谨央打量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美若天仙,一说话脸颊便羞红了起来。 根本不像将军府的姑娘。 难怪崔好好说自己的鞭子舞得比她好,敢情说的是真话。 “你可是有个哥哥,如今在北疆任军职?” 郑笛杏眼圆睁,眼底惊喜一片。 “夫人,您认识我哥哥?” 宋谨央指着远处的云氏。 “她是你们的云先生,她的哥哥在北疆任幕僚,兴许会认识你哥哥,所以问问。” 郑笛的眼睛更亮了。 “夫人说的可是云箭秋?” 宋谨央笑着点了点头。 “那可巧了,云大哥文武双全,协助哥哥打了几次小仗,都赢了呢。” 宋谨央眸光连闪,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小战?北疆有战事了?” “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最近一个月,战事略多了些,总有十来趟吧。” 宋谨央一听,神情立刻凝重起来。 崔好好心大,没有感觉出异常。 郑笛却是个心细的,略显紧张得问。 “夫人,可有什么不妥?” 宋谨央神情放松下来。 “无事,只是我打小生活在北疆,对北疆极有感情。今日课后,你可愿留下来,同我仔细说说北疆的战事?” 小姑娘连连点头。 殊不知,几句话的功夫,竟是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 第131章 诚王府输得不冤 女学的第一日,像是一场迷你“春日宴”。 京中贵女慕名而来。 宋谨央打开藏书楼,将女学的地点设在此处。 藏书楼虽在后院,但离前院极近,只隔着一道二门。 藏书楼一共有三层。 第一层四周是书架,中央摆了许多书案,是众人学习的场所。 第二层是专供人读书休憩的地方,书册品类繁多,甚至还有医书和话本。 第三层存放着大量珍本、孤本,看得众人羡慕不已。 女学的课程设置也极有意思。 一般女学都有的《女诫》《女则》不见踪迹,改成《史记》专讲,还增加了骑射和算账。 骑射课,宋谨央不仅请了江湖上最有才名的女镖师任先生,还专门邀请崔好好成为助教。 崔好好兴奋至极,恨不得抽出鞭子狂舞一番。 而算账课,则由宋谨央亲自任教。 “孩子们,日后你们不管是不是当家主母,都别忘了管理好自己手上的银钱,让它们为你忙碌,为你赚更多的银钱。” 贵女们双目灼灼。 有几个生母早逝的贵女,更是激动得眼眶泛红。 在家时,继母只做表面文章,该教的一样不教。 她们幸亏来参加镇国夫人的女学,学会算账、管账,一大家子的事解决了一大半。 开学仪式上,宋谨央最后说了一句话。 “女子当自强,管理好后宅的同时,也要懂得不让自己受委屈。咱们在成为谁的妻、谁的娘之前,首先是个人!” 台下掌声雷动。 众人一脸崇拜地看着宋谨央。 从来没人同她们说这些。 长辈都告诉她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可宋谨央却说:她们也是珍贵的,也值得被好好呵护,也应该被看见。 这仿佛在她们眼前,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到了介绍先生的环节。 直到最后一位先生登场,众人吃惊得瞪大双目。 承恩侯夫人,范氏。 宋谨央笑着介绍。 “范先生教导礼仪。” 众女齐刷刷起身,“范先生安好,云先生安好,崔先生安好,众位先生安好。” 九公主也来了。 来之前她还不以为意,认为宫中的课程足够丰富,何必再到宫外求学。 回到宫后,却兴奋地告诉皇后。 “母后,镇国夫人绝非一般人,连承恩侯夫人这么难说话的人,都被她俘虏了。” “瑙儿,说什么混话?”皇后忍俊不禁,疼爱地拍了拍九公主的脑袋,笑道,“什么俘虏?会说话不?那是承恩侯夫人敬佩镇国夫人,才会主动请缨,担当女学的礼仪先生。” 皇后不禁想到那日范氏、隋氏到她宫中的场景。 范氏万年冷硬的脸上,头一次现出激动。 “我本怪镇国夫人多事,随意插手鑫爱的亲事!如今看来兴许她早看出诚王府的不对,特意施以援手,救鑫爱出水火。 我都做不到她这般,宁愿冒着被旁人误会的骂名,也要做正确的事。” 皇后骄傲极了! 这就是皇上的阿姐,先帝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长公主啊! 复课第一日,还发生了一件事。 原诚王妃柳氏带着府里的几个姑娘,也想来参加女学。 宋婉莹远嫁去了南岭,出嫁仓促又流言四起,到底坏了名声,连累了其他的姑娘。 诚王府又被夺爵,失了王爵与王府,他们如丧家之犬,被赶到郊外的庄子上。 那庄子当年是太妃赐的,所以抄家时被留了下来。 一家子节衣缩食,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走到哪里都听到人们对宋谨央的敬佩与赞美。 “镇国夫人是女子中的楷模,我若能有缘一见,死也满足了。” “镇国夫人开办女学了,原先为的是自家孙女,可听说京中贵女都跃跃欲试,也要去参加。” “唉!可惜咱们这等村妇是攀不上这高枝了。” “村头新搬来的那家,似乎原先也是贵人。” “呸!什么贵人,分明是贱人!那家王爷不做人事,被侠义之士一箭爆头。活该!” 柳氏起初听得认真,直到旁人骂起了诚王府,她臊红脸躲开了。 思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天蒙蒙亮,就带着姑娘们穿上最好的一套衣衫,从郊外走到镇国夫人府。 她局促地叩响大门。 等候的时候,正巧遇上崔咏恩。 崔咏恩火气正大。 她气鼓鼓地去老宅找父亲,要他向祖母求情,让她参加女学。 她今日一见女学的排场,顿时心思活了起来。 来的可都是京城有级别的贵女,若与之交好,日后成为姐妹团,抱团取暖不香吗? 原本想走府内的通道,不料管家宋青说,这扇门的钥匙只在宋谨央手上,其他人要去老宅,得从外面绕行。 她只能从正门出府,刚刚跨出门,就撞到探头探脑的柳氏。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 崔咏恩被吓了一跳,气得叫骂起来。 宋十六姑娘不买账,她是二房的姑娘,诚王府倒台了,但她父亲还是禁卫营营长,并没有受到牵连。 暂时窝在逼仄的庄子上,等父亲买了宅子,他们一房就会搬走。 她当场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咱们好端端地站着,是你自己不长眼,硬撞上来的,怪谁?” 崔咏恩没想到还有人敢反驳自己。 冲上去踩了宋十六一脚,疼得她冷汗直冒,整个人弯下腰去。 柳氏满脸堆笑地连连抱歉。 “崔姑娘大人大量,切莫与小妇人计较。是小妇人的错,都是我走路不长眼睛。” 宋十六还想上前质问,被柳氏一把拉住,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们现在处于弱势,谁都惹不起。 若能求得宋谨央,将几个姑娘送入女学,兴许未来还有一线生机。 柳氏有心退让,但崔咏恩却不依不饶。 她顺着柳氏绕了一圈。 “咦!这不是曾经的诚王妃吗?怎么穿得这么破烂?唉,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一句话成功地激怒了几位姑娘,个个红了眼眶,敢怒不敢言。 柳氏心头也不好受。 正月十八那日,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诚王妃,座席仅次于镇国夫人。 短短时日,自己成了寡妇不说,还狠狠地从云端跌落泥坑,摔得粉身碎骨。 说话间,小厮迎了出来。 “我家夫人请您里面说话。” 柳氏摇了摇头:“家中新丧,贸然登门已经失了礼数,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小兄弟带句话,就说我几个孙女也想入女学,是否可行?” 小厮进去回禀。 崔咏恩瞪大眸子讥讽:“什么?你们这种破落户,也想进我家上学?想什么呢?识相的,快些离开,免得被我祖母打出府去。” 宋十六再也忍不住了。 “你嚣张什么,这才不是你家,这是镇国夫人府,你家在隔壁,那间破旧闹鬼的老宅子里。当人家都不知道?” “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宋十六脸上,顿时泪流满面。 柳氏心疼地上前查看,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崔姑娘,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我是王府姑娘,打一个平民,还需要理由吗?” “你,你,”柳氏气得倒仰,双目通红,最终气馁地闭上的眼睛。 崔咏恩没有说错,她如今一介布衣,还想妄图攀高枝,替孙女们谋条出路,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该做的是,要孙女们死心,从此接受成为平民的命运,嫁厚道的良民为夫,一生安逸平稳即可。 她当场带着孙女们离开。 刚刚踏出三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 “太太请留步!我家夫人说了,有教无类,登门即客,欢迎几位姑娘入府求学。” 什么? 柳氏张大嘴巴转向,不可置信地看着传话的刘嬷嬷,感激的泪水哗哗地向外涌,感激的话堵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嗵”的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妇人感谢镇国夫人大义!” 孙女们紧跟着她跪下,个个眼含热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在人人弃他们于不顾的今日,只有宋谨央没有瞧不上她们,依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诚王府输得不冤!!! 第132章 她一定要崔珏痛悔出生 散学后,郑笛果然多留了会,陪宋谨央说说话。 “哥哥信中提到,他总觉得北疆有异动,但是大将军觉得很正常,每年都如此。” “你哥哥为何觉得不正常?” “哥哥说,往年小战发生在年前!北疆天寒地冻,周边小国需要抢夺食物,扛过严冬。今年正好相反,年前很安静,年后有异动。” 宋谨央不动声色,命人拿了套头面首饰给郑笛。 “这些是我铺子里新出的样式,就是看着新奇,不值什么,拿去玩吧。” 郑笛感谢后离开。 宋谨央立刻拿出折子,将郑笛哥哥疑心的事情,一五一十写下来。 待吹干后,命素馨立刻送入宫中。 再三叮咛,立刻交给皇上批阅,不得延误。 中宗看了宋谨央的折子,陷入沉思。 火枪图还没找全,别国就有了异动。 可为什么年前不动,年后动? 难道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旨。 “北疆骠骑将军郑力领主力换防南岭,南岭薛家军换防北疆。” 薛至写圣旨的手一顿,不过一秒,继续不动声色地写。 军中鲜少如此大规模换防,这么做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万一敌人借换防的空隙攻进来,岂非如入无人之境?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认认真真地继续写圣旨。 薛家军在他父亲麾下。 大小薛将军固守南岭多年,早将南岭视为囊中之物。 如此一换防,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皇上不过看了镇国夫人递上来的折子,立刻做出这样的决断。 镇国夫人对皇上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不容小觑。 听说她办的女学,整个京城贵女倾巢而出,不得不打开藏书楼,迎接女眷。 连被贬的诚王妃柳氏都诚心下跪磕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母亲多次提到镇国夫人,每每感激莫名。 说自己能重新活过来,活得像个人,全靠她的帮助。 镇国夫人啊! 果真不是普通人! 镇国夫人府。 素香一脸惊喜地禀报:“夫人,解毒药制成了。” 因为在竹林里挖到一大颗竹苓,素香顺利配制出二十来颗解药。 宋谨央带着素香去三院。 三院乱哄哄的,四处是忙着搬运物品的下人。 看见宋谨央,晚秋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伤好了,正指挥着下人整理物品。 “夫人,并未发现可疑处!三爷的书房里,也没有发现火枪图。” 晚秋领着宋谨央入了正房,像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了一番。 正房里乱七八糟,物品堆满了一地。 看到宋谨央,娉婷县主立刻迎了上来,屈膝行了一礼。 “母妃,屋里乱,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无处落脚!您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 宋谨央拉住亲自去搬凳子的娉婷。 “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你先遣退下人吧。” 娉婷一愣,继而给晚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带着忙碌的下人出去了,最后还带上了屋门。 “孩子,手上的活儿暂时放一放,明日回一趟娘家。” 娉婷闻言一怔,继而眸中射出流光,激动地上前一步。 “母妃,可是药制成了?” 宋谨央含笑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明儿回娘家一趟,这样素香才能悄悄跟着你去。只要服了药,毒就能解了!毒解了的消息,暂时不要让旁人知晓。” 娉婷兴奋极了,连连点头。 “太好了!我娘有救了!” 她满含热泪,想跪地磕头,却被宋谨央一把拉住。 “赶紧派人去通知亲家母,让她早些做好准备!素香已将需要的东西写在纸上,你让人一并带去。” 娉婷一边拭泪一边急匆匆地安排人送信。 宋谨央则慢慢地走到东跨院怡心苑。 她到的时候,宋鑫爱正在看书。 听到下人禀报,立刻起身迎接。 “孩子,可还住得惯?” 宋谨央一边问,一边拉着她坐到八仙桌旁。 “夫人,非常感谢您,一切都很好!鑫爱很喜欢这里。” 宋谨央点点头,一一同她交代成亲事宜。 “时间仓促,原本还担忧买不到好田,结果诚王府被抄前,世子就偷偷卖出不少功臣田。我悄悄让人买了下来,写了你的名字,算作你的嫁妆。 铺子我准备了两个,一个雅冠布庄,一个墨香斋。店铺的地契、掌柜和小二的身契,我都放在妆奁盒里,你出嫁时一起交给你。 邱家贫寒,嫁妆不易打眼,我给你准备三万两纹银压箱底,你仔细收着,官场打点、人情往来,你放开了用。 两间铺子的收益极好,掌柜都是做老了生意的,不怕银钱不够。 下人我正在物色,邱家地方不大,只准备一房陪房,四个丫头……” 宋谨央像亲生母亲般,仔仔细细、一点一滴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宋鑫爱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襟。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宋谨央想拦,却被她拒绝了。 结结实实地行了个礼后,宋鑫爱跪在宋谨央面前,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娘,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若非您,我可能已吊死了……” “百无禁忌!鑫爱,大好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宋谨央赶紧打住宋鑫爱的话头,主动提及缘由。 “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插手你的亲事?” 宋鑫爱一怔,期待她继续往下说。 “孔太太早就打上了你的主意。 她虽然在南岭有些地位,同时也有不少敌人。 她的敌人怕她当真得偿所愿,娶到你为妻,早早将消息递到我跟前。” 宋鑫爱恍然大悟。 “所以您才向皇上进言,将我赐婚给邱状元。” “邱状元人品极好,虽然家世贫寒了些,正好可以用来打马虎眼。让旁人以为,我是生了诚王妃的气,刻意给你配了门低亲……” 宋鑫爱泣不成声,只觉得用语言无法表达自己对宋谨央的感激。 “娘,您的恩情,鑫爱牢 记在心里了。” 宋谨央拍了拍她的手。 “傻孩子,我不想你一个好姑娘落入火坑。你我皆姓宋,就当是我俩有缘吧。” 宋谨央回到正院,刚刚坐定,就差人把宋青喊来。 “宋青,命人写请帖,我要举办认子宴。” 宋青恭敬地问道:“夫人,您想定哪日?” “日期暂且空着,把各家名字先写上!待老宅确定过继嗣子的日期,就定那日。” 二老爷的嗣子必须是崔珏。 一边是老宅过继嗣子,一边是宋黎的认亲宴。 两边对比,她一定要让崔珏痛悔出生!!! 第133章 有人击鼓为二老爷鸣冤 黑幕般黝黑的星空,启明星刚刚升起。 黑夜却迟迟不肯离场,光亮历经千险,即将穿透厚重的夜幕。 正在此时,顺天府门前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猛过一阵的鼓声,震惊了整座京城。 府尹甄容穿上朝服,正等待出门的时辰。 耳边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鼓声,他起身眺望鼓点传来的方向,倏然变色。 是顺天府的方向。 他立刻上轿,即刻赶往顺天府。 “大人,小的主人冤枉啊,他是被奸人所害,求大人替他伸冤!!!” 一个驼背塌腰,满头白发,满面褶子,衣衫褴褛,像是笼在烟尘中的老人,匍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小的叫崔九,是汝南王府二老爷的长随。 当年,二老爷在回京述职途中,被土匪杀害,一家老小无一存活。 小的胸膛砍伤,被踹下山崖,还好福大命大,被路过的樵夫救下,苟延馋喘至今,花了多年才重返京城。 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 那些土匪根本不是普通的山匪,是官兵啊!!! 他们是想杀害我家老爷灭口!!!” 甄容猛地坐直身子,瞳仁倏然紧缩,眸光大盛,厉声喝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官兵?” 崔九解开破破烂烂的衣衫,从最里面一层掏出一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藏着一只官靴。 一只沾满鲜血的官靴。 因为年代久远,官靴上的血色早就成了黑红色。 崔九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唯独这只官靴被他保存地无比完好。 “大人,这是我获救后,重回事发地,发现有一具土匪的尸体,因为倒在草丛里,未曾被人发现,就悄悄将他脚下的官靴脱了下来。” 官靴摆到了公案上,甄容盯着它久久不语。 边上的小吏冷哼一声。 “一只官靴,能说明什么?” “大人,”崔九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南岭土质奇特,别处没有,您不妨遣人验一验沾在官靴上的土。” 甄容挥了挥手,有衙役戴着手套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官靴上,薄薄的刮下一层土。 “来人,将人犯押入大牢!” 崔九一惊。 “大人,小的不是人犯,小的是证人啊,大人!” 甄容冷着脸没有出声,把官靴装进布袋,急匆匆往宫里赶。 离开时,状似不经意地吩咐手下。 “派人盯着人犯的牢房,严密监视接近牢房的人,保护证人安全!!!” “是!” 中宗在上书房坐立不安。 一大早的鼓声,他也听到了。 他正等着甄容,知道他一定会入宫禀报。 “冯远,若甄容求见,不必通传,直接将人带进来。” “是,陛下!” 一个时辰后,甄容大踏步地进了上书房,两人关起宫门密议了许久。 京城某处不打眼的院落。 有人着急上火地来回踱着步,几次追问人来了吗,每次得到否定的答案,急得他脸色发白。 这人正是顺天府通判袁杰。 诚王府一事发生后,他被府尹强制休沐。 眼看着遥遥无期的休沐,实则是明晃晃的刻意打压,他急得嘴上长了燎泡,一扯就疼得厉害。 到处托人走路子,却始终得不到正面的回应。 今日天光未明,他听到了顺天府的鸣冤鼓被人敲响。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颗心却突突的跳,只觉得有重要的事发生。 好在那人来了消息,说今日会过府一趟。 他赶紧清了府,将所有的下人拘在后院,独自带着心腹等在外书房。 久久不见来人,他的心逐渐慌了起来。 “大人,人来了!” 笼在黑袍下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 进了屋也没有解下外袍,脸隐在暗处,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血红的双眼,犹如野兽般,散发着利芒。 那人一进来便压低声音问:“我再三吩咐,必须做干净!当年,你们到底有没有留下孽根?” 袁杰一怔。 “哪年?” “南岭,崔县丞!” “做干净的,连抱怀里的小娃娃都没有放过。” 袁杰话虽说得斩钉截铁,但心还有些虚。 当年,他们怎么找都发现少了一人,崔县丞八岁的小儿子不见踪迹。 他们找了无数次,为了瞒天过海,只能用刀将尸身砍凌乱,故意混淆视听。 “肯定?!” “千真万确,当年是孙承志清点的人数,他说绝没有问题。” 反正孙承志已死,自己将一切问题推到他头上,死无对证。 那人沉声道:“今日有人击鼓鸣冤,自报家门,是崔县丞的下人,名叫崔九,为自家老爷伸冤,说他是被官兵害死的。” “什么?不可能!!!” 袁杰惊得连退三步,一个劲说不可能。 最后问了句:“那人多大?” “耄耋之年!”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崔县丞的小儿子八岁,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是谁在背后做局? 他们想干什么?!!! “我会想法让你回顺天府。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接近牢里的崔九,找一找他身上是否有一张地图,南岭地形图。” “是!” “办事时,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好!” 他很激动,终于能回顺天府继续当差了。 素香跟着娉婷来到将军府。 将军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身上的毒虽然还未解,但服用了素香留下的压制毒的药,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姑娘,多谢你!” “当不得夫人谢!” 一行人慢慢往正房走,路上遇到了薛至。 “哥哥!” 娉婷惊喜莫名。 “你今日没有上衙?” “今日是母亲的大事,我特意请假一日。” 薛至看着娉婷,脸色红扑扑的,眸子里闪着光。 显然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崔琥的离开,并没有让她日子难过。 镇国夫人,功不可没! 只不过…… 薛至看着恢复开朗活泼的妹妹,将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南岭离得远,有关崔琥纳妾的事,有可能是以讹传讹,还是等打听清楚再说吧。 免得消息不确实,误会了妹夫,平白惹得妹妹不高兴。 薛至陪同她们一起来到正院。 除了素香,其他几人都坐在客堂里静候消失。 一个时辰后,素香满头大汗地出来了,虚弱地笑着。 “恭喜薛少爷,县主,将军夫人的毒已经解了。” 娉婷激动地站起来,用帕子捂住嘴,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薛至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抬起头看天,眨了眨眼睛,将泛起的红潮压了下去。 都怪他粗心! 以为母亲只是郁结于心,却不料是被人暗害了。 “夫人中毒久矣,估摸着有十多年了,若再发现得晚些,只怕就回天乏术了。如今夫人身子虚,还须好生调养。” “多谢姑娘,可否告知是什么毒?” 素香沉吟片刻后说:“是蛊毒!此蛊产于南岭,素来喜高温,入了夫人体内,活力不如在南方,夫人才得以绵延病榻这么久!” 薛至与娉婷面面相觑。 素香突然“啊”了一声,说了一个人:“孔太太!” 薛至脸色突变,默了默,缓缓开口。 “孔太太与孙姨娘是莫逆之交。” “难怪!当日我挖到竹苓,她非说是她种下的,非要抢。只怕,当日的她也存着替将军夫人解毒的心思。” 薛至皱着眉头,南岭,又是南岭! 第134章 冤魂亲自伸冤 相国寺住持终于来到汝南王府。 崔瑜一大早带着众兄弟,等候在府门前。 老二崔琦请了假,没有去东宫。 他清减了不少,人也沉闷许多,还蓄起了胡子,倒是有几分典儒的味道。 在等待的时候,崔瑜瞥了他一眼。 “老二,听闻你近期和崔首辅走得近,是想走通他的路子吗?” 崔琦像是没有听到问话般,神色清明,没有作答。 崔瑜叹了口气。 “朝中局势未明,窝在东宫并非是件坏事。” 中宗深受“五王之祸”的苦,又失了最心爱的太子,因此一直未曾再立太子,几位皇子也没有一个封王的。 几位皇子都已成年,表面一片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崔琦知道大哥说的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崔瑜见他还肯听劝,便松了口气。 他就怕崔琦不甘心,急功近利,反而坏事。 崔瑜从兄弟几个面上一一掠过。 老二失意,老三远走,老四颓废,老五萎靡,老六失落,小七…… 他皱了皱眉头。 听说崔珏还在暗中打听崔好好的消息,心中便涌上一股浊气。 他一个私生子,成了正式的王府少爷便该满足,竟还敢生出抢爵位的心思? 当真是厚脸皮子。 他既然不做人,自己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阿弥陀佛!” 门外响起一声佛号。 紧接着,慧缘法师带着一众弟子,法相庄严地走了进来。 崔瑜立刻迎了上去。 “法师,您来了,里边请。” 崔瑜恭敬地做出“请”的动作,先一步引着慧缘往府里让。 慧缘法师入了府,前后四方打量宅子,大到假山石,小到一棵青草,都没有放过。 最后来到王爷住的院子。 管家守在门口。 他的伤虽然好了,但身子大不如前,迎风便会咳嗽。 “咳,咳,咳,法师,您来啦,里边请!” 他佝偻着背迎接慧缘。 屋子里的气味一言难尽。 慧缘像是一无所觉,先看了看瘦如枯骨的王爷,又顺着屋子走了一大圈。 最后默默地出了门,跟随崔瑜来到屋子前的抱厦。 “大师,可有不妥之处?” “住在宅子里,是否噩梦连连?” “正是!”崔珑突然插嘴,“总有个残破的血影入梦,非得要我下去陪他。” 慧缘点了点头。 “施主!老衲还须施法,才能看得真切。你们兄弟几个都到齐了吗?” “老三不在京城,其他都在了。” “无妨,开始吧!” 慧缘让兄弟几个围坐半圈,他自己则站在前面,面向几人,盘腿而坐。 双目微微垂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他微微张开嘴,嘴里竟然冒出一口浊气。 这股浊气先是盘旋在他面前,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黑。 紧接着这团黑气慢慢移动,一一从六个兄弟面前掠过。 像一团鬼火般,慢慢绕着几人打转。 兄弟几个吓得面无人色,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动这口黑气。 黑气掠过其他几人,径直来到崔珏面前,不知怎么回事,竟一再盘旋没有离开,最后竟渐渐消散了。 崔珏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腾地跳起来。 “大师,大……师……救命,黑气去哪了?不会窜到我身体里了吧?” 崔珏害怕得连蹦带跳,脸色惨白如纸。 “呵呵,”慧缘笑着安慰,“施主莫怕,不过一口气,散了也就散了!” 慧缘状似无意的说话,令崔瑜的心动了动,崔珏的脸色更白了。 “阿弥陀佛,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诸位,一会儿有人来,没有问到你,切不可插话。可记住了?” 众人虽然疑惑,但慧缘的话不敢不听,立刻都说好。 慧缘说完话,双目继续下垂。 不一会儿,原平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下来。 阴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寒意。 院落里的树叶、灰尘被吹得打转,越来越低的气温,令众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尤其崔珏,只觉得周身像是浸泡在冰水里,冷得牙齿抖得咯咯响。 虽然大师说了无妨,可他就是觉得那口黑气死死绕着他,让他莫名心慌。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世子爷,王爷何在?” 崔瑜浑身一激灵。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二叔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询问:“二叔?” “臭小子,别以为你成了世子,就可以不认我这个二叔!” 声音从慧缘的嘴里吐出来,却惟妙惟肖,就像是二叔站在面前那般。 崔瑜立刻颤抖着跪下,嘴里高喊:“二叔!” 心里却无比紧张。 二叔明明早就谢世了,慧缘大师竟然能过阴? “我冤死多年,死不甘心啊!我恨啊!你们要替我伸冤!” 崔瑜浑身一震。 今日顺天府前的鸣冤鼓刚刚被敲响,二叔便亲自来伸冤,这,这,也太神了吧。 “还有,”二老爷语气一变,变得极为哀怨,“我全家被害,无人摔盘,死后无人供奉,死不瞑目。你们若有心,过继一个嗣子给我,也好继承我的家业,延续我的香火。” 崔瑜刚刚想点头说好,二老爷再度开口。 “我不要族中弟子,我要你们几人中的一个,做我的嗣子。” 崔瑜心花怒放,立刻磕头应是。 “二叔放心,侄儿一定办妥此事。” 刚刚说完这句话,慧缘的脑袋便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才舒口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刚才之人便是老宅闹邪事的根源,只要满足他的愿望,将他超度走,老宅便可安然无恙。住在老宅的人,也不会再夜夜噩梦。” 众人一听立刻松了口气。 尤其崔珑。 他被只身赶了出来,院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夜夜吓得他不敢安睡,这才瘦脱了形。 只要把二叔超度走,自己便能像以往一样,夜夜好梦。 他的脾气似乎又回来了。 “大哥,二叔要嗣子,还只要我们中的几人,你说谁合适?” 崔瑜沉吟不语。 其实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还有谁比崔珏更合适? 本身就是个私生子,做王府正经少爷这么久,也该哪来的回哪去了。 但这个想法,绝不能从他嘴里吐出来。 果然,他微一沉吟,崔珑便按捺不住了。 “大哥,我看七弟最合适。一来他年纪最小,二来二叔打小最疼他。” “没错!”崔琅也赞同。 过后,老二、老五都点了头。 崔珏怎么肯依? 他跳起来反对。 “我不!绝不!我是父王的儿子,绝不做二叔的嗣子!”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慧缘呵呵一笑,又念了句佛号,便主动告退了。 他刚刚离开没多久。 整个京城就流传出“冤魂伸冤”的传说。 “你们听说了吗?今儿天蒙蒙亮的时候,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下人击鼓鸣冤,下晌冤魂就上了慧缘法师的身,要侄子替他伸冤!” “真的?可慧缘法师怎么会突然下山?他不是一直闭关的吗?” “听说汝南王府老宅闹鬼,慧缘法师心慈,特意下山为他们做法事。” “唉!冤魂有灵性,晓得亲自现身告状。” “那是不是说明,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是冤死的?” 众人纷纷点头。 一时间,崔县丞蒙冤而死的流言,尘嚣直上。 宋谨央听到流言后,笑吟吟地抚了抚虎头的小脑袋。 第135章 崔珑死罪能逃活罪难免 官靴上的土质通过比对,的确是南岭独特的土层。 甄容飞鸽传书去南岭,当地官员经过一番搜索,的确在击鼓鸣冤之人所说的草丛里,发现一具白骨。 白骨的脚上的确少了一只官靴。 一切,都对上了。 搜索的人,还在白骨周边的草丛里,发现一块写着“薛”字的木牌。 虽然木牌被虫咬得厉害,上面的“薛”字也被风吹雨淋,只能看个大概。 但仍依稀能分辨出是个“薛”字。 中宗在上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不时地问冯远:“薛至来了吗?” 当他又一次问起时,冯远兴奋地领着薛至冲了进来。 “陛下,薛大人来了。” 中宗激动地走下龙案,几步来到薛至跟前。 “陛下,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中宗一把拉住他,直接来到隔间,坐在须弥榻上。 冯远递上茶后,招呼着宫人悄悄地退下了。 “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情听说了吗?” “下官听说了。” 薛至毕恭毕敬地回答。 中宗没再浪费时间,将前因后果告诉他。 “薛至,朕打算派人去南岭!” 薛至立刻站起身。 “陛下,下官也有此意。家母常年缠绵病榻,原以为是郁结于心,没想到是受奸人所害,被人种下蛊毒!那毒也来自于南岭。” 一切线索都有意无意地指向南岭。 他本就想向中宗提议,去一次南岭。 看来,中宗也正有此意。 君臣想到一处去了。 中宗立刻与其密议,商定具体细节。 宋谨央歇了晌起身,刚刚披衣梳妆,便收到下人的禀报。 “夫人,将军府薛至大人求见。” “有请!” 薛至疾步而入,一见宋谨央,立刻恭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请受下官一拜!感谢夫人救命之恩!” “快起来!你母亲是我亲家,哪有眼见自家人受苦不出手相助的?” 两人坐定,薛至眸光一闪,四下瞥了一眼。 宋谨央立刻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将所有下人带了出去。 “夫人,皇上令我去南岭接手黑木矿,还有调查崔县丞的事。” 他事无巨细地将情况一一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闻言皱了皱眉。 换防? 如此大动作,皇上难道有心打草惊蛇? 看来,皇上对薛将军并不完全信任啊。 “好好当差!注意安全,若事情太过危险,宁可先保住性命。” 薛至心头暖暖的。 难怪那么多人敬爱宋谨央。 她对人真诚,绝非作假。 “你此去南岭,一定要小心孔家。孔太太此次回京,明面上只开了几家铺子,卖些药材。但私底下,通过替人治病,接触了不少权贵之家。孔家,目的不纯,他们又在南岭经营多年,万一被他们怀疑,只怕不易脱身。” 宋谨央一一提醒,薛至连连点头。 最后,宋谨央命人给了他一包药,还有几瓶素香炼出的解毒药。 “南岭毒气重,多带些解毒丸以防万一。” 薛至感激莫名,起身作谢。 “薛大人,皇上对管理黑木矿可有安排?” 薛至摇头。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宋谨央缓缓道来,薛至渐渐笑了起来。 深夜。 老宅的人难以入眠。 崔珑像烙大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只要一闭眼,那血红色的残影就会如影随形,吓得他不敢入眠。 原本以为慧缘法师来了就能解决问题。 结果那厉鬼还提出要求。 确定谁是嗣子,都要花费好多时间。 驱鬼的事,又得往后延迟。 兄弟们一个个都狡猾得很,非得等老宅收拾干净才肯搬过来。 他倒霉,卖女不成,反被母妃踢了出来。 身上连多余的银子都没有。 府里更是穷得连顿好的也吃不上。 日日白菜土豆,吃得他嘴里淡出个鸟来。 真想念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啊。 吃香的喝辣的,那叫一个爽。 想当年,账上的银两随便取,华服美食随意享用。 由奢入俭难啊,他现在的日子真是猪狗不如。 想着想着,他脑袋迷糊了起来,渐渐有了睡意。 刚刚闭上眼睛,血红色的身影腾地闪现,吓得他一个激灵,彻底醒来。 想睡没法睡的懊恼,气得他胸膛一起一伏,真想打鬼一顿。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 吓得他险些尖叫出声。 来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堵住他的嘴,黑布袋蒙头,扛起来就走。 他吓得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对方往他麻穴一捏,他顿时软倒,动弹不了分毫。 这下子老实了,明白这是遇到练家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在他被癫得七荤八素后,“嗵”的一声扔到地下,头上的黑布袋被取走,眼前顿时一亮,眼睛骤然受激,倏然紧闭。 慢慢睁开眼一看,上首赫然坐着宋谨央。 “母妃,”崔珑激动起来,哭嚎着爬过去,一把拉住宋谨央的衣摆,“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要将功赎罪,求母妃给儿子一个机会。” 宋谨央一脚踢飞哭哭啼啼的崔珑。 “哎哟”一声,崔珑整个人倒了下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四,抬头看看,他是谁?” 崔珑这才发现,宋谨央的下首还坐着个。 他定睛看去,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顺天府尹甄容。 “大……大……大人……您……” “我来审案!” 甄容不紧不慢地说。 “审……案?” 崔珑吞了一口口水,害怕地问道。 “你卖女求荣,害自己娘子与女儿吃了大苦。此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我请甄大人来一趟,让他给你的盲眼开个光!” 崔珑吓得直往后缩,哪里还有半分打人时的气势。 “母妃,我错了,儿子真的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儿子一回。”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说。 “帮不了!” 崔珑的脸苦成一朵干花,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卖女求荣,若重判可秋后问斩,轻判则杖责五十大板,流放三千里。” 甄容一字一顿道。 崔珑吓得舌头都直了。 “斩……斩……斩?流……放……三千……里……” 崔珑再次鼓起勇气,爬向宋谨央。 “母妃,我……不……” 宋谨央端茶的手一顿。 “不想问斩?不想刑杖?不想流放?” 崔珑苦着脸连连点头。 宋谨央揭开茶碗,缓缓吹了吹,慢条斯理地浅抿一口,放在几案上,这才抬起头来,继续道。 “也不是不可以。” 崔珑等得一颗心险些飞出来,一听宋谨央的话,眼睛立刻亮了,激动得挺直了身子。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珑。 “皇上缺一个守矿的人,要求是孔武有力,忠心耿耿。皇上觉得你挺合适,但我觉得……” “母妃,我忠心耿耿,一心忠于皇上,不,还忠于您!我保证,好好守矿!” “当真?此去归期无限!” 崔珑生怕宋谨央反悔,忙不迭地点头。 “素香,拿毒药来,让老四吃了。” “毒……毒药?” 崔珑吓得脸色惨白。 “没错,四爷,这是毒药,但每月只要服下解药,可保性命无忧。” 听到素香的解释,崔珑立刻活了过来,抓起她手上的药,一股脑子儿吃了下去。 第136章 崔珏急怒攻心,他不要做嗣子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崔珑。 “老四啊!你就这么相信素香的话?你就不怕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崔珑惊得浑身发软。 他立刻扑倒地上,拼命抠嘴里的药。 素香嘿嘿笑。 “四爷,晚了!这药化得快,早就入了肚肠啦!” 崔珑痛哭起来。 当死亡临头的时候,他真正感到害怕。 “老四,”好一会儿,宋谨央才沉着声开口,“咏书才十二岁,半大的姑娘家,被你卖了不说,还卖给那样一个变态。 当她从那间满是刑具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她会如何恐惧?” 崔珑一呆。 良久,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猛得扇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我不是人!!!” “好了!你跟着薛至去南岭守矿,一切听从他的安排,解毒药在薛至的手上。小惩大戒,若有异心,随时毒发。” 宋谨央冷冷地说。 崔珑此刻才真正后悔。 经历过恐惧与绝望,才明白自己的女儿当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恭敬地坐直身子,端正地跪地磕头。 “母妃,儿子去!您放心,我定然牢牢管住皇上的地盘。” “咚咚咚”,他连磕三个响头。 “儿子无法堂前尽孝,望母妃保重身体!” 说完起身,跟在甄容的身后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重新跪下。 “母妃,求您照顾顾氏和咏书、咏英,等咏书长成,替她寻门好亲事,我……我,替我说声抱歉!” 伸手抹了把脸,他毅然起身。 这次再没停留,跟着甄容直接出了府。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通知顾氏,明日让她她和咏英搬入东跨院,与宋鑫爱作个伴!永英搬到前院,原先老四的院子。” 素香领命而去。 老三、老四离京,接着该轮到崔珏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隔日,崔瑜叫来崔氏族长和长老。 想到老四提议过继崔珏,命人叫他时,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府里。 管家白着脸向他禀报。 “四爷卖女求荣,被判流放三千里,昨晚连夜上了囚车,押解出京了!” 崔瑜震惊得脸色都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母妃,竟真的不肯原谅他? 难道说,母妃真的要同他们断亲?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 这时,下人禀报族长等人到了。 他深吸口气,立刻收敛神情,跨步迎了出去。 族长崔泉进了老宅。 四下一打量,眉头皱得像是打了死结。 这王府怎的如此破落? 普通商户都比王府亮堂! 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族长的身后跟着长老,还有崔十八。 崔十八自从得了镇国夫人的看重,在族里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在族人心目中的声望隐约超过了崔泉。 这还得了? 他赶紧联合一些不肯送女儿上学的族人,到处造谣、中伤,给崔十八使绊子,倒是有些效果。 他刻意在那些族人面前说,镇国夫人表面严厉,其实仁厚。 不会真的和你们计较。 你们想送女儿上学的就送,不想送女儿上学的就不送。 他算准崔十八会较真。 结果被猜准。 那些人家不送女儿上学,崔十八一一上门沟通劝说,实在不听劝的,他将人记了下来,说是要向镇国夫人禀报。 原本他还气得直喘粗气。 到底谁才是崔氏一族的族长? 却见大半的族人,因此事同崔十八离了心。 他又洋洋得意起来,索性不再管,让崔十八折腾去。 到时候,天怒人怨的,可怪不上他! 对于今日来王府的事,他原本很高兴。 毕竟是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怕镇国夫人的好讨不了了,抱住王府的大腿,也能喝口汤了。 他想是这么想,见到王府的现状,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崔瑜迎他们在前院书房落座。 “今儿请诸位来,有一事相商。” 他将老宅闹鬼和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这嗣子的名单,只怕还得族里定。” 崔泉心里明白。 世子爷对于嗣子人选,早有谋算。 但又不肯自己说出来,指着族里发话。 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给些好处吧! 想到这,他便打起了马虎眼。 “这倒是大事,族里也得商讨商讨,只怕得几日。” 崔瑜的眉头皱了起来。 还得几日? 他抬眉看向崔泉,发现对方说这话时,眸光连闪,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他叫来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管家哭丧着脸挪出去。 磨蹭了好久,苦逼逼的拿着几只荷包进来,万般不舍地递给崔瑜。 崔泉斜眼看着,目光里满是贪婪。 崔瑜将荷包一一分到族长、长老的手中。 崔十八想要拒绝,崔瑜没有给他机会。 “此乃王府一些心意,诸位万不可推辞!” “好说,好说,只是嗣子事大,王爷可有人选了?” 管家得到崔瑜的暗示,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 “我家四爷属意七爷,王爷没有反对。” 崔泉一怔,瞬间明白过来。 敢情王府内斗得厉害,将七爷给斗了出去。 这个七爷,当年何等风光,是府里几位爷里,最得宠的。 如今竟像棵烂白菜似的,被人一把扔了出去。 唉! 早知如此,他当初不如押宝崔理。 瞧瞧人家,现在成了宋黎,成了镇国夫人心尖上的儿子。 吃香的喝辣的,瞬间一个天一个地,倒了个个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说不好这运势会怎么变化。 “行啊!既然是王爷答应的,我这就回去准备文书!” “我不答应!” 崔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一把揪起崔泉的衣襟。 “谁让你准备文书?你凭什么让我成为嗣子?” “哎呦,哎哟,七爷,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崔泉挣扎地摆脱他的拉扯。 “七爷,这名单不是我定的,是王爷定的!不信,您问王爷去!” 管家在边上帮腔。 崔珏跺跺脚,直往王爷院里冲。 一进去便是一股怪味,刺激得他连连作呕,勉强忍住,捂着口鼻告状。 “父王,大哥他们要把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被噩梦折腾得只剩一口气。 哪怕瞌睡得再厉害,只要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出现那要命的声音。 “崔郎,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吓得他倏然惊醒。 自打慧缘法师来了后,他连着两夜睡得香,今儿刚刚恢复些精神。 却被崔珏的话吓得险些断气。 “噗……噗……” “父王,大哥说是您同意的!我是您儿子啊,您说好要将爵位传给我,怎么能把我过继出去?!” 崔珏声声质问。 崔承气怒难当。 他怎么可能将最宝贝的儿子过继给弟弟? 一定是崔瑜他们背后搞鬼。 他想叫来崔瑜骂一顿,可是他根本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噗……噗……” 他拼命想说“不”,发出的声音却怪异极了。 屋里父子俩还在鸡同鸭讲,根本不知道府外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37章 白翩翩要送大礼给崔珏 崔珏叫嚣半天,王爷只会“噗噗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气得他调头就走。 一气之下,直接来到镇国夫人府正院。 手刚要拍到门上时,突然顿住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他想求母妃,希望母妃出面驳了大哥他们的无礼要求。 可他又想到断亲书,母妃会不会还记恨着他们? 但那不关他什么事啊,他被打成重伤,根本不知道断亲书的事,是大哥自作主张替他签的。 想到这里,他再没迟疑,伸手拍上正院的门。 等了好久,才等来一个小丫头,满脸不耐地开了门,匆匆说了句等着,重重关上门跑了。 他气得脸色发白。 什么时候,一个小丫头都敢给他脸色看? 曾经的他,朋友遍天下,众人前呼后拥,银钱满袋,耳边都是溢美之词,到处能称小霸王。 就是从崔理入族学开始,一切就变了。 换子的事,明明是父王的主意,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希望母妃看在多年母子情分上,能帮他一帮。 他不要做二叔的嗣子。 正院廊下,宋谨央坐在春光里品茗。 岩茶在热水的刺激下,慢慢舒展开来,露出叶片原本的面貌。 “夫人,崔珏求见!” 刘嬷嬷大步走来禀报。 “您见不见?” “见,为何不见?” 宋谨央放下茶碗,叫来个小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丫头笑嘻嘻地跑开了。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吩咐刘嬷嬷:“让他进来吧!” 好戏刚刚开场,主角必须到场。 崔珏又等了两炷香。 春寒料峭,他跑得及,只穿了件单袄便出了门,此刻只觉周身寒凉,身子微微打颤,快要等不下去了。 这时,院门开了,小丫头让他进去。 他一路往里进。 院子里不如以往整齐干净,堆了不少东西。 “母妃要搬家?” 崔珏忍不住问道。 “夫人要搬去勤谨院了!” 勤谨院是府里位置最好、最大的院落,当年给了祖父祖母居住,的确该物归原主了。 他没再说什么,闷着头往里走。 突然耳边传来小声议论的声音。 “听说二老爷的确是冤死的,皇上念他为国牺牲打算追封他为忠义侯。” “忠义侯?真的假的?二老爷在天之灵定然能安歇了。” “怎么不真?你窝在府里不知道,我今儿出去采买,外面都传开了。” “都传开了?” “是啊!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知道。听说不仅追封爵位,还赏赐无数金银。” “但是,二老爷全家都被害了,哪里还有继承人,这爵位不是白瞎了吗?” “嗨,你个二愣子,府里都传开了。老宅二老爷上了慧缘法师的身,借他的嘴伸冤,要嗣子呢!” “天哪!哪个这么好福气,能成为嗣子?” “听说二老爷只看得咱们府上的几位爷,大老爷、四老爷想过继七老爷,但七老爷死活不肯……” “谁在乱嚼舌根?” 刘嬷嬷的声音突然打断议论声,崔珏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刘嬷嬷正站在几步开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七爷来啦,夫人等您许久了!” 崔珏回了神,低着头往里进。 没走几步,宋谨央松弛闲适的身影便出现眼前。 “母妃安好!” “当不得母妃二字,你我已断亲,你唤我一声‘夫人’即可!” 崔珏震惊! 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谨央,嗫嚅道“夫人”? “崔七爷到我院中,可是有事?” 崔珏怔忡半晌,几度张口,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议论声,立刻收声。 犹豫再犹豫,决定先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于是,他支吾地说自己来向母妃,不,夫人问个好,并没有事云云。 接着,行了礼疾步告退了。 刘嬷嬷莫名其妙地看着崔珏的背影。 “夫人,崔珏这是怎么回事?惊慌地求见,却什么话也没说,又匆忙告退了。” 宋谨央淡然一笑,端起茶碗浅抿一口。 “他啊!无利不起早,当然急了。” 崔珏急着赶出府,一时间不知上哪儿去打听情况。 最后,他决定去千叶巷的茶楼一条街逛逛。 果然,他刚刚踏入千叶巷最大的茶楼,扑面而来的议论声,惊得他心颤。 “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可怜,竟冤死了十多年,才沉冤得雪。” “忠义侯啊,追封侯爵,一生也值了。” “没个后人,爵位要来没用啊。” “过继个嗣子不就完事?现下,只怕多的是人打破头去做这个嗣子吧。” “不知谁有这个好运气了!” “唉,我怎么就不姓崔呢,若混个崔氏族人,好歹也有半分机会。” “光姓崔可不行!人家二老爷自个儿说了,要大哥家七位爷中的一个,旁的姓崔的,他可看不上!” “也对,毕竟肥水不流他人田嘛!” …… 如火如荼的议论声,争先恐后涌入崔珏的耳朵。 这时,说书先生上台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响。 众人声音一静,先生有魔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儿要说到一个故事,冤魂伸冤……” 说书先生竟说起了汝南王府二老爷的故事。 听得众人一愣一愣。 “嘟!法师大呵一声,哪来的冤孽,不得祸害人间。” 说书先生动情地说着。 “冤魂哭卿卿上前,法师在上,下官是岭南一七品芝麻官……被奸人所害,特来伸冤……” 说书先生说得惟妙惟肖,但崔珏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换了家酒楼、戏楼、青楼……四处都在说皇上要追封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镇国夫人府,内心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的是,宋黎悄悄出了府,坐着软轿回到自己的小院,“笃笃笃”叩响了院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同二老爷一模一样的脸。 来人刚一露面,就被宋黎急急地推了进去。 “不是叮嘱你了,别轻易露脸吗?你怎么不戴幕篱就来开门?” 最后几个字,随着关门声,被隔断在门后。 但躲地暗处的人,还是看清了开门人的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捂着嘴,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待小院彻底关严实,才从暗处走出来,疾步往八皇子府赶去。 没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白翩翩的耳中。 “你说什么?二老爷没死?还躲在崔理的小院里?” “姨娘,千真万确,只不过年纪有些对不上。可那脸,真真就是二老爷啊!” 白翩翩站起身,来回踱着步。 二老爷不可能生还! 当日,父亲曾悄悄跟着去南岭收尸,亲眼目睹二老爷已被害。 但那人长得那么像二老爷,难道说当年二老爷的家人并未全部遇害? “那人还说,汝南王世子爷暗中使坏,想将崔七爷过继给二老爷,那人让你想想办法,不能让世子爷得逞,否则爷的前程就毁了。” 不料,话音刚落,白翩翩的眸子不暗反亮。 “哈哈哈……” 原来宋谨央在这等着崔珏呢。 也罢,谁让自己也想毁了崔珏,就让自己助她一臂之力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崔珏! 你拿我挡灾时,从未想过我是你的姐姐!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 在你成为嗣子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第138章 族长做到头了 朝堂上,汝南王府二老爷崔县丞的事,也引起了热议。 中宗神色凝重地看着群臣。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 “陛下,崔县丞乃真英雄也,自当嘉奖。” “陛下,事实未明,不能仅凭一双官靴,就认定崔县丞是被害的,更不能说明就是被官差杀害。” “是啊,陛下,崔县丞的事年代久远,须费些时日才能彻底查清。”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早已分明,崔县丞就是蒙冤受屈!” 朝堂上,泾渭分明,两方人马争执不下。 承恩侯夫人的父亲范隧、哥哥范慎对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恭敬地出列。 “陛下,崔县丞好端端的,到底是何人要追杀他?甚至派出官差?” 此问一出,满堂寂静。 人人低头沉思不语。 是啊! 崔县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官,是谁花这么大的力气,派出官兵追杀他?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中宗瞥了眼范慎,眼底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因为在南岭发现了黑木石矿!”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在众人头顶炸裂。 “天哪,黑木石,可是那种坚不可摧的黑石?” “黑木石矿,咱们大乾境内竟然发现了此矿!天佑大乾!” 随着一声“天佑大乾”,朝堂上所有人跪下磕头。 “天佑大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谁不知道此矿的重要性,相当于发现了一整座武器库啊! 范隧的心中却咯噔一声。 皇上怎的如此轻易就该黑木石矿宣之于口? “陛下,敢问这黑木石矿在南岭何地?” “正是崔县丞管辖下的区域。” 中宗不紧不慢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范慎再度上前,打破了殿上的平静。 “陛下,崔县丞十多年前便已去世,难不成有人存心想瞒下此事?故而对带消息回京述职的崔县丞痛下杀手?” 中宗赞赏地看着范慎。 “小范御史当真好眼力,正是如此!” 中宗说完,目光便瞥向了甄容。 “甄大人,事情究竟如何,你来详细说一说。” 甄容恭敬地出列。 “陛下,诸位大人,人证说当年事发时,崔县丞感知到事情不妙,便将一张地图塞给他,让他无论如何要回到京城,交还皇上手中。” 众人一喜又一惊。 喜的是,有了地图,就能很快找到黑木石矿。 惊的是,大乾竟然存在这样一股势力,能对朝臣痛下杀手。 人人心惊不已。 这样的人,还能随意调动官差。 到底是谁? 竟然在大乾藏得这样深。 大臣们彼此打量,只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潜伏者。 这么一想,后背顿时泛出一层冷汗。 “敢问甄大人,地图何在?” 甄容俯身一礼。 “回禀陛下,地图被人证藏在……” “不好了,走水了!” 突然,殿外传来喧闹声。 中宗、甄容、范御史在内的所有人脸色一变。 等中宗赶到后殿,却发现甄容那日带来的官靴不翼而飞。 气得中宗狠狠地砸了一只上好的端砚。 中宗脸色铁青地重新回到殿上。 冯远声音沉闷地宣布:“官靴被盗!” 甄容神色大惊,失口惊叫出声。 “失了地……” 刚刚说了三个字,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只是铁色青的吓人,明显忍着怒气。 中宗脸色更为难看。 “来人,速速封锁城门,不准放出一个人!” 驾! 皇令一出! 全城戒严! 人人自危,连生意都顾不得做,纷纷关门了事。 一时间,整个京城草木皆兵。 袁杰就是这个时候,悄悄地接近了牢房里的人犯。 人犯席地而卧,胸膛一起一伏,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呢喃,明显睡不安稳。 袁杰冲后面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有人悄悄靠近人犯,猛地将手中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崔九刚刚睡着没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醒来,还未完全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向他扑来,惊得他尖叫出声。 可惜声音还未发出,沾有迷药的帕子便蒙了上来,他瞬间晕了。 袁杰带来的几人立刻上前,从他的头发丝开始,一缕一缕、一寸一寸,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 “大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袁杰皱起眉头。 他虽不知那位大人,到底要他找什么。 但他这么仔细地搜索,都没找出东西来,那东西肯定不在他的身上。 “走!” 他低低地下令,众人如同悄悄地出现般,又悄悄地隐身了。 暗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全都记录下来。 待甄容下朝回到衙门,他立刻上前禀报。 “大人,袁杰带人来搜过人犯的身了。” “袁杰?” 甄容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内心却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继续跟进,严密保护人证安全。” “是!” 下衙后,袁杰兴冲冲地回了府,立刻招来心腹,让他去送信。 “就说‘一无所获’!” “是!” 那人收到信后,猩红的双眸中闪出狠厉的光芒。 他伸手狠狠砸向墙面。 “中宗,算你狠!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吧!我看你横多久!!!” 宋谨央收到宫中消息时,她正与宋黎在说话。 “娘,您要孩儿去一次小院,让旁人发现院中人,到底是何用意?” “崔珏已经上钩了,待族长下次再来,他一定会同意过继给二老爷。” 宋黎皱了皱眉头。 这与小院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宋谨央呵呵地一笑。 “黎儿莫急,待过继那日,你且看好戏吧。” 正说话间,素香疾步走了进来。 “夫人,宫中来信,皇上已拟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去,把消息传到崔珏的院子里。” 素香领命而去,刚刚跨出屋门,迎面便撞上了刘嬷嬷。 刘嬷嬷一边进屋一边嚷嚷。 “夫人,崔十八来了,他好像挺急的!” 宋谨央让宋黎先离开,叮嘱他这几日别再去小院。 宋黎心中虽泛疑,但还是点头称是。 崔十八像个炮仗般弹了进来。 一进来就高声嚷嚷。 “夫人,崔氏有些人真不是个东西。您这么为咱们着想,可有些人就是不肯送女儿上学堂。 他们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 有的说,女儿体弱,不适合上学堂。 有的说,女儿内向,不喜与人交际。 还有人更离谱,竟说自家女儿胆子小,怕上学堂被人欺辱,所以拒绝上学。” 眼见崔十八气鼓鼓的样子,宋谨央笑了笑,让他稍安勿躁。 “十八啊,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愿意?” 崔十八一怔。 宋谨央继续道:“因为他们要女儿在家做活,照顾全家人的生活。” 崔十八气馁地垂下头。 他知道宋谨央没有说错。 那些花样百出的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认为女儿是赔钱货,哪能浪费家里的资源? “那怎么办?”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可想过分宗?” 分宗? 崔十八彻底僵住。 “没错!分宗!如今的崔氏宗族已经烂了,将那些真正为女儿着想的家挑出来,别让他们受旁人的影响。” 崔十八一拍大腿,兴奋起来。 他立刻同宋谨央商议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了头绪。 宋谨央看着兴致勃勃的崔十八。 希望多一些清明的人,懂得选择一条光明之路,而剩下的那些,只能自生自灭了。 族长崔泉再一次来到老宅。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回到族里,竟是整个崔氏一族分崩离析的时刻。 他这个族长也做到头了。 第139章 崔珏提出过继,王爷的心碎成齑粉 崔氏族长再度来到老宅。 和长老一起,神色轻松地围坐着。 名单早就定好,今日不过走个场罢了。 众人门清。 族长崔泉假模假样地问了句。 “世子爷,过继的人选确定了吗?” 崔泉很羡慕,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自家小孙子过继给二老爷。 外面可是都传开了,二老爷将被皇上追封为忠义侯。 那可是侯爵啊! 从此子孙后代彻底翻身不说,他这个老太爷也能沾光不少。 可惜,人家二老爷只认自家人。 想到上次,自己还暗地里讥讽崔七爷,被兄弟几个斗了出去。 如今再看,发现崔七爷还是最得宠的。 兴许镇国夫人早就得了消息,所以才会将这么好的事落到疼爱的儿子身上。 崔泉等人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过继十分不顺利。 原因无他。 老五、老六听说二老爷将会被追封的事,也生起了贪婪之心,竟然主动要求过继。 “大哥,过继之事人人有份。凭什么崔珏能过继,我不行?” 崔琛气呼呼地插嘴,脸上写满不乐意。 崔琅也开口了。 “正是!过继之事见者有份,自然是能者居之。二叔素来喜爱有文才的,可惜七弟斗文输了,显见不会得二叔喜爱。不如过继我吧,虽然没有功名,但写诗词歌赋却是不在话下的。” “哼!诗词歌赋?二叔平生最爱画画,我画画素有长才,是他会喜爱的嗣子。” 崔琛与崔琅争得面红耳赤,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之前说到过继,个个躲得八丈远。 一听说二叔要被追封为忠义侯,一个个闻着味就过来了。 简直不要脸透顶! 凭什么和他争? 府里的王爵他不争了还不行? 嗣子的事谁也别想和他争,争也争不过! 眼见老五老六也加入战圈,这下子,不止崔瑜,连族长和长老们都傻了眼。 嗣子只有一个,到底花落谁家才好? 无奈之下,众人打算到王爷跟前,听他的意见。 世子爷领路,族长打头,一行人向王爷的院子走去。 这时,门房的小厮冲进来禀报。 “七爷,门口有人找您。” 崔珏眉头蹙起,这么关键的时候,谁不识时务来找他? 他冷着脸赶到府门,一眼看到白仲康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得来回走动。 一见到他,立刻目露惊喜,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他。 “珏儿,不能啊!你绝对不能过继给府上二老爷,这就是个陷阱……” 崔珏一见他就烦。 “你来干什么?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些话?这是我崔家的事,你白家管不着。” 白仲康急得直跺脚。 “珏儿,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的!当年……” 白仲康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二老爷被人暗害时,他也在场,悄悄躲在暗处,听到袁杰和孙承志的对话,知道二老爷的小儿子没有找到,两人为了遮人耳目,特意划烂了所有人的身体,让人无法分辨出少了一人。 眼见崔珏就是不信他的话,他急得就差剖开胸膛,让他看一看自己一心为他的心思。 “珏儿,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这就是个陷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说到过继,立刻就传出追封忠义侯的事,分明是等着你心甘情愿地成为继子啊。” “白老爷,你想多了!皇上从不信乱力乱神的事,他怎么可能因为二老爷上身之事,就相信他是冤枉的?” “你,你,镇国夫人的话,皇上信得很!她的一句话,比朝臣百句千句都管用,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是,是,是,我不明白,你一个瘸腿的拐子都明白,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崔珏浑身写满不耐烦,一甩手,转身就要走。 白仲康眼见他不听劝,哪肯放他离开,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手。 “珏儿,你信我!一旦成了嗣子,再想回头就绝无可能了。你放心,王府的爵位,我一定想法让你承袭……” “住口,”崔珏狠狠地甩开他,恶狠狠地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放肆?” 崔珏气得倒仰,这白仲康怕是疯了,竟然在府门口,将他多年的心思暴露出来,简直不知所谓。 白仲康一个不防,被崔珏一把甩了出去,伤腿痛得直抽筋,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他强忍着痛楚,还试图劝说。 崔珏却没再给机会。 冷着脸沉声道:“你走吧!别再来了,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别逼我对你出手!!!” 说完,就疾步往王爷院子冲去。 白仲康痛彻心扉地在他身后喊。 “七爷,您会后悔的!您不听我的话,一定会后悔的!!!七爷,您一定要听我的!!!” 他的声嘶力竭,根本唤不回崔珏。 王爷院子里,崔琛和崔琅已经吵上了。 若非族长几个在,只怕还要开打呢。 “崔琅,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攀上冯远就能得便宜,你也不看看,人家女儿根本不鸟你,人家生死都要和黑掌柜在一起。” 崔琅额角突突的跳。 五哥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继的事了了,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不也一样?云氏可是四皇子心尖上的人,小心给你来个意外落水、意外坠崖、意外……” 崔琛气得上去就想踹他,被族长拦了下来。 “行了,几位爷,光吵吵有什么用?好好说事,王爷看着呢!” 崔泉转头看向王爷,面上堆着笑,眼底全是嫌弃。 “王爷,您看,这继子的人选……” 世子站起身,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您看老五、老六、老七哪个合适?这样吧,如果您觉得老五合适,就眨一次眼睛,如果老六合适,就眨两次,如果老七合适,就眨三次。” 王爷“啊,啊,啊”的叫唤,明显同意了世子的方法。 这时,崔珏冲了进来。 “你们无耻!二叔没有追封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现下倒是一个个都蹦出来了。” “谁无耻!刚开始,你不也不同意吗?行了,你也没高贵到哪里,还不是眼睛瞄着王爵?就想抢世子之位吗?” “没错!可惜,你这个野种,凭什么继承王爵?你要是能继承,我为何不能?” 崔泉等人一听来劲了,个个伸长脖子想听后续。 野种? 崔珏怎么就成了野种呢? 世子打断崔琛、崔琅。 “行了,说正事吧!冤魂不等人,万一二叔等得急了,再出来惹事,老宅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几人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老宅闹鬼的事他们不是不知道, 再接着闹腾,倒真的是耽误事啊! 崔珏一个箭步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崔珏。 胸膛里的心生疼生疼!!! 一秒化为齑粉! 卧床不起、无法动弹的疼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他竟然,竟然站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要做旁人的儿子? 眼泪,哗的一下从眼角涌出来,浑浊的眼里全是痛苦。 身上的痛苦同这份剜心之痛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嘴里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拼命反对崔珏的提议。 岂料崔珏一回头,大声说:“瞧,父王同意了!” “同意个鬼!父王这是不同意。” “对,‘噗’就是不的意思,你蒙谁呢?当谁傻子呢?” 三个人大声嚷嚷起来,都说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嗣子。 一时间,王爷哭、儿子吵,喧闹声传到隔壁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正和娉婷、云氏、顾氏、鑫爱,外加几个孙女,人人手捧燕窝,吃得欢畅。 第140章 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 喝了燕窝,宋谨央看几个孙女聊得开心,不知不觉插了句话。 “前儿皇上赏了不少画纸,说是让咱们女学作画用。我想着,既是皇上的恩赏,就不能随意用。不如办个作画赛,一来给咱们女子展现才华的机会,二来能激励更多女子入学堂求学,让皇上的赏赐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你们可有兴趣?” 皇上和她本就打算仿制出画着火枪图的纸,在女学使用。 只是仿出来的纸一直不满意。 诚王府被抄,竟然在一间破败的厢房暗格里,搜出好些相同的白纸。 皇上震怒。 若不是抄了诚王府,他还发现不了端倪。 震怒之余,他索性将纸给了宋谨央,让她安排着用,务必引出幕后黑手。 宋谨央便想到办画赛。 不就是打草惊蛇吗? 索性来个大的,越大越好,最好惊动整个京城,让所有涉事的人都瑟瑟发抖,露出狐狸尾巴。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激动起来,眼底的热切怎么都遮掩不住。 娉婷抿了抿唇笑道:“云姐姐定然喜欢!早年在闺中,她可是个中高手!” 宋谨央摇摇手。 “她如今升级成先生了,这出头露面的活挨不上她啰!” 众人嬉笑。 一时间气氛好极。 说话间,院子里隐约传来喧闹声。 不一会儿,刘嬷嬷满脸兴奋地走进来禀报。 “夫人,天大的事!五爷、六爷、七爷,为了谁成为嗣子的事闹了起来。王爷哭成了泪人!” 众人面面相觑! 云氏脸色惨白。 若五爷当真成了二老爷的嗣子,自己岂非成了二老爷的儿媳妇。 她不干! 她的婆婆只能是宋谨央。 不! 宋谨央也可以不是婆婆,自己认她当娘。 她再也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 “娘,五爷的决定同儿媳无关,儿媳不愿成为二房的儿媳。若五爷执意如此,儿媳定然同他和离。” 之前她提出过和离,但五爷崔琛就是不接她的话。 看在儿女们的面上,她忍下一口气,暂时歇了和离的心思。 但若他始终坚持己见,自己绝不可能妥协! 娉婷大惊,拉了拉她,小声劝道。 “云姐姐,你别激动,坐下说话!五爷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云氏苦涩地摇头。 当年,宋谨央从牢里保下她,并未强逼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甚至告诉她,自己的儿子配不上她,愿意为她择一门好亲。 但一来当时四皇子正虎视眈眈,她想尽早摆脱他。 二来,她心存感激,不想离开宋谨央。 所以,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嫁给崔五。 若说她对崔五的感情有多深,也谈不上,但在刚刚成亲的几年,还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只不过,随着崔五放浪不羁的行止,原本不多的些许情谊早就烟消云散了。 宋谨央给了云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说话间,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头。 “夫人,崔族长求见,此刻他正等在院外。” 宋谨央了然。 崔泉他们这是搞不定,求到她面上。 她倒也想听一听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便吩咐把人请进来。 自己则坐到抱厦,打算在那里会一会他们。 崔泉带着几位长老,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后,迫不及待地开口。 “夫人,劳烦您了!事关几位爷,咱们想来听一听您的意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一句。 “崔族长、长老只怕还不知道,那几位爷已同我断了亲吧?” 崔泉他们顿时尴尬起来。 他们听说了断亲的事,但哪里料到宋谨央当真会同儿子断亲。 “我既然已经同他们断亲,自然没有替他们做主的意思。但既然大家相识一场,当作朋友提些意见,倒也不是不行!如果几位愿意,不妨说说看,我的意见供你们参考!” 崔泉起初听到宋谨央的话,十分绝望,看来这事她是不打算插手了。 听着听着,发现宋谨央愿意给他们意见,当下激动起来。 镇国夫人眼光独到,她若愿意提点几句,此事定然能够顺利解决。 崔泉立刻起身作揖,忙不迭地说:“愿意的,愿意的,夫人愿意给咱们意见,咱们求都求不来呢。” 行了礼坐下,他将刚才在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宋谨央。 “如今三位爷争执不下,个个要过继给府上的二老爷。这,这可怎么是好?” “若他们实在都想过继,那就全都过继呗!” 宋谨央淡然地呛声。 “啊?……” 崔泉双目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他来回搓着手,尴尬地说:“这,这,只怕不妥!” “王爷怎么说?若王爷同意的话,二老爷肯定同意,哪会不妥?” 崔泉额角的汗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王爷哭了!他,……” “嗯,那是欢喜的泪水!毕竟自家兄弟后继有人,他也是乐见的。” 啊? 欢喜的泪水?!!! 这怎么可能? 王爷哭得可伤心了,直直地望着崔珏,眼里全是哀求。 看得他一个外人的心都碎了! 崔泉深深吸了口气。 镇国夫人说王爷是欢喜的,那王爷就是欢喜的。 “只不过,夫人,嗣子一个就行,您看……” “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多几个?大家轮着做侯爷,也挺不错的!” 什么? 崔泉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侯爷哪有轮着做的?! 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宋谨央哪是帮忙,是存着心捣乱、看笑话的吧! 但这话他怎么敢说,只能垂着头,默不作声。 长老们们面面相觑,想插话又不敢说。 最后还是宋谨央打破了沉默。 “如果只能一个嗣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谨央话说到一半,停了。 挠得崔泉一颗心又酸又痒! 既期待宋谨央赶快把办法说出来,又害怕得不敢催促,生怕宋谨央一个不乐意,闭嘴了!!! 终于等到宋谨央放下茶碗,淡淡地开口。 “老五、老六已成家,老七尚未娶妻!这不就简单了吗?不如问一问老五、老六的媳妇,是否想过继成为二老爷的媳妇。若她们不愿,剩下的,你们该会选了吧?!” 崔泉狠狠一拍大腿。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单这一手,朝堂上就鲜少有对手。 镇国夫人若是男儿,哪还有崔首辅什么事啊? 宋谨央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知道的话,定然十分不屑。 自己堂堂长公主,动动小手指,就能瞬间秒了首辅,哪有什么可比性? 崔泉得了准信,立刻问宋谨央借了人手,去五房、六房问信。 “云氏就在我院里,不必跑五房那么麻烦。” 宋谨央轻轻地吩咐小丫头。 小丫头欢快地跑了出去。 崔泉苦着脸、苦着心,一嘴的涩味。 难怪镇国夫人敢这么提议,儿子断了亲,媳妇个个听她的。 谁不愿意做镇国夫人的媳妇? 要么傻子!!! 果然,六房也回话,说自己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死活都不愿意做二老爷的媳妇。 得!!! 这回就只剩七爷! 崔泉立刻觉得事情好办了。 他冲宋谨央行了一礼,带着长老就回了老宅。 当着王爷的面宣布。 “族里决定,过继七爷崔珏做二老爷的嗣子。” 话音刚落,王爷崔承当场翻起白眼,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像是老痰堵住嗓子眼了,脸色顿时紫涨起来。 管家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吓得直叫唤。 “来人啊,快请府医!” 王爷可是他的靠山,若王爷出事,他这一大家子,当真活不下去了。 可,王府哪里还有府医? 府里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世子爷只得火急火燎地差人去外头请大夫。 但不管王爷的性命是不是保得住,崔珏成为嗣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崔珏冷着脸。 看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崔琛、崔琅,心中嗤笑。 敢和小爷斗,美得你们!!! 第141章 咏书算计自家小叔 崔泉原本打算三日后再举行过继仪式。 但崔瑜等不得。 “族长,府里怪事频发,再拖下去,只怕……最好明日,至多后日,绝不能再拖!” 崔泉想了想,明日肯定来不及,开祠堂、请族谱、准备文书,哪一样都费时间。 “后日吧,后日一大早就办!” “一切从简!也就走个形式,让我二叔安心即可!” 一切说定,族长便回去安排了。 这边日期刚刚定下,管家宋青立刻命人在请帖上填写认亲宴日期,写完后即刻派人分送各家。 一时间,收到请帖的人家哄起来了。 “天大的喜事啊!镇国夫人给我下帖子了,我能去夫人府上参加认亲宴了!哎呀呀,我该穿什么衣衫合适?” “我的老天爷!镇国夫人府的认亲宴,也有我一份,当真幸运至极!” “呜呜呜……镇国夫人好人有好报,她老人家又有儿子继承香火了!让那些天杀的臭爷们穷死、困死、累死、羡慕死!” 宋谨央搁下笔,将抄好的经书,让人裱起来,送去相国寺。 慧缘老和尚,一点亏不肯吃,非得要她手书一份金刚经。 刚刚搁下笔,刘嬷嬷便兴冲冲进来了。 “夫人,四爷来信了!” 宋谨央接过信拆开,是封报平安的家书。 【母妃,对不起!浑浑噩噩三十余载,回望来时路,发现一事无成,恶行满满!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此去经年,母妃自当保重!】 宋谨央微微眨了眨眼睛,往后翻页,眸光猛然缩紧。 “放妻书”三字倏然映入眼帘。 崔珑声称,自己无能,将一事无成的怨气发泄在顾氏身上。 顾氏向来柔雅,是个好女子,拜托宋谨央替她重新寻户好人家,别再为自己耽搁一生。 宋谨央沉默半晌,命人将顾氏唤来。 顾氏来了,同行的还有咏书。 母女俩拉着手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打量顾氏。 一头柔而密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髻,松松地斜在脑后,发间插着柄玳瑁发梳,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却衬得整个人娴雅柔美。 顾氏是个美人! 只是长年受欺,面上渐渐现出苦相。 如今苦尽甘来,才养了没几日,脸颊就丰腴不少,红润润的、水灵灵的,瞧着仿佛才双十年华。 咏书面上的笑容也多了,眼底的怨愤、尖利、不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智慧与平静。 “母妃、祖母安好!” “坐吧!近日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 顾氏惶恐地站起身回话。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 宋谨央笑了笑,让她赶紧坐下,说起了正事。 “今日叫你过来,是老四写信来了。” 顾氏一怔。 宋谨央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再无恐惧、不安的情绪,这才继续话头。 “老四写了放妻书给你!你看看吧。” 宋谨央将放妻书递到她手中。 顾氏大惊,又有些恍惚。 匆匆浏览放妻书,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四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有件事你也知道,老四去了南岭,是否还能回京,谁也说不准。他既然悔悟,愿意放你自去……” “母妃,求您别赶我走!我,我,知道自己软弱无能,险些害了咏书!咏书和永英不能没有娘亲,我是为着他们活的。四爷归期未定,咏书出嫁、永英娶妻,岂能没有父母祝福?” 顾氏哭得梨花带雨,娇俏不已。 宋谨央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 “傻孩子,我哪里是要赶你走。我这偌大的府邸,若是只有老婆子一人,又有什么意思?” 顾氏吃惊地抬头看她,眼角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半晌才滴落下来。 “你若接受这放妻书,就是我宋谨央的女儿!这府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日后若有了再嫁之心,我替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嫁!” 顾氏眼前又模糊了。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再次“嗵”的一声跪下。 “母妃,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宋谨央苦笑,让咏书将人扶起来。 “别动不动下跪,我这儿可不兴这一套。咱们娘俩见面,自当亲亲热热。” 顾氏百感交集。 她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看到宋谨央格外严肃,以为她不喜自己,就此躲她远远的,平日里除开必要的请安,基本不往她跟前凑。 如今想来,自己是有多傻? 婆母分明面冷心善,自己白受那么多年的苦。 “放妻书你拿好!不论你接受与否,这府里总有你一席之地。” 咏书一语不发,但灼灼的目光说明了一切,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和顾氏一起退下。 来到院外,顾氏轻叹了口气。 咏书淡然开口。 “娘,您可是担心以后?担心万一……” 顾氏吓得用手捂住她的嘴,眼光警惕地四下张望。 “书儿,不可瞎说。” “娘,日后这镇国夫人府是小叔的天下!小叔像祖母,是这天下第一善心人。哪怕祖母不发话,他也不会赶你走。” 母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待她们走远,宋黎从墙角走出来,嘴角噙着浅笑。 这侄女有趣,打从他入府,便算计他,还想算计他往后数十年。 过继嗣子的大日子到了。 崔泉带着长老等人,一大早赶到老宅。 兄弟几个也老早等着了。 崔珏一身新衣,整个人意气风发,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崔泉暗地里啐他一口。 白眼狼! 抛弃父王做旁人的儿子,他还得意上了。 想到老王爷那泪流满面的悲痛神情,崔泉的心也跟着一紧。 这么看来,王爷是真心疼爱崔珏,但镇国夫人…… 猛地! 他想起上一次崔琛、崔琅吵架时说的话:野种!!! 他们骂崔珏是野种?!!! 难道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儿子? 崔泉这一吓,险些惊掉手中的族谱。 他赶紧回神,握紧族谱。 难怪夫人不仅和离,还同几位爷断亲。 那几位爷,明明知道真相,却伙同王爷一起欺瞒自家母妃。 当真是猪狗不如! 眼前破旧的老宅、茶碗里的旧茶、下人身上带有污迹的衣裙、面有菜色的粗使婆子,一切再明白不过。 王府早就不是当初的王府了。 王府,落魄了! 崔泉顿时心头大恨! 早知如此,他怎么也不会背叛镇国夫人! 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不,不迟! 崔泉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自家婆娘当初可是一力支持夫人的,自己回去吹吹枕边风,还怕不能重新攀上镇国夫人? 一想到此,他顿时又开怀起来。 不管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今日必须把崔珏送去给二老爷当儿子! 怎么着,都要将这枚讨人厌的钉子,从镇国夫人的眼中拔除!!! 第142章 白仲康拼死阻拦过继 过继仪式直接在老宅院子里进行。 崔瑜想着,反正就是走个过场,求的就是一个快字,便没有另外安排场地。 人刚刚到齐坐定,管家推着王爷来了。 崔瑜大惊,迎上前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王爷反手一把拉住。 王爷似是拼尽全力,死死地拉着他的手不放,都快把他掐疼了。 崔瑜皱着眉头。 “父王,外面冷!您还是回去院里等吧,万一着凉,对您身体不利!” 王爷拼命摇头,浑浊的泪水不要命似的往外涌。 眼里满是祈求之色。 崔瑜似是明白过来,他俯下身子,凑近王爷的耳朵。 “父王,您可是舍不得七弟?舍不得让他做二叔的儿子?” 王爷立刻点头,饱含期盼地看着他。 崔瑜一根一根拨开王爷的手指,面上带笑,声音冷酷。 “父王,您喜欢到要将爵位给他,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崔承瞬间瞳孔大放,枯瘦的脸上全是惊恐。 崔瑜浑不在意,继续说道。 “父王,这事可不怪我,都是您的错!!!一个野种,养了也就养了,可您千不该万不该,妄图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去贴补您的儿子!” 崔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父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崔瑜毫无怜惜之意,直到彻底剥开王爷的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被捏过的地方,嫌弃地丢开手。 “父王!我等今日,可是等了好些年了!终于能满愿,将野种扫地出门。父王,您该庆幸,我心慈手软,还肯留他一条命。” 崔承神色复杂,有恐惧、有悲怆、有哀求,甚至还有痛悔。 “父王,您的儿子日后可是侯爷,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得意地补充。 “父王,您放心!野种离开了,我保管一门心思伺候您,让您的后半生过得妥帖安全。” 崔承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真正害怕了。 众叛亲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他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扔了自己亲生的孩儿? 他还那么小,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什么事都不能自理,还不是任人欺凌?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渐渐的,他平静下来,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瑜。 老大啊,老大,你作茧自缚,以为少了崔珏,就能顺利地承袭爵位? 这王位,是先帝看在你母妃面上恩赏的。 她若要收回,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仪式开始了,崔泉想速战速决。 今日,他可是带着礼物来的。 镇国夫人府今儿办认亲宴,听说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邀请之列。 他那婆娘也收到邀请了。 过继仪式结束,他打算厚着脸皮子,同自家婆娘一起入镇国夫人府,送上厚礼一份。 想来镇国夫人宽厚,定不会与自己计较。 他敛了心思,铁了心加快进程,立刻高声唱道。 “崔珏上前!跪!” 崔珏亦步亦趋地上前,跪在蒲团上,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今日过后他就是二叔的儿子,侯爵唾手可得。 他志得意满,耳边传来崔泉念诵文书的声音。 只觉得文书怎么这么长,又嫌弃族长念得太慢,恨不得下一秒就完成仪式,最好直接封侯。 这时,府门被砰砰砰地叩响。 小厮刚刚打开门,一个人猛地闯了进来,一瘸一拐地奔跑,嘴里高声嚷嚷。 “七爷,使不得啊!使不得!” 白仲康收到过继的消息,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他紧赶慢赶地赶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崔珏过继。 白仲康赶到,王爷终于松了口气,看向管家的眼里满是感激。 管家露出难看的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但如今自己除了王爷,一个人也靠不住,狠狠心还是赌了一把,昨儿深夜悄悄走了一趟白府。 崔瑜眉头紧紧地蹙起。 白家,真是惹事精! 闹得父王母妃和离,还三不罢四不休! “来啊,把人给爷轰出去!” 下人上来拖人,白仲康使出拼死的力气,一个飞扑上前,一把拉住崔珏的裤管。 “七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是王爷的儿子,您要爵位,我替你争,我替你抢,你万万不能自毁前程啊!您一旦过继,一切都没了,全完了!”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 父王要为崔珏谋爵位,还得是暗戳戳的。 这个白仲康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都敢放在明面上说? 凭他也配? 一个没有家族,连大夫都算不上的人,还想替野种争抢爵位?! 他向下人狠狠递了个眼色,几个上去便是一顿胖揍。 打得白仲康惨叫连连,可扯着裤管的手就是不肯放。 崔珏勃然大怒。 他那日明明说得那么清楚,这个老糊涂,竟还敢来闹事? 他刚想开口,只觉得裤管一沉,竟顺着白仲康的手往下掉。 他大惊失色,吓得立刻往回抽裤管。 “放手,快放手!” 可白仲康一心想劝服崔珏,哪里肯放手? 一拉一扯间,“嘶”的一声,裤管被扯破,露出里面的亵衣。 崔珏这下子恶向胆边生,一个回身,狠狠一脚踹在白仲康脸上。 顿时踢得他倒飞出去,口鼻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张口“噗”的一声,吐出四枚牙齿,疼得白仲康原地打滚。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含糊不清地,忍着痛叫嚷。 “七爷,绝不能过继,绝不能过继。” 崔珏理了理衣衫,重新跪好,让族长抓紧继续。 崔泉冷眼旁观。 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一板一眼地继续念过继文书。 “不,”白仲康死命阻止,“七爷,不能啊!二老爷还有儿子!当年,他的小儿子没死,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就是有爵位,也是给亲生儿子继承,哪里还有您的份啊?” 白仲康再也忍不住。 拼死说出埋藏多年的秘密。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崔珏失去一切。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多年的谋划落空。 哪怕王府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府总还是王府,人总还是人上人。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变色。 “什么?二老爷还有儿子活着?这怎么可能?要是真有,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出现?” “我觉得他是骗人的,就是不想崔七过继给二老爷。” “我上次听到崔琛、崔琅骂崔七野种,那时候还不明白,如今看白仲康的表现,崔七爷该不会是白家的后代吧?” “嘿,还真有可能,那崔七是不是不该过继?出身不干不净的,二老爷会不会嫌弃?” “是啊,万一二老爷不喜欢,再次闹腾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崔瑜几个的脸色瞬间难看。 崔琛、崔琅本就对过继一事不满,这下子更像是捅了马蜂窝,就想捋起袖子干仗。 白仲康不依不饶,还在极力阻止。 “七爷,外面的流言不能信啊!您想想,皇上至今未曾下旨追封。兴许这追封一事皇上也只是想想,并不当真呢?” 他这话一说,崔珏的怒意瞬间消退,真的迟疑了。 没错! 是他心急了!!! 圣旨未下,万一是所有人误解了呢? 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么一想,他过继的心思瞬间淡了。 他缓缓地起身,将白仲康扶了起来。 王爷看到他这一举动,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崔瑜一颗心反倒提了起来。 崔泉也不满意地瞪着白仲康。 一个外人竟敢搅乱崔家的族务,简直不知所谓。 眼见崔瑜怔神,他打算直接开口,拿出族长的气势就要赶人。 蓦地,冯远的声音从隔壁院传来。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皇上听闻您今日大摆认亲宴,决心双喜临门,命奴才前来宣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奴才眼热心更热,先来讨一杯喜酒喝,再去王府宣旨!” 第143章 过继了,有人来出幺蛾子 冯远的话清晰无误地传入老宅。 众人这才惊醒。 今日镇国夫人府大办筵席。 宋黎正式登场。 以镇国夫人爱子的身份,介绍给整个京城贵圈。 崔珏虽然心里极不舒服,但他顾不得许多,必须赶在冯远到达老宅宣旨之前,完成过继仪式。 毕竟,二叔追封为忠义侯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 只要他成为嗣子,二叔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忠义侯!!! 到时候,别说一个宋黎,就是大哥崔瑜说不定也得求着自己。 “族长,还不快继续念?” 崔珏冷着脸催促。 崔泉刚想重新念文书,崔琛、崔琅立刻跳出来反对。 过继名单定下崔珏后,他们没有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追封圣旨未下。 如今怎么肯退让?! 两人纷纷要求过继,都说自己比崔珏合适。 “崔珏就是野种,他根本不是母妃的儿子,出身不明,不配成为二叔的嗣子。” 崔琅旧事重提,得到崔琛的积极响应。 “没错!哪来的野种,竟敢肖想咱们二叔的爵位,简直想屁吃。” 崔瑜额角青筋突突的跳,深为这两个拎不清的弟弟懊恼。 爵位,爵位,这两人贪婪成性,被富贵迷了眼,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成为侯爷的命? 非得和崔珏争? 他恨极了这个孽种。 巴不得早些将崔珏赶出府去,早些将这个污点从汝南王府清除。 王府哪怕落魄,也得清清白白。 更何况,若不是他和他的妓子娘,自己还是镇国夫人府最尊贵的爷,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连吃饭的银钱都捉襟见肘?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但真正的心思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刚想开口,族长快了一步,沉着脸道。 “你们想要爵位,可问过自家娘子可愿意过继?你们若一意孤行,可是想家破人亡?” 此言一出,崔琛、崔琅都怔住了。 他们只顾着同崔珏抢,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尤其是崔琅,冯氏身体逐渐康复,越发闹腾地厉害。 想到此,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崔琛不以为意。 云氏一族早就流放三千里,她离了自己能上哪儿去? 别看她脾气硬,就算提出和离,最近不又没了声息? 她和母妃不同,母妃有银钱有人有底气,说和离就能和离。 云氏有什么? 离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他不依不饶地就是要成为嗣子。 崔瑜眼见他闹得不像话,只能搬出杀手锏,问王爷。 “由父王决定,谁成为嗣子,确定后不得闹腾。” 崔琛、崔琅迟疑片刻,点头同意了。 众人围住崔承,崔瑜旧事重提。 “父王,若你同意老五过继,眨一次眼睛。若同意老六过继,眨两次眼睛。若同意老七过继,就眨三次眼睛。” 王爷眨眨眼,表示明白了。 崔瑜正式发问:“父王,您想让哪个儿子过继?” 王爷拼命眨了一眨眼睛。 崔琛兴奋地叫起来。 “瞧,父王同意我过继,快,换人!!!”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松弛下来,登时老泪纵横。 崔珏,保住了!!! 当众人纷纷道喜,连崔泉都意兴阑珊,没好气地打算更换文书上的名字时,王爷又眨了两次眼睛。 崔琅腾地站起身。 “父王同意我过继!他眨了两次眼睛!” 这一幕众人都看见了,个个面面相觑。 这王爷怎么又眨起眼睛了? 他到底同意崔琛,还是崔琅? “这王爷难道老糊涂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瞎眨眼?” “王爷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又眨两次眼睛,该不会是想过继两个儿子吧?” “不会吧!!!王爷哪会那么拎不清,一下子过继两个儿子?他怎么舍得?” 崔瑜死死咬着牙,他绝不甘心,临门一脚竟然会失败。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眨两次眼睛”,顿时如醍醐灌顶般震醒过来。 “不对,父王一共眨了三次眼睛!父王是想让小七过继!”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明白过来。 “对啊!还是世子爷了解自己的父王!没错!王爷一共眨了三次眼睛,就是想把小儿子过继给二老爷。” 王爷急得抓心挠肺,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先眨一次眼睛,停一停,再眨两次眼睛,是想表示过继老五、老六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没有意见。 怎么到崔瑜的嘴里,就变成他眨了三次眼睛呢? 他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崔瑜再度开口。 “瞧父王高兴的!看来,咱们想的没错!族长,继续吧!!!别耽误了时辰!” 众人一笑落座,仪式重新开始。 王爷的多番努力反驳,在他们眼里,就是为小儿子过继感到高兴。 他老泪纵横,拉着管家的手,不停地“啊,啊,啊”。 管家苦涩地摇头。 “王爷,您就放心吧,七爷到底能成为侯爷了,皇上还会赏赐大量金银,他的日子肯定过得比其他几个兄弟强。” 管家抹了把泪,继续宽慰。 “不管他名义上是谁的儿子,总归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份关系是谁也砍不断的。” 王爷眼角淌出泪,力尽倒在步辇上。 管家贴心地替他多盖了层棉被,王爷却无动于衷,像死了一般。 真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崔瑜这边压制住王爷,那边命人绑了白仲康,堵了他的嘴,既然他敢来生事,自己就要他活生生地看着崔珏成为旁人的嗣子,从此与王府再无瓜葛。 过继仪式很快就完成了。 “礼成!” 随着族长的高声宣布,众人纷纷上前,恭喜崔珏。 崔泉也不甘示弱,率先说道。 “恭喜崔七爷,不,崔大爷,从此您就是二房的大爷了。” “崔大爷好福气,不仅二老爷有了依靠,自己也即将成为忠义侯!” “恭喜侯爷,一会儿冯掌事来宣旨,您的爵位可就板上钉钉啦。” 崔珏一脸得意地同众人寒暄。 那模样简直就是现成的忠义侯了。 正在这时,两个宅子间的小门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冯远笑咪咪地踏了进来。 “恭喜恭喜,大老远的就听到崔氏族长的话,二老爷终于后继有人,奴才当真为他高兴。” 冯远激动到抹泪。 “皇上,您日夜放不下的崔县丞,从此后继有人,您就放心吧!” 冯远一边说一边掏出圣旨宣读。 崔瑜早就命人准备好香案,众人恭敬跪地,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岭兹远县丞崔继,因公献身,朕感念其忠心,特追封为忠义侯,赏功臣田千顷,金银万两,宅院一座,如意一柄,其他珠翠若干,下人百名,护卫五十!钦此!” 冯远宣读完圣旨,将其放入崔珏的手中。 “珏大爷,您如今是二老爷的嗣子,圣旨便交给您吧。” 崔珏兴奋到微微颤抖,他努力控制激动的心情,“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接下圣旨。 “谢旨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远轻笑起来。 一边伸手将崔珏扶了起来。 “珏大爷,好福气啊!从汝南王最疼爱的小儿子,成了忠义侯的嗣子,待明日您袭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插入一道女声。 “大人,忠义侯有儿子,亲生儿子!他叫崔琏,他还活着!!!” 第144章 崔珏百般筹谋,终至两手空空 在场之人大惊失色,纷纷调转头去。 一张酷似二老爷的脸,瞬间扑入视线。 众人立刻石化。 “嗵”的一声传来,冯远当场跪下,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忠义侯在上,请受奴才三拜。” 小太监大急,赶紧上前在他耳边提醒。 “掌事,来人才二十多岁,不是忠义侯。”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扶了起来。 冯远缓缓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你瞎说!咱家识得忠义侯,来人长得和忠义侯一模一样,怎么会弄错?” 他不死心地往前走,凑近仔细瞧。 这一瞧果然倒抽一口凉气! 来人真的不是忠义侯。 而是一个长得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要说眼前人同忠义侯毫无瓜葛,他是决计不信的。 年轻人恭敬地一揖到底。 “老人家,家父乃汝南王府二老爷崔继。” 一语掀起惊涛骇浪! “哎呀呀,才过继了嗣子,怎的就出了亲子?这乌龙阵摆得也太大了吧!” “天哪!那到底是哪个儿子继承爵位?亲子还是嗣子?” “这不是废话吗?有亲生儿子,谁还会要嗣子?” 冯远激动得拉着崔链左看右看,一连问他好些问题,对方都答得滴水不漏。 崔珏整个人吓懵了! 一秒前的意气风发,一秒后碎成齑粉。 二叔全家不都死绝了吗? 怎么还会有活着的亲生儿子? 那自己这个嗣子算什么?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上下连一丝热气也没有。 自己万般谋算,抛弃了最疼爱自己的父王,毅然舍弃了王府少爷的地位,最后竟落得个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地步?!! 他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崔瑜得意地暗中狂笑。 野种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大步走向崔琏,一把箍住他的肩膀,满脸惊喜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链弟,你是链弟!你没死,太好了,二叔有后了!” 他自然认得崔琏,果然是货真价实的,连脸上的痣都一模一样。 当年,只要见过崔琏的人,就没有不说他长得像二叔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崔琏还活着。 还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一把揽住崔链,激动得热泪盈眶。 谢谢你,崔链! 谢谢你回来得如此及时! 哈哈…… 崔珏,我一定大睁着眼看你的好戏! 在场众人一一上前,同崔链打招呼。 似乎所有人,很自然地将他当作了二老爷的亲子。 根本无人怀疑,这是否旁人安排的局。 因为,崔琏长得实在太像二老爷了。 崔瑜悄悄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解开了白仲康的束缚。 此刻的白仲康双眼充血,像只受伤的野兽般,被彻底激起了凶性。 他死死地打量地将崔琏带进来的人。 白翩翩!!!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打小疼宠的女儿,亲手摧毁了崔珏所有的希望。 他恨极! 恨王爷不作为,恨崔珏不听话,恨崔瑜步步进逼。 但最恨的是她,白——翩——翩!!! 他爬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她,猛地跳起来,狠狠踢向她。 不料,脚刚刚抬起,就被边上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脚反踢,瞬间飞出去丈远,一口鲜血“噗”的一声飞射而出,刹那间染红了身前的地。 “放肆,竟敢冲白姨娘出手?谁给你的胆子?” 白仲康一怔,白翩翩还是成为姨娘了。 当真好手段! 当初,若不是她几次三番暗中见崔珏被曝光,倒真的是一柄好刀! 只可惜,如今这柄刀不听话了,养了多年的利刃,竟然冲向了自己。 那就留不得她了! 他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目眦欲裂地质问白翩翩。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七爷哪里惹着你了,他可是你的……” 白翩翩一袭银白色衫裙,春寒未褪,她却空着薄薄的夹袄,虽然冻得脸颊微红,身形微颤,却平添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情。 此刻的她犹如高贵的孔雀,似笑非笑地俯瞰白仲康。 “父亲,您怎么不说下去呢?说呀,继续往下说,崔二是我的什么人?” 白仲康抿着嘴,沉着脸,不再开口。 刚才,他险些忍不住怒气,将两人的真实关系揭露出来。 可那样的话,崔珏的人品更会遭人质疑。 当初,两人私会被发现。 崔珏可是将所有的罪过推到白翩翩的身上。 害得她自卖自身,从八皇子侧妃,沦为八皇子妃的奴婢,一脚踩进了烂泥坑。 还没等白仲康说话,崔珏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 整个人像是被鞭打过,周身上下仿若写着“痛不欲生”几个字,颤抖得厉害。 “白翩翩,你从哪找来的人,凭什么说他是父亲的儿子?” 崔承原本像死了一样,双目紧闭地躺在步辇上,听到崔珏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 双眼睁得犹如铜铃,嵌在骨瘦如柴的脸,格外瘆人。 眼睛通红,半滴血泪浸出眼角,迟迟没有落下。 父亲?! 逆子!!! 竟然这么快就抛弃自己这个一心为他的老父亲,爽快地认二弟为父! 他悔啊!!!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白眼狼,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他,扔了真正的小七啊? 眼睛酸涩地难受,但却流不出一滴泪,整个人干涸地像条搁浅沙滩的鱼。 白翩翩走到崔珏面前,如玉般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二爷,恭喜啊!终于心想事成,成了二老爷的嗣子!” 一声“二爷”深深地刺激着崔珏。 他看着白翩翩满脸的笑意,绝望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嘴里刹那间涌上铁锈味。 “你,你存心的!!!” 白翩翩只用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对啊!就是存心的!弟弟,姐姐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崔珏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白翩翩大笑着劝他。 “二爷,别动手!刚才父亲想动手,如今已吐血倒地了。你被皇上刑杖,身子可才刚刚好,千万别因小失大,既丢了爵位,还没了健康。” 崔珏闻言果然滞了滞! 边上的侍卫一把推开他,威胁道:“哪来的臭小子,别挡姨娘的道,还不快滚?” 崔珏气得倒仰,他一字一顿从齿缝间吐出字。 “我是王府少爷,尔等竟敢目中无人?” “王府少爷?哈哈,一个一文不名的嗣子,还想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要?” “哈哈……” 跟随白翩翩的下人爆笑出声。 崔珏窘迫至极,他涨红着脸,跑到崔承跟前求救。 “父王,我是您的儿子!怎么就不是王府的少爷了?” 崔承从听到他叫二老爷为父亲开始,便彻底绝望。 他躺在步辇上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崔珏的问话。 崔珏反复问了几遍,得不到崔承的任何回馈。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父王不理他了! 这下子,他当真急了。 他有胆量这么做,无非就是吃准了父王非他不可! 若父王不再理他,王府不认他,二叔不要他,他当真走到了绝路。 他木然地呆立着,四周传来恭喜声、恭维声、感慨声、笑闹声…… 而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垃圾,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害怕起来。 冯远抹了把泪,冲崔琏行了一礼。 “琏少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皇上,就不多留了,您……” “冯掌事,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刘嬷嬷突然出现,打断冯远的话。 冯远一怔。 “好嬷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 刘嬷嬷笑着打断他。 “冯掌事,听听,谁来了?” 一声高吭的宣唱声直插云霄。 “皇上驾到!!!” 第145章 皇上亲临,众人大喜过望 随着内侍的高声呵唱,老宅所有人脸色倏然一紧。 冯远一马当先,拉着崔琏跨过小门,急急迎接皇上去了。 崔瑜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皇上来了,要是当场认下崔琏,崔珏从此就成了过街老鼠,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啰!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立刻往镇国夫人府赶。 刘嬷嬷刚想离开,回头看到王爷、白仲康、白翩翩,随即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诸位,既然是皇上到了,都去拜见吧。” 说完,做出请的姿势。 白翩翩唇角噙着笑,义无反顾地跟了过去。 白仲康勉强爬起来,跟在王爷步辇后,亦步亦趋地也去了隔壁。 老宅的下人一大早听到隔壁传来的丝竹声,早就心痒难耐。 听说皇上来了,又见主子们也跟着去了,顿时跑没了影,都去看热闹了。 刹那间,整个老宅空荡荡的。 春日寒风,席卷崔珏单薄的身影。 他双臂环抱住自己,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有一种寒凉,不是来自外部风霜,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 他的心凉透了! 就像坠入深渊般,永远得不到救助。 他恍惚地环顾四周,破旧的老宅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破败。 哪怕枝头隐约冒出了新芽,可旧日的落叶依然在风里打着转,没有停下的征兆。 自打宋黎现身,他的人生瞬间被颠覆。 都怪白翩翩,若非她强逼自己在母妃的马车上动手脚,母妃怎么可能撞入宋黎的小院? 怪父王过于深情,非得给白月光娘亲名分,害得母妃识破真相,恼羞成怒,最后迁怒到自己身上。 怪母妃不讲情面。 自己好歹是她养育了多年的儿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他的眸中露出狠毒之色。 自己之前过于心慈手软。 为什么非得留宋黎一条贱命? 当年就该让白仲康处置了他。 宋黎!!! 你害我失去一切,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不同于老宅的阴冷、孤寂、悲苦,镇国夫人府热闹非凡,春意盎然。 一大早,陆续有人前来,宋青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记录礼金,一刻不得闲,却面现喜色,走路带风,干劲十足。 所有的下人满面春风,浅笑守礼地待客,无比周到贴心,令每个人如至宾归。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刘嬷嬷精心替她盘了头,插了柄牛血红发梳,又绕着发髻围了一圈金色东珠,整个人看上去富贵无比,衬得肤色晶莹润透,神采奕奕。 宋谨央起身眺望远处,到底是主院,景致就是迷人。 她赶在认亲宴前,搬回了真正的主院:端谨院。 今日待客的花厅就在端谨院正前方,若推开二楼的窗户,便能看到花厅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夫人,今儿来的都是贵客,紧张得宋青都快招架不住、汗流浃背了。” 刘嬷嬷一边替她最后拉了拉衣襟,一边打趣道。 “你别替宋青说话,他可是只千年狐狸。” 刘嬷嬷、素香、素馨吃吃地笑了起来。 宋谨央看向花厅,咏晴带着几个孙女站在花厅门前,笑盈盈地待客。 她今儿特意将待客的事交给几个媳妇和孙女负责。 府里的中馈她早拿回来了。 秦氏对待两个亲生女儿,连最基本的公平都无法做到,她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信任她。 刘嬷嬷顺着宋谨央的视线看去,看到咏晴,不由得赞叹一句。 “大姑娘有做宗妇的气度。” “谁说不是呢?” 说完,宋谨央便领着一众人缓缓下楼,往花厅方向行去。 花厅里早就出奇的热闹。 “淳阳郡主、侍读夫人驾到,送山鬼先生字画一幅,百年山参一根。” “首辅夫人、崔好好姑娘驾到,送玉观音一尊,乌金木拐杖一根。” “承恩侯夫人驾到,送寿山石一方。” “顺天府尹夫人驾到,送双面绣屏风一件。” “祭酒夫人驾到,送孤品珍本一箱。” “锦衣卫指挥使夫人驾到,送玉弓箭一柄,红宝裸石一箱。” “济远夫人驾到,送澄心纸一屉,文房四宝一套。” “二皇子妃驾到……” “三皇子妃驾到……” “四皇子妃驾到……” “八皇子妃驾到……” ……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齐刷刷现身,纷纷送上贺礼,恭贺宋谨央喜得爱子。 “啧啧,宫宴都不见皇子妃到得这么齐,今儿除了七皇子妃,竟然都到了。” “七皇子素来不参加京中任何筵席,他们不来倒也情有可原。” “七皇子妃驾到,送珊瑚盆景一件。” 随着这一口高唱,所有人怔住。 任谁都没有想到,从来不参加京城任何宴请的七皇子妃,会意外驾临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几乎与七皇子妃同时步入花厅。 “老婆子起得晚,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哪敢同宋谨央计较,忙不迭地说:府里媳妇与孙女个个出色,她自然可以享清福啰云云。 宋谨央任由七皇子妃扶着她的胳膊,一路往里进,一路同人打招呼。 蓦地,有一个小姑娘出声说道:“镇国夫人同首辅夫人长得好像啊!” 众人闻声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两个体形、样貌很像的人,甚至连妆扮都有几分相似。 宋谨央同首辅夫人隋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 两人连气韵都有些相似。 隋氏立刻笑着迎上来:“老姐姐,小姑娘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您如今可是京城的这个,能和您像,岂非我的大福气?” 隋氏一边说,一边竖了竖大拇指。 宋谨央忍不住笑起来。 “我道崔好好哪来竖拇指的习惯,原来是和你学的。”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场不意的尴尬瞬间消散。 宋谨央在上首坐下,七皇子妃也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花厅里人头攒动,却出奇地安静,都等着宋谨央说话。 “感谢各位来府上参加认亲宴,宋黎日后就是我亲子!既然都是一家人,一会儿我叫他出来认人,诸位不必客气,就当自家孩子教训几句,日后该打打,该骂骂,不必客气。” 这话听听而已,谁敢打骂宋谨央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听说了吗?断亲的几位爷,为了成为二老爷的嗣子,大打出手,话里话外透出崔珏是个野种。” “啊?野种?他难道不是王爷、夫人的儿子?” “听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但同夫人无关。” “可夫人当年的确生产过,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缓步入花厅的宋黎身上。 宋黎——送,离! 送别分离,自然就是重逢!!! 一瞬间,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宋谨央这么冷情的一个人,却对这个义子格外厚待,甚至不惜为他搬空整个相国寺的竹林。 众人心里很清楚,宋黎只怕不是义子那么简单,但宋谨央不挑明,自己乐得装傻充愣。 于是,纷纷赞起宋黎! “黎少爷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多年未入学堂,能整哭二房二爷,果然是人中俊杰!” “夫人有福了,得子如此,我等羡慕不已!” 宋黎恭敬地同夫人们打完招呼,转身便要离开。 毕竟花厅里还有好些姑娘家,人家面皮薄,他不便多留。 突然,一道灼灼的视线引起他的关注,他顺着视线的方向瞧去,一个一身艳红色衣裙的少女,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皮鞭,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着他头皮一紧,立刻就要退出去。 这时,宋青面色紧张地疾步进来禀报。 “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面露喜色,立刻起身,大步往外走。 整个花厅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皇上驾到!” 紧接着,一道爽朗的笑声传入耳际。 “哈哈哈……镇国夫人有喜事,朕,也来沾沾喜气。” 第146章 你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中宗大笑着进了花厅。 宋谨央迎上前去,却被中宗拉着不得行礼。 宋黎恭敬地跪在中宗身前:“学生宋黎恭迎陛下大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后,众位夫人、姑娘也一同跪地磕头。 待众人起身,这才发现:中宗的身后乌压压地跟着一大帮朝臣。 众人瞬间石化。 这早朝是搬到镇国夫人府来了? 慌得宋青连忙命人打开前院的松月楼,准备迎官员们去休憩。 “夫人,不仅是朕,就是朝臣们听说了府上有喜事,都想沾沾喜气,便让他们进来说几句话吧。” 宋谨央立刻吩咐人,将夫人姑娘们让进两侧的偏厅。 待安排妥当,这才让朝臣们进来。 朝臣们个个脸上堆着笑,递上厚礼,嘴上的恭维话像不要银钱似地向外涌。 心里却苦得很! 明明自家夫人已经送了一回礼,还是搜刮自己的私库,挑去不少佳品。 不想,皇上竟还让自个儿再送礼!!! 一次认子宴,收两份礼?! 这镇国夫人当真好手段,连皇上都指使上了。 正当宋黎想领着朝臣去松月楼时,中宗突然开口了。 “你叫宋黎,走近些给朕瞧瞧!” 宋谨央暗好笑。 自己不是早就带宋黎入宫见过皇舅舅了? 怎么还没瞧够? 中宗可不管宋谨央的心思,自家外甥自家疼爱,怎么瞧都不够! “听说你今年要连考两场?可有把握?” “学生慌恐,若错开一次,还须等上两年!” “哈哈,好,好,好!朕再给你添把柴,你明儿去礼部报到,他们缺整理文书的小吏,朕封你为吏目,你帮着去整理文书吧。” 中宗大手一挥,礼部尚书立刻堆满笑容,喜气洋洋地欢迎宋黎。 “这敢情好,咱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来个帮手了!” 宋谨央笑吟吟的,不着痕迹地冲宋黎点了头,后者立刻跪地磕头。 “学生领旨,谢主隆恩!” 众人心如明镜。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偏帮。 礼部吏目,岂非正大光明地查看这么多年的科举试卷?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什么? 众人腹诽的时候,老宅里的人也过来了。 听到中宗册封宋黎为从九品吏目,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 老二崔琦更是苦笑连连。 自己求了这么多年的职位,拼尽全力,依然擦身而过。 而宋黎,只是成了母妃的义子,就鱼跃龙门,童生出身就成了从九品吏目。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两相一比较,他的心绝望到底。 他悄悄退开几步,默默走到众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外面的繁华同院里的清冷,彻底隔绝开来。 李氏自打夫君出现后,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见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也悄悄退场,跟着他回到院里。 崔琦见到李氏,神情迅速恢复平静,淡声道:“准备一下,待宾客离开后,咱们即刻搬去老宅。” 李氏藏起眼底的失落,温顺地点头称是。 崔琦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四处打量。 从小住的院子,再也不属于自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纹路纵横,他紧紧地握起拳,牙关紧咬。 今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 崔珏魂不守舍地跨过小门,正好看到冯远拉着崔琏上前。 “皇上,大喜啊!今儿可是三喜临门,二老爷还留着一条根,当年没有遭人毒手!” 冯远一边禀报,一边将崔琏推到众人的跟前。 中宗一见崔琏,顿时目露喜悦。 “像,真像,你叫崔琏?嗯,是这个名儿。你是崔继最小的儿子吧,你当年离京,刚满三岁!” 中宗会这么了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丞,全是因为宋谨央。 当年,他时刻关注着阿姐在王府的生活,连带着王府的一切都无比了解。 可朝臣们不是这么想的。 在皇上说出崔县丞的信息后,他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颈边有冷风吹过,顿觉凉意袭身! 瞧这架势,皇上可是对每个臣子都了如指掌啊!!! 他们以往的小聪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笑。 原来不是皇上不知道,而是皇上不计较。 中宗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大大地震动了朝臣们的心,让他们纷纷自省。 当真是意外的惊喜! 崔琏“嗵”的一声跪地磕头。 “皇恩浩荡!父亲当日将我推入悬崖,恍惚间,眼前闪过一片黄澄澄的衣袂!下一秒,崖壁伸出的枝条钩住了我,让我得以保住性命。” 中宗哈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里透着激动与兴奋。 “福运当头,福运当头啊!!!” 中宗亲自上前,扶起崔琏,激动地宣布。 “你既是崔县丞的亲子,忠义侯的爵位自然由你继承。朕宣布,自即日开始,你就是朕的忠义侯。” “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忠义侯!忠义侯吉祥安康,富贵绵延!” 花厅内外,四处是谢恩声、叩头声、恭喜声……声音响彻云霄,直抵人心。 崔珏呆若木鸡!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活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天大的笑话啊!!! 他嗷的一声蹲下身子,无声地嚎哭,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外涌,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白仲康始终跟在崔承身后,这时像不要命般地冲出来,“嗵”的一声跪在中宗跟前。 “皇上,二老爷刚刚收了嗣子,突然冒出一个亲子,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哪来的傻子,竟敢当面指责皇上错了? 中宗眉头一皱,冷声问道:“这人是谁?哪来的?” 冯远上前一步,弯着腰说道:“陛下,此人乃前白太医旁支,略通医术。” 白太医? 中宗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 当年“五王之祸”,白太医难辞其咎!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先帝当年砍了白太医一门,却没有赶尽杀绝,留了旁枝一线,不料他们竟敢同自己叫板,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放肆!来人,把他拖下去。” 天子一怒,众人胆寒,在场之人全体跪下磕头。 “皇上息怒!”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咯咯地打着颤。 可他一侧身,看到为了堵住哭声,拼命把拳头塞进嘴里,指缝间渗出小兽般呜咽声的崔珏,一颗心碎成齑粉。 他咬了咬牙,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他周全。 他壮着胆子上前,试图伸手攀住龙袍,却被突然出现的暗卫一脚踢飞。 惨叫声传来,白仲康披头散发,犹如一头困兽,眸中全是血红色,不死心地再次申辩。 “陛下,崔琏的身份有待确认,不能他说是二老爷的儿子,他就是啊!您这么做不能服众!” 他既然豁出命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想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 人人替他捏了把冷汗,真不知该说他勇,还是说他蠢。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你胡说!你劝阻崔珏过继的时候,可是说过崔琏没有死的话!怎么崔琏真的站在你跟前,你倒不认了?” 白仲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崔琏的确没死,但却未必是眼前人!” “大胆,”冯远阴着脸上前,正想教训他几句,却被宋谨央拦住了。 “崔琏的身份谁还有疑问,可以一并站出来!” 众人立刻退后半步,连声说“不敢”。 宋谨央走到白仲康跟前,无视他血流满面的脸,朗声问道。 “确认崔链的身份是小事,但若确定了他的身份,你的话便是诬告,你可想好接受怎样的惩罚?” 白仲康心一颤,迟疑了起来。 老管家在边上冲他眨眼睛,他瞬间想起刚才管家转达王爷的话。 “白爷,这崔琏定然是假的!当年崔琏的确没有死在土匪手中,但却摔下崖跌死了!” 他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高声嚷嚷。 “真正的崔琏早就摔死了!”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什么?崔琏早就死了?那眼前这人是谁?” 眼见白仲康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人不信。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除了长得像,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眼前之人就是崔琏。 崔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始终安静地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宋谨央再次发问。 “说吧!如果证明了崔琏是崔琏,你打算为你的诬告付出什么代价?” 白仲康心一横,闭着眼回道。 “我愿以死谢罪!” 嗤笑声传来,白仲康睁开眼睛,瞬间怔住。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的命不值钱!不如,你也重走一遍你的堂兄走过的路,流放三千里,如何?” 白仲康倏然大睁眼睛,嘴唇抖得厉害,恐惧地看着宋谨央,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第147章 难产的证据 “宋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一道苍老的身影从人后踱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三十许佳人。 两人同时恭敬地朝中宗施了一礼。 “陛下,多年未见,您看着还很年轻。” 中宗目露惊喜,疾步走到来人跟前。 “师母,你也来啦!是朕怠慢了!朕时常请你入宫一叙,总是被你推辞!今日见你矍铄依旧,朕心甚慰!” 来人正是中宗的恩师太师大人的遗孀汪氏。 中宗向来尊敬她。 两人寒暄几句,汪氏的视线便落在宋谨央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淡施一礼。 汪氏一板一眼地开口了。 “夫人,白家主也是好心!他是担心认亲之事操之过急,反而不美!日后若是发现弄错,再想反悔,只怕来不及了!” 汪氏话瞧着很公平公正,字字句句都在为白仲康开脱! 宋谨央不以为意。 “我并不反对求证,只不过疑问既然是白家主提出的,他便是首告,自当承担相应的刑罚,大乾律法如此,谁也大不过律法!” 宋谨央语气沉着,汪氏却是一愣。 律法不是自己常拿来堵旁人嘴的说辞吗? 今日竟然被宋谨央捷足先登! 汪氏虽然被噎,但到底见过大场面,淡然一笑,再度开口。 “若结果证明此子并非二老爷亲子,又待如何?” “夫人说如何便如何!” “好,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镇国夫人主动放弃一品诰命,如何?” 宋谨央还未开口,中宗急着想打圆场,却被她一个眼风定住。 与宋谨央交好的几位夫人,在偏厅听得清楚,忍不住疾步走了出来,上前帮腔,也被她拦下。 “好!便依夫人所言!若此子证实是二老爷亲子,白家主流放三千里。 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我宋谨央甘愿放弃一品诰命!从此只是宋氏,而非镇国夫人!” 刚才上前的夫人们均面露急色。 “镇国夫人,使不得啊!此事年代久远,如何才能证实?” “是啊,夫人,二老爷不在了,滴血认亲也办不到啊!” “便是与王爷滴血认亲,也只能证实他是汝南王府的血脉,而不能证实他是二老爷的亲子啊!” 今日来赴宴的,除了贵圈,还有不少普通人。 比如族学的几位先生,范先生、李先生、王先生。 还有一直与宋谨央交好的族长夫人五妹、崔十八等。 他们急火攻心,就差替宋谨央拒绝了。 “夫人,您不能答应!几位夫人说得对,此事没有证实的方法!根本说服不了众人!!!” 宋谨央环顾四周,视线从宾客身上,转到崔瑜等人身上。 崔瑜等人唇角的一抹揶揄还未收敛干净,便被宋谨央逮个正着,顿时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宾客中绝大多数人露出担忧的神色,还有些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谨央淡然一笑。 拍了拍五妹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接着,她面向所有人,提出一个要求。 “为公平起见,我需要一个人同下人一起取出证据,请问哪位愿意?” 众人一怔。 还真有证据? 这回精彩了! 当下有几个人主动请缨,其中有一位赫然是大理寺卿容彦。 “夫人,此类事下官在行!任何证据是真是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宋谨央点头笑道。 “容大人愿意陪同取证,我求之不得!” 于是,刘嬷嬷打头,容彦紧跟,后面还有素馨保驾护航。 几人调头往老宅走去。 “慢着,”汪氏身边的媳妇子一脸冷意地拦住他们,“夫人这是何意?你不是说要当众取证吗?” 刘嬷嬷听到质问声,停下脚步,“咦”了一声,刚想回头反问,素香抢先她一步。 “这位太太说话好生奇怪,证据的重要性,您不会不知道吧,自然得找安全、隐秘的地方存起来。 谁家证据会放在供桌上,一日三炷香? 况且,我等没有预知能力,能提前知晓有人怀疑琏少爷,提前将证据随身带着? 若那样的话,您是不是又会说咱们证据造假?” 素香的一番话怼得对方下不来台,脸色涨得通红。 汪氏拉住自家媳妇,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看向宋谨央。 “府上奴婢当真伶牙俐齿。” 宋谨央淡然地回了一句:“过奖!” 噎得汪氏转过脸去。 刘嬷嬷继续去老宅,为免麻烦,她拉着老管家一同前往。 宋谨央打量着汪氏的媳妇。 太师只有一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完全没有继承到太师的惊才绝艳,中宗看在其父的面上,给他在吏部安排了个闲职。 他的媳妇正是眼前打扮鲜亮的小妇人。 若她没有记错,此女是薛将军的堂妹,素来与孙氏交好,看来她不满自己久矣。 宋谨央的面上不知不觉浮上一抹浅笑。 对方只怕是有备而来! 等待期间,宋谨央将上首让于中宗,请汪氏等人坐于下首,原本要引去松月楼的朝臣们,哪里还肯离开? 不得已,宋谨央索性命人将花厅两侧的厢房全部打开,粗粗熏了香,去了去味,便让朝臣们坐了进去。 好在平日里时常打扫,厢房很干净。 刚才闹腾一番,女眷们哪里还待得住偏厅,纷纷走了出来,按原位坐定。 宋青重新命人上了热茶。 茶喝了三遍,取证据的人还是不见回来。 有些与汪氏交好的夫人,开始蠢蠢欲动。 “什么证据要拿那么长时辰?” “该不会在做证据吧!” “糟糕!容大人主动请缨,该不会是做给咱们看的一出戏吧,就为了冠冕堂皇地请人去造假证据?” 有些人听到议论声,心中不免打起了鼓。 看向宋谨央的眼神不确定了起来。 有些坚定支持宋谨央的夫人,不由得怒目而视,瞪着那些乱说话的人。 “既是证据,当然得小心取证,容大人素来有公正廉明的口碑,哪容得你们污蔑?” 容彦的夫人尤氏捋了捋鬓发,半自嘲半讽刺地说。 “清者自清!” 中宗冷哼一声,“叮”的扔下茶碗盖,吓得在场之人心头一颤。 先前出言不逊的人此刻也噤了声。 虽然还很不服,却不敢再造次。 又等了许久,连厢房里的朝臣们都坐立不安起来。 “首辅大人,此事怎么处处透着诡异。” “这镇国夫人口口声声有证据,该不会是拖延时间吧?!” “不会吧!众目睽睽之下,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的!” 众人心里打着鼓,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汪氏等得心焦,递了个眼神给薛氏。 薛氏像打了鸡血般,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质问。 宋青兴奋的禀报声传了进来。 “夫人,刘嬷嬷他们来了!容大人拿到证据了!” 第148章 铁一般证据 容彦进来时,众人吃了一惊。 他脱了外袍,袖子高高挽起,下摆插在腰间,双手、衣服沾满尘垢,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 宋谨央似乎毫不意外,感激地道谢。 “容大人,辛苦了!此番取证累着了吧?” 众人惊诧。 容彦浑身上下脏得像是挖过泥坑,难不成证据是埋在土里的? 老管家走到王爷身后站定,脸上全是绝望之色。 崔瑜眉头皱了皱,低声问他怎么了? 老管家摇了摇头,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泪。 他怎么也想不到,背刺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屋里人。 那证据,他很肯定之前是没有的。 能进出王爷屋子的,除了自己就是他的婆娘。 当证据被起出,他转头看向边上的婆娘,她一脸淡定地回望着他,眼里全是冰冷。 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六神无主地僵立着。 刘嬷嬷带着容彦来到老宅,刚刚跨过小门,便遇到管家娘子,她主动带路,一起到了王爷院中。 刘嬷嬷进屋后,便数着地上的砖块。 横着一步、两步、三步…… 再竖着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在一块砖前停下脚步,微笑着对容彦说。 “大人,证据在此!” 容彦点头上前,蹲下身子细看,正想着用什么方法挖走砖块,取走下面的东西时,刘嬷嬷在边上仔细提醒。 “大人,证据就是这块砖!” 什么? 容彦这下傻眼了。 砖易碎,重不得轻不得的,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毁了证据? 他顿时有些后悔,原本以为极简单的取证,没料到竟如此复杂。 好在刘嬷嬷再次解释。 “大人,砖即便碎了也不打紧,只不过不太好看罢了!” 罢了! 那就小心取吧,自己可是说过大话的,什么证据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若是取证不完美,也影响自己大理寺卿的形象。 他索性脱下外袍,捋起袖子,撩起下摆,小心翼翼地干了起来。 这一动手才真正发现难处。 砖夹得极紧,又这么多年过去,砖之间都被污垢堵着,根本无处下手。 还是管家娘子给了他一把匕首,他一点一点挪开缝隙里的污垢,一点一点插入缝隙。 好不容易将污垢全部清除,砖终于松动了。 可松动归松动,要取出来还是有难度的。 他这眼巴巴地看着砖块,索性用上了手,一点点配合着匕首,将砖块抠出来。 当完事的砖块取出时,他终于长出口气,累瘫在地上。 没有哪一次取证,像这次这么累人。 刘嬷嬷见证据取出,也松了口气,及时取出一块布,将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包得严实。 当砖的背面映入容彦眼睛里,他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世人提起镇国夫人便多有赞叹,她当真厉害。 竟保留着这么份证据! 这么多年前,她不可能想到日后能用它做证据。 那么,多年前保留下这份东西,说明镇国夫人的确心怀慈爱。 他瞬间打起精神,有了这份证据,谁也不能再说三道四。 他起身接过刘嬷嬷手中的布包,带着众人回到花厅。 容彦回来后,立刻朝中宗、宋谨央行礼,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证据展示到众人眼前。 在场所有人都跑到花厅前的空地上。 这时候,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容彦手上的证据,哪里还管得了男女大妨? 人人屏着呼吸,放缓气息,等待着秘密的揭晓。 直到看清容彦手上的土砖时,顿时“咦”了一声,眼里全是鄙夷。 “什么?证据就是一块砖?这砖能说话还是会写字,怎么证明崔琏就是二老爷的亲子?” “这,难不成当年二老爷的血沾上头了?打算化血认亲?” “你省省吧,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沾过血也早就吸干了,哪里验得出?” 众人议论开了,声音越来越响。 中宗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竟引起轩澜大波。 他刚想开口,刘嬷嬷上前一步。 “各位大人、夫人,稍安勿躁,容大人马上为大家展示证据。” 说罢,她俯身在容彦边上的空地上,铺了一张白纸,放了一碟墨汁。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嬷嬷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他们怀疑地看向容彦,后者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土砖翻了个个。 顿时,两只小手印、两只小脚印跳入众人的眼睛。 “好可爱!这么小,是孩子的手脚印吧!” “难不成是琏少爷的手脚印?” “哇!镇国夫人好了不起,她竟能预判二十年后的事?” 容彦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砖往墨汁里沾了沾,随即往白纸上一按,两对手脚印顿时出现在白纸上。 他起身,示意崔琏过来。 崔琏从容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将手放在墨汁里蘸了蘸,随即印到白纸上。 一大一小两组手印,虽然有不连贯的地方,但看着外形就是一模一样。 宋谨央走上前来,淡然问道。 “诸位,可还有疑问?” 谁还敢有疑问? 事实摆在眼前,手印便是最好的证据。 白仲康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他死死地瞪着纸上的手印,完全想不到,宋谨央竟然会保留刚出生孩子的手脚印。 天哪,还是用印在土砖上的方法。 薛氏咬着牙,整个人如淋冰水,从头冷到脚。 本是有备而来,就想寻机会给宋谨央难堪。 正巧遇上认亲的事,她便怂恿婆母出面。 婆母向来正直,最看不得女人不安于室。 宋谨央的和离、断亲,早就引起她的不满。 认为她破坏了大乾的传统美德。 正想寻机会劝她几句。 所以婆母打破自己不赴宴的习惯,带着她来了镇国夫人府。 没承想,她自以为寻到的机会,竟然是个坑,摔得她叫苦不迭。 她不甘心地上前。 “夫人,您那么多年前,就为二老爷家的孩子留下脚印?” 她就差没有明说这份证据是假的。 宋谨央对于她的质疑丝毫不见怪。 “非也!王府只要有孩子出生,我都会为他们留下印记。” 只不过,二叔面薄,无论如何不肯要她的金砖,她就命人刻在土砖上。 说话间,宋谨央身后鱼贯而入七个婢女,人人手上捧着一个金砖,上面烧制着小小的手脚印。 宋谨央缓缓走近金砖,面色出奇柔软,她伸出手一一抚过,视线像是落在手脚印上,又像穿透金砖,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王府每有孩子出生,我便会为他们留下手脚印,筑成金砖,本想他们成祖父那日,再移交他们。” 宋谨央语气里透着无奈与悲怆。 “如今,便物归原主吧!” 说完,大手一挥,刘嬷嬷上前,一一将金砖递到崔瑜等人手中。 “夫人,二爷不在,三爷、四爷的……” “老二的送去他院里,老三、老四的,交给他们媳妇。” 崔瑜等人吃惊地接过大金砖。 颤抖着手抚上那组手脚印,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崔琛最是动情。 他“嗵”的一声跪下,高声忏悔。 “母妃,儿子错了!!!求您给儿子一个机会,让儿子好生孝顺您!” 宋谨央闻言,丝毫不为所动。 她给过他们无数次机会,换来的却是一次一次伤透心肺。 “不必了!你们回吧!尽快搬去老宅,就算是尽了心 !” 宋谨央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宋黎的身上,目光刹那间柔和下来。 此生,她谁也不欠,唯欠黎儿! 当年,他产下即被抛弃,根本来不及留下手脚印。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就好! 余生,自己会用尽全力去爱他、弥补他! 一切落下帷幕。 中宗刚想招呼朝臣们离去,一个小黄门连滚带爬地跌进来,惨然禀报。 “陛下,出大事了,冷宫走水了!!!” 第149章 崔珏被皇太女看上了 众人一听冷宫走水,个个紧张起来,冯远一脸紧张问小黄门,情况如何了? 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回话。 “冷宫刚走水,奴婢便出来传话,具体情况不知!” 冯远急得满头大汗。 虽说冷宫都是些不受宠的妃子,但十一皇子从小在冷宫里长大,不知有没有受影响? 冯远心急如焚,中宗却神色不变。 他起身看向汪氏,笑吟吟地问道。 “师母,朕须得回宫了,你若有事,只管入宫向朕禀告。” 汪氏面露迟疑,薛氏面现急色,眼巴巴地看着她。 汪氏叹了口气,犹豫一番还是开口了。 “陛下,薛将军的爱妾孙氏,去庵堂为皇嗣祈福,已有不少时日。如今丽贵人母子平安,不如让她回府里,设一个佛堂,日日为贵人和皇子诵经吧!” 中宗面露难色。 他若同意汪氏的建议,岂不是下阿姐的脸面? 可汪氏难得同他开口,若不答应,又显得他不近人情。 他左右为难,瞥向薛氏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陛下,太师夫人提议甚是!大乾皇家向来以厚待人,小惩大戒也就罢了!” 宋谨央的话令中宗心头一松,阿姐是为了他的面子才让的步,他心中愧疚又感动。 他的无奈和被动,只有阿姐能懂。 心里暗叹一声,面上露出浅笑。 “师母难得求朕,朕自然答应!当日是皇后下的懿旨,明日还请皇后颁旨让人回京。” 汪氏大喜过望,赶紧拉着薛氏行礼谢恩。 边上人看到这一幕,不免感叹。 “皇上果然重情,太师仙去日久,皇上待其夫人依旧尊敬。” “太师夫人好福气,皇上对她言听计从。” “皇上仁义,镇国夫人厚道,若非镇国夫人从旁相劝,皇上哪那么容易答应?” 汪氏原本笑得欢,听到边上的小声议论,脸色顿时一僵,笑容立刻尴尬起来。 薛氏更是怒火中烧,镇国夫人,镇国夫人,到处是对她的赞誉,却不知这人心思深沉,连自家堂弟薛将军都在她手上吃瘪,有苦说不出。 气氛不知怎的沉闷下来。 冯远再次上前提醒中宗,忠义侯的事是否确定了? “崔琏确认是崔县丞的亲子,哪有爵位不给亲子给嗣子的道理?只不过,既然已认了嗣子,日后你们兄弟二人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将崔县丞的精神发扬发大!” 崔琏立刻跪下领旨谢恩。 崔珏却像傻一般,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冯远“哎呀”一声,正想上前提醒,中宗眼尖,发现他的裤管竟然是被扯破了,顿时冷哼一声,九五之尊霸气尽显,和刚才的和气儒雅判若两人。 众人笼罩在威压下,被无形的皇权压弯了腰。 崔珏也像是感觉到异常,不由自主地“嗵”的一声跪下,脸色惨白,额角渗出汗渍。 “陛,陛,陛下,洪恩……浩……荡……” 中宗面色依旧难看,瞥了眼冯远。 冯远冷着脸上前。 “二爷驾前失仪,本该痛责三十大板……” 话音未落,一道爽利的女声插了进来。 “陛下,此人的板子,由臣女代劳,如何?” 众人讶然地往声音来处看去,眸光均猛地一缩。 拉哇瓜国的质女西利尔。 她是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七岁入大乾为质。 为人张扬不拘小节,据说府里面首无数,只要被她看上,哪怕皇亲国戚,她也要沾上一沾。 一见来人,众人不约而同往后退让,有人压低身形,有人转过身去,生怕与西利尔打照面。 西利尔一身玫红色骑马装,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眼窝深陷,脸上溢着张扬的笑容。 “陛下万岁,镇国夫人安好!” 宋谨央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记得自己并未邀请这位京城最奇特的人物。 西利尔已主动开口。 “夫人勿怪,我最喜爱相国寺竹林,平日里隔三差五,心情不佳时,便要去竹林里发呆。自打竹林被您搬回府后,我便浑身不自在。只得上门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被西利尔缠上,也算镇国夫人倒霉。 宋谨央丝毫不在意。 “夺了皇太女的至爱,倒是我的不是了!欢迎皇太女时常来府里发呆!” 西利尔哈哈大笑起来。 她就知道宋谨央是个有趣的,果然没让她失望。 西利尔转身,目光直视中宗。 “大乾最尊贵的陛下,此人西利尔代为处置,如何?” 中宗还未开口,崔珏便抢先拒绝。 “不,陛下,冯掌事明明……” 先是驾前失仪,后又随意插话,中宗看向崔珏的眸中便含着怒气。 他几乎立刻同意了西利尔的请求。 西利尔两眼放光,大步走近崔珏,像盯着肉骨头般,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 崔珏刚刚从上一次杖责中恢复,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清俊的脸上含着恐惧、绝望、愤怒,整个人流露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西利尔最喜欢看人绝望,将美好的东西摧毁。 崔珏此刻的状态深得她心。 “哗啦”一声,她手上倏然多了一条九节鞭,“啪”“啪”两声,震得人发颤。 冯远抖着声音上前阻拦。 “皇太女,陛下跟前,不可无礼。” 西利尔无奈地耸耸肩,重新将九节鞭绕回腰间。 正当崔珏松一口气的时候,西利尔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紧接着一脚又一脚,将他像桶一般,一路从小门滚进了老宅。 不一会儿,门后传出惨烈的叫声。 “住手,我乃大乾秀才,是有功名之人,蛮女岂可胡作非主?” “蛮好?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蛮!” 鞭声阵阵,惨叫连连,众人吓出一身冷汗,有胆小的浑身颤抖,怎么止都止不住,甚至躲到无人的拐角处,呕吐起来。 中宗瞥了瞥冯远,示意他留人盯着西利尔,适可而止,绝不能损了人命。 “诸位朝臣随朕入宫,夫人们仍继续,万不能因为冷宫这等小事,搅扰了兴致。” 说完,中宗转向宋谨央,不无遗憾地说。 “镇国夫人,今儿本想好生参观一下府上的竹林,宫有突生事端,只能日后再赏竹了!” 宋谨央浅浅一笑。 “陛下,竹林永在,您想什么时候赏都行!” 中宗哈哈笑着大步离去。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脚步刚刚挪动,老宅便传来娇俏的女子声。 “陛下,此人深得我心,可否赏给臣女?” 中宗佯装大怒。 “哼,皇太女想要什么,哪次征得朕的首肯了?” 说完,拂袖而去。 朝臣亦步亦趋跟着中宗离开。 大理寺卿离开时,还不忘绑走了白仲康。 白仲康一想到又要再经历一次流放,整个人恐惧到极点。 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日夜啃咬着他的心,若要他回去,还不如去死。 他拼命缩小身体,降低存在感。 却还是被容彦带走了。 他扯开喉咙拼命求饶。 “陛下,饶命啊!草民知道错了,草民再也不敢了!” 中宗早已走远,他的求饶声宛如写在水上的字,连半分回应也无。 得不到回应,他目光搜索着人群,在见到一人后,眸光大盛,流露出哀求之色。 张了张嘴,就被人堵了嘴,反剪双手带走了。 宋谨央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看去,却只看到朝臣们离开的背影。 宋青本想引崔琏去暂住的院子,宋黎拦了他,说自己会带他去。 两人先后向宋谨央作揖后,一同离开花厅。 整个花厅顿时安静不少。 惨叫声也已经停止。 宋谨央招呼女眷们。 “咱们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听戏的听戏,年轻姑娘们可以逛逛园子,迎春花开了,正好赏玩一番。” 宋谨央的话像是定海神针般,夫人们原本跌宕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第150章 冷宫里的十一皇子 薛氏达成目的,原本想就此告辞,但汪氏不肯。 “镇国夫人让了步,咱们就这么离开不好!皇上发了话,让咱们尽兴,此时万不能离开。” 婆媳俩避了人,逛园子去了。 宋谨央刚刚和谈得来的几位夫人坐定,宋青疾步走进来禀报。 “夫人,皇太女带走了崔二爷,说从此刻开始,崔二爷就是她的……嗯……面首!” 宋青脸色涨得通红,似乎说出那两个字极为羞耻。 夫人们打量宋谨央的神色,见她面色丝毫不变,顿时对最近京城兴起的流言,有了不一般的理解。 “京中有流言,忠义侯府二爷似乎不是王妃的亲生子!” “我也听说了,今日二爷被拉哇瓜那个大魔头虐,夫人无动于衷,看来传言不虚。” “唉!夫人歹命,生的几个孩子,竟没一个像她,个个活似汝南王爷,都是白眼狼。” 宋谨央追问。 “西利尔还说了什么?” “皇太女说今日得了新鲜玩意儿,赶着回府把玩,就不叨扰您了!等过几日,再来竹林发呆!” 宋青神情尴尬地复述着西利尔的话。 “知道了!” 宋谨央挥了挥手,转头便与几位夫人说笑起来。 中宗笑着登上龙辇。 刚刚坐定,放下帘子,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 冯远近身伺候,见到中宗的模样,哪有不明白的? 当下想命人抓紧赶路,却被中宗阻止。 “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保持缓速前行,别让人生疑。” 冯远浑身一震,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浅了,立刻恭身一礼,跪坐在中宗跟前。 凤怡宫。 皇后急得来回踱步,几次三番问及冷宫火势。 李尚宫也急得坐立不安。 “娘娘,不如我去冷宫看一看吧。” 皇后挣扎半晌,仍未决定。 “娘娘,您是一宫之主,关心冷宫的情况,是应当应分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经尚宫一提醒,皇后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管理六宫,冷宫出事,自己不闻不问,反而引人怀疑。 她眸光顿亮。 “尚宫,你带些宫人、侍卫赶去冷宫,首要任务是救人!” 李尚宫领命而去。 中宗赶回宫中,犹豫再三,直接回了上书房。 “冯远,你去看看,多带些人手,务必救人!” 中宗竟说了同皇后相同的话! 冯远领命而去,当他赶到时,看到李尚宫正在问话。 “到底怎么走的水?可有人知道?” 几个宫人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面容憔悴的妃子谨慎地开口。 “尚宫大人,走水时,我等正在各自宫里,并未关心院里的事,听到童氏身边的宫人提醒,才知道走水了。” 李尚宫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把童氏找来,自己则四处打量。 走水的地方,是冷宫一个犄角旮旯的小角落。 火势不大,她到的时候,已经被扑灭。 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她紧蹙眉头,若有人故意生事,为何不选宫妃们的处所,倒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下手? “尚宫大人,人来了。” 李尚宫转过头,眸光微缩,童氏竟跟着一起来了。 童氏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人,因生得格外娇媚,深得皇上喜爱,纳入后宫,却因为卷入太子薨逝一案,从此打入冷宫,半年后产下十一皇子。 李尚宫深深地打量一眼童氏。 一件浅紫色夹袄,衬得她肌肤格外盈润。 旁人入冷宫,过得生不如死,她入冷宫倒像是在御花园赏花,越活越年轻。 正在这时,冯远也进来了。 简单问了几句,就伫立一旁,等着李尚宫发问。 “紫蝶,听说是你发现走水了?” “是,奴婢赶着给主子浣洗,便沿着宫道往河边去,远远看到冒烟,便喊了起来。” 冯远眉头一皱。 “从童氏院子到河边,并不需要走这边,你为何舍近求远,跑这边来?” 紫蝶看了看童氏,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紫蝶屈膝一礼,低头禀报。 “冯掌事,只因十一皇子特别爱在此处玩,故而奴婢特意绕远,来看看他的情况。” 冯远和李尚宫脸色齐齐一变。 “十一皇子可有事?” 童氏摇了摇头,冷静地开口。 “不曾!十一皇子并非背出妾身布置的功课,故而妾身罚他不得出门戏耍。” 冯远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童氏,你那里不也有院子,为何十一皇子要到此地玩耍?” 童氏面色一僵,为难地开口。 “十一皇子说此处有吃屎虫,比妾身的小院子好玩。” 童氏红着脸,把话说全了。 果然看到冯远和李尚宫傻了眼。 她尴尬地闭上眼睛。 “十一皇子喜欢虫子?” 紫蝶猛然看了几眼童氏,见她默不作声,咬了咬下唇,狠狠心开口。 “十一皇子天真好玩,什么都爱玩。若是院里有好玩的,他哪会跑这里来?” 话是说了,但吓得不敢看冯远和李尚宫。 良久,才听到冯远的声音。 “这还不简单,咱家做主了,明儿就叫人把你们的院子支棱起来。” 童氏和紫蝶一喜,纷纷冲冯远行礼。 冯远退开几步,摆摆手,带着人去上书房禀报了。 寿康宫里,太妃手中的捻珠啪啪作响。 宫人进来禀报时,等了好久,太妃才放下珠串。 “如何?” “皇上收到消息,等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镇国夫人府,还笑着叮嘱夫人们不必为了一件小事,扰了兴致。 一路如闲庭信步,速度极慢。 回宫后,直接回了上书房,只派了冯远去冷宫查问情况。” “皇后呢?” “皇后娘娘一直在宫里,一刻钟后,才吩咐李尚宫去冷宫。” 宫人恭敬地禀报,太妃面上始终冷淡。 “冯掌事命人在冷宫安些孩子戏耍的物品。” 太妃一声冷笑。 “他倒是好心,皇上可不见得领情。” 果然,童氏翘首期盼好几日,始终不见来人。 一打听,才知道皇上驳了冯远的主意,斥责他“多事”,不准人安戏耍的东西。 十一皇子闹了几日,最终认命地练字诵读。 经过这一场,倒像是突然长大了。 “母妃,皇上不喜咱们,咱们也不必待见他。等我长大,出了冷宫,再将您接出去。” 童氏满眼含泪,想伸手抱他,又猛得缩回手,恭敬地低下身子,仰视十一皇子的眼睛,感动地说了声“好”。 深夜的大理寺。 黑灯瞎火的,白仲康倒卧在臭气冲天的地牢里,迷迷糊糊想睡又猛然惊醒。 刹那间,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曾经流放的经历,让他警觉起来,汗毛毫无征兆地竖起来。 整个人如坠冰窖,紧张得冷汗直冒! 危险来了!!! 第151章 希望白仲康去死 脚步声越发近。 白仲康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蜷缩到墙角,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到墙缝里。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大理寺生事? 他心中呐喊,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上天并未听到他的祷告,该来的还是来了! 下一秒,一个戴着小丑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了。 那人笼在黑色中,周身散发着一股噬血的气息。 随着他走近,一股阴寒之气逼近。 白仲康吓得想闭眼,可越害怕,视线越是凝在对方的面具上,连分毫都移动不了。 惨白面具下的瞳仁里,倒映出白仲康恐惧、扭曲的脸。 他拼命往后缩,后背压得生疼生疼,喉咙干涩,饶命的话堵在喉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噌”,一把利剑从黑色的斗篷下抽出,在黑夜中发出夺人的亮光,一股奇特的味道从白仲康身下溢出。 “饶……饶……命……” 面具下的人鄙夷地看着白仲康身下那滩微黄的水渍,扯出讥讽的笑。 下一秒,长剑架在白仲康的脖子上,吓得他瞬间僵化,内心激烈地想挣扎,奈何身子根本不使唤。 “不……求……” “求我饶命?”面具人暗沉的嗓子,一字一句说道,“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必须死,主子才能放心!” 白仲康的眸子瞬间大睁。 主子竟然卸磨杀驴,不,他不想死。 他挣扎着开口,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 “看在淑宜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他的声音颤抖,目中全是哀求之色。 可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一个死人,留不住你的性命!” 面具人挥剑就要砍,剑气森冷,只一寸自己就会喷血而亡。 白仲康闭上眼睛,猛然开口,试图做最后一搏。 “我知道主子要什么,我知道火枪图在哪儿,只要饶我一命,我定然双手奉上。” 剑果然顿了一顿,面具人森冷一笑,继续挥剑。 “哼!你若知道,还会有今日的下场?” 剑气再次逼近,白仲康要疯了,疯狂大喊。 “我真的知道,图藏在一柄发簪里。” 话音刚落,剑气顿消,白仲康重重地舒了口气,还好,赌赢了。 “簪子在哪儿?” “白淑宜曾经戴用,后来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该死!” “不,不,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哼,你最好说得是真的,要不然,我分分钟能取了你的狗命!” 和来时一样迅捷,面具人转眼不见了踪影。 白仲康彻底松了口气,瘫软在地,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想死,必须自救才行。 天大地大,谁能真正救得了自己? 他双眼紧闭,像死一样垂着头。 良久,倏然抬头睁眼,猛地扑向牢门,高声喊叫。 “来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有要紧事禀报皇上!!!” 送走宾客后,宋谨央疲累地倒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今日发生的一切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 刘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宋谨央猛地睁开眼睛。 “可是皇上传来消息?十一皇子可安好?” 刘嬷嬷一愣。 “夫人,宫里还未有消息!是大阮氏求见。” 吏部侍郎夫人大阮氏,白仲康妻子的堂姐? 两人曾在元宵宫宴上,有过短暂的交集,之后却再无联系。 她不是离开了吗? 为何会突然返回? 宋谨央微微一怔,立刻发话。 “请她进来!” 大阮氏疾步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便朝宋谨央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同她一起分坐罗汉榻上,刘嬷嬷递上热茶。 茶烟袅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谁都没有开口。 喝了几口热茶,大阮氏似乎放松了些,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早就想来拜访,苦于没有借口登门!今日借宴前来,实有不情之请!” “若是为白仲康求情,便不必开口了。” 宋谨央伸手想端起茶碗送客。 下一秒,大阮氏吃惊地瞪大双眸。 “夫人,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和堂妹恨 不得白仲康去死,怎么可能替他求情?” 大阮氏思绪飘远,似乎回到了从前。 “当年,白家对阮家有恩,老太爷为了感恩,执意将堂妹嫁进白家,却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后来白家被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入教坊司,大阮氏拼尽全力救出小阮氏母女。 小阮氏为了不给大阮氏添麻烦,硬是靠替人洗衣、缝被养活自己和女儿。 白仲康回京后,小阮氏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却不料白淑宜生产,产下白翩翩和崔珏后,血崩而亡。 白翩翩自此养在小阮氏膝下。 小阮氏心善,怜她无父无母,当真待白翩翩好极,但她万万没有料到,白翩翩竟然下手害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白翩翩心狠手辣,竟然在寒冬腊月推我的外甥女落水,因落水时间过久,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不治身亡。” 大阮氏哽咽地说着,刘嬷嬷听得动情,也抹起了泪。 “那个白翩翩仅仅因为嫉妒,就向我那外甥女下了杀手。” “白仲康怎么说?” 大阮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最气人的就是这点!白仲康明明知道是白翩翩下的手,却一味袒护她,就是不肯将她绳之以法。” 当年,白翩翩抽了条,身姿出落得极为出色,相比自己的女儿,更能卖出好价。 “白仲康一心想白翩翩攀高枝,怎么可能因此放弃她?” 大阮氏眼睛浸出泪水。 “打从那时候开始,我那堂妹脑子便有些不清楚,时常以为大姑娘还活着。” 说到这里,大阮氏毫无征兆地跪下。 “夫人,求您可怜可怜我那堂妹,她吃了那么多苦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到了还要给白家陪葬,求您救她出离苦海吧!” 宋谨央一惊,立刻上前扶起她。 “夫人,使不得!快快请起!” 有了这句话,大阮氏这才肯起身。 大阮氏随后提出,想请宋谨央见一见小阮氏本人,若能治好她的疯病,就再好没有。 宋谨央低头沉思片刻。 “我医馆里有好大夫,你尽管带她去,日日去!抽一日我也会去!”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大阮氏。 惊喜地起身行礼,明白宋谨央这是答应见小阮氏一面了。 只要宋谨央肯伸手,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 大阮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离开前吞吞吐吐地请求宋谨央,别将自己来过的事泄露出去。 宋谨央答应了。 她看着几案上逐渐冷却的茶碗,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在几案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老奴求见!” 屋外,传来老管家苍老无力的声音。 宋谨央看了眼刘嬷嬷,后者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见到来人,宋谨央还是吃了一惊。 不久前还神气活现的老管家,如今竟瘦得脱了形,迎风便急急地咳嗽。 可见在老宅的日子并不好过。 老管家远远地跪下磕头。 “夫人,您不必可怜老奴,今日的结局是老奴咎由自取!”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泪流满面,忏悔痛哭的老管家。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抹了把面,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 一见到荷包,宋谨央的眸光猛然缩起。 她记得这只荷包,还是她替崔珏绣的,雅青色的底子上,绣着葱郁的湘妃竹。 “夫人,这是崔二爷留在老宅的东西,上面沾了灰尘,老奴花了好长时间才清理干净。” 刘嬷嬷有些不耐烦,提醒他有话快说,夫人忙着呢。 老管家立刻挺直身子,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物。 “夫人,老奴知道您一直在找这件东西。” 他缓缓将一物展开在宋谨央面前。 宋谨央一见此物,眸光猛缩,立刻坐直身子。 老管家的手上,是一张白纸,一张与火枪图一模一样的白纸。 第152章 釜底抽薪 老管家将手中的东西一并交给刘嬷嬷,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深深地望了宋谨央一眼,转身离开了。 宋谨央的精神都集中在纸上,根本没有注意老管家离去时的那一眼。 她蹙着眉头,轻轻地摩挲着纸,一遍又一遍。 崔珏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她吩咐素馨。 “打探一下,白翩翩那儿是否有这纸!” 素馨领命而去。 刘嬷嬷神情凝重地问:“您是怀疑,这纸是白翩翩给他的?” 宋谨央点头又摇头。 这时,屋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夫人,宫里来人了。” 宋谨央立刻将手中的纸夹入时常阅读的书籍中,吩咐让人进来。 小李子一进来便跪地磕头。 “夫人,皇上让奴才同您说一声,冷宫无事,一切安好!” 宋谨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十一皇子没事就好。 她让小李子在外稍候,自己则写了份折子,将刚才得到的纸夹在里面,交给小李子带回宫。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真正地舒了口气。 刘嬷嬷想起今儿发生的事,乃心有余悸。 “夫人,幸亏您早有准备,果然有人质疑崔琏的身份!您这一抽釜底抽薪当真高明!” 宋谨央脸上除了凝重,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看得刘嬷嬷的心沉了沉。 她哪会什么神机妙算,是宋黎提醒自己,崔琏的事兴许旁人会质疑,要早做准备。 她灵机一动,想到早年闹着玩,将几个孩子的手脚印在纸上。 立刻命人寻了出来,连夜刻成金模。 崔琏的手印就着他现有的手掌描画,缩小刻在砖块上。 然后将砖替换放进王爷的厢房里。 这一切,都是管家娘子帮忙。 她家原是盖房子的,多新多旧的都能还原。 以假乱真的手法,连容彦也瞧不出来。 老管家今日会来,只怕看出了端倪,同时也终于明白,镇国夫人绝非往日的王妃,对待他们再不会掏心挖肺。 深夜! 宋谨央第三次走近崔承。 忍着难闻的滋味,强压住不断上涌的恶心感,等着崔承睁开眼。 自打过继了崔珏,崔承的噩梦当真少了。 可这晚,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刚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脚步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的眼睛微微颤动,却假装睡着,不愿睁开眼睛。 “王爷,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崔承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越活越年轻,面色盈润有光泽的宋谨央,崔承的神色极为复杂。 “王爷,我又带来老参汤,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刘嬷嬷走出来,端着手中的参汤,一点点喂他喝下。 崔承的眼里终于流露出后悔与哀求。 “还没完,王爷,”宋谨央的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波澜,“只要是我给的东西,都要收回,包括……爵位!” 崔承惨然一笑。 这些日子,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往事一幕一幕划过脑海。 从成亲开始,到婚后举案齐眉的生活;从穷困的侯府,到金碧辉煌的王府……一路走来,皆有宋谨央的身影。 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若非宋谨央,他不可能拥有人人艳羡的生活。 却自以为是地沉溺在与白月光的过往中无法自拔。 他的心在滴血,眼里却一片干涸,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他默默地看着宋谨央绝然离去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这只怕是自己看到她的最后一眼了吧。 她,不会再来了! 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他多想嚎啕大哭啊,可他越来越虚弱,竟连哭泣都成了奢侈! 隔日一大早,他被一阵尖厉的惨叫声惊醒。 “不好了,老管家吊死啦!!!” 崔承震惊到心颤! 这段日子以来,只有老管家日夜陪伴着他,连他也抛下自己了吗? 他的脸扭曲起来,一半哭一半笑。 消息传到端谨院,宋谨央先是愣了愣,继而长叹一口气,继而吩咐人将管家一家安排到庄子上。 管家娘子收到消息后,悄悄地在院子外面连磕三个响头,静悄悄地带着家人去了庄子。 去庄子是她的愿望,与其留在府里,不如去庄子上种几亩薄田,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不富却平稳。 坐在驴车上离开时,管事娘子终于失声痛哭。 老头子临了做了件好事,用自己的命替全家铺了路。 若非他离世,他们一家想离开去庄子上,怕没那么容易。 风沙迷了眼,她回头看向老宅,摇摇晃晃的,老宅渐渐消失在人流的尽头。 上书房,一个通身黑袍的人,像是一道烟雾,下一秒就会散开。 “陛下,白仲康被臣一吓,终于说出图在一枚发簪里。” 中宗没有说话,食指点着桌面,等着他继续说。 “那枚发簪曾经在白淑宜手中,如今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中宗一挥手,烟雾顿时散了。 “冯远,将消息告诉长公主!” “是!” 宋谨央收到消息时,正与云氏商量办画赛的事。 “母妃,画赛的地点还是在藏书楼吗?” “藏书楼不方便,”宋谨央眸光一转,“不如咱们向皇上借皇家园林一用。” 云氏也笑了。 “那可真好!又能画画,又能赏玩美景。只不过,我听说八皇子府的春日宴,也安排在那里。” 提到春日宴,宋谨央顿时想起来,自己曾经收到过八皇子妃递来的帖子。 她近日事多,倒是忘了八皇子府的请帖。 “若实在不行,就安排到庄子上。” 说话间,小李子又来了。 云氏见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了,就告退离开。 小李子恭敬地进了屋,压低声音禀报。 “夫人,皇上密令,请您调查一枚发簪。” 宋谨央用眼神制止了他,刘嬷嬷立刻带着素香出门,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带了下去。 一盏茶后,小李子退了出来。 刘嬷嬷、素香一进屋,宋谨央立刻向素香招了招手。 “你可有法子治疗疯病?” 素香一愣,想了想。 “没有见着人,奴婢不敢下结论。” “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你随我一起,会让你看到病人。” 刘嬷嬷心中一动。 想到大阮氏来求情的事,她不由开口问道。 “夫人,您真的要管小阮氏的事?” 宋谨央没有回答。 白仲康的罪过,不该由女人承担。 小阮氏的确无辜,她原本抱着能帮一帮,就帮一帮的心。 收到皇上的消息,小阮氏的事倒是非插手不可了。 第153章 秦家为了银钱插手咏晴的亲事 宋谨央一大早出门,说是去巡视铺面。 秦氏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全是怨恨。 她近来活得忧心忡忡,像身处烈焰地狱般,痛苦不堪。 听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搬东西的声音,顿时觉得烦躁不已。 二房今日搬去老宅。 老四直接被赶出府去,半片衣衫都没带走。 崔珏被抓去拉哇瓜皇太女的府邸,他院里的东西被下人随意打包,统统扔去了老宅某个犄角旮旯的院子。 听说那院子杂草丛生,根本没法住人。 那些个下人竟然说。 “二爷到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哪里还会回来?” 秦氏听到这话,吓得心停跳一拍。 如今府里只剩大房、三房、五房、六房。 三房娉婷早就在整理物品,怕是没几日也要搬了。 一想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她的心就像火烧般难受,再也冷静不了。 此刻她反倒羡慕顾氏。 挨了几年打,换个不搬家的好运,无须为五斗米操心,换她也愿意。 一个野种的认亲宴,婆母大办特办。 对他们这些亲子却不闻不问,心狠手辣地赶出府去。 就连自己的娘家,认亲宴那日也被拦在府外,不允进。 她生气地找到宋青对质。 对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夫人说的,没有请帖,一律不让进。” 可人家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也没有请帖,怎么就明晃晃地闯了进来? 宋青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世子妃娘家若是有皇位,也可闯一闯!” 吓得她脸色刷白,没想到这个宋青这么大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 娘家被拦,一口恶气出到她身上。 非得让她回娘家一趟,进门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贱胚子,别再说自己是王府世子妃,连府门都不让进,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是啊大姑姐,你也别生气,母亲没骂错。哪有亲家上门不允进的道理?还不是你这个世子妃不讨喜?” “你们日后万不能像姑母,嫁了人就忘了娘家的好。” 娘家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贬得她分文不值。 她羞红脸,局促不安地站着。 哪里还有半分脸面,全被他们扔地上踩得稀巴烂。 临了,母亲再次开口问她要银两。 她一慌,忙问不是给了聘礼吗? “这不是你弟弟斗鸡输了吗?” “一万两纹银全输了?” “你吼什么吼?你弟弟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想靠斗鸡翻本,把一万两本金还给你们。谁料到时运不济,竟然输了。” 秦氏眼见母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没钱!” “你个白眼狼,从小把你金尊玉贵养到大,指着你照顾家里,结果府门府门不让进,银钱银钱说没有,要你有何用?” 秦氏委屈得直掉泪。 明明给了一万两,还想怎么样? “娘,咱们自身难保,爷同婆母断了亲,从此再拿不到一两银子。” 秦五使了个眼色给秦太太,后者微微点头,缓了口气道。 “听说你婆婆给了你们一块大金砖?” 秦氏一怔,脸色也和缓不少。 有了这块金砖,咏恩的聘礼能置办得厚实些了。 “你把金砖给你弟,我还认你这个女儿。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秦氏气得直哆嗦。 秦五见状,出来打圆场。 “大姐,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娘只有一个,你就把金砖给她吧。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咏恩也要受影响,日后哪里还找得到好人家?” 秦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 一回到屋里,整个人瘫软了。 原本得到大金砖的喜悦之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看着进门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只觉得烫手无比。 压抑再压抑,见娘家再没来人提及金砖,终是松了口气。 屋外搬东西的声音渐渐小了,水兰白着脸进来禀报。 “世子妃,秦家来人了。” 不一会儿,秦太太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瞥了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几眼,没说什么便落了座。 秦氏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怕母亲旧事重提。 这是婆母给爷的东西,她就是想给也做不得主。 好在秦太太丝毫没提大金砖。 “女儿啊,我这次来,是想做个媒。咱们村头有一户大户人家,家里家缠万贯,儿子打小金尊玉贵地养大,刚中了秀才,配给咏晴正好。” 秦太太暗忖,还是儿子说得对。 咏晴陪嫁丰厚,嫁进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 那些个看财的人家,还不是使劲巴着她。 她顺势多要些聘礼,还怕他们不给? 秦氏一愣,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咏晴的事,我做不了主。” 秦太太满面怒容地站起来。 “你是咏晴的母亲,你做不得主,谁做得主?我告诉你,要么按我说的把咏晴许人,要么把大金砖给我。你若还想要娘家,就自己看着办!别怪我没告诉你,若没了娘家的支持,你世子妃的位置早晚被人抢了。” 说完,留下一份男方的庚帖,转身就走。 秦氏慌忙拿着庚帖追出去,突然一阵头晕袭来,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水兰一脸紧张地扶住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秦氏缓过气来,见手上还握着男方的庚帖,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扔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捡了起来,进了屋。 宋谨央借着巡视铺子的由头,来了慈济堂。 慈济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不久前专门增设了坐堂问诊的大夫,每旬第一日免费看诊、免费抓药。 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宋谨央进铺子的时候,掌柜的立刻起身相迎。 “人来了吗?” “来了,在后院。” 宋谨央带着素香、素馨往后面走去。 “花,蝴蝶,好漂亮!大姑娘,快看,花蝴蝶。” 宋谨央刚刚跨进院门,迎面便撞见一个一身粉色的妇人。 粉嫩的颜色,配上憔悴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可那妇人一无所觉,笑得像朵迎春花,追着蝴蝶跑。 大阮氏转身看到宋谨央,眸光顿时亮起,赶紧叫下人拦住小阮氏。 小阮氏此刻也看见了宋谨央。 满脸惊喜地跑过来,伸手便拉住她。 “大姑娘,快来,抓蝴蝶!蝴蝶飞啊飞,飞得高高的……” 突然,小阮氏整张脸扭曲起来,脸上全是惊恐。 “大姑娘,快逃,快逃啊,有人要害你,快,快逃……” 她声嘶力竭地狂喊,整个人陷入了疯癫。 大阮氏大惊,立刻赶着上前控制她。 小阮氏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大姑娘,睡觉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不嫌脏地直接躺下,侧着身子蜷缩起来,像只虾米一样,竟真的睡着了。 “把她抬进去!” 宋谨央淡声吩咐。 素馨得令上前,一把抱起小阮氏,将她送入厢房。 大阮氏抹着泪上前行礼。 “夫人,您来了!有劳了!” “不必客气!小阮氏吃这番苦,也怪我识人不清,平白养了窝不知感恩的东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厢房。 第154章 竟然有人敢抢宋谨央的生意 厢房里,大阮氏神情紧张地看着素香替小阮氏把脉。 她不敢相信,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竟然是杏林高手。 她笑着向对方道谢,不料素香竟摇摇头说。 “夫人,奴婢学的是杀人的本事。” 吓得她倒退三步。 宋谨央睨了眼素香,转头安慰大阮氏。 “别怕!素香惯爱开玩笑!” 大阮氏听了宋谨央的话,稍稍放松些,不过眼睛仍胶着在小阮氏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素香才放开手,替小阮氏盖严被子。 大阮氏迫不及待地上前问。 “姑娘,我妹妹如何?” “白太太没有中毒。” 大阮氏一头黑汗。 她们是来求医的,又不是来解毒的。 宋谨央拉着她出了里间,在外面八仙桌旁坐下。 “素香擅毒,我是怕小阮氏不知不觉遭人毒手,才出现疯癫的症状。” 大阮氏直到此刻才明白宋谨央的用心良苦。 素香跟着出来,屈膝一礼后道。 “夫人,白太太的确是受了刺激疯的。” 大阮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悬起一颗心。 “她,是不是不会好了?” 大阮氏的声音满是无奈与痛苦。 素香摇了摇头。 “精神上的疾病,很难治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大阮氏顿时来了精神。 “姑娘可有法子救她?” “我可以替她针灸,打通她体内经络,但未必有效。” 素香顿了顿,面露难色。 “姑娘,有话还请直说。” “其实有个法子很有效!白太太因何事受刺激,就用这件事刺激她,兴许能清醒过来。” 大阮氏先是一愣,继而苦笑。 “大姑娘早不在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眸光亮了亮,继续追问。 “你是说,场景再现?” 素香点了点头。 “这法子兴许有用,也兴许没用。只不过,一旦有用,人清醒过来,会感到格外痛苦!” 大阮氏彻底明白过来。 她充满怜惜地凝视着小阮氏所在的方向,一时间犹豫起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这么做。 小阮氏吃了那么多苦,若真的清醒过来,回忆起过往,下半生岂非活在痛苦之中? 宋谨央明白她内心的挣扎,缓缓开口。 “此事,你不妨好生考虑一下。以你对小阮氏的了解,她是想一生如此浑浑噩噩,还是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手刃仇人”四个字传入耳中,大阮氏浑身一震,定定地看向宋谨央。 后者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阮氏的眼里瞬间浮现出湿气。 “好,多谢夫人!” 告别大阮氏,宋谨央心情复杂,不想回府,索性真的巡视名下的铺面。 黑人羽不在,她重新安排了辛总管,他虽不如黑人羽能干,做事倒也四平八稳,不曾出现纰漏。 看了账后,辛管事突然禀告。 “夫人,近日似乎有一家专门针对咱们,咱们哪里有铺面,那家必然在边上开一家类似的铺子,抢了咱们不少生意。” 他说一半藏一半。 对家的经营模式竟然同自家如出一辙。 辛管事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的曾见过那家管事一面,竟然是黑掌柜。” 辛管事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宋谨央的神情,见后者面无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你密切关注,但无须回应。” 辛管事忙不迭地点头。 宋谨央登上回程的马车,心头还在暗忖黑人羽的用意。 素香倒是气呼呼地质问上了。 “夫人,您待黑掌柜多好啊,他竟然挖您的墙脚?奴婢气不过,下次看到他,定然撒些痒痒粉给他。” 宋谨央闻言一本正经地说。 “不行!痒痒粉太便宜他了,至少赏他一条黑盅虫,专门惩处背叛者。” “啊?” 素香顿时愣住,尴尬地说道。 “夫人,那,那黑盅虫可是要人命的!” “就是要他的命!” 宋谨央半开玩笑地说,却当真吓住了素香。 她脸色一白,嗫嗫地再不敢开口。 素馨斜睨她一眼。 “瞧你这点本事,没发现夫人是忽悠你的?” 素香这才回过味来,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素馨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宋谨央微微笑了笑,便敛了笑意。 黑人羽,保护好自己,活到真相大白那日。 这日之后,宋谨央的生意连番受打击,被四皇子那一系抢了不少先机。 宋谨央听之任之,没有想任何对策。 倒是崔瑜听说后,立刻找个机会,主动联系了黑人羽,由他牵线搭桥,同四皇子说上了话。 没几日,王府的两家店铺便装修一新,一家卖刀剑,一家卖茶叶。 许是因为背靠四皇子的关系,铺子里的生意格外的好。 崔瑜脚下生风,心情也好了起来。 崔琦听说后,果断拦下他。 “大哥,听说你和四皇子走得近?” 崔瑜立刻表功。 “二弟,你好生当差,府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小事。” 崔琦看着满面红光的世子爷,一脸担心地劝。 “大哥,你曾劝我莫与首辅走得近,如今怎么……” “好了,好了,”崔瑜不耐烦地打断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府的现状,不找个靠山怎么行?咱们连装修铺面的银子也拿不出来!若非四皇子慷慨解囊,咱们哪能赚得盆满钵满?府里的事你莫管了,只管当好你的差事。噢,对了!你若不愿在东宫当差,我出面求一求四皇子,让他替你想想办法,挪个窝。你只管告诉我,你想上哪儿去便成。” 说完,哼着小曲走远了。 崔琦沉着脸回到院子。 老宅的院子又小又破,李氏花了不少时间重新粉了粉,看着好多了,但住着仍不习惯,连带几个孩子都有了怨言。 “娘,这里都没有练武场,院子那么小,根本施展不开。” “娘,这里的床板又硬又硌,根本睡不着。” “娘,您看看,这是什么吃食?老宅这是喂猪呢,这种东西,狗都不吃!” “住口!” 崔琦大步走了进来,厉声呵斥儿子。 “府里就是这个条件,你若不满,自己赚银子去。” 孩子们见到父亲就害怕,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吱声。 匆匆行了礼,红着脸跑开了。 “你和孩子们置什么气?好好和他们讲道理,他们都是好孩子。” “哼!十多岁的人了,还小?” 李氏叹了口气,没再接话。 崔琦还在想刚才和崔瑜的对话,沉着声问李氏。 “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十万两左右!” “全部拿出来,我找庄宅牙人买院子去,尽早搬出去。” 李氏一惊。 搬出去? 靠爷微薄的俸禄,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活? 但见崔琦冷面冷情的,她只得吞下所有疑问,转身取来银票,交到他手上。 崔琦收起银票往怀里一塞,便出府寻人去了。 第155章 咏晴求救 ilwxs.com 白仲康在牢里大呼小叫,想见皇上,换来的却是狱卒的一顿胖揍。 “玛德!你想见皇上?皇上是你个贱人想见就见的吗?” “来啊,给我狠狠打,打死算我的!贱人死了去地府拜见先帝吧!” “啊……” 伴随挨揍的声音,是白仲康的惨叫,和不断地祈求声。 “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我真的有事要面见皇上啊!” 他越提皇上,狱卒下手越重。 不一会儿,就被打得没了人形,趴在地上,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眼见再下去,人便要没了,狱长这才啐了一声叫了停。 “呸!什么玩意儿,连着三天只给水,别给饭!” 白仲康只觉得浑身上下肌肤寸寸裂开,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渗血,生命像是水流般,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 即便如此,他的嘴里仍嗫嚅着:“我要见皇上!” 中宗收到消息时,他正在皇后宫中。 两人相视无语,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小十一渐长,光靠孟氏教导,只怕不行!” 中宗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道。 “唉,把他交给谁,朕都不放心。” “……阿姐呢,交给长公主,陛下可放心?” 中宗的眸光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小十一身处冷宫,阿姐在宫外,两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冷宫守卫松懈,小十一贪玩!冷宫时常玩的地方已毁,您又不让他们在院里装玩物,小十一调皮,躲在垃圾车里出了宫。一来二去,迷了路,一不小心闯到了镇国夫人府上……” 皇后自打冷宫走水后,像是换了个人。 往日的和善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冷厉。 她的话让中宗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这话本子好,朕的外甥宋黎是个有才的,替小十一启蒙,绰绰有余!”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说话间,冯远进来禀报。 “皇上,白仲康日日在牢里嚷嚷,要面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中宗冷哼一声,刀架到脖子上才真正害怕。 “陛下,您有政务便去忙吧,此事臣妾自有主张!” “也好,此事就拜托皇后!” 中宗回到上书房,沉思了一会儿。 “冯远,让东宫的崔琦走一趟大理寺,看看白仲康想干什么!” 崔琦收到口谕,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皇上没有忘记自己,九五之尊还记着自己。 险些感动到落泪。 冯远看着激动到险些失仪的崔琦,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有宋谨央这顶大伞在,他们几个怎么也差不了。 非得折腾、欺瞒,以为母妃心善可欺,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仲康身上有伤不说,还被整整饿了三日。 整个人只剩一口气。 崔琦步入大牢里,便看到薄得像张纸的血人,倒在脏污的稻草堆里,四周全是老鼠,有些正啃咬着白仲康流血的伤处。 “把牢门打开!” 随着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白仲康依稀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他强撑着一口气,抬眼看向来人,只来得及说一句“我……要见……皇”,便彻底陷入黑沉。 等他醒来后,发现一道儒雅异常的背影,站在光影里,阳光在他周身剪下一道暗影。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白仲康眸光猛地缩起,哑着声问道。 “是你,崔琦?” 崔琦淡然一笑,撩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彻底惊住白仲康。 “崔珏是你的儿子吧!” 白仲康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惊恐。 崔琦再次一笑。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告发你,我是皇上派来的,你想见皇上,可有什么事?” 白仲康此刻真正地害怕起来。 印象中的崔琦是个儒雅的君子,才华比崔瑜出众,为人却低调许多。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藏得这么深。 他正猜测他挑明实情的目的,对方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计较。 “你不必猜,你也猜不着!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兴许能救自己和……儿子一命!” 白仲康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崔大人,您保证能保我和崔珏一命?” “我会去求证,若你说的是真的,自当能保你一命!” “不过……” “我懂,我懂,从此我闭嘴,再不会说半个字。” “好!” 崔琦冷漠地转身离开。 白仲康重新被投入大牢。 这一回,狱卒没有再为难他,按时送饭菜,甚至还有伤药。 这日,他刚刚服下一剂药不久,他突然痛苦地用手扒着喉咙,那里撕裂般灼烧难忍,疼他得满地打滚。 待一切感觉褪去,白仲康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如临深渊。 自己成了哑巴,当真生不如死啊! 还不如给他一刀,让他痛快地解脱。 也有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 “他欠我们太多,活着才能还债!” 白仲康再次醒来后,糊里糊涂地上了公堂,被判流放,一个月后执行。 期间有不少人想潜入牢中,但没等挨近白仲康就会发现,当场没了性命。 白仲康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香饽饽,几方人马都想找他问出簪子的下落。 他牢里的遭遇,外面的人一点也不知道。 大阮氏日日蹙着眉头,挣扎犹豫,难以做决定。 身边的下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劝她。 “夫人,您放松些,先让素香姑娘替白太太治疗,看看效果再议。” “是啊,夫人,您日日担忧,于事无补,还可能影响自个儿的身子。” 大阮氏叹了口气。 道理她何尝不懂,但就是忍不住要担忧。 京城表面平静,却暗潮汹涌。 秦家一无所觉,日日为咏晴的亲事前后奔走,试图将她卖个好价。 她们总觉得秦氏掌握在手中,一个外孙女还不是死死拿捏? 秦氏也真的如她们所料那般,并未将此事告诉崔瑜。 一来,崔瑜近日得意洋洋地忙着铺子的事,日日不着家。 二来,她料想娘家不可能跳过她,私自决定咏晴的亲事。 但她不着急,咏晴却急了。 秦氏看不懂娘家人,咏晴却是看了个清楚分明。 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她焦虑了好几日,终于鼓起勇气求见宋谨央。 “夫人,大姑娘求见!” 宋谨央从账册中抬起头来。 咏晴自从搬到她院里,除了每日定省,倒还是第一次主动求见。 她搁下笔,让人迎咏晴进门。 自己则走到罗汉榻上坐下。 咏晴低着头,恭顺地走进来行礼。 起身后,微一抬头,露出眼下青色的阴影。 宋谨央眉头一皱。 “没睡好?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宋谨央不问还好,一问,咏晴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第156章 京中谣言四起,咏晴崩溃大哭 宋谨央心一沉。 咏晴素来稳重,未语先垂泪,想来遭遇的定不是小事。 尽管心急,她却没有催促咏晴,而是耐心等着她宣泄情绪。 刘嬷嬷也心疼得紧,赶紧吩咐人去打热水,随时伺候在侧。 不一会儿,咏晴止住哭意。 她知道,时间急迫,若再耽误下去,不知秦家会走到哪一步。 净了面后,她恭敬地跪在地上。 “求祖母救命!” 此言一出,宋谨央和刘嬷嬷齐齐变色。 宋谨央将咏晴扶起来,沉着声问道。 “究竟发生何事?” 咏晴红着眼眶,将秦家的谋算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听完,气得当场拍桌子。 “秦氏,好糊涂!娘家都打算卖她女儿了,她竟然还一言不发。” 咏晴从未见祖母发这么大的火,身子往后缩了缩。 宋谨央敛了怒气问她。 “你父亲可知此事?” 咏晴摇了摇头。 “父亲近日忙碌,许是还不知晓此事。” 宋谨央脸色沉了下来,吩咐刘嬷嬷把秦氏叫来。 秦氏被夺了中馈,正无所事事地坐在屋里发呆。 听到下人通知,吓得一抖。 这好端端的婆母怎么可能找自己? 不是说不再管她和咏恩了吗? 还是咏恩提醒她:“祖母不会是想和你修复关系吧?” 秦氏一怔,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心中狐疑,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换了身衣衫,急急往端谨院赶。 刚刚进门,迎面便是宋谨央冷厉的脸色。 她的心一紧,行礼时看到边上的咏晴。 以为咏晴又在宋谨央跟前给她上眼药。 这几日受了娘家的夹板气,平白又受了婆母的惊吓,这口气在看到咏晴的时候,再也忍不住。 “咏晴,你怎么会在正院,是不是又在背后说你妹妹坏话?” “啪”一声响,一只上好的紫砂茶壶被宋谨央狠狠地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热茶溅了起来,弹到秦氏手上,刺痛的感觉,惊得她浑身一颤。 “跪下!”宋谨央厉声呵斥。 咏晴赶紧跪地,却被刘嬷嬷一把扶起。 “我的大姑娘,夫人可不是叫你跪。” 秦氏脸涨得通红,后知后觉地发现,婆母是在向她发难。 心里不由地埋怨起来。 婆母竟让她当着女儿的面跪下,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但接触到宋谨央冷厉无情的面容后,吓得一言不发,赶紧跪好。 “你娘家想给咏晴定亲?” 秦氏一愣,松了口气,原来婆母问的是这件小事,她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 她不以为意地开口。 “母妃,这件还没定呢……” 宋谨央勃然大怒。 “谁给你的胆子?敢让娘家人插手王府嫡女的亲事?” 秦氏吓得一激灵。 “母妃,我娘只是提了个头,我没答应……” 说话间,云氏疾步走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见到一屋子的人,脚步一顿就想往外退,可一想到听到的事,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娘,出大事了……” 刚启了个头,她看到咏晴也在,立刻噤了声。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谨央立刻明白过来,使了个眼色给刘嬷嬷。 后者笑嘻嘻地扶起咏晴。 “大姑娘,嬷嬷有几个好看的花样,想劳烦您帮忙选一选,嬷嬷想给夫人绣抹额,您看哪个合适?”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咏晴引出了屋。 屋门刚刚关上,云氏便急切地开口。 “娘,外面到处在传,大姑娘和秦家村的张秀才订了亲。” 眼看画赛的日子近了,她带女儿咏宁出府挑些首饰。 女儿像她,容貌、才华都极为出色,若能在画赛上拔得头筹,日后能谋一门好亲事。 两人挑了首饰,女儿不想回府,便去茶楼喝茶。 坐在包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楼下传来的议论声。 这一听惊出她一身冷汗。 “最近有件奇闻,各位可要听一听?” 众人起哄,让那人赶紧说。 “汝南王府知道吗?听说他们府上的长房嫡女,竟然许配给秦家村的张秀才。” 众人面面相觑。 张秀才是何许人? 那人淡定地喝了口茶,愣是拖延半天没开口。 惹得众人心痒难耐,催着他快些说。 “张秀才,年二十又五,多年前曾中过秀才,早不读书了。前头一位娘子,生下一对双胞胎后血崩而亡,如今那两个孩子年满六岁。” 全场哗然。 这样的人家竟然能与汝南王府的嫡女定亲? “不会吧!这定然是假消息。 好好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众人不可置信,纷纷摇头。 “你们且看着吧,我可是听说两家连庚帖都交换了!” 众人依旧不信,还在七嘴八舌。 云氏却被吓得不轻,不管消息是真还是假,赶紧回府禀告婆母,让她老人家定夺。 云氏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宋谨央气得胸口疼,秦氏跌坐在地,一叠声地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眼见秦氏这般模样,宋谨央冷着眉弯腰直视她的眼睛。 “庚帖是怎么回事?” 宋谨央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秦氏瑟缩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宋谨央如沉水般的眸光,始终罩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四处躲着宋谨央的视线。 “没,没,没……” “有”字还没出口,宋谨央腾地站起身,一声令下。 “来啊,搜大爷的院子!” 令一出,她随即抄起手边的龙头拐,向外走去,云氏赶紧跟上。 宋谨央一边走一边交代。 “把秦氏绑了!” 秦氏吓得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有。 她咽了咽莫虚有的口水,却觉得喉间干燥得,连吞咽都疼。 下人打头,刚刚叩开院门,立刻冲了进去。 冰梅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上前阻拦,一转头见到宋谨央走了进来。 “夫人,这,这,怎么回事?” “秦家人来的时候,可曾给过世子妃东西?” 冰梅怔神,那天秦家来人的时候,是水兰伺候的,她刚巧有事走开了。 “那日是水兰伺候的,今儿水兰家里有事,她请假回去了。” “搜!” 宋谨央见问不出什么,直接命人搜屋子。 眼见婆母连一点脸面也不给自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秦氏敢怒不敢言,整个人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出来。 “夫人,找到了!” 秦氏一看,的确就是娘家给自己庚帖。 一时间,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她哪里料得到婆母竟如此彪悍,二话不说,直冲自己的院子。 她本想过几天拿回去给娘家人,要是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她昨儿就该拿回去。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氏懊恼地咬着下唇,还想狡辩。 “母妃,这不是我要的,是我娘硬塞给我的,我本想还的!” 宋谨央怒目圆睁。 “你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要还,你早干什么去了?当场就该将东西扔回去!” 宋谨央越想越生气,秦家竟敢毁她孙女,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客气。 “我且问你,若这人是你娘家说给咏恩的呢?” 秦氏先是一怔,继而暴怒。 “母妃,您怎么乱说话?您怎么能往咏恩头上泼脏水?” 宋谨央嗤笑。 “你也知道这是污水?你有想过,万一咏晴无法脱身,你是想她嫁进张家,嫁给比她大十来岁的鳏夫,还要做人后娘?” 秦氏涨红着脸,嗫嚅了半晌,轻轻地低语了一句。 “那家,也是读书人!” 咏晴刚刚赶来,还想劝祖母给母亲留几分颜面,不想竟听到了母亲这句话。 她整个人瞬间石化,满眼含泪地看着秦氏。 秦氏浑身一震,似有所觉地转过脸来,看到咏晴,立刻如五雷轰顶般僵住。 忙不迭地解释。 “不,不,咏晴,不是的,我不会同意的。” 咏晴却不再听她解释,转身就往外冲。 慌不择路,险些撞到一人。 来人扶了她一把,惊诧的声音响起。 “咏晴,怎么了这是?谁惹爷的宝贝女儿伤心?” 崔瑜轻松地揶揄,不料引来了咏晴的嚎啕大哭。 他一个不防,顿时乱了手脚。 第157章 崔瑜上门讨说法,反污了咏晴名声 崔瑜一脸懵地走进院子,看到宋谨央的瞬间,狠狠一怔,匆匆行了一礼,赶紧问发生了何事。 素香屈膝一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崔瑜一听,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秦家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秦五的事,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咏晴头上,反了天了。 他二话不说,带人就往秦家赶,势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秦氏吓得目眦欲裂。 “母妃,快拦住爷,爷疯了!” 宋谨央冷冷瞥她一眼,命素馨快马加鞭赶上去。 自己转头吩咐小丫头,直接将庚帖烧了个干净。 “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什么庚帖之类的,从未进过府里,可听明白了?” “是,听明白了!” 下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冷得秦氏浑身一颤,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家只怕从此离了宋谨央的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谨央淡然开口。 “所有听好了,限明日之前,搬出院子!若有违令,直接送去老宅。” 一听要送去老宅,下人们哪个敢不经心? 那可是比流放更可怕的事。 立刻捋起袖子,哼哧哼哧地干起活。 宋谨央转身就要离开。 咏恩冲了出来,倚着宋谨央的袖边跪倒在地。 “祖母,我不要搬去老宅。” 直到自己的闺房被下人翻得乱七八糟,她心爱之物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堆放在一起。 她才真正后悔! 在镇国夫人府安逸的日子,让她以为可以为所欲为时,生活给了她当头一棒。 “祖母,咏恩错了,咏恩不该那么说话,祖母,您就原谅咏恩,别把咱们赶走。” “咏恩,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有些话,说了就是说了。人,要有担责的能力。这,是祖母教你的最后一课。” 望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咏恩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愤闷冲着咏晴叫嚣。 “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挑拨母亲与祖母的关系,你就这么见不得大房好?母亲从未亏待过你,有好东西从来不会少你一份,你怎么如此没有良心?” 咏晴怔怔地看着咏恩,不明白这样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但凡有好东西,全给了咏恩。 自己有时也会生气,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鲜玩意? 但一想到咏恩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做姐姐的让让便让让吧。 这一让,便彻底没了地位。 不管东西好与坏,只要母亲给她后,总会被咏恩找各种理由要去。 这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 但,母亲怎么能任由娘家人作贱她的亲事? 长姐已经过得凄苦无比,她的亲事再不要父母插手。 “咏晴,走了!” 祖母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咏晴丝毫不留恋,敛裙离开。 秦氏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叫唤。 “咏晴,我的孩子,你回来啊!你闺房那么多东西……” 咏晴头也不回。 “都不要了,全部给妹妹!” 望着女儿毅然决然的背影,秦氏痛哭出声。 不知是因为失去女儿伤心,还是女儿不再听话而懊恼。 秦家村口,素馨终于追上崔瑜,死命拦着他不让进。 “世子爷,夫人让您回去,你这么去秦家闹,不是坐实了这件事吗?” 崔瑜哪里听得进去? 骗银之恨、欺女之痛,早就让他红了双眼,对于素馨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你让开!” 双方争执的时候,一人插了进来,抱拳一礼。 “岳父,小婿这厢有礼了。” 崔瑜倒抽一口凉气,仔细打量眼前人。 这一打量,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张秀才一件满是补丁的衣裳,头发凌乱,面上胡子拉碴,人干瘪消瘦,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 崔瑜吹胡子瞪眼睛大骂。 “你踏马是谁?别乱叫唤!” 张秀才可不怕,他胸有成竹得很。 秦家可是说了,他家大娘子,也就是世子妃,连庚帖都收了,自己也拿到了对方的庚帖。 这亲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由不得对方不认。 他沉着脸教训。 “岳父,您身份的确高贵,可我也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保不齐哪一日成了进士,再谋个一官半职,前景未必不如您。” 崔瑜见对方还在胡言乱语,甚至一脸严肃地教训起他来。 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他再也忍不住,上去一巴掌扇在对方面上。 “狗嘴吐不出象牙,圣贤书没教会你做人?” 张秀才一怔。 这一巴掌力气不大,侮辱性极大。 他脸色倏然暗沉下来,猛地高声呼喊。 “打人啊,我家老丈人打女婿啦!” 素馨一见局势失控,跺了跺脚,跳上马就往回赶。 她向来直性子,打架在行,处置这种阴私却是不行的。 她刚刚离开,村里家家户户拿着农具赶出来帮忙。 “谁敢在咱们村撒野?胆儿肥了?” “竟敢欺负咱村里的人,我定然打得他有来无回,后悔出生。” 青壮们匆忙赶到,在看清崔瑜后,顿时傻了眼。 这,这世子爷可怎么打? 张秀才眼珠子一转,立刻干嚎起来。 “丈人打女婿啦,丈人打女婿啦!”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村民们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有不嫌事多的老人上前,开口便劝解。 “世子爷,你们翁婿间的事,别吵别闹,有话好好说。” 这不劝还好,越劝崔瑜越是生气。 “谁踏马和这人是翁婿,你们可别乱说话。我来找秦家理论,他家手伸太长,竟敢欺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众人一愣。 两家结亲的事,他们早就明说了。 虽然不明白王府怎么肯把自家闺女嫁到这家,但人家决定的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今日一看,怕是此事另有隐情。 有些人便悄悄退开了,事关王府,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能管的。 可张秀才却不依不饶,下一秒,竟从怀里掏出一份庚帖,举着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各位,看好了,这是我未来妻子的庚帖。若两家没有议亲,庚帖怎么可能到我手里?” 众人再次一惊,举目望去,还真的是庚帖。 这下子,连崔瑜也傻了眼。 知道大事不妙,也顾不得找秦家麻烦,立刻吩咐侍卫上前夺过庚帖,一把撕了个稀巴烂,赶紧飞身上马,准备离开。 张秀才哪里肯依,拉着缰绳不让他离开,非要他赔庚帖。 崔瑜恶向胆边生,猛地收紧缰绳,马吃痛“聿”的一声长鸣,抬起前腿,狠狠地一踢,下落时正好踩在张秀才的腿上。 “啊……” 只听他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倒在地,痛得满头大汗。 崔瑜却连头也没回,径直驾马带着护卫们离开了。 第158章 黑人羽状告白仲康冒名顶替 村民七手八脚地将张秀才抬家里去,张秀才冷汗直冒地呻吟。 “送我去世子妃娘家。” 众人依他所言,送去了秦氏娘家。 秦五正和秦太太说着事。 只听门外一阵喧闹,大门被推开,一众人抬着张秀才进来。 秦太太看着血人般号叫的张秀才,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询问。 一听来龙去脉,顿时气得倒仰。 张秀才白着脸惨叫。 “我要退亲,要退亲。” “不能退,不通退。” 秦五赶紧上前,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愿意返还五分之四的嫁妆,怎么舍得放弃? 还是镇国夫人手笔大,一个孙女几万两陪嫁,这几万两给他多好? 别说聘礼,就是娶十个八个也行! 秦家吵闹不休时,素馨赶回府,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禀报宋谨央。 宋谨央脸色格外凝重,沉着脸叫来了咏晴。 “孩子,若是远嫁,你可愿意?” 此事闹开,哪怕咏晴什么都没做,但她的名声依旧受了影响。 为今之计,只能远嫁离京。 咏晴一怔,双眼瞬间泛上湿气,却果断点头。 “咏晴听祖母的。” 宋谨央当场修书一封,寄去了北疆。 说话间,下人来报。 “夫人,不好了,世子爷被抓去大理寺了。” 宋谨央眸色一冷,崔瑜不是去了秦家村吗? 怎么会被抓去大理寺? 素馨也是一脸懵。 “让宋青去一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刘嬷嬷在边上提醒:“夫人,宋管家不在,他去了忠义侯府,您不是让他帮着整顿侯府吗?” 宋谨央这才想起来。 崔琏得了圣旨,承了忠义侯府,还赏了一堆下人。 这些下人大多来自犯了事的府邸,初来乍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但崔琏哪有这本事,理清楚府里的事。 她便派宋青暂时去了侯府,替崔琏把府里的事,理个清楚明白再回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让宋黎去一次,打听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宋谨央一心记挂着咏晴,忽略了外面的事。 今儿一大早,整个京城沸腾了。 继崔县丞下人替主伸冤后,又有人击鼓鸣冤。 黑人羽击鼓鸣冤,状告白家嫡支冒名顶替,杀害旁支,也就是他的父亲白仲康。 “大人,草民父亲姓白名仲康,乃白家旁支。而如今的白仲康,并非家父,而是嫡支叔父白逐浪假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兹事体大,若黑人羽状告之事属实,那涉及面太广,一个弄不好,又有一大批官员要被捋。 甄容根本不想接黑人羽手中的状纸。 可击鼓鸣冤的事已经闹开了,顺天府门衙门口,聚集了不少好事之徒。 看趋势还有逐渐增多之势。 他不得不装装样子,接过状纸随意翻了翻,果然被他发现不妥之处。 “你姓黑,却状告白家,你如何证明你的父亲是白仲康?” 黑人羽淡然一笑。 “大人,只要是白家人,耳后必有一颗菱形黑痣。我有,我父亲有,杀害我父的凶手也有!” 说完,他侧过身,掀开耳朵,果然露出后面的菱形黑痣。 甄容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本想找个借口推了诉状,却不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坐实了对方的身份。 眼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甄容心一沉。 罢了,速战速决,赶紧进宫讨旨意去。 “你说有人证,人证是谁?” “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当年是他护送我父去北疆看望嫡支叔父。” 当年,父亲听说能去看望嫡支堂弟,立刻答应成行。 自己和母亲百般劝说,他却一意孤行。 “堂弟孤苦,年岁这么小,一个人离家,我无论如何不放心,送些衣物银两去,亲眼见过他近况,才好真正安心。” 结果一去不回。 他和母亲左等右等,等来的是刺客的追杀。 若非宋谨央相救,他早就死在那年的冬日。 而母亲,尸骨无存。 “你为何当日不报官?” 黑人羽沉默良久,缓缓拉开盖在轮椅上的被褥,露出空荡荡的裤管。 在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父亲离京后,我和母亲遭遇一场刺杀,母亲尸骨无存,而我双膝以下被砍断,胸膛被砍伤,险些失去性命。被救后,失了记忆。” 甄容同情地看着他。 “你何时恢复记忆的?” 黑人羽默了默,接着回答。 “……四皇子府上的大夫,有一套独特的针灸之法,治愈了我。” 甄容一听,一个头瞬间变成两个大。 此事竟然还涉及皇子,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状纸收下,回去等消息吧!” 送走黑人羽后,甄容火速入了宫。 面见中宗后,将事情的始末仔细地禀报一番。 不料,话音刚落,中宗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正愁没有突破口呢,就有人递斧子来。 当真是瞌睡遇上枕头! “你正常审理,该怎么审怎么审!不管事情涉及谁,该到案到案,该问话问话,不必心慈手软!” 有了中宗的圣谕,甄容大大松了口气。 靠山找着了,他放放心心地出了宫,当即命人叫来崔瑜问话。 崔瑜赶到顺天府,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急匆匆回府,想让秦氏赶去娘家警告一番,若再胡言乱语,他定然严惩不怠。 可刚刚到半路,就被顺天府衙役拦下。 他不得不改道府衙。 好在只是问话,并未上公堂,而是来到甄容日常办公的地方。 他刚刚到,就被甄容的问话弄懵了。 “世子爷可曾送白仲康去过北疆?” 他下意识地点头。 下一秒,顿时冷汗直冒。 他没料到,过去这么多年,这件事还是被揭露了出来,顿时后背一阵发凉。 “我,不记得了,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得好好想想。” 甄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世子爷需要想多久?” “……三日吧!” “好,三日为限,三日后还请世子爷再到府衙来说清楚。” 崔瑜魂不守舍地离开顺天府,忐忑不安地回到院子。 再次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院子一片狼藉,到处堆满了物品。 他气得高声呵斥:“怎么回事?” “世子爷,夫人下了死令,明日之前必须搬离!!!” 什么? 母妃怎么会这么着急赶他们走? 他还想多拖些时日,毕竟镇国夫人府的日子,才配得他世子爷的身份。 他顿时脸色铁青,就想往端谨院赶去。 却被秦氏拦下了。 “爷,算了吧!没用的,母妃铁了心赶咱们走,您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崔瑜顿时气馁。 打从签下断亲书,他便觉得大事不妙。 仗着以往母妃对他们的宽容,总想着还有转机。 可现下看来,母妃绝不可能原谅他们。 想清楚这一点,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被抽空,茫然四顾,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下人,嘴巴一噏一噏的秦氏,空气中混杂着的饭菜香,一时间根本分不清醒现实与梦境。 他多想眼下经历的一切就是场噩梦,梦醒了,他仍是王府的世子爷,手上有花不完的银钱,母慈子孝,永远开心快乐。 可惜,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 第159章 小阮氏被逼跳水,重要的簪子被骗 崔瑜跌跌撞撞跑去老宅,飞快跑到王爷跟前。 白着脸沉声唤到:“父王,您醒着吗?出大事了,白仲康,不,白逐浪的事瞒不住了。” 崔承浑身一抖,奋力睁开昏黄的眼睛,可什么也瞧不清,眼屎糊了视线。 崔瑜也没想王爷能回答。 说了这一句后,像无头苍蝇一般满屋子飞。 双手抖得厉害。 父子俩一个心惊,一个心颤,两人都只觉得大难要临头了。 崔瑜双唇颤抖。 “父王,当日您明明吩咐老二送白仲康去北疆换人,结果他衙上有事走不开,平白沾染了我,屎盆子全扣我身上了。 甄容那小子一直看我不顺眼,这回逮着机会,还不猛踩我啊?” 说着说着,他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可以把一切责任推到二弟头上,自己只不过临时接手,哪里知道真正的目的? 崔承还在“嗷嗷”叫着。 崔瑜却已经大步走开了。 他急匆匆回院,只来得吩咐秦氏去娘家警告一声,便又急匆匆离开,去四皇子府搬救兵了。 秦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崔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她一头雾水。 宋谨央的命令摆在这里,院里还有好些东西没有整理,她便想等搬了家,再去一次娘家。 可没曾想,就这么一耽搁,就出了大事。 大房终于赶在上灯的时候,将大部分东西都搬进了老宅。 刚刚松了口气歇下,她便被一道“抓贼”声惊醒。 她赶紧披上衣衫,不一会儿有下人来禀报。 “世子妃,不好了,四爷院里进贼了。” “人呢?可有抓到?” “护卫带人去追了。” 秦氏赶紧带人到四爷的院子。 院子空落落的,四弟媳没有搬来,根本无人打理,整个院子灰蒙蒙的。 “赶紧检查一下,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守院的下人打着哈欠,提着灯睡眼朦胧地走出来,一边检查一边抱怨。 “四爷院里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除了四爷,就没值钱的东西了。” 老四崔珑是被连夜悄悄送走的,除了宋谨央,就没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下落。 下人们还以为四爷躲出去玩闹了。 秦氏听到“四爷最值钱”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 宋谨央也听到老宅进贼的事。 “夫人,老宅进贼了,好像是四爷的院子。” 值守的护卫赶着来禀报。 她随即起身,刘嬷嬷替她披上一件外袍。 “这老宅越发不济事,什么小毛贼都敢往里闯。” 刘嬷嬷的话惊醒宋谨央。 她立刻转头问禀报的下人。 “其他院子可有受波及?” 护卫摇头,很肯定地说,小贼只到了四爷的院子。 这时,刘嬷嬷也回过神来,她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难道说……小毛贼专程为四爷而来?” 宋谨央毫不迟疑地点头。 “四爷得罪了什么人,招来贼惦记?” 还能有谁? 诚王呗! 看来,背后之人恼羞成怒了,想拿老四开刀。 却不料老四已经被自己打发去了南岭。 诚王一死,他身后的人坐不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当天晚上,白府也遭了难。 一行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白府。 打头之人低声吩咐。 “这家男主人入了狱,家里只有一个疯婆娘,咱们务必逼出簪子的下落。” “大人,一个疯婆娘,哪里还能逼问出真相?” “艹,”来人骂了句粗话,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主子非得让他走这一遭。 小阮氏睡得沉。 像个小孩子般咂巴着嘴,低低地说着梦话,“嗵”的一个侧身,被子卷到了身下。 值夜的小红从床榻前的脚蹬上爬起身,摇了摇头,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太太,您怎么又蹬被子?万一着凉可怎么好?” 她刚刚伸手想替小阮氏盖上被子,屋门被推开,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打头一个一进来便掐住她咽喉。 小红又惊又怕又疼,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有话问你,不许叫!” 小红忙不迭点头。 贼人刚刚松开手,小红立刻扯开喉咙叫起来。 “来……” 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再次被死死扣住咽喉。 “找死!” 打头之人目露凶光,“噌”的一身抽出剑,指向睡得正熟的小阮氏。 “你再敢叫,我立刻杀了她。” 这才真正吓住小红,她拼命点头,保证再也不叫了。 来人命她将主家所有的簪子都拿出来。 小红立刻点头,指了指仍掐着她的大手,对方这才松开手,大手离开咽喉时,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红走到梳妆镜前,从桌上、妆奁盒底部抽屉时,拿出几根簪子,递给来人。 那人看了看手上的簪子,成色都极为普通,有一根还是银簪,都发黑了。 “就这么几根?” 小红点头:“主子神智不清,多了也是白白浪费。” 打头之人悄悄给手下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便想拿着簪子离开。 不料,原来睡着正熟的小阮氏醒了。 “大姑娘,大姑娘起身了,天亮了!” 小红大惊,主子这时候醒来,岂非要遭毒手? 她趁黑衣人怔神之际,拔腿就往外跑。 她想得好,主子是个疯婆娘,弄不清状况,自己是个清醒的,他们定然不会放过她,肯定会追着她,主子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她想的没错,黑衣人果然气势汹汹地追在她身后。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阮氏也跟着追了出来。 嘴里还不断嚷嚷。 “大姑娘,别跑,危险!” 小阮氏惊慌失措地跟在他们身后跑。 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似乎这一幕曾经发生过,只觉得胸膛里的心快要疼得裂开了。 “大姑娘,别跑,危险!” 她没命地跑着,似乎只有不断跑,才能止住心头传来的无尽的疼意。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前面的小红慌不择路,“嗵”的一声跳进了小池子里。 “不……燕儿,不……你要撑住,娘来救你……” 小阮氏也想跳下水救人,却被黑衣人拦住。 “想救她?拿簪子换!” 远处,隐约传来灯笼的亮光,此地不可久留。 几个黑衣人大急。 “头,你同这疯婆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拿了簪子就走吧。” 灯笼越来越近,隐隐还夹杂着人声。 打头的黑衣人死死瞪着小阮氏。 小阮氏一怔。 双眼懵懂地看着对方。 “簪子,好看的簪子,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小阮氏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起来。 “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立刻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递到黑衣人手中。 这是一根木簪子,却很重很沉。 看着极为普通,比那枚银簪子更不值钱。 黑衣人蹙着眉掂了掂,在水里扑腾的小红叫了开来。 “太太,不能啊!咕咕咕……不能啊……咕……他们是……坏……不……给……咕……” 黑衣人狂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衣人将簪子揣进怀里。 犹豫地看着小阮氏,烛光越来越近,再不走只怕横生事端。 好在这女人是个疯子,应该不会泄露今晚的事。 他咬了咬牙下令:“走!” 转眼间,黑衣人走了个干净。 小阮氏看到渐渐沉入水底的小红,目眦欲裂地大叫一声“大姑娘”,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几个粗使婆子远远地听到叫声,立刻赶来,二话不说跳下水去,将两人救了起来。 第160章 体无完肤的崔珏,彻底陷入绝望的深渊 宋谨央隔天上晌收到消息。 大阮氏传消息来时,她刚巧坐在花厅里训示下人。 刘嬷嬷手中捧着装有下人身契的匣子,严肃地扫视全场。 “签活契与死契的分别站两边。” 下人们自觉地分立两边。 “镇国夫人府与汝南王府从此一分为二,跟随王爷的人都已经去了老宅。 咱们府上主子大减,并不需要这么多下人。 夫人对此另有安排。 首先,与王府签活签,并想要离开府邸的,站出来。” 下人们一听这话都忐忑不安起来。 好些人哪怕签活契也不愿意离开镇国夫人府。 生怕夫人不要他们,要赶他们走。 签活契的下人中出来十来个,他们有的说要回乡成亲,有的要照顾儿女,正好借机离开。 宋谨央不予计较,一律放行,每人发放十两纹银,将这些人的身契挑出来,统一交到官府备案。 离开的下人领了赏银,感恩戴德跪地磕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刘嬷嬷继续说话。 “余下各院的人,有愿意去老宅的站出来!我会将你们的身契整理出来,交给王府管家。” 竟然无一出列。 刘嬷嬷像是早就算到般,也不诧异。 “余下之人,可有愿意去庄子、铺子,甚至离京的?” 下人们面面相觑。 去庄子、铺子他们都知道,可离京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根在北疆,她早晚会离开京城,回到北疆,她需要有人前行一步,替她打理府邸,料理北疆的生意,可有愿意的人?” 众人仍不明所以时,前院的几个小厮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孤儿,若非夫人收留,只怕早就冻死街头。对于咱们来说,夫人在的地方就是故乡。我等愿意先行一步,替夫人去打理北疆的府邸。” 刘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人们都很犹豫,毕竟北疆太远了。 人生地不熟的,哪有在天子脚下自在? “愿意去的去,不愿意去的,绝不勉强。” 刘嬷嬷的话音刚落,宋谨央的陪房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北疆人,当年随您入了京。奴才至今仍怀念北疆的风雪,奴才愿意回去!” 说到北疆的风雪,宋谨央也是一脸怀念。 只是,京城风雪未停,自己还不能离开。 不一会儿,约摸四分之一的下人站出来,愿意替宋谨央打前站,离京远赴北疆。 这些人大多孤身一人,被宋谨央救下赏口饭吃。 刘嬷嬷吩咐小丫头将这些人的身契也挑了出来,单独存放。 等大姑娘出嫁时,这些人正好护着她一块儿离京。 她的陪嫁也可从这些人里挑。 最后剩下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打算先留下,大不了等夫人真正离京的时候,再跟着去。 宋谨央环视四下。 “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从今日开始,由刘嬷嬷整顿府里规矩。无关人等,一律不允许再放入府。若有违令者,一律发卖!” “是!” 下人们齐刷刷地跪地称是。 刘嬷嬷仔仔细细交代细节,宋谨央则在素香、素馨的搀扶下出了花厅。 刚刚出了花厅,就有小厮来禀报。 “夫人,吏部侍郎夫人派人来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恭敬地站在不远处,见宋谨央看过来,立刻屈膝一礼。 宋谨央招招手,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回了端谨院。 丫头一进屋,立刻“嗵”的一声跪下。 “夫人,我家夫人让我禀报您!白太太醒了!” 宋谨央一听这话,刚刚坐下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小阮氏清醒了?” 丫头满脸激动,泪流满面地喜道。 “正是!白太太,醒了!” “好,好,好,”宋谨央连说了三声好。 “老规矩,下午慈济堂见!” 丫头领命而去。 宋谨央倒是有些激动地坐不住。 刘嬷嬷训了话回来,听说小阮氏醒了,也高兴起来。 几人匆匆用了膳,便赶往慈济堂。 今日是慈济堂义诊的日子。 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宋谨央带着人悄悄从后门进了院子。 厢房里,大阮氏、小阮氏已经等着了。 见到宋谨央两人立刻跪下磕头。 宋谨央想将她们拉起来,却被拒绝,非得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才肯起身。 几人坐下说话,大阮氏便将昨晚的惊险原原本本告诉宋谨央。 前面义诊的队伍里,有一人严严实实地笼在黑色的宽斗篷下,头上还戴着幕篱。 他排在队伍里,却表现得极为嫌弃周围的人,但凡被别人碰上一碰,立刻就躲开。 次数多了,惹得边上一位穿短褂的大哥不满。 “你躲什么躲?怎么?嫌弃人啊?排在这个队伍里的,谁踏马是高贵人?高贵人还需要义诊?”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赞同。 “这位大哥说得没错,瞧这人穿得人模狗样,不知憋着什么坏。” “就是,该不会是清倌楼里的兔儿爷吧!一副被人虐的模样。” “哈哈,哈哈……” 雷鸣般的笑声响起,引得铺子里的人都侧目看来。 第一位出声的大哥来劲了。 毫无征兆地扯下那人的幕篱。 口哨声响起。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崔县丞的嗣子,拉哇瓜国皇太女的新宠,崔二爷啊!” 崔珏露了真容,整个人羞恼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他浑身颤抖,死死咬着下唇,脸色惨白如纸。 “嗣子二爷啊,听说你的侯爷哥哥,当日继承了爵位,直接搬进富丽堂皇的侯府去了,他有没有为你留一间院子?” “喂,我说你少挑拨离间。崔二爷哪里需要侯府的院子,人家日日枕着皇……太女……唔,又香又甜……哈哈……” “天杀的,少说浑话!” “哈哈……” 人群发出诡异的笑声。 崔珏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崔二爷,您在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过得叫一个美滋滋,哪里还需要出来义诊?” 眼见众人没完没了地奚落他,崔珏的脸阵青阵红,连幕篱也顾不上,立刻就想离开。 可众人玩闹心起,哪里肯轻易让他离开。 有人用力扯住他斗篷,就是不让他走。 “别走啊,崔二爷,你给咱介绍介绍皇太女府上的好日子,让咱们也羡慕羡慕。”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嘶”的一声,干力气活的手劲大,斗篷竟然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的血红色的肌肤。 崔珏像是受了惊吓,整个人抖得厉害,嘴里发出压抑的呼痛声。 那人脸色一变,索性一把扯开他的斗篷。 “嘶……” 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斗篷底下只穿着下裤,上衣空无一物,脖子以下全是鞭痕,汨汨地冒着血。 “啊……” 扯斗篷的动作碰到伤处,痛得崔珏惨叫连连,整张脸扭曲着,面上泛着可怖的红光。 “天啊,这也太惨了。” “皇太女下手忒重……” “唉,明明是镇国夫人最得宠的儿子,却偏偏不做人事,非要闹着断亲!瞧,这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简直猪狗不如。” 不知哪句话刺激了崔珏。 他满脸赤红,双目通红,愤怒地瞪视着说话的人。 “别在我面前提她!” 众人一愣,不知崔珏说的是谁! 义诊的大夫看到崔珏身上的伤,立刻挤上前。 “借过,借过,这个病人情况紧急,我先替他疗伤。” 众人表示理解,纷纷让出一条道。 崔珏悔恨交加,羞愧至极。 曾几何时,挥金如土的他,竟然沦落到义诊治伤的地步? 想到皇太女如狼般的眸子,以及不许人替他治伤的冰冷话语,浑身一激灵,眼前一黑,整个人如临深渊。 第161章 白翩翩和崔珏的身世之谜 厢房里,小阮氏正说得动情。 “昨儿小红落了水,我那颗心疼得像被劈开,脑子倒是清明起来。后来,为了救小红,又落了场水,被冷水一刺激,就彻底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女儿……没了……呜呜呜……” 小阮氏低低地哭泣,那声音是压抑的、克制的,却犹如一道利刃,扎进人的心里,闻之令人色变,心都忍不住疼痛起来。 “人没事就好,少了些许财物也就罢了。” 大阮氏劝慰的话刚刚落下,小阮氏的神色便诡异起来。 宋谨央刚想询问怎么回事,突然素馨脸色一变,做出噤声的动作,几步来到窗棱前,向外张望。 不一会儿,脚步声、人声传了进来。 崔珏的伤口容易感染,大夫便带着他避开人群,来到后院上药。 “唉,我说七爷,不二爷,您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您身上旧伤叠着新伤,若不好好治,只怕会留下病根。您不若求求镇国夫人,您到底是她从小养……” “别提她,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如野兽般低低咆哮的崔珏,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唉,您又是何必呢?” 有些话,大夫不方便直说。 求一求夫人,有这么难嘛? “……二爷,春寒冻人,你本就伤着,若再添冻伤,那身子可就毁了!” 看着崔珏气得一起一伏的胸膛,大夫暗暗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爷们几个自个儿先不做人,难不成还不许镇国夫人还击? 大夫想到镇国夫人受的委屈,下手就重了起来。 “啊……” 崔珏一边上药一边惨叫连连。 这一刻,他恨得咬牙切齿。 是他想挨冻吗? 鞭伤未愈,他哪里敢穿衣? 那叫声惨烈无比,听得大阮氏、小阮氏脸色都白了。 小阮氏悄悄探出头去,看到崔珏的面容时,倏然怔住。 她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可自己疯了那么多年,分明没有见过此人。 又见他满身的伤,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 等了好一会儿,大夫才上了药,又给了一瓶药,叮嘱他自个儿好生上药。 崔珏在大夫离开后,又磨蹭了好一会儿,仔细地披上斗篷,戴好幕篱,这才缩着脖子离开了。 等他一离开,大阮氏便叹了口气。 “你说这崔珏图什么呀,好好的汝南王府少爷不做,偏要给二爷做嗣子,结果闹成这副模样。” 大阮氏这话没错。 崔珏若还是汝南王府的七爷,皇太女如何敢放肆? 若他当真承继了忠义侯的爵位,对方也不敢公然绑人。 偏他这不上不下的,只是侯府的嗣弟,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皇太女素来霸道,就更不会了! 素香忍不住替自家夫人打抱不平。 “两位夫人不知道,崔二爷可不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子,他是王爷和白月光的儿子。” 大阮氏、小阮氏闻言,齐齐色变。 大阮氏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宋谨央的脸色,见她并无任何不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各府的阴私,谁愿意被外人知晓? “鹅吃草,鸭吃谷——各人各有各人福!崔二爷白白享受这么多年王府的富贵生活,是时候还回来了。” 大阮氏扬着笑脸安慰宋谨央。 任谁替白月光养孩子,心里头都不会舒服。 她连问不敢问,这里头的究竟。 素香噘着嘴不满。 “崔二分明享了不该享的福,竟然还怨恨上咱们夫人,简直不要脸。” 大阮氏立刻出声附和。 “可不正是!若非他忘恩负义,夫人怎的弃他不顾?他若求一求夫人,兴许还能早日脱离苦海!妹妹,你说是吗?” 大阮氏边说边转头看向小阮氏。 这一看,大惊失色。 小阮氏的脸色惨白惨白,嘴唇抖得厉害,像是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 大阮氏以为小阮氏又要发病了。 整个人惊叫一声,便扑向小阮氏。 素香却快了一步,一把搭住小阮氏手腕,把了把脉后,松了口气,冲大阮氏摇了摇头。 “倒杯热茶给她。” 宋谨央吩咐完,素香已经递上了热茶。 小阮氏大大地喝了几口,搁下茶碗脸色才缓过劲来。 下一秒说出的话,令宋谨央当场站了起来。 “夫人,您,是不是弄错了?当年大姑姐只生了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咣当”一声,宋谨央起身时动作太在,衣袖带起了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了地面,碎片散了一地。 “你说什么?白淑宜只生过一个女儿?那崔珏到底是谁的孩子?” 两人立刻安抚宋谨央,重新坐定后,小阮氏细细地说起了过往。 “阿姐,你只怕还不知道吧,我继大姑娘之后,还生过一个儿子。” 大阮氏脸色倏然变白。 小阮氏苦笑一声。 当年,女儿去世后,她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 为防她出事,白仲康将她禁足院里,命人严加看守。 也就那时候起,她同姐姐的联系逐渐少了。 后来,当白仲康发现她有身孕时,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她的精神倒是好了起来,糊涂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再后来,她听说大姑姐也怀了身孕。 白仲康为了照顾她,将她接进了府。 从此,她和白淑宜一起为孩子做衣裳,一起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感受他们的变化。 直到,白淑宜生产了,她一急,竟然肚子也疼了起来。 好巧不巧,两人又一起生产。 白淑宜生下女儿,她生下了儿子。 人间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却各有千秋。 一场生产,白淑宜血崩而亡,而她却失了子。 自打儿子去世后,她受不住打击,日复一日沉浸丧子之痛,直至彻底疯癫。 所以,崔珏不可能是汝南王的儿子。 因为白淑宜没有生过儿子。 宋谨央皱着眉头,觉出不对来。 “不对,白淑宜生下白翩翩和崔珏血崩而亡的,应该是隆丰七年的事! 那白翩翩害大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她那时,分明还未出生啊!” 众人一回味,琢磨出不对来了。 尤其大阮氏,之前没往深处想,这一想,彻底糊涂了。 这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不对啊。 小阮氏则吃惊地瞪大双眸,看着宋谨央。 “夫人,您不知道白淑宜生过两次孩子?” 这下子,别说宋谨央,就是大阮氏都险些惊掉下巴。 “隆丰三年,大姑姐还生过一个女儿。” “这,不对啊!白翩翩分明比崔珏大上几岁,又怎么会和崔珏成了双胞胎的?难道,这个白翩翩不是那个白翩翩?” 天哪,到底有几个白翩翩,哪个才是真正的白翩翩? 大阮氏越想脑壳越疼了起来。 白家这是在搞什么鬼? 非得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千真万确,我怎么可能记错。我是疯过,但我不傻。大姑姐两次生产,都在白家,第一次产女,还是我伺候的月子。 昨儿被骗的那根簪子,是她第二次生产后硬塞我手里的,求我照顾她的小女儿。可惜,那孩子出生便浑身青紫,没一会儿就去了,同白淑宜前后脚的功夫。” “昨儿被骗的簪子”这几个字钻入宋谨央的脑海,她眸光猛地缩起。 “簪子,什么簪子?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事关重大,万一有所疏漏,别说白家,便是你姐姐家,吏部侍郎府上下性命难保!” 第162章 崔珏再生毒计,竟然奢望重回王府 大阮氏一听这话,身子瞬间紧绷,催着小阮氏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小阮氏也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地将那晚地情况说了出来。 “我当时还糊涂着,一听说是给大姑娘的立刻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递了过去。” 宋谨央皱着眉头问,神情无比严肃。 “你可知晓,他们除了簪子,还拿走什么?” 直到这时,小阮氏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她一字一句道:“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簪子。” 大阮氏不明所以地嗫嚅。 “这簪子难不成藏着宝藏图?竟然不要银子,只要簪子!” 她是知道的,小阮氏病了这么多年,没添置什么首饰。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小阮氏。 “白太太清醒的事,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小阮氏明白过来,立刻回话。 “无人知晓得,我,总觉得,该瞒一瞒。” 宋谨央点头,盯着她身上的粉色衣裳看了看。 “如此甚好!你继续装疯卖傻,暂时能保你一命。只不过……” 宋谨央低低地吩咐她。 “你放心,从今日开始,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大小阮氏行礼后告退。 宋谨央独自枯坐于八仙桌前,久久没有动弹。 白翩翩的事出乎她的意料。 但那几年小阮氏的神智已然不清,也说不清楚原委。 “素馨,调查白翩翩,必要的时候,禀报皇上,请他派锦衣卫协助。” “是!” 想到刘嬷嬷曾经调查过白家,竟然也没有发现白淑宜两次生产的事。 只怕,此事是白家严防死守的。 既然如此,定然牵涉重大。 宋谨央起身理了理衣衫,刚想迈步离开,厢房门现次“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阮氏一脸紧张的去而复返。 “夫人,刚才姐姐在,有些话不方便说。昨晚的人,和您,是不是都在找簪子?不,你们找的不是簪子,而是簪子里的玄机。” 京城。 金碧辉煌的屋宇下,一人手捧图纸,激动得到颤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赏!千金!” “多谢主子!” 黑衣人将从小阮氏处得到的簪子一并交给了上去。 尤其是那根通体乌漆嘛黑的木簪子。 不知主子怎么摆弄一番,竟打开了簪头,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黑衣人头也不敢抬,直到主子打赏,赏了千金后,立刻千恩万谢地领着赏金,逃也似地逃出了京。 “老大,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为毛要走?” “你懂个屁?吃香的喝辣的,也得有那个命。脑袋挂裤腰上的事,干一票就行了,咱们分了银子,回家买田,老婆孩子热炕头去。” 和贵人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吗? 今儿赏了你千金,明儿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果不其然,他们四散离京后没多久,就有人同主子禀报。 “主子,那些人没有回家,屋子里东西都在,只是人始终没再出现。” “不用找了!” 是些聪明人,最好永远别现身! 那人的眸中射出狠厉的光芒。 崔珏躲躲闪闪地回到皇太女府上。 他花光所有银两,打点看门的小厮,这才溜出去看义诊。 这番回来,若是被西利尔发现,只怕又是一番折腾。 他小心翼翼地叩响后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死死地瞪着门后,生怕看到那张令他胆寒的脸。 门后是小厮不耐烦的脸,却让崔珏莫名心安。 “快点,快点,说好一个时辰,如今都快两个时辰了。还好今儿主子不在,出京了,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崔珏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刚想闪身进门,身后传来叫他的声音。 “七爷,七爷,小的有事寻您!” 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人,崔珏定睛看去,竟是崔族长的侄子,崔文。 当日在族学里,帮着他修理宋黎的人。 他眸光一缩,向后躲了躲,避开了崔文拉扯的手。 崔文一怔,继而又满脸堆笑。 “七爷,听说您发达了!不仅成为忠义侯的弟弟,竟然还被皇太女看上,马上就要成为其驸马了。”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呕出声来。 给那老巫婆做驸马? 美得她!!! “我只是借住于此,你别乱说话。” 崔文嘿嘿一笑,连声说明白,神情暧昧至极,明显是不信他的话。 崔珏懒得解释,侧身就要离开。 崔文大急,伸出手拉住他的斗篷。 “七爷,不,二爷,嘿嘿,别急着走啊,我有大事找您。” 崔文那日帮了崔珏,就是想日后淘换口汤喝。 他才不在意能不能上族学呢。 不认识字,根本不耽误他赚钱。 他原本等着崔珏主动寻他,自己这么机灵,爷们身边怎么少得了他这样的人? 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崔珏一个又一个坏消息。 他再也坐不住了,带着最后的筹码主动寻上了他。 崔珏被他扯痛了,“嘶”的叫了一声,不耐烦地想赶他走。 门外的小厮心情不错。 主动让他们都进了门。 “有话快点说,好在今儿主子不在,说了话就赶紧走。” 崔珏只得带着崔文回到住处。 崔文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皇太女当真大气,府上都是好东西,就是安排面首的住处,也这么金碧辉煌。 崔文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七,二爷,您真好福气。没了王府加持,还有皇太女厚爱。您瞧瞧这住的地方,配得上您那高贵的身份。” 崔珏浅浅地“嗯”了一声。 心里难得地满足了一回。 “坐吧,有什么话,快说!” 崔文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崔珏。 “二爷,这是当日我同崔理,不,宋黎争执时,从他衣袖中掉下来的东西。我当时悄悄藏了起来,想着等有空时给您!料不到自己被赶出了族学,想再见您一面,难如登天。” 他这段时日,一直徘徊在府外,候了不知多久,就在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崔珏。 崔珏冷笑一声,知道崔文的心思,不过就是想以此为筹码,要些好处。 他并没有点穿他,不以为意接过纸一看。 下一秒,整个人直起身端坐,眸光定定地凝在纸上。 那是一张当票。 活当! 当的东西,他全都认得。 是当日父王穿去相国寺的全部行头。 后来父王跳崖被救,身上外袍和挂的玉嚣,一样都没有寻回。 那些东西是怎么到宋黎手上的? 难不成,父王出事时,他就在附近? 一道毒计在崔珏心中成形。 宋黎啊,宋黎,好好地烂在泥里不行吗? 非要回来和小爷过不去。 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一把,不整死你,小爷就不信这个邪! 只要这次成事,他不仅能从此按死宋黎,兴许还能重新回到王府,做出王府七爷,彻底摆脱西利尔这个魔鬼。 为了安抚崔文,崔珏表面上承诺他,过几日同皇太女提一提,让他来伺候自己。 崔文顿时高兴得笑,点头哈腰地离开了,趁崔珏不注意的时候,顺走了八仙桌上的玉质蟾蜍茶宠。 崔珏一门心思谋划着怎么置宋黎于死地,连崔文告退都没有察觉。 第163章 堂上对质,崔瑜险些被逼破防 崔瑜自以为胸有成竹,气势十足地来到顺天府,配合调查。 一走入顺天府便怔住。 不同于上一次,甄容竟然开设了公堂。 公堂上,原告黑人羽、被告白仲康都到了。 崔瑜本还笑吟吟地入了堂,却被衙役敲着火棍,一声声高吭的“威武”逼得紧张起来,神情滞了滞。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收敛了笑容,冲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下的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来回话!” 甄容面无表情地开口:“世子请稍等,先让原告陈述案情。” 坐在轮椅上的黑人羽恭敬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大人,我父亲才是真正的白仲康。如今这位白仲康……是我的同族堂叔父白逐浪。” 黑人羽满眼仇恨地看向白仲康,杀父断腿之恨,不共戴天,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白仲康在那样的目光中,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又强装镇定地直起腰背,装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那你父亲去了何处?” 黑人羽双目充血地指着白仲康和崔瑜,咬牙切齿地指认。 “被白逐浪和汝南王杀害了。” 话音刚落,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其眼角滴落到衣襟。 崔瑜腾地大怒。 “胡说,我父王怎么可能杀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崔瑜抱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有话说。” “世子请说。” 崔瑜清了清嗓子,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大人,此事与王府无关。父王曾经说过,因感念其兄长关怀族弟的情谊,这才冒着风险送他去北疆。这明明是做了件好事,怎么变成害人了呢?” 崔瑜义愤填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掌柜,我母妃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接着,崔瑜又看向甄容。 “大人,本世子脸盲!不熟悉的人分不清长相,去时一人来时一人,我如何分辨得出?” 甄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本官从未说过,世子爷护送的人,去时与来时不是同一个。世子爷凭什么认为,白仲康换人了呢?” 崔瑜的笑僵在嘴边。 “这,这不是黑掌柜……说他父亲被叔父顶了吗?” 崔瑜急得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 “大人,既然黑掌柜说他父亲遇害了,不是该他拿出证据吗?” 崔瑜到底不是人犯,逼得不能太急。 甄容调头看向原告。 “黑人羽,你可还有人证、物证?” 白仲康此刻得意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会有人证物证? 就是有,自家姐姐也早就处置干净了,岂会留到今日? 此时,堂外的看官多了起来。 “哎呀!黑掌柜若是拿不出证据,会不会被判诬告?” “当然,谁告状谁举证,若拿不出证据,黑掌柜绝不可能走出这公堂。” “要是拿不出证据可麻烦了,这告的不仅是白仲康,还有王府啊!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 堂外传来议论声,听在崔瑜耳中极为得意。 黑人羽以为自己恢复了记忆,就能拿王府开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府再不济,也是贵族,岂是一个平民能与之较量的? 自己大可不必慌张。 这么一想,他的神色立刻舒缓下来,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黑人羽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白仲康和崔瑜。 甄容皱了皱眉,“啪”的一声拍动惊堂木。 “原告,速速答话!” 黑人羽抱拳一礼,朗声回答。 “草民有人证!” 此言一出,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先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下一秒群情激动。 “天哪!黑掌柜说他有人证,我好激动,我就爱看虐打坏人的剧。” “我也是,一想到王爷、世子在公堂上受审,一颗心激动得砰砰跳。” 若非此刻身处公堂,有些人怕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崔瑜先是一惊,心砰砰砰地急跳起来,不加思索地冲口而出。 “不可能!” 黑人羽立刻调转头看着他。 “为何不可能!” “当时明明……” 话刚冲出口,崔瑜立刻觉得不对,瞬间闭嘴,将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糟糕! 险些中了黑人羽的计。 崔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反复回忆当初去北疆的情景,虽然年代久远,有些细节已模糊不清,但他仍十分肯定,当时没有活口留下。 甄容再次问黑人羽人证何在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老奴在!”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满脸沟壑,满头白发,背驼得直不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 崔瑜死死盯着来人瞧了又瞧,待那人走近,慢慢直起身子,他才惊呼出声。 “福伯?” 来人正是先前管理王府一间破铺子的福伯,崔瑜当初去铺子时,还同他说过话。 福伯进来便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 “老奴拜见大人!” “你既是人证,无须跪地,起身吧。” 福伯爬了几次没爬起来。 黑人羽赶着轮椅过来帮忙,福伯借着椅子的力,终于站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少爷,老奴终于又见着您了!” “阿福,你受苦了!” 眼见两人在公堂上叙起了旧,惊堂木再次拍响。 “人证,速速将案情一一道来。” 福伯抹了把泪,仔细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当初,老奴就劝老爷不要去北疆。嫡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可能被先帝下令贬谪?” 白仲康一听这话,气得要跳起来打他。 被边上的衙役一边一个叉住,另一个狠狠地扇了他几棍。 这才让他老实下来。 “可老爷坚持要去,老奴实在不放心,自告奋勇相陪。一开始还好,顺利地到了北疆,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诡异了起来。” 一到北疆,真正的白仲康就不见遗迹。 福伯几次求到崔瑜头上,都被他拒绝,说白仲康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让他不必担心。 这么一等便等到了回程日,他却依旧没能见到白仲康的面。 直到马车行到偏僻无人处,他便被护卫悄悄处置了。 “镇国夫人的人救下了老奴,要不然老奴哪还能见少爷一面啊?呜呜呜……” 崔瑜惊跳。 “你胡说!我母妃当时连门都没出,怎么可能到北疆救你?” 众一听有理,纷纷怀疑福伯的话。 岂料福伯冷哼一声。 “世子爷,北疆是夫人的根,北疆地界发生的事,想瞒过她可不容易。” 福伯昏黄的眸中突然金光大盛,“嗵”的一声朝天跪下。 “老爷,老奴终于能为您报仇啦!!!” 崔瑜惊得面色惨白。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撇清自己,绝不能沾上这杀人的罪名。 “大人,此事与本世子无关。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当初父王托二弟送人,他临时有事,只能委托我相送。我不明就理,不知送的是何人,更不可能半道杀人。” 福伯哪容他逃脱。 “世子爷,此事您分明知晓得一清二楚,否则您何必处处阻拦老奴,不让老奴见老爷?” 崔瑜气极,口不择言。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 话音刚落,便被甄容抓住其中漏洞,立刻追问。 “谁,谁敢指使王府世子?” 此话一出,崔瑜顿时冷汗直冒。 糟糕! 他有些恼怒。 自己回了话,拎得清的就该赶紧顺坡下,顺势将王府摘出来。 谁料对方竟然咬死不放,倒是激起了他的恼意,口气便有些不耐烦。 “大人,要说指使,就是白仲康指使的,是他自己不想见人。” 甄容面无表情。 “哦!世子原来世子爷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秒,他高声下令。 “来人,去请汝南王和崔二爷到堂。” 第164章 崔琦巧舌如簧,诡辩连连 去找人的当口,甄容宣布休堂。 门外的看客声音大了起来。 “这个福伯命真大,也藏得深,竟然躲在汝南王府,想伺机报仇。” “镇国夫人当时还是汝南王妃,只怕是她发现端倪,先一步救人。” “没错,没错,夫人心善,最见不得人受冤。” 一时间,镇国夫人的呼声又高了。 崔瑜无比郁闷。 自己倒霉,喝凉水也瘆牙,而母妃却连面都不露,什么事也没做,就赢得众人的赞赏。 当真不公平! 没过多久,传唤的人到堂。 崔琦穿着官服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汝南王已经到了。 他“噗噗噗”的想说话,口水流了满地,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崔琦瞥他一眼,掩下眼底的厌恶后,飞快地向甄容行礼。 “大人,急召下官来,所为何事?” 甄容转告了崔瑜的话,崔琦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崔瑜被那道眼风扫过,就像被剑锋划过般,心猛地一紧。 何时这个文曲星弟弟竟有了如此凌厉的眼神? 可下一秒,他倏然醒悟,双眸大睁,崔琦几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 崔琦与崔瑜暗地里交流了眼神后,立刻转向甄容,恭敬地抱拳一礼。 “大人,此事下官不甚清楚。当日,下官的确答应父王,替他护送人去北疆。但衙门临时有事,只能让大哥走一趟。”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汝南王的安排。 甄容冷冷一笑。 多好的儿子啊,大难来临,丢出老父亲保命,难怪镇国夫人一个都不要了。 福伯眼看这两人都推脱责任,气得冲上去想打人。 “我看到的,回程马车里那个人就是白逐浪,我看到他的侧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汝南王府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全都有份,全都不做人事。” 福伯的手还没沾上崔琦的官服,便被他侧身躲过。 福伯一个不防,整个人跌了出去,瘫坐在地上哀嚎。 黑人羽脸色变了变,想上前维护,又怕扰乱公堂,反被甄容责怪,迁怒于福伯。 好在边上有位衙役伸手将福伯搀扶了起来。 黑人羽这才松了口气。 崔瑜则借机事情的始末告诉崔琦。 崔琦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递给崔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便冷冷地指着福伯反驳。 “大人,福伯的指认,只是猜测而已!他并没有见到我大哥杀人,凭什么说此事与汝南王府有关?” 崔瑜的眸子亮了起来。 没错,正是如此,到底是文曲星二弟,看问题就是透彻。 众人听到崔琦的话,顿时回过神来。 “原来福伯也只是猜测而已,仅凭一个侧脸,怎么能认定马车里的人不是白仲康,而是白逐浪?” “嘘,别说话!兴许黑掌柜还有杀手锏没有扔出来。” 众人屏息等着。 黑人羽冷着脸沉默不语。 崔琦再度开口。 “大人,此事漏洞百出,只怕是黑人羽存心抹黑。试想,白仲康与白逐浪分明是两个人,虽然白家嫡支被贬被流放,但旁支还有不少人在,他们岂会认不出白仲康?白逐浪哪那么容易李代桃僵?” “没错!没错!到底是探花郎,看问题就是深入。两个不同的人,哪怕长得再像,亲近之人也能辨出真伪。” “这话在理!黑掌柜必须扔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否则说白仲康是白逐浪,只怕是他胡言乱语。” “这便是你们非得除掉我和我娘的道理。只要我和我娘在,白逐浪根本代替不了我爹,肯定一眼就被我们识破。” 黑人羽沉着脸看着崔琦,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崔琦淡然一笑,不作回答。 众人议论声传入公堂,甄容手中惊堂木再度敲响。 “安静!”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甄容看向黑人羽。 “原告可还有人证、物证。” 黑人羽沉着看着崔琦。 “回禀大人,白家有一门秘术,换脸术。” 此言一出,白仲康身子猛然一抖,刚想抬头,不知想到什么,拼命压低微微抬起的头。 脑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看得人瘆得慌。 崔瑜、崔琦都怔了怔。 若白家有这样的技术,岂不是想换谁就能换谁,连先帝都能被他们换了,白家老家主怎么会被砍头,整个嫡支也不可能被流放。 “大人,白家祖上曾娶过一位苗疆圣女,此术便由其带入白家,还有不少其他不外传的技术。 因此,白家这么多年来,才能牢牢稳住太医院院首之职。 只不过这门换脸术,是有条件的。必须是血亲之人,长相相近,方可更替。” 白仲康压低头,闭上眼,极力掩藏心底的焦灼。 这个白光翰,难道忘了自己也是白家人? 白家毁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草民也是白家人。因为是旁支,无法习得嫡支之术,但对于秘术还是略有耳闻。” 众人恍然。 他们都忘记了黑人羽就是白光翰的事。 这么一想,倒说得通了。 “白仲康,你怎么说?” “大人,这门技术的确有,但这门技术向来一脉相承,我父……我府家主被判秋后问斩,是否传下医术,我如何得知?只不过,白家从此再无人使用这门医术,更不知道从何学起。” 白仲康恭敬地禀报。 主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局面顿时陷入僵局。 眼见案情峰回路转,可一眨眼再次走进死胡同。 甄容也很无奈,明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案件,一个平民替了另一个平民,根本无伤国本,可皇上偏要他好生审理。 他的头也疼了起来。 这多年前的一件事,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怎么审? 审到什么程序算是审好了? 仅凭一个福伯,别说王府,就是白仲康都按不实啊! 他面上平静,实则急上了火。 汝南王此刻安静了下来,他听到审理过程,心中明白在崔琦的一番巧舌下,此案怕是永不见天日了。 黑人羽急了。 眼看多年谋划,竟然在崔琦的巧舌如簧下,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不免焦躁。 “大人,白家肯定有这技术,并未失传,只要您下令搜索白家,定能找到相关书籍。” 甄容脸色不太好看。 以为他是昏官啊,哪有还有未实便下令抄家的? 这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黑人羽兴许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抿了抿唇强行压制烦躁的心绪,没再说话。 崔琦、崔瑜再度抱拳一礼。 “大人,我等是否可以告退?” 甄容沉吟。 既然没有人证、物证,他自然不能再强留崔氏二兄弟,毕竟他们都是官身,万一弄不好,清流的口水都会将自己淹了。 正当他准备首肯时,一道铿锵的声音响起。 “府尹大人且慢!” 众人诧异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看清来人后,有人激动和兴奋,有人恐惧到极点。 个个脸上表情不同。 宋谨央一身深紫色袍服,腰间系一根同色系镶金腰带,头上一顶金冠,拄着龙头拐,步履坚定地走了进来。 崔承见了她激动地颤抖起来。 甄容见状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恕下官不便下堂相迎。” “甄大人不必客气,请继续审案子。事关我前夫一家,涉及与我断亲的儿子,我前来关怀一番,还望大人允准。” 甄容客套一番后,命人搬来一把椅子,请宋谨央安坐堂上。 宋谨央坐下后,目光炯炯地环视四周,当她的目光与白仲康相交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瞬间惊出白仲康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看,谁来了?” 白仲康猛地回过头去,一见来人,瞬间石化。 第165章 事情闹大了,四皇子八皇子齐登场 堂外步入两人,赫然是八皇子和白翩翩。 白翩翩亦步亦趋地跟在八皇子身后,面上全是焦灼之色。 白仲康见了他俩,却像是见了鬼般瘫倒在地。 心知不好,他们此番来,只怕是为了那枚簪子。 一上堂,白翩翩先是朝甄容行了礼,继而关心地询问白仲康。 “父亲,您没事吧!听说您受苦了,女儿心疼啊!” 说完,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八皇子轻咳一声,白翩翩立刻收了声。 “父亲,咱们家的祖传秘法,虽说传男不传女,但您没有儿子,不如将秘法传给我吧,我一定会让秘法发扬光大。” 白翩翩开口就是讨要医术。 她不知道白仲康打死不认,因为一旦认下,自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更没有发现自己的话隐隐揭露了真相。 气得白仲康吹胡子瞪眼睛。 刚想反驳,喉间涌起的烧灼感,令他的脸色瞬间一白。 白翩翩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对方的肺管子,掩在帕子下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小庙,竟来了这许多大佛。 他沉声问八皇子来由。 “府里姨娘思父心切,本皇子念其孝心可嘉,特意带她前来看望。” 甄容闻言面色一滞。 这是把公堂当娘家了? 他心头窝火,又不敢反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让人搬来椅子让八皇子坐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索性让他们打个够。 白翩翩还在劝说父亲交出秘术,门外再次步入一人:四皇子。 崔瑜见到四皇子,一颗心瞬间放到肚子里。 见到母妃后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舒缓。 当日他去求四皇子,四皇子一口答应相助,还说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自己过会儿就把他从公堂捞出来。 四皇子果然守信。 四皇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责备。 “甄大人怎的还不放人?不是证实了崔瑜等人是无辜的?” 甄容还未说话。 八皇子倒是抢先一步开口。 “四哥,你一进来便渣渣呼呼,也不知道情况,便瞎指挥,这里可不是四皇子府,是公堂。”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八皇子。 “八弟也在,还带姨娘上公堂,倒是知礼的。” 两人对视,火光四射。 话里全是机锋。 甄容也不计较,第三次命人搬来椅子,请四皇子坐下。 当听到白翩翩劝说白仲康交出秘术时,他立刻起身朗声开口。 “没错!白家未出事前,长驻太医院。如今虽然落魄,但医术尚在,想来仁心也不少。不如将秘术交到太医院,让太医们都学一学,日后定能福泽天下苍生!” “啪、啪、啪……” 四皇子的话引起百姓的拥戴。 “此术给心怀仁心之人使用,定能救治面部受损的病人,让他们重拾偏心,重归正常生活。” “好,四皇子威武,四皇子英明!” 堂外传来一片叫好声,激得八皇子脸色铁青。 他今日带白翩翩前来,就是惦记着这法术。 还有…… 他再度咳了一下,提醒白翩翩别忘了要事。 白翩翩收到指令,立刻按了按眼角,用仅白仲康一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询问。 “父亲,翩翩当日直接去了八皇子府,自个儿的东西都没有整理,娘留给我的簪子,是您拿走了吗?” 她来此之前曾回过府,但在白淑宜住过的院子里,始终没有找到小时候见过的簪子。 白仲康扯了扯嘴角。 果然秘术是假,簪子是真。 他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摇了摇头。 白翩翩面色一变,腾地伸手替他把脉,继而腾地起身,面色冷凝地禀报。 “大人,我父亲被人毒哑了。”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一静。 甄容皱着眉头唤来随堂大夫,对方一把脉,立刻禀报。 “大人,人犯的确哑了。” 全场哗然。 “白仲康竟然被人毒哑了,是有人不想他开口吗?”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他,死人不是更保险吗?” “笨啊!你没听说吗?白家还有好些好东西,白仲康若死了,那些医术不就从此下落不明了?” 白翩翩反倒松了口气。 八皇子的命令她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同他来公堂,试图说服白仲康把簪子的下落,还有秘术都交给自己。 她本就忐忑,父亲对她生了嫌隙,只怕不肯告诉她。 果不其然,白仲康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如今发现他哑了,自己倒是有了推脱的理由。 八皇子面上果然浮现不耐烦之色。 一个白仲康而已,谁吃饱饭没事干,在他身上花心思,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下手之人也知道了簪子的秘密? 他不由得一惊,侧目向四皇子看去。 见后者神色淡然,不像知道簪子秘密的样子,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到底是谁? 白仲康心思一动。 他哑得好,哑得正合适。 这一哑,什么话也不用交代,旁人也逼问不出什么。 自己的手又在牢中被狱卒打伤,写不得字。 这么一来,竟像是给自己多了一层保护套。 想到此,他抬眼悄悄看了眼崔琦,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站着,根本不为外界所动。 下一秒,白仲康立刻转开视线,速度快得像是根本没有抬过眼。 但,他的动作再快,还是落在了宋谨央的眼里。 她凝眉睨了眼崔琦,也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甄容不想再拖延下去,他要快刀斩乱麻。 刚想开口,八皇子同四皇子吵了起来。 八皇子认为既然此事为诬告,那白仲康必须当堂释放。 四皇子则认为哪怕当堂释放也得流放,毕竟愿赌服输,谁让他甘愿输给了宋谨央呢! 八皇子争不过,索性起身径直走到宋谨央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请求宋谨央高抬贵手,让他带白仲康回府养伤,待养好伤再流放不迟。 四皇子不甘示弱,也上前表态。 “镇国夫人,人还是本皇子带回府吧!八皇子的用心路人皆知,白仲康到他手上,只怕医术之类的从此再难面世。” 这话一出,堂外的百姓们不依了。 纷纷叫嚷将白仲康交给四皇子,让白家的医术归太医院所有,从此发扬光大。 一时间,气氛乱了起来,甚至堂外有人因此争执了起来。 “啪!” 惊堂木再次敲响! 众人这才惊醒,安静下来。 甄容看向镇国夫人,礼貌客套地询问几句,就想结案。 不料,宋谨央却吩咐素香去替白仲康把脉。 白仲康的心猛地一紧。 素香二话不说上前,皱着眉头把了脉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直接塞到他嘴里。 白仲康挣扎着不肯吃,素香岂会心慈手软,掐着他咽喉的要穴,“咕咚”一声,药丸就吞了下去。 白仲康被呛得猛咳了起来,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转眼间,喉间一痒,吐出一大口鲜血。 随即骂了起来。 “贱人,你给我吃什么?” 话音刚落,除了宋谨央,在场之人彻底震惊。 素香这一手太厉害了,人人看向宋谨央的神色中带上了敬畏之色。 崔瑜、崔琦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白仲康,你既然已经能开口说话,便主动说说当年的事吧。” 宋谨央淡然开口。 “黑掌柜状告你的事,你有什么说辞?” 白仲康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白仲康,不是什么白逐浪,更没有嫡支的秘术,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谨央竟然不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嗯!你是白仲康,白家旁支白仲康,你什么都不知道,府上更没有秘术!”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 连甄容也诧异地看着宋谨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166章 白府下人上堂指认,吓破白仲康狗胆 宋谨央先是低声同甄容说了几句,待对方点头后,她又转头吩咐素香。 素香上前一步,朗声招呼。 “遂儿姑娘,请上堂来吧。” 随着话声传开去,人群中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高声喊冤。 “大人,婢女有冤,还望大人为婢女一家申冤。” 白翩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不可思议地嗫嚅:“遂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遂儿是白翩翩的一等大丫头,自己走得匆忙,一个白府的下人都没带。 如今见了遂儿,倒是生了心思,想将她接走,到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知根知底。 不料遂儿冷眼怒视她。 “姨娘问得好,但这个问题姨娘不该问奴婢。” 说罢,遂儿从衣襟里掏出一本册子。 “大人,这本书册记录着白家的秘术!册子里还有两份手书,一份是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一份是他入狱前的手书。大人可对比一下,两份手书的字迹完全不同。足可以证明,现在的白仲康是假的。” 这一幕谁也没有料到,人人震惊得瞪大眼珠。 甄容赶紧翻开书册,上面的字却不认得。 遂儿解释。 “大人,此书乃苗疆圣物,用苗人的语言写成。” 甄容又打开书册里的两份手稿。 的确迥异。 黑人羽开口请求。 “大人,可否让在下一观?” 甄容迟疑了一番,还是让衙役将和书递了过去。 黑人羽捧起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眼眶瞬间泛红。 “正是父亲的笔迹。” 全场哗然。 “天哪!白仲康还真的不做人事,连关心爱护他的族弟都能下得去手。” “他这种人,为了自己活命,当然想方设法要弄死别人,取而代之返回京城。” “难怪先帝处置白家时,毫不心慈手软,原来白家当真黑透了。”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身,冷到发抖。 他必须自救,如果坐实了他杀人的事,白家就真的折在他手里了。 “大人,此乃无稽之谈。随便拿出一份手书,便想指认我是白逐浪?” 遂儿凶神恶煞地死盯着白仲康。 “手书上面有印章,容不得你狡辩。” 遂儿眼泪止不住地流。 自己一家家破人亡,全拜白仲康所赐。 昨儿,太太找到自己,问自己想不想复仇? 她想也不想当场答应。 甚至不好奇太太怎么清醒了。 她日思夜想复仇,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白仲康双眼喷火。 “大人,这些东西都是这小贱蹄子伪造的!她年纪轻轻,又是个下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重要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点头。 “是啊,这小姑娘怕是在说谎。她怎么可能接触到白家的秘密?” 众人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她。 衙役收回手书,交还甄容。 甄容再次翻看两份手书,一份的确年代久矣,纸张折皱泛黄,一张明显很新。 要说造假,怕是谁都做不到这么以假乱真的地步。 “遂儿姑娘,你怎么说?” 遂儿狠狠地擦了把泪。 一字一句道:“大人,奴婢当然办不到。办得到此事的不是奴婢,而是我的爹爹白坚。” 一听这个名字,白仲康整个人向后跌去,眼睛瞪得如铜铃。 “大人,奴婢父亲白坚,是白家的家生子。同白逐浪一处长大,是他的书童、长随。” 当年白家出事,先帝砍了太医院院首白立洪,全族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下人集体发卖。 白坚为报恩,自赎自身,跟着白逐浪去了北疆。 “奴婢的父亲一路照顾白逐浪,甚至替他挨了不少打。” 遂儿一五一十将两人当初的谋划说了出来。 “奴婢爹爹原是不肯的,白仲康为人忠厚,对他也很好。可架不住白逐浪百般苦求,最后甚至拿家小威胁,说自己姐姐在京城,杀个把人就像切豆腐。奴婢爹爹这时才发现主子的可怕,但为了保住家小,不得不答应下来。 这件事成了奴婢爹爹一生的痛。 回京后辞去长随一职,但没有离开白府,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提出离开,白逐浪一定会下手除去他。 因为心怀愧疚,爹爹没多久便去世了。 但他去世前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偷出白家秘书,重新誊抄一本,把假的放回原处,真的藏了起来。 第二件是偷藏了真正白仲康的手书。 书册里最新的一份手书,则是奴婢偷藏的。” 遂儿说到这里,顿了顿,低低地哭泣几声后,挺直身子朗声道。 “大人,书册封底的夹层里,有奴婢爹爹的自白书,奴婢愿代父受过,一切判罚都愿意承受。” 说完,“咚咚咚”地猛磕三个响头。 众人震惊。 这个白坚当真好手段,还留下一份自白书,藏在书册封底的夹层里。 甄容取出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族弟痛下杀手,在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天理?” 甄容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得白仲康六神无主。 “大人,冤枉啊,大人,求您明察秋毫,万不能中这个小贱人的毒计啊。” “毒计?” 遂儿不依不饶地反问。 “到底是谁毒?奴婢的弟弟,唯一的弟弟被你们杀了,我娘……我娘……受不住打击,没几日也去了,奴婢好好的家就此散了,从此孤身一人……这些,全拜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所赐,你还有脸喊冤?” 白仲康和白翩翩都一怔,分明没想起来她的弟弟是谁。 遂儿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这些贵人,杀人如杀鸡,竟然连她弟弟是谁都记不住。 “奴婢的弟弟叫庆儿,是守后门的小厮。那日,崔珏少爷闯府找姑娘,庆儿上前拦,被踹飞撞到头磕出了血。 白逐浪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将那日出现后门处的下人全部诛杀,这之中就有奴婢的弟弟庆儿。” 遂儿悲中从来,双手覆面,泪水从指间滑落,滴落在地上。 白翩翩脸色煞白。 她想起了那日的事。 崔珏一进来便大叫大嚷,父亲为怕事情泄露,将好些个下人杀了灭口。 白仲康这时也想了起来。 他非但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词。 “一个家生的奴才,主子还杀不得吗?” 一句话激得遂儿号啕大哭。 奴才就该死吗? 奴才就不是人,不配活着吗? 这句话同样激怒了看客。 “这说的是人话吗?奴才也是人,也要堂堂正正做人。” “他白家算什么?竟然如此蔑视生命?还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我呸,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秘术,他们白家不配拥有。赶紧上交皇上,由皇上指派专人学习。” 白仲康,不,白逐浪脸色逐渐泛白,最终惨白一片。 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般,一刹那间老了十来岁。 甄容刚想宣判,崔琦踏步上前,抱拳一礼。 “大人,虽说目前有些证据,但这些均非直接证据,无法证明白仲康是白逐浪。 手书由丫头提交,黑掌柜确认,但难保这两人没有串通一气。 血书也未经证实,是否一定是当事人所写,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甄容“哦”了一声:“那照你所说,还要什么证据?” 崔琦笑道。 “自然需家人指证,刚才黑掌柜也说,亲近之人最难骗,若亲近之人指认,我想,在场诸位一定会信服吧。” 他算准了白仲康的娘子疯了多年,早就不认人了。 白仲康的心松了一松,自家娘子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吗? 甄容为难起来。 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指认?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开口。 “大人无须烦恼,不如就请白家太太上堂认人吧。” 第167章 崔珏不是王爷的种 小阮氏被下人搀扶着上堂来。 一身粉色的衣衫,头上扎着双丫髻,系着粉色的头绳,脸却瘦削苍白的可怕。 整个人看上去可笑无比。 人们一见她,立刻议论起来。 “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穿着粉色的衫裙,都不用别人说,就知道是个疯婆娘。” “疯都疯了,路都走不稳,还怎么指认,只怕连夫君也不认得了吧。” “听说她是失了孩子后,得了失心疯,也是个可怜人呐!” “嘘!我怎么听说,她的女儿是被白翩翩害死的?” …… 小阮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旁人的话,在下人的搀扶下入了堂。 下人跪下磕头,她也跪下磕头。 下人起身站好,她也起身站好。 下人低垂着头,她却好奇地四处打量。 白逐浪见到这样的妻,本来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脸色都轻松不少。 小阮氏发疯他是乐见的。 回京后,他已准备好使人发疯的药,谁曾想,不过是女儿落水,她便脑子不清楚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甄容开口询问。 “堂上所站何人?” 下人代为回答:“民妇白阮氏!” “白阮氏,你可认得那人?” 下人顺着甄容手指的方向瞧去,白逐浪正阴沉着脸打量这边,顿时吓得一激灵。 赶紧引着小阮氏看去,小阮氏定定地看着白仲康,半天没有出声。 崔瑜轻咳了一声。 “大人,白太太早就得了失心疯,哪里还能认人?不如当庭释放了吧!” 崔琦假意阻拦。 “大哥,不可阻挠大人审案。不管如何,总要请白太太辨一辨人,合规合法才能放人。” 小阮氏看了看白仲康,视线便转开了,落在角落里汝南王身上。 后者接触到她的视线,心一紧,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恐怕到极点的模样,又像是拼命在解释什么。 小阮氏愣愣的视线再度转开,这一次她看向了黑人羽。 后者毫不回避地迎上她的目光,淡然地行了一礼。 “婶娘,您受苦了!” 小阮氏眸中似有水光闪过。 一闪而逝的水光,令白逐浪心一紧,着急忙慌定睛看去,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的小阮氏,他再度松了口气。 四皇子、八皇子不耐烦地催促。 “甄大人,赶紧放人!白阮氏哪里还识得人?” “甄大人,就别耽搁时间啦!人也见过了,问也问过了,赶紧放人!” “放人,放人,放人!” 路人也开始起哄。 他们觉得崔琦说得对,毕竟都是些死物。 就算有小丫头证明,她只是用自己爹爹的旧物来指证,自个儿没有亲身经历,证物能造假,可信程度大打折扣。 白翩翩上前一步,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夫人,您是崔珏的母亲,妾身敬重您!您还有别的证据吗?有的话一并呈来,省得一趟一趟跑,免得耽误时辰。” 白翩翩表面恭敬,实则向宋谨央发难。 认为她一点一点抛证据,就是想拖延时间。 “皇上是明君,此事没有定论前,他岂会随意插手?” 这话似乎是想告诉众人,宋谨央是想拖延到皇上下旨,最好直接判白仲康斩立决。 可惜,她的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 八皇子对秘术和簪子势在必得。 今日冒险前来,就是想捞人。 果然,八皇子也开口了。 “镇国夫人有礼了,瞧白阮氏的模样,怕是认不了人了。但现有的证据都非直接证据,咱们不能随意冤枉一个人,还是由本皇子带回府养好伤,再流放吧!” 白仲康是不是流放他才无所谓。 只要拿到秘术和簪子,他才不会管他死活。 可惜,记有秘术的医书被小丫头呈了上去。 甄容肯定第一时间呈交父皇。 到了父皇手中的东西,只怕自己很难沾手。 但那枚簪子,自己必须拿到。 所以,白仲康必须保住。 崔琦脸色很淡。 看着几方人马争抢一个白仲康,心底浮上浅笑。 宋谨央淡然一笑,却不是回八皇子的话。 “白姨娘,崔珏早就同我断亲,非我孩儿!” 八皇子心头的火噌噌噌地冒了上来。 这个镇国夫人,还真当自己是盘菜? 自己若非看在父皇的份上,哪里会将她一个和离的商妇放在眼里? 简直不知所谓。 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小阮氏环视一圈,最终走到黑人羽跟前,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看向空荡荡的裤管。 福伯上前,想从她手中抢过薄被,不知小阮氏哪来的力气,竟是扯不动。 小阮氏直直地看着,半晌,腾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见状,嗤笑出声。 “当真是疯妇,哪有向晚辈行礼的事?老白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快来个人扶她一把,可怜见的,竟疯成了这样。唉!” 众人震惊、感慨,却都不约而同地同情小阮氏。 白逐浪看得心头火起。 “阮氏,你干什么?还不快站起来?你个疯妇,怎么向个外人磕头?” 所有人都嗤笑地看着小阮氏。 白翩翩白了她一眼,眼角一扯,无声地说出两个字“疯子”。 下一秒,所有人圆睁双目,吃惊地看到小阮氏轻笑地唤了声“阿浪”! 白逐浪瞬间石化。 整个人僵硬如石,双目充血,瞪得比铜铃还大。 “你,你,你……” “阿浪,你不认得我了?难不成也得了失心疯?噢,不,你恨不得失忆,可惜你清醒得很。 你清醒得杀人,清醒得替了仲康兄弟的身份,清醒得追杀嫂子与大侄子。 阿浪,你没有心啊!” 没有等白逐浪回话,小阮氏几步走到白翩翩的跟前。 二话不说甩了她一巴掌。 “我早就想打你了!你害死我女儿,害我得了失心疯,凭什么还能锦衣玉食地活在这世上?” 白翩翩被打懵了,竟忘记反抗。 紧接着,小阮氏的第二巴掌又打了下来。 “这一巴掌,是替白家列祖列宗教训你!” 白翩翩的嘴角瞬间泛起了血丝。 八皇子上前拉住小阮氏,愤怒地瞥了眼白翩翩。 蠢妇! 光会丢脸!!! “够了!她如今可不是你们白家人,她已是皇家媳。” “哈哈,哈哈,皇家媳?一个两手空空,卖身为奴的人,根本不配为媳,更别提皇家了。” 八皇子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给脸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就将白翩翩的事喧之于口。 顿时恼羞成怒。 刚想开口斥责,偏偏白翩翩哭得梨花带雨,求替自己做主。 气得八皇子恨不得再扇她一巴掌。 小阮氏甩开八皇子,走到汝南王面前。 “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您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根本不是您的种!白淑宜从来没有生过儿子!!!哈哈哈,您因为一个不是您的种,扔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彻底寒了镇国夫人的心,像垃圾一样被扔出府去,这滋味是不是够绝?”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 第168章 宋谨央铿锵有力地驳斥四皇子八皇子 崔承枯骨般的脸上,瞬间现出一片灰败之色。 他努力睁大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小阮氏,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嘴里一边淌着口水,一边“噗噗噗”的发出悲凉的嘶吼。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头。 整个人抖如糖筛。 该死! 他怎么也料不到,小阮氏竟能清醒过来,更料不到她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清醒过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她。 “妖妇!一派胡言乱语。” 他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匍匐在地,高声叩拜。 “大人,草民妻子乃是疯妇,她说的话不可信。” “崔珏不是汝南王的儿子,你怎么比他还着急?”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转头看向甄容。 “甄大人,不妨请府衙的大夫替小阮氏把把脉。” 甄容当即招来大夫,大夫把了脉,面露惊喜之色。 “大人,白太太完全康复了,她的脉跳得比臣下都有力。” 众人顿时大呼奇迹。 “白太太好福气啊!这么多年的疯病都治好了。” 就在众人感慨的时候,小阮氏恭敬地朝宋谨央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民妇感谢镇国夫人相救之恩!” 一语激起千层浪。 “天哪!镇国夫人真是菩萨下凡,救人无数啊!” 一声声活菩萨传入堂内,甄容举着惊堂木的手,迟迟拍不下去。 耳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甄容狠狠心“啪”的一声拍下惊堂木,站在堂上的衙役敲着火棍,摄人心魄的“威武”声震动全场。 众人尽管收了声,但看向宋谨央的眼里全是崇拜之色。 小阮氏起身,走近崔承。 “王爷,冤有头,债有主!是白逐浪不做人,将不知哪里抱来的孩子塞给您当儿子。您真好骗啊!!!竟真的相信了,将自己亲生的儿子扔了,将别人的孩子宠成宝!王爷,您这是犯贱!!!” 话音刚落,崔承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惊得小阮氏急忙后退三步,这才堪堪避过。 王府的下人却没这好运气,他刚好低头查看,被喷个正头,一头一脸的血污,伸手一抹,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大夫手忙脚乱上前,甄容命他将人带下去救治。 崔珏躲在人群里,手足冰凉。 他不是父王的儿子? 他,才是真正的野种? 老天啊,你怎的如此不公? 既然让我做了王府少爷,就一直做下去啊,为何半道收回呢? 他伸手摸向衣袖,那里有一张薄薄的纸,咯得他掌心隐隐生疼。 白翩翩也被吓懵了! 崔珏竟然不是自己的弟弟? 自己竟被一个野种压在头上这么多年,一想到此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怎么也排不走。 白逐浪用手指着小阮氏。 “你,你,你会……后悔的!!!” “后悔”两个字从白逐浪的牙缝里挤出来。 下一秒,他的唇角露出诡异的一笑。 小阮氏的心一沉。 但她及时敛了心神,“嗵”的一声跪在堂上。 “大人,请您明察秋毫!” 紧接着,小阮氏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白逐浪杀了白仲康,从北疆回来的路上,先是处置了阿福,接着就在自己脸上动刀,彻底改头换面成了白仲康。 回京路途遥远,到京城时脸已基本恢复。 但那时,小阮氏意识清醒,他便借口在北疆时伤了脸,在家里也戴着幕篱。 小阮氏信以为真,还时时替他熬药治伤。 直到白仲康妻子、儿子被除掉后,他才松了口气,恰巧小阮氏神智不清了,时常认不得人,他就彻底安全了。 从此以白仲康的身份活着。 但也意味着,白家真正的医术见不得天日了。 他不得不藏起一身本事,演得像真正的白家旁支,略通医术,却不精妙。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 “天杀的,白家果然没个好人!嫡支杀旁支,自己人害自己人。” “谁家好人家会送女为奴为婢为妾?” “看来白姨娘也不是好人。” 嘲讽声、鄙夷声,声声入耳。 白翩翩脸色阵青阵白,紧张地悄悄打量八皇子的神色。 见后者脸色铁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大大的杏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八皇子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连眼风都不给一个,直接冷了脸。 面对如此冷漠的枕边人,白翩翩泪水哗哗地流,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白逐浪从小阮氏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如泥塑木雕般僵直地跪在堂上。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小阮氏流着泪供述完,甄容让她起了身,站在堂上回话。 他又深入细致地问了几个问题,小阮氏一一解答。 “既然事情已明,人犯白仲康,不,人犯白逐浪杀人罪名成立,即刻……” “甄大人,且慢!” 四皇子站了出来。 “本皇子并非为罪人求情,只是白家的医术值得延袭下去。还请大人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 八皇子眸光一沉,也站了出来求情。 “甄大人,四哥说得不错!待白仲……白逐浪留下医术后,再行处置。” 公堂外的百姓听到这话,也纷纷求起情来。 “大人,手下留情!” “请为天下苍生,留下白家医术!”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甄容脸色一沉。 “两位皇子想干预判案?” 语气明显不客气。 但四皇子、八皇子像是毫无所觉,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只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说完话,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相同的利益,让他们暂时结为联盟。 甄容面色青冷,面对百姓的呼声,手中的令箭迟迟扔不出去。 四皇子见计谋得逞,面现得色。 “甄大人,虽然白逐浪犯了故意杀人罪,但他是白家医术的唯一传人,还是依着与镇国夫人打的赌,判他流放吧。” “人犯白逐浪犯下的罪过,万死难辞其咎,一个流放,如何服众?” 八皇子指了指堂外磕头求饶的众人,振振有词地说。 “甄大人,百姓在外求情,他们和本皇子一样,并非同情人犯,而是想为大乾留下医术。” 这时,宋谨央起身走到两位皇子跟前,沉着声问道。 “何为医术?” 四皇子、八皇子一怔,不明白宋谨央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怔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堂外的求情声也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镇国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医者!仁心!高超的医术,落在歹人手中,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甄容连连点头。 福伯激动地抹起了泪。 黑人羽脸色仍然冷静,但眸光中闪动着的光芒,表明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小阮氏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白逐浪就是最好的例子,手握利器却不做人事。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向百姓走去。 “诸位,你们的心很好,留下白家医术,替天下脸面受损之人医治。可,若再遇到不良之人,将此术用于做恶,又当如何? 只要有强大的内心,和不被人歧视的生存环境,脸就是受了伤,又能如何? 他的智慧没有折损,他的身体没有受损,他依旧能用自己头脑和双手,为自己创造美好。 人,重要的不是脸面,而是一颗强大的内心!若心强大了,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打我们?” 铿锵有力的话语,满堂寂静。 下一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好啊!镇国夫人说得好!心才是最重要的!” “镇国夫人,我崇拜您!我们崇拜您!” “菩萨下凡啦!!!镇国夫人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百姓纷纷跪地磕头,脑袋磕得砰砰响。 四皇子、八皇子脸色铁青,崔瑜、崔琦面色也难看极了。 宋谨央冷冷看他们一眼。 比大义? 她也会! 白逐浪无力地瘫坐于地。 一切,真的完了!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锦衣卫厉凌脸色凝重,手执圣旨大步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无数穿着铠甲的番役。 厉凌环视四周,朗声宣布:“圣旨到!!!” 第169章 皇太女闹市纵马险些闹出人命 厉凌高举圣旨,朗声宣布。 “除镇国夫人外,跪!!!” 拉长语调的“跪”字刚出口,所有人跪下,乌压压的满地都是。 一身紫色衣裙的宋谨央,如鹤立鸡群般突出在人群中。 厉凌遥摇地抱拳一礼,展开圣旨宣读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人白逐浪戕害手足,毁尸灭迹,其行为令人发指,判秋后问斩,即日起移交锦衣卫,押入诏狱!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刚刚宣读完毕,厉凌冷着脸大手一挥,从他身后冲出一队冷铁铠甲番役,个个阴沉着脸,眸中散着冷光。 一把拖住白逐浪,飞快向外退去。 白逐浪一听说被押入诏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我不去!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我已经将簪……” 厉凌突然眸光大炽,疾步上前,照他眉心狠狠打了一拳。 白逐浪刹那间晕死过去,拖行的地面上,留下一长条可疑的水渍。 番役嫌弃地皱着眉,公堂上一个机灵的衙役,动作极快地脱下自己的臭袜子,一点迟疑都不带的,往白逐浪嘴里一塞。 惊得在场之人直泛恶心。 白逐浪晕死的面上,双眉不由自主地蹙紧。 转眼间,白逐浪被拖出公堂,厉凌雷厉风行地出现,大踏步离开,快得就像锦衣卫从未出现过。 厉凌从出现到离开,只同宋谨央行了礼。 甄容却是丝毫不介意,赶紧宣布结案,将一干人等客气地请出了公堂。 四皇子、八皇子面色极为难看。 他们来这一趟,非但毫无收获,甚至还隐隐得罪了宋谨央。 得不偿失! 心头燃起无名火。 四皇子还能忍得住,同宋谨央行了礼后方才转身离开。 八皇子的涵养功夫没练到家,他冷哼一声,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白翩翩在后面追得急,脚一崴,险些绊倒在地。 “爷,等等翩翩!”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八皇子毅然决然地离开,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她崴了脚,拼尽全力赶到马车停靠的地方,马车却早就驰没了影。 她悲泣地站在风中,脚踝处传来阵阵疼痛感,刺激得她脸色惨白。 整个人如同一束蒲公英,被风一吹就要四散飘零。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传来凌厉的吆喝声。 “皇太女出行,闲杂人等避让!” 不一会儿,嗒嗒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白翩翩浑浑噩噩的,直到马蹄声逼近,方才觉出危机。 想要避让,身子却像石头般僵硬,整个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马蹄“聿”的一声受惊,前蹄高高地立了起来,马嘴发出嘶鸣声,眼看下一秒,马蹄就要无情地落在白翩翩的身上,吓得她肝肝胆欲裂,脸下意识地高高抬起,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硬碲子,流下绝望的泪水。 边上的人看到是皇太女驾马,躲都来不及,哪里敢上前救人,只能在边上小声地惋惜。 “可怜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就要被踩成烂泥了。” “唉,谁让她不够机灵,傻乎乎地挡着道,她不受伤谁受伤?” 妇人们赶紧捂住孩子们的眼睛,生怕他们看到血溅当场的景象,受到惊吓。 西利尔被吓了一跳,一个贱民竟敢挡她的道。 她冷哼一声,根本不想避让,眼看马蹄就要落到白翩翩的身上。 恰巧此时,白翩翩扬起了脸,正对着西利尔,脸上全是惊恐与泪水。 西利尔一惊,立刻拉紧缰绳,但为时已晚,马根本不受她控制,直往人身上踩。 说时迟,那时快,斜角冲出一人,一把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马拉出一个马身,马蹄堪堪从白翩翩身侧落下。 在场之人瞬间长舒一口气。 西利尔也松了口气,紧接着火气便冒了上来。 谁这么大胆,竟敢拦她的座驾? 她怒目向边上看去,下一秒惊艳莫名。 一身低级官袍加身的宋黎,看似文弱儒雅,双臂结实有力,犹如铁塔般站在边上,属于男子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黎面色淡然,眼里却波涛汹涌,似警告又像是谴责。 “皇太女还须小心,若伤了人,恐会伤及两国的和气!” 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但听在西利尔的耳中却格外动听。 “你是谁?” “下官宋黎!” “噢,你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难怪认得我!我参加过你的认亲宴!可惜,那日我怎么没见着你?” 若是见着你,哪里还会将崔珏那个傻子带回府? 原本以为他挺好玩的,那种独有的破碎的美感,震撼了她!!! 谁知道根本不经玩,一鞭子下去便哭爹喊娘,涕泪横流,一点男子的刚强劲也没有。 “宋黎,本皇太女看上你了,跟我回府如何?我府里有锦衣貂袭,有高官厚禄!” 他只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义子总是比不上亲子的! 不如跟着她,要什么没有? 她不信会有人不为权势金银弯腰。 宋黎却连一个眼风都欠奉,直接转身离开。 只留给她一道俊朗的背影。 “抱歉,下官对皇太女不感兴趣!” 不想他的这番拒绝,反而激起了西利尔的好胜心。 “哼!本皇太女看上的东西,非搞到手不可。”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赶紧回头找人,却发现白翩翩早就跑得没了影。 “那布,去查一查,那女子是谁?” “主子,奴婢认识那女子,是八皇子府里的姨娘——白翩翩。” 姨娘? 身份确定了,西利尔的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把那什么白翩翩,给本皇太女查个底朝天。” “是!” 经此事打岔,皇太女也不急着回府了。 她牵着马,向宋黎消失的方向追去。 宋谨央没有搭理欲言又止的崔瑜、崔琦,径直向黑人羽走去。 “人羽,恭喜你,记忆恢复了,头痛可有治愈?” “回夫人话,头痛减轻了许多。” 宋谨央转头看向福伯。 “你本是我救下的,未曾签下身契,如今与旧主相遇,便好生伺候旧主吧。” 福伯欠身,恭敬地跪地行了大礼,默默起身,站到黑人羽身后。 “夫人见谅,人羽既然答应四皇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怕无法再为夫人效力。” “你本就不是我的奴仆,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黑人羽再次欠了欠身,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崔瑜、崔琦跟在宋谨央身后,面色都不太好看。 众人来到公堂外,门外竟然乌压压站满人。 一看到宋谨央立刻跪地磕头。 “镇国夫人吉祥,镇国夫人安康,镇国夫人万事如意!” 崔瑜几度想凑近宋谨央,不知想说什么,每次都被打岔。 眼见宋谨央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超然,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大人,咱们要告状,汝南王府世子出手伤人,打折了张秀才的腿!!!我们要告他!!!” 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崔瑜转头看去,惊出一身冷汗。 秦家众人抬着张秀才,推开人群,越走越近。 第170章 秦氏知晓当年真相,被气到吐血 崔瑜大怒。 秦氏在搞什么? 他不是叫她回娘家警告他们,怎么秦家还会带人闹事? 他几步上前,就要赶人。 宋谨央见状,脸色一沉,立刻吩咐素馨,速去寻宋黎,让他将查到的证据一并带上。 素馨领命而去,这边崔瑜与秦家人已经闹开了。 “您虽贵为世子爷,也不能以势压人。凭什么叫我们离开?您打人一事,整个秦家村都可以作证!我们不能为张秀才讨要一个说法,绝不会离开。” 崔瑜气得额角突突地跳,一颗心像坠入山崖的碎石,毫无规则地沉入深谷。 他捂着胸口,人慢慢弯下腰,还来不及呼痛,就被秦五一把扯住。 “姐夫,这事是您做错了!姐姐已经答应将外甥女嫁给张秀才,这可是一百万利的好事……” 秦五的话还说完,就被崔瑜一把推开。 崔瑜白着脸骂,声音却上气不接下气,明显中气不足。 “你踏马闭嘴!我女儿是王府的姑娘,不是货架上的物品。” 崔瑜胸口气得生疼,他不断按压着胸膛,脸色泛白,大口大口呼吸着。 秦太太脸色一变,冲上前帮腔。 “我女儿难道还管不得自己女儿的亲事?难道只有镇国夫人才是长辈,我这个长辈就不被王府放在眼里了?” 秦太太口口声声说王府二姑娘的庚贴就是世子妃给的。 村民们纷纷点头,说看到世子妃亲自回过娘家。 他们还说,亲眼看见世子爷撕了庚贴。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寻上门去。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崔瑜头疼、心疼得厉害,想找二弟帮忙时,才发现崔琦早就走得没了影。 他急怒攻心,整个人“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素香眼见不好,立刻上前把脉,崔瑜的长随同时将他周围的人驱散开。 素香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崔瑜的嘴里。 崔瑜见是素香,白着脸二话不说将药吞了下去。 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秦太太仍在边上不依不饶地叫嚣。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家母亲不能替孩子相看,非得祖母插手?” 素香喂下药后,见秦太太还在瞎逼逼,立刻双手插腰回怼。 “说得好!我也来说两句,世间哪有母亲会为女儿定这样一门亲?” 素香手一招,围着张秀才转了一圈。 “来,来,来,都看过来。这人美其名曰是秀才,字却写得像狗刨。二十开外的年纪,还想娶鲜嫩的小姑娘,我呸!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 要脸没脸,要财没财,前头娘子还留下两个崽,竟不知羞耻地想娶王府的姑娘,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张秀才被素香骂得气极,刚想反驳,素香已撇下他向秦家人发起了攻击。 “秦太太,你能把自家大姑娘嫁入王府,已是祖坟冒了青烟,见好就收得了。还想插手王府姑娘的亲事,谁给你脸了?” 秦太太指着素香,气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当年,我到秦家提亲,给你们纹银万两作为聘礼,言明从此秦氏与秦家再无瓜葛,你们是怎么答应的?” 秦太太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秦五见母亲败下阵来,立刻上前反驳。 “镇国夫人,您可不能倚老卖老!哪有婆家不许女儿同娘家来往的?这话说到天边也不能啊!难不成您儿子同您断了亲,别人家女儿也要断亲?” 人群骚动起来。 “这话没错,虽然嫁出的女儿如同泼出的水,可到底是亲人,哪能真的断了亲?” “别急,听听镇国夫人怎么说,我觉着此事不简单,只怕另有隐情。” “再有隐情,也不能断人娘家路啊!” 这人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愤怒的眼神,立刻噤声,缩起脖子当鹌鹑。 宋谨央冷冷一笑。 “秦太太,你说呢,这是为何?” 秦太太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众人的狐疑更甚。 “看秦太太的表现,只怕当真是有事瞒着,要是理由能见光的话,何须藏着掖着?” “没错!我坚信镇国夫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眼见舆论一边倒,秦家人的心一紧,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秦五大急,小声凑到秦太太耳边提醒。 “娘,此事能不能成,就在此一搏。若不能将亲事实锤,这到手的几万两银子就飞走了。” 一听到银子,秦太太立刻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她重重地咬了咬舌头,强烈的疼痛感逼出了眼泪,她哭着上前争辩。 “镇国夫人,咱们秦家低微,无权无势,王府说要提亲,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再次引起了热议。 “镇国夫人还是汝南王妃的时候,当真以势压人了?” “我不信,镇国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可这秦家太太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得不信啊……” …… 众人狐疑的时候,秦太太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几个媳妇。 她们一个个哭天抢地地在地上打滚。 “咱家大姑姐真可怜啊,迫于淫威不得不断了娘家路,便是受了委屈也无处说啊。” “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婆母想女儿险些得了失心疯,被亲家瞧不起,还有天理吗?” 好些受过婆家磋磨的妇人最听不得这话,纷纷抹起了眼泪,当起了和事佬。 “镇国夫人心善,你们求一求,她会答应你们母女团聚的。” “是啊,你们别哭了,快起来吧。哭得我心都疼了。” 人群里传出低泣声,好些人瞧着她们可怜,都抹起了泪。 秦太太一见,更来劲了。 哭天抢地地说要为女儿讨公道。 宋谨央脸色更冷了,龙头拐“咚咚咚”的在青石板路上连敲三下,场面顿时一静。 秦太太几人惊住,喉间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秦家当真好样的,你们可敢说说,当初我是在什么情况下上门提亲的?” 当年秦家老爷,多年守在六品的位置上没有挪过窝。 他总觉着自己怀才不遇,明明是匹千里马,没有遇上好伯乐。 可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能力不足,有个小官做做,已经是烧高香了。 可他偏不信这个邪,硬是想拍上峰的马屁,将自家鲜嫩的大闺女,嫁给五十多岁丧妻的鳏夫,那人府里姬妾无数,嫡庶子女更是多得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 宋谨央在相国寺遇见过秦氏,知她属意崔瑜,又见她行事稳重,本性淳良,本就有意下聘。 偶然间听说她娘家想用她讨好上峰的事,有心救她一救,便上门提亲。 “当年你们卖女求荣,若非我登门提亲,你们只怕早就将她卖给鳏夫了!” 宋谨央的话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啊” 惨叫声。 秦氏脸白如纸。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秦太太跟前,红着眼眶逼问。 “娘,当年是婆母主动上门提的亲,不是您求着她答应娶我进门的?” 秦太太眼神躲闪着,就是不接秦氏的话。 秦五不耐烦,一把推开秦氏。 “姐,你烦不烦!以前的旧事,有什么可提的?不就是嫁人吗?嫁给谁不一样?要我说,你当初还不如嫁给那个鳏夫呢。 他一死,整个家财还不是落到你的手里?哪会像如今这般,问你要些银两这么困难。”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一心为娘家打算,就是因为当年娘求爷爷告奶奶,将自己嫁入王府。 自己记着她的恩。 她怎么也料不到,事实的真相竟如此残酷。 她只是娘家换取财富的工具罢了,根本没人真正将她当人看。 她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第171章 张秀才的姐姐现身,一段脏污的往事污出水面 秦氏挣扎地起身,惨白着脸挪到宋谨央面前,“嗵”的一声下跪,哑着声请罪。 “母妃,对不起,是我听信了馋言,误信了娘家!咏晴的事情拜托您了!” 说完旋即起身,直直来到秦太太面前,冷着脸沉着道。 “娘,我从未收到过张秀才的庚帖。咏晴的庚帖我一直好好收着,今日便交给镇国夫人。从此,咏晴的亲事由她做主,我绝不插手。” 她的话刚刚说完,水兰便从怀里掏出庚帖,恭敬地跪下递给了宋谨央。 见宋谨央点头后,素香上前接了过来。 大大的两个字“庚帖”直直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果然是庚帖,可见秦家在说谎。” “天哪,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竟将好好的闺女嫁给一无是处的张秀才。” “听说镇国夫人给每个孙女万金的陪嫁,只怕是财帛动人心,有人眼红了,连礼义廉耻也顾不得。” “更何况秦家卖女有先例,做她们家姑娘真苦命。” 人群里不断涌出谴责的话。 秦太太羞愤交加,整个人气得发抖。 秦五不信这个邪。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哪怕肯依。 他不管不顾地掐了把张秀才,后者“嗷”的咧开嘴惨叫,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咱们已交换了庚帖,这是不争的事实!秦家村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世子爷撕了庚帖。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掩盖你家姑娘同我议亲的事实。 你们今日若敢当众毁约,日后你家姑娘若同旁人议亲,我定然不依不饶地上门讨要说法。” 众人面面相觑。 崔瑜刚刚缓过一口气,一听这话胸口立刻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是被恶鬼缠上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后者也是一脸懵,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样的事情,紧张地转头看向宋谨央。 婆母曾经放过狠话,她和咏恩,婆母都不会再管。 但咏晴不同,婆母一定不舍得她吃亏。 秦氏急得双手绞着帕子,死死咬着下唇。 张秀才得意至极。 打蛇七寸,用得着吵吵嚷嚷吗? 只一招,就让王府吃上哑巴亏。 他们若想要姑娘的名声,只能嫁给他,还要赔上多多的嫁妆。 “世子爷考虑得如何?听说您还有一个小女儿,若这个女儿名声受损,您就不怕拖累小女儿? 只要您践诺,将二姑娘嫁给我,再赔上十万两嫁妆,此事咱们便揭过,如何?” 十万两陪嫁? 人群一下子如沸腾热水,人人惊叫、质疑。 秦氏的脸更苍白了。 她不在意什么十万两,她在意的是咏恩。 她的咏恩绝不能有事。 咏恩是无辜的,是她这个做娘的犯的罪,怎么能让咏恩承担? “你胡说什么?你再胡说,我让官府的人抓你蹲大狱。” 秦氏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张秀才果然来劲了,露出一副受足委屈的模样。 “世子夫人好生无礼,我只不过议个亲,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歹徒?我好歹也是秀才,岂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 张秀才露出可怜的神情,用令人惋惜的语调说自己的不易,以及寒窗苦读书的艰辛。 引得一波又一波的同情。 “这个张秀才也挺可怜的,好歹是秀才,世子爷喊打喊杀,竟折了他的腿。” “这若是留下病根,断了青云路,可不是毁了人一辈子?” “张秀才既是读书人,那也不能污蔑人家姑娘啊。” “两家是否议过亲,外人还真不好说。” “可是,王府姑娘怎么可能同一个秀才议亲?” “你们不知道吗?王府大姑娘嫁的就是秀才,听说娃都生了三个了。” “啊?你打儿听说的?会不会是假消息?” “怎么可能是假消息?我姐姐就住他们家附近,经常看到王府大姑娘跟在骂骂咧咧的婆母身后,提着大包小包,低着头赶路,活像受气小媳妇似的。” “那张秀才只怕没说假话!都是秀才,大姑娘嫁得,二姑娘也嫁得。” …… 张秀才还在卖惨。 引发不少人的同情。 因为王府大姑娘咏华的亲事,人人倾向于相信张秀才的话。 秦氏急得五内俱焚。 她连声高喊,自己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张秀才,赢来众人嗤笑。 她越是着急解释,却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越描越黑。 宋谨央沉着脸,反复几次叮嘱素香去看看宋黎来了没有,每次得到摇头的回应。 宋谨央的心沉甸甸的。 突然,素香激动地在她耳边嚷嚷。 “夫人,黎爷来了!” 远处,宋黎正大步走来,远远的冲她点了点头。 宋谨央松了心,再次敲响龙头拐。 “诸位,稍安勿躁,事情究竟如何,咱们今日便好生分辨分辨。” 宋谨央凑近素香耳边嘀咕几句。 素香刹那间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她推开人群走上前,来到张秀才跟前站定。 张秀才还想卖惨,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到素香竖着眉毛怒目而视,心莫名一抖。 “张秀才,我问你,你姐姐人呢?” “死了!” 张秀才下意识地回答,话音刚落,顿觉不妙,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素香冷冷一笑,手指向远处一指。 “你看,谁来了?” 张秀才不屑地扯出一抹讥讽。 “姑娘,你不必拖延时间。今儿这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我必然要讨回公道的。” “弟弟,你说的公道是什么?” 一声“弟弟”瞬间打醒了张秀才。 他目瞪口呆地转头,一个苍老憔悴的身影,站在自己跟前,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 来者是位佝偻的老妪。 皮肤干涸憔悴,发丝白了一片,整个人如秋日险挂枝头的霜叶,随时会随风飘走。 只是燃着两簇火苗的眼底,瞧着依旧年轻。 他一看到那双眼睛,立刻吓得双目圆睁,躺在木板上的身子险些滚落到地上。 “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吓得声音发颤,浑身颤抖得厉害。 “女鬼”凑到他眼前,直视着他。 “弟弟,我是姐姐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张秀才死死闭上眼睛,语无伦次地说。 “他们,他……们,说你……” “说我死了?弟弟,龟公嘴里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姑娘哪里冒出来的。 秦家村的人却是知道的。 一个年轻小伙挤出来,一脸诧异地奔到她跟前,仔细打量着她。 “青姐,真的是你,可你不是早死了吗?还是我抬着你的棺木上山的呢!” “木头,我没有死,我是被我的亲弟弟卖进了倚翠楼。” “什么?” 叫木头的年轻人愤怒地看着张秀才。 “张秀才,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是啊,青姐对你多好,你们打小父母双亡,是青姐一人把你拉拔长大,你竟然忘恩负义?!!!” 张秀才嚷嚷起来。 “姐,这事不怨我!是你自己自卖自身,与我何干?” 木头刚想发怒,却意外看见青姐点了点头。 “没错!的确是我提议,让你卖了我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竟然主动叫弟弟将自己卖进青楼?!!!” “她这是作死啊,不值得同情。” “对,自己犯贱,还有脸再次跑来指责弟弟?” “张秀才真的挺可怜的,被误会、被欺骗,连讨个娘子也一波三折。” 青姐对于众人的指责,丝毫不为所动。 脸上仍是灰白一片,无波无澜。 “我的好弟弟,你可敢告诉众人,你为何非得卖了我不可?” 张秀才一听这话,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蜷缩了起来,浑身止不住打颤,从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倏然惨白,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角往下淌。 第172章 揭露科举舞弊 张秀才吓得手足无措。 他一个侧身,重重地落到地上,不顾折了的腿,拼尽全力,一点一点爬到青姐跟前。 “姐,我错了!你大人大量,饶了弟弟这回吧!我赎你!只要我同王府二姑娘成亲,我就有很多很多银钱了,我一定把你赎回来。从此供着你,再不让你受丁点苦。” 张秀才跪在青姐脚下哀求,用夹板绑定的腿,再一次呈现出诡异的姿势。 尽管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却一个劲向青姐磕头认错,死死地用手攀着她的裙摆,读书人的颜面荡然无存。 “弟弟,你还是这样?也不照照镜子,你何德何能,人家凭什么选你做女婿? 你可知自己现在的模样?你自诩读书人,若祖师爷瞧见你这副软骨头的模样,可会觉得羞愧难当?” 青姐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张秀才的胸膛。 “姐,只要你肯原谅我,祖师爷怎么看我,不重要!姐,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你就原谅我吧!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张秀才一边忏悔,一边重重地扇自己的耳光。 所有人看到他的这番作派,险些吐出来。 “还是读书人,简直有辱斯文!” 议论声传入青姐的耳中,她羞得满面通红,厉声呵道:“够了!住手!!!” 张秀才惊喜地抬起头来,哭哭笑笑地问她。 “姐,你肯原谅我了?” 青姐没有搭理他,而是几步走到宋黎跟前,“咚”的一声跪下。 “大人,当年我代弟科举,违反了大乾的朝纲,甘愿接受一切判罚。”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肃静。 下一秒,发出如雷鸣的惊呼。 “什么?张秀才的功名是青姐考的?” “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女子怎么能参加科举?” “大人,此事定要重罚,绝不能姑息。” 青姐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当年发生的事禀报宋黎。 “父母早亡,我是姐姐,主动担负起养育弟弟的责任。家里一穷二白,弟弟想要读书,可我哪来的银钱供他上学? 好在私塾先生同情我们,免了弟弟的束修,只要我在空闲时在私塾帮忙,便两相抵消。 弟弟学得辛苦,回来背先生教的东西,一遍又一遍,还没有背出。我倒是听会了,没一会儿就背熟了。一来二去,我竟然学得比弟弟快。 先生见了,夸我聪慧,却又遗憾我是女子,无法参加科举,建功立业。 后来,弟弟屡次参加童生次不过。他绝望地说再也不考了。 我虽然失望,也没有过多苛责。 可来年开科时,弟弟竟然跪在我跟前,求我替他前去考试。 我吓得当场拒绝。 科举是多么重要,他当官爷都是吃素的? 可弟弟不依不饶,求了许多次,见我始终不答应,竟然拿起砍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我。 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提心吊胆地替了考。 好在我俩本就生得像,我将自己的眉毛描粗些,竟也骗过了人,将我当作了弟弟,允我参加考试,只一次就顺利考过了。” 打那以后,几次考试,都是青姐代替张秀才参加的,终于替他得了秀才的功名。 自打得了秀才的功名后,张秀才走路都生风,娶了镇上卖猪肉的李家女,可谓春风得意。 这么一得意,便觉得姐姐碍眼了。 “那段时日,我总是不经意地遇到许多意外。下地时,不小心踩到钉耙,险些扎进眼睛;进地窖拿腌菜时,门不小心被关死了,若非邻居大娘寻我有事,兴许我就被闷死在地窖……” 她最遇上这些事,以为是意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有一次,弟弟缠着她进山采蘑菇,人却走得没了影,害得她四处寻找,险些被野猪吃了。 好在她会爬树,堪堪捡回一条命。 自这次后,她便隐隐觉出不对来。 “大人,我那时开始怀疑,是我弟弟存心想害死我。” 后来她仔细留心观察,真的发现了每件意外的背后,都有弟弟的影子。 她顿时如坠冰窖。 她想逃走,可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儿去? 她既没有路引,又不能自立门户,必须靠着弟弟才能生存。 “后来,意外发生得多了,为了保命,我索性以家贫为由,建议弟弟将我发卖了。我本意是想他卖我做奴婢,谁料他竟然为了多几两银子,将我……将我,卖到那等腌渍之地。呜呜呜……” 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人群中传出不少啜泣声,人人同情这位才情出众,命运多舛的女子。 眼见她大不了张秀才几岁,却苍老得如同一位老妪,可见在倚翠楼吃了大苦。 青姐儿哭得凄惨,宋谨央的心也疼了起来。 这便是她在府里办女学,以及对崔氏一族提出让姑娘们上学的原因。 从一个族、一个府开始,慢慢扩大影响,让女子的天地更为宽广。 “既然你认了罪,便同我回衙门签下认罪书。” 青姐儿抹了把泪,磕头起身,当人们以为她要跟着宋黎离开时,她却突然一头跪在镇国夫人脚下。 “夫人,我在楼里时,时常听到您的传闻,知晓您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奇女子,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夫人可能应允?” 宋谨央没有问她是什么不情之情。 她目露慈悲地看着青姐儿,铿锵有力地出声。 “你放心跟官爷去吧,不久的将来,大乾女子能独当一面,立女户!能进学堂念书!能参加女子科考!能建功立业!” “好!!!”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好。 青姐儿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不仅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且似乎她早就有此想法…… 青姐儿不再说话,含着泪,恭敬万分地磕头行了大礼,起身随宋黎离开。 “不,不是的!!!她说的是假话!!!张青青,秀才是我自己考的,是我自己凭本事考的。” 张秀才不要命地否认。 如果此事坐实,只怕姐姐前脚跟着官爷走了,后脚自己就进了顺天府大牢。 此事过去这么多年,哪有证据? 他只要咬死不认,谁还能拿他怎么样? 宋黎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淡然地瞥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说话。 张秀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上了。 “我冤啊!我比窦娥还要冤!官爷,除非您拿出证据,否则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张秀才死死拖住青姐儿的脚,痛哭流涕。 “姐姐,我知道我恨我,恨我将你卖进烟花之地。 可你也不能随意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你一个姑娘家,科举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你得的功名? 姐姐,求你高抬贵手。我还有两个崽,求你让他们活着吧。” 张秀才拼命哭求,他知道姐姐心软,定然会同意的。 可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不论他如何求爷爷告奶奶,甚至拉出早逝的父母,青姐儿就是不为所动,如泥塑木雕般看他演戏。 他哭得喉咙干哑,还是没有求得青姐儿回心转意。 不由怒火丛生,眼底的火苗怎么都压不住。 宋黎直到他松开手,方才朗声说道。 “你放心,我早就找到证据!” 宋黎顿了顿,抿了抿唇。 “证据嘛!已经由礼部尚书呈给了皇上,此刻应该在上书房的龙案上。” 中宗看着手中的证据,气得浑身颤抖,连说了三声“好”,当场砸了一块黄玉镇尺。 玉石落地的破碎声,惊得礼部尚书心一颤。 “好,好,好,果然好极!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来人,诏内阁晋见!” 第173章 王府大姑娘小产 崔首辅第一个赶到上书房。 因为走得急,累得满头大汗,在殿外来回擦了几遍,整了整衣冠,这才让宫人通传。 一进殿,便看到黑着脸的中宗,和坐在边上大气不敢出的礼部尚书杨秀。 崔首辅暗中瞥了眼杨秀,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呆站着,连一个眼风都欠奉。 中宗瞧见了,立刻冷哼出声。 惊得他不敢再乱动,恭敬地行了礼后,稳稳地站住。 不一会儿,除了暂时缺职的建极殿大学士,其他人都来了。 文华殿大学士是詹事府少詹事褚魏兼任。 武英殿大学士由兵部侍郎韩士琪兼任。 文渊阁大学士孟真负责翰林院。 东阁大学士正是礼部尚书杨秀。 见人到齐了,中宗冷着脸一扬手,冯远立刻上前,将龙案上的证据递到内阁面前。 崔首辅沉着脸翻看,越看越心惊。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证据递给其他内阁传阅。 大家翻阅后,都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格外凝重。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中宗脸上怒气怎么也掩不住。 “都成锯了嘴的葫芦?平日里朝堂上,反驳朕时,你们那嘴巴,吧嗒吧嗒可会说了,今儿该你们说话的时候,反倒一声不吭?” 几人目光投向崔首辅。 后者苦笑一声,站出来行了一礼。 “陛下,事发时,正处‘五王之祸’后期,朝纲始乱反正,故而……” “对,对,陛下,‘五王之祸’危害极大,当初朝纲被乱,正处于修复期,才会发生这样替考的事。 ” “陛下,此事谁也料不到!一般都是男子替考,谁料到会姐姐替弟弟考。” 众人纷纷附和。 中宗阴沉着脸问:“你看不起谁啊?女人就不能学识过人?非得依附男子而活?” 众人一滞。 他们说的是替考,没有丝毫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啊。 皇上怎的就误会了呢? 中宗冷哼,手指着案上的证据。 “此事如何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 有说革除功名,打入死牢,以敬考尤。 有说姐姐同罪,也必须押入死牢。 还有说找出当初负责验身之人,一并押入死牢。 中宗冷笑。 “马后炮!!!”中宗气得站起身,“朕问的是如何杜绝此类事件!!!” 一个两个不省心! 押入死牢还用他们说? 替考之事浮出水面一例,埋在水底的还不知有多少。 一想到他的朝堂之上,竟混入了不学无术、心术不正之徒,顿时头疼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中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中宗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张秀才革除功名,押入死牢,秋后问斩,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科考。 张青青替考难辞其咎,本该处以流放,念她为弟逼迫,判入狱十年。” 圣旨一下,众人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俯瞰底下的内阁,一字一顿道。 “朕决定,开女学、开女科、设女官,日后女子与男子一样,皆可建功立业。”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崔首辅眉心突突地跳。 自家孙女是个跳脱的! 给她一柄枪,她都敢起义! 要是开了女科、设了女官还得了? “陛下三思!女子安于后宅,才能利于大乾的发展。” “陛下三思!!!” 冯远紧赶慢赶,赶到顺天府宣。 刚刚到达门口便被吓了一大跳。 顺天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小太监高声吆喝。 “圣旨到!” 众人刷的一声让开一条通道,纷纷跪地磕头。 “恭迎圣旨!” 冯远朗声宣了旨,张秀才,不,人犯当场吓尿,瘫倒在地,瞬间被衙役拖入了死牢。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知道错了,皇上饶命,姐姐救命……” 张青青跪地迎旨,起身时泪流满面。 终于为自己讨回公道,便是死也无憾了。 她转身朝着宋谨央的方向猛磕三个字,起身后,踉跄地跟着衙役入了牢。 第二日,当狱卒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张青青死了。 死时,面上带着欣慰的笑。 宣了旨,冯远走近宋谨央,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皇上久不见您,想得紧,叮嘱老奴传您入宫。” “劳烦禀报皇上,我后日入宫。” 冯远笑得开怀,立刻躬身应是。 紧接着笑着看向宋黎。 “吏目,皇上诏见,请即刻随咱家入宫。” 宋黎立刻抱拳一礼,同宋谨央告辞后,跟着冯远离开了。 人群里,射出一道怨毒的眼芒。 崔珏的手伸向衣襟,死死地握住那张当票,正犹豫着是否要拿出来,脑袋上便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他吃痛怒目看去,下一秒,整个人吓得缩成一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太女饶命,皇太女饶命。” 西利尔见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立刻厌恶地瞥开眼去。 “来啊,将贱人绑回府去。” 竟没给他一点分辩的余地,绑了手脚、堵了嘴,直接扔马上扛了回去。 人群渐渐散去,西利尔神气地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明日您可在府里?西利尔想来府上发呆!” “自然!我既夺了皇太女的心头好,府门自然永远为皇太女敞开。” 西利尔笑得极欢。 “夫人,您唤我西利尔即可。” “西利尔?这可不像姑娘家的名字。” 西利尔潇洒一笑。 “本太女原来叫夕丽儿,我嫌弃女里女气的,因此自己改成了西利尔。” 宋谨央缓步走向马车,西利尔一路相伴,直到宋谨央登上马车,她目送着马车驰远,这才上马而去。 回到府里,她的婢女好奇地问:“太女,您与镇国夫人相交,也是因为她有用?” “何止有用,而是大大的有用!!!” 西利尔凝眉看向镇国夫人府所在的方向,沉思不语。 自己的皇权之路是否顺利,最关键的人物并非父皇母妃,而是镇国夫人,宋——谨——央! 宋谨央哪里知道西利尔将她视为平生最强劲的对手,她一路坐着马车回府。 马车嗒嗒回了府。 刚刚在二门停稳,宋青黑着脸迎了上来。 “夫人,六爷带六太太出府,至今未归。” “他俩出府了?” “是,六太太要和离,六爷非得她陪自己再走一趟两人相识的路,要不然死也不肯和离。” 宋谨央眉头倏然蹙起。 她竟然不知道老六是个这么偏执的人。 都要和离了,还执着于当初干什么? 想当初也没见他怎么在意冯氏,怎么反倒要和离了,却深情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素馨,查一查近期老六都和什么人来往。” “是!” “宋青,时刻盯着门上,若他们回来了,立刻禀报我。” “是!” 说话间,门外传来喧闹声。 宋青匆匆行了一礼,立刻赶了过去。 宋谨央则缓步往端谨院走去。 刚刚回到院子坐下,宋青着急忙慌地追上来,满脸急切。 “夫人,不好了,大姑娘小产了,恐有生命危险。” 宋谨央眸光猛缩。 “快,让府医赶紧去大姑娘婆家,你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要快!!!” 宋谨央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 消息传顺没多久,隔壁老宅就传出了凄厉的哭声。 第1章 王妃要和离 “我-要-和-离!!!” 决绝的话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 声声泣血,字字含泪! 汝南王妃宋谨央,死死瞪着多出来的牌位,心如死灰。 那块牌位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做工精细考究,字体镶着金,摆在祠堂最中间的位置,提前抢占本该属于她的死后地盘。 牌位上赫然写着: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崔承就是她的夫君,汝南王爷。 白淑宜是他的妻,那自己算什么呢? 她付出无数心血的四十年又算什么? 今日之前,她还沾沾自喜,认为御夫有术。 四十年里,她与夫君恩爱不相疑,府里更是连一个侍妾也没有。成亲至今,两人从未红过一次脸,感情好得连儿孙都羡慕。 膝下七个儿子,全是嫡出,个个才能出众、孝顺听话;媳妇恭敬有礼,孙子孙女承欢膝下,日子就像泡在糖水里,齁甜齁甜的! 京城谁不羡慕她? 四十年的骄傲,一朝被毁。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在儿孙满堂的晚年,最爱的人会给她当头一棒,打得她眼冒金星,连呼吸都痛! 心,转眼被碾成齑粉! 七个儿子脸色突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母妃!万万不可!” 她狂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四十年的付出,到头来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多么荒唐啊! 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鸠占鹊巢! 而她的儿子,非但不同意她和离,竟还期望她忍气吞声?! “好!” 七个儿子瞬间松了口气,以为母妃愿意看在他们的面上,网开一面。 “不可和离!那就休夫!!!” 宋谨央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在商场上,她向来杀伐果断,说一不二。 七个儿子顿时大急,连连磕头求饶。 老二崔琦向来能言善道,首当其冲地开口相劝。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错了!您若不喜,将牌位移除便可,切莫气坏身子!” 听了老二崔琦的话,她心下稍安,儿子知道关心她的身子,可见还是孝顺的,没有是非不分偏帮他们的父亲。 她缓了脸色,刚想开口叫起,老四崔珑突然说话了。 他是个直性子,向来藏不住话,见她神色稍缓,以为她不生气了。 “母妃,此事的确是父王做错了,他不该瞒着您,私自将人娶为平妻!但娶也娶了,您就别计较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此举绝不可能动摇您的地位!白姨身世凄苦,是个可怜人,您向来宽厚待人,就让她死后享受崔家后人的香火供奉吧!” 什么?王爷竟然娶了平妻? 宋谨央脸色倏然发白,身子晃了一晃,若非有龙头拐支撑着,早就跌倒于地。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早就知晓此事,是不是?” 愤怒的视线从七个儿子面上一一划过。 其他几人恨恨地瞪了眼老四,默默地垂下了头。 嘴里泛上苦涩,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连儿子们都背叛了她!!! 绝望犹如疯长的藤蔓,彻底刺穿了她的心。 她终于想起来,白淑宜是前太医院院首白立洪的长孙女。 白家当年卷入“五王之祸”,全族成年男子被判斩刑,未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被贬入教坊司。 那时的汝南王府,还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破落侯府,世子崔承与白淑宜定有婚约,侯老夫人怕被白家牵连,坚决毁婚。 崔承拼命哀求也没能让祖母心软,眼睁睁地看着白淑宜入了教坊司。 原本以为,此事不过年少时的一段插曲。 没想到,他竟一直将她放在心上,死都不忘给她一个身份,哪怕明知会令自己不快,也毫无顾忌! 宋谨央逼着自己冷静,果断吩咐刘嬷嬷:“阿留,将牌位扔出去。” 这个白淑宜非但是妓子,还是罪臣之女,为了儿孙的前程,断然不能容她。 “母亲,手下留情啊!” 七个儿子异口同声地阻止。 “你们,竟敢阻挠我?” 愤怒使得她血气上涌,唇齿间瞬间染上了铁锈味。 可笑!她亲手养大的儿子,以为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气,非要和一个死人过不去?! 她针对的是白淑宜吗?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令她恼怒的是欺骗! 人与人之间,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所有的感情将不复存在。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黑沉沉的眸中只剩下清醒与决绝。 想她宋谨央,大乾皇商宋梁唯一的女儿。父亲在世时,爱逾珍宝,出嫁时,更是将大半个宋家充作她的陪嫁! 四十年来,她放低身段,嫁入崔家,为了一个男人相夫教子、洗手羹汤,全心做他身后的女人,默默为他铺路,出钱出力,已经够了! 既然真心换不来真心,那她就收回所有的好! 谎话连篇的男人,她不要了!!! 谁爱要谁拿走! 她不伺候了!!! “为了一个妓子,你们想与我反目?”宋谨央缓步走到儿子们跟前,目光深邃而复杂,“若我坚持,你们待如何?” 七个儿子脸色倏然变白,沉默不语。 “世子,你怎么说?” 被点到名的世子爷崔瑜,脸涨得通红,半晌才嗫嚅着回答。 “母妃!此事不若等父王回府再议?您总得给父王解释的机会吧!” 汝南王崔承,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去相国寺上香,为崔家老祖宗祈福,每次为期七天,年年如此,已坚持了很多年。 她不禁怀疑,这么多年,他到底在为谁祈福? 世子爷嘴上敷衍着,心里打定主意,出了祠堂立刻派人去相国寺,通知父王回府,如今这局面只怕唯有他才劝得住母妃了。 宋谨央的心猛地一抽,就像有只大手,狠狠地捏住她的心房,痛得她浑身打颤。 她无比失望地看着他,这个长子曾被她寄予厚望。 可她万万料不到,明明错处那么明显,向来守礼清正的长子,竟还是不肯站在她这边,替她说上一句话。 她惨然一笑! “好!很好!好极了!你们个个都是大善人,心怀天下,只有我是恶人!你们处处替一个妓子考虑,何曾为我这个母亲考虑过半分?既然如此,从此我们母子恩断义绝!” 冷酷无情的话从嘴里吐出,七个儿子如遭五雷轰顶,大惊失色。 “母妃,您消消气,父王也是怕您误解,这才瞒着您的。您还不知道父王吗?他的心里只有您!” “母妃,您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可争的?偌大的王府还不是您的?父亲还是您的夫君,儿子还是您的儿子,一切都不会改变!” “母妃,白姨也是可怜人!白家当年平白受了冤屈,家破人亡,只有父亲能够依靠,否则便死无葬身之地!母妃,您向来宽厚,便同情一二吧。” 宋谨央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们质问:“你们嘴里的白家,是先帝爷亲自下令处置的。你们说白家受了冤枉,是在指责先帝处事不公吗?” 所有人浑身一震,慌忙跪地磕头,连声说不敢。 世子爷崔瑜这时才真正着急起来,不得不低头妥协。 “母妃!说什么断亲的话?今儿是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日子,孩子们正等着您吃团圆饭呢!此事便依您,儿子立刻将牌位扔出去。” 话音未落,宋谨央已抄起龙头拐狠狠地敲打在牌位上,一下、两下、三下,牌位眨眼间碎成了渣。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七个儿子脸色惨白,小七笼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了拳。 宋谨央感受到一道饱含怨毒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凝在老大崔瑜的身上。 “行了!扔出去吧!” 第2章 王爷坠崖了 相国寺山顶的风很大,吹得衣衫像鼓一样胀了起来。 汝南王崔承站在山顶悬崖边,被大风吹得站不稳脚,险些跌落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抬头深情凝望着遥远的天际,泪流满面。 “淑宜,我说到做到,铁定下来陪你,做一对恩爱的地府夫妻。” 他擦了擦热泪,继续自言自语:“淑宜,小七长成了,文武双全,谁见了不夸赞他年青有为?待今年参加秋闱中了举,就能迎娶皇后的娘家侄女。那姑娘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温文典雅,颇具你当年的风范。 至于爵位,我早就谋划好了,只等时机成熟,王爵便能由小七继承了。” 风,太大了,话才出口,就被吹散了。 “翩翩也很好,她虽然入不了汝南王府,不得已长于白家,但舅爷疼爱无比,又被八皇子相中,就要入王府做侧妃了!你就放心吧,咱们的一双儿女,都极有出息,前程似锦! 淑宜!我答应你的事,终于做到了。呜呜呜……我,终于能下来陪你了!” 崔承像个孩子般哭得伤心,直到哭累了,最后抹了把眼泪,面上现出决绝之色,咬咬牙、跺跺脚,就要往悬崖下跳。 “真吵!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边上突然窜出一个声音,吓得崔承面无人色,忙不迭地缩回脚,向后倒去。 他寻着声音看去,一个樵夫模样的人,头上戴着斗笠,坐在树下歇脚。 顿时暗道不妙,自己说的话该不会都被他听去了吧。 “喂,你想跳崖?”樵夫一边问,一边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见他衣着华贵、身上不乏贵重之物,便明白这又是一个有钱有闲,却活得不耐烦的蠢货。 “我见你面善,不如你临死前再做件好事,将身上的贵重之物送予我,也能解我燃眉之急!” 崔承尽管不太乐意,但被对方“面善”二字打动,犹豫了半晌,终于将身侧的玉佩、发上的玉簪、腰带上的玉扣都解了下来,扔给了他。 樵夫不依不饶,继续盯着他的外袍,那可是上好的蜀锦,若拿去成衣铺子,能淘换不少银钱。 “你,别太过分。” 崔承还想保留最后的体面,但樵夫却目露凶光地站了起来,吓得他连连摆手,当即解下外袍,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经此一事,崔承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统统消失不见。 崖底吹出呼呼的冷风,如刀般割着他的皮肤,冷得他直哆嗦。 低头看去,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深不见底、黑洞洞的崖底,像个吃人的怪兽,大张着嘴,等着吞噬一切。 顿时吓得他面无人色,连退三步。 樵夫见他这般模样,暗道一声“麻烦”,看在他给了自己好些宝贝的份上,决定好心地帮他一把。 于是用力踩在崖边的大石头上,只几脚,大石便松动了起来,崔承顿时吓得大叫:“你,别动!” 话音刚落,石头轰的一声坠落,连带着崔承一起掉了下去。 樵夫遥望着大石掉落泛起的烟尘,喃喃自语。 “汝南王妃啊!你和先帝倔了一辈子,以为汝南王是你的救赎!若你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他替换了,可会后悔那荒废的四十年?” …… 世子妃秦氏最后一次查看了食材、用具,确定一切按部就班,只等母妃他们给祖宗上了香,从祠堂出来,就可以开席了。 “嬷嬷,人都到齐了吗?别等母亲和爷们敬了香,回头还得再等她们。” “只差三房娉婷县主和六房冯氏了。” 秦氏无语,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三房好歹是县主,母亲是得宠的淳阳郡主,人霸道些她还能理解。 可冯氏凭什么? 就因为她的义父是皇上跟前的冯掌印,眼睛便长到天上去了,平日里大宴小会,总是到得最晚,对她这个大嫂也极不尊重。 想到冯氏,她就没了好气,正想派人去催一催,祠堂那里传出了激烈的争执声。 秦氏一惊,果断派人前去查探,自己则急急赶到正厅,恰巧在门口遇到姗姗来迟的三房和六房。 听说祠堂出事了,冯氏非但不紧张,嘴角反而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查探消息的下人还没回来,宋谨央已经拄着拐杖,脸罩寒霜地跨进了花厅。在她身后,是同样面色不善的七位爷。 秦氏见状,心头一紧,真的出事了,看婆婆的脸色和夫君他们几个的神色,不像是小事。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上前,和其他媳妇一起,领着子孙子孙女起身相迎,整个花厅乌压压地站满了人。 宋谨央坐下后,立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落座,视线落在儿孙们的面庞上,眼眶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就被宋谨央的话惊掉了下巴。 “我已决定同王爷和离,过了年便请族长过府,商谈细节。” 秦氏倏然一惊,整个人如坠冰窟。 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向宽容大气的婆婆,竟然在花甲之年闹起了和离? 话音刚落,七个儿子面色倏然难看起来,火暴脾气的老四崔珑哪里忍得住,阴着脸想跳出来反对,却被世子一把拦住,他转头吩咐秦氏:“夫人,让孩子们先退下。” 不一会儿,花厅空了大半,只留下儿子媳妇十来个人。 气氛凝重而又沉闷,花厅里安静得出奇,落针可闻。 世子崔瑜偷偷给老二崔琦使了个眼色,后者语重心长地打起了感情牌。 “母妃,父王娶白姨,只是权宜之计!当初白姨病重,父王念她一生坎坷,为报其年少情谊,不忍她死后成为孤魂野鬼,不得不娶了她,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让她死后能享受后人的供奉,仅此而已!” 万事开头难,眼见老二起了头,剩下的儿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劝说起来。 …… 面对喋喋不休的儿子们,宋谨央一语不发,沉着脸坐在上首。 几个媳妇刚开始一头雾水,慢慢地听出味来,几乎吓得面无人色。 公爹竟然瞒着婆母,十多年前便娶了个死人作平妻?还将她的牌位偷偷藏在祠堂里? 这么炸裂的消息,惊得她们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宋谨央的视线从几个媳妇面上滑过,只见秦氏一脸震惊,看来她也是被欺瞒的一个。老二媳妇李氏出身将军府,性格大大咧咧,也同秦氏一样一脸懵。 老三媳妇娉婷县主则是一脸淡定,看来早就知道了此事。老六媳妇冯氏的脸上不仅带着浅笑,还透着两分幸灾乐祸,显然非但知晓此事,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呢! 老四媳妇童氏,像个鹌鹑般缩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抬一抬。唯独老五媳妇云氏,眼里写满担忧,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若非事发,她竟不知向来孝顺听话的儿子媳妇,竟各怀心思,没几个真正为她打算。 她惨然一笑,这四十年,当真活成了笑话,可这能怪得了谁? 怪只怪自己过于轻信他人,过于蠢笨,被人骗了还忙着点银钱。 边上的刘嬷嬷再也忍不住了,她痛心疾首地上前一步,为宋谨央抱不平,声泪俱下地控诉。 “爷,你们可是王妃的亲儿子啊!王妃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 世子爷,您六岁那年寒冬,突发高烧,太医被暴风雪堵在路上,是王妃整夜用烧酒擦拭您的身体,才救了您一条命! 二爷,您读书有长才,当年王妃为了求隐士济远先生收您为徒,在先生门前求了三日三夜,淋了三个时辰的雨,才求得先生首肯。 七爷,您刚出生时,像猫儿般小小的一个,连吞咽都困难。全靠王妃日夜抱着您,一滴一滴将ru汁从您嘴里滴进去,这才让您长成如今的帅气模样。 你们每一个,都在王妃呵护下长大,都是王妃的命啊!如今为了一个妓子,伤王妃的心,你们就这么忍心吗?” 七个儿子面露愧色,无言以对。 儿子们的表现令宋谨央太失望了。 这么些年,她为他们做得够多了,从未对不起任何一个。 她的目光移到小七的面上。 崔珏如泥塑木雕般坐着,一动不动,在吵闹的花厅里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 他是自己的老来子,出生时那么孱弱,太医诊一次脉摇一次头,次次要她有心理准备。 她不信命,日夜精心养护,终于熬过了难关。 他是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 可今日,在哥哥们无视她的需要,一味维护白淑宜和王爷时竟然一言不发,没有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绝望,令她看清现实,她下定了决心:余下的时光,她要为自己而活。 “王妃,不好了,出大事了,王爷坠崖了!” 满头大汗的管家慌乱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立刻急切地禀报。 宋谨央的心猛地一沉,腾地站起身,王爷坠崖了? 她紧紧地蹙起眉头,牌位和坠崖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怎么那么凑巧?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事情只怕不简单,牌位之事兴许只是冰山一角。 不再迟疑,她立刻带着所有人赶往前院。 第3章 就要看看自己被他们骗得有多惨 王府前院。 汝南王崔承浑身是血地躺地木板上,身上只留破败不堪的中衣,被崖边的树枝割成无数碎布条,露出满是划痕的大片肤色,血红一片,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宋谨央和儿孙们匆匆赶到,见到如此破败的王爷,一时间哭声震天。 送王爷回来的掌事和尚不无尴尬地解释。 “王妃,王爷坠崖是意外。悬崖边的石头年久风化,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好在半山腰有一块突出的大石,救下了王爷。王爷性命无碍,只不过脊骨受损,日后只怕不良于行。” 一听到老王爷恐怕会瘫痪,宋谨央转头打量七个儿子,见他们个个面露复杂,心下哂笑。 她面上强忍悲伤,满目含泪,哽咽地对掌事和尚说道:“阿弥陀佛,王爷坠崖是意外,说明天意如此。烦请转告方丈,此事既是菩萨的安排,说明王爷合该有此一劫,汝南王府自认倒霉,绝不会秋后算账。” 掌事和尚闻言松了口气,承诺会为老王爷点上一盏长明灯,日夜为其诵经祈福,这才合掌行礼告退。 相国寺作为大乾的国寺,历来与皇家贵族打交道,自然不怕有人胡搅蛮缠。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汝南王妃能如此宽宏大量,不予追究,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母妃,您怎么能轻易放过相国寺?父亲在他们那里出的事,自然该追责到底。” “是啊,母妃,您好歹得向皇上进言,追究他们一个失察之罪。” “母妃,当务之急,赶紧请太医啊,父亲的伤可耽搁不起。” 儿子们七嘴八舌,将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地推给宋谨央。 宋谨央暗中向刘嬷嬷使了个眼色,接着满面悲痛地上前,俯下身子,强忍恶心,拉住崔承的手,悲痛欲绝地哭泣起来。 “王爷,您千万得挺住啊,万不能抛下我们孤儿寡母……”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受不住打击,瞬间晕倒。 刘嬷嬷目眦欲裂地扶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快,王妃伤心过度晕倒了,赶快请太医!!!” 一时间,伤的伤,晕的晕,整个汝南王府乱成一锅粥。 崔承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里的他隐身迷雾,四处找不到出路,焦急万分时,耳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声,一道惨白的身影逐渐显现,吓得他魂飞魄散、动弹不得。 “崔郎,我好冷,你怎么还不来呀!崔郎,快来,来呀!!!” 崔承浑身僵硬,害怕使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脸色惨白、磕磕绊绊地承诺:“淑宜,你别急,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话音刚落,冰冷阴森的感觉消失,迷雾散开,四周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正是相国寺山顶悬崖。 “啊……好痛!” 失重的感觉袭来,紧接着便是骨头震碎的剧痛,崔承瞬间被痛醒,大口喘息着四下张望。 发现自己置身厢房,上半身传来一波一波的剧痛,整个人像被车轮碾碎。 呼吸又急又重,胸口上犹如压着一块巨石,两条手臂绑着厚厚的木板,疼得冷汗淋漓,身子根本无法移动一点。 最令他害怕的是:腰部以下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惊惧让他下意识地扯开喉咙喊人。 可下一秒,一块碎木屑掉到他脸上,他不经意抬眼看去,大吃一惊。 床头上方,挂着一块残破不堪的紫檀木牌位, 几块大些的残片,摇摇欲坠地黏合在一起,依稀有着“吾妻白淑宜”几个字样,但字上的镶金早就消失不见。 牌位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来砸在他脑袋上。 愤怒、恐惧瞬间上头,急切地祈祷着,它千万别掉下来,让自己再度受伤。 他就早后悔了。 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明明有钱有权,儿孙满堂,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真不知哪条筋抽了,竟真的跑去跳崖,弄成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 若让他重来一次,打死他都不干这等傻事。 可不管他闹出多大的动静,始终没有一个人出现。 他后知自觉地发现事情不对劲。 “都安排好了?” 宋谨央喝着热气腾腾的牛乳茶,神色笃定地问刘嬷嬷。 此刻的她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哪里还有半点悲痛欲绝的样子? 刘嬷嬷暗自庆幸,还好王妃聪慧,晕得恰到好处,王爷这个不忠不义之徒,哪里配王妃掏心窝子待他? “都安排好了,保管王爷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那块牌位。” 刘嬷嬷面上平静,心中恨意如波涛般汹涌,深为王妃感到不值。 如王妃猜测的那般,世子爷果然没有扔掉牌位,而是用红布包裹住残片,藏在祠堂供桌底下。 她偷偷拿出来,把残片草草黏合在一起,趁人不备,挂到王爷的床头,保管他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最好噩梦连连,连睡觉都不安生。 “阿留,派人详加调查,崔承和白淑宜之间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刘嬷嬷却有些迟疑。 “王妃,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那白淑宜都死了十多年了,骸骨都该化成灰了。几位爷没说错,她威胁不了您的地位,何必多此一举呢?” 多此一举吗?绝不是! 她就是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蠢,被他们骗得有多惨,好让自己的心死得更彻底。 前院小径。 送走太医后,世子爷他们纷纷离开了。 小七崔珏面色阴沉地走在最后。 父王竟如此糊涂,心中只有情情爱爱,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他羽翼丰满后再死吧!!! 他眼底写满阴霾,满腹心思,直到世子走到他跟前,才惊醒过来。 “啪!”崔瑜疾步走到他跟前,国字脸上结满寒霜,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打得崔珏偏过头去,唇角瞬间渗出血丝。 “白眼狼,收起你的恶毒心思。我既然能容你活到现在,必然有制住你的手段。你偷偷摆出牌位,以为让母妃发现你那下贱娘的存在,就能为她正名?妓子永远是妓子,永远见不得光。你的身体里也流着同样下贱的血,识相的,夹紧尾巴做人,若还想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我绝容不得你。” 崔瑜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根本不给崔珏解释的机会,便认定牌位一事是他的手笔。 崔珏愤怒至极,笼在袖底的双手死死地握成拳。 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反抗的时候,他不得不强压怒火,眼里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恐惧的光芒,假装怯懦地低下了头。 崔瑜见他一副上不得台盘的懦弱模样,鄙夷地冷哼一声,擦着他的身子,大步离开了。 “呸!”崔珏在世子走远后,吐出一口血沫,诡异地笑了起来,神情阴森可怖。 大哥,好好享受你的世子生涯吧!没有王妃的支持,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坐上王爷的位置! 第4章 小七不是她的儿子 演戏自然得演全套。 送走太医后,宋谨央立刻命人关了院门,美其名曰“伤心欲绝,亟须休养”,拒绝一切人的探视。 正院里飘散着浓郁的药味,一碗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被端到宋谨央跟前,从热放到冷,最后浇灌了窗前的绿萝。 装病期间,她想了很多,越想越心寒,越想越发现以往不曾注意的细节。 她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未曾放权,别看明面上都是世子妃管家,她这个王妃成了甩手掌柜,但实际王府重要岗位上仍是她的心腹。 所以,世子扇小七耳光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她的耳中。 “王妃,世子爷为人素来稳重,若无把握,一般不会发难。难道说,牌位的事同七爷有关?” 刘嬷嬷实在想不明白。 七爷若是为王妃打抱不平,完全可以将事情直接告诉王妃,或者自行悄悄处置了牌位就行。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大过年的搞得阖府不宁? 宋谨央沉默着,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 “派人盯着小七,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小七的表现的确奇怪。 她这几年越发看不懂这个孩子了。 说话间,院门又被敲响,刘嬷嬷疾步迎了出去,拦人这件事,嫩生生的小丫头们哪能和她比? 崔承受伤已有不少时日,管家来了无数次,说王爷要见她,宋谨央借口身子不适,一概拒之门外。 今日,管家再次敲响了院门。 刘嬷嬷以为他又是来传话的,没好气地说:“王妃自己身子骨不好,哪里有力气伺候王爷?” 管家抹着汗解释:“嬷嬷误会了,有人送东西来,指名要交给王妃过目。” 刘嬷嬷这才命人打开小门,想把东西接进来。 不料管家为难地说:“嬷嬷,来人说必须亲自将东西交到王妃手中。” 刘嬷嬷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等着”,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小门,声音响得令管家的心一颤。 唉!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等了近一炷香的功夫,院门再度打开,出来一个小丫头,引着来人进了院子。 访客是名童子,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粗布道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王妃,小子乃济远先生门下,受先生所托,送来一物。” 说完,从背上取下竹篓,呈上给她。 宋谨央诧异地让人打开竹篓,里面赫然是王爷的外袍,以及随身的贵重物品。 看清那些物件后,她的眸光猛然缩紧。 下意识用手指拈起一块玉佩,放在指间摩挲着……王爷回来时,随身物品一样不见,外袍也不知所踪。 她便知道其中必然有缘故,却不料对方这么快便寻上门来了。 “济远先生可还交代什么话?” 小童作了个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王妃,小子来此前,先生再三告诫,若王妃问起先生还说过什么话,方可拿出此信。若王妃不问,万不能将信给您,回去前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直接焚烧了事。” 眼见王妃接了信,该交代的事情都已交代清楚,小童告辞离去。 听到济远先生这么不靠谱的交代,宋谨央不由得哭笑不得。 可当她接过厚厚的信件时,眉头不由自主深深地蹙起,既好奇又忐忑:信里究竟写着怎样的秘密,令济远先生如此慎重行事? 不知为何,沉甸甸的信件,让她有些近乡情怯。厚重的信里,可能承载着她不能承受的痛。 但是,清醒地活,好过糊涂地死。 她已经被人蒙骗了一生,该清醒过来,是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不再迟疑,她果断打开信件,读了起来。 济远先生信里写道,出事前,他也在相国寺山顶,发现崔承有寻死之心后,有心让他吃些苦头。 毕竟一个寻死之人,若不吃到苦头,只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走上老路,反而更加麻烦。 寻死之人,能救下一次,还能救得了百次? 他熟知相国寺地形,知道悬崖下方不远处,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就算坠了崖,也定能保性命无虞。 只是,恐怕连他都没想到,崔承竟伤得那样重,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王妃,信上写了什么?” 刘嬷嬷察觉到王妃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宋谨央脸上写满恨意,咬牙切齿地说:“济远先生说,是王爷主动寻死!” “什么?”刘嬷嬷瞪大眼珠,惊恐地叫出了声。 宋谨央原本就不相信什么失足坠崖,好好的,他崔承跑到悬崖边干么?这里面若无内情,打死她都不信。 果然,是他自个儿一心求死啊! 她凄惨地笑了起来,双眼酸涩肿胀,一波一波的痛苦在体内叫嚣肆虐。 这个家当真不值得他留恋?那么多儿孙,他说抛下就能抛下? 为了白月光,他真的是煞费苦心啊,甚至连命都不要了,真的就这么情难自禁吗? 她眼泪蜂拥而出,四十年的委屈,犹如潮水般在体内奔腾咆哮,明明已下了决绝之心,可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痛呢?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继续往下读。 突然,她猛地直起身子,握着信纸的手倏然收紧。 下一秒,身子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到最后整个人抖如筛糠,浑身上下宛若泡在冰水里,寒冰彻骨,牙齿抖得咯咯响,身子逐渐僵硬得如同一截枯枝。 刘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立刻要派人去请太医,却被她断然拒绝。 局势未明,信里的秘密绝不能提前走漏风声。 刘嬷嬷只得病急乱投医,赶紧召来几个小丫头,烧热水的烧热水,按摩的按摩,众人七手八脚帮着活血通筋,最后用热帕子敷体。 一番操作,歪打正着,宋谨央慢慢恢复了知觉,身子软和了下来,当即失声痛哭,这一哭便哭得昏天黑地、撕心裂肺。 她怎么也想不到,济远先生会告诉自己这样一个惊天秘密:小七崔珏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为了白月光的孩子,崔承不惜向亲生儿子下手,其行为简直是人神共愤。 明明屋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可她却觉得寒凉刺骨,冻彻心肺。 崔承! 你我夫妻一场,我待你掏心挖肺,至诚至纯,你却花言巧语,骗我至此! 不仅害我们母子分离,难享天伦,还害我儿失却高贵的身份,堂堂王府少爷,不知沦落何地,吃了多少苦楚。 我若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还能算是个人吗? 宋谨央彻底愤怒,握着信纸的手,死死地攥紧,心里再无半分仁慈! 谁敢拦她寻找亲子,谁就是她的敌人,她必铲除而后快!!! 第5章 真正的小七在哪里 随着牌位一事浮出水面,真相一个比一个残酷。 其实一切早有迹有寻,是她过于轻信,导致痛失真正的小七。 生小七的时候,她已三十九岁,因为高龄产子,故而体力不济。 生产后,足足昏睡了两日两夜才醒来。 刚一睁眼,就看到崔承喜笑颜开地抱着小七,得意地向她炫耀。 当初以为小七是崔承的老来子,故而他格外宠爱。 如今想来,因为那个孱弱得如同小猫的孩子,是他白月光的孩子,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才会如此珍视。 见到小七的第一面,她不是没有怀疑,那般孱弱的猫儿,真的是她的儿子? 怀小七的时候,太医每次诊脉都说孩子很康健,生下来怎么会只剩半条命? 她不过问了一句“太医会不会搞错了”,便召来崔承的暴跳如雷。 说她不慈和,不像真正的母亲,对病儿没有爱心。 她立刻愧疚地打消疑心,全心全意地照顾小七。 可恨自己识人不清,竟替旁人养了十多年儿子,却连真正的小七流落何方都不知道。 她捂住疼痛不已的胸口,脸色惨白地扑倒在贵妃榻上。 刘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跪下哭着求她请太医,她坚定地摇头拒绝。 眼前不断浮现出,真正的小七在外遭受折磨的各种场景。 她痛苦地闭上双目,心像被劈成两半,一半浸在冰水里泡,一半搁在架子上烤,极热极寒,痛不欲生。 若非要留着崔承慢慢偿还这些年的痛,获得小七的下落,她恨不得即刻提刀斩杀了他。 可这么多年的人生阅历告诉她,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冷静。 万不能让崔承和崔珏这对狗父子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绝不能打草惊蛇,给真正的小七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与危机。 她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心中的愤怒,默默地将手中的信往炭炉里一扔,一缕缕青烟冒了出来,不一会儿信便成了灰烬。 由衷地感谢济远先生,自己又欠了他一份人情,要不是他坦诚相告,自己只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若真是那样,自己的小七岂非永远流落在外,母子永远无法团聚?! “阿留,调查可有结果了?” 听到王妃的问话,刘嬷嬷抹干了泪,气愤不已地将调查到的事实告诉了她。 这么多年,崔承同白淑宜从未断过联系。 两家退亲,白淑宜入教坊司三年后,崔承找到她,两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叙了旧,从此白淑宜就成了崔承的外室,花用的却是她的嫁妆银子。 不仅如此,崔承还时常避开她,带几个孩子去两人的爱巢。 这正是出事后,几个儿子个个维护白淑宜,纷纷为她辩解的原因。 原来,当初崔承说带孩子学骑射全是假的,实则带着孩子们去见白月光了。 刘嬷嬷原本担心宋谨央想不开,见她尚算冷静自恃,这才放下心来。 “王妃,”刘嬷嬷语速极慢,似乎为了怕伤着她,刻意压低怒火却依然愤愤不平,“王爷不仅娶了平妻,还将她的名字记入了族谱。” 宋谨央勃然大怒! 她每年捐到族里的银两,能建百来座宗祠了,他们崔氏族人倒好,明着讨好她,暗中干着欺瞒的勾当,竟敢背着她,悄无声息地将妓子记入族谱? “一群白眼狼。”刘嬷嬷忍不住咒骂,王妃对族里多好啊,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 宋谨央冷笑,崔氏既然不做人,她也不用客气了。 “阿留,明儿入宫一趟。” 刘嬷嬷闻言眸色顿时大亮,一脸欣喜地问道:“王妃,您终于想通了?” “嗯!” 刘嬷嬷喜得立刻跪下,一边流泪,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禀告上苍。 宋谨央也露出了久违的浅笑。 有些早该做的事,却被她刻意抛之脑后,希望还不太迟。 深夜。 雪下得极大。 王府角门上挂着的两盏灯笼,在暗夜的风雪中摇摆不定,烛光忽明忽暗。 瑟瑟的雪声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道笼在黑袍中的身影,沿着墙根,避人耳目地来到角门。 门廊下的火炉旁,坐着个婆子,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顿一顿,连有人走近也浑然不觉。 身影绕过她推门而出,登上了等在门外的一辆马车。 一盏茶后,黑影跳下马车,在推开角门的一刹那,身后的马车启动了,轱辘轱辘驰远了,消失在风雪中。 正院里,宋谨央本已睡下,刘嬷嬷再次推门而入。 “王妃,守角门的婆子来报,七爷刚刚出了门。” “多久?” “不久,才一盏茶的功夫。” “继续盯着他,顺便查一查,今晚他去见了谁。” “是!” 隔日,宋谨央却没能入宫。 原因很简单,崔承病况突然恶化,整个人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嘴里反复念着她的名字“阿谨”。 她不得不“强撑”身子,白着一张脸,由一众丫头婆子搀扶着去了前院。 前院里,早就乱了套。 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把了脉后,个个摇头叹气,叮嘱早做准备。 崔瑜几个大急,将京城数上数的大夫都请来了,每一个都摇头抱歉说治不了,还说除非王爷能退烧,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阿谨!阿谨!”崔承烧得糊涂了,嘴里不断念着宋谨央的名字。 “大哥,无论如何要把母妃请来,父王这么念着她,若由她亲自照顾,父王定能安然度过危机。” 老二崔琦心急如焚,如今正值他升迁的紧要关头,若此时父王大行,那他就只能丁优,三年后还能不能回到如今的位置都难说,升迁更是想也不要想了。 他怎么能甘心? 他不是大哥,有爵位继承,他凡事只能靠自己。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母妃守在父王身边,直至其康复。 崔瑜沉着脸没有说话。 蓦地,外面传来惊喜的声音:“王妃来了!王妃来了!” 屋里几个一听到这话,立刻长舒一口气,纷纷起身相迎。 “母妃!” 宋谨央一进屋,便看到七个好大儿列队迎她。 崔瑜、崔琦更是贴心地取代小丫头,一左一右扶着她往里走去。 她冷笑一声,这时候知道急了? 晚了! 她伤透了心,如今只一心想寻到小七,至于其他的儿子如何,她已经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不过,丑话还是得说,是时候让他们认清崔承的真面目了。 第6章 冯掌事来宣旨 宋谨央走到架子床边,看着床上脸色通红,胸口微微起伏,出的气比进的气多的王爷,低头假意抹了把泪,心里却恨不得他早点去死。 “王爷,你就这么舍不得白淑宜,为了她不惜跑去相国寺自尽?” 话音刚落,几个儿子倏然变色。 父王坠崖竟然是他一心求死? 可转念一想,凭父王和白姨的感情,还真有可能。 老二崔琦瞥了眼宋谨央,发现她的注意力都在崔承身上,立刻返身将屋门紧紧关上,不管父王是否真的主动跳崖,此事都得死死瞒住外界,否则丑闻一旦泄露,他和老三的升迁只怕就要黄了。 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几个儿子的反应,眼角扫到一脸紧张的崔琦,和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心更冷了。 她还是太天真了,只怕儿子们根本不在乎王爷坠崖的真相,也不在乎她这个母亲四十年来受的委屈。 他们只在乎脸面、权势、利益。 “王爷,咱们四十年的夫妻,从及笄到华发,我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为了一个白淑宜,竟敢无视先帝的处置,将她抬为平妻,甚至记入族谱?!你就不怕皇上震怒?” 宋谨央每说一句话,几个儿子的脸色便阴沉一分,直到最后变得铁青。 中宗是元后之子。 元后早薨,他在继后手里度日如年。 继后是皇贵妃扶正,皇贵妃相当于副后。 故而他极为厌恶妾室,尤其无法容忍平妻。 多年前有一官员,因平妻之事闹到了宫里,直接被捋了官职,发配边疆。 几个儿子气怒地看向老四崔珑,都怪他口无遮拦,将平妻一事说了出来。 若母妃不依不饶,在皇上跟前上眼药,皇上定然勃然大怒,降罪王府。 老四崔珑受不了兄弟们愤怒的眼神,脸涨得通红,跳起来想辩解,却被老三崔琥死死按住嘴,一把拖了出去。 直到了门外,崔琥才松开手。 崔珑原本火冒三丈,一回头见三哥铁青的脸色,又吓得把话都憋了回去。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哥哥崔琥吸收了大部分营养,出生时虎头虎脑,康健强壮。崔珑却先天不足,出生时又小又瘦,险些没立住。 所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三哥。 崔琥警告他:“母妃正在气头上,你若再说些什么话激怒她,岂非火上浇油?好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有些事,还得母妃出力,否则升迁的事只怕不易。” 崔珑立刻着急起来,三哥平日里没少照顾他,自然巴不得他能够升迁。 “三哥,三嫂娘家不愿意帮忙?” “不是不愿意,禁卫营是皇上亲卫,升迁的决定权全在皇上手里,我岳父连名单都看不到。” 父王出事后,他立即去了趟岳家,想请岳父帮忙。 岳父明面上待他客气,可一旦涉及到关键问题,立刻说话模棱两可。 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倒是大舅哥送他出来时,多说了几句,提醒他若想升迁,只怕绕不开王妃。 他这才想起:母妃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当年皇上病重,母妃献上一株天山雪莲,这才救了皇上一命。 这个时候,绝不能惹怒母妃。 所以,他才出面阻止崔珑。 崔珑一拍脑袋,十分自责。 “糟糕!三哥,母妃救过皇上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就给忘了?” 忘记此事的,何止是他?! 屋里,宋谨央继续说道:“王爷,四十年啊!你整整欺骗了我四十年。既然如此,咱们好聚好散,和离吧!” 见宋谨央竟当着父王的面,再一次提出和离。 儿子们大急,纷纷上前解释,说他们不是为了维护白姨,不过是想家和万事兴,大家彼此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宋谨央心中冷笑,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们想的可不是彼此退一步,而是想她不断让步,让到让无可让,还得再让。 突然,床上的崔承动了,许是宋谨央的话刺激到他,他竟然睁开双目,浑浊的眼睛看着宋谨央,流出忏悔的眼泪。 “阿谨,对不起,是我错了!不,不,不和……离。” 崔承声音沙哑,含糊不清。 宋谨央强忍恶心。 若非为了小七的下落,谁管他死活? “王爷,你醒了?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再帮你一次!来人,拿我的玉佩,去请太医正。” 说完就解下玉佩递了下去,崔瑜目露激动,立刻派人进宫请太医正。 太医正专为皇上看诊,权贵之家极难请到,除非像母妃那样,曾经救过皇上的命,于皇家有恩的人。 几个儿子对视一眼,均舒了口气。 母妃爱了父王一辈子,怎么舍得抛下他不管? 更何况,她都一把年纪了,没了父王和他们,就是一个啥也不是的老太太。 士农工商,母妃就是再有钱,也是最末等的,只能凭借父王才有高贵的地位。 母妃聪明的话,顺着台阶下,大家的面上都好看。 崔承眼见宋谨央还愿救他,心中一喜,以为阿谨心里还是有他的,要和离不过嘴上说说而已。 他放下心来,深情款款地说:“阿谨,等我好起来,我带你去北疆看雪。” 宋谨央的父亲宋梁是北疆人,她从小在北疆长大,不管过去多少年,始终惦记着北疆的皑皑白雪。 崔承的话非但没能宽慰她,反而让她的心跌至冰谷。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却假装不知,只一味要求自己为这个家付出。 如今成了半死不活的瘫子,还想骗她,骗她尽心尽力地把他当神一般伺候? 他的算盘珠子打得真响啊,可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宋谨央了。 为了小七,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待她入宫面圣后,若一切有转机,到那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不是凭她说了算? 更何况,他一个行将就木的瘫子王爷有什么可忌惮的? 她的示弱,是为了蒙蔽儿子们,降低他们的警惕心,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心只有情爱的老妇人,方便她寻找真正的小七。 她怀疑他们早就知道小七崔珏的身份,单凭老大那天狠狠扇小杂种的模样,就可见一斑。 若事情真如她猜测的那般,那么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当真走到头了。 崔承情意绵绵地倾诉衷肠,宋谨央勉为其难应付着。 这番情景落在儿子们的眼中,却是父母感情深厚的表现,这令他们很满意。 突然,管家急匆匆前来禀报,说宫里的小黄门来了。 宋谨央神色淡然,倒是几个儿子脸色变得诡异起来。 有的激动,有的凝重。 老二崔琦面露喜色,似乎正六品翰林院侍读,已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了。 门外,连向来稳重的老三崔琥,眼底也隐隐有着期盼之色。 宋谨央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赶去迎接宫里的人。 见到来人,她微微一愣,没想到竟然是冯掌事亲自驾临,对方正冲她笑。 她微微颔首,刚想跪地恭迎圣旨,却被冯掌事笑吟吟地拦下。 “王妃,皇上有令,您年事已高,不必下跪,站着听旨即可。下跪一事,便由您的儿子们代劳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身后的儿子们不敢耽搁,立刻恭敬地跪地磕头,口中高呼:“皇上万岁!” 紧接着,冯掌事笑盈盈地宣了中宗的口谕,原来是传她明日入宫一趟。 宋谨央心中一动,自己今日本打算入宫的,只是被崔承绊住了。 她早就看出几个儿子的心思,正谋划着怎么脱身,皇上的口谕来得可真是及时啊! “王妃,皇上听说您近期身子欠佳,嘱您好生休养,切不可过于劳累。” 说罢,视线冷冷地扫过几位爷,看得他们后背发凉,头埋得更低。 眼见震慑的目的达到,冯掌事收回目光,恭敬地说起原委。 “王妃,今日波斯进贡上好的雪莲,皇上立刻就想起了您,说是许久未见,明儿是个好天气,正适合入宫。” 其实,什么雪莲,什么贡品,不过是皇上的借口。 皇上收到王妃要求入宫的消息,立刻激动地热泪盈眶。 等到隔日,皇上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妃,一打听才知道王爷病重,王妃被绊住了,气得皇上立刻摔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 不仅如此,皇上二话不说命他亲自出宫宣旨,务必让王妃尽快入宫,顺便敲打一下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儿子。 “有劳公公了,烦请转告皇上,我明儿个一准早早入宫。” 送走了小黄门,宋谨央立刻转身回院子,扔下几个儿子呆立当场。 第7章 顾氏挨打 白翩翩踏着月色,带着一身风霜回到白家。 一下马车,便看到父亲白仲康背着手站在廊下。 见到她便蹙眉问道:“又去王府了?” 白翩翩轻轻“嗯”了一声,白仲康无奈地叹了口气。 “翩翩,你就快入八皇子府了,府里那些女人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这个时候,你更须谨言慎行,万不可行差踏错。” 白翩翩眸光闪烁,行了一礼后,便扯着白仲康的衣袖撒娇。 “父亲,女儿知道!只不过,母亲牌位一事殊为重要,若不亲自问上一问,只怕无法安心!” 白仲康听她这么说,面上缓和了下来。 白翩翩的母亲是他的妹妹,自己实则是翩翩的舅舅。 当年,汝南王求着他收养翩翩,他思虑一番后,答应下来。 好在翩翩很争气,长成了他期待的模样,即将嫁入八皇子府。 几个皇子中,他最看好八皇子。 那人眼光、胸襟、格局、手段都在线,日后若能问鼎,定能还他们白家清白。 他们白家,本是清清白白的医者,被人诬陷卷入“五王之祸”,先帝仅凭一些表面证据,便定了他们白家的生死。 他那时年幼,被流放边疆,吃尽苦头。 那年深冬,他浑身鞭伤地倒在四面漏风的柴房里,以为再也熬不下去了。 没想到姐姐派来的人找到他,非但治好了他的伤,还设法用一具尸体顶了他的身份。 这才捡回一条命,活着回到了京城。 只是腿上伤势太重,最后落下了残疾,走路一跛一跛。 这些年,他始终没有放下刻骨的仇恨,一心想着有朝一日,为家族洗脱冤屈,杀尽害他们的人。 如今翩翩即将嫁入皇子府,白家离起势不远了。 他的胸膛里燃起熊熊火焰,既是希望之火,又是复仇之火,而抢了他姐姐位置的汝南王妃,首当其冲成了他第一个目标。 他要为姐姐正名,让姐姐成为当仁不让的汝南王妃。 想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翩翩:“你弟弟说什么了?” 白翩翩鄙夷地一笑:“弟弟说王妃大受打击,当场击毁了母亲的牌位。而她的亲生儿子,竟还帮母亲说话,气得王妃直接病倒了。” 白仲康倏然变色,“什么?你母亲的牌位被毁了?” “父亲莫急,王府的牌位是汝南王制的,并非母亲真正的牌位。” 白仲康松了口气,谨慎地提醒她:“翩翩,王妃绝非普通人,你们万不能大意,免得功亏一篑。” 白翩翩乖巧地点头,低垂眉眼,掩起眼底的不屑。 父亲忒高看这个女人了! 一个傻瓜罢了,被汝南王诓骗了整整四十年,还傻傻地替他养了这么多年外室,连儿子都向着外室,简直可笑至极。 这样一个眼里只有情爱,软弱痴傻、没有主见的女人,怎么可能掀起波澜? 白仲康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轻视,满意地说道:“你能有此造化,我也算对得起你的母亲了,日后有了好前程,莫忘了她的生养之恩。” 白翩翩抬眼看他,眼里满是舐犊之情。 “养恩大于生恩!父亲,翩翩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和母亲,我都不会忘记。” 白仲康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让她赶紧回院好生休息,叮嘱她再不可贸然前往王府,暂时与崔珏断了联系,免得平白惹出事端。 白仲康回到主院,见妻子已入睡,便蹑手蹑脚地脱下外袍,轻轻地躺下,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丝毫没有发现背对着他的枕边人,正死死地咬着牙关,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 王府前院,刚送走冯掌事,老六崔琅也急急忙忙离开了。 崔珑在他身后呸了一声。 “切,六弟又去做舔狗了,也不想想,六弟妹根本不待见他……” 一转头,却瞬间呆住,剩下的话全堵在喉间。 兄弟们走得一个不剩,竟只留他一个,独自站在风雪中自言自语。 心里气啊! 他的确是几人中最平庸无能的一个,可大家都是兄弟,怎么能如此无视他? 他揣着一肚子火气回了院。 一掀开门帘,就看到自家媳妇顾氏,惊白了一张脸,畏畏缩缩地将身子往墙角靠了又靠。 “晦气!” 牌位被曝光,母妃要和离,父王坠崖变残,兄弟们无视,桩桩件件都让他的胸膛里迅速燃起火焰。 顾氏一副欠揍的模样,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哪里还按捺得住? 上前扯住顾氏的头发,一把拖到地上,下一秒,拳头如雨点般砸向她。 可怜的顾氏,痛得连一丝还手之力也没有,更吓得不敢反抗,甚至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只能拼命将身子蜷成一团,眼睁睁看着铁拳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别看崔珑脾气暴躁,却懂得避人,他从不打顾氏的头脸,哪怕她身上伤痕累累,脸上依旧光洁如常。 她目光呆滞地瞪向虚空,眼珠如死鱼般,空洞无物,了无生机。 一顿疾风暴雨后,崔珑终于长舒一口气,瞬间感觉通体舒坦。 瞥了眼如同一具尸体般的顾氏,他浮上一抹得意的笑,掏出绢帕擦了擦手,又轻飘飘地松开。 绢帕晃晃悠悠的,正巧落在顾氏的脑袋上,可笑极了。 他嗤笑出声,正了正衣襟,又狠狠地踢了顾氏一脚。 “起来,别装死!再不起来,爷立刻休了你。” 话音刚落,地上的顾氏便动了起来,忍着剧痛强行支撑起身子。 崔珑得意地哈哈大笑,这个顾氏就是这么没用,自己只要用休妻吓她,保管一吓一个准。 她嫁给他才一个月,就成了自己的出气桶。 刚开始还想着反抗,等有了孩子,只要一提休字,她便乖乖听话。 他吹着口哨,潇洒地理了理鬓发,满面红光地出了屋。 等他前脚刚跨出院落,丫鬟鸳鸯后脚就直冲进了进来。 见到浑身是伤,拼命想从地上爬起来的顾氏,立刻心疼地直掉眼泪。 赶紧上前扶起她,一把扯掉挂在头上的绢帕,抖着手奋力解开她的衣衫。 层层叠叠的伤痕,新伤覆盖着旧伤,刻在瘦骨嶙峋的身子上,简直不忍直视。 鸳鸯的眼眶瞬间润湿了。 顾不得伤心,她火速拿出药,涂抹到伤口上,痛得顾氏浑身打颤,却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鸳鸯气得发抖,一边上药,一边流泪,深为主子忧心。这几年,四爷下手越发狠毒了。 她实在气不过,想到王妃近日闹和离,鼓起勇气劝顾氏。 “主子,王妃都在闹和离!您过的日子比黄连还苦,为何不把事情告诉王妃,让王妃替您做主……” “住嘴!”明明只剩一口气的顾氏突然脊背一僵,声嘶力竭地呵斥,“往后这样的话,绝不能再说。这,是我的命。” 鸳鸯张了张嘴,无力地垂下头。 主子脾气倔,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天王老子来劝也没用。 顾氏早就哭干了泪,咬紧牙关死撑。 她也想离开,可她走了,她的一儿一女怎么办? 尤其是书儿,她的父亲重男轻女,向来不把她放在心上,她若一走了之,书儿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这一生已经毁了,只要孩子们好,没什么不能忍的。 屋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衣着单薄得站在廊下,小脸冻得通红,身子微微颤抖。 可她却似乎感受不到寒风的凌冽,整个脊背挺得笔直,含泪的眼里全是恨意。 母亲,既然您对书儿不离不弃,那就由书儿护着您! 第8章 冯氏喝小酒摆臭脸 六房的院落很安静。 位置虽然偏了点,但景致极佳。 尤其冬日下了雪后,白皑皑的一片,既有南方园林的精致,兼具北方的大气。 冯氏坐在廊下喝酒。 将园里的雪景尽收眼底。 玲珑坐在她边上,不断往炭炉里加炭,生怕冷着自家主子。 主子生性不拘小节。 这么冷的天,非要坐在屋外廊下喝酒,连件斗篷也不肯披。 “主子,王妃闹和离,该不会是真的吧?” 冯氏瞥了玲珑一眼,自己是个大胆的,养的下人也像自己,这样的话都敢大咧咧地问出来。 但她完全不介意! “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过是吓唬人罢了!” 不是她小看王妃! 这么多年,王爷像耍猴一样,耍得王妃团团转,不仅出钱出力,为王府耗尽心力,还一无所觉地帮着养外室。 这么糊涂的王妃,哪里值得她关心? 乐得躲在一边,看看笑话呗! 玲珑大大地舒了口气,还好是假的,要不然王府不就成了京城的大笑话? 可转瞬又不无担忧地说:“唉!不管和离是真是假,只怕风言风语是止不了的了。” 冯氏冷笑,王府表面和谐无忧、繁华似锦,内里早就脏污不堪,就像一棵大树,外表看着郁郁葱葱,实则芯子早就烂了空了,早晚有一日被连根拔起。 这时,院门推开,老六崔琅大步走了进来。 玲珑神色一凛,立刻起身行礼。 冯氏一仰头喝干杯中酒,就像没看到来人般,坐着纹丝不动。 崔琅眉头一蹙:“娘子怎么坐在这里?外头风雪大,赶紧回屋吧。” 说完,便伸出手打算扶她起来。 凑近了,待闻到她身上的酒味,脸色倏然一沉。 “娘子,你怎么还在喝酒,万一有孕,可不得影响孩儿?” 他们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孩儿。 早年冯氏曾有过身子,却因为意外流掉了,这么多年再未曾有孕。 冯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六爷来此就为了说这?” 他原本想进屋坐下好生说话,眼见冯氏根本无意接待他,不得不站在门外,就着寒霜说明来意。 “娘子,今日岳父来宣旨,皇上要母妃明日进宫。娘子明日不若陪母妃一起入宫?初二那日,岳父在宫中值守,你未能回娘家,明日你们父女二人正好借机宫中一叙。” 冯氏嗤笑,原来是要她探听消息啊!想得美! “不去!” 崔琅僵住! 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动冯氏,岂料对方简单粗暴地直接拒绝,弄得他很没有面子,一口气堵在胸间不上不下,憋屈极了。 “娘子,母妃待你不薄,……” “她待你们几个更厚,你们不还是白姨长、白姨短?” 冯氏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假面具。 他的脸色倏然发黑,咒骂的话险些冲口而出,想到她背后的冯掌事,生生咽了下去。 冯氏眼见雪景被挡,顿时兴趣索然,哪里还有半分喝酒的兴致? 她扔下酒杯,腾地站起身,说了句“扫兴”,摇摇晃晃地进了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崔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片刻后,懊恼地甩袖而出。 玲珑隔着窗户,见六爷离开,忐忑不安地劝说。 “主子,您和六爷是夫妻,这样针尖对麦芒,只怕不妥。万一爷生气,抬了侍妾,可怎么办?” 冯氏听了非但不紧张,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若真敢抬侍妾,自己兴许还会高看他一眼。 玲珑见自家主子如此冥顽不灵,连连摇头,绝了劝说的心思。 主子爱干么干么呗,她们做下人的,能怎么办呢? 谁叫六爷蠢,不得主子的心?! 主院里,宋谨央冷着脸沉思。 其实,对付白家很简单,一道皇令就能了结一切。 但她不愿! 非得钝刀子割肉,才真正叫人痛不欲生! 小丫头递来热茶,她端起来还没喝上一口,刘嬷嬷就急着上前禀报。 “王妃,昨儿个深夜,七爷和白家的白翩翩见了面。” 果然是白家! 刘嬷嬷恨恨地说:“这个白家名义上是白淑宜的本家。因为是旁枝,当年并未受主家的影响。 只不过这是对外说的。 对内,白家如今的当家人,就是白淑宜的嫡亲弟弟。当年,白淑宜攀上了王爷,王爷想方设法替换了他的身份,让他顶着白家旁枝的名头回了京。” “被顶了身份的那人呢?” 刘嬷嬷摇摇头:“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想来凶多吉少。” “继续查!务必有确实的消息!” “王妃,白翩翩明明就快嫁入八皇子府了!为何这么关键的时候,还要深夜来访,与七爷私会?她就不怕被别人发现,戳脊梁骨吗?难道,她想嫁的人是七爷?” 刘嬷嬷一边说着话,一边冷汗直冒,一想到白淑宜的娘家人登堂入室的场景,便恶心得想吐。 私会? 宋谨央冷笑。 他俩可是嫡亲的姐弟! 不过…… 她的眸光微微亮起。 刘嬷嬷提醒得对,此事鲜少有人知晓,自己何妨稍加利用,定叫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谨央放下茶碗,斜靠在贵妃榻上,眼睛微微眯起,射出的寒芒堪比利箭。 白翩翩,白仲康,崔承,崔珏,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的四十年,小七的十七年,定要叫他们偿还。 她蹙着眉深思。 对付人,就得从那人最在意的东西下手。 白家最在意的是什么? 白翩翩! 一个即将成为皇子侧妃的女儿,对于白家来说殊为贵重。 白家,拼了命送白翩翩入王府,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难道他们还想着翻案不成? 宋谨央冷笑出声。 当年“五王之祸”证据确凿,白立洪的确参与其中。 白家,自作孽不可活! 若他们还想着翻案,那么好不容易留下的一点血脉,估计都要被再次折腾没了! “阿留,打听一下八皇子妃,我要她三岁以后的所有资料。还有,只要事关八皇子府后院,哪怕是只母蚊子,都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王妃,何必这么麻烦,只要您一句话,白翩翩入不了八王府。” “不,让她入!” 只不过,一个罪臣之后,还敢肖想侧妃之位? 哼!一个低级侍妾的位份,已经抬举她了。 她倒要看看,侍妾出身的白翩翩,有什么本事在八皇子府安身立命! “阿留,你去五房通知云氏,让她明日陪我一同入宫。” 宋谨央想了想,让刘嬷嬷带上三套头面,五套冬衣,十匹各色蜀锦。 “开我私库,取出那套东珠头面,另外两套你挑好的送去。” 刘嬷嬷一惊:“王妃,那套东珠头面殊为贵重,还是先帝在时,波斯国的进贡,专给您的添妆。” 头面上的东珠颗颗都有小拇指大小,散着柔润的莹光,极为稀有难得。 当年,三房的娉婷县主嫁入王府时,王妃便戴着那套头面,一出场便艳惊四座。 之后便被娉婷惦记上了,日日磨着王妃,想要这套头面。 王妃始终拖着没答应。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给了云氏,这不是叫娉婷心生怨念吗? “阿留,去拿吧!云氏,值得!” 以往是她糊涂,认为儿子媳妇得一碗水端平,所以每每准备礼物,都是一式七份。 如今想来,不过是克扣了孝顺的,贴补了不孝的。 从今往后,她才不干这种傻事。 谁真正在乎她、心疼她,她便疼爱谁! 而云氏,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后,流露出同情关怀神色的媳妇。 她愿意给她脸面,抬她身份。 若她真的像表现出来的一样,真心维护她,自己的私产全留给她又有何妨? 刘嬷嬷知道王妃主意已定,不再多说什么,急匆匆下去置办了。 第9章 老大动起坏脑筋 世子崔瑜沉着脸回到院子。 屋里,秦氏低着头,坐在罗汉榻上缝衣衫。 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活计,起身相迎。 眼见世子情绪低落,她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兴。 秦氏是母妃做主娶的。 成亲后,两人也算融洽,一共生育了一子三女,长子崔永华颇得他心,能文能武,是个有用的。 往日里看秦氏,顺从听话,事事以他为先,自己还算满意。 可毕竟家世过低,一旦有事,帮不上自己任何忙。 不像二弟和三弟的媳妇,只消回娘家说一声,就有大把的资源捧到他们跟前。 秦氏见崔瑜始终一言不发,心里直打鼓,神色间越发凄惶。 崔瑜暗暗叹了口气,拉着她重新落座。 “夫君,明日我陪母妃入宫,您且放心!” 秦氏以为他担忧王妃入宫的事,所以主动开口。 崔瑜一怔,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心里发毛。 这才目光灼灼地开口:“娘子,母妃年纪大了!她入宫,我不放心啊!” 秦氏刚想回答,入宫是皇上的口谕,岂可不遵? 一抬头撞入黑沉沉的眸子,表面平静,底下却蕴藏着狂风暴雨。 她脑中瞬间涌现一个想法,惊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王妃是爷的亲娘啊! 他怎么可能想向王妃下手,就为了阻挠她入宫? 她被这个想法吓得瞪大眼睛,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彻底震惊! 不,不,不,不会的,世子绝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度想开口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可有法子?” 崔瑜眸中透出厉光,追着她逼问。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慢慢滑下,双唇止不住地抖动,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她想说不!王妃心慈,向来待他们不薄。 可终究还是败在夫君的淫威之下。 她脸色灰败,神情颓丧,目露悲凉,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巴……巴……巴……豆?” 话刚出口,崔瑜立刻收敛眸中的厉光,恢复老成持重的模样。 呵呵! 别看秦氏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模样,真到下手时,还挺狠的! “如此甚好!那就辛苦娘子好生照顾母妃!母妃身子不好,你也该时不时地尽尽孝心,亲自做些吃食送去正院。” 秦氏嘴里应声,心中发苦,手脚发软,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颂莲,扶世子妃去小厨房。” 眼见秦氏吓成一滩泥,他掩起眼底的不屑,叫来屋外的丫鬟。 门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颂莲,而是他的长子崔永华。 “父亲,且慢!” 崔瑜眉头一皱,他并不想让儿子参与此事。 下一秒,崔永华淡然开口:“母亲,我想吃枣泥糕,您能为儿子做些吗?” 边说边伸手扶起了秦氏。 看见儿子,秦氏像是溺水的人找到浮木般,死死攀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崔永华用眼神安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细心地替她披上斗篷,笑着把她扶到门口交给颂莲,自己则重新返身,在母亲的位置上坐下。 崔瑜脸色阴沉,他疼爱儿子,却并不表示愿意被儿子干涉决定。 崔永华像是一无所觉般,笑着说道:“父亲!有些事,何必脏了您的手?祖母入宫一事,不该是二叔、三叔比您更着急?” 崔瑜闻言眸光微闪,心中大震。 “父亲,您是王府世子,进可攻、退可守。即便明日祖母入宫告了状,皇上就算雷霆震怒,还能夺了爵不成? 只要不夺爵,那这事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定定地看着儿子,片刻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出生时软软小小的一个,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能挑起大梁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崔瑜的儿子!好!咱们父子俩好久不曾对弈,今日不如连战三局,如何?” “遵命!” 秦氏一出门,立刻打发颂莲先去小厨房准备,自己则站在屋外,将屋里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刚刚恢复些的血色,一刹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软软地靠在廊下,任凭泪水哗哗地打湿前襟,转眼凝结成霜。 老二崔琦心里喜滋滋的。 他原本还担心升迁一事,被父王跳崖搅黄。 今日冯掌事亲自来宣旨,说明皇上对母妃很是看重,他担着的心不由放下一大半。 心事没了,就不急着回院子,而是去园子里逛了逛,赏了赏景。 回去的岔道上,意外遇到了老六崔琅。 崔琅脸色不佳,步履匆匆地而来,显然六弟妹又给他脸色看了。 “六弟,冯掌事来宣旨,你没让他们父女俩说说贴己话?” 崔琦停住脚步,同他寒暄起来。 崔琅见是他,脸色缓和下来。 正施着礼,突然听到二哥的问话,顿时心生一计。 既然冯氏不愿陪母妃入宫,那就让母妃也入不了宫吧! “二哥,冯掌事有公务在身,怎好处理私事?” 崔琦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明日不如让六弟妹陪母妃入宫,正好一举两得。” 崔琅没有接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这才凑到他耳边说。 “二哥,你真的放心让母妃入宫?” 崔琦一怔! 他巴不得母妃入宫! 只要母妃入了宫,在皇上跟前求一求,自己升迁一事绝计黄不了! 他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他放心得很! “母妃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心量就小,怎么可能容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多出来一个平妻?哪怕是死人,也不行!” 崔琦一惊! 心猛得一沉。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光想着,母妃向来替他们谋算,这次也一定如此,却偏偏忘记了平妻之事。 崔琅见他神色有异,打蛇随棍上,继续忽悠。 “二哥,你想想,明日母妃入宫,万一说漏了嘴,把平妻一事往皇上跟前一送……” 崔琦一激灵。 皇上最不能容忍平妻。 到时候,别说升迁了,便是王府的爵位是否能保住,还要看皇上的心情呢! 他焦急万分地脱口而出:“入宫是皇上的金口玉言,岂可不去?” “明面上的方法的确不行,可万一母妃身子不适呢?” 说完,不等他回答,崔琅淡施一礼,转身离开。 崔琦瞬间石化!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 刚刚走到围墙边,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吆喝声。 “下盘太虚,马步必须扎稳,出拳才有力。” “来,换你,嗯,不错,继续。” 李氏又在指点小丫头们练功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己是个文臣,偏偏母妃为他定了一个舞刀弄枪的妻子。 两人别说琴瑟和鸣,就是共同语言也少得可怜。 他心乱如麻,连院子也不想回了,顶着风雪,继续漫无目的地踱步。 却忽略了背后一道由热切变黯淡的眸光。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三弟的院落。 原本想敲门,可犹豫了良久,还是颓丧地放下手,有气无力地离开了。 走着走着,他的眸子刷地亮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转身,脚下生风地向大哥崔瑜的院子走去。 第10章 螭魅魉魍齐登场 刘嬷嬷还没回来,沉寂许久的崔珏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宋谨央怔了怔。 早就猜到入宫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没想到第一个现身的竟然是他! 下一秒,她的眸中露出刻骨仇恨。 “让他进来!” 就在崔珏跨入门的一刹那,她敛尽眼中恨意。 “母妃!”崔珏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叫起,他狐疑地抬起头,却发现母妃的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心里咯噔一声。 以往,只要自己出现,母妃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身上。 今日这种“被忽略”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坐吧!” 宋谨央终于回过神,脸上恰如其分地浮上慈爱又歉疚的笑容。 “你怎么来啦?去看过父王了?” 崔珏心一紧。 糟糕!他近日只顾着姐姐的吩咐,忘记父王的事了。 他略有些尴尬地抬头。 母妃笑容如常,满满都是爱意,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疏离感? 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露出几分舐犊之情,诚恳地说自己因为生气,未曾单独探望父王。 他强调,父王的欺骗,令他无法释怀。 可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母妃,他十分为难,只能用冷着父王的法子,替母妃鸣不平。 宋谨央浅淡地看着他:“嗯,母妃是得好好谢谢你!” 面上笑意盈然,心口汩汩渗血。 面对崔珏,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到底是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感情没有? 但对小七的愧疚与担忧,远远超越了对他的疼爱。 一想到是他抢走了小七的一切,她就无法释怀,心疼得就像有人拿着铁铲在体内搅动,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崔珏微愣,沉吟片刻后,单刀直入:“母妃,哥哥们只怕不愿意您入宫……” 话还说没完,一道响亮的男声响起。 “母妃,儿子给您送吃食来啦!” 是老四崔珑。 他提着食盒,咋咋呼呼走了进来。 一见到小七,脸色一沉,开口就是质问。 “你来干么?还嫌不够乱?滚!母妃不想见到你!” “咚”地一声撞开崔珏,满脸堆笑地挤到宋谨央面前。 “母妃,儿子买了仙鹤楼点心,保管您喜欢。” 说罢,他打开食盒,一碟一碟将点心拿出来,不一会儿便摆满了整个八仙桌。 他随手拿起一碟,得意地笑道:“母妃,这蛋黄酥可是仙鹤楼的新品,儿子等了大半个时辰才买到,还热乎着呢,您赶紧尝尝。” 宋谨央眸光猛然紧缩。 不管是前几日老大扇崔珏耳光,还是今日老四的表现,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他们都知道崔珏并非亲生。 若果真如此,他们之间的母子情,算是走到头了! 崔珑见宋谨央一动不动,尴尬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蛋黄酥,拿起另一份芒果枣泥糕,一个劲往母妃手里塞。 “母妃,芒果枣泥糕,可比单纯的枣泥糕美味多了,您快尝尝。” “住手,”刘嬷嬷刚刚送完东西回来,才到廊下就听到四爷的嚷嚷声。 她脸色一变,疾步赶了过来。 一把推开崔珑,“啪”的一声响,芒果枣泥糕混合着碎碟,散落了一地。 崔珑怒了,正想发火,见是刘嬷嬷,生生憋住一口气,冷哼一声调转头。 刘嬷嬷瞧着地上的糕点,眼眶泛了红。 “四爷,王妃一吃芒果便浑身发疹子,这么多年,您竟一点没有记住?” 闻言,崔珑僵住,尴尬地看向宋谨央,后者脸上一片漠然。 “母妃,我……我,忘记了,对不起……” 他举起手扇自己耳光,“啪”的一声,脸颊立刻红了起来。 “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边说边看了看宋谨央,见她依旧按兵不动,咬咬牙,就想扇第二下,手腕却被崔珏牢牢握住。 “四哥,母妃喜静!” 崔珑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都是儿子的错,您就原谅儿子一回吧。” 刘嬷嬷瞥了眼王妃,眼里的心疼止也止不住,满脸不赞同地对崔珑说。 “四爷,您这是干什么?又打又跪的,难不成王妃还能因为一点子糕饼为难你? 更何况,这仙鹤楼本是王妃的产业。这里面的菜肴,哪道不是王妃亲自安排的? 便是这蛋黄酥,您小时候可没少吃。每每跟着王爷去学了骑射,回来便嚷嚷着说外面的饭菜不好吃,吵着王妃为您做蛋黄酥?您这是忘了?” 刘嬷嬷的话听着恭敬,暗里却藏着讥讽。 崔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他的确忘了,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崔珏脸上亦浮现一抹羞恼。 他们小时候正是借口学骑射,去了外室那里。 嚷着外面饭菜不好吃,不就是说外室做的饭菜不好吃,比不上母妃分毫吗? 刘嬷嬷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珑还磨磨蹭蹭不肯起来,好半天才红着眼睛,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母妃,儿子求您,明日别入宫。您随意找个借口,照顾父王也好,身子不适也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说的话,他老人家肯定相信。” 宋谨央冷哼,果然如此。 看来儿子们慌了,生怕她到皇上跟前告状,断了他们的锦绣前程。 若他们知道自己入宫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同崔承一样,后悔得要跳崖? 崔珑跪行到宋谨央脚下,牢牢攀着她的裙摆,口口声声请她宽宥。 “母妃,您就答应了吧!您都快有从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对比您的儿孙满堂,白姨形单影只,孤苦无依,甚是可怜!母妃,就当您行行好,施舍一个乞丐吧! 当然,您若实在要入宫,也不是不行,只是切莫将平妻的事说与皇上,给王府留条活路! 只要您写份保证书,保证不说与皇上听,您就能入宫!” 刘嬷嬷气得倒仰。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他们怎么就那么会往王妃心口插刀呢? “四爷,您居然威胁王妃?” 刘嬷嬷义愤填膺。 崔珑不理不睬,继续哀求。 他声如洪钟,大有宋谨央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势头。 宋谨央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他。 崔珑一个不防,向后倒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母妃。 母妃向来疼爱他们,从未加过一指在他们身上。 今日怎的如此狠心? 宋谨央目光冷厉地抄起龙头拐,就往崔珑身上招呼。 龙头拐重重地落在腿上,疼得他惨叫连连。 “母妃,手下留情,饶了儿子吧。” 宋谨央目眦欲裂,真是她的好儿子,为了阻拦她入宫,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母子情分尽了,她又何必给他们留脸面。 可到底体力不济,才打了两下,宋谨央虎口便震麻了,喘得厉害,脸色也泛了白。 崔珑疼得哇哇叫,崔琦、崔琅面带急色闯了进来。 两人一进门,看到满地的狼藉,和面色不对的母妃,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一个一把拽起崔珑,一个赶紧扶住王妃,目眦欲裂的急喊:“母妃,您没事吧!嬷嬷,快请府医。”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崔琅赶紧搀着宋谨央,将她扶到里间的架子床上。 刘嬷嬷急得直掉泪。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崔珑一脸懵,他不过是求一求母妃,怎么母妃就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打得他浑身疼痛。 府医匆匆赶来,说王妃无大碍,休养两日便无事了,只不过不能再受刺激。 众人松了口气。 崔琦气急攻心,怒目瞪着崔珑。 “老四,你是想害死母妃,害死王府吗?” 崔珑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 一听二哥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怎么肯依? 这事怎么能怪他? 分明是母妃脾气倔,非得入宫不可,他还不是为了兄弟们着想,为王府筹谋,这才想求得母妃松口,竟还要被无端指责,说是他害了母妃?!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气又疼,一激动,什么理智都没了,冲口而出的就是伤人的话。 “二哥,这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母妃自己脾气倔,过于强势。 难怪父王喜爱白姨,白姨为人小意温存,说话向来温温柔柔,未语先笑。 哪像母妃,总是神情严肃地说教。若我是父王,定然也喜欢温柔的白姨。” 话音刚落,一屋子落针可闻。 下一秒,“啪!” 老二崔琦涨红着脸,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住嘴!你说的是人话吗?” 第11章 群殴 崔珑被打得一愣,瞬间勃然大怒。 自己好心好意买来糕点,低声下气地哀求母妃,难道为的是自己吗? 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在官场的兄弟? 临了,非但落不了好,还挨了打。 他忍无可忍,“砰”的一拳打在崔琦的脸上。 崔琦是文弱书生,哪经得住他一拳,捂着鼻子倒地,鼻血喷溅出来,边上的刘嬷嬷、崔珏几个都遭了殃。 一拳见血,崔珑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目光如炬,更加兴奋。 宋谨央哪里是真的不适? 崔珑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顿时一惊,深深地蹙起了眉。 崔珑竟然有暴力倾向? 往日怎么没发现? 是他太会掩藏,还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老五媳妇胆小、怯懦、慌恐,犹如隐形人般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蓦然,思绪被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 外间,几个儿子打成一团。 崔琦被打,崔琅上前阻拦,也莫名挨了一拳,痛得捂住左眼,蹲在地上嗷嗷叫。 崔珑一边打一边叫嚣:“老子这么做,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臭当官的?竟然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揍死你们。” 眼见崔珑杀红了眼,崔珏死命抱住他的腰,也被他揍了好几拳,额角慢慢渗出血色。 崔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被打出了火。 一个转身,一拳砸向崔珑的面门。 崔珑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擦了擦唇角的血珠,咧开嘴笑得像恶魔。 “小七,不装了?老子就知道,什么血脉出什么种。你娘是个绿茶婊,你踏马又能是什么好货?来啊,冲这打,打呀!” 崔珏一听这话,顿时失了理智,立刻冲上去,拔出拳头就打,两人瞬间扭作一团,身后的博古架被重重地推倒,无数珍宝碎了一地。 好几个小丫头殃及池鱼,吓得到处躲藏。 可屋子就这么大,躲都没地方躲,手脚利索眼尖的,逮着机会,立刻逃了出去。 屋外的粗使婆子,还有满院子的壮丁,没有主子的命令,哪敢轻易进屋,急得在外面干跺脚。 崔珑与崔珏打得难分难舍。 崔珑越打越兴奋,拳拳用了十足十的劲道。 而崔珏也彻底被激怒,下手极狠。 转眼间,两人便打得鼻青脸肿! 崔琦、崔琅都气得咬牙切齿,略缓了一口气,果断加入战团,协助崔珏一起打。 局面更乱了,八仙桌被推倒,四脚朝天,还断了一条腿。 “都住手,别再打了。” 里间,刘嬷嬷心急如焚,嗓门都喊哑了。 蓦地,她手心一热,回头一看,宋谨央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哪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刘嬷嬷的心瞬间安宁,只要王妃没事,爷们爱打,就打呗。 反正王妃主子有银子,什么宝物没有? 她定定心心地走到王妃床榻边坐下,索性和王妃一起,看起了戏。 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世子崔瑜和老三崔琥赶到了。 “住手!” 眼前的乱相,气得世子爷吹胡子瞪眼睛。 刚才崔琦来找他,他正和儿子下棋下到一半,就让他先行一步。 不过慢了一步,这几个混账,竟敢在母妃屋里大打出手,毁了一切不说,四面墙都险些被他们拆了。 他看着满地狼藉,和脸上挂彩的几人,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他的确存着私心,最好他们几个能阻挠母妃入宫。 可谁曾想,崔珑竟带头大闹正院。 这要是传出去,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崔琥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他故意在崔珑面前挑事,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老四这回倒也聪明,立刻买了点心来正院。 如果老四能劝阻母妃入宫,自然最好。 若阻拦不了,他还有后招。 崔珑劝不劝得了母妃,他都能稳坐钓鱼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为了安抚母妃,也为了开脱自己,他上去一脚踢在崔珑的肚子上。 崔珑一个不防,被踢翻了几个跟斗。 一朝势弱,崔琦、崔琅立刻趁乱下手,拼命往他肚子上招呼,疼得他眼冒金星,恶向胆边生,一个翻身就想继续揍人。 结果发现三哥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他,顿时心虚地放弃挣扎,眼里的狂暴终于渐渐退去。 “跪下,向母妃认错!” 崔瑜厉声呵斥。 自己率先直直地跪在碎瓷片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几个兄弟纷纷清醒过来,乖觉地在他边上、身后跪下。 刘嬷嬷打开隔断,露出宋谨央惨白的脸。 崔瑜自责又心疼。 他只是不想母妃入宫,却不想伤到母妃! 他的眼眶瞬间泛红,挤出几滴泪珠,痛心疾首地磕头。 “母妃,儿子们不孝,让您受惊了!” “母妃,儿子们不孝,求您责罚。” 儿子们齐刷刷地认错。 宋谨央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儿子,心里凉如荒漠。 刘嬷嬷一脸哀痛,边抹泪边控诉。 “你们眼里,还有王妃吗? 往日,梁王妃时常在王妃跟前抱怨,说她的几个儿子,见天的打打杀杀,她成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王妃面上安慰她,事后偷偷和奴婢说:还好自己的儿子,个个听话懂事。 可今儿看来,你们同梁王妃那几个儿子,有什么分别?” 刘嬷嬷是母妃的心腹,她说的话,代表着母妃的心思。 许是刘嬷嬷的语气过于沉重悲怆,几个儿子面上终于浮现出了愧疚。 崔珑后悔不已,泪流满面。 “母妃,是儿子的错,您别和儿子计较,就把儿子当个pi,放了吧。” 宋谨央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令他倍感压力,暗自心惊不已,冷汗瞬间浸湿了整个背脊。 崔瑜亦痛心疾首地说:“母妃,是儿子的错,往日过于纵容几个弟弟,害得您被气晕了。您放心,日后儿子定当严加管教。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母妃,见她神色如常,继续说道。 “只是,府医说您受了惊,得好生歇息,不如由儿子上道请罪折子,待您身子康健,再行入宫?” 宋谨央将视线挪到他的面上,黑沉沉的眸子,无悲无喜,看得崔瑜的心一沉。 “你也担心我入宫,会在皇上跟前告状?” 崔瑜一怔,翕了翕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宋谨央环视四下。 “你们怕我告状,说明你们都知道王爷的行为,是有违人伦的,却还是帮着他一起欺瞒我这么多年。 明明你们犯错在先,难道还不许我在皇上跟前诉苦?” 几个儿子大惊,不断地磕头求饶,说自己无心犯错。只不过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母妃,他们也很为难云云。 宋谨央嗤笑。 目光落到崔珏的面上。 他脸上青紫一片,少不得短时间内无法出门了。 崔珏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 母妃向来心疼他,见他被四哥打成这样,定然会重重责罚他。 可下一秒,王妃的话惊得他魂飞魄散。 “小七,刚才老四为什么说‘你娘是个绿茶婊’,这是什么意思?你娘不是我吗?” 第12章 母子缘尽 崔珏没有回答。 崔琥却怒火中烧,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崔珑的身上,再次将他踢得倒飞出去。 “混账,说什么胡话?!七弟是咱们的兄弟,你这么胡乱说话,还是不是人?” 其他几人纷纷出言呵斥。 “老四,你忒大胆,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你这是借子责母?” “四弟,母妃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狠心说她是绿茶?” “打得好,他就是欠揍,不打不成器。母妃,您别生气,他有口无心,就是个糙人!” 崔珑倒在地上一声不吭。 眼里流露出狠厉的光芒。 宋谨央怔忡地看着崔琥。 他这么激烈的举动,是想掩饰崔珏并非亲生的真相吧?! 有些事,并不需要放到明面上,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表情、动作,已然说明了一切。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六,他们都知道崔珏并非亲弟的事,只差老五了。 只不过,老五知道与否,已经无碍大局了。 哪怕早就猜到真相,她的心还是猛烈地抽搐着。 这一刻,她铁了心做切割,决心将腐肉一刀割舍。 虽然心痛难当,但是比起四十年的欺骗、漫无边际的绝望、对小七的担忧与期盼,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从此,他们母子缘尽! 她再也不会为他们操一分心,再也休想从自己这里拿到一个铜板。 崔承,连同他的自私自利的儿子,她统统不要了! “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宋谨央斩钉截铁地说话。 崔瑜几个嗫嚅半晌,终于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恭敬地行了礼后,恍恍惚惚地退了出去。 屋外,风雪更大了,整个世界笼在一片银白中。 崔瑜默默地站在院中,一时间神思不定。 看着一同退下的兄弟们,他的心突得沉重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他手中流失。 还在出神间,崔琦上前一步说:“大哥,走吧,去你屋子坐坐。” 片刻功夫,人退得干干净净,院子里转眼清静下来。 看着满屋子狼藉,刘嬷嬷想叫小丫头们收拾,却被宋谨央阻止了。 还收拾什么? 狼藉就狼藉,不堪就不堪,丢脸就丢脸,这一堆堆的碎片正好提醒自己,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起身,踩着一地的碎瓷,走到罗汉榻上坐下,外间唯一完好无损的,只剩它了。 而罗汉榻上的小几案,也被打缺了一只角。 她轻轻地抚着缺失的角,心里百感交集。 短短时日,她的人生,就像这满屋的碎片一般,破败不堪。 刘嬷嬷泪眼朦胧地劝她想开些。 她凄然一笑。 她就是想不开,又能怎么办呢? 命运早在四十年前,便夺走了她的一切,不过在四十年后的今日,才逐渐显现罢了。 “阿留,准备纸笔。” 刘嬷嬷擦尽眼泪,命人开了私库,重新取来一套文房四宝和澄心纸。 她研了墨,就着一屋子的破败,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满屋子的破败,就被她搬到了纸上。 搁下笔,她终于露出浅浅一笑。 这幅画,见证了她破碎不堪的四十年。 她要将这份耻辱留存下来,深深地印刻进脑海。 从此,她的生活只剩清醒。 “阿留,把画收起来,你也下去歇息吧。” “哪用得着歇息,奴婢还得去灶上看一看,应该马上能用膳了。只是,明日还入宫吗?” “入!” 当然要入! 小七兴许还等着她解救呢! “世子爷不是都要写请罪折子了吗?万一皇上怒了……” “他爱怎么做,是他的事。”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刘嬷嬷抿了抿唇,终于没有说话,临去小厨房前,还是还是叫小丫头将稍好些的糕点挑出来,放在另外的盘子里。 其他的碎瓷,等用了晚膳再打扫 一屋子的糕饼味,引来了小猫咪。 听到“咪咪”的叫声,宋谨央终于露出一丝浅笑。 这是只时常来串门的流浪猫。 不一会儿,窗口探出一颗小脑袋,一见到她便欢快地跳了进来,用舌头舔着她的手掌,像是讨好又像是安慰。 “去吧,盘子里有糕饼,机灵些,别把碎瓷吞下去。” 小猫咪撒娇似地同她腻歪了会儿,就飞快地跳下去,大快朵颐起来。 等刘嬷嬷再回到正屋,就见小猫咪吃得饱饱的,四仰八叉地肚子朝上,打起了呼噜。 屋子里无法用膳了,刘嬷嬷扶着她来到西耳房。 一盘虾仁豆腐,一盘清蒸鳜鱼,一盘油亮的小青菜,还有一小罐鸽子汤。 食物的香味,让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可她坐下刚刚喝了一口汤,小丫头紫苏脸色煞白地闯了进来。 “王妃,不好了,咪咪死了。” 手中的瓷匙“啪”地一声掉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急匆匆回到正屋,见到刚才还打着呼噜的小猫咪,蜷缩成一团,七窍流血,早没了生息。 宋谨央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小猫咪刚来那会儿,婆子们拿着扫把赶它,吓得它瑟瑟发抖,躲进了王妃的正屋。 倒是勾起了宋谨央的怜惜,下令再不许赶它,还命人给它准备了吃食。 每次它来时,都是紫苏照顾的,待它吃饱喝足后,将它抱到专门的窝棚里睡觉。 小猫咪乖觉,睡醒了会自己离开,过几天再次出现。 今日,紫苏同往常一样,见它吃饱了,王妃又去耳房用膳,便进来想把它抱走。 岂料却发现它痛苦地扭成一团,七窍流血身亡。 吓得她,顾不得王妃还在用膳,赶紧来禀报。 良久,宋谨央哑着声吩咐。 “阿留,将咪咪好生掩埋了,叫几个婆子把屋子打扫干净,你也去用膳吧。” 刘嬷嬷脸色刷白,气得手脚发抖。 只消王妃一句话,她立刻冲出去找四爷理论。 四爷忒狠了,竟然下毒害王妃。 “王妃,糕点有毒,您就这么算了吗?” 王妃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宋谨央比她镇定许多。 母子情分已尽,她断不会再为那些畜牲掉一滴泪。 越冷静,越能发现问题。 “阿留,稍安勿躁!此事未必是老四!” “王妃,您不能再心疼他们。”刘嬷嬷恨得牙痒痒,谁伤害主子,谁就是她的仇人,“不是四爷还能是谁?这糕点可是他亲自提来的。” 刘嬷嬷虽然气愤,却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王妃说得没错,糕点是四爷提来的,但毒却未必是他下的。 转瞬间,刘嬷嬷的心思百转千回,将七个爷一一过了遍脑子 ,却始终不得要领。 第13章 娉婷县主被狠狠下面子 崔琥没有一同跟着去大哥的院子。 他先送崔珑回了院,叮嘱四弟妹好生照顾,又请来府医,为崔珑治伤,待崔珑喝了药歇下,他才回到自己的院落。 上房很安静,娉婷正坐在梳妆镜前,比着一根根发簪。 见他来了,立刻娇笑地回头。 “爷,您来得正巧,娉婷挑花了眼,您来看看,明儿娉婷戴哪柄簪子好?” 今儿下午,娉婷的大哥差人送来不少内造的首饰,娉婷开心得像个小女孩,兴奋地反复挑拣。 崔琥和妻子娉婷的感情极好。 听到她的话,便走上前来,仔细看了几枚簪子,拿起一柄牛红血发簪,往她发髻里一插。 “红色好,适合你!” 果然,白里透红的脸颊,配上牛血红发簪,整个人显得更加娇媚。 待选定发簪,两人起身走到须弥榻上,分坐两边,娉婷温柔地替他倒了杯热茶。 “娘子,你明日可愿陪母妃一起入宫?” 娉婷素来骄傲不容人,但在夫君面前,却始终娇俏迷人,温婉可亲。 “爷有命,自当遵从。” 她当然愿意入宫。 入宫同皇后娘娘说上几句话,兄长升迁之事,许是还有一线希望。 不久前,母亲写信给她,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最终的意思是,哥哥到了升迁的关键时刻,让她找机会同皇后娘娘说道说道。 她自己身子太差,实在无法入宫,要不然也不会麻烦她云云。 看完信,娉婷的眼眶泛了红。 母亲近年身子越发不济,写这么长一封信,只怕又要躺上整整一日。 他们一家表面看着风光,里子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先帝赐婚,父亲不得不娶了母亲,而他从小的青梅竹马只能为妾。 父亲明面上一视同仁,暗地里独宠姨娘。 她和哥哥两个,也是母亲使了手段得来的,故而不得父亲喜爱,甚至是厌恶。 父亲喜爱姨娘生的弟弟,弟弟长得像极了父亲,功夫也了得,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父亲心花怒放,有心将薛家军交给他。 母亲得知后,气得吐了血,骂哥哥不争气,明明出身武将之家,却非要从文。 哥哥的眼眶红了,梗着脖子说只有从文才能避开弟弟的锋芒。 母亲彻底僵住,搂着他嚎啕大哭,说都是自己的错,当年不该执意下嫁,结果害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信中,母亲反复叮咛她:“你夫家二伯是你哥哥的竞争对手,万不可走漏风声,让他们拔了头筹。” 娉婷这才想起,哥哥同二伯一样,都入的翰林院,哥哥已经错过一次升迁,若这次再错过,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这下难办了! 因为王妃曾救过皇上,夫君兄弟几个,在官场上可谓顺风顺水,若他们想升迁,只怕没旁人什么事了。 哥哥怎么可能争得过? 连父亲都袖手旁观,家族之力半分也使不上,便是没有二伯,哥哥升迁的成算怕是连一成都没有。 她写了回信,委婉地将情况同母亲言明,安慰她会争取机会入宫。 今儿冯掌事来宣口谕,她一下子就激动了。 机会难得,便是夫君不提,她也会主动陪王妃入宫。 崔琥笑了笑,坚毅的脸上一片温柔,眼底满是深情。 他知道妻子收到娘家的信后,一直郁郁寡欢。 一想到舅兄与二哥同在翰林院,便什么都明白了。 此次升迁,不论是二哥胜出,还是舅兄胜出,他都不在乎,他只关心自个儿的升迁。 他暗示四弟,阻拦母妃入宫。 如若能成,自然最好。 如若不成,也无妨,母妃只要入宫,就让娉婷作陪。 这,就是他的后手。 只要娉婷陪着母妃一起入宫,等于间接告诉皇上,自己是母妃心尖上的儿子,这便足够了。 他就不信皇上不会玉笔朱批,提拔他成为禁卫营一营营长。 他所在的一营,营长家中出事,已递了辞呈,打算返乡了。 那日,他们几个宴请营长,全当送别。 酒过三巡,营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子,这回轮到你了,前程无量!” 他内心亦狂喜,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满愿了。 夫妻二人都很激动,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安置。 第二日,娉婷起了个大早,收拾一新,早早等在二门内。 风雪很大,主子又站在风口上,丫鬟晚秋心疼地替她紧了紧披风。 娉婷笼了笼手中的暖炉,三九严寒,当真冷得紧,可一想到入宫能见着皇后娘娘,替自家哥哥美言几句,一颗心便热乎了起来。 宋谨央带着云氏,一前一后赶到二门,远远地便看到三房的娉婷站在门廊下,披风上落满了白雪,可见等了不少时辰。 宋谨央冷笑。 她可没有忘记,当娉婷听说王爷娶了个死人做平妻时,表现出来的淡然与置身事外。 她既然不将自己这个婆母放在心上,那也没必要再上演婆媳一家亲了。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慢慢走近二门,云氏则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她身后。 娉婷见到王妃,笑容满面地疾步迎了上来,待看清王妃身后的云氏时,脚步一顿,脸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逝。 她忍住心中的不安,笑着行了屈膝礼。 “母妃,您来啦!娉婷等了好久,冷得脚趾都要冻掉啦!母妃,咱们快走吧,可不能让皇上久等。” 说完,伸出手试图攀上宋谨央的衣袖。 往日,宋谨央最吃这一套。 她没有女儿,每每娉婷撒娇,总能逗得她开怀大笑。 可今日这一招不灵了。 宋谨央微微侧身,娉婷的手便落了空。 来不及错愕,宋谨央已开步向门外行去。 “你回去吧!今日由云氏陪我入宫。” 什么? 云氏? 娉婷错愕地看着走近的云氏,下一秒,眸光猛地紧缩,目光死死地黏在她的东珠头面上。 极品东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映衬着云氏的脸色,格外莹润娇媚。 “你,你,这个头面怎么会在你这里?” 娉婷气急攻心,竟不管不顾地上前拉扯。 “你凭什么戴它?给我拿下来!” 自打成亲后,她便求着这套头面。 这么多年,王妃一直没有松口,她以为王妃也格外喜爱这套头面,才不愿给她。 可她万万料不到,王妃竟然悄无声息地把头面给了云氏。 这就不仅仅是头面的事了,这是打脸啊!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喜欢这套头面,又求了这么多年。 如今被云氏堂而皇之地戴了出来,岂非告诉府里所有的人,她堂堂一个县主连区区一个云氏也比不上? 可是,她才是出身高贵的县主,云氏一介罪臣之女,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 云氏的祖父虽曾贵为首辅,但多年前被人揭发,说他曾参与过“五王之祸”,被皇上追责,举家流放。 云氏本该随家族一起发配边疆,被王妃保下,说两家订亲,祸不及出嫁女,硬生生将她从狱中救出,嫁给了老五崔琛。 老五崔琛就是个纨绔,除了会画几笔画,一无用处,如何比得上自己的夫君? 今日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脸色涨得通红,屈辱像春草般疯长。 云氏眼看她的手就要触到头面,吓得连退三步,微微侧身行了一礼,便想离开。 娉婷怒火中烧,哪里肯依,死死缠着她。 云氏的丫鬟白芍见状,急得不得了,立刻上前阻拦。 晚秋也卷着袖子上前,大有一副你敢碰我县主,我就和你没完的架势。 眼见事态不妙,边上的几个下人急匆匆去禀报秦氏。 娉婷急红了眼,力气比平日大,云氏和白芍根本拦不住她。 “摘下来!我命令你,摘下来!” 娉婷恶声恶气地警告云氏。 刘嬷嬷送王妃上了马车,重新回到二门,便看到缠斗在一起的几人。 云氏一边拼命躲着娉婷的拉扯,一边用手紧紧护着头面,她倒不是在意头面,而是怕耽搁进宫的时辰。 刘嬷嬷眼见情况不妙,立刻冲上前,一把抓住娉婷的手腕,侧身拦在云氏跟前,语气不善地说。 “县主,头面是王妃给五太太的!您若有不满,可亲自去找王妃说话。时辰不早,王妃还等着入宫,您若阻碍了入宫,皇上一旦怪罪下来,谁能吃罪得起?” 娉婷震惊地看着刘嬷嬷,连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也顾不得了。 往日刘嬷嬷最是尊重她,可今日话里话外,全是威胁,哪里有半分尊重? 震惊之下,她不知不觉地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云氏,从容不迫地跨过二门,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14章 裂缝初现 眼见自家主子发呆,晚秋急得跺脚,连忙上前提醒。 “县主,若是错失这次入宫的机会,大爷升迁之事可怎么办?” 娉婷猛然惊醒,立刻追上前去。 可二门外,哪里还有马车的踪影? 崔琥神情闲适地坐在上房窗前,一边喝茶,一边暗自笑话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尤其是徒有其表的世子大哥。 真以为他的心思自己看不明白? 其实,最不想母妃入宫的就是大哥崔瑜。 大哥此人,向来死要面子。 若是母妃向皇上诉苦,王府的颜面何在? 他心里巴不得二哥和自己冲在前头,阻拦母妃入宫。 大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才不会上当。 他手里还有一把趁手的刀,何必自己出面呢? 到时候,给老四一点小恩小惠,还怕他翻脸不成? 事到如今,他可算是看明白了,大哥他们几个,还停留在老的认知上。 习惯了母妃的付出,认定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们掏心挖肺? 可惜! 母妃早就不是以前的母妃了。 冯掌事来宣旨,二哥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当真好笑。 他压根不知道,当他听到父王是自尽的时,起身关门的动作,早就落在母妃的眼里。 幸亏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违逆母妃的话,自己才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他得意地提起茶壶,刚想往杯中倒茶,门突然打开,娉婷脸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他大惊失色,一个失手,茶壶“啪”地一声落地,碎片混合着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一片碎片落地后弹起,擦着娉婷县主的玉手飞过,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痛得她惊呼出声。 “你怎么回来了,母妃呢?” 娉婷县主只顾着自己受伤的手,根本无暇顾及他的问话。 晚秋白着脸,吞吞吐吐地回答:“爷,王妃带云氏入宫了。” 崔琥神色大变。 坏了! 他怒火中烧,瞪着娉婷质问。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母妃如此厌弃你?” 他急怒攻心,口气犀利无比。 娉婷一怔,杏眼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怒容满面的他,这还是那个爱她疼她宠她的夫君吗? 想到自己一大早站在二门口,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又被云氏头上的珍珠头面好一番打击,好不容易回到院子,还要被一直恩爱有加的夫君无端指责。 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纷纷跌落。 “爷这是责怪我吗?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此刻的娉婷柔弱无比。 她发丝凌乱,浑身打颤,手背上流着血,眼里淌着泪,一早上的重重打击,令她招架不住。 心,比屋外的风雪还要冷上三分。 晚秋更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 “爷,此事不怪主子!王妃太过分了,竟将主子喜爱的东珠头面,不声不响地给了云氏,这不是啪啪地打主子的脸吗?” 崔琥心烦意乱,哪有心思怜香惜玉? 一想到自己的谋算,全被她毁了,气得挥出一拳狠狠砸向墙面,墙面顿时瘪下去一大块,粉面扑簌簌地往下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连母妃都哄不住,还不如那个云氏呢! 他无视她的狼狈,蹙着眉头冷声指责。 “娉婷,你好歹也是县主,怎的眼皮子如此之浅,不过一套头面,竟勾得你因怨生恨,撇下母妃不顾,你好生反思一下。” 说完,大步推门而出。 风雪一下子灌进来,晚秋冷得一哆嗦,立刻跑去关上门。 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嗵”的一声响,惊得她赶紧回身。 下一秒,吓得她魂飞魄散,目眦欲裂地大喊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县主晕倒了,快请太医!” 马车里,宋谨央喝了口热茶,身上的寒气散了不少。 见云氏小心翼翼地坐在边上,她笑着出声安慰。 “别紧张,你当年也时常入宫,与皇上皇后并不陌生。这些年是我疏忽了,自己不愿入宫,却不晓得为你铺路,生生断了你与宫廷的联系。” 云氏立刻摇头,“不是的,母妃,是我自己不愿入宫。” 一想到全族流放是皇上下的令,她便怎么也无法平静,远离宫廷反而正中下怀。 宋谨央了然地叹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说起当年往事。 “唉!当年,若不是我,兴许你与四皇子……” 等她救出云氏后,才知道四皇子也想救她,只是自己快了一步。 她本是一番好意,却无形中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云氏却无比感激地看着她。 “母妃,幸亏您救了我!家族覆灭,只余我一人,与其形单影只地入四皇子府后院,成天陷入妻妾相争的桎梏,不仅日日提心吊胆,兴许还有生命之忧。不如嫁予夫君,安稳一世。” 见她如此明理,宋谨央倍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些年,她生怕云氏,因为四皇子的事埋怨她,这才远着她。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是云氏看得分明,自己倒是不如她了。 云氏见王妃沉了脸,猜测她又想起牌位的事,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谨央并不晓得云氏的心思,关于云家的事,有心提点她一二。 “云氏,你可曾想过:‘五王之祸’的所有关联人,皆判了斩立决,为何你家却被判流放?”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云氏的眸子却慢慢亮了起来。 当局者迷! 这么多年,她始终走不出家族覆灭的困局,却忽略了最紧要的东西,那就是帝王之心。 她满含希冀地看着宋谨央,后者轻轻地拍拍了她的手。 “耐心些,再耐心些,时间会给你答案。” 并非她非要在此时提起往事。 她必须在入宫前,解开云氏的心结,这样当她面对皇家时,才能真正做到心平气和。 云氏的眼中染上了薄雾。 她与夫君本就感情淡薄, 同意下嫁,完全是因为王妃。 她对王妃充满感激,只要能报答王妃之情万一,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所以,当她知道王爷的荒唐行为后,心中暗自焦急,生怕王妃想不开。 眼见王妃闭门不出,拒人以千里之外,自己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刘嬷嬷率先找上了门。 王妃不仅要带她入宫面圣,还送了她极为珍贵的珍珠头面。 她心头巨震。 知道伴王妃入宫的含金量有多高,更坚定了她报答之心。 汝南王府在城东,王府占地虽广,但地处偏远,每次去皇城,都要耗费大半个时辰。 宋谨央年事已高,车夫不敢驾得太快。 可是,越不想出事,越容易出事。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突然失控,先是猛的一颠,接着失速往边上冲去,车夫拼命想控制住,却无力回天。 “轰”的一声,马车不知撞上什么,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出事时,马车里的人一个不防,身子不受控制地弹跳起来。 电光火石间,云氏在跳起来的一刹那,拼命伸手拉了把宋谨央,让她往自己的身上倒,这才免得她磕碰到车厢。 这一举动虽然救了宋谨央,但她自己却被压得极痛,脸色刷的惨白。 宋谨央回过神来,心疼地问她有没有伤到? “你这孩子,我虽然老了,可还没到动弹不了的时候。我答应你祖父,定当好生照顾你,你若为我受伤,我如何同你祖父交待?” 虽满口责怪,语气里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饱含着心疼。 云氏白着脸,语气无比铿锵:“母妃,只要您没伤着,怎么都好!” 宋谨央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理儿,去看看,门外是什么声音?可是下雨了?这雷声怎么这么大?” 宋谨央与云氏面面相觑,在小丫头的搀扶下,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瞬间瞪大眼睛。 马车,竟撞到旁人小院来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院墙,竟被马车彻底撞毁,木门也被撞得四分五裂。 一个身穿粗布衫的年轻人,无悲无喜地站在马车旁。 第15章 母子对面不相识 崔理苦笑地看着闯入院子的马车。 院子极小,两匹高头大马,几乎填满了整个小院,连转个身都困难。 而车厢还堵在院子外面。 自己好不容易搓好的麻绳,被马踩得稀烂。 院子里一片狼藉。 他眼里闪过一抹绝望。 谁能料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自家的小院竟被一辆失控的马车彻底毁了。 人一旦倒霉,喝凉茶都塞牙。 大雪纷飞,来往的船只大大减少,码头上已有十来日没活干了。 工头虽愿意照顾他,他却不能厚颜无耻。 今晨,他向工头请辞,工头神色愧疚地拍了拍他的肩,许诺一有活计,立刻通知他上工。 回来的途中,偶遇村长,知道他丢了工后,立刻回家逼着婆娘,将搓麻绳的活计让一半给他。 “理儿,出什么事了?”苍老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 “母亲,无事!是隔壁推倒院墙,重新修葺的声音。” “咳咳咳……知道了!咱们的院墙也要修葺了,待你父亲回来,记得提醒他!” “是!” 宋谨央打量眼前的一切。 小院破败不堪,唯一的屋子也年久失修,摇摇欲坠。 崔理更是惨不忍睹。 他上身一件粗布棉服,下身一条薄麻裤。 棉服又短又小,腰间系着一根绳子,勉强将身子围在里面。 上面满是破洞,露出黑色的棉芯,有些地方甚至连棉芯都没了,只剩薄薄的一层麻布。 裤子上满是补丁,早就看不出原本的底色。 手腕、脚腕露出一大截,暴露在风雪中的肌肤,冻成了暗红色,双手布满伤口,有些结了痂,有些流着血。 脚上是一双草鞋,大脚趾戳在外面,磨坏了好几处,勉强用绳子固定着。 可饶是如此,他的发髻仍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树枝插着,干净清爽。 宋谨央有些恍惚,像是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我的小七,你在哪里? 是不是也如他这般吃不饱、穿不暖,靠体力赚取微薄的口粮? 心绞痛起来,脸色白了又白。 云氏赶紧上前扶住她,心中却诧异不已。 母妃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伤心了? 男子亦是一愣。 他很肯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她看着自己就悲伤起来了? 宋谨央强打精神,压下心中的悲伤,歉疚地看着他。 “小伙子,对不起,马车一时失控,撞坏了你家院子。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小丫头,小丫头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的跟前。 崔理却迟迟没有伸手。 一百两纹银啊,有这一百两,他就能为母亲邀医请药,就能买炭买米买菜,就能度过这个寒冬。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 “老夫人,意外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 宋谨央诧异,连云氏都不由地看了他好几眼。 明明穷成这样,还要拒绝她们的赔偿? 宋谨央真心实意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崔理!” “你既然自称学生,定是读书人。据我所知,崔氏一直有接济族里贫困学子的传统,至少能够保证衣食无忧。 可我见你身无长物,居无片瓦,全靠搓麻绳过活,定然没有受到族里照拂,这其中有什么原委,你可愿告诉我?” 崔理苦笑。 父亲去世后,他的确受过族里的接济,入过族学,过了三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随着他在学业上渐露头角,小小年纪就成了童生,引来了旁人了不满与打压。 终于有一日,族长为难地同他说,族里无法再继续资助他了,因为他得罪了汝南王府的七少爷,王爷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 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七少爷,连面都没见过,哪来的得罪之说?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族长只是摇头叹息。 他明白了,得罪之说,本就是欲加之罪,分明是对方嫉妒自己,见不得自己比他优秀,才惹来的祸事。 想明白这点后,他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恭敬地接过族长递来的十两纹银,挺直脊背走出了族学。 他知道,族长虽然同情他,却帮不了他,因为族里的一切都是汝南王妃捐赠的。 这些年,他靠父亲留下来的书籍,以及父亲用心写下的心得,努力自学,已能将所有书籍倒背如流。 但毕竟没有先生的指导,他的学问到底如何,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族学之事,他原想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当他接触到对方清如深潭的双眸时,却鬼使神差地将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 “学生得罪了人,被赶出族学了。” 宋谨央心中一动,追问:“谁?” 崔理沉吟片刻,回答:“汝南王府七少爷。” 云氏震惊。 眼前的年轻人克己复礼,她们的马车撞毁了他的院墙,他非但没有抱怨,甚至还拒绝她们的赔偿。 一身贫寒,却根骨清奇。 这样一位谦谦君子,怎么会得罪人? 还得罪的是七弟?! 宋谨央却没有吃惊。 发现崔珏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起,曾经包围着他的光环褪去了。 崔珏就是一个享尽家族资源,却仍普普通通的阿斗。 长相普通,才华普通,学业普通。 兴许他在崔承眼里十全十美,可在她看来,他除了有一个汝南王府七爷的身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况且,连身份都是偷来的。 等找到真正的小七,她定要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云端跌进烂泥里的惨状。 “原来如此,”宋谨央不动声色,再次指示小丫头将银两递给他,“一码归一码,你入学的事交给我,银子你收下,这是你该得的。” 崔理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丫头手中的银两,就像当年他毫不犹豫接过族长递给他的十两纹银。 肚子填不饱,骄傲与骨气又有什么用? 他熟读史书,却也明白变通的道理。 但还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另一句话:入族学的事交给我。 当年他被赶出族学,便没想过还能再回去。 眼前的老太太尽管出身富贵,却未必能帮得上他。 因为看他不顺眼的,可是汝南王府啊! 宋谨央暗自点头,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 她决定找时间亲自去一次族长家,问清楚他失学的真正原因。 事情解决了,宋谨央却又着急起来。 眼看日头升得老高,难不成今日又入不了宫? 崔理看出她们的尴尬,主动说能用驴车送她们一程。 他说母亲畏寒,自己上山砍了很多柴,问村长借了驴车运回来,傍晚前归还即可。 宋谨央丝毫不介意,二话不说拉着云氏上了脏兮兮的驴车,几个小丫头跟车走,车夫则将马车赶到外面,查看失控的原因。 两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坐在破烂不堪的驴车上,赶车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年轻男子,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打量他们。 宋谨央丝毫不窘迫,有她的陪伴,云氏也坦然了起来。 只是,驴车没有车厢,两人越坐越冷,哪怕怀里抱着暖炉,仍冻得直哆嗦。 突然,前方来了一辆马车,崔理立刻将驴车停靠在边上,试图让对方先过。 岂料对方也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连滚带爬下来一人,直往这边冲。 来人速度太快,路面湿滑,一个不防,“哎哟”一声滑倒在地。 听到声音的宋谨央转头看去,吃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冯远。 “冯掌事,怎么是你?” 冯远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一骨碌站起身,眦牙咧嘴的,可见摔得狠了。 可他强忍着痛意,一瘸一拐赶到宋谨风面前。 “汝南王妃,可是路上出事了?皇上见您迟迟未至,命奴婢沿途来接您!快,快,您快上马车暖暖,车上烧着银丝炭。 这要是冻坏了您,皇上可得骂死奴婢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宋谨央下了驴车,小心翼翼地拐到马车跟前,踩在小太监的背上,登上了宫里的马车。 崔理瞬间石化。 老夫人竟然是汝南王妃? 那他刚才诉苦的行为,岂非是“吃咸鱼蘸酱油——多此一举”? 苦笑一下,他心情复杂地赶着驴车往回走。 第16章 认祖归宗 上书房里,中宗焦急地踱来踱去。 他今儿早早退了朝,专等在上书房,就等着宋谨央到来。 可左等右等,眼看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汝南王妃始终没有出现。 冯远数次派自己的小徒弟去宫门口接应。 结果,还是没能等到王妃。 他也急了起来,为了替中宗分忧,便自告奋勇,驾着马车出宫迎宋谨央。 碰巧遇上了马车损坏,坐在驴车上瑟瑟发抖的宋谨央。 立刻大喜过望,将人带回了宫。 宫门口,小太监哈着气、跺着脚,伸长脖子向远处眺望,大老远便看到冯远坐在车夫旁,脸上满是喜气。 立刻兴奋地跑回上书房报喜。 “陛下,王妃来了!冯掌事接着王妃了。” 中宗闻言大喜,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正了正衣冠,问小太监:“朕这模样可还周正?” 小太监连声道好着呢,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宋谨央一下马车,就登上了等候多时的软轿。 “起——轿!” 随着软轿起行,宋谨央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皇上见着她,会有什么表现? 会不会怨恨她? 一炷香的功夫,上书房到了。 冯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宋谨央下了轿,往上书房里进。 云氏犹豫了片刻,正想开步跟上,迎面来了一位尚宫模样的人,笑吟吟地说:“崔五太太,皇后娘娘已等候多时,特意命奴婢等在此处接应您。” 云氏点点头,重新上了软轿,一路往凤怡宫行去。 宋谨央缓缓步入上书房,打头入眼的便是一身黄袍的中宗。 看着双鬓染霜的中宗,宋谨央的眼眶瞬间潮湿,“皇上”二字如梗在喉,想唤却又发不出声音。 中宗疾步迎上前来,眼里隐现泪意,眼底藏着惊涛骇浪。 他一把扶住想下跪磕头的宋谨央,哽咽地喊了一声:“阿姐……” 接着便泣不成声,悲从中来,眼泪汹涌而出。 两人相拥而泣,宋谨央泪眼婆娑,紧紧握住中宗的手不放。 冯远倏然瞪大双眼,猛然看向宋谨央。 她,她,汝南王妃竟然就是先帝一直寻而不得的大长公主?! 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先帝未曾找到人,而是大长公主不愿回归皇室。 原来,皇上重视王妃,不单是因为她救了他,而是早就知道,王妃是他嫡嫡亲的阿姐啊! 嘴里尝到了咸味,冯远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了,哭着哭着,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一刻钟后,眼见皇上和王妃只顾着悲伤,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哑着声上前劝说。 “皇上,王妃年事已高,经不得悲伤,不如一起坐下,好好叙叙旧?” 两人闻言,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意。 冯远命宫人打来热水,亲自伺候着他们净了面、洗了手,又上了热茶和点心。 中宗二话不说将宋谨央搀扶到凤凰椅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宋谨央跟前,正了正衣襟,恭敬地一揖到底。 宋谨央一惊,想起身阻拦,却被直起身的中宗拦住。 “阿姐!你受苦了,初回宫廷,受弟一拜,合情合理!这一拜,整整等了我半生,等得好苦啊!” 中宗的声音再度哽咽。 这一刻,他不是皇上,只是阿姐的弟弟。 宋谨央的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看到老态初现的弟弟,感慨万千。 她,宋谨央,是真正的大乾大长公主。 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绝不超过三个。 她是先帝原配的女儿。 娘亲苦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登临后位,甚至无人知晓,先帝在登基前,还有一位民间的娘子。 先帝起兵后,无暇顾及她和娘亲,为了活命,她们不得不混在难民堆里,饥一顿饱一顿,最后彻底饿了肚子。 娘亲为了她,把仅有食物给了她,自己则被活活饿死。 她痛失娘亲,孤苦无依,若非偶遇养父宋梁,只怕早就暴尸荒野。 所以,她恨先帝。 他为了大业,弃她们娘俩不顾,哪怕等他登临帝位,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她们,她依然无法原谅。 因为那时,先帝早就册封了皇后,也就是中宗的亲生母亲,世称元后。 若她是元后,那自己生生饿死的娘亲又算什么呢? 为娘亲鸣不平,她无论如何不愿认祖归宗,更不愿原谅先帝。 虽然成年后,她明白了先帝当初的不易,也知道他并非刻意抛下她们,而是他的副手变节,想挟她们母女以令先帝。 先帝派来暗中护着她们的人,死得死,伤的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混迹于难民营,以求逃过一劫。 随着年事渐长,一晃半生已过,自己也到了花甲之年。 她心中的仇恨渐渐淡了,却也无意认祖归宗。 直到她发现,亲生儿子被人恶意调换,才真正理解了先帝的痛苦。 真正明白了,那种被至亲误解,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痛苦。 她若有一日找到小七,兴许同当初的先帝一样,遗憾又痛悔,不知如何解释。 为了小七,她彻底放下心结,义无反顾地入宫。 “阿姐,父皇没有欺骗你,他当年的确找过你和大娘,但当时战乱,根本无从找起。” 宋谨央点头。 她告诉中宗,自己今日入宫,就是为了在先帝的牌位前,亲口告诉他,自己原谅他了,愿意认祖归宗。 中宗立刻激动地站起身,吩咐冯掌事安排龙辇,带着宋谨央奔赴祠堂。 雪很大,龙辇里却格外温暖。 已是壮年的中宗感慨万千。 他从小知道,自己有一个历经苦难、险些饿死的阿姐。 从小被父皇耳提面命,不管阿姐认不认他,他都必须善待于她。 后来,他被继后折磨,险些死在“五王之祸”的那个冬日,还是阿姐,偷偷送他天山雪莲,他这才保全一命,活着守到得势的一日,成了太子。 父皇驾崩前,拼尽最后一口气,命他发下重誓,一定会善待阿姐,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先帝才面带微笑地咽了气。 从此,不管是责任还是感情,他都将阿姐放在心尖上。 只是遗憾的是,阿姐始终不肯原谅父皇,不肯回归皇家。 思绪纷乱,祠堂很快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龙辇。 祠堂外,中宗为她推开门,便止了步。 “阿姐,去吧,父皇等了你四十年了。” 宋谨央在中宗鼓励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入祠堂,缓缓地跪倒在牌位前,泪如雨下,悲怆地喊了一声。 “父皇,女儿来迟了!” 一声父皇,振聋发聩,祠堂内外,姐弟二人同声悲泣。 第17章 火枪图 宋谨央在祠堂里跪了很久。 将她对先帝的愧疚、对先帝的谅解、对先帝的思念,娓娓道来。 最后,她说到了自己的一生。 “父皇,我错了!当年我处处与您顶撞,只要您说好的,我都不喜;您说不好的,我就觉得好。您说崔承并非良配,我偏偏要嫁他。事实证明您是对的,而我错得离谱!父皇,崔承早在四十年前,就背叛了我。” 她说到了最近发生的事,又说到了被替换的亲生儿子小七。 “父皇,我不知道那孩子在哪里,有没有吃饱穿暖,我悔啊!” “啪”的一声,惊得宋谨央一震,抬头看去,祭台上先帝的牌位,无风自倒。 她彻底震惊,后知后觉地起身,将牌位扶了起来。 耳边似乎响起了先帝愤怒的声音。 “我的女儿不能孬,立刻报复回去。” 宋谨央含泪的眼角微微向下弯了弯。 “父皇,您的女儿,骨头硬着呢!就是被欺了,也定然讨要回来。更何况,还有弟弟相帮,哪里就会受人欺?您就放心吧!” 良久,牌位稳稳地站立着。 宋谨央眼眶一红,最后恭敬地行了大礼,步伐坚定地走了出去。 两人重新登上龙辇,回到了上书房。 中宗传了膳,宋谨央也不客气,她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默默地用了膳、漱了口,冯掌事带人上了第二遍茶,才真正说起贴己话。 中宗兴奋极了,胸膛里的喜气怎么压都压不住。 “阿姐,正月十五,宫中大办筵席,我那日正式诏告天下,迎大长公主回朝。” 宋谨央敛容正气,神色慎重地看着中宗,惊得他亦收了笑,忙不迭地端正身子。 “陛下,臣妇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妇乃大长公主之事,还望陛下暂且保密。” 中宗大惊。 “阿姐,这是为何?” “臣妇家中遇上点事,想先处置了家事。” 中宗不以为意。 “阿姐,你府上的事,父皇早就预料到了,时刻对我耳提面命。你放心,只要弟弟还有一口气,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宋谨央摇了摇头。 中宗诧异地看着她,怒火瞬间被点燃,腾地站了起来。 “阿姐,这样的夫君,你还不舍得扔?还要维护他?还想留着过年?” 宋谨央白了他一眼。 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重新落座。 “弟弟,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急!你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有感情?仇,得自己报,才有乐趣。” 中宗顿时长舒一口气,满腔的愤怒转瞬消失无踪。 他立刻给冯远一个眼色,后者恭敬地弯了弯腰,悄悄退下去安排。 他就知道,他们宋家没有孬种。 父皇在世时,常说阿姐的性格像他,杀伐果断,有勇有谋。 可他愣是没看出来。 这四十年来,阿姐太过软弱,为王府付出太多太多。 无数次,暗卫将崔承的言行,递到他的龙案上,气得他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阿姐却浑然未觉,依旧尽心尽力地为那个家倾尽所有。 有好几次,他忍无可忍,想将事实告诉阿姐,却在看到她满是幸福的笑靥时,长叹出声,打消了念头。 阿姐觉得幸福,他又怎么忍心戳破这道泡沫,将现实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她受到惊吓,承受痛苦呢?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汝南王竟然有胆替换阿姐的亲子,简直猪狗不如! “弟弟,阿姐的亲生儿子小七,如今下落不明,还望你施以援手,将他找出来。” 宋谨央再度哽咽落泪。 中宗义愤填膺:“阿姐,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查找,只不过年代久远,很多当年的人、物皆不在了,恐怕得废些时日。” 宋谨央的心再次绞痛起来,痛得连呼吸都疼。 都是她的错! 蓦地,手上一暖! 她泪眼朦胧地望去,中宗神色微凛地看着她。 “阿姐,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得到,有些牲畜,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中宗的眼神格外清透有力,透过那双眼睛,她似乎再度看到了父皇。 历经浩劫,她再次与父皇相遇,也是在这上书房里,她不肯下跪认他,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良久,说了一句话。 “不管你认不认我,你总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且记住,这世上只有我能欺你,其他任何人只有被你踩在脚底的份,你可记住了?” 年幼的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木然地离开了。 如今想来,倍感伤情。 父皇得有多爱她,才能说出这句话呀! 当时,父皇的心被她伤透了吧! 她真的后悔了! 若找回的小七,也不肯原谅她,她只怕会心碎至死! 中宗见自己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越发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立刻焦急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冯远悄悄提醒他,先帝还有一份遗诏,是特地给大长公主的。 一经提醒,中宗立刻激动起来,命他拿来遗诏,忙不迭地塞进宋谨央手中。 “阿姐,莫哭!父皇的遗诏,指名给你的,快打开看看。” 宋谨央抹了把泪,又擦了擦手,这才将遗诏缓缓打开。 遗诏的内容是册封她为大乾大长公主,封号端央,封地是北疆的一百零八城。 宋谨央的泪水哗哗地流,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父皇懂她! 将整个北疆给了她。 她却使着小孩子脾气,一次次伤透父皇的心。 中宗想劝解,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 整整一炷香,宋谨央的哭声才渐渐小了,重新洗漱整装后,将遗诏递回中宗,让他暂且保管,待她处置了家事,再来讨要诏书。 收起遗诏,宋谨央刚想开口,讨要和离圣旨,中宗却先一步动作了。 他清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包括冯远,解下腰带扯开,掏出藏在里面的几张纸,无比慎重地递到宋谨央手中。 “阿姐,这是多年前,暗卫截获寄往波斯国的一封密函,只可惜是部分内容。” 宋谨央疑惑地打开纸一看,眸光猛然缩起,整个人瞬间坐直,嘴巴微张,激动无比。 “火枪!是火枪!” “没错,正是火枪构造图!只可惜,那封密函里只有部分图纸。” 中宗告诉她,当年截获这封密函后,密函的主人因为事情败露,当场割喉自尽,线索就此断了。 这么多年来,他不肯放弃,一直追查蛛丝马迹。 因为他有预感,剩下的图纸还在大乾。 果然,多年后,有一条线索隐约指向了汝南王府。 “崔承?” 宋谨央恍然大悟,怪不得中宗要先一步开口,他怕自己提出和离的要求,怕痛失在汝南王府查找火枪图纸的机会。 因为,只有她还是王妃,才能名正言顺地搜寻府邸。 她理解中宗,换作是她,也一定以国事为先。 更何况,她虽然想和离,但更不想让府里那几个没良心的,有好日子过。 宋谨央的嘴角慢慢地向上扯起。 “陛下,您忘记了一件事!” 中宗不解地看着她。 宋谨央傲然地站起来,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身上已有了皇家的威严。 她一字一字道:“您忘了,汝南王府是臣妇的陪嫁,臣妇和离后收回,谁也无法说一个‘不’字。” 中宗的眸光瞬间亮了。 “陛下,臣妇不和离,臣妇要析产分居,臣妇要睁大眼睛,亲眼看着汝南王府覆灭。” 第18章 丽妃找碴被无视 两人议定,由宋谨央召集崔氏族长、长老,率先提出和离。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由中宗下旨,宣布她与汝南王析产分居。 汝南王和儿子儿媳,搬回崔家祖宅,将现有的宅院还给王妃。 说是崔家祖宅,其实不过一墙之隔。 当年宋谨央养父宋梁,花重金买下了相邻的宅院,崔承这一房便搬了过来,祖宅留给了崔承的弟弟。 为了方便两府来往,打通院墙安了扇门,不过开启门的锁扣在王府这边。 后来,崔承弟弟一家出了事,返京途中被土匪劫杀。 祖宅从此空了下来。 虽然二叔一家子不在了,但宋谨央没有遣散下人,安排他们日日打扫,保持宅院干净整洁,这一干便是十多年。 故而宅子虽老,却纤尘不染,随时随地能住人。 而她则借着此次搬家,趁机查找火枪图纸。 尘埃落定,宋谨央起身告辞。 在宫门落钥前,她还得抓紧时间去一次凤怡宫,云氏还在皇后那里。 冯远派他的徒弟小李子送她去。 辞别中宗,她重新坐进软轿,一路往凤怡宫赶去。 眼看再拐一个弯,就能到凤怡宫,前面岔道却出现了一驾翟舆。 小李子透过软轿的窗帘,低声禀告。 “王妃,来的是丽妃娘娘,近日颇得圣宠。” 丽妃? 她心中一动,丽妃是老三媳妇娉婷县主的庶妹。 说是庶妹,丽妃在府里的吃穿用度,比肩嫡女。 薛将军薛诚又特别宠爱这个女儿,所以丽妃在府里的地位,甚至稳稳地压了娉婷一头。 两房的关系犹如寒冰,姐妹之间全是恨意。 正因为如此,出嫁时,丽妃死活要入宫当嫔妃。 薛将军原想将她嫁予适龄的皇子,可她死活不愿,非说要嫁就要嫁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就是想压嫡姐一头。 薛将军不同意,她在府里各种闹,甚至闹到悬梁自尽。 无奈,薛将军只得送她入宫。 甫一入宫便获盛宠,没多久封了丽妃。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宋谨央淡声吩咐。 “停轿,让丽妃娘娘先过。” 岂料,她这边刚停下软轿,对面的翟舆同时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走下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 她腰肢轻动,行走时如弱柳扶风,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似饱含着千言万语,端的是妩媚动人。 宋谨央皱着眉头看着走近的丽妃,瞬间明白对方的用意,就是来找茬的,看来避让是没用的。 于是,她干脆地步下了软轿。 “这不是汝南王妃吗?王爷的身子可安康?听说相国寺那一跳,害得他终身瘫痪,可要辛苦王妃伺候了。 呀!王妃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入宫啊?若我夫君落下终身残疾,我哭都要哭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四处走动?” 丽妃的声音很动听,宛如清泉石上流。 宋谨央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 丽妃见宋谨央连眼皮子都没抬一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想借机嘲讽她一番,毕竟在她看来,笑话了嫡姐的婆母,不就等于打压了嫡姐吗? 当年,嫡姐仗着县主的身份,可没少针对她! 如今她成了高高在上的丽妃,是皇上的心尖宠,三宫六院哪个能同她相提并论? 她在后宫,早就没了对手,连皇后也避其锋芒。 她正无趣着呢,一大早听说汝南王妃入宫了。 眸光顿亮,暗道一声:来得正好。 父亲刚刚传来消息,说汝南王出事了,王妃就自动送上门来。 她时刻命人注意着宫中的动向,一听说她往凤怡宫去了,立刻登上翟舆,赶了过来。 可王妃的不动声色,当真惹了她不快。 自她入宫至今,还没人敢这般无视她。 她气愤地捏了捏大宫人香玉的手,香玉立刻开口附和。 “娘娘,王妃当然伤心!汝南王是为了白月光,才跳的崖。” “呀!”的一声,丽妃夸张地用帖子捂住嘴,随即又用手拍了拍胸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王妃,王爷竟然有白月光,他不是最爱你吗?怎么,你被他骗了呀?” 香玉补充:“娘娘,王爷的白月光,是他的青梅竹马,原先是定过亲的。” “天哪!王妃,你竟然被欺骗了整整四十年?!!!” 丽妃笑出了泪,心里那个开心啊。 她就想挑起王妃的怒火,最好愤怒不堪地回去找嫡姐麻烦。 一想到骄傲的嫡姐,咬牙站在王妃跟前,承受其怒火的样子,她便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宋谨央目光微闪,她几年前曾经见过丽妃。 那时候她跟着淳阳郡主,像个隐形人般规行矩步,容貌举止都在线,哪有如今的嚣张跋扈? 她心里起了疑。 丽妃未免表现得太无脑了吧?! 一个以举族之力教养出来的贵女,真会如此无知? 丽妃眼见宋谨央就是不动声色,不上钩,心急如焚。 面上仍保持着娇媚的笑容,一步步走近。 小李子心急如焚,师父要他好生护着王妃,他若连这么点事也办不成,可不得被师父骂死? 可一边是皇上的宠妃,一边是刚刚认祖归宗的大长公主,哪边他都惹不起啊。 大长公主的身份,暂时还是个秘密,无法宣诸于口,急得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试图拦住丽妃时,宋谨央毫无征兆地先他一步,赶在丽妃走近前,拄着拐杖,快速穿过岔道,直直地往凤怡宫的方向大步行去。 小李子等人见状,连软轿也不要了,赶紧跟上。 独留丽妃在寒风中石化。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妃就这么转身走了? 宋谨央才没空搭理丽妃丑妃的,她的事情还多着呢,哪一件都是头等要紧的。 凤怡宫门口,小宫人一见到宋谨央,立刻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宫门大开,以皇后娘娘打头的大队人马,气势宏大地出来迎接她。 倒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娘,天气冷,你身子刚刚痊愈,万不能大意啊。” 年前,皇后得了一场风寒,连除夕夜的宫宴都没能出席。 “好了,好了,我的老姐姐,我现在身子可好了。” 两人拉着手,边说边笑地往宫里走去。 宋谨央环视四周,没有看到云氏的身影。 邱尚宫眼尖,立刻上前解释。 “王妃,娘娘怕崔五太太闷,便打发她去御花园赏景,今年的腊梅开得好,连皇上都喜欢。” 宋谨央知道,皇后怕是有话要同她说,刻意将云氏支走了。 ilwxs.com 皇后眸光一转,邱尚宫立刻指挥着伺候的宫人,向外退去。 一瞬间,整个偏殿就只剩皇后和王妃。 这时,皇后起身起至宋谨央跟前,就要恭恭敬敬地行大礼。 宋谨央哪肯受皇后大礼,立刻起身想要阻止。 皇后却含着热泪道。 “阿姐,你既是皇上嫡亲的姐姐,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臣妾这一拜,你如何受不起?你难道想十五宫宴那日,让臣妾当着众人的面再行礼?” 皇后这话说得妙,反正这礼她都要行的,宋谨央不让她避人,她就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也只能认命地受了皇后一礼。 不久,邱尚宫端来热茶与点心,皇后亲切地笑道。 “阿姐,这是岩茶。除了皇上那儿的两斤,太妃那儿的两斤,臣妾这儿一斤,剩下的五斤,臣妾命人都包好了,一会儿您出宫,统统带回府。” 宋谨央也不矫情,自己的确好这一口,便笑着谢了她。 端起茶碗转了转碗盖,轻轻掀开,撇了撇浮沫,沁人心脾的茶香四溢,浅抿一口,通体舒泰。 喝了几口茶,皇后便转入了正题。 “阿姐,臣妾娘家侄女独孤筝,到了适婚年纪,家里有意替她相看。” 皇后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毕竟,王妃曾经替崔珏求娶过,独孤筝若想另择人家,自然得知会王妃一声。 自打从皇上处得知,崔珏并非王妃亲子后,她便彻底收了结亲的心思。 她本就看不上崔珏,认为他文不成武不就。 不过看在王妃的面上,才勉强答应。 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深为自家那惊才绝艳的侄女惋惜。 就怕她像云氏一样,嫁了个一无是处的纨绔,一辈子就给毁了。 宋谨央知道帝后感情真挚,皇上有事向来不瞒着皇后,她也的确有母仪天下的胸襟,是个可信的人。 宋谨央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实话实说。 “娘娘,良禽择木而栖!崔珏并非良配,才华出身都配不上独孤姑娘,自当另择良配。” 两家只是口头协议,并未正式下定。 有了宋谨央这句话,皇后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又说到了升迁之事。 这是皇上特意交代她的,说姑嫂两人说话更便宜。 皇后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核心意思就是:不管是翰林院,还是禁卫营,只要宋谨央一句话,皇上定然照办。 宋谨央淡然一笑。 “娘娘,咱们后宅女子,哪能干涉朝政?升迁之事,让皇上同臣子们商议去,咱们只管喝喝茶、赏赏花,抽空打打叶子牌。” 一听这话,皇后乐了。 王妃这是连儿子都不要了。 就该如此! 听说那几个混账,格外不像话,话里话外,竟不要脸地帮衬那个白月光,打压自己的母亲。 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自己岂非白做这个皇后了? “阿姐做得对,你那一大家子,扔王爷操心去!日后你入宫,别的不敢说,打叶子牌的人手,臣妾自然凑得足足的。” 一句话说得两人乐不可支。 云氏在宫人的指引下,来到御花园梅林。 远远的,便闻到一缕淡香,她的心瞬间舒畅不少。 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扑面而来的,便是盛开的梅林。 红艳艳的梅,白皑皑的雪,落在枝头上,满满的都是喜气,看得人心旷神怡。 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自己最爱的就是梅花,祖父还在位时,每年都带她入宫赏梅。 那年的梅树下,一位气度翩翩的佳公子,儒雅地轻笑,静静地唤她:“挽月,我等了你好久,可算把你等来了……” “挽月!” 一道暗沉的男声响起,彻底打断了云氏的回忆。 她一惊,蓦然回首…… 梅花树下,四皇子一身玄色衣袍,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万福礼,转身便想离开。 “挽月,”四皇子快步走近,强大的男子气概扑面而来,“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云氏再次行了一礼,低眉顺目地说:“妾身一切都好!多谢四皇子关心!出来许久,只怕母妃等得不耐,妾身先行告退。” 不容她反抗,四皇子胆大包天地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手腕,脸上写满担忧,关心地问道。 “皇后待你如何?今日可有为难你?” 云氏受惊,脸涨得通红,拼了命想挣脱控制,可四皇子就是不松手,她只能勉强敷衍几句。 “皇后待妾身极好,午膳准备了满满一桌菜,都是妾身爱吃的。” 皇后待她,出乎意料地好。 甫一见她便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到她面色红润、神色怡然,这才放心地让她落座。 皇后的关心不似做假。 她的心突突地猛跳,想起进宫路上母妃的话,顿时升起无限希望。 思及此,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起。 四皇子见状,立刻蹙眉沉思。 云氏的表情似乎遇到了喜事,是什么事值得她情不自禁地开怀? 笑意才刚刚展露,云氏立刻警觉起来,恢复了木讷的表情,猛得挣脱控制,屈膝一礼后,果断离开了。 她的心就狂跳着,步履越来越快,试图狠狠甩掉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 四皇子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云氏远去的背影,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氏回到凤怡宫,皇后与宋谨央说完了正事,正商量着打叶子牌的事。 听到宫人禀报,皇后立刻正襟危坐,赶紧换了称呼。 既然阿姐不愿立刻诏告天下,总有她的考量与打算,自己配合就好。 “王妃,正月十五宫宴那日,你可得早些入宫,咱们先来几圈叶子牌,再去前面应酬过节。” “那敢情好,老婆子这么多年,光忙着当家理事、伺候儿孙,连叶子牌都没功夫打,白白错失了大好时光。今年十五那日,定要多打几圈。” 说笑间,云氏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规矩地在宋谨央身后站定。 宋谨央眸光微闪,状似不经意地问皇后。 “娘娘,今年气候严寒,听说北疆那边受了灾?” 皇后余光扫到云氏,后者一怔又一喜,紧张地支起耳朵听。 云氏祖父的流放地,正是北疆。 皇后了然地微微一笑。 “岚城的确有雪灾,但受灾情况不严重!今年城主新招募了一位幕僚,此人有长才,雪灾才起了个头,他便献上了计策。依着他的建议,几道政令下去,百姓的日子丝毫未受影响。” “哦!”宋谨央饶有兴味地问,“是哪位大官人,竟有这等本事?” 皇后指了指她身后的云氏,呵呵笑道。 “还能是谁?喏!就是你那好儿媳的大哥!云箭秋!” 第20章 丽妃被贬被禁足 云氏直到出了宫,登上宫里的马车,人还是懵的,回不过神来。 宋谨央轻笑着拍了拍她:“云氏啊,云氏,枉你还是云老先生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遇上丁点大的事,便受不住了呢?” 云氏的眼睛泛起了红潮,带着哭腔说:“母妃,这能是小事吗?大哥是被流放的罪人,岚城城主怎么敢启用他?” 她实在不敢相信,天下竟会有这等好事。 下一秒,她猛然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宋谨央,红唇微翕,欲言又止。 母妃,是母妃! 只有她有这个能力,说动北疆的城主,眷顾云氏一族。 母妃的根,在北疆! 云氏泪水涟涟,紧紧握着宋谨央的手不放。 一切感激的话,全堵在喉间,泣不成声。 宋谨央亦红了眼眶,揽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背脊,眼神悠悠地飘向远处。 丽妃沉着脸回到沁翠宫。 香玉小心翼翼地呈上热茶,却被她“啪”的一声扫落在地。 “汝南王妃,果真不是好相与的!” 香玉赶紧叫来宫人打扫碎片,又急忙检查丽妃周身上下,见她没有被烫到,也没有被碎片划到,这才松了口气。 “娘娘,王妃已近花甲之年,吃过的盐比咱们走过的路都多,您想利用她,只怕没那么容易。” 娘娘决心这么做的时候,她也劝过,但娘娘主意已定,哪里拦得住? 丽妃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低头抚上小腹,眉眼染上柔色,那里已有龙裔,她也要当娘了。 为母则刚。 她入宫不久便封妃,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她,巴不得她出事。 众目睽睽之下,她想保住龙裔,不得不另辟蹊径。 她以身入局,刻意制造一场冲突,适当惹恼皇上,最好被禁足沁翠宫。 这样,她就能放放心心地安胎了。 只不过,这个度挺难把握的,轻不得重不得。 万一过了头,一个不妙,惹得皇上大怒,反倒不美。 起初,她将目光投在皇后身上。 一是因为皇后做事尚算公平公正,便是偶有得罪,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二是自己的目标不可能止步于嫔妃,未来有一日,必然会与皇后正面对上,正好借此事,试一试皇后的深浅,尤其是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但近期皇后染了风寒,整日养病不出。 她便是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啊。 无奈,她只得将视线落在同期入宫的嫔妃身上,可偏偏她们都很识时务,都懂得避其锋芒,害她无法借力打力。 眼看正月十五就在眼前,她不免心急起来。 正巧这个时候,汝南王妃入宫了。 她眸子一亮,汝南王妃可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汝南王不得皇上器重,宋谨央就是王妃又如何,得罪也就得罪了,无伤大雅。 可她偏偏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颇得皇上看重。 这么一来,王妃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只要自己把握好尺度,应该会受点小惩罚,却能全身而退。 而且,王妃是嫡姐的婆母,打脸了婆母,嫡姐也没脸。 只要一想到嫡姐懊恼的模样,她就开心! 最后,当然是因为汝南王府最近发生的事,让她轻轻松松就能有把柄加以利用。 一举三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汝南王妃根本不上当,连招都不接,直接开步就走,弄得她骑虎难下,后面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怎不叫她恼怒? 尤其是先机已失,同样的手段无法再用第二次,不然就会叫人瞧出破绽了。 她越想越生气,双手用力捏紧帕子,小指甲“啪”的一声拗断了。 就当她认为行动失败的时候,圣谕送到沁翠宫。 听完冯远宣的旨,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嗫嚅着问道。 “冯掌事,这真的是皇上的旨意,没有弄错吧?” 冯远冷冷地瞥了眼跪坐于地的丽妃,满心都是嘲讽。 瞧着挺聪明的,没想到竟也是空有美貌而无头脑的蠢货。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好不容易认祖归宗的大长公主宋谨央?! 这下好了,不仅禁足沁翠宫半年,下了绿头牌,还直接从妃位贬回贵人,连住主殿的资格都没了,三日内必须搬去东侧殿。 唉,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敷衍道:“小主,圣旨哪会弄错?接旨吧!” “妾,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丽贵人匍匐在地,人抖得像筛糠,泪如雨下,悔不当初。 冯远鄙夷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本还痛哭流涕,悲痛地跪地不起的丽贵人,竟露出了得逞的冷笑。 没错! 禁足半年,足够她护住龙裔了。 笑着笑着,她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结局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完全没有想到,不过几句嘲讽,竟让自己跌得那么惨。 虽然只要龙裔安然无恙,回到妃位是迟早的事,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这次的惩罚如此之重,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后悔了! 后悔招惹了汝南王妃! 为了龙裔,被贬成贵人的代价,也太大了! 自己忽略了什么? 汝南王妃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皇上如此爱重? “香玉,联系父亲,让他好好查查汝南王妃,为什么皇上那么看重她?” 仅凭一株雪莲,实在不足以让她相信,皇上竟会为了一个外命妇,打自己宠妃的脸,还打得这么狠。 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宫里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 虽然中宗命冯远刻意隐瞒,宋谨央与他同坐龙辇,去皇家祠堂认祖归宗一事。 但皇上好端端地祭了祖,回头又因为丽贵人惹了汝南王妃,禁足沁翠宫的事,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宫廷的各个角落。 宋谨央不知道丽贵人被贬的事。 马车回到汝南王府,刚刚在二门处停稳,管家便哭丧着脸冲了上来。 “王妃,大事不好了,世子爷和三爷打起来了。” 宋谨央跨出马车的步子只是顿了顿,接着便神色淡然地走下来。 抬头一看,这才震惊地发现,垂花门竟被打破一只角,地上满是石块碎屑,可见这两人斗得有多狠。 云氏乍见垂花门的惨状,也狠狠地吃了一惊。 大伯素来稳重,怎么可能与三伯打架? 唉,自打牌位事件后,王府发生的事,件件奇怪,桩桩心惊。 她很是心疼宋谨央,好好的日子一夜之间过成这样,任谁也无法接受。 宋谨央却很平静,淡然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第21章 你也可以提出和离 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诉她。 宋谨央进宫后,老三崔琥紧随其后,虎着脸出了门。 世子妃秦氏则接到下人禀报,说娉婷和云氏在二门处闹了起来,立刻急匆匆赶到二门劝架,岂料二门处早就空无一人。 世子爷收到母妃入宫的消息,惊怒之下也赶来了,看到世子妃劈头就是斥责。 “谁让你准备马车的?你是猪吗?听不懂人话?” 秦氏被他骂得当场痛哭失声,羞愤欲死,恨不得有道地缝钻下去。 崔瑜脸色铁青,不依不饶地辱骂,一点脸面也不给秦氏。 连管家都看不下去了,试图上前劝阻。 这时,崔琥阴沉着脸回来了。 “世子爷一见三爷的面,立刻上前呵斥。说他两面三刀,既要又要。” 崔琥正在气头上,被大哥没头没脑的一顿训,火气怎么也压不住,一拳打在崔瑜的脸上。 崔瑜几时受过这等气,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崔琥到底是行武之人,崔瑜又向来养尊处优,怎么打得过他? 没一会儿便落了下乘,被打得满地爬着嗷嗷叫。 “世子爷一叫,三爷像是突然醒了过来,立刻收了拳,还吩咐愚去请府医。可坏就坏在,孙少爷出手了。” 崔永华听到下人禀报,知道父亲被三叔打了,立刻带上满院家丁,气势汹汹地赶到二门,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往崔琥身上招呼。 “别看孙少爷平日里温文尔雅,打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直接一拳打肿了三爷的眼睛。” 这下子,叔侄二人缠斗在一起,崔永华带来的家丁也一拥而上,几十个打一个,崔琥再孔武有力,也被揍得鼻青眼肿,连垂花门都被打破了。 “几位爷打得天翻地覆,谁拦都没用啊。王爷听到声音,躺在床上不停地嗷嗷叫,身边人又统统出来拦架了,他拼命挣扎着起身,结果重重地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固定的胳膊和脊骨,只怕……只怕……呜呜呜……” 云氏听得目瞪口呆。 牌位一事后,王府像是着了魔一般,之后发生的事,件件奇怪、桩桩心惊! 宋谨央依旧淡定,她轻声吩咐管家。 “打扫干净,去请太医院院首,替王爷诊治,另外把秦氏叫到正院来。” “那几位爷的伤……” 宋谨央眼皮都不抬:“他们用得着院首诊治?!” 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正院。 管家一脸懵,往常几位爷但凡有点伤病,王妃总是最挂心的一个,如今怎的全变了? 秦氏一个人躲在上房,哭成了泪人。 她和世子爷不说琴瑟和鸣,至少也是相敬如宾的。 可今日,爷竟公然骂她是猪。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竟被如此羞辱。 实在气不过,她便让下人时刻关注着前院,只要王妃一回府,立刻禀报她。 所以,宋谨央刚刚跨进正屋,还没来及得更衣,秦氏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求母妃为儿媳做主!” 宋谨央叹了口气,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打来热水,吩咐小丫头替她净了面,扶到须弥榻上坐定。 秦氏的情绪这才稍稍稳定了些。 今儿刘嬷嬷没跟着一块入宫,宋谨央吩咐她整理嫁妆、核对账册,为析产分居做好准备。 所以府里发生的事,刘嬷嬷一早便晓得了,十分同情秦氏。 等递上茶后,她就带走一众伺候的下人,关上上房门,留婆媳两个说话。 “母妃,儿媳出身不显,嫁给世子爷的确是高攀了。可这么多年来,儿媳处事小心谨慎,就怕惹得爷不高兴。可,爷今儿劈头盖脸地辱骂儿媳,儿媳实在是受不住啊!” 秦氏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因为自己出身低,娘家还要靠着她接济,她伺候夫君向来谨慎又谨慎。 况且,内忧外患,妯娌几个觊觎她手中的掌家权,不是一日两日了,都盼着她出错呢。 所以,她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就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入宫是大事,她虽然晓得爷不想王妃入宫,可婆母交代的事,她哪敢忤逆? 结果倒好,爷自己拦不住母妃,就将一口毒气全喷到她身上,让她做了事还不讨好,百口莫辩。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此事是瑜儿的错!也怪我,没有教好他。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 秦氏惊跳起来,连连摆手。 “母妃,媳妇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宋谨央拉着她重新坐下。 “今儿咱们婆媳关起门来说悄悄话。有些话,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但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不瞒你说,为瑜儿相看时,多少名门望族都有意与王府结亲,但我一概拒绝了,你可知原因?” 秦氏怔怔地摇摇头。 今日这番话,婆母从未说过,她倒是听住了。 “因为瑜儿配不上!” “轰”的一声响,犹如一道惊雷,在秦氏头顶炸响。 崔瑜不配?! 他可是汝南王府的世子啊!怎么可能配不上?! 秦氏眼里写满震惊,还有五分疑惑,外加三分……激动! “瑜儿是我和王爷的长子,我曾经对他寄予厚望。但随着他长大,我渐渐发现他最多只能做一个守城之主,无法为王府开拓疆域。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王府走到今日,该有的一切都有了,也该知足了。 我清醒地认识到,瑜儿虽是王府的世子,却一无所长,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稳重二字,没有拿得出手的才华和御下的能力。” 顿了顿,宋谨央继续说道。 “那些名门望族的贵女,大多容貌出众、才华过人,但那样的媳妇娶进门,男弱女强,恐怕假以时日,夫妻间的平衡会被打破,极有可能面临分崩离析的境地。 而你,素来稳重端方,处事圆融,规矩守礼。无论从外在还是心性,你和瑜儿都极为相配! 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么多年,你处事周到,上孝公婆,下教子女,对瑜儿更是处处经心,恭顺异常。 所以你大可不必自怨自艾,只管放放心心做你的世子妃。” 宋谨央的意思很明确,你秦氏的确身份不显、才华不显,可正是这样,才是最合适崔瑜的人选。 秦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劣势才是真正的优势! 打这一刻起,她才真正佩服王妃。 王妃是婆婆,她向来又敬又畏,但从未真正了解过。 今日,王妃掏心窝子的一番话,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不仅让她倍感亲切,而且让她茅塞顿开,胸膛里堵的那口中渚气,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但是,”话锋一转,宋谨央的眸光犀利了起来。 秦氏心中咯噔一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生怕母妃责怪她告状的行为过于冲动。 “今日看来,瑜儿的品性不如你!别说做世子,便是做人也有所欠缺。我还要谢谢你,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包容他一定很累吧!” 五雷轰顶! 王妃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震住了她! 她捂着嘴,低低地痛哭出声。 她太傻了,这么多年,放着这么好的婆婆不亲近,一味讨好夫君,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料下一秒,宋谨央的话险些震得她魂飞魄散。 “秦氏,我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你若忍无可忍,提出和离,我不仅同意,还会助你达成心愿!” 秦氏浑身巨震,双眼大睁。 和离?! 不,不,难道王妃之前提和离一事,根本不是以退为进? 而是真心实意想和离? 秦氏被这个想法,震得晕头转向,连思考都停滞了。 突然,屋外响起刘嬷嬷的禀报声。 “王妃,世子爷来了。” 秦氏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宋谨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冷冷地吩咐。 “让他等着!” 第22章 世子爷纡尊降贵道歉了 崔瑜阴着脸等在寒风中,不耐烦地踱着步。 阴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格外可笑。 直到被冷风吹,他才逐渐冷静下来,惊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荒唐。 自己素来以端方示人,却轻易被母妃入宫一事乱了心绪、失了方寸,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还是永华说的对,最紧张此事的应该是二弟三弟,他怎么就昏了头,为了王府的面子,得罪母妃、辱骂妻子呢? 刘嬷嬷递了杯热茶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出声,感激地冲着她笑了笑。 刘嬷嬷叹了口气。 “世子爷,老奴老了,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若世子爷觉得老奴说得不对,只当从未听到过,别往心里去。” 崔瑜点头后,刘嬷嬷打开了话匣子。 “世子爷,你们这次真的大错特错!王妃再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亲娘,哪有帮着外人说话的道理? 别告诉奴婢,你们这么做,是帮理不帮亲,爷们又不是大理寺卿,要什么理? 更何况,不论是理还是亲,你们一样都不占。 事出之后,只顾着王府的颜面,却从未有一人考虑过王妃是否受伤,甚至还想阻止她入宫。 世子爷啊,皇上看着呢,何须王妃开口?” 最后一句话彻底惊住了崔瑜。 当局者迷! 他痛悔不已,恭敬地冲着刘嬷嬷一揖到底。 “多谢嬷嬷提点,的确是我糊涂了!” 皇上可是九五之尊!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间有哪件事,瞒得住皇上的眼睛? 自己如此肤浅的手段,怎么可能阻拦得了母妃与宫中的联系? 况且,母妃素来有头脑,做起生意来杀伐果断,眼光奇准。 当年的“五王之祸”,她愣是片叶不沾,不但没有受到波及,还日进斗金,羡慕煞人。 这样的母妃,又岂是那么容易受他人控制的? 过往的四十年,不过是母妃心中有爱,父王才能瞒天过海。 他懊恼不已! 自己还用老的眼光看母妃,自然只能碰得头破血流。 崔瑜到底拿得起放得下。 进屋后,立刻跪地,主动向宋谨央认错。 “母妃,儿子错了,求您责罚!” “你的确做错了,还错得离谱,你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伤秦氏?!她是世子妃,就是你的颜面,伤她等于自伤啊!” 崔瑜羞愧地抬不起头来,冷汗汩汩从后背渗出来,湿透了整个脊背。 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脾气一上头,便全都忘了! 宋谨央的语调越平缓,语气越平静,对崔瑜的震动越大。 良药苦口,此刻方知真正为他好的人是谁! 他羞愧难当,立刻起身,朝秦氏深深地作了一揖,诚恳地道歉。 “夫人,对不起,是为夫错了!” 秦氏一惊,忙不迭想要起身,却被宋谨央一把拉住,沉着脸摇了摇头。 秦氏忐忑不安地坐着,受了崔瑜一礼。 成亲至今,从来都是她哄着夫君,今日崔瑜的行为,反而令她极不适应。 “好了,其他的话,你们自个儿回屋说去。我累了,要休息了。” 秦氏见宋谨央脸上布满疲态,心里愧疚万分。 王妃年事已高,入宫一趟本就不易。回府后,还要被府里琐事牵绊,是他们这些小辈不懂事啊! 两人告退后,刘嬷嬷立刻指挥小丫头,为她洗漱更衣,拿了床被褥铺在贵妃榻上,抢在晚膳前小憩片刻。 三房。 晚秋守在娉婷身边,两只眼睛哭得通红。 她早早请来府医,岂料还没来得及把脉,管家便着急忙慌地跑来说王爷摔着了,要府医立刻去救命。 府医不顾她的哀求,留了一管伤药就急匆匆地走了。 可府医前脚刚走,娉婷后脚疼得抱着肚子蜷缩起来,急得她赶紧派个小丫头,再次去前院找府医。 眼看主子越来越疼,可左等右等不见府医来,倒是小丫头哭着跑回来,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她火冒三丈,抓着小丫头肩膀拼命摇,厉声问府医呢? 小丫头被吓住,更是说不出话来。 她气得打了小丫头几掌,小丫头委屈地哭起来,其他下人听到声音,纷纷上前一控究竟,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晚秋哪有功夫解释,只得亲自去前院找府医。 前院。 府医大冬天忙得满头大汗,他和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想把王爷重新抬到床榻上。 这个过程堪比万里长征。 王爷浑身是伤,哪里都碰不得,碰哪里都疼得哇哇叫。 急得他们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府医一咬牙,顾不得王爷疼不疼的,只要疼不死就行,只管将王爷抬上床再说。 晚秋赶到前院,大老远就听到王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吓得她魂不附体。 匆匆叮咛王爷的长随,让他无论如何,在府医诊治完王爷后,立刻到三房一趟,就说县主疼得浑身抽搐。 自己则紧赶慢赶地回到上房。 甫一进屋,就发现娉婷疼得浑身痉挛,脸色死白一片,冷汗直冒,发丝一缕一缕黏在额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般,浑身被冷汗泡湿了。 晚秋急得头一晕,自家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同郡主交代? 她来不及喘口气,就把晚溪叫进来伺候主子,自己立刻狂奔出门找秦氏求救。 可当她冒着严寒、顶着风雪,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大房,却被告知,秦氏和世子都不在。 她整个人瞬间石化,下一秒,急得眼泪直流。 秦氏屋里的冰梅见状,主动帮着她,跑去王妃处找秦氏。 晚秋又急又冷,又飞奔出了秦氏的院子,憋着一股气又跑去前院找管家求助。 管家正焦头烂额! 王爷终于抬到床榻上,期间被活生生疼晕五次。 府医束手无措,院首却还没到,他火急火燎的,哪有心思搭理晚秋,连话都没听完,就推着她去找秦氏。 “姑奶奶,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局面,王爷危在旦夕,你就别来添乱啦,后宅的事去找太子妃呀!” 管家见她一张脸白得像鬼,叹了口气说等到院首来了,替王爷诊治后,再往三房去给县主把脉。 晚秋连连摇头,眼泪早就结了霜,冻在脸颊上,生疼生疼的。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管家气恼她不晓事,自顾自说完便冲出府,候在大风雪里,伸长脖子等院首的马车。 晚秋绝望地抹了把面,拼着一口气,往三房的院落跑去,暗暗祈祷世子妃收到消息,已经去请大夫了。 没跑多久,她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前面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是三爷崔琥。 “爷,三爷,救命啊!” 她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死死拦在三爷面前。 崔琥本就心绪烦乱,被晚秋这么一叫,无名火又起来了,二话不说一脚踹向她的肚子。 “放肆!大呼小叫的,找死!” 晚秋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被踢飞,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崔琥厌烦透顶,连院子也不回了,直接大步回前院,驾了马就冲出了府。 晚秋被踹闷了,趴在地上起不来。 寒气顺着四脚侵入她的身体,整个人瞬间冻僵。 路上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慢慢匍匐,猛然伸出一只手,拉住来人的衣摆哀求。 “救救……命,主……子……,疼……,……大夫……” 彻底陷入黑沉前,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呼声,接着是一道温婉的语声。 “你是三房的丫头,你受伤了?白芍,赶紧派人去请大夫,要快……” 第23章 娉婷县主小产了 宋谨央迷迷糊糊的。 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白日撞到的小院里。 那个衣衫褴褛却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崔理,见到她立刻迎上前来,神情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想告诉她。 她怎么也听不清对方的话,想凑近些,可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般,怎么走都走不近。 突然,眼里出现一个黑洞,她竟直勾勾地往下掉去…… 下一秒,刘嬷嬷的声音响起,她猛地惊醒,眼前是刘嬷嬷火急火燎的脸。 “王妃,出大事了!县主,小产了!” 她大惊,立刻掀开被子坐直身子。 起得太猛了,一阵眩晕感袭来,眼冒金星,瞬间又跌坐回去。 刘嬷嬷大急,连忙扶着她,想伺候她重新躺下。 她摇了摇手,静静地坐着,等着眩晕感过去。 媳妇小产,她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 她勉强支起酸痛的身子,刘嬷嬷一边抓紧替她更衣梳妆,一边说起娉婷的状况。 “县主肚子疼,丫头晚秋找来府医,偏巧王爷滚落床榻,事急从权,府医便舍了县主,去看顾王爷。结果误了时辰,等请来大夫,已经晚了……唉!可惜,是个男孩。” “怎么突然肚子疼?可问过原因?” 刘嬷嬷摇头,事出突然,还没顾得上问。 宋谨央眉头蹙了蹙,惋惜地叹了口气。 娉婷怀长女时,怀相不好,生产时孩子脚先出来,折腾了大半条命,孩子才落地。 太医说县主伤了身子,日后恐难有孕。 娉婷听说了,伤心得日日哭泣。 还是她亲自去劝解,这才宽了心。 她不是那种不明理的婆婆,非逼着媳妇生孙子不可。 王府也不缺男丁,长孙都娶妻生子了,马上能抱上从孙了,更不可能因此为难娉婷。 只不过,这一胎对于娉婷来说,是何等珍贵。 可惜,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要承受巨大的悲痛。 若早知道,这一胎来去匆匆,不如不怀,无悲无喜,日子才能过好。 “晚秋呢?她定然知道原因,一会儿把她叫来问问。” 刘嬷嬷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 只是看着王妃满脸的疲惫,她实在心疼不过。 王妃今日劳累了一日,听说在入宫的路上,还出了意外。 府里的事又不断,个个都指着她。 “晚秋受伤了,只怕得等她清醒才能问话了。” “到底怎么回事?” “三爷心情不好,拿她出气,踢的。” “混账东西,就晓得窝里横。” 没一会儿,梳妆完毕,她立刻起身,冲进风雪中,一行人打着灯笼往三房赶。 三房。 秦氏、云氏守在娉婷身边,云氏手上拿着帕子,为娉婷擦拭额角的汗。 娉婷身上不舒服,睡得很不踏实,不断发出呓语。 秦氏神色复杂地看着娉婷。 她素来不喜这个妯娌,总是仗着出身,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所以,当她得知三房流产的消息时,担心之余,不免有着幸灾乐祸。 只是,当她真正看到娉婷的模样时,却又忍不住同情。 好不容易得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搁谁能受得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脸急色地走了进来。 “娉婷怎么样了?” 秦氏、云氏一见她,立刻起身行礼。 “情况不太好,人还没清醒。” “太医怎么说?” “院首施了针,命是保住了,只是伤了根本,就是恢复了,身子也大不如前。” “阿留,去我库里拿一支老山参来!” 说完,她便坐在床榻边,拉着娉婷的手,轻声说道。 “你得赶紧好起来,咏贞还小,少了娘可不行。” 命保住就好,孩子不孩子的,不重要。 不知是不是宋谨央的话起了作用,娉婷渐渐睡得安稳了。 门外传来小女孩的哭闹声,娉婷的长女咏贞吵着要见娘。 宋谨央走到外间,吩咐云氏把孩子带进来。 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令人好不心疼。 一见宋谨央,小孙女便撇着嘴哀求:“祖母,我要见娘亲。” 宋谨央把她拥入怀里,小声劝慰。 “你娘亲睡着了,等她醒了,我定派人来叫你。” “祖母,她们说娘亲要死了。” 小小的人儿,还不完全明白死的意思,脸色吓得发白。 “胡说!祖母在,你娘亲死不了。” 宋谨央的话斩钉截铁,小姑娘放下心来,乖乖地跟着nai嬷嬷下去了。 咏贞一离开,她便沉着脸看向秦氏。 “下人们要整顿一下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主子跟前送。” 秦氏面带愧色应声。 宋谨央环顾四周,眉头倏然皱起。 “老三呢?” “三弟出府了!” “胡闹!他妻子出那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不在?赶紧把他找回来。” 老三崔琥心情郁闷至极。 自己升迁的事,连个响动都没有。 府里乱作一团,自己莫名其妙和大房大打出手。 他心烦意乱地出府喝酒。 打马来到禁卫营时常聚首的小巷子,那里有间小酒肆。 他熟门熟路地下了马,缰绳随意地在门外树上一系,便大步走了进去。 “听说了吗?丽妃被贬为贵人了。” “啊?!为何被贬?” “听说得罪了汝南王妃。” 酒肆不大,有两个小吏打扮的人,背对着他,正聊着天。 崔琥心一跳。 丽妃不正是娉婷的庶妹? 她被贬为贵人,还是因为得罪了母妃? 他怎么没听说? 座无虚席,他正想找人拼桌,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眸光微闪,丽贵人的弟弟薛镌笑盈盈地看着他。 “姐夫,这里坐!” 崔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虽然娉婷与庶弟妹的关系极僵,他和薛镌也关系平平,平日里甚少往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不理不睬。 他一落座,便叫来小二,点了一壶酒,两斤卤牛肉,两斤猪耳朵,一碟花生米。 边上正是聊得起劲的两个小吏。 许是酒壮人胆,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丽贵人怎么会得罪汝南王妃?” “听说她当面讥讽汝南王妃,说王妃被王爷骗了整整四十年,还乐在其中。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万岁爷耳中,当场震怒,二话不说降了位份。” 崔琥正支着耳朵听,却被小二打断了。 酒菜上齐,他和薛镌碰了碰杯,一口喝干,身子热了起来,心绪平复了不少。 “姐夫,你一个人出来喝闷酒,可是和大姐吵架了?” 崔琥斜他一眼,腹诽:你不也一个人出来喝酒,难道也心情不好? 薛镌尴尬一笑,压低声音说:“我可不是出来喝闷酒的,就是专门来听壁角的。” 说完,往边上一桌努了努嘴。 那两人喝高了,聊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八卦着汝南王府最近发生的事。 “听说那白月光是王爷的青梅竹马,曾经定过婚约。唉,白月光成了朱砂痣,王妃只能靠边站啰!” 崔琥正烦闷着,听到对方这么说,气得想直接跳起来骂人。 被薛镌强按住,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崔琥双目大睁,瞬间没了脾气。 第24章 四皇子早就觊觎那个位置 酒肆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薛镌命小二打包,拉着崔琥便离开了。 “姐夫,小弟的宅子就在后巷,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崔琥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没走几步,薛镌推开一扇角门,走了进去。 宅子里四处挂着灯笼,虽占地不大,但瞧着小巧精致,美轮美奂。 崔琥心思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难怪娉婷一说到庶弟妹便恨得咬牙切齿。 岳丈的确偏心,嫡子还没有单独的宅子,庶子已置办了产业。 薛镌怕他多心,解释说这宅子是姨娘为他置办的。 崔琥面上不显,心中嗤笑,一个姨娘能有这等手笔? 靠的还不是薛将军?! 他本不想与薛镌深交,毕竟舅兄待他不薄。 他纯粹是冲薛镌刚才说的话来的。 薛镌告诉他,丽贵人怀有龙裔了。 中宗共有十一子,太子是皇后所出,可惜早夭,帝后大受打击,均大病一场。 太子薨逝后,皇后再无所出,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中宗再也没有册立太子。 听说中宗曾动过心思,想让皇后从余下的十位皇子中,挑一位养在膝下,被皇后拒绝了。 理由是,不是打小养育的,养不熟。 宫中有好些年没有皇子出生。 丽贵人偏得圣宠,如若此时顺利产下龙子,能养在皇后膝下,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姐夫,姐姐让我问问你,可愿意扶持她?” 崔琥一怔,姐姐? 薛镌意味深长地解释:“我姐姐是宫中的丽贵人。” 崔琥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若丽贵人当真产下龙子,也不是不行,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可万一丽贵人生的是位公主呢? 就算生的是龙子,谁又能保证他一定能问鼎? 不见兔子不撒鹰! 崔琥含糊其辞道:“你大姐是我妻子,你是我舅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当然会相帮。” 薛镌面上笑得欢,心里暗骂了百来回。 若非姐姐不喜大姐,非要给她颜色看,他才懒得拉拢崔琥。 但姐弟俩感情向来深厚,丽贵人开口了,他怎么可能拒绝? 薛镌深深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他。 “姐夫,你可是念着禁卫一营营长一职?小弟倒是办法帮你!只不过,我认为一营营长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崔琥一听,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 “噢!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眼见鱼儿上钩了,薛镌没有直接回答,手指沾着杯中酒,在桌上写上一个字:“四”! 崔琥失魂落魄地离开,一路上寒风凛冽,他像是浑然未觉。 薛镌告诉他,四皇子早就盯着这个位置,想要安插他的人手,要他做好升迁失败的心理准备。 “姐夫,四皇子是皇子,咱们怎么斗得过?即便王妃有恩于皇上,但若对上四皇子,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最后,薛镌向他抛了橄榄枝,说只要他愿意,他会请父亲安排他进薛家军,与其烂在京城,不如上战场搏一搏。 他还说,薛家军由他父亲说了算,想提拔谁就能提拔谁,自己的女婿,自然想怎么提拔就怎么提拔,还怕没有升迁的机会? 薛镌给他三天的考虑时间,想好了便派个人送信给他。 崔琥为了消愁才出府喝的酒,哪里料得到,一场酒喝下来,反倒更愁了。 他顶着严寒,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府。 刚刚打马入府,小厮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管家便火烧眉毛般冲了过来,高声嚷嚷。 “三爷,王妃让你赶紧回去,三太太出事了。” 崔琥一听娉婷又有事,眉头就死死蹙起。 娉婷怎么回事,还嫌他不够烦? 不就是说了她几句吗?还找母妃告状,一点贵女的风范也没有。 他脸色阴沉地吓人,却不敢耽搁,疾步走了回去。 娉婷已经醒来。 知道实情后,号啕大哭。 她盼了多少年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太医还说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这一哭,哭得毁天灭地,人人闻之伤心落泪。 云氏想劝,却又不知怎么劝,只能默默地陪着落泪。 宋谨央沉着脸,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门被推开,崔琥走了进来,裹挟着大量寒气。 “母妃,儿子回来了。” 里间,娉婷的哭声猛然一顿,下一秒,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滚!滚出去!呜呜呜……” 崔琥大怒。 今日没一件顺心的事。 刚刚还听说自己心怡的位置,早就被四皇子盯上了,自己万万斗不过,正心乱如劘,哪里还有好脸色? “娉婷,你的大家风度呢?些许小事,你偏要闹得阖府不宁,到底安的什么心?” “啪!” 话音刚落,宋谨央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一怔,怒向胆边生,脖子青筋突起。 “母妃,我没错!您凭什么打我?” 宋谨央气得浑身发抖。 刘嬷嬷也急红了眼,一边用手按摩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一边扭头看向崔琥,急切地说道。 “三爷,女子小产哪是小事?” 轰!一道惊雷炸响在他头顶。 “你说什么?” 秦氏眼见婆婆与小叔闹了起来,立刻走到外间。 “三叔,你错怪娉婷了。她早晨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哎!可惜啊,是个男孩。” 什么?摔跤?男孩? 崔琥连退三步,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 他不过说她几句,怎么就小产了呢? 下一秒,他怒气更盛。 “娉婷,你怎么当娘的?有了身孕,也不知道?” 娉婷本就自责不已,听他这么一说,又痛哭起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孩子,孩子……” “你还怪上娉婷了?若非你要她入宫,她怎么可能站在风头里,吹半个时辰的冷风? 你若不是拿她撒气,她怎么可能气的晕倒?” 刚才,晚秋短暂地醒过一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了。 宋谨央怒其不争。 “你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就晓得气自己的妻子,打自家的下人,有这份力气,你倒不如上阵杀敌!” 崔琥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上阵杀敌? 母妃知道什么了? 宋谨央指了指他身后墙上的洞。 “别想为自己开脱,你看看墙上砸的洞,当时用了多大的力?” 崔琥渐渐冷静下来。 懊恼、愧疚感一瞬间涌了上来。 他疾步走入里间,红着眼眶抱住娉婷。 “对不起!是我的错。” 娉婷原本渐小的哭声,瞬间又大了起来。 握着拳的手,如雨点般打在崔琥的身上。 “咱们的孩子,我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没了,没了……” 崔琥任由娉婷发泄,深吸一口气,逼退眼底的热潮。 云氏在崔琥进来的时候,便侧身退了出去。 宋谨央起身向外走去。 离开前,她又去耳房看了眼晚秋。 晚秋面如纸金,胸膛微微起伏。 她叮嘱小丫头好生照顾着,这才转身离开。 身后紧紧跟着秦氏和云氏。 院外的阴影里,长孙崔永华垂首而立。 看到她,想上前却又不敢,羞红着脸举步维艰。 第25章 给孙子一个机会 宋谨央能对儿子狠下心,对孙子难免心软。 她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永华,有事明日再说!” 崔永华精神一振,暗地里松了口气。 母亲让他明日再找祖母道歉,说祖母累了一日了,不便再打扰她。 但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今日事今日毕,兴许和祖母说不上几句话,但他必须摆出自己的态度。 果然,他做对了。 躬身一礼后,他缓步走到秦氏身边,搀扶着她一起告退。 宋谨央吩咐云氏也早些安置,便回到了主院。 刘嬷嬷吩咐人端来膳食,忙到现在,王妃连一口热汤都没喝上。 “阿留,咪咪安葬了吗?” 刘嬷嬷微微一愣,立刻回答葬在崔家祖坟里,选了个偏远的角落,没有立碑。 宋谨央“嗯”了一声,咪咪替她遭了罪,是她的贵人。 她心中默念:咪咪,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害你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晚膳端了上来,可宋谨央一口也吃不下。 刘嬷嬷好说歹说,她才用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碗汤。 身子疲累至极,脑子反而活跃起来。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安置,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刘嬷嬷睡在床前脚榻上,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听见王妃的话瞬间清醒。 “阿留,明日记得问一问马车夫,马车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怎么突然失控了?” 刘嬷嬷也很奇怪。 一直伺候王妃出行的马车夫,前日突然吃坏了东西请了假。 怎么这么巧?是得好好问问了。 “啊,”宋谨央突然想起了中宗交代的事,“有件事差点忘记了!明儿上晌,你带人去一趟集市,买两个丫头回来。” “王妃,您想要伺候的人,府里的家生子不是更好?” 知根知底的,外面买的哪有府里的贴心? 王妃苦出身,早年老爷还没发达的时候,什么活都是自己干,所以正院里的下人一向是不足的。 “是皇上给的人,不好直接从宫里带出来,安排在集市交接,好避人耳目。” 刘嬷嬷一惊。 行事如此小心,难道防着府里的几位爷? “不早了!睡吧!” 风雪呼呼得吹,窗棱上映着在风雪中舞动的枝条,宋谨央不禁想到傍晚做的那个梦。 她竟然梦到崔理? 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呢? 思绪纷乱,东想西想,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却迷迷糊糊的,睡不深沉。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便醒了。 刘嬷嬷伺候她洗漱更衣,用了早膳,便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赶往集市。 宋谨央静静地坐在窗前抄经,一部金刚经抄完,刚刚放下笔,便有小丫头进来禀报。 “王妃,孙少爷来了。” 崔永华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态度极为恭谨。 “祖母,孙儿永华特来致歉。” “坐吧!可用过早膳了?” “谢祖母关心,孙儿已用过了。” 宋谨央打量着眼前的长孙。 他吸收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端的是好相貌。 更难得的是,此子极为聪慧,有格局,手腕了得,该狠时狠,该退时退,极有分寸。 她却不想他陷落在王府的泥潭中,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眼见祖母沉默不语,崔永华的心有些不安。 “祖母,永华做错事,望祖母责罚。” “哦?你倒说说,自己错在哪里?” 崔永华一听这话,心头更松了三分。 祖母脾气耿直,若当真生气,往往一言不发,连屋子都不让人进。 “孙儿不该同三叔打架。” “你三叔也打了你父亲,你为护父亲,其情可泯。” 崔永华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祖母。 心里百转千回,祖母说的话到底能信几分? “但你动手打长辈,旁人总能说三道四,于你前途不利。” 他羞愧难当,等着祖母继续教诲,不料祖母话锋一转。 “永华,我这儿有一封信,是给国子监祭酒的。如果你愿意前往国子祭求学,便带着信去,相信祭酒看过信后,一定会录取你。若你不愿,便全当没有这封信。” 王府继承人,一般不会外出求学,大多跟着祖辈父辈学着处置王府内务。 但宋谨央惜才,不想崔永华淹没在脏污的王府,失了本心,被人带偏。 但她不愿苛求,所以给他选择的机会。 不管他怎么选择,自己都会尊重。 只不过,若他守不住本心,以后也别怪她。 崔永华诧异地接过信,虽不明白祖母的用意,但祖母显然已经不想继续话题了。 他识趣地行礼告退,揣着信回了院。 宋谨央目送崔永华的背影,祈祷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府乱成团,最凄惨的还是顾氏。 四爷昨日怒气冲冲地回到院子,又将无名火撒在顾氏的身上。 看着只剩一口气的顾氏,鸳鸯恨的牙痒痒。 “主子,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四爷还不允许您就医,简直不是人!” 想到四爷的话,她一个下人听了都义愤填膺,主子却无动于衷。 四爷说:“请什么大夫,府里的事还不够多?都伤了这么多年了,该习惯了。” 他自己身上的伤,连主子百分之一都不及,却在府医上药时,疼得嗷嗷叫。 鸳鸯一边替顾氏清理伤口,一边作孽作孽地念叨。 待她端着污血盆出门换水的时候,一道清丽幼嫩的身影拦住了她。 客堂里,四爷一边叫骂着,一边由着府医上药。 他这次倒大霉了。 他一心为三哥办事,却被三哥摆了一道。 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成了三哥手里的刀? 但他游荡惯了,要本事没本事,前几年母妃不是没有给他捐官,他嫌弃官职太小,还得看上峰眼色。 他哪里是个能受气的? 没干满七日,便请辞了。 母妃没说什么,却再也没有替他谋过一官半职。 没办法,他只能依靠三哥。 好在三哥人虽冷了点,对他倒还有三分香火情。 不过,这次三哥忒过分了,竟然明着卖他,还下手那么重,疼得他半天直不起腰。 这腰要是打坏了,他可得叫三哥赔。 一想到三嫂小产的事,他又嘿嘿地笑,报应! 谁叫三哥不做人事?活该没有儿子送终。 想到儿子,他立刻起身,往西厢走去,儿子永良就在那里。 他小心地站在窗外,听到里面传来儿子读书的声音。 他很满足。 这小子,像他,是个有出息的。 他得意地迈着步子转身,却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刚要发火,一见是女儿咏书,立刻皱起眉头。 “你站这儿干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个鬼一样,和你娘一样欠揍。” 说完,冷笑一声便扶着腰离开了。 咏书脸上带着三分惧意,举止畏畏缩缩的,却在四爷离开后,扯出一抹冷厉的笑容。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露出决绝的表情。 第26章 想要什么就不给什么 刘嬷嬷在午膳前赶了回来。 她带回来两个丫头,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普通。 一个圆圆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另一个长条脸,面无表情。 两个丫头一进屋,便跪地磕头。 宋谨央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圆圆脸的小丫头说:“王妃,请您赐名。” “你叫素香,她叫素馨。” “素香、素馨谢王妃赐名。” 刘嬷嬷叫来小丫头,带两人先下去安置。 屋里没人后,立刻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经过。 她到了集市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王妃并未说找哪个交接。 只能闲闲地逛着。 突然,有人拦住她说话,说他有两个好丫头。 她定睛一看,拦住她的,竟然是冯远的徒弟小李子。 她顿时明白过来,不着痕迹地问起详情,好一番讨价还价,匆匆丢下五两银子,拉了人就跑。 小李子嘟嘟嚷嚷的,说卖的太便宜了。 刘嬷嬷却已经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追着宋谨央问。 “王妃,皇上怎么会送您两个丫头?” 她左看右看,没看出这两个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相貌普通,木木的,不够机灵。 “你可别瞧不上她们,她们可是虎翼的精英。” 宋谨央郑重地答。 刘嬷嬷神色顿时一凛。 虎翼是大乾最厉害的军队,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虎翼,他们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当年的“五王之祸”,最后是先帝出动虎翼才得以平定。 “她们原是暗卫,听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刘嬷嬷心热了。 那敢情好,以后听个壁角,杀个人什么的,再不用动脑筋了。 “你当年也险些进虎翼,倒是为了我放弃了,可曾后悔?” 当年她出嫁,先帝特意把刘嬷嬷给了她,几年后她才知道,看着不起眼的阿留竟然是虎翼的预备军。 “后悔?不存在的!伺候王妃您,可比进虎翼有挑战。” 刘嬷嬷说得认真,宋谨央却哭笑不得。 转念想到小七,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阿留没有说错,谁能想到后宅的阴诡算计,丝毫不亚于战场呢? “阿留,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崔珏……不是真正的小七。” 刘嬷嬷的笑脸一秒僵住。 刚刚还沉浸在得了两个宝贝的喜悦里,下一秒便彻底受了打击。 她突然想到,王妃读了济远先生的信后,那毁天灭地的痛苦,瞬间怒火中烧。 宋谨央一五一十将济远先生信里的内容告诉她。 刘嬷嬷险些气疯。 难怪皇上要赐人给王妃,怕是也晓得了真相,给人手撑腰来了。 “王妃,阿留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七爷寻回来。” 宋谨央的眼睛泛起了热潮。 她日思夜想得心都疼麻了,但小不忍则乱大谋。 “此事,不可在府里声张。” 刘嬷嬷当然明白。 在没有找到真正的七爷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不一会儿,素香、素馨换上府里下人的服饰,再次入屋磕头。 两人打住话头,宋谨央收敛情绪,笑着让她们介绍介绍,自己都会些什么。 素香开朗活泼,立刻开口,说自己会医术,但与救人的大夫不同,她只会下毒解毒。 素馨更直接,她说自己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 刘嬷嬷听得大冬天的冷汗直冒,倒是宋谨央乐不可支,笑倒在贵妃榻上。 中宗当真懂她的心思,给了她这么可爱的两个活宝。 素香也痴痴地笑起来,素馨还是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染上了几分笑意。 闹了会儿,宋谨央敛了笑意。 “素馨,去调查一下丽贵人。我总觉得,她想刻意激怒我,背后的用意不简单,只怕不是没脑子了,而是太有脑子了。” 素馨领命而去,不过几个时辰,便得到了消息。 “王妃,丽贵人怀了龙裔。” 刘嬷嬷吃惊之余,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哼!怀了龙裔又如何?王妃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丽贵人以为是皇上的心尖宠,就不可一世,敢得罪您,不是找罪受吗?” 好好的不仅禁足,还被贬了位份。 宋谨央冷笑。 原来如此! 看来丽贵人就想求一个禁足,让她放心地安胎。 拿她做筏子,也要她愿意才行。 她若不在自己身上使计,她便只做不知,但她偏偏惹了自己,自然不能让她如愿。 “王妃,您想怎么做?” “没什么,正月十五的宫宴上,替她求一求情,免了她的禁足。” 素香眸子倏然大睁。 只解除禁足,不提恢复位份,王妃这是要什么不给什么啊! 丽贵人可是白忙活一场。 最好到时,不经意地让人发现,她有孕了…… 素馨眸子亮了起来。 她就怕跟一个软弱无能的主子,听说王妃被王爷整整欺骗四十年,她虽然听令行事,心里却有些失望。 她慕强,就想跟着杀伐果断的主子。 如今看来,传言不可信,王妃并非无能之辈。 前院,王爷盼星星盼月亮,期盼着宋谨央。 他被疼得死去活来,晕了醒醒了晕,好不容易回到床上,问刚才发生的事,下人们一个个都像锯嘴的葫芦,一问三不知。 他等了很久,迟迟等不到儿子,连往日来得最勤快的世子也不见踪影。 他急怒攻心,哪里还记得牌位和平妻的事,摆出老架势,命令管家把宋谨央叫来。 “老子受伤了,她难道不该伺疾?” 崔承叫嚣。 身子不能动弹,他的耐心早就用完,脾气一日比一日大。 消息传到宋谨央的耳中,她凛然一笑。 想她伺疾? 下辈子吧! “院首可有说什么?” “院首说,王爷要恢复怕是千难万难。胸骨以下,经络尽断,手臂的伤,原本好些了,昨日一摔,只怕日后连握笔都困难。” 很好! 在找到小七之前,就让他吊着一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 “阿留,通知管家,明日派些人去崔理家修葺围墙。”想了想,她指着墙角堆着的竹蒌,“把这里面的东西一起带去,就说是我给的,让崔理当了卖了,换些文房四宝。” 这个孩子,给他的一百两,肯定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 刘嬷嬷爽快地应声,正好她也要去找车夫问问马车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炷香后,刘嬷嬷急匆匆回来了,神色很是凝重。 “王妃,车夫失踪了!” 第27章 宣旨弄错人,丢人丢大发了 “马车呢?可有找到?” 刘嬷嬷摇摇头,说那日出事后,马车和车夫一起没了影,根本没有回府,管家曾派人寻找,但一无所获。 管家原本想禀报的,但几位爷不仅大打出手,还累得王爷又摔了一次,忙得他焦头烂额,就忘了这件事。 “不必找了!” 有心算无心,车夫怕是已遭人灭口了。 又是下毒,又是马车失控,这么急切地想她死,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如果死了,便宜谁呢? “白家!” 刘嬷嬷和她异口同声。 “去查查白家的动作,尤其是白翩翩。” 宋谨央刚一吩咐,素馨立刻领命而去。 刘嬷嬷皱着眉,王妃为何让人细查白翩翩,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能翻出浪不成? 宋谨央补充道。 “白翩翩和崔珏是双胞胎姐弟,他们的娘就是白淑宜。” 她昨日只说了崔珏不是亲生,却并没有说明他的身世。 石破天惊的消息,惊得刘嬷嬷张大嘴巴,半天回不过神。 天杀的,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给王妃埋了这么大一个坑。 “王妃,您可不能心软,找到真正的七少爷后,绝不能放过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但凡那个白什么骗骗的,有个风吹草动,她一定抓个现行,让她当场破防,看她还能不能入八皇子府! 宋谨央怎么可能放过他们,白淑宜虽然死了,但债还在。 什么人死债偿,不存在的! 白骗骗、崔珏,还有崔承,统统不得好死! 刘嬷嬷更是气得摩拳擦掌,恨不得刨坟鞭shi。 “阿留,账册整理好了吗?” 正月十五宫宴过后,就该她提出和离了。 那可是一场大仗。 她得早早将产业全部整理出来,与王府做切割,该带走的绝不留下。 “都整理好了,王府只有两个小铺子,地段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当年您接手时,破败不堪,是您苦心经营了几年,后面才赚钱。” “命人将铺子恢复原样。” “啊?噢!” 刘嬷嬷激动地找人去砸自家的场子。 素香捂着嘴偷笑,若是素馨在,听到王妃的话,只怕兴奋到起飞。 宋谨央见互素香的小模样,也不由地露出一抹浅笑。 净了手,坐到书桌前,开始抄习经书。 老二崔琦怕丢脸,受了伤后,连着请了两日假。 升迁的紧要关头,委实不方便多请假。 第三日,他不得不顶着个伤脸点了卯。 好在伤处的青紫色退了不少,他又在伤处扑了些李氏日常用的粉,颜色就更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刚刚下轿入了翰林院,长廊上迎面走来一人,看到他便笑着打招呼。 “崔兄,你来啦?身子可大好啦?” 来人正是娉婷县主的哥哥,薛至。 崔琦心里有鬼,对方虽然笑得自然真诚,但看在他眼里,总带着几分讥讽。 这个薛至,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处处想避开人,他偏偏上来就问他身子,这不是存心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吗? 他匆忙回了一礼,说自己身子已无碍,便疾步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的薛至。 崔琦刚刚坐下,打开之前誊抄的书籍,准备继续抄写时,同僚小林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 “崔二爷,您来啦!” 崔琦“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小林出身寒门,当年考上庶吉士,入了翰林院,已到他这辈子的巅峰,想要升迁,怕是不能了。 小林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爷,您不在的这两日,宫里来人了,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的小徒弟,原本是找你的,发现你请假了,大学士便推荐了薛至。” 崔琦提笔的手一顿。 小林继续说:“您不知道,薛至竟然和您一样,不管来人要什么书,他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并拿出来 ,连大学士都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还笑吟吟的。” 他不无担忧地问:“爷,这次升迁的机会,会不会让他给抢了?” 崔琦脸上如常,但手上突起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 一上午心情欠佳,用过午膳,宫里又派人来了。 来人是个面生的公公,一进来便说要找最能干的人。 人人指着崔琦说是他。 毕竟平日里,崔琦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家世又好,连大学士都对他青眼有加。 崔琦听说宫里来人找他,立刻恭敬起身相迎。 周围同僚都羡慕地看着他。 “崔编修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力出众,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咱们只有羡慕 的份。” “哼,你我业务又不差哪里,大家都是进士出身,差就差在一个当王爷的爹。” “当王爷的爹算什么,主要缺的是救过皇上命的娘。” 议论声不绝于耳。 崔琦丝毫不介意,反而有些沾沾自喜。 靠爹娘有什么可忌讳的? 就是要羡慕死你们。 小林满脸喜色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崔琦得意至极,这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鄙夷地瞥了眼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薛至。 薛至家世也不差,不仅有一个郡主娘,还有一个手握实权的爹,背后是整个薛家军,自得皇上三分敬重。 可惜啊,不受期待出生的孩子,家族的资源,一丁点也享用不了。 还想和他斗? 凭什么?! 他不会真的以为,凭本事就能吃饭升迁了吧?! “在下正是崔琦,敢问公公有何事?” 公公一脸谄媚的笑。 “崔大人客气,奴婢来传皇上的口谕。皇上赏您八个字:栋梁之材,超群绝伦。” 八个字一出,全场震慑。 皇上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刚才还冷嘲热讽的同僚,瞬间噤了声。 看向崔琦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威慑。 毕竟,能干的人多了去了,能得皇上如此高评价的,却是不多的。 崔琦接了旨,向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跪地磕头,高呼万岁。 “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后,他悄悄地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背着人塞到公公的手中。 公公笑纳了,嘴上溢美之词不断。 有几个墙头草,立刻笑着迎上来。 “恭喜崔兄,栋梁之材,超群绝伦。” “是啊,是啊,皇上金口玉言,这八个字只有你当得起。” “崔兄当之无愧啊,我等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好事临门,改日要请喝酒噢。” 崔琦得意至极,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一一感谢同僚们。 就在公公打算离开时,大学士跑了进来,大冬天的急得满头大汗,一边跑一边高呼。 “错了,错了,公公,错了!” 第28章 被打脸的崔琦气得肝疼 大学士跑得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他微微喘了几口气,高声道:“公公,弄错了!弄错了!皇上赞的不是崔琦,同薛至!” 全场一片哗然。 “天哪!这乌龙忒大!崔兄已经接旨谢恩啦!” “我就说吧,皇上是明君,权贵寒门一视同仁,不可能因为崔兄的身份而称赞他。” “薛至也不是寒门出身,不过瞧他爹待他的态度,还不如寒门呢。所以说,最后还是得靠才华和本事。” “轰”的一声,崔琦的脸涨得通红,僵立当场。 丢人,太丢人了! 大学士满是歉疚地看了看他。 转头却激动地叫来薛至。 “薛编修,你还愣着干么,赶紧来接旨呀!” 薛至不温不火地走近,向大学士躬身一礼,又向公公抱了抱拳。 “薛编修上前听旨,皇上赞您:栋梁之材,超群绝伦!快接旨吧。” 薛至跪下,磕谢龙恩。 之前那几个墙头草,立刻上前围住薛至,厚着脸皮说着恭维话。 “薛兄,我早看你绝非池中之物,有人竟然想抢你的功劳,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呵呵,那人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简直就是‘坟地里的夜猫子——不是好鸟’。” “薛编修有时间的话,咱们下衙后一起聚聚,也好叫咱们沾沾喜气。” 耳边不断传来的赞美声,气得他肝疼,窘得他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那些人太过分了,又不是他宣错旨,怎么成了他抢功劳? 他向来守礼谦逊,什么时候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崔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懊恼、羞耻、愤怒、痛悔、遗憾……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被击得粉碎,整个人全凭意志支撑。 “唉!崔兄真可怜,丢人啊,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 “要我是他,立刻躲回王府再不出来。” “你过分了啊!回王府多远,直接挖条地缝钻得了!” 讥讽的话纷涌而至,将他团团围住,死死地捆住他的手脚,令他呼吸困难。 他就像被海浪冲上海滩的鱼,艰难地张着嘴,胸腔里填满了恨。 公公笑吟吟地宣了旨,离开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崔琦,嘴里发出冷哼声,猛地甩了甩袖子,气愤地离开了。 “什么东西?竟敢抢别人的功劳!汝南王是个孬的,儿子个个不要脸。” 崔琦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这公公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汝南王是个孬的,儿子个个不要脸? 他怎么不要脸了? 收他荷包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不要脸? 明明不是他的错,怎么人人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大学士送走公公,回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话。 意思很明确,宣错旨是常有的事,不足挂齿,希望他胸怀宽广,不予计较,日后好生与薛至共事,毕竟都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万事不能闹得太难看。 大学士的话明着是宽慰,实则是警告。 警告他别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他气得脸色铁青,手脚冰凉。 他不知怎么回的座,一坐下便发现自己浑身冒着凉气,后背上全是冷汗。 众人各自回到原座,处理公务。 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书籍,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心里恨得牙痒痒。 都怪老四,若非他不管不顾地打他,伤了他脸面,他怎么可能因此请假两日? 若不请假,上次皇上派人来寻,自己就能应对自如,今日宣的旨就是给自己的。 自己的功劳被抢了,害自己的却是亲兄弟。 他心里的那个气啊,怎么都顺不了。 下衙时,他像往常一般寻找小林,约他一起离开。 小林家贫,雇不起轿夫,他的轿子宽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所以平日里,他总是带小林一段,等到三岔路口,再放他下来。 每次小林都能少走一半路。 可今日他怎么也寻不到小林,问了人才知道,小林早就离开了。 他气得倒仰。 一朝落难,人人喊打。 连小林都那么对他。 他沮丧至极,有气无力地独自离开。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呼唤声。 “崔兄,请留步。” 来人正是薛至。 崔琦大怒,咬牙切齿地问。 “怎么,今日你给我的羞辱还不够,还要特意追来看我的笑话?” 薛至一怔,摇了摇头。 “非也!崔兄误会了,我岂会如此想?其实,我只是沾了你的光,你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这份圣谕的确该给你……” “哈哈哈……”崔琦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果然是来笑话我的!薛至啊薛至,你装什么好人,什么宣错旨,什么弄错人,全是假的,全踏马是假的。分明是你们联合起来,有心戏弄我。这下你可称心如意了?踩了我,你的升迁路定通畅无比了吧!” “不,”薛至眼见崔琦神色不对,急着辩解,“崔兄,我本无意同你竞争……” “是,是,是,你无欲无求,是我如凡夫俗子,不可与你同日而语。我认输,认输总行了吧。” 崔琦愤怒至极,双眼通红地说完话,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薛至脸上写满无奈,眼睁睁地看着崔琦远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薛编修不必介怀,这本不是你的错。读书修心,是崔编修……被富贵迷了眼,忘了初心。” 大学士在他身后轻叹出声。 他见崔琦始终闷闷不乐,本打算下衙后拦住他,再劝解几句。 不料却看到了这一幕。 原本,他对崔琦寄予厚望。 这小子脑子灵活,干练有长才,学识过人,听说还曾拜倒在济远先生门下。 如今看来,还需时日打磨。 这几日倒是薛至让他眼前一亮。 这小子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绝对能挑起大梁。 他当下拍了拍薛至的肩膀。 “崔编修说得没错,侍读之位,我看你挺合适。” 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的薛至。 薛至并非无欲无求,而是不在乎。 父亲是将军,没有人知道,他从小的志愿也是成为将军。 可惜,当他看到父亲一颗心全在庶弟身上,对他与妹妹不闻不问,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时,便放弃梦想,转而从文。 他那时还小,想得简单,如果他靠自己获得成功,父亲是不是就会高看他们一眼。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他的确成功了,三元及第,古来几人? 可惜,哪怕他入了翰林院,父亲还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从此,他便明白。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父亲不喜爱就是不喜爱,没有道理可讲,更没有公平可言。 当他明白这一点后,什么富贵名声,统统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母亲为了升迁一事,写信给妹妹,但他不想为难妹妹。 所以,在母亲收到妹妹的回信,生气地说妹妹没良心时,立刻阻止母亲再次提笔,明确告诉母亲自己的心思,还特意送了些钗环去王府,安妹妹的心。 他沉思着,完全没有看到崔琦去而复返。 “薛编修,坏事不能做,做了可是有报应的。你妹妹小产了,是个男孩!可怜啊,这个孩子她期盼了多久,就这么被三弟一推,没了!” 薛至大惊,妹妹小产,怎么没人告诉他? 他正待问清楚来龙去脉,崔琦已经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他咬了咬牙,紧随其后,驾着马赶往汝南王府。 第29章 剑拔弩张 娉婷脸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胸膛微微起伏。 晚溪哭红了眼。 自从主子和晚秋出事,她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眼见主子睡着了,她抹干泪,赶到小厨房,教小丫头熬药。 “药放下去,添三碗水,大火煮沸,转小火熬一个时辰。记住了吗?” 就在她拿上面盆、热水,准备离开时,耳边传来说话声。 “听说了吗?王妃将东珠头面给了五太太云氏。” “东珠头面?是县主成亲时,王妃戴的那款头面吗?” “正是!县主喜欢得不得了,一心想要,却发现头面竟然戴在了五太太的头上,县主这才受了刺激,气得连孩子都流了。” “啊?不是说,是三爷推的吗?” “胡说!三爷根本没推县主!好像是因为入宫的事,两人争执几句,三爷气得离开了,县主才摔倒的。” “唉,可怜见的。” “可怜什么?连我一个做奴婢的都知道,头面是王妃的,她爱给谁就给谁!县主气不过,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 “哦!这么说来,的确是县主眼皮子浅了。” 晚溪气得浑身发抖。 主子已经受了大苦,这些该死的下人,还要在背后玷污她的名声。 她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面盆。 “哪来的贱蹄子,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编排的?赶明儿,叫主子把你们身契找出来,立刻发卖了。” 她气得发抖,余光瞥到院门,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看清来人,登时吓得面色惨白,下一秒委屈的泪水爬满脸庞,疾步冲向男子。 “大少爷,您来了,主了……主子……” 晚溪号啕大哭,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薛至板着脸,一言不发就往上房闯。 当看到脆弱得宛如一片枯叶,随时会随风飘走的妹妹,眼眶刹那间泛红。 “娉婷,我是哥哥,我来了!” 娉婷迷迷糊糊地走在一条黑黑的甬道中,甬道漫无边际,她走了很久很久,还没走到尽头。 突然,耳边传来男孩的笑声。 咯咯咯,娘亲,陪我玩,咯咯咯,陪我玩! 娉婷一喜,追着笑声跑,大声呼唤:“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可喊声从四面八方喊起,她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追 。 追得急了,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甫一起身,看到远处黄豆般大小的白光,不知不觉向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努力睁开了眼睛。 “入宫是怎么回事?” “王妃接到皇上口谕要入宫,可府里的几位爷,怕王妃在皇上跟前告状,百般阻扰,只有三爷劝主子陪王妃入宫,结果王妃带着五太太入宫了。” 见大少爷问,晚溪一股脑儿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三爷发现主子没能陪王妃入宫,大为震怒,高声呵斥主子,要主子反思为何不得王妃的喜爱!再加上头面的事,主子哪里受得住,气得摔倒,呜呜呜……小少爷,就这么没了。” “大少爷,其实主子不是在乎头面,主子在乎的是脸面。王妃一声不吭就把头面给了五太太,主子这才气不过的。” 薛至袖底的手死死地握成拳。 “哥哥!” 听到呼唤,薛至面露喜色,猛然转头,果然看到娉婷双眼含泪地看着他。 “对不起,哥哥,我也想入宫,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助你顺利升迁。可是,婆婆带云氏入宫了,她不带我。” 说着,再度委屈地哭了起来。 薛至的心疼得拧成一团。 “娉婷,这不是你的错!我早就说过,升迁不升迁的,我根本不在乎。也……不是王妃的错,她带云氏,自然有她的考量,你别怪她。” 薛至的安慰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让她哭得更伤心,声音压抑悲痛,闻之令人心碎。 崔琥在崔珑的院子里喝酒,兄弟两个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没一会儿便喝得七八分醉。 “三哥,兄弟有句话不吐不快,咱们兄弟几个,就你和老五没儿子。老五是个混不吝,好好的妻子不疼,专疼妓子,活该。 可你不同,你年轻有为,早晚做出一番功绩,哪能没有儿子传承家业?” 崔琥闭了闭眼,猛地喝干了手中的酒。 崔珑压低声音说道:“三哥,你不如学父王,也娶个平妻?” 崔琥猛地扔了手中的酒盏:“休得胡言!” 崔珑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仍堆满笑意。 “三哥,哪家不是三妻四妾?就咱们家,迫于母妃的yin威,个个视姨娘为洪水猛兽。可三哥,事有轻重缓急,你这样的英雄豪杰,岂能没有儿子?三嫂不能生,凭什么不让别的女人生?” 崔琥渐渐冷静下来。 他取来酒坛,替崔珑满上一杯。 “没儿子就没儿子,咱们府上还能缺继承人?这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崔珑连声道好,兄弟两个继续东拉西扯。 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三爷、四爷,薛家大爷来了。” 崔琥脸色一沉,舅兄怎么来了? 他不是不让下人往娉婷娘家送消息吗? 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违背他的命令? “走了,下次再一起喝酒。”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穿上斗篷,抓了一把院子里的积雪,胡乱地往脸上一抹,瞬间清醒不少。 崔珑满脸的笑意,在崔琥跨出院子的一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崔琥不紧不慢地回去,刚刚跨上台阶,便听到上房传来舅兄的声音。 “娉婷,哥哥带你回去,咱们回家!” 崔琥大怒,一个箭步“砰”地推开门,风雪灌入屋子,温度瞬间下降,冷得人一哆嗦。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舅兄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崔琥终于回来了。 薛至牙关紧咬,眼中跳动着两簇火苗,隐忍不发。 “你既护不住妻子,我来护她!” “你?”崔琥借着酒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连自己都护不住,拿什么护她?” 薛至双目充血,疾声道:“便是舍了我,也要护住娉婷。” “不准!娉婷,明明是你的错,你没能护住孩子,还成了我的罪过?你回娘家,是想打我们王府的脸吗? 是我不想要儿子吗?我是做了什么错事,凭什么没有儿子?” 这话一出口,娉婷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像不认识夫君一般看着他,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 她的夫君,竟将一切错处,全部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她死死用拳头塞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想为这样的夫君哭,可眼泪偏偏怎么也止不住。 薛至见他到这个时候,还在呵斥妹妹,胸膛里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 “自己无能,却将怨气发到妻儿身上,我看不起你!” 崔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了起来。 “舅兄,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敢看不起我?” 晚溪急红了眼,眼见两位爷剑拔弩张,眼红脖子粗的,像两只斗鸡般,拔腿就往正院跑去。 第30章 等不及三日便做下决定 宋谨央坐在书案前,专注地涂涂画画。 不一会儿,一个院子的清晰轮廓便出现了。 她现在住的并非主院。 主院勤谨院位于整个宅院的中轴线上,占地面积最广,亭台楼阁样样齐备,足不出院,便能欣赏到最美的景致。 当年搬来后,她将勤谨院给公婆居住,自己则住到了西跨院。 如今公婆不在,王爷和不孝子也即将被她扫地出门,她便打算住回勤谨院,第一步便是重新设计修葺。 她将照脑海里的设想,一一画到纸上。 没多久,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便跃然纸上。 有山、有水、有亭,宛如置身园林中,惬意悠闲。 画完最后一笔,她满意地欣赏了会儿,刚叫来素香,把画收拾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 “二爷,您且稍等,待奴婢通禀一声。” 小丫头彬彬有礼,却被来人粗暴地一把推开。 “滚开!” 伴随着小丫头的哭泣声,屋门被大力推开,寒风裹挟着一道男子身影,闯了进来。 宋谨央蹙着眉头,定睛看去,原来是崔琦。 她冷哼一声:“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基本的礼仪也不讲究了?” 愧色一闪而逝。 崔琦双目充血,牙关紧咬,像是来寻仇的。 “母妃,为什么皇上会下旨称赞薛至,是不是您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放肆!” 宋谨央面色一冷,疾言厉色地看着他。 “你好歹也是为官之人,当年以探花之姿,入翰林院任职。这么多年,你非但没有长进,还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济远先生看到你今日的举止,你猜他会怎么说?” 崔琦一噎,脸色由红泛青,显然气得狠了。 “母妃,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每一个人,您都会根据我们的特点,替我们安排妥当。如今,正值儿子升迁的关键期,您怎么就无动于衷了呢?” 宋谨央冷笑地睨了他一眼。 “这不是得问问你们自己吗?” 崔琦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的嘴唇轻轻地抖动着,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母妃,您还在为白姨的事生气?我们已经解释过了,白姨只不过想享受香火供奉,并不能威胁您的地位。” “笑话!” 宋谨央腾地一声站起来,几步走到崔琦跟前,睿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傲视着他。 “李氏若有一个早死的青梅竹马,她也将牌位供奉在崔家祠堂,然后告诉你,希望你宽容理解,她的青梅竹马只想香火供奉,不会威胁你的地位。 你可愿意?” 崔琦气得跳脚,只觉得自己的头上长出一大片青青草原。 他脸红脖子粗地抗议:“母妃,您怎么能这么比喻?” “你若能接受,我便能接受。可看你这样子,只怕受不住吧?!” 宋谨央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激得崔琦暴跳如雷。 “母妃,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哪里还有一颗慈母心?儿子升迁一事,就要被薛至搅黄了,您的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呢?” 宋谨央嗤笑,她当年怎么会觉得这个儿子最有出息? 就因为他会读书? 如此沉不住气,哪里办得成大事? “我可是向你学的,你的胳膊肘往哪里拐,我的就往哪里拐。” 说完这句话,宋谨央懒得搭理他,珠帘一掀,便走进了里间。 到了里间,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凌厉之色,整个人像被掏空一般,颓然地坐倒在床榻上。 真是她的好儿子啊! 竟指着鼻子说她不慈。 她一生的慈悲都被他们消耗殆尽了,余下的全留着给小七。 崔琦的举动,更坚定了她舍弃他们的心。 崔琦还想跟着走进里间,刘嬷嬷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一把拉住他:“二爷,三房快闹出人命了,您有这功夫,还不快去劝阻三爷,他和舅兄,要打起来了。” 刘嬷嬷适才正在去小厨房的路上,一个不防,除此被闯进院子的晚溪撞翻。 好在最后一刻,小丫头猛地拉了她一把,要不然自己这把老骨头非得受伤不可。 崔琦一听是这事,顿时心虚,火气转眼消散,摸了摸鼻子,赶紧说去三房看看,立刻像脚底抹油般跑了。 宋谨央在里屋听到了刘嬷嬷的说话声,赶紧打起精神走了出来。 二话不说穿上披风,拿上手炉,便往三房赶。 “王妃,天色夜了,您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有什么话,阿留代为传达不就行了?” “阿留,娉婷到底受了委屈,薛家大爷是个明理的,府里这几个……唉,还是去看看吧。” 一路冒着风雪赶到三房。 崔琥和薛至的争斗已到白热化阶段,若非薛至怀里抱着娉婷,只怕早就打了起来。 “住手!” 宋谨央喘着粗气赶到。 上房里,除了崔琥、娉婷和薛至,余下全是下人,主子一个不见。 刚才还说要来劝架的崔琦,压根没见到人影。 宋谨央大步上前,目光沉沉地看着薛至。 “薛编修,把你妹妹放下来,她刚刚小产,受不得寒。你若坚持带她回府,这一路颠簸,只怕她受不住。” 宋谨央的话令薛至一僵。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娉婷的身子是否能承受。 他立刻愧疚地看向妹妹。 娉婷冲他点头:“哥哥,你就听婆婆的吧!今儿刘嬷嬷来了三次,次次耳提面命,要下人照顾好我。有婆婆在,你就放心吧。” 娉婷的话像是安慰剂,终于让薛至提着心,微微松了松。 他重新将娉婷放到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上被褥,最后放下床帏,重新走了出去。 来到宋谨央面前,深深地作了一揖。 “娉婷拜托王妃了。” 刘嬷嬷回了一礼:“薛大爷放心吧,王妃会照顾好县主的。” 崔琥铁青着脸,如铁塔般站在门边,宋谨央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光和薛至说话。 薛至打算离去前,冲里间高声道。 “妹妹,你别怕,就算你想和离,哥哥也有本事养着你。” 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薛至狠了狠心,同宋谨央告辞了。 经过崔琥身边时,他咬牙切齿地说:“薛至,你休想!娉婷一日是我的妻,便一世是我的妻。” 薛至冷冷一笑:“你大可以试试看。” 说完,大步闯入风雪中。 宋谨央起身叮嘱了娉婷几句,也打算离开了。 崔琥受不了母妃的冷落,果断拦住她,梗着脖子质问。 “母妃,您就任由外人骑在儿子身上,作威作福吗?” 宋谨央气笑了。 是什么让这几个好大儿认为自己好说话、好欺负的? 宋谨央不再忍让。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适才你二哥在我那儿,问了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你们的胳膊肘往哪里拐,我的胳膊肘就往哪里拐。做人,不要太双标。” 说完,便带着一众下人,气场全开地推门而出。 崔琥双目通红,瞬间有了决断。 晚膳后,他避着人翻墙而出,再次来到薛镌的宅院。 第31章 崔珏生坏心,挑拨崔珑卖女求荣 夜晚的风很大,吹动宅子四周的灯笼,忽明忽暗。 崔琥的心莫名一紧,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 心底隐隐生出离开的念头,却见薛镌迎了出来。 “姐夫,你来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父亲说了,只要你肯来,日后薛家军就交给你我二人了。” 最后一丝彷徨也没了。 崔琥彻底忽略心底的一缕不安,笑着拍了拍薛镌的肩膀。 “走,喝酒去,咱哥俩好好干一杯!” 汝南王府。 宋谨央御了所有的钗环,散着发坐在梳妆镜前,抚了抚黑白夹杂的长发,终于还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刘嬷嬷拿起篦子,替她细细了通了通发丝。 “王妃,二爷的事,您真的不管了吗?” “不管了,都是白眼狼,我只求快些找到小七。” 说完,宋谨央往素香、素馨的方向转了转:“皇上可有消息了?” 两人摇了摇头。 宋谨央的心沉了沉,毫无征兆地又想起了崔理。 “阿留,将柜子里的几件男装拿出来。” 不一会儿,刘嬷嬷抱来十几件男式衣衫,宋谨央一一翻看。 衣衫有薄有厚,式样从披风、到外袍到亵衣,还有鞋袜,应有尽有。 这些衣衫,是宋谨央每日挤出时间,一点点亲手缝制的。 本想正月十五让王爷换上,一起入宫参加宫宴。 如今却是用不到了。 “明儿把这些衣物送去给崔理。” 那孩子苦,能帮一点是一点。 “王妃,这可是您耗费一年时间,亲手制的。” “那又如何,那孩子遇事不慌,苦成那样,不自暴自弃,是个好孩子。送去吧!” “是!” 默了默,宋谨央还是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提笔写起了折子。 素香静静地磨着墨。 写完后,略吹了吹,她合上折子,吩咐素香明儿递进宫去。 刘嬷嬷暗忖,王妃到底慈母心肠,还是舍不得二爷、三爷受委屈。 宋谨央向宫里递折子,做在明面上,没有避着众多的眼睛。 一大早,府里议论纷纷,都说王妃还是心疼爷几个,终于求皇上了。 “昨儿二爷闯到主院,同王妃大吵一架,说她不慈,不肯帮他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 “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听说的是三爷,三爷怪王妃,任由旁人欺压他。” “嗨,你们消息都落后了!昨儿,王妃连夜写了折子,今儿一大早递进宫去了。几位爷终归是王妃的亲生子,哪能真的不管不顾。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又能有赏钱了。” 王妃连夜写折子的事,也传到了崔琦、崔琥的耳中。 崔琦喜得跳起来,搓着在屋里走来走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母妃还是关心他的。 虽然白姨的事,是他们做得欠妥当,但母妃向来大度,终于想通了。 他得向母妃认个错去。 可他兴冲冲赶到主院,却被拒之门外。 下人说,王妃吩咐的,明儿就是正月十五,要入宫参宴,今儿养精蓄锐,谁也不见。 他不得不遗憾地回了院。 崔琥听到消息,却是一愣。 心中升起几分后悔之意。 他昨晚已答应薛镌,加入薛家军,做前锋营营长。 可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案。 这个选择一旦做出,他同舅兄等于撕破脸了。 他暗暗恼怒,母妃若能早些如此,他何至于迈出这一步? 心中憋闷的慌,他拉着老四出去喝酒。 两人刚刚坐下,头上冒出来一人,是崔珏。 “三哥、四哥,你们也来喝酒,不如咱们坐一起吧。” 崔琥、崔珑到得晚,楼上厢房客满了,此刻见到崔珏,立刻往楼上行去。 三人坐定,崔珑开门见山地问道:“七弟,你怎的独自喝酒?” 崔珏苦笑。 自打牌位事件后,母妃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敏感的他还是发现,自己一夜之间被边缘化了。 自己在王府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但这只是他的感觉,没有证据。 下人待他依旧恭敬,他的吃穿用度依旧可观,他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府里有些无聊,出来散散心。” “可不就是无聊吗?要是往年,咱们府里可热闹了,烟花爆竹,日夜响个不停。” 今年摊上这么大的事,各院哪还敢把孩子们放出来,都紧闭院门,大气不敢喘。 喝了会儿酒,门被敲响,是崔琥的同僚,强拉着他去他们厢房喝酒。 崔琥走了,只剩崔珑、崔珏面面相觑,自顾自喝酒。 崔珏率先打破了安静。 “四哥,听说母妃连夜写了折子,为二哥、三哥升迁之事说情,你不如也求一求母妃,让她帮你谋个职位。” 崔珑嗤笑,他不是没有求过,可自打他上次主动离职后,母妃再也不愿帮他。 “唉!母妃看不上我!二哥、三哥都是有本事的,兄弟几个就我庸碌无为,母妃根本不愿意帮我。” 崔珏笑笑。 “四哥莫说丧气话,你不过是运气不佳,若时运起来了,还怕没有好前程?” 崔珑大摇其头。 “小七,你还未入官场,不懂其中的道道!哪有靠本事上位的?都踏马靠关系、靠资源。母妃不愿给我资源,我再怎么瞎折腾,也是白搭。” 崔珏隐晦地一笑。 崔珑心中一动,问道:“小七,你有什么好主意?说说看,四哥记你这份情。” 崔珏面上现出犹豫之色,似乎很挣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四哥,算了,这法子,虽然百试百灵,但毕竟有违人和,还是算了。” 崔珑大急,当真有百试百灵的法子,就是叫他卖儿卖女,他也是愿意的。 “小七,快说说,咱们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四哥,事儿我说了,但你万不可轻易尝试。” 崔珏这才开口:“四哥,你听说过诚王吗?” 崔珑一听此人,眉头深深蹙起。 诚王是太妃的亲子,是先帝最小的儿子。 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卷入“五王之祸”,平安长大了。 但不知为何,竟然长歪了,残暴无比,听闻每日都有shi体从后院抬出来,有些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未成年的孩子! 崔珑猛地瞪视崔珏。 后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 “听说那些人的家人都得了好处,尤其是父兄,几乎是求仁得仁。” 崔珑皱着眉头不说话,只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崔珏意味深长地露出浅笑,一杯一杯替他倒着酒。 前几日接到姐姐的纸条,要他挑拨几位兄长的关系,让他们相互之间狗咬狗。 他思考几日,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直到今日遇上三哥、四哥,机会终于送上门了。 这个四哥,身无长才,还想谋一官半职。 其实母妃的做法,才是真正对他好。 可偏偏,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闯进来。 那他就成全他,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母妃厌弃的儿子吧。 崔珑满腹心事地回了府。 一脚高一脚低地来到上房门外。 屋里,顾氏正温柔地手把手教咏书刺绣。 咏书貌美无双,如今年纪尚小,还未长开,等长开后,不知会美成啥样。 崔珑的手紧紧握起,目光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停留几息后,大步离开了。 第32章 诚王妃吃了暗亏要报复 正月十五,宫宴。 诚王妃到达皇城的时候,宫门口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小女儿向来得她欢心,等得不耐烦了,不由地抱怨了几句。 “母妃,这些侍卫太没有眼力劲。您可是诚王妃,为何要像其他官吏家眷那样,排着队入宫?” 诚王妃宠溺地白了她一眼,立刻差贴身嬷嬷拿着王府的令牌,去找守门的侍卫,安排他们先一步入宫。 不一会儿,嬷嬷黑着脸回来了。 “王妃,冯掌事说,您排都要排到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前面都被马车堵住了,移动不了分毫,让您耐心略等等,最多半炷香的功夫,便能入宫了。” 诚王妃虽然生气,但想想冯远说的也在理,这一时半会的,宫门口全是马车,倒真是不方便腾挪地方。 只得咽下一口气,耐着性子等。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喧哗声。 自家马车突然动了,她喜滋滋地等着入宫,却发现马车竟是往后退去,立刻怒声质问马车夫。 车夫说他也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只是来了一个侍卫 ,直接上车夺了他的缰绳,就驾着马往后退。 这一退,足足退出十射之地,方才停下,前面插进无数马车,气得她七窍生烟,命嬷嬷去查探情况。 不一会儿,嬷嬷怒不可遏地回来了。 “王妃,是汝南王府的车驾到了,冯掌事亲自指挥清空场地,给他们让路。” 诚王妃这回当真气狠了。 汝南王府!宋谨央! 她有什么资格,让堂堂的亲王妃给她让路? 她早就听说了汝南王府的脏污事,原本只是关起门来,暗地里笑话,不想搬到明面上,没想到宋谨央如此不识相,胆敢下她面子。 既然你不做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宋谨央带着一大家子的人赶到宫门口。 马车还没停稳,冯远便笑着迎了上来。 “大……王妃,您来啦,皇上吩咐奴婢候着您,奴婢这便领您入宫。” 顷刻间,出动无数侍卫,将拦在前面的马车统统清了个干净。 宋谨央本想说无须如此麻烦,可看着一脸激动的冯远,她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入了宫门,众目睽睽之下,冯远亲自扶着她上了软轿,不一会儿便到了太极殿。 宋谨央到的时候,太极殿的座次几乎全满了。 冯远亲自领着她来到第一席。 宋谨央神色如常,坦然地坐下了。 就在她落座的一刹那,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座位往常是属于诚王妃的。 今日被宋谨央抢了先,按着诚王妃的脾性,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坐的近的几家暗暗焦急,怕一会儿闹起来,牵连自家。 大多数人幸灾乐祸,就等着看笑话。 冯远目光凌厉地扫视四周。 众人见了,立刻纷纷低下头去,把小心思都掩藏起来。 见安排妥当,冯远便告辞退下,复命去了。 不一会儿,诚王妃黑着脸进了殿。 她今儿倒霉倒到家了,生生吃了一肚子气,足足等了两刻钟,才入得宫来。 马车里的炭火熄了,气温骤降,冻得她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好脸色? 好不容易入了殿,想着终于能喘口气,喝上一口热茶。 下一秒,竟然发现害她受罪的原凶,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下子,气得她血气逆流,双目充血,恨得咬牙切齿。 “汝南王妃,你自己不中用,位置给别人抢了,你就来抢我的位置?” 诚王妃这话一出,吓得她大儿媳一身冷汗。 她赶紧上前,笑着打圆场。 “汝南王妃,母妃只不过开个玩笑,您别往心里去……” 诚王妃大怒,一把甩开她的手。 “什么玩笑?难道汝南王爷娶死人做平妻的事,也是玩笑?” 大儿媳顿时被吓破了胆。 汝南王府的事,可以关起门来笑话,怎么能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议论? 母妃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不过一个座位,让了又何妨? 汝南王妃毕竟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多一个朋友不比多一个敌人强? 这时,有机灵的小太监跑过来,笑着作揖。 “诚王妃,今儿个位次是皇后娘娘排的,您的位置在这儿,容小的领您就座。” 大儿媳借着小太监解释的空当,立刻冲小姑子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劝一劝母妃,别弄得太难看,大家下不来台。 小姑子宋鑫爱是婆母的老来子,向来被公婆视为眼珠子。 她虽然也有气,但还算理智,立刻上前拉了拉诚王妃。 “母妃,二哥正值升迁的紧要关头,您就算了吧,坐哪里不是坐呢?” 宋鑫爱的话立刻浇灭了诚王妃的心火。 借坡下驴! 她冷哼一声,扶着小太监的手,便往边上走去,忍着气坐在第二席上。 宋鑫爱则笑盈盈地冲宋谨央屈膝一礼。 “王妃见谅,母妃素来性子急,鑫爱替母妃向您赔个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谨央轻笑着摇摇头,此事便算揭过了。 诚王妃坐下后,还气鼓鼓的。 宋鑫爱悄声劝解她:“母妃,何必当面争执?您这么发一通火,于汝南王妃并无损伤,于您却可能得罪皇上,还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何苦呢?” 诚王妃这才真正警醒,她打量四周,果然发现不少人目光闪烁,不怀好意。 心里不免后悔,自己果然太意气用事了,报复的方法千万种,怎么就突然失控了呢? 这时,冯远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刻起身,恭迎圣驾。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叫起后,众人纷纷起身落座。 皇上精神极佳,脸上笑吟吟的,一派喜气。 皇后娘娘也笑容满面,她的身边是同样喜气洋洋的九公主和独孤筝。 见到独孤筝,诚王妃的眸子瞬间大睁,计上心来。 听说独孤筝定给了大理寺少卿范离,当初可是传出独孤筝与汝南王府的七爷崔珏有口头婚约。 突然之间,独孤筝另聘他人,这其中没有猫腻,说破天她也不信。 不管真相是什么,总之崔珏没了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汝南王妃不是最宝贝这个儿子吗? 自己正好见势塞给她一门穷亲事。 哼,让她惹怒自己,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第33章 丽贵人诡计落空 中宗眼底心里都是欢喜。 这是阿姐认祖归宗后的第一个元宵节,是真正团圆的节日。 他看着宋谨央,努力压抑欢喜,声音微微颤抖。 “汝南王妃,身子可安康了?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告诉朕,朕命太医院送去。” 宋谨央立刻起身恭敬地答谢。 “多谢陛下厚爱!太医说了,我这身子只要不受气,肯定能长命百岁。” “哈哈,”中宗开怀大笑,“王妃说得对!哪个敢给你气受,只管找朕告状,朕定然为你出气。” “好啊!陛下金口玉言,我可是当真了!日后,您也不能给我气受!” 中宗一愣! 继而爆笑出声。 他的阿姐,还是这般调皮。 “哈哈哈……”中宗笑得更大声,“阿……啊……王妃说得对,若朕让你受了气,自请跪祠堂!” “多谢陛下!” “哈哈哈……” 全场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公正严明,从不徇私枉法的中宗吗?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皇上怎么能如此偏袒宋谨央? 嫉妒,像一株食人藤,在众人心里疯狂地生长! 中宗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恨吧!怨吧!露出马脚吧! 那个手握火枪图纸的人,一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他就是要激一激他们,用后宅倒逼前朝,让他们自乱阵脚,方便阿姐行事。 整个太极殿回荡着中宗的笑声。 这时,宋谨央吃惊地“咦”了一声,中宗立刻紧张起来。 宋谨央环视四周,视线从后宫嫔妃的脸上,一一划过。 “敢问陛下,丽贵人何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大惊失色。 谁不知道丽贵人从妃贬为贵人,罪魁祸首就是宋谨央。 她怎么还有脸问? 是想彰显自己的能耐,顺便再踩丽贵人几脚? 宋谨央一脸无辜。 “陛下,我上次入宫,许是不经意间得罪了丽贵人!便想着今日入宫,专程向她赔个不是。 但是,大殿上不见她的踪影,可是身子不适,所以未能参加宫宴?” 诚王妃一听这话,气得牙痒痒。 她最恨宋谨央这种明知故问的手段。 谁不知道,丽贵人因为得罪了她被贬了位份,还禁足半年的事?! 人人避之不及,更不敢在元宵佳节触皇上的霉头! 她倒好! 不仅当着中宗的面装好人,还像模像样说要赔不是,这不是在丽贵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丽贵人,一个不入流的嫔妃,要一等诰命夫人给她道歉,她哪来这么大的脸? 宋谨央这是想丽贵人死啊! 人家不过当面讥讽了几句,她竟当着皇上的面,使诡计害人! 这么一想,她的后背蓦地一凛。 幽暗的眸光染上一丝狠毒。 中宗笑声戛然而止。 人人心里捏了把汗! 汝南王妃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皇上刚给了她几分颜色,她竟然开起了染坊? 大过节的,她想死,千万别连累咱们! 且不说丽贵人是否还有起复的可能,按照她目前的地位,怎么可能受得起一品诰命夫人的道歉? 这不是要丽贵人的命吗? 人人紧张得看着中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等着皇上发落。 中宗冷哼一声,眉头蹙起,眸光骤冷,与刚才开怀大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连皇后娘娘都紧张得喘不来气了。 还是独孤筝悄悄抚上她的手,目光镇定地温和一笑,才让皇后的心安稳下来。 她就怕皇上不管不顾,为了阿姐,怒火中烧地迁怒旁人。 那些人不算啥! 可若惹得阿姐不喜,不能开开心心过个节,倒真是罪过了。 “哼!” 在场之人,心一颤! 有些心善之人默默祈祷,老天护佑汝南王妃,看在她救过皇上的面上,容她这一次吧! 有些好事之徒,眸中全是兴奋之色,身子也因兴奋微微发抖。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谁让你不知天高地厚?看皇上怎么收拾你! 下一秒,中宗的话震惊全场。 “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肖想汝南王妃的道歉? 不过,汝南王妃说得对!宣太医,去沁翠宫替丽贵人把脉!她前几日言行无状,惊扰了汝南王妃,只怕是得了病! 有病就得治,免得像疯狗一样,四处狂吠!” 众人一片哗然! 没有指责!没有迁怒!只有偏袒! 宋谨央到底何德何能,凭什么得到皇上的特殊待遇? 这下子,连诚王妃都眯起了眼,偷偷打量宋谨央。 心里打定主意,想做的那件事,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陛下,太医去时,让我的贴身嬷嬷陪同吧!丽贵人毕竟是陛下的宠妃,由她代替我表达善意,也算解了这份冤结!” 见宋谨央话说到这份上,中宗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妃如此明理、识大体,果然是大乾女子的典范啊!” 皇后亦笑得欢。 “可不正是!听闻王妃时常在府里,为孙女们讲课!九公主一直念叨着,也想去听一听。 日日在臣妾耳边磨,磨得臣妾茧子都长出来了。 待过了年,王妃开课之时,知会臣妾一身,臣妾立刻送九公主去。” 众人震惊! 女子的典范不应该是皇后吗? 怎么成了宋谨央? 奇怪的是,皇上这么说,皇后竟然不生气,还笑吟吟地要宋谨央当九公主的夫子? 这,太没天理了? 她们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一宅之主。 她宋谨央凭什么? 就凭她的夫君骗了她整整四十年,娶了个死人回府当平妻? 人人愤怒不已,却又敢怒不敢言。 安排好太医,太极殿开宴了。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方才那一幕。 沁翠宫! 丽贵人抚着肚子,站在廊下。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 太极殿,该是开宴了吧! 香玉替换了她手中的暖炉,又在斗篷外围上狐狸毛披肩。 “主子,外面冷,您还是回屋吧!” “咚咚咚!” 正在这时,宫门被大力敲响。 丽贵人诧异极了,这个时候谁会来? 她被禁足,被下绿头牌,宫人们看碟下菜,给她的膳食一日不如一日。 送来的茶叶,从最初的顶级毛峰,到现在的老茶、陈茶、碎茶,她统统忍了。 她低头抚摸肚子,眼里满是慈爱的光芒。 只要肚子里的龙裔安全,她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可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看清远处走来的太医等人后,眸子猛地紧缩,心紧紧地被攥成一团,疼得呼吸都困难,冷汗一层又一层冒出来,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第34章 得罪了大长公主能有好果子吃吗 转眼间,太医等人走近了。 行了礼后,领太医来的小李子,咧开嘴笑道。 “主子大喜,皇上关怀主子的身子,特命太医替您把脉。” 丽贵人大惊,倏然后退一大步,不料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啊!” 她惊呼出声,吓出一身冷汗。 香玉死命扶住她,这才稳住她的身形。 但她顾不得许多,还没完全站稳,便直截了当拒绝。 “不用了,我身子很好!太极殿正热闹,太医还是早些赴宴去吧。” 说完,瞥了眼香玉。 香玉机敏地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客气地递给太医。 太医哪敢接荷包? 他躬身一礼,客气中带着三分疏远。 “小主,皇命不可违!您可别为难老夫啊!” 丽贵人大急,眼见太医寸步不让,无论如何也要替她把脉,越是僵持得久了,越显得她心虚。 她心急如焚,正想着寻个什么借口,好彻底打发太医。 这时,太医身后闪出一人,正是刘嬷嬷。 她冲丽贵人屈膝一礼,开口说道。 “请小主安!奴婢是伺候汝南王妃的嬷嬷,王妃特意命奴婢,向您转达善意。 王妃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她特意求了皇上,皇恩浩荡,赐太医为您诊脉。 您若坚持不肯把脉,岂非驳了我们王妃的面子,皇上万一追究起来,奴婢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皇上,您不愿把脉,实际是不肯与汝南王妃握手言和?” 话音刚落,丽贵人登登登连退三步,后背死死抵在门扉上,脸色惨白一片,比院子里的积雪,还要白上三分。 她目光恨毒地瞪着刘嬷嬷。 汝南王妃,又是她! 自己只不过讥讽她几句,至于不依不饶吗? 自己已丢了位份、禁了足,还不够吗? 真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狠狠地撕碎眼前这张一板一眼,没有丝毫表情的脸。 刘嬷嬷临危不乱,恭顺地垂着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丽贵人充满恨意的眼神。 心里却冷笑不止。 丽贵人以为露出吃人的眼神,自己就会害怕后退? 敢惹 王妃,便要做好“吃不了兜着走”的准备! 要是目露凶光有用的话,自己早就不知死过几百回了。 无用之人,才在奴婢跟前耍横! 有本事,冲皇上瞪眼啊! 一行人进了屋,香玉内心焦灼,面上镇定地替丽贵人宽了衣,安置她坐于贵妃榻上。 太医也不客气,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把起了脉。 微凉的寒意,从帕子上传到肌肤,一路蜿蜒向上,直抵胸膛,冷得她一哆嗦。 太医全神贯注地把脉,先是右手,继而左手,最后又回到右手。 终于,太医松开手,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躬身一礼。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是喜脉。” 丽贵人一喜一忧。 喜的是确诊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忧的是,如今东窗事发,她要怎样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忧虑,愁得她脑壳疼。 下一秒,小李子激动地蹦了起来。 “小主有喜了,皇宫要有小皇子啦。” 高声嚷嚷着就往外跑去。 吓得丽贵人腾地站起来,却因起身太猛,眼前一黑,又跌回贵妃榻上。 她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晕厥,白着一张脸吩咐香玉。 “快,拦住他!” 香玉刚刚一动,便被刘嬷嬷拦住了去路。 “小主,有喜可是大事!天大的喜事!今儿还是元宵节,妥妥的双喜临门啊!老奴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这一耽搁,小李子便跑出了院子,一路叫嚷着往太极殿去了。 刘嬷嬷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冲小李子的背影白了一眼。 小兔崽子,又不是你当爹,哪那么开心? 太极殿里的气氛极为热闹。 大殿上,教坊司正在献舞,舞娘们腰肢轻盈,体态柔美,举手投足间,风韵极佳。 优雅怡人的丝竹声中,间或间杂着中宗开怀的笑声。 这个元宵节,格外不一般。 一曲舞罢,诚王妃带着大儿媳去更衣。 大殿另一侧,同时有几位夫人起身,向外走去。 宋谨央喝着果酒,尝着美食,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汝南王妃,宫中的御酒滋味如何?” “陛下,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哈哈,哈哈,好,好,好,还是汝南王妃会说话!朕今日高兴,特敬王妃一杯,王妃不必起身,坐着饮酒便可。” 说完,中宗举起案桌上的酒杯,用眼神遥祝阿姐安康。 宋谨央亦端起酒杯,目光交错,倍感欣慰。 她眨了眨眼睛,逼退了涌入眼底的热潮。 “陛下,天大的喜事啊!” 冯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嘴里高声喊道。 “皇上大喜啊!丽贵人有喜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中宗笑意瞬间消失无踪,有些紧张地看向皇后,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很是手足无措。 皇后始终保持着淡笑,一言不发。 冯远满脸喜气地跑过来,却在看清中宗的神色后,尴尬的退也不是,近也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祝贺话,全部堵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堵得慌。 宋谨央见状,立刻提议举杯庆贺,算是替冯远解了围。 “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啊!不如我们端起酒杯,一起恭贺皇上和皇后吧!” 说完,她率先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眼神扫过整个大殿。 宋谨央明明看着很是温和,可不知为何,被她视线扫过,所有人顿觉后背一凛。 再定睛一看,发现宋谨央仍是那个面带三分笑的老妇人,顿时松了口气,不敢耽搁地举起酒杯,纷纷说起吉利话。 “皇上大喜,皇后大喜!” “添丁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大乾来年定然风调雨顺。” “上天佑我大乾,皇上安康、皇后安康、王妃安康,百姓顺遂。” 不知谁喊了声王妃安康,显然说的就是宋谨央。 中宗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他端起案上的酒杯,先递到皇后手中,接着自己再拿起另一杯,大声回应。 “天佑大乾,朕与皇后一起,感恩天地之赐。” 余光中,他看到皇后坦然地喝干杯中酒,心中一喜一松,也一仰头喝了酒。 皇后心中嗤笑! 得罪了大长公主,丽贵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千不该万不该,自以为聪明地,将宋谨央当作棋子。 结果煞费苦心地千算万算,不仅算了个寂寞,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案边的冯远,抹了把额头的汗,感激地看了眼宋谨央,悄悄退到了中宗身侧。 待众人重新落座,宋谨央再度开口。 众人心惊,恨不得冲上去堵住她的嘴。 每次宋谨央开口,准没好事! “陛下,丽贵人怀了龙裔,可是大乾的功臣!求您开恩,解了她的禁足吧。” 众人错愕! 只说禁足,不提复位? 有些聪慧的后妃,却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只怕汝南王妃早就看穿了丽贵人的用意,想借她达到被禁足的目的。 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如此看重宋谨央,还降了她的位份。 明白过来的嫔妃,心里乐开了怀。 丽贵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禁足没捞着,位份却实打实地丢了。 汝南王妃!真狠啊! 后妃们只觉得脖子凉凉的,心中一阵后怕。 悄悄打定主意,从此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宋谨央! “汝南王妃的提议甚得朕心!来啊!朕宣布,丽贵人自即日起,解除禁足!冯远,派人去请丽贵人,即刻来参加宫宴,不得耽误!” “是!” 冯远兴匆匆地领命而去。 第35章 白翩翩配崔珏?绝! 宋谨央酒喝得多了,头脑有些闷闷的。 她借口更衣,起身向外走去,呼吸一下殿外的新鲜空气。 几个媳妇立刻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 “有素香、素馨在,你们不必跟着。” 这次入宫,三房娉婷、四房顾氏、六房冯氏缺席。 娉婷是因为坐小月子,冯氏一句没兴趣,就再也不理人。 想到顾氏,宋谨央的眉头微微蹙起。 无缘无故的,入宫当天没出现,只说身子不适。 她总觉得顾氏怪怪的,太安静了,就像没她这么个人似的,是她忽视了,改明儿请太医好好替她诊治一番。 老是突然身子不适的,怎么挑得起四房的大梁? 宋谨央拄着拐杖来到殿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慢慢走下台阶,突然有位夫人叫住了她。 “王妃,好久不见!我举办的赏菊宴,您也不出席,害得我胡思乱想了整个秋日,生怕哪里没做好,惹了您不快。” 略带尖利的声音响起,宋谨央停住脚步,转头看去。 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夫人袁氏。 看清是她,宋谨央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袁氏是薛将军孙姨娘的大嫂,丽贵人的舅母。 薛将军当年不得不娶淳阳郡主,只能委屈青梅竹马孙氏做了妾。 但孙氏本人和家世都很出众,几个哥哥极有权势,尤其大哥是锦衣卫的。 孙姨娘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后宅极有权势。 不仅与正妻淳阳郡主分庭抗礼,甚至在淳阳郡主生病后,轻易夺取了掌家权。 袁氏一来便亲热地挽起宋谨央的胳膊。 “好王妃,咱们可是拐着弯的亲家!我便是有天大的不好,您瞧在夫君和小姑的面上,饶了我吧。” 此刻,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夫人好奇地偷眼打量着她们。 宋谨央同样亲切地笑。 “夫人说得哪里话,你夫君可是锦衣卫的人,这个京城谁敢得罪锦衣卫?” 袁氏的笑容僵了一下。 宋谨央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锦衣卫好像洪水猛兽似的。 不过一瞬,她的笑容又灿烂了起来。 “瞧您说的,旁人不敢,您还不敢吗? 对了,王爷的身子可好些了?咱们爷本是想上门探望的,我劝他等王爷身子好些,有些力气再去。 爷答应了!年后,我定然和夫君一起登门拜访,探望王爷。” 宋谨央哂然。 年后?王府在哪还不知道呢! 袁氏突然凑近她耳边,神秘兮兮地问道。 “王妃,您听说了吗?皇后娘娘的侄女,与大理寺少卿定了亲!可她不是与七爷崔珏有婚约吗?难不成是毁约另嫁?” 宋谨央正视着她。 “孙夫人,没有依据的话,万不可胡说!独孤姑娘从未与崔珏议过亲,若再传出风言风语,平白累及独孤姑娘的名声,我可是不依的。” 袁氏尴尬地松开手,往自己嘴巴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瞧我这张嘴!该打!”又挤出一抹难看的笑,“那七爷可有定亲?不如我介绍一门亲事给您?” 宋谨央刚想拒绝,崔珏的亲事,她可不想操心。 可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倒要听听,袁氏会提出什么人来。 “说来听听!” “我家附近有一户人家姓白,家里世代从医,早年极有声望,后来出了些事,败落了。不过,这几年又有崛起之势。 家里的大姑娘白翩翩,长得那叫一个顶呱呱,咱们丽贵人也比不上她分毫。 白姑娘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关键还孝顺,当真是万里挑一啊。” 宋谨央听到此处,不经意间瞥了眼拐角处的衣角。 她心中一动,问道:“竟连丽贵人也比不上她?” 袁氏以为宋谨央感兴趣,立刻激动起来。 “可不正是!丽贵人空有美貌,瞧她办的是什么事?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得罪了您能讨得了什么好果子吃?” 宋谨央满意地看到那片衣角缩了回去。 “那家世代从医,家里可有人在太医院任职?” “……没……有!” “家中父兄,在朝中担任什么官职?” “……没……有……” “那可有读书进学之人?” “……没,没,没……有……” 宋谨央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孙夫人是什么意思?竟拿这种三无产品来侮辱人?一没家世,二没官职,三没读书人,凭什么高攀汝南王府? 当我们王府是捡破烂的吗? 我家小七,连公主也配得,一个低贱的平民,竟敢肖想他?” 说罢,拂袖而去。 袁氏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边上好些夫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更让她羞恼不已。 她也知道这家不合适,可对方却说,要想给汝南王妃颜色看,这家最合适。 还说,只须她在宋谨央面前提一嘴就行了,旁的也不要她做什么。 她一听这么简单,便应承下来,毕竟丽贵人出事,罪魁祸首就是汝南王妃,她也想借机替丽贵人报复回去。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余光扫到一道孤寂的身影。 定睛一看,竟是丽贵人。 她立刻露出笑容,迎了上去,屈膝一礼。 “娘娘,您怎么在此?外面冷,我扶您入殿。” 丽贵人一把甩开她的手。 “娘娘?我可当不起!我空有美貌,却没有眼力劲,夫人敢与我同路?” 说罢,扶着香玉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袁氏张大嘴,想喊住她,众目睽睽之下,又开不了口,只得作罢。 她懊恼极了。 那些忽悠宋谨央的话,竟这么巧,被丽贵人听了个正着。 不由得将一腔怒火,全倾倒在宋谨央的身上。 宋谨央! 你看不上白翩翩,我非要在大殿上把人塞给你,恶心恶心你也好! 她哪里料得到,这正是宋谨央想要的。 她一听到白翩翩,心里就乐开了花。 姐弟议亲,还有比这更令人笑破肚皮的事吗? 她知道这事成不了,毕竟还有八皇子在,但恶心恶心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就很好啊! 她故意发怒,甩袖而去,也是要对方认定她不喜这门亲。 激一激对方,鼓励对方继续挖坑。 至于袁氏,相信她定然喜欢自己给的大礼! 她早就看到了丽贵人,刻意问了几句,就是要引诱对方说出贬低丽贵人的话。 这下子,有的热闹看了,姑嫂红脸,锦衣卫指挥佥事有的忙活了吧。 宋谨央边走边乐呵,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36章 皇上大手一挥,看上就赐婚 天气太冷,宋谨央略走了走,便回去了。 回程时巧遇九公主和独孤筝,三人说笑了一番,一起回到了大殿。 诚王妃也回来了,正同小女儿闲聊。 见到她们三人,她忍不住出声打趣。 “这对准婆媳,怕是世上最和睦的组合了。瞧她们有说有笑的,关系当真好极。” 此话一出,皇后娘娘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诚王妃诚惶诚恐地问:“怎么,是我说错话了吗?” 贤妃娘娘瞥了眼皇后,笑着解释。 “独孤姑娘的婆婆可不是汝南王妃!” 诚王妃惊呼出声:“啊?不是?当初独孤姑娘与崔七爷不是议过亲吗?难不成是我搞错了,议亲的是九公主?” 皇后勃然大怒。 这个诚王妃仗着太妃的势,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刚想反驳,宋谨央已经几步上前,龙头拐在诚王妃席案前“砰砰砰”地连敲三下。 “我这个当母亲的都不知道,我儿子定的是哪门子亲,诚王妃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话? 一会儿攀扯独孤姑娘,一会儿攀污九公主,你是何用意? 噢?!难不成你是眼热她们能嫁入汝南王府? 行啊,只要你提,我就敢娶! 怎么样,不如我们两家结成儿女亲家吧,我看你家小女儿就挺合适的。” 说罢,宋谨央的视线,如刀锋般落在她的小女儿身上,一副待价而沽的模样,看得小姑娘身子一僵,脸色涨得通红,尴尬得动都不敢动。 诚王妃大怒。 宋谨央竟敢戏弄她的女儿? 士可忍,孰不可忍。 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反驳。 贤妃眼见局势不妙,立刻打起圆场。 好话说尽,两人才冷着脸分开。 宋谨央冷哼一声回到座位坐下。 九公主则拉着独孤筝的手,面无表情地坐回皇后身边。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大殿的另一侧是男席,崔珏一直低着头喝酒。 突然,诚王的小儿子戳了戳他的胳膊,夸张地说道。 “崔珏,别喝了,你娘子都跑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崔珏一怔,什么娘子?怎么跑了? 诚王小儿子一把拿走他的酒杯,拉着他来到临近女席的地方,悄悄推开隔屏,声音顿时清晰起来。 “那么说来,崔七爷还未议亲?” 问话的是吏部侍郎夫人阮氏。 “这敢情好,我这儿有个好姑娘,正在寻人家。我看挺合适的,若汝南王妃有兴趣,不妨听我介绍一下?” 宋谨央眸光微微眯起。 是她? 旁人或许不知道这个阮氏,但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起过白家的底,将他们祖宗十八代掏了个干净。 大阮氏是白仲康妻子的堂姐。 当年白家落难,白仲康流放边疆,是她掏空嫁妆银子,将小阮氏和女儿买下,救她们出了火坑。 只是这段经历没有多少人知道。 白仲康回京后,不知什么原因,小阮氏刻意同大阮氏断了联系,就更没多少人知道两家的关系。 但从今日大阮氏的表现来看,只怕姐妹俩所谓断了联系,根本就是障眼法。 心念一动,宋谨央浅浅地笑了起来。 “夫人不妨介绍来听听?” 按正常流程,两家若有意结亲,先悄悄地接触一下,听听对方的口风,如果彼此都觉得好,那就再进一步沟通。 一般很少直接在大庭广众下提及。 宋谨央却百无禁忌。 对于崔珏,她恨都来不及,哪还会顾着面子? 说话间,更衣的中宗也归了席。 他见阿姐正同旁人聊得起劲,不免也起了兴致。 “今儿赶上好时辰,若王妃同意迎娶,朕便下旨赐婚,正巧赶上三喜临门。” 宋谨央笑得肚皮疼。 面上却丝毫不显,鼓励大阮氏赶紧介绍。 大阮氏这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起来,说白翩翩这个姑娘多好多好,说辞同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说的一模一样。 “白姑娘虽然家世不显,但人品太出众了,王妃向来惜才爱才,见了她定然也会爱若至宝。 而且白家家底在,起势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她才说完话,全场便一片寂静,连半点声音也无。 白身嫁高门? 人人摇头,真不知大阮氏是怎么想的,简直太不靠谱了。 大阮氏一点不介意旁人质疑的眼光,老神哉哉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白翩翩要入八皇子府的事,还没有传开,便是惹得八皇子发了怒,她也能推个一干二净。 况且,她哪是真心介绍亲事? 她就是来恶心白家的,尤其是白翩翩。 她状似不经意地扶了扶发簪,侧身往八皇子妃那席看去。 八皇子妃边上,跪坐着一个美貌无双的婢女,正在添茶。 许是手抖了一下,壶口失了准头,茶倒在外面。 她立刻放下茶壶,忙不迭地用帕子擦拭桌面,惹得八皇子妃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转回视线,大阮氏面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眼底却浮上刻骨的仇恨。 白翩翩想要参加宫宴,求到八皇子跟前,八皇子便将此事交给八皇子妃。 八皇子妃是个有城府的。 借口说白姑娘名分未定,不能以八皇子侧妃的身份入宫,为防旁人议论,只能假扮她的婢女,随她一同入宫。 八皇子想想也有道理,便答应了。 消息传到白翩翩耳中,气得她险些咬碎银牙。 但为了入宫,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只一招,八皇子妃从一开始就压住了白翩翩的气焰。 哪怕白翩翩日后以侧妃的身份入府,哪怕她再得八皇子的心,永远也只能低她一头。 宋谨央的视线,始终凝在大阮氏的脸上,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恨意,心中狐疑顿生。 “夫人介绍的,想来是没错的。那姑娘今儿在吗?不妨叫来露个面?” 大阮氏再次往八皇子妃的方向瞥了一眼,淡声回答。 “她家没品,怎么入得了宫宴?” 语气听似平静,却暗含着嘲讽。 那个美貌无双的婢女,不知为何浑身打了个寒颤。 这时,周围的议论声多了起来。 “明知没品,还介绍给汝南王妃,这不是摆明了戏弄人吗?” “是啊!哪里冒出来的白家?那姑娘再好,身世低到尘埃里,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崔七爷?” “那个白家,该不会是当年卷入‘五王之祸’的白家吧?” …… 崔珏听到这里,急得目眦欲裂。 谁这么大胆,竟敢将姐姐白翩翩介绍给母妃? 这,这,这怎么使得? 万一母妃糊涂,答应下来,这可是有违人伦的惨事啊!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飞回府去,找王爷求助。 他的妻子,明明是皇后的娘家侄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偏生诚王小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崔珏,你还不知道吧?皇后的娘家侄女,已经定给大理寺少卿了,两家都过了庚帖,下了聘礼了。” 轰的一声,崔珏被震得七荤八素。 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厉声叱问:“不可能!你再说一遍!” 对方一把挣脱他的控制,机灵地向旁边跳去。 “这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你还不知道?” 他真没听说啊! 这几日他忙着呢,府里的确一点消息也没有。 想到此,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王府中馈看上去在大嫂手中,其实真正掌权的还是母妃。 府里没有半点消息传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母妃刻意封锁了消息。 母妃为什么要瞒着他? 突然,他浑身血液褪到脚底,整个人如坠冰窟。 难道母妃知道当年的事,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了? 不,不可能。 他努力摇了摇头,拼命把这个想法挤出脑海。 十多年了,早就物是人非,该收拾的残局都收拾了,母妃不可能知道!!! 他咬咬牙,目光阴沉地搜寻片刻,就往大理寺少卿的方向走去。 第37章 宋谨央抬杠,唯恐天下不乱 白翩翩低眉顺目地跪坐在八皇子妃身侧。 面上温婉,实则心急如焚,银牙暗咬。 她本就一肚子火。 为了入宫,不得不放下骄傲,冒充八皇子妃的婢女,卑躬屈膝地伺候人。 可左等右等,联系她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害得她一晚上全无心思,做起事来,更是频频出错,一心盼着宫宴快些结束。 当大阮氏提到她和崔珏的亲事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可以! 咒骂的话险些冲口而出,生生强压了下去。 为了不露出马脚,她死命压抑着愤怒的情绪,拼命维持浅笑盈盈的面容,隐在袖底的手更是死死地掐入掌手。 疼痛令她瞬间清醒。 不!不可以!绝不能失控! 越是危机,越要冷静! 她不得不寄希望于宋谨央。 王妃如此钟爱崔珏,怎么可能任由他娶一个三无女? 想到此,她的心逐渐安稳下来,面色瞬间自然,人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 恨不得她去死的人,竟然有一日,会成为她和弟弟最后的屏障。 八皇子妃暗中观察着白翩翩。 看着她从愤怒、紧张,再到挣扎、隐忍,最后坦然、松弛。 她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白翩翩,果然不好相与! 她这样的人,一旦入了府,自己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好在八皇子想纳她入府的事,并未声张,她乐得装傻充愣,只作不知,最好皇上直接下旨赐婚,彻底绝了她入府的路。 她端起茶碗,默默地润了润唇。 宋谨央眉头深锁,露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只是,这白姑娘的家世也太低了些。” 袁氏一听,报仇的机会来了。 宋谨央害她得罪了丽贵人,她越是不想同白家结亲,自己还非得要把人塞给她不可。 自己受了气,也绝不能让她舒坦! “王妃,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两家结亲,看的是门当户对,但也有例外!若结亲的对象特别优秀,家世略低些,又能怎么样呢? 白姑娘品貌双全,您可不能狗眼看人低!” 宋谨央气得倒仰,深深得吸了几口气,强忍怒火。 “……孙夫人倒是不见外!只是,汝南王府,还轮不到外人做主!” 袁氏一噎! 想不到宋谨央如此强悍。 一时间愣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诚王妃白了她一眼,暗骂她真不中用。 却又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得亲自开口挤兑宋谨央。 她虽不想明着同宋谨央作对,但话赶话的,说几句敲边鼓的话,总是可以的吧!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推说,自己只是顺着袁氏的话说,而非故意针对宋谨央云云。 于是,她一本正经地附和。 “汝南王妃,您消消气,这不是谁做主的问题! 我刚刚才知道,娘娘的侄女独孤姑娘竟然定给了大理寺少卿?! 若从家世来看,范家是寒门,哪里及得上承恩公府万一? 可少卿极为出色,非但状元出身,还连中三元。 这样的人才,放眼整个大乾,都屈指可数。 同理,白姑娘不论是相貌还是才华,都是顶流,与崔七爷甚称绝配。 若因为家世而做不得亲,那可就是王妃的不是了!” 诚王妃越说越得意。 “皇上圣明,皇后睿智,王妃也不能落伍啊。” 宋谨央气极反驳。 “我落伍?” “对啊!陛下圣明,寒门、权贵一视同仁,鼓励通婚!王妃怎可因为对方出身寒门便不予嫁娶呢?” 诚王妃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皇上的神色。 见中宗神色如常,眼底有赞同之色,胆子更大了。 “有独孤姑娘的先例在,王妃应该请求陛下赐下婚旨,娶白姑娘为七媳,成就一段佳话!” 宋谨央更生气了,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大摇其头,一个强买一个强卖,太极殿成了菜市场了。 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你来我往的,电光火石间,皇后瞬间明白了宋谨央的用意。 她哪是真心为崔珏? 她佯装发怒,句句抬杠,全是在挖坑,巴不得对方把白翩翩塞过来。 就等着看汝南王的笑话呢! 白淑宜若地下有知,只怕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她还想一箭双雕! 等着诚王妃也往坑里跳呢! 皇后强忍住笑意,替宋谨央说起了话。 “诚王妃,筝儿的事是个例,并非要求人人效仿。娶妻嫁人,还是得从实际出发,看自家的需要。” 诚王妃起身,冲皇后盈盈一拜,一脸的大义凛然。 “娘娘,您说的没错!但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咱们既享了普通百姓享不到的福,自然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王妃,您说是也不是?” 诚王妃的话有理有据,连皇后也反驳不了,只能用歉疚的眼神望向宋谨央。 宋谨央满脸通红,显然气得狠了。 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诚王妃洋洋得意。 却完全忽略了边上一道饱含恨意的视线。 白翩翩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用钉子封住她的嘴。 明明宋谨央已经拒绝了,诚王妃非得不做人,拿顶大帽子套住她。 这要是皇上一激动,大笔一挥,赐下婚旨,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 可她和崔珏的关系是禁忌,绝不能暴露出来,要不然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顿时陷入了两难! 只能恨恨地咒骂:诚王妃、大阮氏、袁氏,你们都给我等着。 只要我过了今晚的难关,顺利入了八皇子府,得了宠、有了权势,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八皇子,她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把八皇子忘了,若八皇子出面说一句话,此事不就彻底解决了? 于是,她借口如厕,向八皇子妃告假。 后者淡然地瞥她一眼,冷了她三秒,才点头答应。 提着心的白翩翩,舒了一口气,悄悄起身,疾步向殿外行去。 大殿内更为热闹了。 寒门与权贵通婚的话题,向来惹人争议。 这不,立刻引发了众人的热情,纷纷议论起来。 “孙夫人说得没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只要品貌皆备,就是好媳妇人选。” “婚嫁,还是得看家世!要不然,为何嫡女不嫁庶子?难不成,要尊贵的嫡女向小妇养的敬茶?” “没错!你们不知道,寒门婆婆有多难缠,既穷又坏,还不讲理,最爱磋磨媳妇,万一遇上那样的婆婆,当真要人命的!” “其他的都不说,要是结了门穷亲,光是三姑六婆上门打秋风,就能磨死人,再多的银钱也不够他们霍霍呀!” 众人的窃窃私语,全部传入诚王妃的耳中。 她心里头那个舒服啊,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咳……咳……”中宗开口了,“既然如此,那……” 众人的心提了起来,有的慌乱,有的兴奋,有的幸灾乐祸。 白翩翩已经走到大殿门口,一听到中宗的声音,整个人瞬间僵住,喉咙像被什么掐住,连呼吸都困难,指尖再度掐紧掌心,疼得眼泪哗哗流! 不行!她必须阻止! 身形刚刚动了动,男席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不好了,崔七爷和大理寺少卿打起来了!” 第38章 白翩翩比独孤筝更配你 中宗的脸色倏然一沉。 众人赶紧下跪磕头:“皇上息怒!” “众爱卿平身!来啊,把崔七爷和大理寺少卿带上来。” 话音刚落,崔珏被一左一右扭着手,押了上来。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瞥向宋谨央。 汝南王妃有多疼爱这个七爷,大家有目共睹。 谁这么没有眼力劲,竟敢押着他上来? 几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大队人马。 竟然是汝南王府的世子、二爷、四爷、五爷、六爷。 三爷今儿当值,故而没能出席宫宴。 这汝南王府倾巢而出,是想打群架吗? 众人腹诽。 其实吧,汝南王府所有的爷们加在一起,都抵不上汝南王妃一个手指头。 王妃只消动动小拇指,就能团灭一大帮。 完了,完了,这回彻底有好戏看了。 待来人走近,众人这才发现,左边一人是大理寺少卿范离,右边一人赫然是新出炉的状元郎邱元亮。 众人震惊! 怎么连状元郎也掺和进来了? 宋谨央面上现出愤怒的神色,眼底却蓄满了笑意。 诚王妃开心极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崔珏被押上来后,范离和邱元亮便松了手。 三人整了整衣衫,齐刷刷跪下磕头请罪。 “陛下,我等惊扰了宫宴,请您责罚。” 中宗沉着脸,视线从三人面上划过。 这三人中,崔珏最狼狈。 脸上全是青紫色的伤痕,衣襟也被撕破了,腰带耷拉地挂着,腰际的玉佩早就没了影。 尽管他整了衣衫,仍是失了礼仪。 可见,崔珏打架也不行! 到底不是阿姐的种,就是不行! 方方面面都不行! 范离的脸上,隐约有一道红痕,淡淡的不明显,衣衫尚算齐整,除袖口处有些褶皱,其他地方还能看得过眼。 邱元亮格外气定神闲,他虽然押着人过来,但头发丝毫不乱,衣衫整洁如常。 中宗沉着声发问。 “说吧,怎么回事?” 范离率先开口,说起原委。 原来,崔珏一听说独孤筝定了亲,整个人都懵了。 他疾步向范离冲去,怒火烧脑,一句话没说,就挥出一拳。 “嗵”的一声,等重重地打到对方肩膀时,才惊醒过来。 刚想作揖解释,脸上便重重地挨了几拳。 范离二话不说还了手。 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气得他胸膛险些炸裂。 下一秒,二人彻底扭打在一起。 说是扭打,其实是崔珏单方面挨打。 范离是读书人,却不是书呆子。 别看他平日里谦逊有礼,打起人来也不含糊。 一拳比一拳有力,拳拳不落空。 因为无故挨了打,又喝了点酒,他借着酒劲,下手丝毫不留情,打得崔珏毫无还手之力。 事出突然,周围的人乍然受惊,立刻散得远远的,生怕受牵连。 最后还是新科状元邱元亮,大着胆子上前劝了架,拉开了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 中宗赞赏地看着范离。 不错!儒子可教! 皇后眼光不错,这个范离能文能武,下手快狠准,是个能担事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胆量亦不小,没有因为崔珏是汝南王府的七爷,就认怂! 大乾正缺这样的中流砥柱。 接着,他的目光瞥向了邱元亮,语气温和地开了口。 “你就是新科状元?” 邱元亮立刻恭敬地磕头。 “回禀陛下,臣正是邱元亮。” “嗯,不错,是个能担事的!都起来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众人惊诧不已。 这就完了? 崔珏白挨一顿打? 众人偷眼打量宋谨央,希望她不要善罢甘休,都等着看好戏呢! 诚王妃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倒要看看,若皇上不追究,她宋谨央能怎么办? 三人中,两个是朝廷命官。 反观崔七,不过是借着王府才有些地位。 本身既没有功名,也没有一官半职,连邱元亮这个寒门都比不上,哪里会是范离的对手? 可她高兴得太早了,完全没有料到,这把火最后烧到了她的身上。 中宗看着皇后明知故问。 “皇后,这范离就是筝儿的夫婿?” 皇后还没答话,崔珏却抢先开口了。 “皇上,独孤姑娘与在下有口头婚约,独孤家犯了忌讳,一女二嫁!” 崔珏气鼓鼓的,说话斩钉截铁,丝毫退路也不留。 一听这话,范离的脸上现出一抹急气,愧疚又懊恼地看着皇后身边的独孤筝。 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别害了心爱的姑娘。 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崔七! 这话是能当众说的吗,一个弄不好,得害惨多少人啊?! 宋谨央眸光犀利地瞪视崔珏。 他难道不知道,一旦这个罪名坐实,独孤筝是要被浸猪笼的?! 宋谨央彻底绝望。 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却也是自己亲自教养的,这么多年,潜移默化了多少礼仪道德,熏陶了多少文人志士的侠义之举。 不曾想,他还是自私地只为自己考虑。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母妃,”崔珏急切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殷切的希望,“您说话呀!您是不是和皇后娘娘有过口头婚约?” 崔珏不管不顾,就想从宋谨央的嘴里,逼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谨央刚想开口,却发现几个儿子竟和崔珏一样,齐刷刷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之色。 她的心彻底冷透。 她的确和皇后娘娘有过口头婚约,但那又怎样? 强扭的瓜不甜! 独孤筝已经定了亲,就是摆明了看不上王府,看不上崔珏。 但凡是个有志气的,应当努力改变自己、提升自己,而不是强求旁人接受弱小的自己。 宋谨央语气淡淡地问道。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崔珏双目赤红,义愤填膺。 “若有口头婚约,自然得践约,独孤姑娘必须退亲。” 全场哗然。 “这崔七,忒不讲理,退一步海阔天空,人家都定了亲,口头婚约自然不作数了。” “口头婚约也是婚约,哪能不作数?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 宋谨央无视儿子们殷切的眼神,和众人的议论。 她自若地扫视四周,最后视线凝在崔珏脸上。 “小七,今儿诚王妃介绍了位好姑娘,说她才貌双全、品性端方,我倒是觉得她同你更配。” 宋谨央看着崔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白翩翩!” 第39章 鹬蚌相争,宋谨央稳坐钓鱼台 话音刚落,崔珏额角的青筋瞬间爆起,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逝。 “母妃,几位兄长的亲事,都是您精挑细选的!到了儿子这里,旁人说好,您便觉着好,是不是太草率了?” 崔珏眼神中的怨毒,并没有逃过宋谨央的眼睛。 这个眼神对她并不陌生。 啊!她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砸了牌位后,就接收到一道怨毒的眼神。 原来那眼神的主人,就是崔珏啊!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打量其他几个儿子,发现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 尤其是崔瑜,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似乎崔珏娶怎样的女子,都与他无关! 宋谨央心中一动,大儿子最好面子,如果他知道白翩翩与崔珏的关系,哪怕再不喜崔珏,也会出言反对,因为那关系到王府的颜面。 也就是说,崔瑜知道崔珏并非亲生,却未必知道替换的真相。 她头脑飞速转动,正好借今日之事,再次试探几个儿子,看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有了主意后,宋谨央面对崔珏的指责,丝毫不动怒,平心静气地回答。 “你这孩子,怎么怪上母妃了?这可是诚王妃推荐的姑娘!不是母妃草率,而是母妃相信诚王妃眼力过人!难不成,你连诚王妃还要质疑?” 一句话,就将怒火引到了诚王妃的身上。 愤怒烧毁了崔珏的理智,他大步走到诚王妃面前,草草行了一礼,大声质问。 “诚王妃,您将要家世没家世,要啥没啥的姑娘,塞给我们汝南王府,是何居心?您怎么不替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寒门女婿?” 崔珏这话极为犀利。 诚王妃为了小女儿择婿一事,费尽心思,排场堪比公主选驸马。 不仅将京城适龄男子的画像统统集齐,还利用太妃的人手,背地里调查那些人的情况。 看看他们是否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优秀,还是欲盖弥彰,实则私德有亏。 结果,真让她翻找出不少后宅的脏污事,气得不少人到皇后跟前哭诉。 太妃一看苗头不对,立刻阻止了她。 再任由她胡闹下去,只怕整个京城世家,都要被她得罪光了! 所以,崔珏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深有同感,竟无一人帮腔诚王妃。 诚王妃震惊地看着崔珏。 毛还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竟然冲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反了天了! 她面上不显,依旧噙着一抹浅笑。 话却说得恶毒。 “好马配好鞍,自己是什么马,心里没点数吗?你若没了王府的依仗,若论才华人品,连白翩翩都比不上,还敢肖想独孤姑娘?” 崔珏气得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握成拳。 诚王妃不依了,挑衅地嚷嚷起来。 “怎么,你崔七还想打我?打不过男人,就打女人?来来来,大家看看,这便是汝南王府的家教。” 一句话,说得世子爷他们几个气得喘粗气。 宋谨央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见话说到这里了,不动声色地加了点料。 “小七,休得无礼!你怎知诚王妃看不起寒门?”话说到一半,她刻意顿了顿,接着说,“今日过后,王妃定会特意为自家女儿挑选寒门夫婿!” 诚王妃听了宋谨央前半句话,觉得深有道理。 立刻点头应道:“就是!” 可当宋谨央说完整话后,她瞬间呆住,气血一阵翻涌。 她,上当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为女儿找寒门女婿? 完全是无稽之谈。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敢说“不”? 她刚才可是振振有辞地说了一大通道理,连皇后娘娘都甘拜下风。 她强压下翻腾的血气,暂时吃亏忍下,不过却更不愿意放过崔珏。 “崔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妃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她觉着好,那自然便是好的。” 一句话,将话头重新踢回给宋谨央。 宋谨央嗤笑,不管是崔珏还是诚王妃,哪个不开心,她都很满意。 于是,她一脸疑惑地问崔珏。 “小七,你为什么这么排斥白翩翩?” 崔珏胸膛闷得发烫,翕了翕嘴,解释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要他怎么说呢? 说他和白翩翩其实是双胞胎姐弟? 那替换之事不就暴露了? 一旦东窗事发,不仅他永远失去王府少爷的身份,再也无法和崔瑜争王爵,甚至还会牵连到白家和姐姐。 他双目充血,牙根紧咬,打死不开口。 明知是坑,也只能跳下去。 诚王妃哂笑:“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嫌贫爱富呗!” 崔珏面对诚王妃的指责,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这个模样,让所有人意识到,诚王妃说到点子上了。 “没想到,崔七爷真的嫌贫爱富,嫌弃白翩翩的家世!”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古人云:娶妻娶贤!如今的年轻人,早将老一辈的话抛之脑后了!” “我看未必,并非人人如此,刚才诚王妃就表态了,愿意同寒门结亲。” …… 突然,老二崔琦一掀衣袍,“砰”的一声跪地,声音中透着焦急。 “皇上,母妃,白翩翩绝不能嫁七弟!” 皇上一边喝酒,一边冷眼旁观。 白翩翩和崔珏的关系,他当然知道,可是阿姐巍然不动,他也不表态。 此刻见崔琦跪下,他假装好奇地问。 “为何不可?” 崔琦牙根紧咬,同样无法解释。 他早就知道崔珏替换七弟的事,但父王再三叮嘱,绝不能让母妃知道。 他起初害怕母妃承受不住,一直咬牙瞒着。 后来有好几次,他险些开口把真相告诉母妃,可一见母妃疼爱崔珏的模样,又打消了念头。 想着日后寻机会再说,这一忍,便忍了十多年。 可今日这等局面,他若再不襄助崔珏,万一皇上大笔一挥,当真将白翩翩赐婚崔珏的话,那可真是作了大孽,有违天道人伦了。 所以,他甘冒大不韪,也要阻止。 他飞快地转动脑筋,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性格不合!” 全场哄笑出声。 “崔二爷真好笑,弄得他很了解白翩翩似的,难不成他和白翩翩的性格很合适?” “就是啊,这说的是什么话,搞得好像他的媳妇被人抢了一样。” 中宗眯起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像两柄利刃,狠狠地扎向他。 崔琦浑身一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悄悄地扯了扯大哥的衣袖,向他求助。 崔瑜接收到二弟的信息,叹了口气,也只能跪了下来。 毕竟他们兄弟几个,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不好了,他又能好到哪里? “皇上,七弟今年参加秋闱,该以课业为重,此时谈婚姻论嫁,只怕不合适。” 到底是世子爷,找的借口就是周全。 中宗的脸色缓了不少。 “无妨,订婚而已,不影响秋闱!” “皇上,万万不可!” 一道低沉暗哑,焦灼又急促的声音响起。 话音未落,老三崔琥大步行来。 第40章 永不录用 看清来人,中宗立刻暴怒,用力将酒杯砸向地面,“哃”的一声,碎的四分五裂。 “混账!你今日当值,岂可擅离职守?若人人如你这般,禁卫营岂非形同虚设?” 中宗动了真火! 崔琥身子一僵,“嗵”地一声,直挺挺地跪倒磕头。 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不一会儿额角就泛了红。 他双目红肿,声嘶力竭地禀告。 “皇上,您要怎么罚属下,属下都认!但求您,千万不能将白翩翩赐于七弟,他们,他们,两个……不合适。” 又是不合适! 竟同崔琦的说法一模一样。 宋谨央冷静地端坐着。 心!早就麻木了! 老二、老三、老六,都知道替换之事,看把他们急的。 老六虽然没有开口求饶,但惨白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水,已经说明了一切。 崔珏就更不用说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世。 老四老五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可见他们同崔瑜一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尤其是老五,心思不知跑哪儿去了,人在魂不在! 眼见皇上不为所动,崔琥跪行到宋谨央跟前,不断地磕头求饶。 “母妃,求您帮帮七弟,求皇上打消此念吧!白翩翩,她真的不合适。” 崔珏、崔琦都跟着磕头求饶,几人的额头瞬间都红肿一片,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好像她不答应,便是世间十恶不赦的人。 中宗怒火中烧! 他们几个,在府里也是如此逼迫阿姐的? 难怪阿姐对他们彻底冷了心,递给他的折子上,对崔琦、崔琥做出那样的安排。 宋谨央被儿子们架在火上烤,诚王妃高兴坏了,命婢女满上一杯果酒,一口喝干。 小女儿劝她,她也不听。 一杯一杯喝得开心。 众人看向宋谨央的眼神,不免带上三分怜悯。 别看宋谨央身居高位,竟然被亲生儿子逼到这个份上。 联系到汝南王爷娶死人做平妻的事,大家的心像明镜一样,纷纷叹惜了一声。 宋谨央淡定如常,看向崔珏的眼神更为慈爱。 “小七,知子莫若母!你既看不上白翩翩,独孤姑娘你肯定也看不上。” “不是的,母妃,我……”崔珏急着反驳。 但宋谨央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更何况,你搞错了!我和皇后从未有过口头婚约!你父王一心想等你金榜题名后,再替你定亲。我岂会违逆他的意思?” 这话在理! 王府做主的人一定是王爷,否则王妃也不会被骗四十年。 宋谨央继续说道。 “母妃知道你的心思!谁不想‘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母妃定然满足你的心愿,为你迎娶一位家世、才情均在线的贵女。” “不,不是的……” 崔珏还想辩驳,却被崔琥一把拦住,冲他摇了摇头。 崔珏在三哥犀利的眼神中,终于冷静下来,惊出一身冷汗。 忙中出错,他越急越容易办错事! 不得不拼命压抑住心中的不甘,躬身磕头。 “谢母妃!谢皇上!” 崔家世子爷、二爷、三爷、七爷再次恭敬地向中宗磕头。 “谢皇上开恩!” 中宗沉着脸,沉默许久。 皇上不叫起,他们几个仍保持跪姿,寒气从膝盖上传来,逐渐冷到心底。 “崔琥,你可知错?” 崔琥苦笑一下,躬身伏地。 “属下知错,请陛下责罚!” “崔琥当值期间擅离职守,不遵号令,夺其职位,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四字传入耳中,惊得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双眼,闯入中宗冰冷无情的视线,浑身一激灵,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他再也受不住危压,立刻俯下身低下头,颤抖着声音谢恩。 “谢主隆恩!” 下一秒,整个人被绝望死死缠绕。 在殿外时,他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却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下旨“永不录用”! 完了,彻底完了! 他吃了多少年苦,从跟班熬起,眼看马上就要熬出头了,竟然遭此厄运。 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绝望至极。 浑身上下绵软无力,整个人趴在地上,竟然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今晚,他就在殿外当值,一切都好好的,再过小半个时辰,宫宴就结束 了。 突然,殿里传来打斗的声音,他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竟然听到了殿内的纷争,有人想将白翩翩赐婚给崔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原先指望着母妃拒绝此事,没想到母妃竟一步步走入了诚王妃布下的陷阱。 他急得五内俱焚。 逼不得已,明知无诏入殿,等着他的就是贬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进来跪求皇上。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王府发生惨绝人寰的悲剧。 那时,他还一心想维护王府,维护父王。 因为他始终认为,真爱无错! 可就在皇上说出“永不录用”的旨意后,他终于开始恨了。 他恨父王,恨白淑宜,更恨透了崔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若不是他们几个不做人,今日王府怎么可能面临这种危机? 而他也不可能因为此事,生生丢了官职。 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不见踪影。 皇上叫起后,世子几个上前用力搀扶起他。 一边一个夹着他,往大殿外退去。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心里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但凡他们曾经怜惜过她这个母亲,今日怎么可能遭此劫难? 刀不入体,不知痛! 也到了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了! 一场闹剧落幕! 白翩翩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王府时,悄悄地入了殿。 她小心翼翼地避着人,下一秒,猛地被人撞翻在地。 倒地的一刹那,她的手肘撑在地上,痛得她惨叫一声。 整个人被撞得发晕,耳边传来叫骂声。 “贱婢,你是哪个宫的?走路不长眼睛吗?丽贵人怀着龙裔,若被你撞着了,可怎么得了?” 第41章 诚王妃引火烧身 白翩翩疼得脸色发白,半天爬不起来。 她心绪不佳,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向八皇子求助,竟连面都没见着。 八皇子的长随面无表情地转告她,让她请八皇子妃出面。 若八皇子妃愿意帮忙,还用得着求吗? 她翕了翕嘴,看着长随那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只得无奈转身离开。 重新回到大殿,看到她和崔珏的事,被王府的几位爷搅和了的时候,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喜极而泣。 可乐极生悲,下一秒便撞到了人。 她恨恨地抬头看去,劈头盖脸就是一记耳光。 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看什么看?一个贱婢而已,竟然敢直视我们小主。” 白翩翩这才警觉,自己是以八皇子妃的侍婢入的宫,的确身份低微。 她立刻低头,忍着气道歉。 “小主,我……奴婢不是有意的。” 丽贵人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和她攀扯? 接到圣旨后,她心神不定地来到大殿,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自己的位置。 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后到的,宫人们竟连她的位置都没有安排。 她只得找个角落坐下,整个人郁闷至极,后悔无比。 早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位,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一定不会招惹汝南王妃。 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梦寐以求的禁足,被宋谨央一句话就解除了,而位份的事,连提的人都没有。 她白白遭贬位之苦,腹中的龙裔也没能瞒天过海。 一场谋算,竟算了个寂寞! 她不甘,真的很不甘! 自己不过讥讽了宋谨央几句话,怎么一夕之间,就两手空空了呢? 谋算败了,妃位没了,绿头牌被下了,龙裔的消息瞒不住了。 皇上的恩宠岌岌可危,事情发生到现在,皇上连一次都没来看她。 让她的心倒悬着,日日倍受折磨。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在大殿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热闹也好,欢笑也罢,全都与她无关,心里只剩苦涩。 后来,崔七爷的事情闹了开来,她默默“呸”了一声,幸灾乐祸地说了声“活该”。 待事情了结后,她直接起身,躲着人顺着退场的人流,悄悄地离开。 不料,竟然险些撞到人,还好身边的香玉拉了自己一把。 这要是撞到,伤了龙裔可怎么办? 惊怒之下,小腹竟传来隐约的下坠感。 “香玉,赶紧回去!” 香玉一惊,丽贵人的声音里全是焦急,哪里顾得上倒地的侍婢,急匆匆地离开了。 白翩翩顶着被扇红的脸,回到席位上。 八皇子妃连个眼风都欠奉,她忐忑不安的心,缓缓放下。 眼见崔琥被捋了职,皇上也没再提赐婚的事,想来官职换亲事,白翩翩与崔珏的事,成不了了! 锦衣卫佥事夫人袁氏,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早就鸣兵收锣,不再出声。 她呛声宋谨央,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本来也没有想过,真的要将白翩翩嫁入王府。 连她都看不上白家,堂堂汝南王府,怎么可能看得上。 吏部侍郎夫人大阮氏,则是遥望着宋谨央,露出温婉的一笑。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谨央竟也冲她笑了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众人又热热闹闹喝起酒来,男席上甚至有人猜起了拳。 诚王妃嫌弃闹剧收场太早,不依不饶地吹起了边鼓。 “汝南王妃,要不要本王妃再介绍几个好姑娘给你?你若能带头同寒门结亲,就是替皇分忧。” 宋谨央转头看向她:“哦?同寒门结亲,就是为皇上分忧?” “当然!” “想来诚王妃也愿意为皇上分忧。” 诚王妃果酒喝得多了,也有些上头,一时激动,拍着胸脯回答。 “当然!我们诚王府,一心为皇上分忧解难!只要皇上吩咐的事,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宋谨央诡异地一笑,顿觉不妙,可话已经出了口,再难收回。 她的小女儿也急了,拦着不让她再喝酒。 诚王妃精神高度紧张,就等着宋谨央为难。 不料宋谨央一转头,与新科状态邱元亮攀谈起来。 他和大理寺少卿范离还没有离开,皇上没有发话,他们不敢擅动。 “邱状元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王妃,还有老母亲与妹妹!” “哦,这么说来,邱状元还未娶妻?” “尚未!邱某家贫,全靠母亲和妹妹日夜操持,才能顺利中举。” “你高中状元,母亲和妹妹定然高兴极了吧。” 邱元亮的脸上终于浮上一抹柔情。 “正是!母亲高兴得睡不着觉,日日拖着妹妹说过往的艰辛。” 宋谨央听得热泪盈眶,起身向中宗行了一礼。 “陛下,我恭祝您得此人才,大乾定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中宗也高兴起来,“邱状元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说来。” 邱元亮立刻跪下:“邱某不敢居功。” 中宗思考了一下,直接将人安排进了翰林院。 宋谨央却不满意。 “陛下,状元入翰林院,本就是老祖宗的规矩,这哪是什么赏赐?”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宋谨央竟连皇上的金口玉言都敢反驳? 不禁暗中替她捏了把汗! 中宗却哈哈笑起来。 “王妃说得对,依你看,朕赏邱状元些什么才好?” 宋谨央低头想了想。 “金银珠宝是一定的!啊,还有,不如赏赐一个娇妻吧。正应了那句老话‘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中宗眸色顿时亮了起来。 “不错,不错!元宵、龙裔、赐婚,三喜临门啊。” 众人纷纷跪下磕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众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听得中宗心潮澎湃。 “好,邱状元,你心中可有属意之人?” 邱元亮一心求学,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这时,宋谨央咳嗽了一声,邱元亮顺着声音看去,余光瞥到第二席,坐在诚王妃边上的小姑娘。 眉眼如画,蛾眉淡扫,好一位俏丽无双的贵女! 一时间竟看住了,连皇上的问话都忘了回答。 中宗等不到邱元亮的回答,不免沉了脸。 “邱状元,可有心仪之人?” 宋谨央却哈哈大笑起来,用手一指。 “陛下,请看。” 诚王妃小女儿正低头饮茶,突然投来一道炽热的视线,她蹙着眉抬起头,毫无征兆地撞进一双暗黑热烈的眼睛。 心猛地一跳,强烈的不安,让她立刻低头,再不敢随意抬头,脸上现出恼怒之色。 但那抹红,看在中宗眼里,却被默认为羞涩。 “哈哈,果然是一对璧人!邱状元眼光极好!既然如此,朕便满你心愿!特为你和诚王妃幼女宋鑫爱赐婚,祝你们早生贵子!哈哈……” 中宗最后一句话说得促狭,皇后娘娘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皇上皇后都笑了,在场众人也笑了,还纷纷恭喜起邱元亮。 宋谨央见邱元亮呆愣当场,知道他被突如其来的赐婚震惊了,好心提醒他。 “邱状元,还不快快谢恩?” 他立刻醒过神来,“砰”地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激动地高声谢恩。 “谢主隆恩!” “不,我不同意!” 诚王妃怎么也想不到,赐婚的这把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最宝贝的女儿,要嫁到啥也不是的贫苦家庭,一颗心瞬间碎成齑粉。 第42章 痛打四十大板 诚王妃偷眼打量邱元亮。 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绸衣,老气横秋的颜色,许是常年营养不良,皮肤黑黄,岁数看上去比诚王还要老! 身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相貌平平,毫无可取之处! 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呛得她想吐。 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这样低等的劣民,怎么能娶她高贵无比的爱女? 她牙根紧咬,暗暗发誓:就是拼着一死,她也要护住女儿! 中宗勃然大怒。 “放肆!诚王妃是想抗旨不遵?” 面对中宗的暴怒质问,诚王妃吓得心一抖,手心脚心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可她不能退! 她的身后是鑫爱!她的女儿,尊贵无比,怎么能嫁给寒门子弟? 小姐妹们听说了,会怎么看自己? 当初她笑话过的那些人家,又该怎么笑话她? 她出列跪下,五体投地,泪流满面地哀求皇上。 “陛下,求您开恩!妾身无状,出言不逊,请您降罪!但无论如何,求您收回成命!” 皇后见势不妙,打起了圆场。 “诚王妃,令爱可有许配人家?” 若宋鑫爱已经许配人家,倒是不能一女二嫁了。 “……未……曾!” 诚王妃无比后悔! 她怎么就没有早早替鑫爱定下一门亲事?! 诚王一直劝她,差不多可以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可她偏不,非得为女儿寻一个可心的夫婿。 这下好了,皇上金口玉言,竟配了这样低的一门亲,叫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她拼命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是血红一片。 她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完全不顾形象地拼命求饶。 “皇上,鑫爱是妾拼着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爱逾至宝,岂能如此下嫁?” 她说得声声泣泪,在场众人都同情地落泪。 “哈!”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嗤笑声。 诚王妃怒极看去,对上宋谨央戏谑的眼神。 “陛下圣明,对寒门和权贵一视同仁,王妃怎么能因为邱状元出身贫寒,便不予嫁娶呢?” 宋谨央悠悠地将诚王妃曾经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 诚王妃目眦欲裂,想不到宋谨央在这等着她呢! 她深深地后悔! 早知道自己当初射出的箭,最后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就不该说那些话! 她双目充血,泪如雨下。 “皇上,求您开恩,求您开恩!” 她词穷,除了拼命磕头哀求,无计可施。 “诚王妃,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你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诚王是皇族中人,既享了平头百姓享不到的福,便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这不是嫁女,是替大乾,替皇上尽忠!” 宋谨央一点也不客气,老神哉哉地在诚王妃的心口上撒盐。 “你,你,你……” “噗”一口鲜血从诚王妃的嘴角喷出。 她急怒攻心,吐出一口心头血。 宋鑫爱目眦欲裂地冲上去扶住她。 “母妃,别求了,别求了,女儿嫁!” “不行,”诚王妃怒目圆睁,“鑫爱,嫁不得,嫁不得啊!那些寒门婆母,自己吃了无数苦,便要媳妇也吃一遍苦。你若嫁进寒门,便有吃不完的苦头啊!鑫爱,你是我的心头肉,这是在剜我的肉啊!” 她一把推开女儿,又拼命磕头。 “皇上,孩子小,说的话不作数!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鑫爱是我的命,从小金尊玉贵得养大,她受不得一点苦啊!” 诚王妃不知道,她的话得罪了一大批寒门子弟。 他们都是苦出身,家里都有为他们付出一切的母亲、姊妹,诚王妃如此看不起他们,怀疑他们的母亲小鸡肚肠、虐待媳妇,他们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诚王妃,你是皇族中人,更应该做出表率!” 中宗蹙眉沉思! 他想打破阶层的壁垒,最快的方法就是通婚! 皇后深知他的心思,在给侄女定夫婿的时候,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寒门出身的大理寺少卿身上,交上一份完美的答案。 他寻思着还想促成几对,引发京城风潮。 榜下捉婿! 宁嫁寒门妻,不为贵族妾! 这些都是他的宣传方向! 今晚,由崔珏引动一场婚姻市场的大震,阿姐功不可没。 不仅引诱诚王妃,说出寒门权贵通婚是为皇上尽忠的话,还眼光独到地将宋鑫爱许配给邱状元。 这第二对配上了,以后寒门与权贵通婚,岂非越来越多,最后形成风潮? 他正暗自得意,岂料有一个拎不清的人,出来搅局了。 五爷崔琛刚才还魂不守舍,没能及时退下,同邱元亮他们站在一处发呆。 这时倒像是清醒过来了,忙着跪下磕头,帮忙求情。 “陛下,婚事讲的是你情我愿,看诚王妃的模样,只怕宋姑娘未必愿意,强人所难,不大好吧!”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连诚王妃也震惊地忘了磕头。 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琛。 哪怕崔琛是替她说话,她都忍不住暗骂他蠢笨,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公然违背皇上的旨意不说,还大胆地捋虎须,指责皇上的不是?! 简直是吃了龙心豹子胆! 宋谨央气笑了! 她一直以为崔琛最具文人气韵,不拘小节,不慕名利,倒是有三分济远先生的潇洒不羁! 可她万万料不到,他不是洒脱,而是奇葩! 明明可以完全置身事外,非要横插一脚,惹怒皇上,做那个出头镩子。 中宗不怒反笑。 “哦,那照你说,该怎么办?” 崔琛挺一挺胸脯,丝毫不胆怯地说道。 “自然是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中宗看着他,突然扫兴至极,遇上这么个蠢货,他连说话的兴致也没了,冷冷地挥了挥手。 “拖下去!杖责四十大板!” 崔琛前一秒还在洋洋得意,后一秒脸色瞬间垮掉。 “陛下,良言苦口!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责打忠臣!陛下,陛下,求您开恩!呜……呜……” 中宗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还忠臣?明明只是个啥也不是的白身,还敢自称臣? 冯远见皇上真的发怒了,直接命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中宗火冒三丈, 自己是皇上,这几个臭小子还敢当面挑衅!!! 阿姐在王府的处境,就更别提了。 一晚上,她那几个儿子,不是威逼就是打压,根本没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他心疼地看向阿姐,胸膛里有一股气四处乱窜,憋得他难受,恨不得当场站起来,昭告天下。 宋谨央是他嫡亲的阿姐,谁辱她,就是辱朕;谁欺她,就是欺朕!!! 她要谁死,朕绝不会留他到天明!!! 皇后眼见皇上的脸色变得狠厉,立刻提醒:“皇上,时辰不早了,咱们还得去看宫灯呢!” 中宗的脸色柔和下来,最后冷冷地扫视一眼全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座诸位,莫欺少年穷,我大乾不论权贵还是寒门,只要是个人才,朕一定重用!” 说罢,顿了顿,看向邱元亮,和气地叮嘱。 “邱状元,回去准备吧!三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婚期便定在那日。” 邱元亮激动地三呼万岁。 中宗看着瘫坐于地的诚王妃,冷声道。 “诚王妃口口声声愿为朕分担,原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朕原本看上贵府二公子,年轻有为,武艺超群,任禁卫营营长,绰绰有余。 可现在看来,诚王府对朕的忠诚度不够,竟敢抗旨不遵,升迁之事便作罢!诚王妃还是管好后宅,准备嫁女吧!” 诚王妃一听这话,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鑫爱的事,只怕诚王已经饶不了她,若再牵连到儿子,只怕诚王绝不会放过她。 “嫁!陛下,鑫爱嫁!还请陛下给我儿一个机会,发挥才能、为国尽忠。” 第43章 诚王妃陷入两难的绝境 诚王妃跪行向前,连连告饶,说自己知错了,请皇上再给儿子宋士杰一个机会。 中宗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皇后打起了圆场。 “陛下,您看在太妃的面上,再给一次机会吧。” 宋谨央也开口了。 “是啊!陛下,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您既然看好宋士杰,他定然能担起大任。只不过……” 宋谨央刻意停了停,诚王妃的心瞬间吊在半空,紧张地目露哀求,生怕她说出不利于自家的话。 宋谨央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只不过,那孩子毕竟缺少历练。依我看,不如暂时将他安排进禁卫营,若当真能担大任,再提拔不迟。” 宋谨央这话说得妙。 等于婉转地告诉中宗,如果宋鑫爱遵旨出嫁,那宋士杰就能得到差事。 如果诚王妃只是拖延策略,既不想儿子错失良机,又不是真心嫁女的话,那对不起了,皇上分分钟收回禁卫营的职位。 整个京城,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可用之人? 诚王妃彻底瘫软。 她不正打着先为儿子争取到职位,再想法替女儿摆脱亲事的谋算吗?! 可宋谨央的一句话,彻底将她的路堵死了! 电光火石间,她浑身一震,惊恐地回头看向鑫爱。 果然,宋鑫爱彻底震惊! 眼底写满了诧异、失望、悲痛…… 湿漉漉的杏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不,不是的! 鑫爱,娘没有舍弃你! 诚王妃在心底叫嚣着! 娘只是,只是希望你二哥也能好! 娘只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好! 诚王妃颤抖着嘴唇,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汝南王妃的主意不错!那就这样吧,宋士杰暂代禁卫营一营营长一职,暂代期……三个月,以观后效!” 圣谕一出,宋谨央乐了! 皇上比她更狠! 她只是提议让宋士杰入禁卫营,是否提拔看诚王妃的态度。 但皇上直接将人安排上营长之职,彻底将诚王妃架在火上烤! 说白了,棋局已摆开,棋子已下,选儿子还是选女儿,难题给到诚王妃! 如果诚王妃选了女儿,千方百计为女儿摆脱这门亲事,那儿子的差事就黄了。 如果诚王妃选了儿子,一心为儿子谋划,那女儿必须顺顺当当、风风光光地嫁入寒门,嫁给新科状元邱元亮。 选择,摆在诚王妃面前,不论她怎么选,必会伤到另一个孩子。 诚王妃哪里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可事到如今,她除了谢恩,还能做什么呢? 她惨苦地回转头,无比恭敬地磕头谢恩。 一场宫宴,最大的赢家是皇上! 找回了阿姐,有了龙裔,推进了权贵与寒门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真正的三喜临门! 宋谨央也很开心! 她此番入宫,本意是解了丽贵人的禁足。 她利用自己的代价,必须要付,但龙裔自己也会帮她保住,毕竟那也是皇上的孩子! 收获了意外之喜,看了一场姐弟婚配的戏码,看把他们急的,自己着实偷着乐了一把。 最后,还捎带上诚王妃,助了弟弟一臂之力,推进了权贵与寒门的融合! 皇后宣布宫宴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整个太极殿空旷极了! 宋谨央刚起身离开,没走几步,一缕细微的哭泣声传入耳中。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大殿的角落,藏着一抹纤细的背影,正嘤嘤哭泣。 刘嬷嬷正待上前,却被宋谨央拦下,示意她带着素香、素馨先走一步,到殿外等她。 自己则走了过去,脚步刻意放重。 听到脚步声,纤细的身影一僵,立刻止住哭声,抹了把泪,向殿外行去。 “鑫爱,可愿听我说几句话?” 宋鑫爱浑身一僵,倔强地转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坚持向外走去,摆明了不愿听她说话。 宋谨央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鑫爱,世间事,何谓好?何谓不好? 当年,我以商贾之身嫁入侯府,人人道我福运齐天!你如今再看我,可还觉着好?” 鑫爱浑身一颤,胸膛一起一伏,脚步却停住了。 “我嫁了身份高贵的夫君,却被欺瞒了整整四十年。 我的亲生儿子,个个护着那个死了的平妻,说我不慈不仁、心胸狭窄,纷纷劝我大度,理解他们父王和平妻的不易!” 宋谨央说着说着,眼睛泛起了红潮。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过世了,她将最后一粒米给了我,自己生生饿死了,我爹有钱,但乱世之中,却护不住我娘与我。 我娘临死前叮嘱我:会嫁,嫁儿郎;不会嫁,嫁银钱! 我嫁入侯府时,侯府已成空壳,靠我的嫁妆过活。可我不在意,只要我在意的人过得好,些许银钱算什么呢? 我很高兴,自己终于完成了娘亲的叮嘱:会嫁,嫁儿郎!” 含泪说完这些话,她便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她希望,宋鑫爱能听进去自己的话。 邱元亮的确出身寒门,但他人品端方,学富五车,是个真正可以依托的君子! 殿外,冯远已等候多时。 他躬身迎宋谨央入了软轿,一路在她耳边絮叨。 “王妃,皇上交代,您的折子,他收到了,一切按您的吩咐行事。只是,三爷去北疆的事怕是不能了。今儿闹的这一出,无论如何得冷上三年才能起复。” “转告皇上,老三的事,不必他操心了!老三自个儿办齐活了。” 宋谨央凑近冯远的耳朵,将老三私下同薛镌接触,打算去薛家军谋差事的事,告诉了他。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心中冷笑。 老三以为自己这事办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宋谨央早就疑心他们,时刻命人盯着他们。 他们在府外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她的眼睛。 冯远听得双眼大睁。 这三爷当真糊涂啊! 他的妻子是娉婷县主,大舅兄悄悄替他铺了多少路,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也要让三爷满愿! 他难道不知道薛至同薛镌之间的关系? 这么多年,两房势如水火,他一旦走出这一步,就等于同薛府大房撕破脸,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这,这,薛家军哪是那么好进的?日后掌权的必然是薛镌,怎么可能轮到三爷?”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 “未必!” 白翩翩随着八皇子妃一同出宫,她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八皇子妃的身后,像极了真正的婢女。 八皇子妃心中冷笑,这个白翩翩当真能屈能伸,这也是此人可怕的地方。 她绝不能因为她表面的恭敬,而失了提防之心。 出了宫,白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白翩翩向八皇子妃屈膝一礼,便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刚上马车,等了许久的白仲康,脸色倏然变白,死死地瞪着她的右脸颊,厉声问道。 “翩翩,你脸上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第44章 白翩翩的歹毒心思 白翩翩沉声道:“父亲,我没事,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白仲康也明白此时不是细说的时候。 他强忍心中疑虑,立刻吩咐回府。 马车启动的一刹那,白翩翩伸手扶了扶几案,低头的瞬间,竟然发现胸襟处露着一角白纸,眸光顿时暗了暗。 她偷偷打量白仲康,见他闭目养神,并未看着她,赶紧借左手扶簪的机会,右手悄悄地将纸团往衣襟里塞了塞。 车轮滚滚,不久,两人回到府中。 前脚刚刚跨进书房的门,白仲康就按捺不住,心疼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我不小心冲撞了丽贵人。” 她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白仲康。 白仲康又急又恼。 “你明白了吧,我为何一定要你以侧妃身份入八皇子府?” 白翩翩重重点头。 她微眯双眸,狭长的丹凤眼泛着冷光。 她当然明白,奴婢位卑,人人可欺! 今日她的遭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个宫婢就敢登鼻子上脸,扇她耳光,其他贵人就更不用说了! 要想护住自己和家人,必须站到最高处。 “父亲,您放心!您这么多年的教导,翩翩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白仲康缓了语气,恳切地叮咛。 “你行事还需更加小心!宫中贵人多,你又即将入八皇子府,日后同嫔妃打交道的机会,只多不少,绝不可轻易得罪人。” 说罢,怜惜地看了看她脸上的红肿,补充道:“好在,你今日扮作婢女,丽贵人未必记得住你。” 他刚想让白翩翩下去歇着,却见她脸色凝重地四下张望,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起身带她走入内室,压低声音问她还有什么事。 白翩翩接下来的话,惊得白仲康险些厥过去。 “父亲,今日宫宴上,母亲的姐姐大阮氏,不知何故,突然提起翩翩,一再说翩翩是个好姑娘,竟然……竟然,想将翩翩许配给珏弟! 还有,诚王妃和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竟都帮着她,翩翩险些被她们坑了!” 白仲康恶向胆边生,腾地站起身,迅速地在屋里来回走动,气得头脑发胀。 “宋谨央呢?她在干什么?崔珏不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吗?他的亲事就听凭旁人做主了?” “没有,她生气了,也拒绝了!但是诚王妃不依不饶,非得说贵族与寒门通婚,是为皇上尽忠。” 白仲康气得猛然推倒窗边的双耳花瓶。 “啪”的一声响,碎片溅得满屋子都是。 白翩翩紧张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 “父亲,您别着急!已经没事了,珏弟的哥哥们搅和了此事,皇上也没再提,日后应该也不会再提了。” 毕竟三爷因此事丢了差事,皇上自然不会再提及亲事。 她仔细地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白仲康。 听到最后,白仲康的脸色才悄悄缓和下来。 “哼!这几年,诚王妃越发不像话,仗着太妃的面子,没少做令人恶心的事情!等着吧,爱女许嫁寒门,这才是第一步!” 白仲康目光沉沉地看着白翩翩,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 “翩翩!汝南王妃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们万不可粗心大意,最后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更别擅自行动,做任何事都要同我商量,你可明白?” 见父亲终于收敛了怒火,白翩翩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又在他冷厉的目光中,提起了心。 难道,父亲知道了? 她和珏弟曾经想谋害宋谨央性命的事? 第一次投毒,其实是个偶然。 那日,她带着婢女小禾出府买点心。 半道上,小禾说院子里老鼠多,路过药房时,顺手买了些耗子药。 等她们到仙鹤楼,意外遇到崔珑,他正旁若无人地见人就说,自己多么孝顺,亲自为母亲排队买点心,在旁人的赞美声中,洋洋得意。 又见他把点心随意地放在边上,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被他吸引,她顿生一计,亲自望风,让小禾悄悄地将耗子药投进崔珑的点心盒里。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宋谨央没有吃点心,生生逃过一劫。 后来,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珏弟一合计,买通车夫,在马车上做手脚,想让她死于意外。 只要她死了,母亲白淑宜就能成为真正的汝南王妃。 没了宋谨央的支持,王府的一切,早晚都是珏弟的,她也能跟着沾光。 但不知什么原因,马车没有掉入山崖,却意外撞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再次让她保得一命。 她气得咬牙切齿,宋谨央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暗杀失败,珏弟彻底慌了手脚,生怕东窗事发。 她为了安珏弟的心,用了八皇子给她的人手,吩咐他们暗中处置了车夫和马车。 至此,她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好,暴露了自己和白家。 这一切,她都瞒着父亲。 此刻见父亲再次叮嘱她万事小心,立刻强作镇定,笑吟吟地答应。 只不过,她仍认为宋谨央只是运气好,而非本事大。 见大事商议完毕,她便屈膝一礼,打算告辞离开。 临走时,白仲康叹了口气对她说:“翩翩,你母亲是直肠子。心还是好的,对你也还不错。万一说话不中听,你不要放在心上。” “父亲,我明白的!母亲养育过我,对我有恩,我不会不知好歹!” 说完,再次行礼后离开。 院子里,白家太太小阮氏冒着严寒向前院走去。 她身后跟着个仆从,手里提着食盒,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 拐过一个弯,迎面碰到了白翩翩。 一见到白翩翩,她隐在袖底的手立刻紧握成拳,牙关紧了松,松了紧,最后露出一抹笑。 “翩翩,你回来了?宫宴可还顺利?” 白翩翩恭敬地低头一礼:“托母亲的福,一切都好!” 她看清仆人手里的食盒,低头露出轻蔑的笑容。 母亲一辈子讨好父亲,试图以此保住自己的地位,却不知这种行为最是无用。 男人怎么会因为几碗鸡汤,就念着女人的好? 得像她这样,有貌有才还有智慧,能成为男人的左膀右臂,才能得到一切。 小阮氏没有看到她眼底的轻蔑,自顾自说着话。 “嗯,也是,你是以奴婢身份入的宫,只要乖乖听话,哪会有不顺?” 等看清白翩翩脸颊上的红肿后,她立刻夸张地大声叫嚷开来。 “呀,翩翩,你脸上怎么了?是谁打了你?哎呀呀,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行事乖巧,你怎么还是挨了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向前走去。 一路上,啰啰嗦嗦说个不停。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心想做贵人,却低贱得如同泥沼里的蛆虫!不自量力!!” 白翩翩气得浑身发颤,恶狠狠地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疯子!” 第45章 崔琛浑身鲜血淋漓,活该遭罪 白翩翩气得狠了。 她被香玉扇巴掌,都没小阮氏的话来得气人。 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偏不信命! 汝南王府真正的七爷,命好不好? 明明是王府少爷,却过得连乞丐都不如。 这样的命,给她都不要! 她越想越生气,猛得一脚踹向路边的雪堆,不料那是一块突起的石头,疼得她脸色刷白,眦牙咧嘴。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在小禾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院中。 刚坐到贵妃榻上,小禾就想帮她查看伤势。 她拒绝了,打发她去取冰块。 自己懂医,伤势不严重,用冰敷一敷就行了。 小禾领命而去,她立刻取出藏在怀里的纸团,展开一看,一筹莫展。 纸条上让她寻找几幅画,用同样的纸作的画,却又没有写明是什么画,这让她怎么找?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撕下一角纸,藏进自己的荷包。 想了想,又撕下一角,再次藏进荷包里,余下的直接扔进炭炉里,转眼烧了个干净。 她能那么轻易入八皇子府,全靠那人的帮忙。 虽然,她从未见过那人,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向来都是用纸条传书。 那人再三叮嘱她,此事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的父亲白仲康。 那人本事极大,她看的书籍里,她弹奏的琴盒里,都发现过他留下的字条,甚至有次出现在了鞋底,简直令她咋舌。 第一次收到这样的字条,她是不信的。 字条上写着,可以满足她的愿望,成为八皇子侧妃,条件是替她办一件事。 笑话!那可是八皇子侧妃啊! 她一个三无女,连见八皇子一面都办不到,怎么可能成为侧妃? 可偏偏过了没多久,好消息便传来了。 她欣喜若狂,从此将那人视若神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更诡异的是,那人竟然让白仲康以为,是白家助自己入的八皇子府。 所以,当那人再次传信,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入宫赴宴时,她哪怕委屈自己,假扮八皇子妃的婢女,也必须达到目的。 因为她坚信,对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但自从知道,对方只是要她找几幅画时,顿时满腹疑问:仅为几幅画,何必非得要她入宫呢? 宋谨央还是坐宫中的马车回的府。 因为她的马车让给了崔琛,那个不识时务,平白招来一顿杖责的五爷。 云氏将女儿托付给世子妃秦氏,自己则陪着崔琛,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府。 一路上听着他痛得嗷嗷叫,虽然着急,却一点力也使不上。 好不容易回了府,管家急得团团转,命人找府医的时候,这才想起来,今儿是元宵节,府医回家过节去了。 这下惨了! 伤势不等人,一个不好,会要了五爷的命啊!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专治跌打损伤的太医疾步走了进来。 中宗还是心软了,担心宋谨央着急,连夜派了太医来诊治。 崔瑜长舒一口气,吩咐各房媳妇带着孩子先回院,自己和老二、老四、老六赶到五院。 崔琛了无生气地趴在床榻上,嗓子早就喊哑了,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亵衣和着血水,沾在背上,太医仅仅提了提布料,就痛得他惨叫连连,身子抖如筛糠,奋力地挣扎。 实在没有办法,崔瑜、崔琦、崔珑和崔琅,四个人分别按住他手脚,太医这才抹了把汗,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亵衣与皮肤剥离。 这个过程,堪比酷刑。 皮肤被割裂,无数细碎的皮屑粘连在布料上,被剥了下来。 血汩汩地渗出,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床铺。 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惊得人心跳如鼓。 好不容易脱下亵衣,太医顾不得疲累,就要仔仔细细地清理伤口。 太医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解释下一步的诊治方式。 “崔五爷,您的伤口若不清理干净,只怕会化脓。而要清理干净,必须用盐水,会很疼,您且忍忍。” 太医默默叹气,哪会没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皇上特别吩咐,崔五爷又蠢又坏,就用最有效、最激烈的方法治疗他,必须狠狠教训一番! 一听要用盐水清理伤口,吓得崔琛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断气。 太医见状,赶紧吩咐崔瑜他们松开手,让五爷先顺一顺气。 崔琛好不容易缓过来,就被重新按住手脚,太医沾着盐水的纱布,利落地落到他的背上。 “啊……啊……呀!!!疼……啊……” 盐水顺着伤口渗透皮肤,无数伤口再一次被切割,痛得他浑身颤抖,拼命挣扎,却因为四肢被按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活活地承受痛苦。 崔琛额角的汗,像雨水一般滑落,最后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崔瑜也急得满头大汗,怒其不争地呵斥他。 “这回知道痛了吧!叫你顶撞皇上,白遭这场罪!” 崔琛明明没了力气,却还奋力反驳:“我没错!我是正义的,死了也甘愿。” 崔瑜一气,手下不自觉地用劲,疼得他嗷嗷叫。 太医连连摇头,这五爷蠢得没谱了,下手再不留情,又重又快,反复按压,竟直接疼晕了他。 屋里几人反倒松了口气,这下子耳根子清静了! 宋谨央坐在外间,听着里间惨叫连连,脸上一片漠然。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云氏小声啜泣着。 孙女咏宁坐在她边上,小脸吓得惨白。 宋谨央淡声吩咐:“云氏,你带咏宁回屋,早些安置吧。” 咏宁听到祖母的话,身子一震,说道:“祖母,咏宁不累,咏宁要陪着父亲。” “你父亲有太医照顾。你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熬不得夜,快些回去吧。” “母亲,”云氏焦急地说,“让咏宁先回去,她有乳母照顾,我还是留下伺候夫君吧。” 宋谨央不赞同地看着她。 “云氏,你非但是妻子,还是母亲!今儿咏宁受了不小的惊吓,夜里容易惊梦,你好生照顾她!老五这里,不差照顾的人,哪个下人不能伺候?” 云氏听她这么说,乖顺地起身,和咏宁屈膝行礼后退下。 宋谨央无波无澜地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声。 痛吗?痛吧! 你们这些痛,远远及不上我失去小七的痛苦。 小七受过的罪,你们一样都不能少! 终于,酷刑结束了! 崔琛终于悠悠转醒,发出哼哼叽叽的呻吟声。 崔瑜几个跟在太医的身后走了出来。 “王妃,五爷伤势看着凶险,其实并没有伤到筋骨。不过,伤筋动骨一百日,怕是要卧床不少时日了。 我开些伤药,每日按时服药,明日老夫再来换药。” “辛苦了!老大,送送太医!” 宋谨央扫视一眼,发现老三和小七不在,心中泛起冷笑。 老三今儿受了大打击,只怕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 而小七,兴许赶着去向王爷告状了! 还真的给宋谨央猜着了。 夜幕下,一道身影悄悄靠近王爷的屋门…… 第46章 宋谨央好心告诉崔承,他的未来生不如死 “吱呀”一声,王爷崔承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崔珏四下张望,发现没人后,飞快地闪身进了门。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崔承跟前。 不过几日,崔承便瘦得没了人形,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他日复一日被伤痛折磨着,没一刻安生! 好不容易恢复些,却二次受伤。 整日里,吃又吃不下,睡又睡不着,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里面糊涂,不知白天黑夜,日子连一丝盼头也没有。 崔珏来到他跟前,低低地呼唤他。 “父王,父王,您醒醒,小七来了。” 崔承仿佛走在迷雾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正当绝望之时,耳边传来呼唤声“父王”,他拼命顺着声音追去,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面孔从模糊到清晰,看清来人后,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肖……七,倪赖……啦……” 崔珏皱眉,父亲的情况怎么越来越糟糕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他没时间多想,一会儿兴许大哥就要来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将今晚发生的事告诉父亲。 “父王,出事了!今晚有人想将姐姐许配给我!好在有惊无险,让我推托了!” 崔珏的话像是一柄利刃,狠狠地扎进崔承的心肺,痛得他怒目圆睁,拼命挤出两个字“不……行”。 “父王,您一定要和母妃说清楚。我的亲事,只能在高门贵女里选,绝不能同寒门结亲!” 他内心深处,连白翩翩也瞧不上,更不可能公开承认她! 崔承急得想开口说话,越急越说不出话! 喉间堵着一口老痰,咕噜咕噜的,说出的话全跑了音! 父王声音太小,他实在听不清,不得不凑近他的嘴,这才依稀听到两个字“鱼……呸……鱼……呸……” 崔珏正思考着“鱼呸”是什么意思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刘嬷嬷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伺候王爷的人呢?都跑哪去了?门口竟没人守着?万一有歹人闯入,害了王爷,这可怎么得了?该打! 管家,今儿谁当值,把人给我找出来,若是存着心躲懒,一律发卖出去。” 崔珏脸色倏然发白,立刻站起身,全然不顾崔承的拉扯,急急地再次交代。 “父王,你记得一定要和母妃说,我的妻子只能是高门贵女!” 说完,急急一个闪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宋谨央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王爷,近日可安好?” 崔承看着越活越年轻的宋谨央,心里很不服气! 明明自己才是应该享福的那个,却做错了选择,成了最苦逼的一个。 等他病好了,看他怎么收拾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想到刚才崔珏告诉他的话,立刻怒目圆睁,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 可偏偏,宋谨央听懂了! 她脸上一片温婉,诡异地笑了起来,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看得格外瘆人! 崔承吓得瞳仁放大,不好的感觉席卷全身。 “王爷可是想说,白翩翩不能嫁给崔珏,因为他俩是嫡嫡亲的姐弟?” 话音刚落,崔承眼睛倏然睁大,露出惊恐之色,不可置信地死瞪着她。 “哈哈,”宋谨央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出来了,“王爷可是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她伸手扶了扶发边的簪子,一字一顿道:“我非但知道他俩是姐弟,还知道崔珏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崔承瞳仁猛得紧缩,眸中竟露出一抹哀求之色。 “想求我放过崔珏?” 崔承拼命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求我呀,跪下来求我呀!求我,我就答应你!好不好?” 宋谨央笑得癫狂! 崔承面上一片死灰,他想求的!可他做不到啊! 他连跪,都做不到! 突然,他昏黄的眼仁中,射出期盼之光,殷切地望着宋谨央,似乎在说等他好了就跪! 宋谨央了然一笑,好心地替他解惑。 “王爷,别说跪,日后你连翻身都做不到!太医说了,你身上骨头已经接好了,只需慢慢将养,就能逐渐康复!” 崔承一听这话,眸光大盛! 高兴不过一秒,宋谨央继续说起了实话。 “但你做人忒不地道,经络寸寸撕裂、断开,再也接不上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废—物! 一个吃饭、如厕、沐浴都要靠别人的——废——物!!!” “废物”两字软糯地滑过宋谨央的舌尖,平和婉约地从嘴里吐出,声音拖得长长的。 崔承却如遭雷击,惊恐地看着宋谨央,耳边萦绕着两个字“废物”! 他痛苦得闭上眼睛,一滴老泪从干涸的眼眶里滑落,陷在皱皱巴巴的皮肤里,不上不下! “……秋……尼……” 宋谨央耐心地听着,灿烂地一笑。 “求我啊?”她摇摇头,“不行!必须下跪!不跪!我可走啰!” 宋谨央潇洒地起身,还没迈步,崔承便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似痛苦似哀求似呵斥…… 她顿住脚步,重新坐了下来。 “瞧我这记性!王爷,我还没告诉你我真正的身份!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先帝寻找多年的长公主,如今已认祖归宗了! 噢,对了,先帝遗诏,北疆一百零八城,都是我的封地! 如今的我,可是名副其实的老封君啦!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宋谨央挑衅地看着崔承,眼看着他眼里的希望之光慢慢熄灭,直至寂灭! 她拍起手来! “王爷,真聪明!知道我的发达就是王府的末日! 没错,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一一讨回!!!向你的族人,向你那几个白眼狼儿子,向你最疼爱的白月光儿子,向白翩翩,向白家一一讨回。 一个都跑不掉!!!” 宋谨央腾地站起来,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厉声呵斥。 “我要你们整个崔氏一族,给我的小七——陪——葬。” 想到小七,宋谨央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揪住崔承的衣领,连着扇他数十个耳光,直到力尽,这才虚弱地松了手。 她无力地滑坐在床榻边,崔承早被她打晕了,人事不醒! 她缓了口气,扶着床架站起身,踱到外间,拿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冷茶,全部淋在崔承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激醒崔承,他猛得睁开眼睛,首先闯入视线的,是宋谨央似笑非笑的面宠,吓得他瞳仁放大,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这一刻,他想死! 他,真的想死! “不,王爷,你死不了!有我在,你会活得好好的!你一定会身不能动,手不能写,口不能言,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活着看到你最心爱的人、事、物,一样一样被毁灭!!! 你的心得和你全身的经络一样,碎成齑粉! 苟延残喘吧!王爷! 我会让你未来的日子,永坠地狱,生不如死!!!” 第47章 崔氏族长来要银子了 元宵节后的街头,扫街人清理着积雪,时不时捡起掉落的花灯。 族长崔泉坐在马车上,往汝南王府赶。 实在静不下心,他索性掀开窗帘,任由寒风扑面而来。 今儿已是正月十九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年正月十五,汝南王妃都会请他到王府,客客气气地好生款待。 和王爷一起喝茶、聊天、午膳,送上一千两纹银给族学,外带不少布匹、吃食、药材…… 林林总总,装满整整一马车才算完事。 最后恭敬地送他出府。 今年十分反常! 向来不爱入宫的王妃,竟然带着阖府入宫过元宵节,而对于给族学捐银的事,至今连半句交代也没有。 一千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足够族里的学子,安安心心求学一年,甚至还有节余,族人们也能沾不少光,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崔泉是知道汝南王府发生的事的。 刚听到消息,他吓得腿软。 大冷的天,天天躲在外面,生怕汝南王妃找上门来,质问他为何把一个死人记上族谱! 可他白担忧了,王府愣是没一个人找上门。 他渐渐放松下来,估摸着王妃根本不知道族谱的事。 毕竟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汝南王可是口口声声保证,绝不会让王妃知道。 突然,马车骤停,惊得他一个趔趄,瓜皮帽掉了下来,露出稀疏的发髻。 他尴尬地拾起瓜皮帽,重新扣到脑袋上,庆幸没人看到。 “怎么回事?”他生气地问道。 为了去汝南王府,他还特意雇了辆马车,挑了个看上去齐整的车夫,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老爷,”车夫声音微颤,有些心虚,“有人摔倒在马车前。” 崔泉不耐烦地下车查看,马车前横躺着一个人,哼哼卿卿的,不知有没有伤到。 他心里咯噔一声。 倒霉!大过年的,该不会遇到仙人跳了吧? 突然,地上的人坐直身子,他吃了一惊,大喊一声:“村长?” 外面冷,他赶紧将村长扶上马车,村长家他认识,正好顺路。 坐上马车,村长喝了口热茶,终于缓了口气。 “唉!这才过了年,崔理的娘就不大好了。崔理要伺候她,走不开,我正好没事,替他跑一趟找大夫。没想到,刚把大夫送到,转身才跨出他家院门,就狠狠绊了一跤。” 崔泉一愣! 崔理? 那个相貌出众、彬彬有礼、才华出众的孩子? 也不知这几年他过得怎么样了! 当初他崭露头角,早早成了童生,是所有崔氏一族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惹得汝南王府七少爷不喜,直接打发了他。 这么多年,只要一想到他,便深觉惋惜和愧疚。 但他也没办法,谁叫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 崔氏一族里外全靠汝南王妃,他敢得罪王妃最疼爱的小儿子吗? “崔理……还好吗?” 他不过随口一问,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早年丧父,还要养活母亲,能好得了才怪。 “好!好着呢!呶,这院子就是他家。” 村长笑眯眯地指着马车边的宅院说。 崔泉一怔,抬眼看去,吃惊地险些跳起来,不敢相信地把脑袋伸出窗户,瞪大眼睛来回看。 红瓦白墙,结结实实的小院子,很是温馨! “呵呵呵,你也不敢相信吧!崔理,这是遇到贵人了!” 马车启动后,村长一路上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他。 “你说有趣不有趣,马车意外撞毁了他家小院,倒是因祸得福,撞出个贵人来了。” 贵人不仅给了赔偿,隔日还派来人手,十多个人七手八脚,推倒院墙重建,还选了块空地,建了个灶房。 又临时将崔理娘扶进灶房安顿,推倒正屋重建。 因为来的人多,前后忙活三日便修葺一新。 “这小子,好人有好报,他爹泉下有知,该高兴地笑了。” 村长一边说,一边抹着泪。 这孩子吃了许多苦,他一个外人都心疼得不行。 一想到此,村长就恨恨地瞪了崔泉一眼。 “你这个族长白当了!当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是童生,这么有出息,这么有才华,偏你个老六,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无限度地让步,毁了这孩子一辈子。” 好在如今遇到贵人,听说还愿意助他复学。 崔泉尴尬极了,慌忙解释。 “这,我……这也不是为我自个儿呀,还不是为了整个崔氏一族?” 村长哪里是真的怪他? 叹了口气暗忖:要是两人换个个,他也不见得比崔泉做得好。 村长半道上下了马车,崔泉一个人忐忑不安地来到汝南王府。 小院正房。 崔理刚刚喂母亲喝了药,盖严被子,转身坐到外间的小杌子上,掏出怀中的银钱掂了掂,一百两纹银,只剩两个银锞子。 母亲油尽灯枯,多少大夫兴冲冲地来,最后失望地摇头离开。 都说母亲时日无多,便是开了药也无甚大用。 他不肯,还是求着大夫开了药。 药方上大多是补药,可废银子了。 这才几日,一百两便耗光了。 他几次将目光投在屋角的竹篓上,那里是恩人给的赏赐,让他当了换文房四宝,他舍不得。 可如今为了母亲,只能咬咬牙当了! 他见母亲睡得深了,背起竹篓,向当铺走去。 宋谨央这几日休息得不错,府里也很安静,养伤的养伤,想不开的想不开,躲起来的躲起来,一时间整个王府安静得像是冬眠。 正院却很热闹。 宫宴的第二日,皇上送来一只鹦鹉,小嘴可会说话了,“王妃,王妃”叫个不停,逗得宋谨央开心不已,小丫头们都喜欢得不得了,日日引着鹦鹉说话。 刘嬷嬷一脸喜色:“皇上心里念着您!” “他这是用鹦鹉,补上咪咪的缺。” 说到咪咪,一屋子的人沉默下来。 谁都知道咪咪是替王妃挡了灾,只是这下毒之人至今还没找到。 宋谨央见大家都沉了声,便转了话头,让刘嬷嬷将账册拿出来,她打算盘一盘账,将自己的嫁妆同王府资产彻底切割开来。 “王妃,府里本就是个空壳子,除了两间不赚钱的破铺子,哪里还有什么产业?这,这,日后几位爷要怎么过活?” “他们爱怎么活就怎么活,从他们帮着牌位说话起,便是舍弃了我。既是舍弃了我,自然得连我的银两一起舍弃。”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他们敢想,还得看她乐意不乐意! 账册刚刚摆好,管家来报,族长崔泉来了。 宋谨央执笔的手一顿,还没说话,刘嬷嬷倒是笑了起来。 “王妃,族长这是着急了,生怕您忘了那一千两纹银!哼!这也是一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主!” 宋谨央原本想冷一冷他,可她想到了崔理,正好借着机会问上一问。 不知为何,她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切,时常不自觉地想起他。 “让他进来吧!阿留,把客堂门打开,让丫头们准备茶点。” 说罢,她起身换上见客的衣衫,重新整了整妆容,这才缓步走向客堂。 第48章 捐银时,邀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崔泉跟着管家,刚绕过垂花门,就看见满脸笑意的刘嬷嬷。 他微微松了口气。 刘嬷嬷可是王妃跟前最得力的,她亲自来迎自己,说明王妃没有迁怒族里。 刘嬷嬷笑着福了福身。 “族长一路辛苦,王妃本打算过几日请您和族老们过来,您今儿来倒是赶巧了,省得管家再派人跑一趟。” 一听王妃要请他们来,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更确定王妃没有生气。 刘嬷嬷晓得他误会了! 王妃请族长他们过来,哪是为了一千两银子的事,为的是和离! 可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解释,让他们再得意几日呗! 一路走着,前面隐约传来惨叫声,吓得崔泉心一颤。 刘嬷嬷赶紧解释。 “族长莫慌!几个下人不听话,放着王爷不好好伺候,四处躲懒,被王妃逮着,今日正狠狠地挨着板子呢。” 崔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刘嬷嬷的神色,见对方并无异常,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惨叫声越来越清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听得瘆人! 拐过一个弯,只见在一片空地上,一字排开七八张长凳,每张凳子上捆着一个人,噼噼啪啪地挨着打。 行刑的人怒目圆睁,可见用了浑身的劲。 长凳上的人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崔泉身子一抖,吓得转开了眼,暗忖:若换成自个儿,不知道扛不扛得住一棍子? 刘嬷嬷状似不经意地说:“这人啊,得认清自个儿的位置!主子待着好,就得掏心挖肺地干活,千万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可有些人哪,就是贪心不足,把主子的善心,当成躲懒的借口,披着人皮,不干人事! 这叫遇着王妃了,打一顿便罢!若换作旁人,怎么着都得把人发卖出去,以儆效尤。” 崔泉的心突突地狂跳起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暗暗安慰自己,要保持镇定,不可自乱阵脚,有的没有乱想一气。 他满脸堆笑地说:“王妃心善!下人挨打,就是他们自己的错!” 刘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 “族长果然是明白人,比那些人强上许多!” 崔泉讨好地点头哈腰,后知后觉地发现,刘嬷嬷竟拿他和下人比? 他可是堂堂一族之长,岂是下人能攀扯的? 可他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跟着刘嬷嬷来到客堂。 这一路上,吓破了他的胆,再见王妃时,出奇地恭敬。 拉拉杂杂地说了些场面话,他便将话题引到了族学。 “王妃,今年雨季水量特别大,族学旁边的小厨房年久失修没扛住,四面进了水,墙体都酥了,东面的屋顶塌了一只角,雨水哗哗地灌入屋里,一应用具全都报废了,只怕要推倒重建了。孩子们都啃了几个月干粮了,平日里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崔泉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打量着宋谨央的神色。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岩茶独特的香味,顺着唇齿往喉咙里漫,真是通体舒泰啊! 崔泉忐忑不安地等着王妃回话。 宋谨央喝了茶,放下茶碗,拿帕子按了按唇,这才抬眸看向崔泉。 “族长,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没了! 崔泉伸长脖子等,竟然没有下文了?! 那一千两纹银到底给还是不给? 他不死心,搓着手,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问。 “王妃,往年您都给族学拨银,今年可还有这笔预算?” 宋谨央“啊”了一声,像是如梦初醒般,浅笑道:“自然是有的!” 又没了! 王妃只说有这笔银钱,却没让人去取,也不说什么时候交给他。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险些跳出喉咙口。 刘嬷嬷笑着补充。 “族长,王妃年年行善,却从不宣扬,外人也不知道!这不,真摊上事了,反倒有人说咱们王妃不慈和、不宽容,只晓得同一个死人作对。” 咯噔一声,崔泉的心停跳了一拍。 来了! 王妃要秋后算账了! 他紧张得手足无措,恨不得立刻撒丫子逃跑,但又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无奈硬着头皮端坐着。 “唉!咱们王妃数十年如一日,岌岌无名地做善事,真的好委屈啊!” 听到这句话,崔泉瞬间活了过来,觉得自己又行了! 原来王妃是想要好名声。 这还不简单? 他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讨好地笑。 “王妃,愚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谨央笑眯眯地看着他,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王妃,今年捐银的地点,不妨安排在族里祠堂,将父老乡亲一并请来,共同做个见证,更好地激励学子们一心向学。您意下如何?” 宋谨央内心狂笑不止,崔泉果然是个聪慧的,一点就透! 让所有的父老乡亲做见证? 这个主意太妙了。 她就是要彻底地将崔承、白淑宜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她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这会不会太折腾了?父老乡亲有农活要干,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崔泉一听有戏,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王妃,他们哪家没受过您的恩惠?就算停工一日,也耽误不了什么。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所有的事,我都替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只不过,这次场面大,可能得费些时日准备。” 最后,两人约定五日后,王妃亲临祠堂,在父老乡亲的见证下,捐一千两纹银给族学。 “另外,我再多出五百两,专门用于族学的修葺,让孩子们学得放心,父老乡亲也可安心务农。” 崔泉一听,激动得心花怒放。 五百两啊! 那可是半年的捐银啊! 喜得他止不住地笑。 正当他兴奋的时候,宋谨央话锋一转。 “族长可知道崔理其人?” 崔泉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尴尬地回道:“知道!这孩子身世挺可怜的。六岁时父亲去世了,跟着母亲吃了不少苦,后来一直在码头上做工。” 崔泉语焉不详,绝口不提童生的事。 “听说他曾经入过族学?那后来怎么没再继续求学?” 崔泉紧张得翕了翕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脑海里灵光闪现,整个人犹如五雷轰顶。 天哪! 老村长口中的贵人,该不会就是王妃吧?!!! 眼见事情瞒不住了,崔泉只得实话实说。 将崔珏见不得崔理比他出色,比他更早成了童生,命令他将人赶出学堂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妃。 宋谨央气得脸色铁青。 崔珏太不像话了,就因为崔理比他优秀,竟生生断了他的青云路,简直可恶至极。 “族长,安排崔理复学的事,便麻烦你了!” 崔泉一怔,整个人如坠冰窟。 崔理的贵人还真的是王妃啊? 这下完了!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年,王妃特意交代过自己。 不得歧视任何一个学子,只要是崔氏一族的,都有权力接受她的馈赠。 他违背了王妃的意思,暗地里将人赶出了学堂,只怕讨不了好了! 想到这里,他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黏黏的、冰冷的,极不舒服。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立刻表态,自己会专程去一次崔理的家,转告他这个好消息。 辞别王妃,崔泉唉声叹气地向府外走去。 因为心思太重了,没注意前方,“嗵”的一声,与人撞在一起,双方痛呼出声。 等看清来人,他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高声嚷嚷起来。 “崔七爷,我要被你害死了!!!” 第49章 崔珏的恐惧 崔珏很郁闷! 他把亲娘的牌位从阴暗的角落里,移到明面上,本来不觉得是个事,谁家没个三妻四妾呢? 而且他又不是白眼狼,怎么可能置自己的亲娘于不顾? 她也早就化成灰了,许平妻之位,不过挂个名头罢了,根本动摇不了母妃的地位,且母妃为人大气,应该不会计较。 可就算母妃计较又能怎样呢? 自己可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牌位暴露后,自己的运气每况愈下。 先是皇后娘家承恩侯府,竟然宁愿将独孤筝嫁给出身寒门的范离,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还没嫌弃独孤筝冷若冰霜,没有女子该有的体贴温婉,她倒嫌弃自己才华平平? 既然如此,另嫁就另嫁吧,他也不稀罕,京城贵女何其多,还怕挑不到好姑娘? 可总有没眼力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底线,竟然想把白翩翩硬塞给他! 到这个时候,他仍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被这个举动恶心到了。 自己是堂堂汝南王府的七爷,身份贵重无比,泥腿子出身还想高攀他? 白家,算个什么东西? 若非亲娘出自白家,他连看都不想看白家一眼。 白翩翩也就是做妾的命,还真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所以,当元宵节后,白翩翩再次找上他,问他要银两准备嫁妆时,他尽管满心不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他本来不想给的,自己的银钱凭什么给她? 反正她以后入了八皇子府,轻易出不来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还怕她不成? 后来想一想,她到底是八皇子的人,日后若能吹吹枕边风,自己岂非又多了一重保障? 自己总是要抢王爵的,同崔瑜几个肯定有一场硬仗,若能求得八皇子襄助,自然事半功倍。 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自信极了,账上的银两,从来随便他们支取,母妃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可等他来到府里账房,发现一两银子也取不出来时,才真正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七爷,对不起!王妃说了,任何人不得擅自从账上提取银两,除非有王妃的手书或私章。” 崔珏不信邪,以为账房骗他。 账房无奈地摇头,甚至赌咒发誓,这就是王妃的命令。 “七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不光您如此,几位爷都不能取了。年前还能取,就在元宵节过后第二日,王妃亲自下的令。您若不信,不如去正院问问王妃?或者请王妃盖个私章,小的立刻把银票给您!” 崔珏铁青着脸离开了。 他怎么敢找母妃? 难道告诉她,自己要银两是为了给姐姐准备嫁妆? 事情他可以做,但绝不能做到明面上,这事到底见不得光,是要被旁人戳脊梁骨的! 他灰头土脸地出了账房,心事重重地低头赶路,“嗵”的一声撞到人,疼得他眦牙咧嘴,还没看清来人,便听到对方咋咋呼呼的叫嚷声。 “崔七爷,我要被你害死了!” 他勃然大怒,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敢这么和他说话? 一抬头,发现是族长,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他害谁也不可能害族长,有这个必要吗? 当下脸色也不好看。 崔泉脱口而出指责的话,说完就后悔了,暗啐了自己一口。 人家是爷,自己是大爷,能这么说话吗? 清醒过来后,他瞬间变了张脸,照着自己的嘴重重地拍了一下,讨好地笑道。 “该打!七爷,我一急,说错话了,您老人家莫与我计较。” 崔珏的脸色缓和下来。 “族长为何说我害了你?你还没老糊涂,说这话,肯定有原由的吧!” 崔泉脑子转得飞快,当年七爷还是个小孩子,可能早就忘了崔理这个人。 于是,他简单地说:“嗨,我可不正是老糊涂了吗?七爷就别为难我了,真没啥事。” 说完,抱拳行了礼,就想离开。 侧身而过的时候,却被崔珏一把拦住。 “快说,到底什么事?不说别想走!” 眼见崔七爷不依不饶,崔泉没办法,只能照实说了。 “当年那个崔理,这几年过得很惨,整日在码头上卖苦力,赚几个铜板养活他娘和自己,穷得衣不蔽体,更别说读书了,连书的边儿都摸不着。 最近却改了运,竟然遇到了王妃这个贵人,非但派人替他修葺了房屋、院墙,还打算重新资助他求学。” 崔珏听得一愣! 崔理是谁?和他有关系吗? 这个崔泉果然老糊涂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想赖他害他? 他心里乱得很,胡乱地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 突然,电光火石间,“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响彻他耳朵。 他猛得回头,双手死死地掐住崔泉的手臂,恶狠狠地追问。 “谁?你说的是谁?” “崔理啊!” 崔泉疼得挣扎起来,可怎么也摆脱不了崔珏的禁锢。 “崔理又是哪个?快说!!!” 此时的崔珏如同地狱里的恶魔,双目通红,双手如玄铁一般死死箍着崔泉,疼得后者冷汗从发根处渗出,整张脸扭曲了起来。 “是,是,”崔泉脑子僵住了,舌头都大了,结结巴巴地说,“就是那个崔理呀,小小年纪成了童生,被你赶出族学的崔理!” “轰!” 惊雷再次响起,瞬间炸飞他三魂七魄,抽光所有的精气神。 崔泉好不容易摆脱他的禁锢,揉了揉疼痛不已的手臂,刚刚舒了口气,却在看到瞬间没了人形的崔珏时,一颗心再度提了起来。 “七爷,您不必担心!这崔理多年未沾书,原有的学问,早就还给先生了,哪里还是您的对手?您今年就要下场了,他才不过是个童生……” 崔珏脸色铁青,牙根紧咬,恶声恶气地打断他:“你踏马懂个屁!” 下一秒,再度死死箍住崔泉的手臂,红着眼眶质问他。 “为什么说母妃是他的贵人?为什么?!!!” 崔泉又吓了一大跳,磕磕绊绊地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崔珏听完他说的话,身子晃了晃,脸色惨白,比枝头的白雪还要白上三分。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都怪白翩翩这个蠢货,非要自己在马车上动手脚,结果事没办成,反倒让他们母子见了面。 他恨得牙痒痒,只恨老天没眼,让叫花子打了翻身仗。 不,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崔理! 你此生只配烂在泥里,别想和小爷争。 他一个急转身,向府门外冲去。 刚跑出两步,又折回崔泉跟前,厉声警告他。 “记住!千万不要让崔理重新回到族学,否则我拿你是问。” 说完,如离弦之箭向外射去。 崔泉先是一呆,继而嗷呜一声抱着头痛苦不已。 王妃命他让崔理重回族学,七爷命他不许让崔理重回族学。 他到底该听谁的? 第50章 崔琥下跪认错 崔泉最后还是去了趟崔理家。 毕竟银钱在王妃手里,王妃指哪,他就得打哪。 当年听七爷的号令,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碍于王妃的面子罢了。 “崔理,你小子好运来了!汝南王妃让我通知你,等族学复学,你也一起去,食宿全免。” 崔理默然半晌,终是拒绝了。 崔泉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他就这么拒绝了? “哈呀,你傻了吧!这可是摆脱贫苦的唯一一条路啊!!!” 崔理一揖到底。 “族长,非学生不知好歹,只是家母病重,身边离不得人,故而无法去族学了,若您见着王妃,代为转达学生的谢意与歉疚!” 崔泉定定地注视着他,足足有三息,最终深深地叹一口气。 多好的孩子! 他的眼眶泛了红,拍了拍崔理的肩头,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低头疾步出去了。 直到重新坐上马车,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今日去汝南王府,竟是一无所获。 银子没到手,布匹、吃食、药材等一样也没有,甚至雇马车的银子,还得自掏腰包。 他苦哈哈地扭起了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崔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等进了门,喂马的小厮诧异地问他。 “爷,您的马呢?” 他这才惊醒,自己竟然忘记把马骑回来,冒着风霜走了整整一路。 他颓丧地吩咐小厮去取马,自己则垂头丧气地往院子走去。 回院的路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 元宵节宫宴,他被赶出太极殿,浑浑噩噩地关在厢房里整整三日,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匆匆赶去薛镌的宅子,却被告知主人不在。 他站在门外等啊等,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雪花飘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层雪。 有个带孩子的妇人经过,孩子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捧雪,就想往他脸上堆。 “娘,这里有个雪人!” 就在白雪覆面的刹那,他的眼睛倏然睁开,目露凶光,吓得孩子哭爹喊娘。 妇人骂他一声“有病”,立刻抱着孩子跑远了。 等到他冷得舌头都发直了的时候,薛镌终于现身了,却连门都没有让他进。 薛镌为难地看着他。 “姐夫,父亲说了,前锋营营长一职,不可能了,毕竟你是皇上金口玉言的‘永不录用’,若父亲明着抗旨,下一个‘永不录用’的,只怕就是薛家军了。 但父亲也说了,你到底是他女婿,哪有自己人不帮自己人的? 薛家军依旧欢迎你,只不过,只能从小兵开始…… 哎!姐夫,你别走啊,一起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呀,姐夫……” “小兵”两个字像柄利箭,狠狠射穿他的心肺。 他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兵? 侮辱谁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正院外。 他眸光一紧,自己分明想回三院,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母妃这里。 他咬牙转身,刚刚跨出一步,身后像有一股无穷的力量拉住他,牢牢地固定住他的身形,久久不能动弹。 终于,他猛然转身敲响院门,像是怕自己后悔般,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院门被敲响的瞬间,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三爷崔琥求见的时候,宋谨央正站在廊下喂鹦鹉。 “虎头,乖,用膳啦!先喝点水,嗯,真是个乖孩子。” 宋谨央声音温柔似水,就如一位慈母般,亲力亲为地照料着孩子。 刘嬷嬷含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王妃太苦了! 亲自养大的孩子,却个个为了利益,同她离了心。 这时,小丫头来禀报:“王妃,三爷求见!” 宋谨央喂食的手一顿,吩咐人让他进来,同时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了边上的下人,掸了掸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进了房。 不一会儿,崔琥急匆匆而来。 煞白的一张脸,一进门就“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求母妃救救儿子!” 宋谨央的心一痛! 可下一秒,她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如今的境遇,不是他们自己求的吗? “老三,起来回话!” 崔琥梗着脖子不起身:“母妃不答应,儿子就不起身。” 宋谨央冷笑:“老三,事到如今,你觉得用这一招,对我还有用吗?” 崔琥猛然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神情,可今日的母妃竟如此陌生! 他嗫嚅地唤道:“母妃?” 宋谨央没再和他绕弯子。 “老三,可是在薛镌处吃鳖了?” 崔琥震惊至极,诧异至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宋谨央嗤笑:“我怎么知道的?老三啊,我当年教你们的东西,你们全都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的事,就有痕迹。” 崔琥哑着声求她:“母妃,儿子错了,您,救救儿子!” “你的确错了!但,你须明白,世上不是所有的错,都能重新来过!” 崔琥瞪大双眼,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老三,娉婷嫁你至今,待旁人如高傲的孔雀,但对你始终小意温存,可你是怎么待她的?她一不如你的意,你便大呼小叫,怜惜全无。 你舅兄待你如何?我可是听说,他甚至找到大学士,求他向皇上进言,将升迁的机会让于你,可你又是怎么待他的?说翻脸就翻脸! 老三,这世上的黄历不捏在你的手里! 你,过分了! 也该受点教训了。” 崔琥如遭雷击。 舅兄,竟然想用自己的前程,为他铺路? 宋谨央目如沉水,斩钉截铁地说。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既然选错了,那就将错就错。 去薛家军,从一个小兵开始向上攀爬。 给自己三年时间,去历练、去流血、去搏击,去实现你的理想。 皇上的确金口玉言‘永不录用’,但是禁卫军‘永不录用’,还是整个官场‘永不录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的本事有多大,未来的路就有多宽广。 一切,都是你自己身上!” 宋谨央的话绝情又冷酷,但崔琥的眸子却慢慢亮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告辞而去。 宋谨央在他的背后补了一句:“好生同娉婷道个别!” 背影一顿,再次大步离去。 刘嬷嬷望着他的背影,担忧地问道:“王妃,三爷这样子,会不会出事?” 宋谨央平静地回答:“小七那么小,都不怕出事,他怕什么?” 第51章 崔瑜要出手对付崔珏了 秦氏坐在轿子里,闭着眼想心事。 今年王府出了那么多事,初二那日她实在没时间回娘家。 派了贴身的嬷嬷转告母亲,今年就不回去了。 不料,嬷嬷黑着脸回来,说秦家太太发了怒,非得要她回去不可。 无奈,她只得挤出半日,赶着回了趟娘家。 原来,娘家小弟要成亲了,对方狮子大开口,非要一万两聘礼不可。 可秦家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钱? “慧娘,你就帮帮弟弟吧!你忍心看他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吗? 有了媳妇,有人管着,自然就收心了,再有了孩子,那就更稳当了。 可咱们府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对方咬定不松口,就因为你是汝南王府的世子妃,认为咱们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这银钱你不出可不行!” “娘,那可不是小数目,那是一万两啊!永华娶妻不久,芳儿嫁了穷秀才,刚有了身子,还得时时贴补着,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现银?” 秦太太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你管她那么多干么?从今儿开始,别再浪费了,省下银子交给我,你大弟媳、三弟媳都要生了,都等着用钱呢。”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母亲向来如此,对着她只晓得要钱,从未有过一丝关怀。 这么多年,她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能怎么办呢? 可是母亲竟然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士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冷着脸说:“母亲,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贴补她,是我的事!既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往娘家拿银钱的道理?” 秦太太一愣,完全没想到向来听话顺从的大女儿,有一日竟敢公然反对她。 立刻不依不饶地哭嚎起来。 “你这个白眼狼!当年,你爹要把你嫁给五十岁的鳏夫上锋,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求到汝南王妃的跟前,这才让你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如今,你翻脸不认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啊!嗷呜……嗷呜……” 秦氏缓了脸色,想到当年的确是母亲救了她,不由得心一软。 秦太太哪里是真哭,她悄悄地打量着秦氏,见她缓了脸色,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哼!用这件事拿捏大女儿,那可是一捏一个准。 果然,秦氏最后答应回去想办法,就告辞离开了。 轿子很平稳,感觉不到走在雪地上,但秦氏的心却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突然,走在轿子边上的水兰俯下身说道:“世子妃,奴婢好像看到七爷了。” 秦氏这才睁开眼睛,掀起轿帘往外看去。 斜对面的后巷里,的确站着个人,背影看上去很像崔珏。 她心中狐疑,七爷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去打听一下,这是户什么人家?” 她倒不是好奇,只不过作为长嫂总要关心一下小叔子,所以就随口吩咐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路回了府,刚刚进了院子,崔瑜也沉着脸进来了。 他刚刚去看了父王,父王又瘦了,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眼里竟还藏着深深的恐惧,见了他就着急想说话,却“咿咿呀呀”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全,急得直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父王哭成这样,他也难免感伤起来。 辞别父王,他心情沉闷地回到院子。 正巧,水兰在向秦氏禀报。 “世子妃,七爷今儿去的地方,是白家!” 崔瑜正掀帘而入,听到她的话随口一问。 “什么白家?” 秦氏一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伸手脱下斗篷,引他坐在八仙桌旁,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 “世子爷,就是原先做过太医院院首的那个白家。” 水兰机灵地禀报。 崔瑜眸光微闪。 “哦,小七去白家了?” “对啊!世子妃今儿回娘家,回来的路上,看见七爷站在后巷小门外,穿戴很严实,若非熟悉的人,可看不出那人是七爷。” 崔瑜眸光猛然一缩,想到元宵节宫宴上发生的事,心里便有了计较。 白翩翩吗?! 好你个崔珏,公开议亲时,你正义凛然撇得干干净净,私底下竟早就有了首尾? 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玩得这么花! 秦氏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头,她正愁一万两聘礼的事。 眼见世子爷没再问话,立刻打发了水兰,咬着牙开口。 崔瑜一听又是要银子,眉眼间瞬间流露出不耐烦,可还是问了句“多少”? 秦氏咬着唇,垂眸看着地上,小声说道:“一万两!” 崔瑜暴跳如雷,腾地起身。 “一万两?你们秦家这几年胃口越来越大,一万两也敢提?当年给了你们家多少聘礼,这些年你明里暗里贴补了多少?竟然还有脸提一万两,卖了你们全家都不值这个价。 我就问你,你们秦家这个窟窿几时能填满?” 银子,银子,秦家半分助力没有,拖后腿倒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就晓得要银子。 秦氏满脸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她也知道娘家过分了,可她又能怎么办? 那是她亲娘、亲弟弟啊,她不帮,还有谁能帮他们? 她抖着嘴唇,嗫嚅道。 “爷,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求你了!等小弟也成亲了,咱家就没事了。小弟从小崇拜你,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在他的份上,就帮帮他吧。日后等他赚了银子,一定会还的!” 崔瑜愤怒地咆哮。 “哼,你弟弟最擅长的是斗鸡遛狗,你倒是说说看,他拿什么来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斗鸡遛狗? 秦氏的弟弟有一帮子斗鸡遛狗的朋友,平日里正事一件不干,专门干撬人家墙角的事,那些人家为了封口,往往会给出高额的银两…… 崔珏啊崔珏,我曾经提醒过你,万事要小心。 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既然如此,就别怪哥哥我不客气了! 他的火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立刻转了话锋。 “若想借银子,明日叫他亲自来一趟。” 秦氏前一秒还泪流满面,羞耻得抬不起头,下一秒惊喜得抬起头来。 “当真?” “嗯!就明日,过期不候!” 秦氏激动地向外跑去。 “好好,肯定让他来,保证不会误事。水兰,快去秦府一趟,让五爷明儿来王府,世子爷有事找他。” 第52章 崔珏大闹白家 崔珏怒气冲冲赶往白家。 直到站在白家的匾额下,他才清醒过来,心猛得一紧,赶忙转身,往后巷走去,那里有一扇小门,平日里专供下人采买出入。 “笃,笃,笃。” 小门被敲响。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崔珏猛得一把推开,直闯了进去。 开门的小厮一个不妨,“哎哟”一声,被推翻在地,向后一个侧滚,手心蹭着冰冷的雪地,瞬间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疼得他“嘶”的叫出了声。 崔珏理也不理,阴着脸直往里闯。 小厮又气又急,顾不得伤口,爬起来直追。 “喂,你谁啊!怎么乱闯?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干人事?到底懂不懂礼数?” 崔珏连日受挫,早气得没了理智,一听到“人模狗样”四个字,恶向胆边生,居然连个下人也敢欺负到他头上? 他返身就是一巴掌,打得小厮往边上跌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墙上,鲜血顺着眉尾流了下来,半天回不过神。 崔珏乱闯一气。 小门地处偏僻,下人较少,有几个见着陌生的面孔,上前询问,一个个被他打倒在地上,甚至还要踩上几脚。 他越是怒火中烧,越是脑袋昏沉,简直像只无头的飞蝇,哪里找得到白翩翩的踪迹? “白翩翩,你给我滚出来。” “你找翩翩?” 背后传来温婉的女声,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瞬间化开了坚冰。 崔珏猛然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粉色少女衣裙的中年妇人,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满眼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找翩翩?我带你去。” 粉衣妇人又向前跨了一步,将手中的糖葫芦往他手里塞。 “诺,你吃!很甜的!好吃!” 崔珏嫌弃地看着那串被咬过一口的糖葫芦,却也没再动手打人。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太太,您怎么又乱跑了,等会儿大姑娘来了,找不到你可是要哭鼻子的。” 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急匆匆跑来,拽着她就走。 “大姑娘来了,啊,快,回去,回去,大姑娘要来了。” 白太太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将手里的糖葫芦强塞到崔珏手中,这才欢快地跑开了。 崔珏愣住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 不一会儿,白翩翩闻讯而来,一见到他立刻变了脸色,声音又低又急。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千万别来府里吗?走,快走!” “走?”崔珏狠狠地瞪着她,“我被你害惨了,你还叫我走?怎么,怕我揭露你的真面目?” “你!” 白翩翩一怔。 弟弟素来对她和气有礼,今日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崔珏见她一副水泼不进的样子,更气了。 “要不是你让我在王妃的马车……唔唔唔……”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白翩翩捂住嘴,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口。 白翩翩紧张地四下张望,幸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她恨得牙痒痒,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嘀咕。 “说什么呢?你不要命了吗?!” 崔珏一把挣脱她,再一次质问她。 “是你想要我的命!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 “住口!”白仲康不知何时冒出来,照着白翩翩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贵客驾到,也不知道不好生招待,失礼!无状!贵客,这边请。” 白仲康侧了侧身,伸出手做出指引的动作。 崔珏被他这一打岔,终于冷静下来,不免后悔自己太冲动了,立刻沉默不语,低着头跟着白仲康向前走去。 “翩翩,还不快跟上?” 白翩翩被打懵了,整个脑袋晕乎乎的,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 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 刚刚恢复,便听到了白仲康的话,稳了稳心神,跌跌撞撞地跟上前去。 几人刚刚进了书房遣退下人,白仲康便厉声呵斥白翩翩。 “孽障!跪下!” 白翩翩咬着牙“嗵”的一声跪地,脸色白得像雪。 崔珏对于白仲康的态度很不满意,不就是一个落魄的白家嘛! 竟敢对王府的姑娘颐指气使? 白翩翩再不济,也是父王的女儿,白仲康竟然想打就打,如此不给脸,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他就算是自己的亲舅舅又如何? 自己可是堂堂的王府七爷,他难不成还想连自己一块儿教训? 他脸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 白翩翩哪里晓得他心里的想法,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向白仲康行礼。 崔珏嫌烦,“嗖”地抽回衣袖,站远了些,眼里满是鄙夷。 “七爷,坐吧!” 白仲康对崔珏的态度出奇地恭敬。 崔珏腹诽,算你拎得清,随即草草行了一礼,勉强唤了声“舅舅”,便掀开下摆,坐了下来。 “好孩子,好孩子!” 白仲康笑了起来。 白翩翩一愣! 她竟然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慈爱的光芒一闪而过。 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父亲的眼里只剩冰冷。 “到底怎么回事?” 白翩翩抢着回答。 “是我!我找弟弟要嫁妆,他一定为此事而来。” “嫁妆?”白仲康双眼一眯,“什么嫁妆?” “父亲,翩翩马上要入八皇子府了,若无嫁妆傍身,只怕在皇子后院举步维艰,所以问弟弟要些银两……” “难道为父不能为你准备吗?何必麻烦七爷?” “父亲,家中光景日益艰难,母亲每到冬日便犯病,日日吃药便是一大笔开销。翩翩不愿加重父亲的负担,弟弟时常说他有钱,愿意为我准备嫁妆。” 白仲康脸色缓和了下来。 默了默,沉声道:“今日你既然麻烦了他,来日他若有需要,你万不可推托。” 白翩翩立刻磕头:“绝不敢忘。” “起来吧!” 白翩翩艰难地起身,冲崔珏安慰地笑了笑。 崔珏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五千两银票,往白翩翩手上一塞。 白翩翩接过一看,蹙着眉问道:“怎么才五千两?” 她要的可是五万两。 崔珏总说他的母妃多么有钱,多么疼爱他,银钱管够,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只给她拿五千两? 这么一想,心里便不舒服起来,脸上也现出不悦之色。 崔珏心中嗤笑。 一个三无女,还嫌弃五千两少? 卖了她都不值这个数。 但自己在她面前向来装逼装惯了,怎么肯让她知道,母妃收紧银根,不肯再让他们随意支取银两了? 于是胡乱寻了个说辞。 “账上没银子了,待年后铺子上出息送来,我再拿给你。” “嗯!” 白翩翩开心地将银票收了起来。 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弟弟并非小气,自己这个姐姐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七爷,到底什么事,让你不管不顾,大白天地闯进来?你可知,万一东窗事发,咱们所有人都将功亏一篑!” 崔珏彻底冷静下来后,也很后怕,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狡辩地为自己开脱。 “哼!功亏一篑?舅舅恐怕还不知道吧,他们母子早就相见了,这还是拜姐姐所赐呢!” 他将汝南王妃马车失控,撞进崔理小院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话音刚落,白仲康和白翩翩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第53章 白翩翩意外卷入流言 白仲康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翩翩,我有没有提醒过你,八皇子府的女人们,正暗中虎视眈眈,千方百计等着抓你的错处? 你做事如此不瞻前不顾后,就是进了八皇子府,又如何斗得过那些人?她们的出身、地位、财富,哪个不比你高出一大截? 你唯一能取胜的地方,不过是容貌和医术。” 白翩翩遍体生凉。 是她忘乎所以了! 自从知道自己能入八皇子府,又亲眼见识了那人无比强悍诡异的力量,她就以为自己是同样强大的。 可她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进八皇子府,一切仍有变数。 那人究竟是谁,自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来只有那人联系自己,自己从未主动联系上他。 这么一想,她顿时心生警觉。 算来算去,真正能握在手上的,能够依靠的,只有父亲白仲康。 她立刻恭敬地行了万福礼,低眉顺目地保证。 “父亲,翩翩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到白翩翩卑躬屈膝的模样,白仲康满意地点点头。 最近一段时日,他不是没有感觉到白翩翩的变化,说话行事有了三分上位者的姿态。 今日崔珏来闹这么一出也好,让她明白自己真正的斤两,和能依靠的是究竟谁。 毕竟是一张好牌,他暂时还舍不得出掉。 崔珏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愤愤不平地告状。 “舅父,元宵宫宴时,吏部侍郎夫人、锦衣卫指挥佥事夫人,还有诚王妃,提出把姐姐许配给我,还好三哥拒绝了。” 白仲康眸光一闪:“你母妃怎么说?” 崔珏皱着眉,沉吟片刻。 “母妃也不同意,但她似乎并不排斥寒门,而是单纯地想同诚王妃作对。” 白仲康不满地瞥了眼白翩翩。 “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都多,这些事你们该第一时间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 许是白仲康的态度过于温和,白翩翩微微有些诧异,父亲竟然没有为这件事发怒?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白仲康最后叮嘱崔珏。 “珏儿,你如今的心思该放在学业上,今年秋闱一定要拿个好名次。到时候,全京城的闺秀还不是任你挑选?” 崔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嫌弃白仲康太烦。 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吗?!要他多嘴多舌! 只是,在说到如何离开白家时,三人产生了分歧。 白翩翩想让弟弟原路返回,白仲康却不同意,有些事放在明面上更不容易令人起疑。 白仲康恭敬地送崔珏出门。 “白老爷,请你管好家人,小爷我不想听到风言风语。” 白仲康吓得魂不守舍,一个劲点头哈腰地做出承诺。 “是,是,是,我,愚记下了,七爷请放心!” 崔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什么玩意,如此门第,竟还敢肖想嫁入王府?想屁吃呢!” 白仲康虽然明白这是做戏,可还是被崔珏的话伤到了。 他死死咬着牙,内心暗暗起誓。 白家,不会永远烂在泥里! 总有一日,要风光大归,让所有曾经欺辱过白家的人付出代价。 不久后,崔珏亲临白家,斥责当家人,说他御下不严,导致流言丛生的事,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崔珏打上白家大门,大骂白仲康不做人。” “是不是和宫宴时,有人作媒,将白翩翩许配给崔七爷的事有关?” “我听说了,正是此事。崔七爷雷霆大怒,直接杀上白家,说三无女竟敢肖想嫁入王府。” 流言传入了八皇子府。 八皇子气得七窍生烟,当场摔了一只上好的端砚。 三无女不配嫁入王府? 那开春后,这个三无女就要抬入八皇子府,到时候他不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长随心疼极了,眼眶泛了红,忙不迭地伸手去捡,看看是不是还能补救。 “若非看在那人的面上,谁踏马吃饱了撑的,纳贱民为妾?” “爷,那人也是好心,毕竟那画兴许就在白家。” 一句话,成功浇灭了八皇子所有的怒火。 八皇子妃也听说了,淡然一笑,看来白家的敌人还不少咧! 宋谨央当然也听到了流言。 素香兴致勃勃禀报她这个消息时,她正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小丫头们逗弄虎头。 “王妃,七爷傻了吧,竟然大咧咧地寻上门去。” 傻? 宋谨央唇角扯出一抹笑。 他可不傻! 此举,他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倒霉的是白翩翩。 看来,在白仲康的眼里,崔珏远比白翩翩更有价值。 但她丝毫不同情白翩翩,母亲造下的罪孽,她不还,谁还? 宋谨央悠闲地听着八卦,刘嬷嬷疾步进来。 “王妃,族长派人来回话,说有个族老得病了,怕是得延后五日再举行仪式,想问问您的意见。” 宋谨央一听,正中下怀。 “也好!我正想巡视一下生意,选两个铺面,给诚王妃的女儿王鑫爱添妆,他这番延期,倒正合了我的心意。” “那好,我就回说您同意了。” 刘嬷嬷再次疾步而去,快要到垂花门的时候,看见世子妃的大丫头水兰,领着秦五爷往里进。 水兰经过刘嬷嬷身边时,匆匆地行了一礼,脚步不停地擦身而过。 跟在她身后的秦王爷,一双眼睛生得贼眉鼠眼,东瞅瞅西瞧瞧,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刘嬷嬷一回到正院,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抱怨。 “这世子妃也真是,娘家烂成这样了,偏她还当成宝。当年若不是您挑中了她,及时将她救出火坑,说不定早就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鳏夫的后院,哪还有好日子过? 她倒好,您的恩、娘家的仇,是一点没记,竟还堂而皇之地领着不成器的弟弟来王府,不知道怎么想的。” “噢?秦五来王府了?” 宋谨央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来了兴趣。 “去打听打听,世子要见秦五,到底所为何事!” 刘嬷嬷一惊:“王妃,秦五不是世子妃叫来的?” 宋谨央戏谑地瞥她一眼。 “阿留,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秦氏把老大当什么?当神!没有老大发话,她敢将人带进来吗?” 刘嬷嬷恍然大悟,是自己想岔了。 素馨在宋谨央话音刚落时,便起身去安排。 刘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到底是皇上给的人,做起事情来就是爽利! 第54章 母子再见 秦五一接到姐姐的传话,哪里还等得到明日,立刻换了身衣衫,拔腿就来了王府。 刚刚跨进屋,见姐夫和姐姐坐在上首,立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讨好崔瑜。 “姐夫安好,姐姐安好!姐夫,小五办事,那叫一个穿鞋拄拐杖——稳上加稳!事儿交给我,您老人家,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秦氏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崔瑜,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啐了一口秦五。 “好好说话,别油腔滑调的!” “是!” 崔瑜转头看着秦氏吩咐。 “去拿些点心过来,燕窝粥还有吗?取些来!” 秦氏迟疑,“有是有,但咏晴和咏恩歇了晌要用……” “一日不用能怎样?先拿来给舅子用!” 秦氏呐呐地应着退开。 秦五在姐姐身后做了个鬼脸。 哼!小气!还是姐夫好,晓得照顾自家人! 秦氏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坐到她的位置上,讨好地冲崔瑜笑。 崔瑜不着痕迹地移开些,拉了拉袖子,捋了捋胡须,淡淡地开口。 “听说你要成亲了?” 秦五搓着手,嘿嘿嘿地笑,“想是想,成不成的,还得看姐夫了。” 崔瑜“嗯”了一声,睨他一眼。 “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秦五一见有戏,立刻敛容正色,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保证。 “姐夫,只要您肯帮忙,您就是小弟的恩人,小弟的这条贱命就是您的!要杀要剐,只凭您一句话! 您说红烧的好,小弟就给您配酱料;您说清蒸的好,小弟就洗干净等上锅;您说油炸的好,小弟二话不说往热油里跳。” 崔瑜差点没忍不住笑,假咳了几声,掩饰过去,板着脸训斥。 “胡闹!什么浑话都敢说!我要你的命干么?” 秦五眼珠子咕噜一转。 “姐夫,您这是要小弟办事?您只管吩咐,小弟手下有一帮子虾兵蟹将,个个能文能武,上墙能爬,下洞能钻,下水能摸……” “行了,越说越离谱!” 崔瑜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五跟着呵呵笑,悄悄地擦了把手心里的汗。 “姐夫,您瞧哪个不顺眼?” “府里七爷和白翩翩的事,你可听说了?” 秦五满肚子盘算,脑子转得飞快。 和贵人打交道,就得听三分悟七分! 贵人说话只说三分,但事得办十分,听话可是门技术活。 偏偏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弟兄们的大哥,领着他们奔小康赚大钱! “嘿!姐夫,您放心,盯梢这种事,全京城没一个比得上小弟我!我保管将他们盯得死死的!那白什么骗骗的,起夜上几次茅房,我都给您记得清清楚楚的!少一次,您尽管啪啪打我的脸!” 崔瑜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满脸通红。 秦五一见,立刻起身替他拍背。 崔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姐夫,是小弟错了,小弟不会说话,该打!” 说完,真的噼噼啪啪打起了自个的脸,下手一记比一记狠,当真不留丝毫余地。 “行了,”崔瑜倒是有些不落忍,“我也没说啥。” 秦五立刻收了手,端正地坐好,脸上还是讨好的笑。 崔瑜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 秦五双眼放光,贪婪地咽了咽口水,伸手就想接过银票。 崔瑜的手往后一缩。 “这里是一万两,事儿办得漂亮,再奖赏五千两。若是办砸……” 秦五眼睛都要绿了,迫不及待地保证。 “若是办砸您交代的事,小弟提头来见!” 崔瑜把银票给了秦五,秦五一把抢过,细细地点了起来,那副急切的模样,看得崔瑜鄙夷不已。 点完银票,秦五嘿嘿笑着把票子塞进衣襟里,又不放心地往里塞了塞,这才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恩。 崔瑜心里受用极了,难怪人人想做皇上,这被捧着的感觉,真踏马好! “这事别让旁人知晓!” “姐夫!您放心!只要您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是酆都城的阎王爷,都不带让他知道的!” 崔瑜正喝着茶润嗓子,一听这话,一个没崩住,直接一口喷了出来,喷得秦五一头一脸。 秦五抬手擦了把脸,真心实意地感叹。 “难怪姐夫能做世子爷,这口水都是香的!” 正院。 刘嬷嬷一板一眼地禀报。 “王妃,秦五用了一大碗燕窝粥,已经离开了。听说大房的两位孙小姐,因为没吃到燕窝粥,还哭闹了一场。” 刘嬷嬷眉头狠狠地皱起。 这秦氏也忒不会教养姑娘了。 好好的姑娘,眼皮子这么浅,不过一碗燕窝粥,竟能较真成这样。 咏晴也是这么想的,但架不住妹妹咏恩哭闹了起来。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一会儿怕是又要传出大房的两位姑娘,因为一碗燕窝粥哭闹的事了。 她总是无辜受累的那个,明明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但母亲为了袒护妹妹,什么都要拉上她。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可心还是会酸胀得难受。 宋谨央也皱起了眉头。 大房的咏晴还好,瞧着挺知礼的,但咏恩不行,小小年纪,颐指气使,待人接物全没有大家小姐的贵气。 “府里的女学早该复课了!云氏会教养孩子,我不担心,但秦氏几个,都不太像样,没得将几个孙女教得中规中矩,遭了罪也不敢反抗。” “王妃,您想几时复课?” “待和离的事解决了,立刻复课!” 刘嬷嬷领命,赶紧去准备着。 隔日,天空难得放了晴,风也小了许多。 宋谨央带着素香、素馨坐着马车出了门,刘嬷嬷按老规矩守着院门。 马车刚刚驰出府门,便停下了。 宋谨央诧异地睁开眼睛,耳边响起儒雅恭敬的声音。 “请王妃安!” 一听到这个声音,宋谨央心中一动,透过掀开的窗帘望去,一道瘦削却坚毅的身形映入眼帘。 “崔理?” 崔理长身玉立,恭敬地一揖到底。 “王妃,正是学生!” 当日族长回信,说崔理拒绝了去族学复学,因为母亲病重,他不忍心抛下她不管。 她听说后,沉默了许久。 虽然深感惋惜,依然尊重他的选择。 宋谨央真诚地笑了起来。 “好孩子,你受累了,族学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大老远的,专程跑这一趟。” 崔理再次行礼。 “不是的,王妃!学生这次来,是恳请王妃,再给学生一次机会,让学生入族学。”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眶泛了红。 “前日,学生的母亲已在睡梦中离世!” 惊闻噩耗,宋谨央叹了口气。 “好孩子,节哀顺变!这样吧,你上马车,我送你去族学。” 第55章 崔珏丢脸丢到姥姥家 今日,族学正式开课。 新年,又有新学子加入,包括族长弟弟家的两个孩子崔文和崔武。 他们不爱学习,死活不肯上族学。 这都十二、三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 族长下了死命令,再不上族学,就断了他们家的银钱,这才无奈入了学。 受到王妃的启发,族长特意定在今日举办“入学礼”。 学子们都起了个大早,彼此许久未见,谈兴正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崔珏到族学的时候,族长正忙前忙后不得闲,特意叮嘱崔文崔武好生伺候崔七爷。 崔文崔武虽然不爱读书,但人很机灵,没一会儿便和崔珏混熟了,奉承的话不要命似的张嘴就来,薅得崔珏极为舒服,当场送了两人一人一块玉佩,笑得兄弟两个见牙不见眼。 “七爷,还得是您,好东西伸手就来,这气派没人比得上。” “七爷,您老人家手指缝里透点东西出来,足够咱们炫耀一辈子了。” “七爷可是王妃最宝贝的儿子,咱们几个烂在泥里的,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崔珏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环视四周。 崔文眸光一闪,立刻明白过来,当下凑近他轻轻问道。 “七爷,您可是在找崔理?” “……” “嗨,您别找了,白找!我大伯说了,他听您的,根本没去通知崔理复学的事。” 崔文鬼机灵,大伯让他回答“崔理要照顾老娘,拒绝上族学”,可他一想,反正崔理不来族学,怎么回话,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便自作主张,选了个最有利于自家的话说。 崔珏听了信以为真,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文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打定主意下学后,要向大伯讨个赏。 周围好些学子见了他们的亲密状,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说好话。 “七爷,您去年的一篇大作,得先生大力推荐,今年的秋闱定然夺魁。” “七爷,能和您一起学习,呼吸一样的空气,当真荣幸之至!” “七爷,若我有您一半的资质,我娘半夜做梦都要笑醒了。” “七爷,……” 崔珏舒坦极了。 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才是他上族学的真正原因。 其实,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靠家族恩荫,就够受用一辈子了。 当初他是为了讨母妃欢心,才学着二哥的样,选择走科举这条路。 和学习相比,他更喜欢受人追捧。 那种感觉,哪里是请先生回家单独授课能比的? 瞧瞧,这些满肚子四书五经的学子,还不是以他马首是瞻? 他满足地眼底都透着光。 赞美的话,让他骄傲的性子越发张狂,只觉得自己是举世无双的存在。 说话间,一辆马车咕噜咕噜驶来。 有人眼尖,立刻高声喊起来。 “是王府的马车,王妃来啦,王妃来啦!” 一听说是母妃的马车,崔珏一脸惊喜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熟悉的马车缓缓驶近。 “我没告诉母妃,今日要发言的事。” 崔珏眼里写满喜悦,激动地自言自语。 “七爷,那是王妃给您送惊喜来了!她肯定偷偷关注着您,这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您的动向。” “七爷,您不愧是王妃最疼爱的儿子,瞧王妃时刻关心的心疼劲,咱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哟!“ “王妃来了,今日午膳是不是又能加餐了?七爷,咱们全是仰仗您,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崔珏激动得微微发颤,以为母妃真的是为自己而来。 他疾步迎上前去,躬身一礼,还未开口,便听到母妃的说话声。 王府门前,崔理犹豫着不肯上马车,宋谨央懂他的意思,笑着解释。 “孩子,上来吧!百无禁忌,我并不忌讳。” 听王妃这么说,崔理这才掀帘而入。 王妃打量着崔理,一身莹白色棉袍,极为合身,就像为其量身定制的一般,衬得他的气质更为儒雅清俊。 这衣服,她熟悉,是她亲手缝制的。 原本是给王爷的,但他不配。 俗话说的好,好马配好鞍,倒过来也一样,好鞍也得配好马。 “你为何等在门口?可是门房不通报?你告诉我,是哪个怠慢了你,王府可容不得这样的奴才!” 宋谨央越说越气,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 崔理立刻解释:“不是门房的错,是学生不曾扣门。” 宋谨央一惊,担忧又嗔怪地说:“你就这么傻傻地等着?万一我今日不出门,你难道还要等到夜里?” 崔理点点头,他说自己昨日就等了一日。 “王妃,学生有孝在身,实不方便登门拜访,却又实在想上族学,故而选择守株待兔的方式!我运气好,不过第二日便等到了您。” 宋谨央瞬间红了眼眶,二话不说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 “日后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崔理拒绝不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挂到腰间。 不知不觉间,族学到了。 崔理正待告辞下车,却被宋谨央喊住。 她吩咐素香,把柜子打开,取出一套文房四宝,递到他手中。 “这套文房四宝,是我惯常放在马车上使的。不常用,还很新,质地差强人意,你先拿着用。” 崔珏在马车外听得一头雾水。 他有文房四宝啊,还是母亲从嫁妆里挑出的上好端砚,极为珍贵! 怎么母妃还要给他文房四宝呢? 尽管心中狐疑,但他还是恭敬地回答。 “母妃,儿子有文房四宝,您马车上的,还是您留着用吧!” 马车上,宋谨央见崔理想拒绝,又吩咐素香取了块包布来,亲自将文房四宝牢牢包起来,再次递到崔理的手上。 态度坚决! “你和我客气什么?咱们俩有缘,要不然,我的马车也不会撞进你的小院。拿去吧,本就是寻常物件,不值什么。” 崔理这才感激地将文房四宝抱在怀里,眼里隐隐有泪光闪过。 告别了王妃,崔理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崔珏没有等到母妃回话,奇怪地抬头看去。 却听到母妃说“咱们俩有缘,要不然,我的马车也不会撞进你的小院”,神情瞬间僵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了。 崔理! 此时,崔珏的周围早已围着好些学子,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在看见崔理的一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原来,王妃是送新人来族学,哪是专程为崔珏而来? 看样子,崔珏压根不知道此事,还上赶着回话,结果闹出了大笑话。 崔珏丢脸丢大发了,一张脸羞惭地涨成猪肝色。 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崔理。 刚才口若悬河的那些人,此刻有多远躲多远,生怕受到迁怒。 第56章 砸了他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来族学 崔理下了车。 宋谨央吩咐素香,去给族长交代一声。 素香找到忙得满头大汗的族长,禀报他崔理入学的事。 “族长,我们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了,请您多照顾。” 族长笑着的脸顿时一僵。 坏了! 崔七爷这回要发怒了。 他知道崔母前几日过世了。 登门祭拜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次开口,邀请崔理上族学。 毕竟,按着王妃一贯的脾性,被拒绝一次,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何况崔七爷这里也不好交代。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崔理胆子那般大,竟然再次求到了王妃头上,而王妃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还亲自送他上族学! 这下子,他该怎么在崔七爷面前圆话呢? 素香像是看出他的迟疑。 “族长,崔公子可是王妃亲自送来的,奴婢把人交给你了,要是磕了碰了,您可得亲自给王妃一个交代。” 族长顿时醒悟过来。 立刻笑盈盈地满口答应,请王妃只管放心,他一定会照顾好崔理的云云。 尽管人送到了,可王妃的车驾却没有离开。 直到学子们纷纷入了课堂,崔理也坐下了,仪式正式开始了,马车这才缓缓驶离。 马车离开时,崔珏正在台上代表学子们发言。 他正兴致勃勃地说到“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时,余光瞥到王妃的离开,整个人懵了,怔在当场。 母妃,真的不是为他而来!!! 学子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突然耳边安静下来,纷纷抬起头,见崔珏怔怔地不说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族长着急地提醒他,假咳了好几声,声音逐渐提高,可崔珏还是愣愣的。 他立刻走上去打圆场。 “各位,须向崔师兄学习,学有所成,报效大乾,回馈乡里。”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彻底惊醒了崔珏。 他尴尬至极,目光接触到坐着的崔理,后者神情庄重,一丝不苟地鼓着掌。 但这个举动看在崔珏的眼里,却像是在讥讽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只要碰到他,自己就倒霉! 今儿他出了大丑,先是误会母妃为他而来,接着母妃的离开给了他当头一棒,害得他一时语塞,连下一句该说什么都忘记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在体内四处乱窜,他打定主意,非得把崔理赶出族学不可。 仪式结束后,正式开始上课。 按难易程度,族学大致分为童生班、秀才班、举人班。 崔珏今年就要下场,自然就在举人班里。 崔文、崔武年纪不算小,但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分在童生班。 而崔理,虽然考过童生,但多年没有接触书本,故而也暂时分在童生班。 在崔珏的授意下,崔文、崔武等崔理落座,打开包裹取出文房四宝后,便发起难来。 崔武洋洋得意地看着崔理,“喂,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崔理见对方发话,尽管对方年岁比他小,仍旧起身行了一礼,客气地回答:“学生崔理。” “噢,你就是那个刚死了娘的崔理?你不是大孝子吗?为何不安分地待在家里守孝,非要来上族学?” 崔理一板一眼地回答。 “此乃家母遗命,学生不敢不从。” 见对方回答得有理有据,自己再问不出什么,立刻急得抓耳挠腮。 崔文一把推开他,双手插腰,怒目而视。 “不自量力!崔理,你都多少年没碰过书了?你若识趣的话,赶紧退学,离开族学,这里不欢迎你。” 崔理明白,这两人是存着心找岔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不再应对,自顾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着先生的到来。 崔文崔武气极。 他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到底是族长的亲侄子,除了崔珏,哪个见了他们不礼让三分? 眼见崔理如此不识趣,给脸不要脸,崔武上去便将他的砚台扔到地上。 砚台质地厚实,“嗵”的一声掉到地上,竟然只是破了一只角。 崔武再次捡起砚台,重重地摔向地面,来回几次,终于将砚台砸得粉碎。 他一边砸,一边唠叨着。 “一个烂在泥里的乞丐,凭什么和我们共处一室,你这种人只配乞讨为生,凭什么享受崔氏的资源?” 周围新来的几个小孩子,被他们的举动吓哭了。 崔理赶紧上前,将几个年幼的孩子护在身后。 “王妃曾经交代,只要是崔氏一族,人人能进学,人人能享受她的资源。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违背王妃的号令?” 崔文、崔武一听这话,脸色一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这顶帽子太大,他们脑袋又太小,委实承受不起。 崔理见他们退缩了,也没揪着不放的意思。 他先是安抚了身后的孩子,接着蹲下身子,捡起砚台碎片,打算在先生来之前,把课室打扫干净。 突然,一道阴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我说的!我代表王妃,我说谁配,谁就配。我说谁不配,谁就不配。” 崔珏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冷冷地瞥了崔文、崔武两兄弟一眼,不中用的东西,连欺负人也不会,要你们有什么用? “崔理,还不快带着你的一堆破烂赶紧滚?” 崔理头也不抬,自顾地捡着碎片。 “你说的这堆破烂,是王妃亲自赏赐的。” 崔珏一噎,心里的恨瞬间溢满了胸膛。 他一个乞丐,凭什么得到母妃的厚待? 崔理继续说话。 “你也无法代表王妃,王妃连你的发言都懒得听,可见是有多不重视你。” 崔理目光如炬,一下子便抓住崔珏的弱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崔珏。 这段时间以来,母妃真的变了许多,再不像从前那般,时刻对他嘘寒问暖,看见他也再没了笑脸。 他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再也握不住了。 可越是握不住,他越是想握住。 他不由自主地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眼前人身上。 若非他的出现,母妃怎么可能忽视自己? 他牙根紧咬,只要眼前人消失,母妃一定能重新看见自己。 愤怒冲昏了头脑,行动先于思考,他大步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崔理的手上,重重地碾压了起来。 “蹦!”一道极细的声音传出,崔理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几个小的眼见不对,害怕得瑟瑟发抖,号哭着向外逃去。 屋里,崔珏眼神阴狠,脚下不断用力碾压着,不顾崔珏冷汗频频,就是不松脚。 崔文眼见不对,立刻上前,死命地拽开崔珏。 “七爷,您松松脚,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上阵。” 崔珏不甘心地收回脚,恶狠狠地命令。 “给爷砸,把他所有的东西统统砸了!砸了他的文房四宝,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族学。” 话音刚落,屋子里便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 不一会儿,崔理的墨、笔、包布,都被毁得面目全非,甚至他坐的桌椅,都被砸成了碎片,莹白的衣衫上都沾上了脏污,袖口也被扯破了,周身上下一片狼藉。 崔理眸光渐暗。 自己果然还是不配吗? 第57章 下战书,崔理大胆应战 ilwxs.com 崔文赶着崔珏走。 “七爷,您快走吧,一会儿我大伯来了,解释起来麻烦,这锅我背了!” 崔珏冷哼一声,离开了。 崔理忍着小指传来的剧痛,一一将碎片收拾干净,将毁坏的课桌抬了出去。 不久后,课室恢复了窗明几净的模样。 刚刚收拾完,屋外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族长神色复杂地领着一大帮学子走了进来。 被吓得直哭的几个学弟,缩手缩脚地躲在最后。 去而复返的崔珏幸灾乐祸地冷笑。 “族长,崔理无状!第一日来族学,便搅得学堂不宁。他仗着自己小小年纪便考过童生,对同窗冷嘲热讽,吓坏了新来的学弟们。族长,这事该怎么处置?” 崔珏睁眼说着瞎话,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崔文、崔武两兄弟,警告他们不准乱说话。 崔武吓得低下头,崔文则是沉默不语。 屋里的狼藉已被收拾一新,他们几个欺压崔理的证据,也被崔理亲自清理干净。 若崔理还想为自己辩解,他们只消说是他率先挑衅的,就可以蒙混过关。 那几个小的,想要在族学安生地待下去,还不是得看他们几个的眼色行事? 这么一想,崔文悬着的心放下了,抬头冲崔珏一笑。 族长头疼地看着崔理。 明知他无辜,但却帮不了他。 难道,又要像多年前一样,将他赶出族学? 崔珏见族长久久不回话,心里很是不满。 他指着几个还在哭哭啼啼的学弟,义愤填膺地申讨。 “族长,先生一直教导我们,‘响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崔理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败坏了族学的风气,而且在学弟们跟前起了坏的榜样。 这样的人,岂能留在族学? 便是我母妃亲自送来的也不行! 我愿意承担解释的义务,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母妃。 母妃了解他的真面目后,一定会支持族里的做法。” 被吓坏的学子中,有一位的哥哥在秋闱班学习,弟弟浑身发抖地来找他时,他被吓得心一抽。 出门时,家人再三叮嘱他看好弟弟,若被他们知道弟弟今日的遭遇,只怕全家都要心疼死。 他立刻冷着脸上前,应和崔珏。 “族长,一粒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难道您想看着学弟们,日日在不安的环境中学习吗?” 族长看着吓坏了的几个孩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众学子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族长,王妃是明理之人,若知道她襄助的崔理,其实是个两面三刀,虚有其表之徒,一定会同意将他赶出族学。” “是啊,族长,不能为了一个人,耽误所有的崔氏学子啊!” “我抗议,不愿与崔理坐于一处学习,若他还在族学,那我便离开。” 有心算无心,不明真相的学子们纷纷附和。 族长的头痛得像被劈开一般。 他惋惜地看着崔理,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决断,但为了显示自己处事公道,还是问了问崔理,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崔理,你怎么说?” 崔理苦笑,这一幕何其熟悉。 多年前,他也如今日一般,被逼进角落,无奈离开族学。 这是有多容不下他呀! 他只是想求学上进,怎么就这么难? 上一次,他沉默不语。 这一次,他绝不轻易放弃。 “族长,学生自己便置身泥泞,何来看不起同窗之说?” 族长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年他赶走崔理,何尝不是对他的保护? 他已经成了崔珏的眼中钉、肉中刺,再留在族学,只怕暗箭难防。 如今他不得不再次赶走他,为的却是保护更小的孩子们。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万一伤及无辜,便是他族长的责任了。 “既然如此,那么……” “慢着!崔理绝不可能讥讽同窗!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道苍老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范先生!” 一见来人,崔理的眼眶瞬间红了。 多年前,范先生也是这么为他分辩,苦劝他留下,是他自己放弃了。 再见先生,他羞愧不已! 范先生垂垂老矣。 他在世间已无一个亲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唯一的遗憾,是多年前未能保住才华横溢的崔理,让他含冤离开族学,从此无缘读书,生生毁了一个读书的好苗子。 近日,当他得知王妃允许崔理重新入学,高兴得手舞足蹈,根本不像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后来,又听说崔理因为照顾病母,拒绝入学,他深深地摇头叹息,感慨命运弄人。 今日,看到王妃亲自送崔理来族学,他立刻兴奋地赶回寝室,忙着翻找合适的书籍,想送予崔理,激励他再接再厉,努力上进。 不想,就这么一耽搁,竟传出崔理讥讽同窗、吓哭学弟,又要第二次被赶出族学的事。 他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 还有完没完了? 这么粗浅的手段,用了一次不够,竟然还想用第二次? 他还没死呢,就敢欺负他的人?! 天理何在? 他立刻放下手上的书籍,匆匆赶到课室,生怕到得晚了,崔理这臭小子犟脾气又上来了,一怒而去! 果不其然,他们又在围攻崔理。 他沉着脸走近,暗沉的眸子从众学子身上一一滑过。 好些人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你们不研究学问,聚在这里,声讨一个刚刚结识不久的同窗,人云亦云地讨伐他,是不是满足了你们以强凌弱的阴暗心思?” 范先生历来舌毒,哪个人不曾被他喷过? 可今日,范先生的话委实太重了,好些学子脸涨得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范先生看向族长。 眸中全是失望之色。 “崔族长,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没有变!” 没有指责,没有教训,语气平淡,但听得族长歉疚至极,唉声叹气地闭了闭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崔理入了王妃的眼,只怕没那么好赶了!” 族长一惊,倏然睁大眼睛!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崔理背后还有王妃的事? 他感激得看向范先生,若非他提醒,自己只怕又要做下错事! 范先生没有再搭理族长,而是看向崔理,眼里满是热切,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把扶住崔理的肩膀,哽咽地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崔理眼眶泛红,动情地喊了一声:“范先生!” 范先生抬头看天,眨了眨眼睛,深吸几口气,松开手,转过身,冷着脸看向崔珏。 “崔七爷想让崔理离开族学,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你二人打一次擂台,比一比高下!赢的人能提出一个要求,如何?” 崔珏嗤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一个多年没有摸书的童生,竟敢同他比试? 范先生怕是老糊涂了吧! 他崔珏可没有吃饱了撑着,怎么可能答应这种无聊的事? 范先生呛声。 “怎么,七爷害怕了?你可是秀才,难道还怕一个多年没有碰过书的童生?” 一句话激起了崔珏的逆反心。 “爷怕个鬼!” “很好,”范先生立刻打蛇随棍上,“那明日暂停授课,所有的学子观战,我与王先生、李先生负责出题,族长仲裁,如何?” 学子们一听有好戏看,立刻异口同声地回应。 “好!” 崔理此时也被激得心潮澎湃,范先生有一句话没说错。 自己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秀才,难道还怕一个童生不成? 当初的崔理,他不是对手;如今的崔理,还不是随手拿捏? 他立刻胸有成竹地应了战。 “比试,可以!但若崔理败了,他必须滚出族学,永不再入!” 崔理丝毫不怯,果断地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应战。 “我同意!若我胜了,崔七爷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 第58章 冯氏的绝望 宋谨央目送崔理进了族学,顺利坐下,立刻下令启动马车。 素香悄声提醒她。 “王妃,好像七爷在发言,您不听完再走吗?” 宋谨央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兴趣!” 素馨唇角翘起,就爱看王妃的冷酷样,超帅! 十里街,京城最繁华的街市。 黑掌柜推着轮椅,一早候在铺子门口,等待宋谨央的到来。 尽管通身上下裹得厚厚的,膝上还盖着薄被,他仍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贴身小厮大急。 “掌柜的,您一大早等在外面,若是受了寒,只怕王妃会忧心不已。” “无妨!”黑掌柜神色淡淡地答。 他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小厮见劝不动他,急得团团转。 恰巧此时,马车咕噜咕噜地驶来了。 小厮高兴得跳起来,王妃终于来了,黑掌柜有救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等在寒风中的黑掌柜。 她脸一板,不赞同地责备他。 “人羽,怎的又不听话了?” 黑掌柜笑开了。 这一笑,如朗月入怀,端的是“大儿九龄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看得小厮直了眼。 他定了定神,暗忖:还好!掌柜的八百年才笑一回,要不然自己时时受惊,怕是得短命! 宋谨央将龙头拐递给素馨,亲自推着黑掌柜入了内。 街对面,冯氏掀着轿帘的手瑟瑟发抖,圆睁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寻觅了多少年,以为早就化为灰的人,竟毫无征兆地闯入自己的视线,冯氏的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下掉。 她拼命擦拭眼睛,想再看一眼眼前人,可惜泪水蜂拥而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入铺子。 下一秒,坐在暖轿里的她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声音穿透了轿子,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主子,”玲珑焦急地原地打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约摸过了一炷香,冯氏的哭声终于小了,变成低低的啜泣声。 “回去,回冯府!” 玲珑一惊,他们刚刚从冯府出来,怎的还要回去? 主子可是同老爷大吵一顿,怒气冲冲离开的,难道还没吵够? 但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违抗,咬咬牙,让轿夫调转方向,重新抬回了冯府。 冯远怔忡地看着院子里的雪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儿是他休沐,特意回了私宅。 女儿冯凤收到消息,也赶来了。 不出意外的,同他大吵一顿。 他的头又疼了起来,伸出手按了按两侧太阳穴。 女儿同女婿关系不睦,每次劝她,都会引起激烈的反弹。 他知道,她忘不了白光翰。 可事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与那人,再也没可能了,不如认清现实,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他也是为她好,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大人,姑奶奶又回来了。”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 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冯凤,一把推开他,小太监“哎哟”一声,顺势跌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冯凤大步走到冯远跟前,心绪仍无法平复,浑身止不住地打颤,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他,到底死没死?” 看到她的模样,冯远心疼坏了,刚想起身查问,下一秒,被她的问题冻在了原地。 “谁……谁……没死?” 冯远紧张地舌头打了结。 “白——光——翰,”冯凤咬牙切齿地追问,大睁的眼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他,到底死——了——没——有?” 冯远心疼得手足无措,想替她擦拭眼泪,又怕被她拒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他这副模样,冯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紧紧闭上双目,任由眼泪冲刷眼眶,“为什么骗我?” 冯远抖得嘴唇,呐呐无语。 “为——什——么——骗——我?!!!” 冯凤拼尽所有的力气,狂吼出声,心在那一个刹那碎成齑粉。 下一秒,声音倏然消失,浑身一僵,“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冯远目眦欲裂地抢上前,一把扶住她,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啊,快,快找大夫!” “凤儿,你别吓爹!你快醒醒!是爹错了,只求你醒来,爹向你道歉!是爹错了!凤儿,求求你,快醒来!!!” 冯凤悠悠转醒。 四目相对,她木然地别开了脸。 冯远痛苦得后退,“凤儿,你既不想见到为父,为父离开便是。”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虚弱的声音响起。 “王妃的黑掌柜,是不是他?” “是!” 冯远老老实实地回答。 既然女儿已经知道了真相,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当年,是王妃求你把我嫁给崔琅的?” 沉默! 良久,冯远缓缓开口。 “不是!是我求着王妃,求她同意娶你。” “为什么?” 冯凤哑着嗓子问。 “你那时生机全无!而王妃,不仅是光翰的救命恩人,而且了解你们的事,只有她能包容你、愿意体谅你,把你交给她,我才能放心。” 屋门在身后悄悄地掩上。 关上门的一瞬间,眼泪再度涌了上来。 她呢喃自语。 “所以说,是我错怪了母妃!!!” 宋谨央合上账册。 “咱们十里街的铺面,哪两个最赚钱?” 黑掌柜不假思索地回答。 “街头的墨香斋和街尾的雅冠布庄。” “嗯,把这两个庄子的账册、掌柜的和小二的身契找出来。” 黑掌柜淡然地问:“王妃想将铺子送人?” 宋谨央点点头。 “诚王的小女儿宋鑫爱,赐婚新科状元邱元亮。 诚王妃表面看着心疼女儿,实则事事以儿子为先,只怕均不出多少嫁妆给鑫爱,给的那些也只是面子好看而已。 邱家贫,鑫爱两手空空嫁过去,只怕有得苦熬了。 我送她两个铺面当作添妆,也好解她的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添妆时给?依我看,不如待她出嫁后再给,不是更好?” 宋谨央眸光一亮! 对啊,她怎么傻了? 若添妆时就给,保不齐被耳根子软的诚王妃给淘换了。 只不过,出嫁后再给,她必须想个合适的由头,鑫爱脾气犟,万一不收就麻烦了。 又叮嘱了黑掌柜几句,宋谨央便告辞离开。 素香问她是不是回府? 她想了想,既然出来了,不如去仙鹤楼用膳,好久没去了,正好看看菜式是否有需要更换的地方。 刚一出门,便看到站在马车旁,摇摇欲坠的冯氏。 冯氏一见她便迎了上来。 “母妃!” 见她脸色惨白,欲言又止的模样,宋谨央心里咯噔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正要去仙鹤楼,你也一起吧,有什么话,咱们边用膳边聊。” 马车嗒嗒地驶远了。 冯远悄然探出身子,怔怔地注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神既痛苦又隐含期盼。 第59章 约上清流两大巨头,看崔理崔珏打擂台 仙鹤楼,一幢三层小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没有之一。 酒楼生意兴隆,日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宋谨央带着冯氏直接来到三楼,推开视野最好的一间厢房,吩咐小二上些新菜。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送上热茶,是上好的岩茶。 待坐下喝了几口热茶后,宋谨央这才打开话匣子,温和地问冯氏。 “你可是有事同我说?” 冯氏对她,向来敬而远之。 当初自己发现被王爷骗了四十年,冯氏还曾暗地里笑话过自己。 但自己的确可笑,又怎么会怪冯氏呢? 冯氏是她做主聘下的,自然了解她真正的为人。 冯氏年轻时,订过一门亲,是住她对门的读书人。 据说那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的身份了,若假以时日,定能高中进士。 可惜,天妒英才,中举没多久,便意外去世了。 冯氏痛不欲生,冯远无奈求到她头上,她便做主将其许配给六子崔琅。 冯氏自嫁入王府后,始终隔着一层,同谁都不亲近,同夫君崔琅的感情更是寡淡。 冯氏原本有满腹的话要说,但真的面对宋谨央时,她却迟疑了。 她早就是心死之人! 今日义父又劝她,同崔琅好好相处,她厌倦不已,与义父大吵一架,怒而离开。 但到底记着义父的好,特意赶到十里街为其挑选生辰礼,不想竟意外看到了早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怎不叫她震惊? 冯氏看了眼低头喝茶的宋谨央,心里拿不定主意,到底该说些什么。 义父说,母妃是白光翰的救命恩人,但母妃到底知不知道,黑掌柜就是白光翰,就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 她不敢赌! 万一黑掌柜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冯氏咬了咬下唇,沉吟半晌,问了一个看似无甚关系的问题。 “母妃,您当初为何同意聘我为六媳?” 宋谨央一怔! 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冯氏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她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唤醒了遥远的记忆。 “崔琅是我的儿子!世间没有哪个母亲,不想儿女生活幸福,琴瑟和鸣! 但是,我了解崔琅,他心中从无情爱,不论谁嫁予他,都难得他怜惜! 若我另聘他人,反倒害了人家姑娘,而你心中亦无他,你二人岂非绝配?” 一个惦记的只是冯氏身后的势力,一个已然心死,嫁谁不都一样? 可不正是天作之合? 听到这个回答,怔住的反而是冯氏。 旁人爱子,只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母妃竟还想着儿媳会不会幸福? 更何况,自己的确因为这门亲事,选择撑着一口气活下来。 当年,她心灰意冷,想跟着白光翰一起死。 义父一夜白头,百般为她筹谋,为了不让义父为难,她勉强同意了亲事,强打精神上了花轿,嫁给了毫无感情的崔琅,糊里糊涂地过了这些年。 想明白一切,她肃然起敬,看向宋谨央的眼神里,满是钦佩之色。 腾地起身,她恭敬地走到宋谨央跟前,认认真真地行了大礼。 “母妃,对不起!是我错怪您了!义父今日将实情告诉了我,当年是他求的您,这才给了我一线生机!” “母妃,若我……”冯氏银牙暗咬,话锋突然一转,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若我想和离,您可会答应?” 宋谨央没有诧异,只是目光如沉水般,注视她良久。 “我都要和离了,岂会阻拦你和离?” 冯氏大惊。 原来,母妃说要和离,是真的! 过了没多久,菜肴上齐了,两人默默地用着膳。 期间,宋谨央硬拉着素香、素馨一起坐下用膳。 “在我跟前,没那么多规矩!这些菜,我和冯氏可吃不完,赶紧坐下,我和冯氏难得一起用膳,可别扫了咱们的兴。” 待用了膳,宋谨央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素馨立刻跑一趟雅冠布庄。 “去拿几套男子衣衫,要成套的。颜色全要素色的,白色、玄色、青灰色,深褐色各一套。 面料不用很好,普通的绸缎即可,但必须厚实,棉花要填地满满的。 取了衣衫,你直接送去族学,交给崔理。” 冯氏心中一动。 她也听说了,母妃不久前出事,马车撞到别人家小院,应该就是这个崔理。 他定然是个品性出众的人,否则母妃也不会如此看重他,时时想着他。 吩咐了素馨后,宋谨央准备去一趟后厨。 今儿新菜不错,她打算亲自犒劳仙鹤楼上下。 冯氏也因为今日的一席话,同宋谨央亲近起来。 两人一同出了门,相互搀扶着往外行去。 刚刚跨出厢房门,迎面走来一位有些年纪的清俊男子,下巴上的胡须竟编成了一股辫儿,引得冯氏“扑哧”笑出了声。 男子回头一看,非但没有见怪,反而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王妃,素来可好?” 宋谨央定睛看去,原来是祭酒郑莼。 “巧了,郑家小子,你也来用膳啊!” 堂堂祭酒大人被称作小子,还一副很受用的模样,引得冯氏闷头笑了起来。 郑莼不以为意,想来是见怪不怪了。 他略带兴奋地说道:“王妃,今儿当真巧了,济远先生也下了山,正与小子我推杯换盏,王妃可要去坐坐?” 宋谨央一听济远先生也在,顿时来了兴致,立刻转了方向,跟着郑莼去了他们的厢房。 宋谨央内心十分感谢济远先生的据实相告,但见济远先生无意提及此事,她便也装傻充愣,只说些寻常事。 几人谈天说地,从农耕谈到天象,从秋闱谈到清流,越谈越投机。 最后谈着谈着,跑偏了题,竟谈到京中八卦。 “王妃,听说诚王妃想将白翩翩嫁与府上的七爷?” 济远先生是知道白翩翩同崔珏关系的人,当初在相国寺的悬崖上,他可是将崔承的话听了个十足十。 宋谨央笑得意味深长。 “正是!可惜遗憾的是,老三用自己的官职抵了皇上的赐婚,白白错过一门好姻缘。” 济远先生也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下晌的时光飞快地流逝。 正当几人打算起身告辞时,素馨兴冲冲地回来了,眼里全是惊喜。 “王妃,明儿个崔理少爷要同七爷打擂台了。” 众人一听,又来了兴致,再次坐下不走了,细细地听素馨说起事情的原委。 济远先生和祭酒明显兴致勃勃,一致提出要参加明日的擂台赛。 宋谨央嘴上答应着,眼里却流露出担忧之色。 崔理多年未沾书,输了难不成真的离开族学? 济远先生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 “王妃,何必担忧,一个破族学而已,上不上的,无所谓,大不了拜入我的门下,我收他为关门弟子。” 济远先生喝高了,兴之所至,大手一挥,随口一说。 不料“一语成谶”,平添了自己许多麻烦,竟从此再也丢不开手。 第60章 五爷崔琛作妖了 宋谨央辞别了祭酒二人,回了王府。 快到王府时,马车突然停下了,响起了车夫的禀报声。 “王妃,是三爷。” 宋谨央掀帘看去,一身玄色劲装的崔琥,背着包袱,大马金刀地牵着马候在边上。 见到她,立刻恭敬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妃,儿子去了!三年后,定然荣归故里。” 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轻轻地放下了帘子。 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宋谨央的心莫名一揪,很快恢复如常。 向死而生! 但愿他能醒悟,别再做错事,否则大乾的官场,永远没他这号人! 马车重新启动。 刚刚入了门停稳,管家便一脸急色地迎了上来。 “王妃,五爷闹起来了,非要您亲自为他上药。” 五爷伤得那么重,不上药怎么行啊? 王妃素来心疼几位爷,只怕也要急坏了。 管家眼巴巴地盯着府门,不知来回跑了多少趟,终于等回了王妃,可以松一口气了。 宋谨央缓步下车,不急不慢地问:“老五闹了多久了?” “一整日了!您刚出门没多久,五爷便闹腾开来。您再不回来,五爷怕是连觉也不肯睡了。” 宋谨央抬步往内院走去,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都老大不小了,爱上药不上药,她可没功夫管他。 五院。 五爷崔琛闹腾了一日,云氏满脸疲惫地守着他,好说歹说让他上药,他就是不肯。 “云氏,把药放下,等母妃来涂。咱们小时候,可都是母妃亲自照料的。” 云氏哭笑不得。 “爷,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劳烦母妃呢?母妃已是花甲之年,应该颐养天年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便是七老八十了,还是母妃的孩子!不行,不等到母妃,我绝不上药。” 等了整整一日,到日头偏西的傍晚,终于等回了王妃。 小厮兴冲冲地进来禀报,说王妃回府了。 崔琛顿时激动起来,虽然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可还是硬撑着不肯闭眼。 又等了三炷香的功夫,王妃还没有出现。 崔琛越来越焦躁。 自己受伤至今,除了第一日,母妃再没来过。 自己可是她的亲儿子啊,怎么可以如此不闻不问? 云氏摇头叹息。 母妃也是有脾气的,你们为了一个妓子,如此伤她的心,还指望她同往日那般待你们? 想多了吧! 果然,崔琛派去正院请王妃的小厮,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吞吞吐吐的禀报。 “五爷,王妃说您不是小孩子了,应该听大夫的话,按时上药。” 就是不提来看他的事。 崔琛气极。 “你胡说,母妃素来待我们亲厚,我们伤了病了,她比谁都急,怎么可能一次都不来看我?” 他不断地训斥着小厮,急得小厮脱口而出。 “爷,不关奴才的事啊!我进屋禀报,王妃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没空”,就让素香姐姐把奴才赶了出来。” 不可能! 崔琛瞪大眼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母妃怎么可能如此绝情? 眼见五爷不信,小厮跺了跺脚,一不做二不休,咬了咬牙把刘嬷嬷的话也说了出来。 “奴才出来时,刘嬷嬷在后面追着奴才骂,说爷您不是人,自己受伤了,才想起王妃的好! 王妃被骗时,一个个往她心窝子上插刀子,哪个管她死活? 简直不是人做的事。 让奴才有多远滚多远! 再不滚,她要拿棍棒出来赶人了。 吓得奴才赶紧溜。” 崔琛先是愣了愣,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继而大怒,母妃怎么还纠缠着那事不放? 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他越想越生气。 哼! 母妃不愿意伺候他,自然有人愿意! 他叫小厮凑近自己,咬着他的耳朵吩咐。 “明儿一早,你去芙蓉楼找霜霜,让她来伺候我!还有,她来的时候,把咱们的秘密武器也一并带来。” 小厮一听,吓得瘫倒在地,苦着脸求饶。 要他去找一个妓子?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爷,太太还在外间呢,您就放过奴才吧!这事儿,奴才万不敢做啊!” 这要是让王妃知道,五爷竟然找妓子上门,可不得打死他啊? 王爷找的妓子都死了多少年了,王妃还恨得牙痒痒的,连牌位都砸了。 那活的,还不得当场打杀了? “我叫你去就去,要是敢不去,我立刻发卖了你。” 小厮一听,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求饶,无奈答应下来,哭卿卿地离开了上房。 云氏一脸懵! 王妃不来,小厮哭得这么伤心? 不过既然王妃不来,王爷的药还是得上。 她咬咬牙,找来几个粗使婆子。 这个按头,那个按脚,直接将崔琛箍得死死的,哪管他哭爹喊娘,直接重重地将药涂了个遍。 崔琛的表现,并没有影响到宋谨央。 赶走了小厮,素香、素馨替她更衣,换上舒适的衣衫,递上热茶暖暖心。 刘嬷嬷骂了小厮后疾步进屋。 “王妃,今儿皇上派人来过了。皇上问,二爷调任的圣旨早就写好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宣?” 宋谨央想了想。 “明儿是崔理和崔珏的擂台赛……那就后日吧!此事拖延不得,早日宣旨,早日安心。” 宋谨央哂笑,待宣了旨,只怕又得闹上一场。 刘嬷嬷得了准信,刚打算转身,出门安排人入宫禀报。 宋谨央喊住她,急急地问:“小七的事,皇上可有消息了?” 刘嬷嬷脸色一沉,黯然地摇了摇头。 “皇上查到,小七是王爷亲手抱出去的,交给了白家当年的一位忠仆。 王爷命他将七少爷托给中等人家,可那人人面兽心,暗里地不知将七少爷卖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心猛得缩成一团,脸色瞬间灰败,整个人如坠冰窟。 “崔承!这个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他!” 待后日宣完旨,她又该去探望一番了。 “好消息”怎么能少得了崔承呢? 刘嬷嬷前脚离了屋,后脚素馨进来了。 她下午一激动,只顾着禀报打擂台的事,却忘了说崔理被同窗欺凌,被人砸了文房四宝的事。 宋谨央本就心绪不宁,一听这消息,顿时怒气冲天。 大骂族长不管事,把族里的孩子教成这样,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风骨? 打定主意,明日观赛后,要好生了解一下族学的情况,该整治的整治,从源头上堵住坏风气。 她又立刻命人打开小库房,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一方上好的端砚,外加几组笔墨纸,派人连夜送去给崔理。 第61章 连环计!崔珏用心险恶 比试确定后,崔珏身边围了大批学子。 “七爷,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李先生时常说您文章过人,世上无几人能与您媲美,崔理怎么可能比得过您,准保被您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七爷,您可千万别心慈手软,对于这种讥讽同窗的人来说,最好的反击就是用学问把他打趴下。” “这崔理当真不知耻,这么多年没碰过书了,竟然敢挑衅您,向您叫板,不是活生生将自己搁在案板上,请您摩擦吗?” ……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赞得崔珏心花怒放。 崔理啊崔理! 你这是“尼姑庵里借梳子——找错了门”,我定让你有来无回、颜面扫地! 他越想越兴奋,豪气地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去仙鹤楼用晚膳。 学子们大多家贫。 这么多年,靠着王妃的资助,才有机会上学,素日里吃住都是族里提供的,管饱而已,哪有什么好滋味? 一听是到京城最繁华的地界、最热闹的街巷、最贵气的酒楼用膳,个个眼中带光,脚下生风。 崔仪没有去,而是带着弟弟直接回了家。 崔仪就是第一个附和崔珏,提议给学弟们一个安全的读书环境的学子。 他素日品性端方,实在看不惯崔珏的趾高气昂。 他也并非厌恶崔理,只是见自家小弟受了惊,这才愤怒起来。 可回家的路上,弟弟崔玖拉着他的手,犹犹豫豫地告诉他,事发时,崔理将他们几个学弟,牢牢地护在身后,崔仪便觉得事情不对了。 他严肃地告诫弟弟,此事万不可再对外说。 他虽然看不惯崔珏,但他毕竟是王府少爷,绝不是自家小门小户得罪得起的。 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适当的时候帮崔理一把,全当还了他护住弟弟的恩情。 晚上的仙鹤楼,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但一见崔珏到来,立刻迎上前来。 “七爷,今儿巧了,王妃和六太太一起过来用的午膳,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开。” 崔珏并没有在意,这仙鹤楼本来就是母妃的产业,她想带谁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老规矩,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躬身一礼,满脸堆笑道:“得令!爷,您请上座!” 他亲自带着崔珏到三楼,推开宋谨央晌午用过的厢房,招呼着众人落座。 学子们一进仙鹤楼,眼睛都看直了。 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都能赶得上皇宫内院了,竟然只是一间酒楼? “七爷,您福气真好,父王是汝南王,母妃富甲一方,他们又最疼爱您,日后这一切还不都是您的? 崔珏哈哈一笑,表面客气一番,心里却得意至极。 他们毫不遮掩的恭维话,透过缝隙,传到隔壁厢房。 隔壁坐着长乐贝者坊的东家,他独自一人,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突然,隔壁传来喧哗声,起初他嫌弃吵闹,眉头紧蹙,怒目而视。 可听着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送上门来的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他目光灼灼结账离开,连夜做庄,在权贵圈广而告之:“当秀才(崔珏)遇到兵,理(崔理)在哪一边?” 还真别说,一下子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纷纷贝者崔珏赢。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押白不押!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泥腿子,竟敢挑战多年苦读的王府少爷?简直不自量力。” 苦读一晚的崔理,早早来到族学。 刚一进门,便看到范先生站在门边。 范先生一见到他,便递给他一块破了角的砚台、用得只剩一小截的墨和一支几乎写秃的毛笔。 “拿着用吧!范某就是一穷书生,身无长物,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这还是当年你父亲送我的,如今物归原主!” 崔理激动地接过砚台,眼里闪过泪意,将笔砚塞入怀中,恭敬地一揖到底,感谢先生大义。 王妃连夜遣人送来的砚台太过贵重,他既怕再次被人损毁,又怕还不起这份情义。 故而不打算用,想等比试结束后,另寻机会,亲自还给她。 这时,身后有人唤他。 “崔理,过来帮忙,将匣子送去举人班给李先生。” 说话的是崔喜,他就是昨日疾言厉色地说“只要崔理在,他就离开族学”的人。 今日,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拜别范先生,崔理走向他,接过手中的匣子,就往举人班走去。 “小心些!这里的书,李先生爱逾至宝,说咱们能中举,全靠此书,世上仅此一本,别无分号。” 崔理轻轻地点了点头,抱着匣子疾步离开。 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厅,后面的几间课室此时空无一人,李先生也不在。 崔理将匣子放在李先生的几案上,就想离开。 一抬头发现时辰尚早,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他爱书如命,这么多年,手上有的书,早就被自己翻烂了。 他极度渴望看到新书,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强烈的求知欲,让他在放下匣子后,情不自禁地打开盖子,拿出了里面的书。 待看清扉页上的字迹,眸子猛得一缩,竟然是父亲写的书? 这更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见时辰还早,索性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贪婪得读了起来。 正当他如饥似渴地看着书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崔文往举人班里探了探头,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立刻拉着崔武躲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 “崔武,七爷交代你的事,你记下了吗?千万不能出错!咱们不是读书的料,把七爷哄好了,日后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读死书强?” 昨日他们也跟着去了仙鹤楼,心里全是那泼天的富贵,自然是崔珏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哥哥,我明白的!保证把匣子的书彻底撕毁。” “记住,是一本《举人实录》,你只须认准一个‘人’字,昨晚我教过你了。” “知道,知道,不就是一撇一捺吗?谁还不会!” 话刚说完,族长凶神恶煞似的声音突然传来。 “崔文、崔武跑哪儿去了?臭小子,还不快出来帮忙找人,崔理不见了!” “族长,崔喜说他早来了,可咱们找了半天没找着人,崔理该不会害怕溜走了吧。” “肯定逃跑了!他才读几年书,怎么和多年苦读的七爷比?” “我都替他臊得慌,大咧咧地答应比试,还要七爷公开向他道歉,不自量力。” 一行人眼看要进举人班找人,听到声音的崔文崔武,慌急慌忙地跑了出去。 “咱们寻过了,里面没人!” 杂乱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崔理整个人隐在角落里,愤怒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体内肆意奔腾。 贵族家的少爷,就可以蛮不讲理,就可以不顾道义,想欺压谁就欺压谁? 崔珏! 难道非得断了他的生路,才肯善罢甘休? 他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从未得罪过他,就因为书读得比他好,就要被处处针对、处处为难? 当年的自己,幼小无助,如今的自己绝不让步!!! 他起身,将书塞入袖中,再掏出另一本,放入匣子里,合上盖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疾步而出,往前厅赶。 第62章 崔珏的恶毒眼神,竟让真相浮出水面 今日的前厅,与往日略有不同。 上首横放着四张几案,是族长和三位先生的位置。 下首左右两侧也各摆放着一张几案,显而易见是给崔珏和崔理的。 所有的学子分坐两侧。 学子们早就到齐了,连崔珏也到了。 眼见崔理姗姗来迟,个个脸上显出愠怒之色。 族长见崔理到了,松了口气,立刻派人去请三位先生。 不一会儿,先生们来了,按着几案上的名帖,分别落座。 范先生教导童生班、王先生是秀才班、李先生是举人班。 三位先生中除开范先生,其他两位都是后来的,对于崔理来说,极为陌生。 见人都到齐了,族长便宣布比试开始,首先由李先生宣布比试的内容。 “今日比试一共有四项内容,分别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 一语既出,全场咋舌。 “天哪!这比试也太难了吧,都赶上会试的难度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比试。再说了,七爷早就胸有成竹了。” “唉!这场比试下来,只怕崔理会输得很难看,便是七爷心慈,最后没有将他赶出族学,但他颜面尽失,只怕也待不下去了。” 范先生的面色也很难看。 昨晚,他们讨论过比试的内容,最后决定的是书法、明经、时政。 当时李先生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宣布的时候突然变卦了? 不仅变卦,竟然还私自加了一个项目。 算术本就需要天赋,学堂里没几个学子能学好算术。 特意用算术作为比试的内容,不是为难又是什么? 还将时政变成了政论,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时政是问答的形式,只需对当下政策,提出自己的想法,给出解决思路即可。 但政论难度大了不止一点,需要结合四书五经上的知识,提炼出自己的观点,写一篇文章。 更关键的是,写的是八股文。 崔理才华横溢,写文不难。 但难就难在,他没有经过严格的八股文训练,根本不知道如何写好一篇八股文。 李先生这一变卦,无疑是故意为难! 范先生不买账,当场提出质疑。 “李先生,这与咱们的商议有出入 ,还是按原定方案比试吧!” 他忍着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李先生眉毛一竖:“怎么?怕了?不是你拍着胸膛保证,崔理一定能胜出吗?” 范先生拍案而起。 “李义,你言而无信!昨晚,咱们商定的比试项目是书法、明经、时政,你私自改动,到底是何用意?” 这一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比试还没有开始,两位先生怎么就吵上了呢? 求助的目光纷纷投向族长。 族长也手足无措,他怎么知道一个比试内容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王先生做起了和事佬。 “二位,大家都是同僚,切莫红脸,有事好商量!老范,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范先生梗着脖子怒道。 “还商量什么?分明是他李义有心为难。” 李先生也不甘示弱,高声反驳。 “哼!为难崔理的不是你吗?明知道他这么多年不学无术,还赶鸭上架,非弄出这么一出。怎么,有心无胆了?崔理既然应战了,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崔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又素来护犊子,这时候不为难,什么时候为难? 范先生怒目而视,还想分辩。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 “王妃来了!天呐,祭酒大人来了!哇塞,还有当代大儒济远先生,也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学生们激动得脸都红了,眼里满满的都是兴奋。 济远先生,那可是当代的隐士大儒啊! 在他们心里,犹如神一般的存在。 多少名人志士,想见他一面,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们这一生,有缘得见先生一面,那是多大的福气啊! 族长立刻火急火燎地迎了出去。 临跨出门前,他回头喊了一声。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啊?赶紧同我一起迎接王妃和两位大人吧!” 说话间,余光瞥到崔理,他又补充一句。 “七爷和崔理也出来。” 说罢,调头便走。 范先生和李先生谁也不买谁的账,彼此冷哼一声,起身跟了出去。 崔珏、崔理紧随其后。 宋谨央下了马车后,环视一圈族学,果然看到歪歪斜斜的灶房,以及安在屋外的临时灶头。 祭酒的马车紧随其后,驶了进来。 三人才见了礼,便看到族长踩着风火轮赶了过来。 “不知王妃、祭酒大人、济远先生大驾光临,崔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祭酒呵呵一笑,“我等未打招呼,贸然前来,还望族长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得您大驾,蓬荜生辉,荣兴之致,哪里敢怪罪?” 这时,三位先生和崔珏、崔理都迎了出来。 崔珏惊喜地唤了声“母妃”,内心无比骄傲。 母妃还是最在意自己,特意前来观战。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调转目光,满目慈爱地看着崔理。 “今日的比试,你可有把握?胜败乃兵家常事,便是输了也不可耻,日后好生用功便是。” 崔理心头一热,哽着声应道:“是!” 崔珏气得双手握拳。 母妃眼里,何时只有这小子一人了? 对自己敷衍地点头,对他却百般关怀,竟比对自己还好?! 明明自己才是母妃放在手掌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崔理? 他的眸光阴暗下来。 母妃还不知道崔理就是她的儿子,就已经对他那么好。 万一被母妃知道,崔理其实就是她的亲生儿子,那府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不行! 赶走崔理远远不够! 他,必须死! 只要崔理活着一日,他的威胁就无法根除。 日子就永远过不安生! 那么,就让崔理去死吧! 心中想法一起,他连忙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狠毒。 可他不知道,自己眼里一闪而过的毒辣,竟没能逃过济远先生的眼睛。 济远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崔珏身上。 原来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的年轻人,就是汝南王同妓子白月光的私生子! 他微微眯着眼,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崔珏,自然没有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毒辣。 济远腹诽:崔珏为何仇视崔理? 明明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难道!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猛得闪过一道惊雷,眸光顿时亮了起来,看向崔理的目光便带上三分审视。 心中盘算了一番。 渐渐地,他的唇角扯出一抹笑。 眼光瞥向一无所觉的宋谨央,感慨万分! 到底还是长公主有福气啊! 有先帝和皇上的龙气护着,百寻不得的亲生儿子竟被仇人之子,亲自送还手中!!! 崔珏根本不知道,自己只不过露出一丝怨毒之色,竟被济远先生看破端倪。 若是晓得真相,他会不会像父王一样,后悔得跑去跳崖? 第63章 艰难地写出让人赞叹不已的字 族长领着王妃等人进入前厅。 本打算将三人安排在上首,但被宋谨央拒绝了。 “咱们是客,哪能喧宾夺主!我们仨坐边上,祭酒大人、济远先生没有意见吧!” “正该如此!” 众人重新落座。 李先生清了清嗓子,又宣布一次比试的内容,依旧是书法、明经、算术、政论,说完还得意地瞥了眼范先生。 刚才,范先生当着王妃的面,再次反对李先生定的比试内容。 王妃静思片刻,直接问崔理的意见。 崔理毫不迟疑地回答:尊重李先生的决定。 一锤定音! 范先生虽不甘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先生不免有些得意。 哼!臭小子,算你识相! 比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是书法。 两人拿出文房四宝,瞬间震惊全场。 崔珏用的是端砚。 温润如玉的石质,巧夺天工的雕工,十分夺人眼球。 研墨时的墨条,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青紫色的光芒,连济远先生都忍不住瞧了一眼。 那可是世间稀有的极品松烟墨啊! 反观崔理的文房四宝,不禁令人咋舌。 破损的砚台、短得几乎捏不住的墨条、光秃秃的毛笔,简直像在玩过家家似的。 李先生很气恼! 他觉得崔理拿出这么一套文房四宝,就是不重视这次比试,就是瞧不起对手。 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完全忽略了崔理的贫穷。 在场的学子们也同李先生一样,刻意忽略了崔理的穷困,认定他这么做,是不尊重对手,敷衍比试的行为。 族长更是大摇其头。 这还用得着比吗? 连他都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崔理岂会不明白? 只怕他是没有更好的用具吧! 这么一来,摆明了还未开始比赛,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 宋谨央也蹙起了眉头。 她很诧异,崔理为何没有用她送的文房四宝? 那套文房四宝,一点儿不比崔珏的差,甚至更精致、更珍贵。 当初崔珏年岁小,宋谨央担心他用得不仔细,所以没有给他最好的那套。 最好的一套,原本打算等他中举之后,当作贺礼送给他。 如今正好给了崔理。 这孩子! 宋谨央心疼极了! 怕是觉得那套文房四宝太好了,舍不得用。 罢了! 回去后,再整一套质地一般的文房四宝,让他平日里使用。 纸是统一发的,普通的宣纸。 宣布开始后,王先生点燃一炷香,要求两人按时完成。 书写内容也是王先生定的,誊抄古诗十九首其一。 两人伏案书写。 阳光洒在几案上,洒在宣纸上,晕出一道金黄色的光圈。 崔理整个人笼在阳光下,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侧脸,剪出一道凹凸有致的侧影。 宋谨央注视着崔理。 渐渐的,眼前的侧影,同儿时记忆中的父亲融合了起来。 那年,战乱未至,父亲同母亲恩爱无比。 母亲在窗前织布,父亲在案上书写,也是这样的阳光,剪出父亲俊美的侧影…… 宋谨央的眼眶不自觉地泛了红。 学子们的小声议论,打断了她的回忆。 “崔理怎么了?出了那么多汗,是热的吗?” 宋谨央定睛看去。 果然,看到崔理额角渗出的汗滴,书写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半炷香一晃而过,崔珏胸有成竹地举手,族长接过他写好的作品,递给三位先生。 李先生接过崔珏的作品,得意得捋着山羊胡,露出满意的神色。 范先生接过一看,亦赞叹不已。 崔珏的这一笔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确不俗。 字写得虽好,但他总觉得缺了点意思。 他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 “这字好是好,只不过……” “打住!你那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出象牙来?” 范先生冷哼一声,把话咽下去的同时,别开了脸。 王先生夹在二人中间,哭笑不得。 他一个成年人,对上两个犟脾气的“小孩子”,当真苦不堪言啊! 待王妃三人传阅后,一炷香即将燃尽。 崔理仍在低头书写,速度似乎更慢了。 人人替他捏了把汗! 比试有时间规定,若不能按时完成,哪怕写得再好,也只能判定输了。 崔理额边的汗越来越多,他虽竭力控制着,但面上仍不时透出一抹痛楚。 宋谨央一颗心揪了起来。 素馨跪坐在几案边,见状立刻凑到宋谨央耳边。 “王妃,崔少爷的手,好似受伤了。” 宋谨央赶紧观察他的手。 果然,他奋力握着笔的手青筋突起,微微颤抖。 尤其是小指,僵硬得歪在手上,看上去很是突兀。 宋谨央很自责,怪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崔理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他不得不伸出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这下子,连后知后觉的族长也看出不对来。 范先生想暂停比试,却被李先生无情地拒绝了。 “范先生,这可是正规的比试!你以为是菜市场,想开始就开始,想停就停?“ “你!” 范先生虽然又急又气,但也明白规则就是规则,不可能为任何一人打破。 无奈,他只能默默祈祷上苍保佑,让崔理及时完成书写。 香,很快燃到底。 就在众人以为崔理输定了的时候,他,终于搁了笔。 搁笔的同时,最后一缕香灰掉落。 时间到了! 族长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拍了拍胸脯。 书法是崔理唯一能胜出的项目,若是连书法都输了,面上可就太难看了。 他立刻上前,刚想拿起宣纸,手突然顿住了…… 整个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微微张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人人面面相觑,不懂族长到底怎么了? 李先生却得意起来。 看族长受惊的模样,就说明崔理的字写得难看至极。 他早就料到了,一个多年未沾书的人,怎么可能练出一笔好字? 他清了清嗓子,表面劝诫崔珏,实则等于宣布他胜出了。 “崔珏,你的字洒脱不羁,极具特色!切记不可骄傲,须知学海无涯、学无止境。” 崔珏一听就明白,是自己胜了,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说完,不屑地睨了崔理一眼。 和小爷斗! 凭你也配? 范先生心急如焚,不死心地催促族长,赶紧将崔理的作品交上来。 在没有亲眼见到崔理的字之前,谁也别想判他输! 受到范先生提醒,族长这才大梦初醒,赶紧将宣纸递到李先生手中。 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是什么妖孽作品,自己不过看了一眼,竟像被夺了心魂般。 李先生一边接过宣纸,一边自以为是地劝解崔理。 “崔理啊!你日后不妨向崔珏多多请教,你的字……” 话才出口,下一秒,他整个人像石化般,彻底愣住! 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纸上的字,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场所有人见状,好奇心大盛。 到底写成什么样,才让族长和李先生饱受惊吓? “这崔理的字,只怕写得还不如三岁小儿吧?” “我看,比随手涂鸦好不了多少!” “听说他这么多年,日日在码头上劳作,哪来的时间练字?”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崔理贬到了尘埃里。 济远打量着崔理,见他气定神闲,丝毫不受旁人指指点点的影响,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王先生眼见李先生抓着宣纸不放,等不及凑过头去一看……瞬间大吃一惊,当场击节赞叹。 “妙!真妙!太妙了!如此精妙的书法,是我平生仅见!” 众人闻言色变! 崔珏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响,如同被利针刺了一下,全身发麻。 第64章 头脑中想象练字,打遍天下无敌手 王先生接过崔理的作品,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 看到作品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整个前厅抽气声不绝于耳。 宋谨央发自内心地笑了,连眼睛都笑弯了。 祭酒大人捋着胡辫,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济远先生更干脆,直接大笑出声。 与济远先生不同,学子中有人哭出了声。 起初是小声啜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嚎啕大哭,引得众人侧目。 待哭声渐止,济远先生点名那位学子。 “你为何哭?” 那名学子抽泣地回答。 “不知为何,看了崔同窗写的这首诗,就是止不住想哭。” 有人点头附和,称自己虽然忍住没有哭,但心底涌起了无数悲伤。 族长一拍脑门。 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自己有病,是崔理的字实在写得太好,调动了他悲伤的情绪。 济远转头问崔理。 “你说说看,你的字同崔珏的字有何不同?” 崔理拿过两人的作品,仔细地比较了半晌。 放下宣纸后,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从字形来看,崔七爷的字同我不相上下,但风格不同。 七爷的字龙彰凤质,潇洒不羁;我的字沉郁顿挫,厚重古朴。” 说到此处,崔理微微顿了顿。 “只是,王先生让我们誊抄的是古诗十九首中的《西北有高楼》。 这首诗,表达了怀才不遇的失意之苦,字字句句透着压抑的苦楚与迷茫。 七爷的字却透出潇洒不羁,风格与诗意不符,看上去很是别扭。 反而是厚重古朴的字,渲染了悲苦的诗意,读来令人伤感。” 祭酒大人、济远先生、范先生、王先生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祭酒先生补充说明。 “崔理难能可贵之处,便是将字的风骨同诗的意境结合起来。所以读他写的《西北有高楼》,你们才会忍不住悲伤。” 学子们纷纷表示受教了。 济远的思绪,随着祭酒的话飘了开去。 眼前的崔理令他想到了好友寻鹤。 世间,除了眼前的崔理和自己,若还有一人能写出字的风骨,那就只有“南寻鹤”一人了。 大乾,有两位赫赫有名的隐士。 人称“北济远,南寻鹤”。 “北济远”,指的就是他。 而“南寻鹤”,多来年,再也无人知其下落。 济远试图从崔理的脸上,找到昔日好友的身影。 遗憾的是,两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他难掩失望地叹了口气! 崔珏整个人僵住。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甚至王先生、范先生,都认为崔理写得比他好。 这份好,并非指字体本身,而是崔理的字给人悲伤的感觉,与诗的意境完美地契合。 他咬了咬牙,不服气地抗议。 “我不服!这只是崔理运气好,王先生挑的诗适合他的字体。” 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说法。 没错! 字要写得好,还要写得符合诗的意境,这也太难了吧! 难不成,每写一种意境的诗,就要换一种字体? 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面对质疑,崔理面不改色。 崔珏见众人都支持自己,更有底气了。 他傲慢地对崔理说。 “你有本事,写出古诗十九首所有风格,否则无法证明你赢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立刻蹙起眉头。 这话说得无赖至极。 明明这幅字就是赢了,什么叫“无法证明”。 宋谨央刚想开口斥责,崔理已然应声“好”。 他重新拿了张纸,在纸上写下十八个字。 分别从十八首诗中各提取一个字。 《行行重行行》中的“重”,层层叠叠,写出了妇人的相思之苦。 《青青河畔草》中的“草”,四平八稳,写出平和安宁的日常氛围。 《今日良宴会》的“宴”,曲曲折折,写出了愤愤不平的郁闷情绪。 …… 每一个字体相同,可表现出来的风骨,各个不同。 那十八个字,自带悲欢离合,述说着不同的人生感悟。 看得人心惊不已! 全场毕静! 连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崔珏甚至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李先生咳了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他尴尬地笑着,试图掩盖内心的焦躁。 “崔理,你是怎么练出字的风骨的?能否将你的经验与同窗们分享?”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学子们的回应,纷纷要求他分享自己练字的方法。 崔理面对众人的请求,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不是什么好方法,不学也罢!”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众人。 “崔同窗,我们虚心向你求教,你却断然拒绝,是看不起我们吗?认为我们就是用了你的方法,也无法写出像你一样的字?” “哼!太瞧不起人了!你不过比我们早一步练成,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崔珏眸光一闪,跨前一步,一揖到底。 “崔理,我诚心向你求教,希望你能公开练习的方法,也不枉我们同窗一场。” 崔珏表面谦逊,内心却在冷笑。 这一揖,不过是做给母妃他们看的,顺便把崔理架起来,正好孤立他。 果然,当学子们看到崔七爷低声下气地请求崔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时,说话就难听了起来。 纷纷谴责他,认为他没有同窗情谊。 “此人太过小气,绝不可深交!” “哼!亏得王妃不计前嫌帮助他,他竟然如此自私,连练习的方法都不肯告诉我们。” 崔理还了一礼,朗声解释。 “诸位师长、同窗,并非我藏私,不愿透露练习的方法,实则这个方法并不适合所有人,甚至可以说,这个方法只适合我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眼眶泛起了红潮。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自己恐怕又做错事了。 果然,下一秒,崔理的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人久久回不过神。 “不瞒各位,今日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纸上写字。”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崔理苦笑着解释。 “家父早年离世,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族学的那一年,尚能温饱。离开族学后,每日为生计奔波劳碌,赚取微薄的口粮,哪有闲钱买文房四宝? 闲暇时,我用树枝,在沙上练字。 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肆意练习。 于是,我想到一个方法,搬运货物时,在头脑中描摹练字,想象着字形、字体、风格,一遍又一遍,在头脑中练习。” 崔理边说边笑了。 “那是我童年时,最大的乐趣!身体累到极致,心灵亦快乐到极致!” 全场鸦雀无声。 宋谨央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脸颊。 族长愧疚地抬不起头! 所有人的心情无比沉重。 刚刚谴责崔理的人,此刻纷纷低下头去,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崔理没有说错! 只有他,真正做到了“苦中作乐”。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的毅力,做不到他所做的万分之一。 人群中传出一缕很轻的哭声。 紧接着,一道哭声接着一道哭声。 不一会儿,哭声此起彼伏。 崔珏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理,当真十多年没有沾书? 他的心,瞬间不安。 曾经以为十拿九稳的胜利,在这一刻变得不确定。 第65章 文曲星下凡,瞬间碾压崔珏 书法比试,毫无疑问,崔理胜出! 崔珏哪怕再不甘,也只能低头认输。 紧接着比试的是明经。 明经靠的是背诵、记忆能力,由三位先生随机从经史子集中挑选语句,应试者接下句。 这一局,崔珏和崔理打了个平手。 不论哪位先生出什么题,两人均对答如流。 为了节约时间,族长正打算宣布平局,济远先生却插了话。 “族长,若几位不介意,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族长立刻表示,只要三位先生答应,自己绝不会有意见。 李先生却犹豫起来。 谁不知道济远先生向来随心所欲,做事全凭心情,从不按牌理出牌,万一他的问题过于刁钻,岂不尴尬? 济远哈哈一笑,看出了对方的犹豫,补充道。 “我的问题不影响比试的成绩,全当玩乐一番,如何?” 见济远先生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先生若再不答应,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在场的学子们激动起来,大佬亲自指点,机会难得,人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聆听。 “大乾第一部药典是什么?” 此问一出,学子们面面相觑。 不是问经史子集么,怎么的问到药典去了? 济远先生却老神哉哉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奇葩。 崔珏向来只读对会试有利的书籍,哪里会知道药典,瞬间怔住了。 “《本草全集》。” 崔理笃定的声音响起,济远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崔珏闹了个大红脸,尴尬极了。 李先生脸色微微泛青。 虽然济远先生说他的问题不计入比试,可毕竟输了面子很难看。 他于是提出反对意见。 “济远先生,咱们比试前确定了明经的范围是经史子集,您是否换个问题再问?” 众人紧张地看着济远先生,生怕他会生气。 济远不介意地笑了笑,好脾气地重新问道。 “两位可曾看过《海上杂说》?” 在崔珏和崔理都点了头。 《海上杂说》的作者是佚名,可佚名到底是谁,文坛众说纷纭。 这是一本小品文集,介绍各地的风俗人情、自然风貌等,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书里有一篇《廊亚岛琐记》,提到了廊亚岛土地贫瘠,只能种出两种食物,是哪两种食物?” 这一回,连李先生、王先生、范先生都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看过这本书,也记得有这篇文章,但却从未关注过廊亚岛的土地种植问题。 几人顿时目露尴尬。 崔珏更不用说了,死死地咬着下唇。 他刚才撒谎了,他哪里看过什么《海上杂说》。 他是在贝者,贝者崔理也没看过这本书。 “土豆与番薯。” 济远先生顿时来了兴致,他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问崔理。 “你如何知晓?” “《海上杂记》的另一篇文章《博海湾纪事》里提到过一句。” 济远先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王妃,恭喜恭喜!”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众人一懵! 崔珏脸色刷的全白,恐惧瞬间撅住了他的心,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济选先生这么说是何意? 不,不,不会的! 他强压下心中不适,硬挤出一抹尴尬的笑,竟比哭还要难看。 王妃眸中亦流露出疑问,但济远先生却一笑了之,不再言语。 由于济远先生的问题不计入比试,这一局两人仍是平手,但崔理的表现,引起了多方关注。 他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多年未读书的模样。 越是如此,宋谨央越发地疼惜他。 这个孩子,在没有一个人帮助的情况下,全靠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如今的表现? 只怕白天出卖苦力,夜晚还要挑灯夜读。 祭酒和济远都想到了这一点,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钦佩”二字! 族长趁势宣布休息片刻,一刻钟后继续进行比试。 母妃眼里的同情与欣赏,崔珏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崔理的表现越出众,他越发气闷,悻悻地起身去更衣。 刚刚关上净房的门,便听到了讥讽声。 “七爷现在该有多郁闷?竟然输给了啥也不是的寒门子弟!” “七爷最瞧不上寒门!如今败在寒门手中,怕是要睡不着!” “范先生说过,皇上不仅鼓励寒门子弟建功立业,还鼓励贵族与寒门通婚!崔理的相貌、才学、礼仪,不输崔珏半分,我相信他会赢!”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后面几句,崔珏只听了个大概。 “下一轮是算术,得有天赋才行,七爷可是研习了很多年。” “你也说了要天赋,七爷又能咱们强到哪里?兴许崔理就是那匹黑马,分分钟把他比下去。” “也对,走,咱们观战去!” 这些话,如箭矢一般,句句命中崔珏的心肺,呕得他险些气出内伤。 他阴沉着脸,向前厅走去。 远远的,看到崔文、崔武躲在阴暗处,向他使着眼色。 他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看着崔武顺着墙根,向后面的课室走去,眼里透出一抹阴毒。 王妃三人回到马车上歇脚,喝了两遍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回到前厅。 此时,学子们已经正襟危坐,崔珏崔理也准备好了。 范先生打开几案上的木匣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仔细听好了,算术题我只念一遍! ‘笼子里同时关着鸭和犬,头有三十五只,脚有九十四只,问各有多少只鸭、犬?’” 范先生念了题后,也点上一炷香。 崔珏听到题目后,立刻在纸上写下‘叁拾伍’ ‘玖拾肆’,紧接着紧锣密鼓地算了起来。 李先生见状,立赞许地点点头。 目光瞥到崔理时,眸光猛地一缩。 崔理没事人一样,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双手放于身前,几案上的纸笔,动都没有动。 远处的几个学子,同情地叹了口气。 “唉!没有上过算术课,怎么可能解得出这些题。还是范先生说得对,比试算术,的确有失偏驳。” “若早些知道,崔同窗也好连夜学一学。” “咱们学了多少年,才学会多少?一晚上能学会才怪。” 议论声传入宋谨央的耳朵。 她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在范先生提出疑议的时候,应该果断去掉算术。 是她大意了! 虽然看似公平地给了崔理选择权,到底忽略了他的功底。 范先生也正懊恼! 后悔没有坚持主张。 内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比试书法时,他嫌弃香燃得太快,如今又嫌弃香燃得太慢。 既然知道结果,不如早些宣判,崔理承受的压力还能小一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议论声越来越多。 第66章 天才 有的同情崔理,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纯粹看笑话。 “看把他能的,踢到铁板了吧!他一个码头扛大包的,安心做寒门就得了,竟肖想鲤鱼跃龙门!” “才背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是天才,这回打脸打得疼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七爷再不济,也是王府的少爷,这么多年的苦读,可不是假的。” 崔理无视旁人的议论,始终垂着眼帘,不动声色。 崔珏算得满头大汗,明明是冬季,他额角的汗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终于,同书法比试一样,赶在烟掉落的最后一秒,搁下了笔。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目光看向对面的崔理,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哼!一个穷要饭的! 竟敢肖想爷们的人生? 他恭敬地起身,递上自己的演算结果。 李先生迫不及待地一看,顿时放了心。 崔珏,做对了! 他翻过纸,正面朝外,将崔珏写得满满的演算结果,展示给所有人。 “范先生,报答案吧!” 范先生神色复杂地看向崔理,不死心地追问。 “崔理,你可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满堂哄笑。 “范先生真仁慈,都这样了,还要问崔理结果。他一笔没写,结果不是早就明朗了?” “我要是他,恨不得有地缝钻,真是太羞耻了。” “算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咱们可是借了七爷的光,才能接触算术。” 这话倒也没错! 当年,崔珏坚持入族学,宋谨央便多加算术这门课。 那些议论声,难听极了,句句往崔理的心窝子捅。 济远嬉皮笑脸地问祭酒。 “你觉得谁会赢?” 祭酒诧异地看他一眼,此局胜负不是已定了吗? “崔理此人,天赋过人,聪慧至极,但算术想获胜,绝无可能。” “那咱俩打个贝者,如何?” 祭酒一怔。 “贝者什么?” “暂且保密,就这么说定了!” 眼见济远如此无赖,贝者注是什么都不提,直接就打贝者,他刚想反对,只听对方说。 “我贝者崔理胜!全胜!” 祭酒大惊,下意识地反驳。 “不可能!” 济远悠哉悠哉地伸了伸腰。 怎么不可能? 惊喜还多着呢! 这小子,可是个宝藏啊! 见对方这么笃定,祭酒的心悬了起来,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坑里,上当了。 果然,下一秒。 崔理缓缓开口,“鸭23只,犬12只。” 范先生见崔理久久不答,叹了口气,正想宣布此局崔珏胜。 等听清崔理的答案,整个人激动地弹跳起来。 “你小子,藏拙!” 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抹了把泪。 他老友的儿子,终于成才了,不枉他多年的心思。 崔理答案一出,全场哗然。 人人震惊得看着崔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可能?他一字未写,一笔未算,怎么得出的结论?” 质疑声传到了李先生的耳中。 他当场发飙。 “范老头,你泄题。” “你才泄题,你全家泄题!老范我行得直,坐得正,绝不做此等小人行径。” 王先生也附和。 “是啊,李先生,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范先生的为人,还能不清楚吗?” 李先生双眼充血。 “你们想想可能吗?一个从未接触过算术的人,第一日做题,靠心算得出结果,你们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先生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迟疑了。 祭酒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得出的?” “心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济远睨了一眼祭酒,“人家可是天才!” 哪像你,出生时偷工减料,全靠后天努力! 祭酒若知道,自己在济远的心里,竟是个残次品,肯定得气歪!!! 眼见产生了重大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崔理是天才,另一部分人支持李先生看法,认为有泄题的可能。 宋谨央悄悄吩咐素香。 不一会儿,素香从马车上拿来一把算盘。 宋谨央朗声道:“各位,既然有疑议,我们不妨再多算几题,崔理崔珏,你们可同意?” 两人当即答应。 “你二人算题,我打算盘。咱们也不妨比试一下,是我的手快,还是你们算得快。” 崔珏的脸色很难看。 刚才那题,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 这回,还要和母妃比手速? 母妃的速度,连老账房都比不上,岂是他能比得上的? 但母妃既然发了话,他只能咬牙答应。 心里却慌得一匹。 转过头,目露怨恨地瞪着崔理。 为什么自己不是母妃亲生的孩子? 为什么崔理就不能做个安分守己的乞丐,非要来抢他的一切? 崔理感受到崔珏目光的不善。 他十分不解。 不过一次寻常的学问比试,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 崔珏哪来的恨意? 竟好似自己同他有深仇大恨般? 虽然起了疑心,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比试,他收回心神,不再搭理崔珏。 比试开始了,宋谨央报了数字,便开始拨弄算盘。 崔理如上一次一般,泥塑木雕似的,低眉顺目地枯坐着,一动不动。 崔珏急切地用笔算着。 越算心越乱,越乱越出错,到最后算成一团乱团。 在纸上划了又涂,涂了又改,没一会儿,整张纸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真是没眼看。 宋谨央拨弄完最后一颗珠子。 同时,崔理报出了自己的答案。 完全正确! 宋谨央连连点头。 答案一出,崔珏整个人僵住。 自己才算过半,他们竟连答案都出了? 李先生见崔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有心为他争取几句。 “王妃,时间太短了,不如还是一炷香的功夫?” 范先生立刻跳出来反对。 “李先生,承认不行,有这么难吗?规矩就是规矩,不是人人能破坏的。” 一句话,竟将书法比试时,李先生说的话,一股脑儿还给了他。 李先生懊恼至极,指着范先生,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字,便气得喘不上来气。 王先生立刻替他拍背,劝他想开些。 范先生得意地冷笑一声。 想和我老范斗,你还嫩了点。 宋谨央见李先生开口求情,便卖他一个面子。 重新算了一次,这一次她有心放慢了速度。 可崔理却不想再让。 宋谨央拨弄到一半,他就报出了结果。 等宋谨央算完一看,完全正确。 “你答对了!竟比我的算盘还快,好厉害!” 宋谨央笑着赞叹,又好奇地问他。 “你可曾学过算术?” 崔理摇摇头,“未曾!” “那你的算术怎么如此厉害?” 崔理默了默,一开口便是王炸。 “回王妃话,学生也不知道,似乎从出生开始,学生便会算术,那些数字就像是学生的朋友,时常盘旋在脑中!” 天才! 在场每个人的脑中,不约而同跳出这两个字。 族长当场宣布,本次比试崔理获胜。 四局三胜,政论的确可以不用比了。 一时间,恭维声不断。 “太厉害了,崔理肯定是文曲星下凡。” “书法比试时,我就看出来了,他绝对是天才。” “崔理是咱们族学第一人了吧!若非七爷身份上压他一头,只怕替他提鞋都不配!” 他留在族学的事,再没有一个人质疑。 李先生也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崔珏听到议论声,一股铁锈味直往上冲,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宋谨央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金算盘,递给崔理,算是奖励。 祭酒、济远竟都拿出了礼物。 李先生见状,咬了咬牙,“崔喜,去把我的藏书匣取来!” 崔理崔珏听到这话,眸子齐齐一暗! 第67章 风暴来袭,崔理以不变应万变 崔喜抱着藏书匣回来了。 李先生百般爱惜地摩挲着匣子。 那里面是极为珍贵的孤本。 由一位状元郎编撰,记录着历朝多位学子的文章,以及自己的应考攻略。 不仅将文章分析得鞭辟入里,而且增添了不少独到的见解,读来令人拍案叫绝,对后人的帮助极大。 眼见王妃等人都送出贺礼,他万般无奈,不得不忍痛割爱,把书作为贺礼送给崔理。 “崔理,我也有贺礼送你,祝愿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李先生慎重地打开匣子,伸手探入其中,瞬间石化,脸色倏然全白。 下一秒,腾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匣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崔喜还没有退下,眼见李先生的行为如此古怪,顿感不妙,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他颤抖着声音问:“先……先……生,怎……么了?” 匣子是他去拿的,万一出什么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先生久久没有回话,他双手颤抖,双目充血,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 深受打击之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瞬间老了好几岁。 王先生狐疑地探头一看,大惊失色。 匣子里哪里还有书的影子,只剩一堆碎纸屑,乱七八糟地铺满整个匣子。 “哎呀?《举人实录》怎么毁了?谁干的?!” 王先生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连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本书的价值,谁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满天下都在寻找的书,原来在李先生手中。 而且还被人毁了!!! 所有人心痛难当。 “谁干的?必须将贼人找出来,追究到底。” “贼人可恨!毁什么不行,非要毁了天下学子的命脉啊?” 这个贼人只怕正是他们中的一员,才会冲一本书下手! “不,不可能,不会的!绝不可能是他!” 崔喜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这一奇怪的举动,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崔珏疾步上前,一把箍住他双肩,焦急地问。 “你知道什么?快说!” 崔喜像霜打的茄子,六神无主。 一个劲地说“不可能”。 崔珏大急,双手用力,死命箍紧他。 “这么大的事,你瞒不住!还不快说?” 崔喜一怔,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抖着双唇问崔理。 “崔理,我请你帮忙把匣子送去举人班,你可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全场哗然! 难道崔喜怀疑是崔理动的手脚? 这么一思忖,看向崔理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 面对质疑,崔理容色淡淡地回答。 “我的确拿出来读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的疑点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李先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硬撑着起身,踉跄地走到他跟前,双目红肿地高声质问。 “为什么?你已经赢了比试,为什么还要毁了书?” 他疼得心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眼看就要倒下。 崔理赶紧伸出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开!你这个衣冠禽兽,无耻之徒,你就是整个清流界的耻辱!我若为官,第一个就革除你的童生资格,永世禁止你参加科考。” 李先生气得浑身发抖。 若此时手边有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崔理的心,剖开看一看是不是黑色的。 崔理收回被拍红的手,摇着头道:“我没有!” 李先生冷哼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话。 “崔理,你是不是对我、对族里怀恨在心?你这次回来,纯粹为了报复?” 崔珏痛心疾首地说。 “当年把你赶出族学,的确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若恨我,只管冲我来,我崔珏如果说个‘不’字,就是孬种。 可你为什么偏要毁了书?你怎能如此恶毒,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拥有?” 崔珏的话像是一把巨斧,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众人恍然大悟。 崔仪将信将疑。 他虽然同崔理接触时间不长,但对他的人品还是认可的。 “不会是崔理!李先生把书当作贺礼送给他,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他适时地提出自己的怀疑,也算是还了崔理护住自己弟弟的情分。 崔珏冷笑。 “因为他事先并不知道,李先生会把这本书当作贺礼送给他。” 起初有不少人赞同崔仪,但听了崔珏的解释,又觉得也有道理。 一时间,很多人陷入两难,索性作壁上观。 崔仪分辩了一句后,也不再发声。 李先生决然地走到王妃等人跟前,一揖到底。 “王妃、族长,老夫眼里揉不得沙子!崔理此举,已踩到老夫的底线。如若让他继续留在族学,那么老夫就辞去教职离开。” 族长一惊,拼命劝解。 但李先生脾气上来了,哪里听得进劝。 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 有崔理没他,有他没崔理! 族长一个头两个大,为难至极。 宋谨央绝不相信此事是崔理所为。 “李先生稍安勿躁!我相信崔理,此事定然另有隐情!不如报官吧!” 见王妃发了话,原本想谴责崔理的人,吓得闭上了嘴。 崔珏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竟然能为崔理做到这个地步? 一般高门世家,绝不会将事情闹到官府去,都是私下解决。 毕竟树要皮、人要脸,闹到官府,和闹得人尽皆知,没有两样。 可若真的报官,自己反倒被动了。 “母妃,只要崔理下跪道歉,求得李先生谅解,就不用报官了吧。不过,先生说得对,崔理想继续待在族学,怕是不能了!” 必须借此机会,将人彻底赶出族学,赶出众人的视线! 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他。 李先生闻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珏。 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般,人都软了。 范先生见状,立刻上前搀扶着李先生坐下。 眼见李先生气得狠了,学子们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地大喊。 “下跪!” “下跪!” “下跪!” 族长急得跳脚。 崔理是王妃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哪能当着王妃的面就让人下跪的。 他立刻打起圆场。 可学子们已被彻底激怒,族长的话根本压不住他们。 崔理的不动声色,更勾起了他们的怒火,叫嚣着非要他当场下跪认错不可! 下跪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突然,一道奶萌的声音响了起来。 “族长,是不是到过举人班的人,都有嫌疑?” 说话的是崔玖。 开学第一日,他被崔理护在身后,就很感激他。 刚才他去更衣,回来才发现崔理再次陷入了纷争。 明白事情的原委后,立刻迫不及待地替他辩解。 “我看到崔武进过举人班,就在比试休息的时候。” 崔武立刻跳起来反驳。 “没有,我没有进过!你少胡说!” 崔玖萌萌的小脸涨得通红,小拳头握得死紧。 “我亲眼看见的,我从来不说谎。” 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全场陷入沉寂。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童生班的孩子个个站了出来,指认看到过崔武进过举人班。 崔理感动地看着几个孩子,他们小小的身影,勇敢地挡在他的前面,为他证明清白。 他内心充满了幸福。 自己虽出身贫寒,但遇到的都是贵人。 不论是范先生、王妃,还是面前的小童生,个个都是极好的人! 他走到李先生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到李先生跟前。 “先生,您说的书,可是这一本?” 第68章 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李先生看清崔理手中的书,顿时活了过来。 他红着眼眶接过,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激动地将书按在胸口,老泪纵横。 “你,你,哪来的书?” 崔理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见时辰尚早,便忍不住打开匣子看起了书。意外听到崔文崔武说的话,灵机一动,用随身携带的书替换了它。” 众人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暗忖:崔理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若不是他忍不住偷看书,就不可能听到崔文崔武的话。 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怕此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文脸色难看至极,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识破了。 他恨恨地瞪了崔武一眼。 明明叫他看清楚书名,可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崔武没心没肺的,还不知轻重地为自己辩解。 “哥哥,我没弄错!我认得字,明明就是‘人’字,一撇一捺,怎么可能错?” 崔理从匣子里掏出一块碎片,放到崔武面前。 “你说的可是这个字?” 崔武立刻点头,“对,一撇一捺,不是‘人’字还是哪个?” “这个字是‘入’。这本是我抄录的成语,封面写着‘宾入如归’四个字。” 崔武瞬间僵住。 怎么会是“入”字,不是“人”字呢? 哥明明告诉他一撇一捺就是“人”啊! 见他一副傻样,满堂哄笑出声。 “这么傻,还出来做坏事,不是摆明了送人头吗?” “一撇一捺就是‘人’,哈哈,可笑至极!他连“人”字都不识,难怪不做人事。” 听到众人的讥讽声,崔文崔武脸涨得通红,尴尬至极。 就连族长都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小畜生! 老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崔武和崔理的对话,说明了一切。 毁书的人就是崔武! 范先生趾高气昂地问族长。 “族长,毁书的人找到了,怎么处置?” 事情刚刚发生时,他担心极了,接收到崔理递给他的安慰眼神,才勉强按捺住焦虑的心。 他以为崔理想依靠王妃度过危机。 没料到,他一招釜底抽薪,早就悄无声息地换掉了李先生的书。 难怪不论旁人如何指责、谩骂,他都气定神闲。 族长气不打一处来。 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 仅凭这两个傻货,怎么可能布下此局? “说,为什么这么干?什么人指使你们干的?” 崔武刚想开口,便被崔文阻拦。 他偷眼看到崔珏眼里的狠厉光芒,顿觉不妙。 他们本就为了讨好崔珏,才应下此事。 如今事情败露了,如果再供出崔珏,岂不是白做了一回恶人? 还会被崔珏记恨上,吃不了兜着走。 倒不如认下此事,日后兴许还能讨一口饭吃。 想明白这点,他立刻拉着崔武跪下。 “大伯,没有人指使!是我和崔武小鸡肚肠,想给他一个教训。” “对,对!大伯,书又不当吃又不吃喝的,谁知道这么值钱?要是早知道,我怎么可能毁了它?拿着去当铺,淘换些银钱买个烤鸡吃,不香吗?” 哈哈哈! 全场爆笑出声。 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个侄子。 “崔文崔武,不思进学,挑起矛盾,暗害同窗,即日起赶出族学。返家后,当好生反省,严于律己,切勿再行不义之事。” 崔文崔武磕头后起身。 崔武暗喜,终于不用读书了。 每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吃干巴巴的饭菜了。 族长见他还笑,气得抄起一条板凳,往他身上砸去。 疼得他拉着崔文,一溜烟跑回了家。 宋谨央见事情解决了,朝崔理笑了笑,和祭酒、济远一同起身告辞,登上马车离开。 族长领着全族学子,恭敬地目送几人。 崔珏昏头昏脑地回到王府。 不敢相信又被崔理逃过一劫。 越是如此,想除掉他的心,就越发强烈。 刚刚下马车,管家便迎了上来。 “七爷,您回来啦!世子爷让您一回来,立刻去王爷那儿一趟。” 崔珏一怔。 自打上次被大哥扇了一记耳光,两人还未照过面。 大哥甚至有意无意地阻挠他和父王见面。 今儿这是怎么了? 竟然主动邀约他去父王那里,难道是想让父王做和事佬,拉拢两人之间的关系? 崔珏想得很美,整了整衣襟,往王爷院里赶。 王爷的院子里,笼罩在一大片阴霾下。 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妓子,哭哭啼啼地跪倒在雪地里,浑身冷得颤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周全。 身后站着一排下人,其中两个冷着脸,用板子一左一右夹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崔琛满脸急色地趴在步舆上,不断替她求饶。 “大哥,这真的不是霜霜的错!打贝者的事,又不是她做庄,哪里知道会输? 要怪还得怪小七,要不是他本事不大气性大,挑衅人还输了比试,咱们至于赔这么多银钱吗?” 崔瑜六神无主地在院子里踱步。 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脸色竟比霜雪还要白上三分。 听到崔琛的话,他气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老四,闭嘴!你竟敢往府里招妓!还是想想怎么同母妃解释吧。” 崔琛一听到宋谨央,立刻缩起了脖子,哪里还敢再说话? 崔瑜气得头晕目眩。 全都是猪队友! 个个都是来拆台的! 今日,他听说老四与母妃闹了不愉快,好心去劝慰一番。 结果发现老四的屋里,竟然凭空多出来一个妓女。 仔细一盘问,竟然是崔琛强逼着小厮去请的人! 他瞬间气得上头。 正打算把人叉出去,对方却用一个消息为自己求情。 “大人,府上七爷与人比试才学,长乐贝者坊的老板做了庄,芙蓉楼上下都下了注,连妈妈都买了五百注,说包赢不赔的。” 听说崔珏同一个多年未读书的人比试,他的心瞬间动了。 别的不知道,崔珏读书还是挺刻苦的。 不论是三伏酷暑,还是三九严寒,他的院子里总能传出朗朗书声。 但世上的事哪有定数,万一呢? 毕竟涉及银钱,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世子爷,您得快些决断,听说巳末就要停止投注。” 他一听,急了。 最近花销大,刚刚给了舅兄一万五千两纹银,手头的确不宽裕。 “比试的对方,真的只是个童生?真的十来年没读书?” “千真万确!那人穷得只剩裤衩子了,哪里念得起书?” 来不及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搏一搏。 咬了咬牙,拿出一万两,加上崔琛、崔珑的各五千两,赶紧派人去押了注,贝者崔珏胜。 之后悠闲地喝着茶,坐等收银子。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噩耗。 “世子爷!出大事了!七爷输了!完了,全完了!咱们,连裤衩子都输掉了!” 他急怒攻心,“啊”的大叫一声,瞬间晕了过去。 第69章 王爷院里鸡飞狗跳 ilwxs.com 短暂昏迷后,崔瑜很快醒来。 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子。 晃了晃神,一把推开满脸急色的秦氏,穿上鞋子、带着大队人马就往五院赶。 “爷,您上哪儿去?刚才吓死我了,您等府医来看诊后再走啊……” 崔瑜铁青着脸赶到五院,正巧遇上云氏,对方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进了西厢。 “五爷,您这手长得真美!比女子的还纤细柔软,真是羡慕死霜霜了。” “拿去,拿去,爷的东西都给你!手,也给你!” 崔瑜愤怒地一脚踢开屋门。 “来啊,把这个贱人捆到王爷院里去。” 下人们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急得崔琛哇哇叫。 “大哥,你干嘛?不是说好,霜霜陪我一日吗?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崔瑜已经跨出屋门的脚收了回来,大步走到他跟前,狠狠地在他的伤口处拍了一掌,愤怒地咆哮! “陪?全都赔光了!!!你个二货!完了,全完了,一两银子都没了!” “什么?”崔琛也震惊了,“一两都没了?怎么回事?” 崔琛虽然诧异,却不怎么在意。 他向来自诩风流倜傥,有艺术家的格局,视银钱为粪土,挥金如土。 几千两在他眼里,啥也不是! 但大哥在意啊! 他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叫人抬上步舆,亦步亦趋地跟着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赶到。 前脚刚刚跨进院门,后脚便迎来一顿棍棒,打得他懵了,傻站着忘了动弹。 棍棒像长了眼睛般,棍棍往他四肢招呼,痛入骨髓。 他蓦地惨叫,回过神来,一脚踢翻一个下人。 “反了你们,敢打小爷?” “停!” 崔瑜喝退下人,一把拽起崔珏的衣襟。 “蠢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瞎逞能,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崔珏本就懊恼,见大哥不问青红皂白冲他发怒,一把甩开他,也火了。 “族长不公,明明还有政论没有比试,就判定我输了。” “哼!那是族长给你留面子!万一政论也输了,你崔珏还有脸在圈子里混?” 崔珏脸上有怒气,心里早就怂了,嘴还很硬。 “崔理撒谎!他根本日夜苦读!他父亲是私塾先生,家里书册无数。” 崔瑜气得倒仰! “你都没弄清楚人家实力,就敢下场同人家比?如今,你没了脸,带累王府也没了脸……” “大哥,别跟他多话,接着打!爷的钱被他昧了,就要他用血来偿还。” 崔珏听到四哥的话,一脸懵。 钱?什么钱? 崔珑抢过下人手中的棍棒,就往他身上招呼。 “你还装傻?我们赔钱,你出血!天经地义!老子今日不打死你,就不姓崔!” 崔珑一边打一边骂,崔珏终于明白。 有人借他和崔理的比试,做了庄,大哥他们贝者他赢,结果赔得一两不剩。 他脸色刷的全白。 完了!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来不及多想,崔珑的棍棒就下来了。 他到底理亏,不敢同他正面杠上,满院子躲,崔珑咬死他不放。 一个追一个逃,不时发出惨叫声。 一时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屋里,王爷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得五内俱焚。 可身子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他的儿子,他最心爱的儿子,正被其他几个逆子杖责。 这些小畜生怎么敢的? 他悔恨地落下痛苦的泪水。 当初就该弄死那几个逆子! 屋外,崔瑜终于出手拦住了崔珑。 “好了!把他捆起来、堵住嘴,跪在父王跟前,父王什么时候原谅他了,什么时候解开。” 崔珏一惊,本能地往外逃。 一个慌神,被崔珑勾了脚,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任凭下人绑上手脚堵上嘴,端端正正地跪在王爷床榻前。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王爷眼里满是心疼,崔珏眼里满是不屑与怨恨。 若非父王自寻死路,自己何至于陷入这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局面? 王爷院里动静这么大,没一会儿府里上下都知道了。 但王妃还没回府,谁都不敢出头去劝。 不久后,二爷崔琦下衙回了府。 自打上次宣旨后,他同小林的关系跌到冰谷,两人不再同进同出。 可今日,小林又来蹭他的轿子。 他也让他搭乘了,只是态度不冷不热,再没有以往的热情。 小林下轿前,期期艾艾地告诉他一个消息,好像升迁的圣旨下来了,他和薛至都升了。 原来如此,收到他升迁的消息,小林又来和他套近乎了。 他冷哼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难免有了期待。 只是,明明翰林院正六品的职位只有一个,怎么可能两个人同时升迁呢? 但小林人灵活,消息向来灵通,一定错不了。 他疑惑地回到府,刚刚下了轿,院里的小厮便幸灾乐祸地上前禀报。 “爷,今儿王爷院里出大事了。” 小厮笑得贼。 “大爷、四爷、五爷把七爷捆了,正跪在王爷床前认错呢!” 崔琦本不感兴趣,听到这里不免多问了一句。 “何事?” “听说七爷同人比试,输了!大爷他们押七爷会赢,结果赔得精光。” 崔琦眉头倏然蹙起。 大哥怎么糊涂了,贝者这种东西,岂是能沾染的? 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听说和七爷比试的那人,穷困潦倒,多年未曾读书,七爷还瞧不起人,结果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噢!今儿王妃带着祭酒大人、济远先生,也赶去观赛了,还送了一把小小的金算盘给人家,七爷嫉妒得发了疯!” 崔琦面色一变。 “比试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厮“啊”的一声,摸了摸后脑勺,他哪会知道? 崔琦脸色发白,脚刚刚踏上台阶,还没进屋,立刻返身去世子院子。 屋里,已候在门边的李氏身子一僵。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崔琦赶到世子院,没有找到崔瑜。 秦氏说他没有回来。 他立刻去了四院、五院,都没能找到崔瑜。 最后咬了咬牙,他直接赶到王爷院里,一把扯掉崔珏嘴里的布条,沉着声问他。 “和你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 崔珏莫名其妙地看着二哥,吐出两个字“崔理”! 崔琦身子晃了晃,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70章 升迁升了个寂寞 崔琦浑浑噩噩来到正院外。 徘徊许久,几次想上前扣门,却在最后一秒顿住。 他的举动引起了院里下人的注意,有人去禀报了刘嬷嬷。 等刘嬷嬷出门查看的时候,早没了二爷的踪迹。 宋谨央回来后,刘嬷嬷立刻禀报。 “王妃,今儿二爷很奇怪,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在院外徘徊了许久。” “今儿王府可有事发生?” 刘嬷嬷将王爷院里鸡飞狗跳的事告诉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世子爷、四爷、五爷联合起来揍了七爷一顿。” “老五身子骨好了?” “哪能啊!被人抬着去的。” 刘嬷嬷迟疑半晌,还是告诉王妃。 “王妃,您那日没去五院,五爷生气了。发了话,您不照顾他,自有人愿意照顾。结果,今儿来了个芙蓉楼的妓子。” 刘嬷嬷一边说,一边打量宋谨央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宋谨央不屑地一笑。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等析产分居的圣旨一下,他们就得跟着王爷一起搬。 自己不会再为那些个不心疼自己的人,花半分心思。 想了想,她重新披上斗篷,趁夜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已经离开了。 伺候王爷的下人,一见王妃驾到,立刻迎上前来。 “王妃,今儿七爷狠狠地骂了王爷,说他不配当爹,护不住孩子。” 下人将院里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遍。 宋谨央脚步顿住。 “二爷当真只问了一个问题?” “是!就问那个和七爷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接着,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眉头一皱,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进了屋。 “王爷,我今儿带了好消息给你。” 宋谨央笑得开怀,掀开床帘,坐在床榻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崔承。 崔承一脸惊恐,害怕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从宋谨央眼里看到的,是刻骨的恨意。 他今日已然大受打击。 原来在小七的心里,他如此不堪。 老二来过后,崔珏能说话了,却是连番骂他不尽责,只顾情爱,抛妻弃子,不讲道义。 笑话吧! 王妃的亲生儿子个个帮着外人说话。 唯一一个敢骂王爷抛妻弃子,不讲道义的人,却是白月光的亲生儿子。 这世界,癫了!!! “你的宝贝儿子,今日大出风头!与人比试,满盘皆输!!!白读这么多年书!真是养不教,父之过!” 崔承痛苦地闭上眼睛。 宋谨央仍在滔滔不绝! “有人做了庄,京都贵圈大多押你的儿子赢!结果全都输得精光!你的好儿子真替你长脸啊!” 崔承哀求地看着她,希望她别再说了。 “这就受不住了?那我的小七,被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亲生父亲抛弃的时候,你可曾问过他受得住吗?” 崔承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哦,我还带了烧刀子来,恭贺你儿子全盘皆输,没有酒助兴,怎么行呢?” 宋谨央起身从几案上拿起酒壶,尖尖的壶角,挤开崔承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一个劲往里灌。 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倾倒,呛得崔承连连咳嗽,险些噎得闷过去。 一壶酒灌下去,崔承整个人升腾起来,脸色红得像烙铁。 他强提一口气,努力压制那股毁天灭地的晕眩感。 他不能死! 他不死,汝南王爷还是他! 他一死,王爷变成崔瑜! 到那时,崔珏才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宋谨央冷笑连连。 她耐着性子同他周旋,刚开始是为了小七。 后来得知他不知道小七的下落,便一心帮助弟弟找到火枪图谱。 既然图谱的线索指向了汝南王府,她就借阖府搬离的机会,暗中搜查图谱的下落。 不然,谁管他要死要活的?! 宋谨央站起身,居高临下蔑视崔承。 “王爷,快了,没几日就是咱们和离的日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搬出我的宅院。” 崔承一听这话,身子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静得怕人! 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晃晃悠悠的。 灯烛在风雪的侵袭下,忽明忽暗。 宋谨央拄着拐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声音,击在她心上,犹如天雷般振聋发聩。 老天,终究待她不薄! 老二! 你若在我与小七相认前,主动向我吐露实言,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回。 如若不然,我余生绝不再认你是我的儿子。 隔日一大早,崔琦兴冲冲地赶到翰林院。 刚刚进门,迎面就遇见大学士。 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编修,恭喜恭喜啊!” 说完,背着手走远了。 周遭好多人看到这一幕,立刻窃窃私语。 “哟!果然还是崔琦升迁!” “人家到底是汝南王府的少爷,背靠大树好乘凉。” “薛至没戏了?皇上前几日不还夸他出色吗?” 崔琦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遇到薛至,两人客气又疏离地行了一礼,分别走向不同的岔道。 崔琦整个上晌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门口,宣旨的人怎么还不来?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小黄门。 “崔琦、薛至上前听旨。” 尖细的声音响起,两人起身,恭敬地跪倒在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宣完,崔琦久久起不了身。 身边传来薛至谢恩接旨的声音,传来同僚恭维的话。 传来小林略显夸张的讨好的话。 “薛大人,恭喜恭喜!年后皇上特意派人来宣口谕,我便知六品侍读的位置必然是您的!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全天下的好事,都该是他的!结果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崔琦只觉得气血逆流,浑身绵软无力。 薛至推开恭维他的人,来到崔琦身边扶起他。 崔琦目眦欲裂,一把推开他。 “滚!谁要你假惺惺?!” 他踉跄地穿着单薄的夹袄,冲进无边风雪。 冰冷的雪落到他脸上、身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心,早就沉入了冰谷。 自己的确升迁了,詹事府右府丞! 正六品的官职,辅佐太子的衙门,曾经多少人梦寐以求!!! 他仰天长笑! 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 可是,本朝根本没有太子!!! 中宗历经“五王之祸”,为了避免再出现那样的祸事,至今没有设立太子。 据说传位圣旨早就拟定了,待中宗驾崩后,再宣读遗诏。 没有太子的詹事府,就是一个虚设的衙门。 那里的官员被人戏称“吃白饭”的!!! 迟到早退没人管,点不点卯没人管,当值时喝酒没人管。 那里,就是冷宫啊! 崔琦心痛得弯下身子,眼前一片昏黑。 勉强支撑身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他要亲自问一问母妃,为何如此待他? 他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被整个官场抛弃,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第71章 最后一次机会 宋谨央歇了晌,连日的疲惫消散了不少。 一身鸦青色袍服,站在廊下喂虎头,人显得格外精神。 “素馨,我书案上那套文房四宝,送去给崔理,告诉他别不舍得用,是我用过的旧物,不值什么。” 素馨领命而去,正好同刘嬷嬷交错而过。 刘嬷嬷步子有些急,一进来便大惊小怪地嚷嚷开了。 “王妃,济远先生入宫了!!!祭酒大人遣人来禀报的。” 宋谨央怔了怔。 不怪刘嬷嬷吃惊,她也很诧异。 皇上三番四次召济远入宫,却总是被他推拒,皇上还生了好大的气。 今日主动入宫,就不怕羊入虎口? 她心中微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喧哗声。 “二爷,奴婢先去通禀一声,您且等等!哎,二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爷见母妃,你一个奴婢还想阻拦?” “啊……哟……”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血红双眼的崔琦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痛得眼泪直冒的下人。 宋谨央瞥了眼下人,对刘嬷嬷说:“阿留,带她去府医那儿诊治。” 刘嬷嬷不赞同地瞥了眼崔琦,转身带人离开了。 崔琦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宋谨央。 “母妃,为什么?” 宋谨央返身进了屋,接过素香递来的热茶,掀开茶盖吹了吹,回了一句。 “圣旨下了?” “母妃!是不是你向皇上进言,调我去詹事府?” “没错!” “詹事府就是冷宫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不是您的儿子吗?您怎么这么忍心?!!!” 宋谨央抿了口热茶,打量眼前人。 崔琦穿着薄袄,顶着严寒赶回府。 白皙的肌肤,冻得发红,身子不停地打着冷颤。 若是以往见到他这副模样,自己一定心疼极了,热茶点心暖炉不要命地递给他。 可如今…… 她的心,不会再为他们疼! 并非她冷情,而是她才是被他们抛弃的那一个。 “老二,你就没话和我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震惊了崔琦! 眼前的母妃,目光如炬! 澄澈的眼里一片清明,就像走过繁华、看过纷争,最后归于平静的了然。 崔琦的心猛然一颤! 他的确有一个秘密,曾经无数次想告诉母妃。 但一次次犹豫、一次次挣扎、一次次推迟,错过了无数次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不敢说。 生怕母妃质问他,为何不早说?! 这个秘密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尖刀! 午夜梦回,拷问着他的良知。 昨日,当他听到崔理这个名字后,险些破防,迫不及待地来到正院,想向母妃坦白一切。 但临门一脚,他再次退缩了! 宋谨央一语不发,目光直直地看着崔琦。 看得他心里发毛,额角冷汗淋漓,紧张得喘不上气,喉间像是掐着一只大手,掐得他生疼生疼。 他努力咽了咽口水,翕了翕唇,几度想开口。 但那个秘密,就是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他认命地叹息了一声,失神地向外退去。 宋谨央眼里的光寂灭了! 唇角现出一抹苦笑。 老二,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崔琦失魂落魄地出了正院。 再度站在风雪中,冷风像刀锋般刮蹭着他的肌肤。 直到四肢因寒冷而麻木时,他才发现,母妃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心,紧紧地一缩! 心底,像有什么东西迅速溜走,再也抓不住。 他恐惧地跑动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想摆脱掉那种失去的感觉…… 恍惚间,他似乎撞到了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人焦急地在他耳边喊。 “二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来人,快来人!” 心魂彻底被冻住,他陷入了黑沉。 崔珏趁乱潜入王爷的寝室。 他一进来便翻箱倒柜,四处搜索值钱的小东西,尤其是银票。 可找来找去,除了博古架上的古玩,竟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些又大又重的古玩,他不敢拿,更不方便拿。 眼见来的时辰不短了,生怕有人闯进来,他咬咬牙走到王爷床榻前,掀开帘子,逼问他银票藏在哪里。 “父王,你把银票藏哪了?!快拿出来 !您就是个活死人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么?姐姐还要准备嫁妆啊!” 王爷脸涨得通红,拼命吐出两个字“鱼……鱼……呸!” “鱼呸?父王,鱼呸是什么,是玉佩?” 王爷顿时激动起来。 崔珏气得直跳脚。 “父王,我要的是银票!不是玉佩!!!” 父王想用玉佩打发他? 门都没有! 两人纠缠间,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府医马上就来!快,伺候王爷更衣,到时候别太难看。” 崔珏一急,胡乱地往怀里塞了几个值钱的小玩意,从后窗跳了出去。 他一路阴沉着脸回到院子。 小厮哭丧着脸迎上来。 “七爷,我被世子爷和四爷打了出来,他们都不承认拿过银票!” 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崔珏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室,绝望地倒在床榻上。 昨儿个,他被解开手脚,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 看到院子里的景象,瞬间石化。 院子里狼藉一片,下人们哭成一团。 见到他便上来诉苦。 “七爷,世子爷、四爷带着人来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 五雷轰顶! 他立刻一瘸一拐冲进屋里,顿时气血逆流,瘫软在地。 地上到处是碎瓷和纸屑。 博古架上但凡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不见了踪迹。 “七爷,世子爷说,您害他们输了银钱,这个损失必须由您偿还。” 崔珏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他迅速爬到藏银票的地方。 一只木匣子碎成两半,东一半西一半扔在地上,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自己的四万两银票,被他们抢走了。 他急怒攻心,“哇”的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像被抽筋剥皮般,痛苦绝望至极。 崔珏越想越懊恼,派小厮上门讨要,谁知那两个不是人的东西,竟说根本没拿过他的银票。 他翻身坐起,不行,必须找母妃救急! 姐姐那里,还差几万两银子呢! 这时,下人禀报,仙鹤楼的掌柜来了。 他诧异极了,这掌柜的怎么找到王府来了? “进来吧!”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一进来便低眉顺目地站地笔直,连头都不敢抬。 崔珏皱着眉头还没开口,掌柜的便说明了来意。 “七爷,小的是要来账的!就是上次您宴请同窗的费用,合计八百六十八两!” 掌柜尴尬极了。 这账若是要不回来,就得他自己掏腰包。 他辛苦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银钱,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讨要。 “不是说了吗,记母妃账上!” 掌柜的急了。 “七爷,王妃新规: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往她账上记!” 崔珏大吃一惊! 母妃先是不准他们到账房取银子,现在又不让他们记她的账! 母妃,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催得急,可他又刚刚被洗劫,身上连半个银裸子也没有。 集中生智,掏出刚才从王爷那儿顺来的小玩意,一股脑儿塞给了对方。 掌柜的苦着脸,这,这,不够啊! 眼见崔珏进了内室,再也不理他,只能摇着头、叹着气,步履沉重地离开。 第72章 我宋谨央的人,只有我能欺 崔琦晕倒,消息传到宋谨央耳中。 她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继续逗弄虎头。 虎头吃饱喝足,心情好得很,就爱唠叨。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逗得院里的人笑个不停。 管家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正院里一片欢声笑语,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与老爷们院子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 他的心蓦地一沉。 宋谨央的余光瞥到了管家,微微蹙了蹙眉,还没开口询问。 管家就急着禀报。 “王妃,济远先生来了!他把三夫人送回来了!” 宋谨央疑惑。 “娉婷出府了?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这么糊涂?” “今儿个一大早,薛将军亲自接她入的宫,说是丽贵人想念姐姐的紧,”管家板板正正地回答,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事世子爷知道!他说您昨儿个辛苦了一日,不让人禀报您,免得您受累!” 宋谨央怒声斥责。 “胡闹!娉婷还在坐小月子,他难道忘了?” “世子爷没忘!但薛将军说,马车去马车来,累不着三夫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眸光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视着管家,吓得他大气不敢喘。 就在他再也控制不住,浑身轻轻颤抖起来的时候,宋谨央终于转开视线,挥手让他退下。 刘嬷嬷气愤地说,“这个老登,阖家都是您救的,却跟在王爷身后百般讨好。” 快了! 让他和王爷一起滚! 娉婷倒在床榻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早就知道父亲对庶妹的偏爱,但料不到他竟然为了让妹妹开心,将自己接进宫羞辱。 “娉婷,丽贵人是你的亲妹妹!你是姐姐,要多让着她!她怀了龙裔,不能生气!你可不能不懂事!!!” 到了沁翠宫,当庶妹逼着她下跪,逼着她像个低贱的宫人般端茶送水时,父亲面无表情地说了上面这番话。 到最后,还踢她的膝盖,让她跪在殿中。 她挣扎着想起身,父亲还强压着她,不让她动弹。 “娉婷,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丽贵人不仅是你的妹妹,还是皇上的嫔妃,比你可尊贵多了!她叫你跪,你就得跪!” 后来,她在殿外廊下,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跪得双腿麻木,小产的伤口又汩汩地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衫,终于瘫倒在地。 这才被丽贵人嫌弃地丢出宫去。 她的好父亲,连面都不曾露。 昏迷前,她稀奇听到殿内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她的心彻底死了! 宋谨央赶到三房外,济远先生也在。 “王妃,县主情况不太妙,她是不是有病在身?”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 “唉!身子不爽利,还在廊下跪了三个时辰,吹了三个时辰的冷风,任谁受得住这番磋磨?” 宋谨央脸色倏然变色,厉声问他到底发生何事? 济远先生语气沉重。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遇到县主的时候,她趴在下人的背上,已经晕迷了,下裙全是血。 我立刻将她送去太医院,止了血、服了药,才送她回来。她似乎,连回程的马车都没有。” 宋谨央气得浑身发抖。 丽贵人! 我看在皇上的面上,饶你一马,你竟不知悔改,将毒手伸向自己的嫡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想送济远出府,被他拦下了。 “你去看县主吧,让你身边的嬷嬷送我就得了!对了,明儿皇上请你入宫一趟。” 宋谨央点了点头,叮嘱刘嬷嬷好生送客,自己则疾步走了进去。 她轻轻地在娉婷的床榻边坐下。 “别哭!眼泪不该为不值得的人流!” 娉婷一惊,转过身,抹了把泪,就想起身行礼,被宋谨央一把按住。 “咱们婆媳,不来那套虚的!你身子不好,好生歇着!” 宋谨央的话很朴实,却让娉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母亲爱她,但事事要她以哥哥为先。 哥哥爱她,却时时以大义为重! 她觉得,只有在宋谨央的面前,她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嫁进来这些年,她骄傲跋扈、目中无人,但母妃从来没有因此责备过她。 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母妃也从来没有因此瞧不上她! 在母妃跟前,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骄傲,可以跋扈,像一个真正被爱着的小孩! 她哭得泣不成声! 断断续续地将在宫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气得倒仰,咬牙切齿地保证。 “你放心!这笔账,我一定同你讨回来!” 娉婷震惊得连哭泣都忘了! 从来没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向来疼爱她的哥哥,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但这话听着,真的好舒心啊! 宋谨央说完话,立刻拄着拐杖站起来。 父皇说得对! 除了他,没人能欺我! 欺负我的人,也不行! 我宋谨央的人,只我有能欺! 她叮咛晚溪好生照顾娉婷,转身带着素香、素馨,往二门外走去。 路上遇见刘嬷嬷,一听她是去薛府,立刻跟着一起去。 “王妃,我这管嗓子,就是为骂街而生的!您不让我去,怎么成?” 来到二门,见着崔瑜和崔珑,正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宋谨央立刻截胡,让他们两个坐着暖轿,跟着她的马车,一起去薛府。 路上,素香跟着暖轿,把丽贵人欺凌娉婷的事告诉了二位爷。 崔瑜一听,就想停轿返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惹麻烦! 被素香看出端倪。 “世子爷!薛府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胆敢不把汝南王府放在眼里!!!日后您承了爵,他们会不会欺到您的头上?” 崔瑜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没错! 此事,兴许就是薛将军的试探! 若王府无动于衷,待自己承了爵后,他岂非就要登鼻子上脸? 这么一想,他立刻噤声。 倒是崔珑,生性好斗,一听有纷争,还是跟着母妃一起去的,就像拿到尚方宝剑似的,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 素香见状,柔柔一笑。 “四爷!您今儿可得为王妃保驾护航,为咱们王府挣面子。世子爷是书生,哪里有您的本事?不过,您得事事听王妃的话,万一闹得太过,反倒不美!” 崔珑一听有理,立刻点头称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薛府门前! 马车甫一停下,宋谨央立刻吩咐刘嬷嬷上前叫门。 第73章 妻妾相争,妻不压妾 薛府正院。 淳阳郡主歪在贵妃榻上,止不住地咳嗽,脸咳得通红,帕子捂在嘴上,慢慢浸出血色。 冯嬷嬷急得直掉泪。 “夫人,请院首来看看吧!您和将军憋着气,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夫人一心为将军! 早年用娘家的权势为将军铺路,还能得他几分好脸色。 老王爷去世后,夫人的庶弟袭了爵,娘家再也靠不上半分,将军再也没有跨进正院一步。 连累一儿一女也不受将军待见。 夫人自此郁郁寡欢,身子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每个大夫都说夫人郁结于胸,油尽灯枯。 她曾经劝夫人,早些为大少爷谋划,夫人早年听不进去,后来听进去了,再也无力做什么。 “院首?请来院首后,为飞絮院那个贱人看诊吗?我偏不请!” 淳阳咬牙切齿恨恨道。 冯嬷嬷连连摇头! 夫人怎么就想不明白? 就算被将军截胡,先带去给孙姨娘看诊,又能怎样? 身子是自个儿的,何必同不值得的人置气呢? 她这个做奴婢的都懂的道理,偏偏夫人放不下! 蓦地,门外传来一道柔雅的声音。 “姐姐可安好?听说姐姐今儿又咳了血,妹妹带着药材来看你,可都是上好的川贝、橘红、甘草,对姐姐的病最有益。” 门帘掀开,孙姨娘婀娜妩媚地走了进来。 明明是四十许人,因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出头。 寒风倏地一下涌入,冷得淳阳一激灵,好不容易停下的咳嗽又起了。 “呀!都是妹妹的错!忘记姐姐是弱不禁风的了!玉柳,还不快放下帘子?” 屋里回暖,淳阳止了咳。 冯嬷嬷立刻递上一碗热茶,她浅浅抿了一口,终于缓了过来。 “谁让你进来的?” 淳阳脸色极冷。 “瞧姐姐说的,怎么还和妹妹见外呢?妹妹来见姐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冯嬷嬷叹了口气! 夫人总是这么刚烈,可有些人你越刚,她越得意。 果不其然,孙姨娘面上露着委屈,眼里都是得意之色。 “这么多年,姐姐还是不肯原谅妹妹吗?咱俩效仿鹅黄女英,一起伺候夫君,本是一段佳话!偏偏姐姐扭巴,白白弄亏了身子!” “哼!别叫我姐姐,我没有妹妹!” “是,是,是,”孙姨娘掩着嘴笑,“姐姐的母妃只生了姐姐一个,所以王爵被姐姐的庶弟得了去!听说姐姐的庶弟多年来伏低做小,实则手段了得,王府被他整治得如铁铜般,密不透风!!!” 急怒攻心! “呕”的一声,淳阳嘴里又满是血腥味。 她死死地用帕子按着唇,不肯露出一丝怯。 “唉!是妹妹不会说话,气着了姐姐!妹妹给姐姐道歉!” 孙姨娘假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唇,接着道:“咱俩姐妹虽然感情不睦,但娉婷与丽贵人感情真挚!今儿,娉婷不顾小产的身子,冒着严寒,非要跟着夫君进宫看望丽贵人!” 淳阳一急,腾得站了起来,一阵晕眩传来,刘嬷嬷赶紧上前扶住她。 “你说什么?娉婷入宫了?” “姐姐还不知道?这会儿,娉婷怕是已经回汝南王府了!” 淳阳气得脸色煞白,嗫嚅道。 “她刚刚小产,怎么可能主动入宫?”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孙姨娘,“是不是你?挑唆将军带娉婷入宫?” “姐姐说什么呢?”孙姨娘表面谦卑,语气自带得意与挑衅,“妹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说动将军?还不是娉婷自个儿求的?!” “你,你,你们!” 怒气翻涌,气得手脚发软,倒在贵妃榻上。 淳阳后悔至极! 她的恋爱脑,不仅毁了自己,还伤了一双儿女。 她早该清醒的! 父王在世时,就该好生为至儿铺路,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娘家早就不是曾经的家了,自己的身子又破败了,连入宫求皇后娘娘都做不到。 府里,早就是这个贱女人的天下了! 她的信、她的人,都出不了这四方天! 她,孤立无援!!! 可她的孩子有什么错,凭什么他们连她的儿女都不放过? 孙姨娘恼怒地看着淳阳! 就因为她是郡主,自己沦为了妾室,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连累自己的孩子成为庶出子女。 明明他们有才有貌,凭什么处处矮薛至、娉婷一头? 在外,她做不得主。 但在将军府,她就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得猪狗不如! 可她万万料不到,薛至小贱人竟然另辟蹊径,考取了功名,入了翰林院。 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该给的体面,一样没落下! 昨儿个,小贱人竟然升任翰林院六品侍读?!!! 消息传回府,将军笑得像朵花,当即约了几个好友来府里,一同庆祝了一番。 若非她阻拦,将军只怕要大宴全京城了! 不行! 她绝不允许正房得势,他们就该永远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烂在泥里! 她吹了一夜的枕边风,让将军今日带娉婷入宫。 你儿子升迁了,我便要你女儿付出代价! “嘭,嘭,嘭”,将军府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小厮忙不迭打开小门,一听是汝南王妃来了,立刻一溜烟进去禀报。 “大夫人,二夫人,汝南王妃来了。” 正房里,针锋相对的两人同时一惊。 孙姨娘眉头一皱。 娉婷刚刚回府,汝南王妃便来了,只怕来者不善。 淳阳则是一喜! 亲家来了,正好打听娉婷的情况。 此刻,她还不知道娉婷遭了怎样的大罪。 等知道后,整个人陷入癫狂,从此断情绝爱,重新振作。 真正因祸得福! 然而此刻,她想出门迎接也不可能。 “姐姐体弱,还是莫要出门了吧!来啊,守住正院门,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孙姨娘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开。 刚走到院外,玉柳焦急地问她。 “夫人,您不去前面迎汝南王妃吗?” 孙姨娘冷笑一声。 “急什么?这里是将军府,又不是汝南王府。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迎人,得看我的心情。” 宋谨央,你倚老卖老,害丽贵人丢了妃位。 我正愁怎么报复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别以为你很厉害,再厉害,还能大得过天去? 一个皇字,就能压死你! 而我的丽贵人,可是实打实的皇家人,腹中还有龙裔! 再怎么样,皇上都会卖三分脸面! 宋谨央,你给我等着! 我很快会让你明白:将军府不怕王府,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今日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要你铩羽而归! 第74章 不开门,那就砸开 等了一炷香,迟迟不见来人。 刘嬷嬷气鼓鼓的,还想再次上前敲门,却被宋谨央拦下,转头吩咐素香。 “把老大、老四叫来!” 紧接着吩咐素馨。 “派人去翰林院找薛至,让他晚些回府。若他执意不听,直接绑去仙鹤楼!” 宋谨央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冷笑。 一扇门想挡住我宋谨央?! 天下之大,没有我宋谨央敲不开的门! 崔珑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听母妃叫他,立刻冲出暖轿,站到车窗外,两眼放光地问。 “母妃,有何吩咐?” “去,把门砸开!” “好嘞!!!” 崔珑兴奋起来! 还好他聪明,有预见性。 上暖轿前,特意从门房顺了把大铁锤。 嘿嘿,这回总算轮到我了吧! 他二话不说,返身从暖轿里提起大铁锤,就往薛府大门冲。 崔瑜吓得心脏漏跳一拍,立刻上前拦下他,急得满脸通红。 “母妃,薛将军好歹是朝廷命官,您还是给他留几分颜面吧!” 宋谨央睨他一眼。 “他可曾给王府留颜面?可曾给你留颜面?” 崔瑜一噎! 是他同意薛将军带走三弟媳的,她平白受辱,自己也有责任! “你不必发话,只须跟在我身后!责任,我担;事儿,老四办;颜面,给到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默默地退开一步。 崔珑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般,一锤子砸大门上,瞬间砸出一个坑。 他满眼兴奋,“咣咣咣”,抡着大锤子就是一顿猛砸。 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出,吸引了好些路人,还有周围的邻居。 大家纷纷探出头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刘嬷嬷也不客气,只要有人问,就笑吟吟地答。 “唉!王妃叫了门,都等了几炷香了,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倒不是咱四爷不懂规矩,他是生怕声音不够响,里面的人听不到,这才拿出铁锤来敲门。 王妃也是没法!将军府小妾当家,这说人话,她听不懂啊! 四爷这么做,也是为了薛将军考虑。 此事若被皇上知道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扣下来,薛将军就是不丢官职,也得脱层皮!” 刘嬷嬷的话引起了公愤! 吃过小妾亏的妇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 “和妾讲道理,等于鸡同鸭讲!就该用铁锤敲门,崔四爷做得好极了!” “一个不上台盘的妾,竟敢怠慢汝南王妃?真是愚蠢至极,平白给薛将军惹祸!” “活该!若非薛将军宠妾灭妻,怎么可能有今日之祸?要我说,直接砸穿大门,走进去便是!” 话音刚落,“嗵”的一声巨响,大门竟真的被砸出一个大洞。 崔珑激动得又砸了好几锤,直到把门完全砸碎,这才兴冲冲地回到马车前报喜。 “母妃,行了,能进了!” 宋谨央缓步走下马车。 只见她两鬓虽白,但精神矍铄,步履有力,目光灼灼,气场全开,一副万夫莫敌的模样,神鬼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老身这厢有礼了,多谢诸位鼎力相助!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还望大家据实以告。” “承让,承让!王妃放心,我们肯定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 刘嬷嬷等人咋舌。 王妃这是要将薛府钉在耻辱柱上啊!!! 崔珑铁锤开道,宋谨央紧随其后,崔瑜亦步亦趋跟着,一行人威风凛凛地直闯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素馨拎着孙姨娘,扔到薛府门前,责令她跪足三个时辰。 宋谨央等人随后而出。 “你纵女行凶,以庶欺嫡,折辱皇家县主! 今日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罚你在此跪足三个时辰,若敢少一秒,我绝不轻饶!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说完,浩浩荡荡地带着大队人马离去!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孙姨娘伙同宫里的丽贵人,欺辱了娉婷县主。 县主可是汝南王妃的媳妇啊,难怪她老人家如此生气,换了自己只怕还得打她一顿,哪里是跪一跪就能解决问题的? 孙姨娘羞愤欲死! 门外形形色色的人,嬉皮笑脸地冲着她指指点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竟连衣衫褴褛的乞丐都冲她吐了几口痰! 那肮脏粘腻的老痰,滴在她的衣襟上,恶心得她立刻干呕起来。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随意站起身来! 宋谨央,太可怕了! 等薛将军收到消息慌忙赶回府,只见一地鸡毛,和跪在地上,只剩半口气的孙姨娘。 他气得胸口疼,刚想冲去王府质问。 中宗连发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措辞犀利,责令薛诚离京就任,否则交出虎符,告老还乡! 薛诚本以身上有伤为借口暂留京城,想等龙子诞下后,再离京就任! 岂料,他不过是带长女入了趟宫,竟被汝南王妃扣了一顶宠妾灭妻的大帽子,引得皇上雷霆大怒! 吓得他连夜带人奔赴边疆。 隔日,皇后娘娘下懿旨。 声称丽贵人龙胎不稳,责令与其有血脉关系的孙姨娘,前往静心庵为龙子祈福,直至龙子出生! 接到懿旨,孙姨娘哪敢耽搁,忍着伤痛,直接让人抬上马车,哭哭啼啼地赶去了庵堂。 至此!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淳阳郡主的手中。 宋谨央回府后,没有回正院,而是直奔三房。 彼时娉婷刚刚喝了药,正打算躺下。 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谴退下人,坐在她床榻边。 “我接下去的话,你必须要听,但不得动气!你母妃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不过你放心,你母妃的毒,已有了解毒之法,只是配药须花些时日。 十日后,待配齐药材,制好解药,就能彻底解毒!” 娉婷一惊,继而狂喜! 母亲的病的确蹊跷,但她和哥哥只当她郁结于心,不料却是遭奸人所害。 “母妃,是什么人下毒?” “待你母亲解了毒,让她自己去寻找答案!仇,得亲自报,才爽快!” 今日她闯入将军府,先到了正院,把娉婷的情况告诉淳阳,让她不要急,一切有自己! 正说着话,素香发现异常,请求让她替淳阳把脉,这才发现淳阳的体弱并非生病,而是被人下了一种名为七里香的慢性剧毒。 好在素香会解这种毒,只是研制解药有些麻烦,约定十日后再解。 娉婷知道始末后,感激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何其幸运,得遇王妃,自己一家都依仗她才能得到救赎! 这边婆媳俩说着悄悄话,世子院里迎来了一位稀客。 崔瑜刚刚更了衣、净了手,热茶都没喝上一口,秦五鬼头鬼脑地躲进来。 “姐夫,有新发现!七爷身边的小厮,刚刚敲开了白家后巷的小门。” 第75章 恢复原样的旧铺子,哪里还能赚到钱 崔瑜皱了皱眉头。 他要当场抓获崔珏与白翩翩私会。 彻底败坏崔珏的名头,让他遭到整个权贵圈的厌弃,再也没有办法靠联姻稳固地位,成为背刺自己的一柄刀。 秦五看出了他的心思,贼兮兮地笑道。 “姐夫,您放心!今儿是小厮,明儿就亲自上阵!只不过,我那帮兄弟们不好打发……这么大冷的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们可是十二个时辰盯着……您看,是不是,能再给点……” 秦五磋着手,厚颜无耻地管他要银钱。 崔瑜眸色一暗。 “上次给了你五千两!!!还不够?” 秦五嘿嘿笑,不说够,也不说不够,但就是赖着不走。 崔瑜掏出一千两,随意一扔,“只有这么多,我警告你,好生办差,别太贪得无厌!” 秦五浑不在意,笑嘻嘻地捡起银票,一把塞在怀里,再三保证一定会抓他们现行,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崔瑜阴沉着脸! 秦家就是个无底洞,秦五就是无赖中的极品。 此事了结后,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摆脱他。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搞钱! 那日从崔珏处搜刮来的银票,的确解了他燃眉之急,但到底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父王如今不死不活的,索性咽了气,整个王府就是他的了,何必为几两碎银发愁? 不行! 自己必须想个法子多弄些银两来! 突然,他眸光一亮。 王府现有的产业大多是母妃的嫁妆,只有两个铺子记在王府名下。 如果他能拿到这两个铺子,好生经营,至少不用再为银钱发愁。 隔日,他兴冲冲地来到铺子前,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 这哪还是间铺子,分明是个垃圾场。 匾额碎成七八块,勉强黏合在一起,摇摇欲坠地挂着。 原本金碧辉煌的铺面,如今破败得像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 到处灰扑扑的,像是多少年没人涉足,哪里都蒙着层灰! 展示架上,那些精美的头饰、发簪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发黑的银饰,式样老旧落伍,看了一眼,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 以往笑吟吟的掌柜和小二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店铺里,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烦乱地叫了声:“有人吗?” 好大一会儿,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从后堂出来一个驼着背、满脸褶子的老人! “福伯?” 福伯是王府的旧人,救过老王爷,荣养在王府。 崔瑜大惊失色! 福伯不是应该在花圃当值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福伯见了崔瑜,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被他一把拦住。 “福伯,你怎么在这?” 福伯有些耳背,崔瑜冲着他耳朵大吼了一声,他才咧开嘴笑道。 “王妃说我年纪大了,花圃的事太累人,派我到这儿守着店铺,每日按时开门关门就行。” 福伯反反复复就说着这句话。 眼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崔瑜跺跺脚就要离开。 身后,福伯嘟囔了一句。 “王妃说了,该恢复原样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崔瑜犹如被冰水淋头,惊恐地回头看向福伯,却只看到他走回后堂的佝偻背影。 恢复原样?! 他彻底怔住! 他虽没见过铺子的原貌,但小时候偶然听到祖母与父王的谈话,知道王府的这间铺子原先是银铺,卖些不入流的银饰,生意不好不坏,刚够一家人嚼用。 母妃接手后,改成卖金饰的,有个响亮的名字:华宝楼。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抬头看向匾额上的字:崔记银铺。 整个人如坠冰窟,哪怕披着厚实的虎毛大氅,依旧冷得浑身发颤,牙齿冻得咯咯响。 母妃,这是同王府划清界限了? 难道,她要和离,是真的?! 他以为,母妃没再提和离,是她放下了! 他以为,母妃只不过拿和离吓唬他们! 他以为,母妃只是用这个法子,逼父王将白月光从族谱上除名。 他的一切以为都错了! 母妃,是真的要和离!!! 她瞒着他们,悄悄地做着准备! 他立刻上了暖轿,赶往另一家铺子。 一下轿,看到铺面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完了! 这家铺子和前一家一模一样,碎成数块的匾额上写着:崔记小食。 店铺里灰黑一片,几块干瘪的糕点全长了毛,蝇虫一大片,赶都赶不走。 他头晕目眩,险些摔倒,长随紧紧扶住他,这才勉强支撑住身子。 “母妃,她这是为什么呀?!” 长随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十分理解王妃的做法,被王爷背叛也就罢了,还被亲生儿子摆了一道,个个求她宽容、理解白月光。 若他有这样的逆子,也一定会舍弃!!! “世子爷,您不如同王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生认个错,求得王妃的原谅,亲生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错?! 他错了吗?! 他茫然地抬头四望。 漫天风雪中,路人行色匆匆,世界冰封在莹白色的冰雪中,冷得人心慌! “明日我同母妃谈谈!” “明日是王妃向族学捐银的日子,只怕王妃没有时间啊!” “轰”的一声响,犹如一道惊雷震响在崔瑜耳边。 他木木地看向长随,只看到他嘴唇微翕,却一句也听不见。 捐款、族学、族长、族老、乡亲父老…… 这些词,不断地在崔瑜脑海里跳动。 一刹那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不!不行!!! 明日绝不能让母妃前往祠堂!!! 母妃,哪里是要捐款,分明是想借捐款一事,聚集所有崔氏族人,公然提出和离!!! 万万不行!!! 母妃,绝不能和离!!! 她生是崔家的人,死是崔家的鬼!!! 她若和离,自己颜面尽失不说,来日就算继承了王爵,也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他一把推开长随,踉踉跄跄地向外冲去,嘴里大喊着。 “快,回王府,围住正院,不准任何人出入!” 长随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若世子爷当真这么做了,与王妃最后一丝母子情分,也将消耗殆尽。 可当他追着崔瑜来到店铺外,却被吓得当场石化。 店铺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锦衣卫番役。 指挥佥事孙承志阴恻恻地站在最前面。 见到崔瑜便大手一挥,“来啊!绑了!带回锦衣卫问话!” 崔瑜大惊,“你什么人?竟敢绑我?我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 “没错!绑的就是你!” 孙承志双目充血,满眼狠毒。 自己放在心坎上的妹妹,硬生生跪在府门前三个时辰,双腿险些断了,还被强行送上马车,发配去了静心庵,美其名曰为龙子祈祷。 谁不知道,这等同于被流放?! 皇后娘娘的懿旨可是写着,待产下龙子才能回府。 若丽贵人顺利产下龙子还好,若不能呢? 自己的妹妹岂非一辈子回不了将军府?!! 他恨得咬牙切齿。 “有人报案,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四爷崔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砸了将军府。 本官为平民愤,只能请世子爷回锦衣卫问话!!!带走!!!” 崔瑜吓得一激灵,连声否认。 “不,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都是崔珑,是他干的。” “哈哈,”孙承志笑得邪肆,“原来世子爷是这种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汝南王妃当真好福气啊!!!” 番役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绑了人就走。 崔瑜还在挣扎,整个人陷入癫狂。 “不,你们不能绑我!!放开我,我要回府!我要回王府,我有要紧事……” 喊声越来越远,大队人马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待人走远了,长随才回过神来,拔腿就往王府跑,去搬救兵。 第76章 终于找到了小七 长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在赶到王府时才发现,府里竟然连一个救兵也找不出。 王妃进宫了。 王爷半死不活,连自己都顾不了。 二爷发着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三爷离了京。 四爷也被抓去锦衣卫。 五爷被皇上责罚,重重打了板子,至今伤势未愈,下不了床。 六爷一大早阴沉着脸出了府,不知去了哪里。 七爷去了族学。 他木立当场,手足无措。 管家一巴掌把他拍醒。 “还人不快去宫门口堵人?等王妃一出来,即刻让她去锦衣卫捞人!” 他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向府外跑去。 还没跑出府,就被人堵住,根本出不了府。 他想挤出去,险些被人一顿胖揍,吓得又逃了回来。 汝南王府外,以诚王妃为首的一大帮贵妇,带着无数家丁拦在王府门口,讨要说法。 “崔珏,你滚出来!赶紧赔咱们银子!” “咱们瞎了眼,押了你会赢!结果你就是个不中用的,白读这么多年书,竟然输给多年未上过学的泥腿子,你干什么吃的?” “崔珏,今日你必须给咱一个说法,要不然咱们就进宫告御状!!!说你故意输了比试,就为了贪咱们的银两!” 府外乱成一锅粥,无数围观的人,驻足观望,指指点点。 宋谨央对此一无所知。 她早早赶到上书房,意外看到了济远。 他正与皇上相谈甚欢! 见到她,立刻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底。 “拜见长公主殿下!” 宋谨央哪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让,继而端正地还了一礼。 “先生切莫如此,你是我和小七的恩人!若非你坦言相告,我和小七永无相聚之日!请受我一拜!” 此话一出,中宗和济远,同时怔住,眼里都流露出惊喜之色。 “阿姐,你知道小七是谁了?” 片刻后,三人在隔间坐定。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问中宗。 “皇上,崔理可是小七?” 中宗的眼里浮上泪意,慎重地望向宋谨央,欢喜地点了点头。 宋谨央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朕查了那么久,如同大海捞针,始终一无所获。还是济远首先发现了端倪,赶紧进宫把他的发现告诉朕。朕连忙派人逆向追查,果然证实了先生的推断。” 紧接着,济远将自己如何发现真相的经过,告诉了宋谨央。 “此事还得多谢崔珏!若非他得理不饶人,两次想要赶走崔理,看向崔理的目光中饱含怨毒之色,只怕找到小七的时间会拖得更久。” 宋谨央眼中利芒一闪而逝。 刚想再度起身,向济远行礼。 却被济远拦下。 “长公主殿下,无须多礼!还是说说您是如何发现小七的吧!” 宋谨央冷笑一声,将比试结束后,崔瑜等人的表现告诉两人。 “我也是从崔琦的行为中,看出端倪的!他对比试结果不感兴趣,却迫切想知道比试对手的名字。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知道对方是谁,想通过名字确认一下!” 宋谨央顿了顿,接着道,“从王爷院里回去的路上,以往不甚清晰的片断一一联结起来。崔珏的异常、崔琦的逼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崔理就是我苦命的小七!!!” 宋谨央再度啜泣起来。 那低沉压抑的悲痛,闻人令人心碎。 “阿姐!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啜泣声顿住。 宋谨央擦干眼泪,眸中尽显挣扎。 “我,我,不敢认他!他,会……不会,会不会……记恨我,怪我……护不……住他?” 此刻的宋谨央哪里还有往日的从容淡定,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中宗和济远都沉默了!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 谁都无法预测崔理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皇上,我要和离!” 沉默良久后,宋谨央哑着声说道。 “如今,小七已经找到了,和离一事无须再拖!当初选择析产分居,本想为崔瑜他们几个留些颜面! 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至于什么时候认回小七,怎么认回,都是小事!哪怕不认他,默默地关心他,暗中扶持他,也未尝不可!” 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捧到他面前,填补这么多年的遗憾! 从此,她的所有资源人脉与财富,全为他备着!!! 宋谨央恢复平静,表述清晰、语气坚毅,殊为难得! 济远听了,频频点头。 到底是长公主,气度不凡,果敢坚毅! 中宗十分赞同。 “先和离,后认小七!便是认祖归宗,也只能认皇家,他是阿姐一人的孩子!” 中宗向宋谨央承诺。 “阿姐,只要小七肯认!朕赐他宋姓,将他记入皇家玉牒,他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与崔氏无关!!!” 宋谨央激动地谢过中宗。 济远见小七之事已了,便提出告辞离宫,连午膳都不肯用,说是让姐弟俩说说悄悄话。 送走济远后,中宗便命人传了膳。 膳后,宋谨央神色凝重地谈到火枪图。 “皇上,王爷院里始终没能找到火枪图谱,信息会不会有错?” 如今在王爷院里当差的,全是她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不断倒腾王爷的家当,却始终一无所获。 中宗摇摇头。 “信息绝不会错,恐怕不能将视线落在崔承一人的身上。” 宋谨央点头。 “我明白!和离后,我会勒令崔瑜他们,同崔承一起搬离,借此好好查一查他们的院落!白家也不能落下!依崔承同白淑宜的关系,白家也干净不了。” 两人一番商议后,基本敲定了行动策略。 眼见时辰不早,宋谨央也告辞离宫。 冯远亲自送她出宫。 几日不见,冯远苍老了不少。 一路上,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委实可怜! 宋谨央叹了口气,晓得他为了冯氏的事操碎了心,又不想强求她! 她心有不忍! 离宫前,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话。 冯远的眸子顿时亮如星辰。 “冯远,还是你福气好!女儿贴心,是小棉袄,还记着给你买生辰礼。我若有这么个女儿,定然也舍不得她遭罪!” 说罢,便直接出了宫。 冯远热泪盈眶,在她身后结结实实地行了一礼。 宫门口,一道欣长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薛至! 他朝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王妃,母亲什么都告诉我了!救命之恩、擢升之情无以为报,日后王妃若有差遣,定当涌泉相报!” 宋谨央轻笑。 “还好你没让我失望!无须让人打晕了,绑去仙鹤楼!” 薛至的脸红了起来。 他明白宋谨央话里的意思。 昨日,他若及时回府,不论怎么做,都会有人说他不仁不孝! 若他助自己的母亲,无视孙姨娘的苦难,旁人会说他不仁,见死不救! 若他助孙姨娘脱困,又会有人说他不孝,置母亲、妹妹于何地? 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不允他回府! 只要他不回府,府里发生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日后,父亲便是想秋后算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薛至岂是不懂感恩之人,大恩不言谢,他再次向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深深一揖! 宋谨央刚刚跨出宫门,老远就看见马车边站着一道日夜牵挂的身影。 崔理,穿着她送去的玄色棉袍,满目含笑地看着她! 第77章 母子相认 崔理见到宋谨央,疾步迎了上来。 他想表示感谢,特意邀请宋谨央到自己的小院用膳。 “济远先生说您今日入宫,让学生在宫门口等候!膳食是学生自己准备的,想请您尝尝学生的手艺!” 宋谨央满眼慈爱,当即应允。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嗒嗒嗒向前驶去。 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急急停在宫门口。 一脸急色的王府管家从车上跳下来,焦急地等在寒风中。 可左等右等,身子险些结了冰,还是不见宋谨央的面,不得已向宫门口的守卫打听。 “汝南王妃?早就离宫了!” 管家一听,乍惊乍喜,以为王妃已经先一步回府,立刻跳上马车往回赶。 来到小院,崔理扶着宋谨央缓步入内。 刚刚推开院门,她的眸子就亮了起来。 小院打理地格外舒适美观。 靠门的院墙那里,有一排木质的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架子下面摆着桌椅,夏日坐在绿油油的葡萄藤下喝茶,定然十分惬意。 靠近灶房的墙头,排着几只大大的水缸,每一只水缸就是一种腌菜。 炷房门口挂着几串红艳艳的辣椒,给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靠近正房的墙角,有一只石磨,湿湿的,显然刚刚使用过。 宋谨央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满意。 进了正房,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小小空间,被分割出书房、膳房、待客、禅修、寝室等多种功能。 小而精致,可见布置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靠墙的方桌上,摆着牌位与香炉,牌位上写着刘氏翠花几个字。 宋谨央明白那是崔理母亲的,当即上前敬了三炷香,感谢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抬头看到挂在上方的一幅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龙飞凤舞的狂草,道尽了力争上游、不服输的劲头。 宋谨央再次打量全屋,发现还有不少墨宝,处处透着主人家的巧思。 不一会儿,崔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黄豆浆,递给宋谨央。 甜甜的,热热的,熏着了她的眼睛,微微泛了红。 “真好喝!你有心了!”宋谨央温和地笑了起来,随口提了一句,“你母亲若知晓你比试胜利,不知有多高兴!” 崔理抿着唇,接过宋谨央手里的碗,沉默半晌后开口。 “刘姨不是我的母亲!他是父亲买来照顾我的下人,但是对外声称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的母亲!” 宋谨央大惊! 崔理告诉她,他的父亲一生没有娶妻。 他,并非父亲的亲生儿子,而是父亲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当作儿子养在膝下的。 为了好好照顾他,还特意买下因家乡洪水,孤身一人逃难到京城的刘翠花。 宋谨央肃然起敬,感佩不已! 崔理的父亲真的是位了不起的人! 崔理将他父亲留下的书册给宋谨央看。 “王妃,父亲有大才,屋里的墨宝,皆是他书写。” 宋谨央翻开第一本册子,淡淡的墨香扑鼻而入,灵动卓越的瘦金体扑入眼帘!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轰”的一声,宋谨央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未来的时光还可以迎头赶上。 人生苦短,自己还有几年可活? 若不尽早公布真相,万一自己哪天闭了眼,儿子岂非永远无法恢复身份? 一刹那间,她的心狂跳起来,再也无法按捺! 不再犹豫,决心告诉他实情! 她合上书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理,语气凝重地问他。 “孩子,我有一个故事,你可愿一听?” 崔理一怔,立刻点了头。 宋谨央清了清嗓子,把多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那女子,被最亲近之人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直到花甲之年,才知道小儿子被他的亲生父亲替换了,换成白月光的孩子,养在身边。” 故事讲完,一室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宋谨央再度哽咽地开口。 “孩子,我就是那个识人不清,被欺骗了足足四十年的宋谨央!而你,就是我丢失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难以启齿的话终于吐露了,宋谨央重重地舒了口气。 就像一个犯了事的人,四处潜逃,吃不好睡不着,被逮住后,反而香香甜甜地睡得深沉。 崔理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久久没有动弹。 宋谨央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孩子,你果然不能原谅娘吗? “嗵”的一声响,惊得她忙不迭地睁眼。 崔理直直地跪在她身前,双目含泪地看着她,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一声“娘”,叫得她眼泪如决了堤的大江,不要命地往外涌。 一把揽住崔理,嚎啕大哭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似要将十多年母子分离的苦楚,全部倾倒出来。 素香、素馨站在廊下,同样泣不成声,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主子终于认回了儿子,担忧的是主子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足足两刻钟后,屋子里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宋谨央拉着崔理坐下,用帕子替他擦拭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孩子,娘日后定不叫你再落一滴泪。” 素香自来熟地在灶房烧了热水,盛在盆里端了进来,替宋谨央净了面、净了手,又上了热茶。 冷静下来的宋谨央,吩咐素馨跑一趟仙鹤楼。 “素馨,让掌柜的送些酒菜来,咱娘俩好生聚聚!” 崔理想拒绝,宋谨央不理。 “你准备的膳食照做,娘爱吃!仙鹤楼的菜,你吃!改日,我亲自下厨准备膳食,我做的吃食啊,可美味了!准保把你喂得胖胖的!” 素香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却扑哧笑出声。 “王妃,现在可不兴胖!七少爷身形欣长,气度从容,儒雅清俊,胖了可就不帅了!” 宋谨央忍俊不禁,“就你会说话!” 彻底冷静下来,宋谨央不由地诧异。 崔理似乎对自己是他娘亲这件事,并不排斥,甚至表现地过于冷静,好像很早就知道真相的模样? “理儿,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你娘亲?” 崔理摇头。 “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娘亲!只是父亲叮嘱过我,若有一日,有一位姓宋的妇人寻上门来认亲,那人就是我的娘亲。 若您不来,我便独自好生活着。待刘姨过身后,离京寻一处依山傍水之所,如闲云野鹤般,度过一生!” 宋谨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心中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儿子的养父难道认识自己?既然知道实情,为何不来寻自己?非得等到自己寻上门来?!难道,他知道自己被瞒骗的? “你父亲到底是谁?为何知晓得这么清楚?” “父亲名叫崔寻鹤。” 宋谨央反复思索,确定不认识此人。 罢了!既然想不明白,就暂且放下! 她再度慈爱地看向崔理。 总算老天有眼! 崔珏、白翩翩不做人事,想除掉她,却阴差阳错,将儿子带到了她面前。 她更加庆幸。 还好自己当机立断,大着胆子告诉崔理真相。 万一崔理等不到自己出现,听从养父的安排离开京城,母子不知何时才能相认! 她转首看向桌上的书册,悄悄地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突然,院门口传来素馨略显激动的声音。 “王妃,祭酒大人和济远先生来了!” 第78章 大庭广众下崔珏被扇耳光 济远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 “王妃,不速之客可欢迎?” 素馨赶到仙鹤楼,迎面遇到了前来用膳的郑莼与济远。 当听说王妃在崔理的小院时,两人兴致勃勃非要凑个趣,当即跟着素馨回来了。 宋谨央赶紧和崔理迎了出来,喜出望外地道。 “先生闲云野鹤,寻常请都请不来,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郑家小子也来了?赶紧屋里坐!” 济远跟在郑莼身后,笑意盈然地步入内室。 起初,他和宋谨央一样,好奇地四处打量。 可渐渐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几人都发现了他的异状,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没回答,而是神情严肃地问崔理:“你父亲可还有其他墨宝留下?” 崔理将刚才给宋谨央看的书册递给他。 才翻开第一页,济远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南寻鹤,我终于找着你了!!!” 几人闻言色变。 北济远,南寻鹤,是大乾两大隐儒! 南寻鹤,竟然是崔理的父亲? 难怪崔理多年未入学,依旧文采斐然、学问过人。 崔理也变了色。 他只知道父亲叫崔寻鹤,并不知道他就是鼎鼎有名的“南寻鹤”! 济远端正身姿,冲着那些书册恭敬地行了礼。 “寻鹤兄,四十年前匆匆一别,再见却是天人永隔。你平生最大心愿,便是将所有着书刻印分发、广为流传。你放心,谋虽不才,定当竭力完成你的心愿!” 听到济远的话,众人一时心酸,崔理更是感动莫名,再三道谢。 宋谨央接着他的话。 “哪能劳烦你一人?我虽不才,名下书局还有几间,若校验无误,只管交给我刻印。二位若有想刻印的着作,一起拿来便是!” 几人闻言大喜,纷纷道谢。 说笑间,仙鹤楼的菜肴送来了。 同菜肴一起进门的,竟还有族学的范先生和李先生。 李先生那日惊喜于孤本的失而复得,竟忘了将书给崔理。 他放任自己多看了两日,已然心满意足。 今日求范先生带他来崔理的家,把奖品亲自交给他。 “此书乃先生至爱,学生岂可夺人所爱?” 见崔理不肯收,李先生生气了,以为他瞧不起自己。 崔理这才恭敬地接过,随后起身去灶房忙碌。 商议摆膳地点时,见掌柜的还周到地送来几个炭盆。 于是一合计,索性将席面安排在院子里,四下点着炭盆和灯笼,桌上摆着烛火,美酒佳肴,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宋谨央微红着脸,眸光闪耀如星辰。 她端起酒杯,笑道:“赶巧不赶早,我敬诸位一杯!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今日我收崔理为义子,文书已立,从此崔理更名为宋黎,是我宋氏一族的后人。烦请诸位做个见证,明日我便上报官衙备案!” 范先生一惊,继而大喜过望,连声道好。 如此,崔理,不,宋黎,再也不怕有人针对,能心无旁骛地一心研学! 李先生则是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算是应承。 郑莼眸光微闪,投向崔理的视线,带着三分审视,紧接着表示愿意做见证。 唯独济远的眸中闪过惊异之色,略一沉吟后,立刻拍手鼓掌,连声道好,鼓动在座的各位举杯庆贺! “恭祝宋黎,成了王妃的孩子,假以时日,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恭喜王妃,喜得贵子!待正式认亲时,老夫定然上门讨一杯喜酒喝!”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小院里热火朝天,王府门前闹成一锅粥。 管家从侧门溜回府,发现王妃根本没有回来,顿时大急。 “这,这,这可怎么好?世子爷、四爷还在锦衣卫,诚王妃还在闹着,万一撞上七爷,可就糟糕了!” 他立刻吩咐下人,从后门溜出去,半道上拦住七爷,让他从后门回府。 可下人刚刚绕到正门,就看到崔珏皱着眉头下了马车。 “不好,”他心急如焚地跑回府,“管家,糟糕了!七爷已经回府,被那几个妇人拦个正着。” 管家急得直跺脚,带着人马冲了出去,誓要护七爷周全。 七爷可是王妃最疼爱的孩子! 若因为他们看护不力,有任何差池,只怕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府门前,诚王妃等人还在叫嚣。 不明所以的崔珏被人群拦在门外,怒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怎么回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敢来此撒野?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崔珏狠厉森冷的话刚刚说出口,诚王妃等人一见是他,立刻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崔珏,你来得正好!赶紧赔银子,否则我们要你好看。” 银子!银子! 崔珏气极! 这几日,不管是谁都冲他要银子! 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崔珏见诚王妃毫无形象地冲着他叫嚣,哪里还压住火气! “放屁!爷欠你银子?你也不照照镜子,脸都大成什么样了?” 诚王妃气得险些晕倒! 因为女儿的亲事,儿子媳妇天天给她脸色看。 鑫爱嫁入寒门,她担心她受罪,想多给些嫁妆。 结果,她刚寻思着给些什么的时候,三个儿媳齐齐找上门。 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废话,最后矛头直指鑫爱。 “母妃,孙儿辈都长大了。日后娶妻生子,要用银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妹妹嫁的可是状元郎,穿金戴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是啊,母妃!咱们府里靠老黄历过日子,父王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太妃日日诵经念佛,诸事不理,哪会管咱们?府里坐吃山空,一日比一日紧巴,您可得为儿子多考虑几分!” “母妃,二爷已经是禁卫营营长了,这可是给府里长脸的事!宴请上峰、款待同僚、照顾下属,都要银两。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您给小妹安排多少嫁妆,二房也要!!!” 诚王妃顿时气得胸口疼! 一想到因为她的高调,让鑫爱入了皇上的眼,直接赐婚给寒门状元。 不是说状元不好,可大乾官场哪里缺状元? 历朝历代,有多少状元倒在通往官场的荆棘路上? 哪怕最后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女儿早已陪着熬白了头。 男人届时功成名就,想纳谁就纳谁,大把年轻貌美的女儿家供他挑选。 而年老色衰的女儿,哪里还留得住夫君的心? 到时候,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一面是儿子媳妇不愿她贴补妹妹,一面是心疼女儿的她,想多给女儿准备嫁妆。 万不得已,她求到了娘家弟弟,想问他借些银两,却被弟媳一口回绝,说自家孩子也长大了,哪有多余的银子借她? 不过,指了条明路给她,说京里有人做庄,汝南王府七爷同人比试,包赢不赔。 她脑子一热,把手里的现银都押了崔珏赢。 可她怎么也料不到崔珏会输。 害得她的银子全打了水漂,连一分都要不回来。 庄家连夜跑路,不知所踪,叫她哭都没地方哭去,连报官都没用!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火。 自己银子没了,全赖眼前之人,谁让他蠢,连个多年不读书的泥腿子都比不上? 怒气上头,她“啪”的一掌扇在崔珏的脸上。 全场寂然无声,连她自己也怔住! 第79章 崔珏被人扔了臭鸡蛋 崔珏暴跳如雷。 “泼妇!活该你赔钱!”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众怒。 “要不是你不自量力,明明没本事,还要学人家挑战,咱们怎么可能赔银子?” “没本事就得认!躲在府里别出门,非得出来丢人现眼,害得我们损失惨重,你不赔银子谁赔?” “你还有理了,诚王妃打你怎么了?我们个个都想打你,因为你欠揍!” 崔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你们走开些,爷不想打女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众人。 “啪”的一声响,不知哪里飞来的臭鸡蛋,正中崔珏的额头,蛋液混着蛋壳,粘在他的额上,缓慢地往下淌。 一股腐烂的臭味,顺着鼻腔进入体内,恶心得他直反胃。 他忙不迭地掏出帕子擦拭,越擦越脏,整个脸上都粘着这种恶心的臭味。 他迫不及待地撇开众人,想回去洗清这股子恶心。 妇人们只当他要逃,立刻四下拦住,就是不让他走。 这个拉衣袖,那个扯衣襟,甚至有人蹲下身子,死死抱住他的腿,高声喊叫。 “来人啊!杀人凶手要逃啦!”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气得厥倒。 “爷杀谁了?杀你了?” “你杀了我们的银子,就等于杀了我们!” 撕扯间,不知谁扯掉了他的外裤,露出里面的亵衣。 “噗”布料破碎的声音,传入耳中,人人低头看去,囧得崔珏羞愤欲死。 “松手!泼妇,松手!” 可妇人们一心要回自己的损失。 看到崔珏这个惹祸精,早就急红了眼,哪肯轻易撒手? 不仅不放手,反而一哄而上。 扯掉他身边的荷包、抢了他头衣上的和田玉佩、扒了他腰带扣上的玉扣…… 他身上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全给她们剥了去。 损失不大,侮辱性极大。 崔珏急红了眼。 奋力挣扎起来。 可双拳难敌四手,没两个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妇人压住。 那两人一个坐他背上,一个坐他腿上,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还一个劲叫嚷:“来,打他,看他还怎么欺负我们妇道人家。” 一听这话,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他好好地回府,被她们缠住不说,还被她们殴打、凌辱,她们竟然还倒打一耙,说自己欺负她们? 他想反驳,可胸膛被死死压住,喘气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 诚王妃此刻倒是清醒过来。 崔珏到底是汝南王府的七爷。 汝南王虽然不抵用,但王妃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若真弄得太难看,自家恐怕也会受牵连。 她本想上前提醒几位妇人,结果管家带人冲了出来。 她一见局势不妙,立刻退到人群后,溜之大吉。 管家一冲出府门,就看到七爷被无知妇人压在身下,顿时气血倒流,险些当场晕倒。 待回过神来,恶狠狠地大喊一声。 “给我上!谁欺负了七爷,给我狠狠打。” 下人们虽手握木棍,但到底不敢造次。 毕竟眼前的都是朝廷命妇,都是有品阶的。 万一打坏了,赔不起啊。 管家见状,咬牙切齿道。 “打!有王妃在,谅她们不敢怎么样。” 一听这话,下人们立刻冲了上去,见人就挥木棍,直打得妇人一个个哎哟哎哟地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那两个坐在崔珏身上的妇人,起初还在叫嚣,结果见管家他们是真打,倒是害怕了,赶紧想起身开溜。 可越急越慢,半天没坐起来。 一次次起身跌下,再起身再跌下。 反倒把身下的崔珏折腾得翻了白眼,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管家目眦欲裂! 亲自上前,一棍挥开坐在背上的那个妇人。 只听妇人哎哟一声,跌倒地上,没了声息。 管家的注意力都在崔珏身上,探手往崔珏的鼻翼下一探,大大地松了口气。 “快,把七爷抬回府!” 他刚想回转,却被边上的人狠狠拉住。 “你杀了人,还想跑?” 管家急着想知道七爷的情况,见还有人敢胡搅蛮缠,一个用力就把人摔了出去。 “滚!再敢来闹事,即刻报官!” 管家不提报官还好,一提报官,有人立刻应声。 “对,报官,赶紧报官。”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吃他一棍的妇人,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他的脸刷的一下全白。 真正的害怕起来。 官差来得很快,有人直接在路上拦了队巡逻的官兵。 领头的队长弄事情的原委会,立刻义愤填膺地大喊一声。 “带走!押入大牢!” 他身后的差役二话不说,拖着管家就走。 “我是汝南王府的管家,你们不能抓我!我们王妃就快回府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这么个下人呢?再敢啰嗦,直接堵了嘴。” 接着又将受伤的妇人送去医馆治疗。 诚王妃躲在边上,害怕得吞了吞口水。 她也没想到,事情竟闹得这么大。 那个受伤倒地的妇人,夫婿是禁卫营的。 正愁没有机会拍营长的马屁。 一听说她要找崔珏要银子,二话不说跟着她来,说要为她保驾护航。 眼见真的见了血,周围人都害怕了。 没人赶,也退了个一干二净。 没一会儿,整个王府门外安静了下来,只剩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 门外的消息早就传进了正院。 刘嬷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连出去都懒得。 她紧盯着小灶房的婆子们。 “好生看着火,多烧些热水,王妃回来要用!”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的脚步声。 喜得刘嬷嬷赶紧迎上前去,果然看到宋谨央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不见丝毫疲态。 回到正房,刘嬷嬷替她解下斗篷,拿出手炉,取下头上的簪子散了发,刚想汇报今日王府门前的事。 宋谨央牢牢地抓住她的双手,声音因激动而轻轻颤抖。 “阿留,小七找到了!” 刘嬷嬷猛一抬头,直直撞进宋谨央含着热泪的双眸。 见宋谨央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眼泪哗的一声涌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宋谨央将今日发生的事统统告诉了她。 “阿留!我本想直接认回宋黎,什么义子不义子的,我就想直接告诉所有人,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可那孩子不肯! 他说自己只愿做我的儿子,不愿做王府的儿子,更与王爷无关! 我答应他了!先认他为义子,等和离后,彻底与王府划清界限,再告诉世人,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刘嬷嬷连连点头。 她眸光一转。 “义子好,暂时让崔珏仍当自己是王府七爷。” 宋谨央轻轻一笑。 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么着都得替他找一门好亲事。 第80章 私相授受落人口舌 白翩翩左等右等,等不到崔珏送银子来。 反而京中流言四起,说汝南王府七爷连个泥腿子也比不上,输得一败涂地,害好些人赔了银子。 她甚至听说,那些人打算上门讨要说法。 她还没想好怎么提醒崔珏,就传来了诚王妃拦在王府门前要账的事,好像还打了崔珏一顿。 她担忧极了。 自己的嫁妆银子会不会就此泡汤? 崔珏身边的小厮来过一回,问他银子的事,一问三不知。 她几次传话,让崔珏到后巷小门处见一面,但崔珏就是不来。 急得她嘴上冒泡。 她马上要入八皇子府,若两手空空地入府,岂不是被王府的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了? 所以,哪怕白仲康三令五申,严禁她再和崔珏见面。 她还是决定冒险见他最后一面。 今晚,父亲与老友相聚,回府时醉得人事不知。 眼见机会来了,她当即立断带着亲信,避开下人,溜去王府。 崔珏狠狠地洗了十来遍脸,险些洗破脸皮,才洗去臭鸡蛋的味道。 府医替他诊治时,疼得他嗷嗷叫。 胸前、腿上一大片青紫色,脸上也蹭破一大块皮,看着极为瘆人。 这些青紫色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受过的耻辱。 他恨得咬牙切齿。 “诚王妃,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好看。” 府医上了药退下,门口小厮的身影躲躲闪闪的,他没好气地吼了他一声。 小厮这才进了门,吞吞吐吐地禀报他,白家大姑娘来了。 “七爷,白大姑娘来了,她提了几次银子的事,您都没理她……” 银子!银子! 又是银子!!! 崔珏实在很生气。 人倒霉透顶的时候,喝水凉水也渗牙。 他越是缺银子,越是不断有人问他要银子。 “不见!叫她滚!” 他没好气地拒绝。 下晌刚刚挨了打,哪有心情应付白翩翩? 白翩翩在后门口站得脚都冻麻了,可等来的是小厮决绝的回话。 “白大姑娘,七爷说不见。” 白翩翩眸子猛然一缩。 “你说了是我要见他吗?” 小厮尴尬地抬不起来,胡乱地点了点头。 白翩翩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再没了笑意,冷冰冰地说。 “你告诉他,若他今夜不来,我明日便敲正门拜访。” 小厮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跑回去禀报。 崔珏气极,他虽万般不愿,却不得不披上黑色的斗篷,顶着严寒,躲着人悄悄赶到后门口。 秦五得了崔瑜的好处,自然狠狠地盯着几个酒肉小弟。 “我姐夫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你们若敢把事办砸了,日后休想再跟我混。” 兄弟们连声说不敢。 “大哥,小弟就算用竹签子撑住眼皮,也一定把人给你盯死了。” 今儿天冷,秦五亲自盯了会儿,便冷得受不住。 跑到白家后巷不远处的小酒馆去吃点东西。 好不容易暖了身子,带着剩下的酒离开,一个手下跑来,满目惊喜地说。 “大哥,白家大姑娘出府了!” 这么晚出府? 若说不是去做坏事,他是绝对不信的! “快,跟上去!” 几人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马车跑,眼看着离汝南王府越来越近。 秦五立刻兴奋起来,招来一人,让他去府衙报走水。 他狐狸般的眸子,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芒。 嘿嘿,犯到老子手中,看不整死你们。 崔珏终于来到后门处,见到白翩翩就没好气地问她。 “有事?” 白翩翩一见崔珏脸上的伤,大吃一惊,心疼极了,杏眼里噙满泪水。 “弟弟,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疼吗?该死的诚王妃,待我入了八皇子府,定要她好看。” 一听这话,崔珏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舅父不是叫我们不要再见面吗?你怎么还来?” “我马上入八皇子府,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交代你。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白翩翩打开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塞到崔珏手里。 “父亲在找一幅画,十分重要,是什么画,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画在这种纸上。” 崔珏捻了捻手中的画纸,这纸的确特殊。 他没多想,便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荷包。 “我知道了,没事你早些回吧。” 白翩翩见他对画纸的事根本不上心,也不追究,毕竟她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银子。 她看了看崔珏的脸色,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开口。 “弟弟,你说好给我嫁银,还差四万五千两,你若手头紧,晚几日给我也不是不行!最好赶在我入皇子府前。” 崔珏烦死了! 果然还是银子! 他没好气地说,“银子没了,我不问你要回之前的五千两,够可以的了。你就是一个妾,要那么多嫁妆干么?八皇子府还能缺你吃穿不成?” 一句话,说得白翩翩气急攻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 “弟弟,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给你铺路,才答应做八皇子的妾吗?” “得了,别装了!”崔珏不耐烦地说,“说得好听,你是为了权势,哪是为了我?” 说完,他一个转身便想关门。 白翩翩见他要走,大急,猛得往前一冲,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了崔珏的怀里。 正在此时,黑沉沉的夜幕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好些人,那些人一边敲得锣,一边高声喊。 “走水了,走水了!” 一边喊一边不忘将手中的灯笼提得高高的。 烛光聚拢在一起,直接照射到崔珏和白翩翩的眼睛,两人忙不迭地低头躲避。 “这不是白家大姑娘吗?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后门?还和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忒不要脸!” “天哪!黑袍男人是崔七爷!!两人深更半夜、天寒地冻地相拥在一起,若说没有私情我是不信的。” “当初诚王妃想撮合两人,崔七爷还坚决不同意,却不料早有首尾。” “这你就不懂了!明媒正娶哪够味?就要偷,偷才够味!若偷不着,那滋味……才叫一个销魂!” “啊,对对!这题我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白翩翩和崔珏真的吓着了。 尤其是崔珏,被白翩翩抱个满怀,挣都挣不脱,寒冬腊月的,脸涨得通红,连忙否认。 “不是的, 我们不是私会,白姑娘迷路了,问个路罢了。” 说完,他拼命想拨开白翩翩的手。 白翩翩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吓得魂飞魄散,越是紧张,手上越是用劲,死死抓着崔珏的衣襟不撒手。 崔珏急得狠了,用力甩开,一个用劲,“啪”的一声,手指骨被掰断,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直冒。 “七弟,深夜不就寝,你站在后门口干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崔珏一跳,腾地转过头去,看到大哥崔瑜站在他的斜后方,不苟言笑地瞪着他。 吓得他一哆嗦。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不知谁又喊了起来,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居民,有的穿着单薄赤着足,有的睡眼悻松一脸懵,有的提着水桶,往最亮的地方一泼。 “哗啦!” 冰冷的水全部泼到崔珏和白翩翩的身上,两人瞬间从头湿到脚,狼狈至极。 第81章 只配烂在泥里的两颗葱 “咣咣咣”,铜锣不断被敲响,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无数火夫拿着灭火用具,着急忙慌地赶到。 “火呢?在哪儿?” “那儿,”人群里不知谁指了指浑身湿透的两人,“他们玩火自焚,幸好有大家伙儿帮忙,火已经灭了!” 火夫长脸色虽缓,口气不善。 “大冷的天,好玩吗?孤男寡女的,想殉情还不简单,何必兴师动众?” 火夫长的话犀利至极,瞬间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嗨!我可是听说,白家大姑娘照贵女的标准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日就是要入八皇子府了。” “哎哟喂!这大冷的天,八皇子头上的青青草原油亮油亮的,长势喜人啊!” “休得胡说!八皇子为人华贵,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还照贵女标准养大?我看是青楼女吧!” “哈哈哈……” 人群里打趣声、讥讽声、嘲笑声、鄙夷声……尘嚣直上,越演越烈! 白翩翩浑身湿透,巴掌大的小脸上爬满了泪水。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和他是……” 姐弟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你们是情哥哥情妹妹!!!我们都知道!哈哈……” 秦五的小兄弟们,一直混在人群里起哄,非得将两人的奸情坐实了! 秦五得意极了,今儿这一出闹得漂亮,明儿再问姐夫要银子去。 讥讽声不断传入白翩翩的耳朵。 她脸色惨白。 指尖传来的疼痛感,被人发现的羞耻感,无法言说的委屈感,死死地包裹着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若非双手紧紧地攀着崔珏的衣襟,只怕早已摔倒在地。 她绝望地闭上了嘴。 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弟弟的爵位还没到手,现在说出两人的关系有百害而无一利。 崔珏听到众人的议论,气得面无人色。 眼见白翩翩还不撒手,奋力推开她,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贱人!小爷怎么可能娶你?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你以为,诚王妃说几句话,我就得认命?死了你这条心。” 白翩翩平白挨了一巴掌,整个人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狂怒至极的崔珏,玉手捂着脸颊,眼泪“哗”的决了堤。 后知后觉的发现,崔珏这是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亏她刚才还替他着想! 火夫长见火已灭,正打算带属下离开。 他刚刚转过身,余光不经意地越过白翩翩,瞥到崔瑜边上的一道身影,浑身一震,旋即倒地磕头。 “属下参见八皇子!八皇子吉祥安康!” 在场所有人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是刚才说他一脑门子青青草原的人,吓得颤抖不已,“嗵”的一声跪倒在地。 他一倒地,众人立刻跟着跪地磕头。 “八皇子吉祥安康!” 八皇子是送崔瑜回来的。 说来也巧,孙承志把崔瑜抓进锦衣卫时,八皇子有事找指挥使厉凌,刚巧也在。 见崔瑜被几个番役堵着嘴、绑着手脚押进来,当即皱紧眉头。 “怎么回事?厉凌,你这些属下得好好管管了!这人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就不怕汝南王妃生气,皇上责怪?” 八皇子亲自上前,替崔瑜解了绑。 “崔世子,我替他们道歉,小的们不懂事,让你受惊了!” 崔瑜这时也缓了过来,神色尚算镇定,连声道不敢。 几个番役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地讨饶。 “八皇子恕罪,这不关咱们的事,是孙佥事下的令!” 话音刚落,孙承志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两人,倒是识相的敛容低眉,恭敬地行礼。 厉凌眸色一暗,冷声质问。 “怎么回事?谁允许你绑人的?崔瑜可是汝南王府世子爷,你这么做是想给锦衣卫惹事?赶紧把人送回去!” 锦衣卫很厉害,但再厉害也只是皇上手中的一柄刀! 若这柄刀不听话地砍向皇上想护的人,你说这刀的下场是什么? 番役们不懂事,孙佥事怎么也如此不明事理? 厉凌心里犯了嘀咕,对孙承志有了不满。 孙承志自知理亏,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眼见妹夫被赶,妹妹被罚,火烧天灵盖,二话不说直接绑了人。 发誓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不姓孙! 谁想到刚一进门,便遇上了指挥使和八皇子,搞得他被动至极。 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当场放人! 但心里十分不满,瞥向厉凌的眼里带了三分怨毒! 八皇子拦住厉凌。 “我送吧!顺路的事!” 明明八皇子府与汝南王府,一东一西,根本不顺路。 厉凌也不戳穿他。 厉凌为了赔礼,特意订了一套席面,亲自举杯向崔瑜道歉致敬。 三人坐着一起喝茶用膳,聊了不少时辰。 入夜后,八皇子才将崔瑜送回府。 不料马车刚刚停稳,就有人来报崔瑜,说崔珏和白翩翩在后门口私会。 他急怒攻心,眼睛都绿了。 自己再不喜白翩翩,也还是自己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堂而皇之同别的男人私会,这不是给他戴绿帽又是什么?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即陪同崔瑜,一同到达后门。 瞬间被眼前浑身湿透、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刺激得气血逆流。 打定主意再不要这个女人。 上一秒还在庆幸,白翩翩入府的事,没有对外宣传,没几个人知道。 下一秒,不知谁在人群里嚷嚷,把白翩翩入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么一来,他脑门上的绿光,人人都看见了。 直气得他扑哧扑哧的,恨不得上前一脚踢翻眼前的两人。 耳边传来的请安声,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白翩翩的头顶! 她缓缓转头,小鹿般惊慌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一道冷厉残酷的视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八皇子,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她忍着极寒,僵硬地爬向八皇子,刚刚试图伸手攀住对方的衣襟,却被对方一脚踢在胸口,整个人斜斜地飞了出去。 “嗵”的一声倒地,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点点鲜红瞬间染红了雪地。 崔珏也慌了神,来不及深思,“啪”的一声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磕着头。 “八皇子,我是被骗的!是她,是白翩翩听说了诚王妃的提议,非要嫁与我,还说做妾并非她本意!我只是为了当面拒绝她,才同意与她相见!八皇子,您要相信我,我句句属实啊!” 白翩翩绝望地笑了起来。 她嘴上噙着血,笑起来极为瘆人! “崔珏,我不欠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罢,便彻底晕了过去。 她明明是想说,自己没有亏欠他这个弟弟,他怎么能出卖自己? 可听在不明就理的人耳中,却像是怨妇不甘的指责。 崔瑜看到眼前的乱象,舒心地长出口气。 崔珏,你个小贱种,也配和我斗? 七爷叫得多了,真当自己是棵葱了? 你这种贱种,只配烂在泥里! 这下子,我看还有哪家高门世族,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你?!!! 第82章 一人一年五十两,四季各两套衣衫 一场闹剧落幕。 白翩翩被扔回白家马车,赶了回去。 崔珏被请回院子。 周围人在八皇子的威严下,渐渐散去。 秦五给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他们钻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王府后门热闹非凡,府中人人提心吊胆,纷纷亮起烛火,派下人出门打探,都被崔瑜打发回去。 唯独正院,始终黑漆漆的。 没露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动静,似乎里面的人早已沉睡在梦乡中。 崔瑜站在黑沉沉的夜幕下,神色复杂地看向正院。 他原本想起个大早,哪怕求着、拦着、堵着,也不让母妃去崔氏祠堂。 可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糟糕!!! 他急火攻心,翻身而起,来不及洗漱,立刻命人替王爷收拾干净。 等一切妥当,旋即将王爷抬上马车,一路颠簸地往崔氏祠堂赶。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 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昨儿奔波一日,竟然没有一丝疲惫感。 “王妃,昨儿个夜里,府里可热闹了。” 刘嬷嬷见宋谨央醒来,立刻打来热水,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急急禀报。 “老大得手了?” 刘嬷嬷惊道:“王妃,您都知道?” “哼!他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公然让秦五出入王府,还不是另有图谋?” 刘嬷嬷佩服得五体投地。 “奴婢听说秦五手下有一大帮酒肉朋友,平日里正事不干,专门偷鸡摸狗,打探后宅的腌臜事,东家骗了骗西家,只怕世子爷专门让他盯着白家和崔珏。” 自打真正的小七找到了,刘嬷嬷连七爷都懒得再叫。 她默了默,把崔瑜、崔珑被锦衣卫带走,崔瑜被八皇子救下的事禀报了她。 今儿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就有好几个人同她说事,听得她耳朵忙! “王妃,四爷那里会不会出事?” 宋谨央想了想。 “孙承志不敢!他绑了老四,最多吓唬吓唬,不敢真下手。老四脾气暴,也该受点教训了。” 狗仗人势! 孙承志敢向汝南王府下手,仗的不过是皇上的势。 但他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佥事。 他不怕掉乌纱帽,可指挥使怕! 厉凌是个狠的,更是个聪明的,才不会为了下属的家事,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等和离事了,她得专门了解下四房的事。 顾氏早些年还挺开朗的,这些年性格大变,不会没有原因。 “我让你熬的老山参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王妃,是您要喝?” 宋谨央笑笑,吩咐一句“带着,别洒了”,就大步向外走去,旁的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马车一路往崔氏祠堂行去! 就在快要到的时候,突然马车外传来尖利的吆喝声。 “驾!不想死的,统统让开!” 听到叫嚷声,宋谨央皱了皱眉头,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一身艳红色骑马装的少女,手中挥舞着鞭子,飞一般从马车边上越过。 刘嬷嬷也看到了,啧啧称奇。 “崔首辅的嫡长孙女,好像叫崔好好,性子张扬,最爱骑马!” 宋谨央眼前浮现出一人。 长长的马脸上,半截眉斜吊眼,薄薄的嘴唇,不苟言笑。 崔首辅为人低调冷厉,浑身上下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寒意。 孙女倒是逆向生长,张扬狂悖,真不像首辅。 “走吧!” 小插曲没有耽搁宋谨央的行程。 不一会儿,祠堂到了。 宋谨央一下马车,便看到整个祠堂外人头攒动。 左边是崔氏族人,右边是族学学子。 为了今儿的大事,族学休息一日,所有学子集齐祠堂。 族长站在正堂前,看到宋谨央,立刻红光满面地迎了上来。 “王妃,您来啦!劳您辛苦跑一趟,咱们崔氏一族当真有福啊!” 崔氏族人见王妃驾到,立刻围拢过来。 “王妃大恩,我等无以为报,自家种的萝卜,请您尝尝鲜。” “王妃大恩,小的感激不尽,老母腌的咸菜,请您尝尝口感如何!” “王妃是个福气人,老婆子无以为报,特意绣了条抹额给您,希望您别嫌弃。” 宋谨央笑吟吟地同族人们打招呼。 只要是他们送的,丝毫不嫌弃,一一收下,感谢他们的深情厚意。 族人见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看轻他们的意思,激动得热泪盈眶,连番保证,只要王妃喜欢,他们无限量供应,要多少有多少。 族长被这一幕惊得眉心直跳。 看着他们掏出还沾着泥巴的萝卜、散着香臭味的咸菜、皱皱巴巴乌漆麻黑的抹额,险些当场晕厥。 他刚想开口训斥,看到王妃待他们如此谦和,瞬间吞下所有的话,不着痕迹地将剩下的族人隔开,不再让他们上前。 宋谨央缓步走向正堂,一抬头便看到济远冲她挤眉弄眼,险些笑出声。 这个老顽童,难得下山一趟,玩得风生水起,乐不思蜀,哪里都要插上一脚。 两人见了礼后,众人在族长的指引下,步入偏厅,那里早已布置适当,只等着王妃驾临。 宋谨央走到上首坐下,招呼着父老乡亲和学子们分坐两边。 族长坐在宋谨央下首,边上是济远。 等上了热茶,宋谨央端起茶碗,撇了撇茶沫,浅抿了一口,放下茶碗,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这才悠悠地开了口。 “我嫁入崔家四十年,捐赠族学三十九年。第一年受捐的学子,如今都成祖父辈了吧。” 刚才往她手里塞萝卜的大爷立刻应声。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妃,我正是那个第一年受您恩惠的学子,如今最小的孙子正上着族学。” 一边说,一边责令孙子向她磕头谢恩。 宋谨央看着眼前半大的小子,也很开心,笑吟吟地问他,先生讲的课可还听得懂?族学的饭菜可能吃饱?哪门功课学得最好?对哪门功课最有兴趣? 小子是个憨厚的,眼睛不敢乱瞥,低着头盯着自个儿的脚尖,老老实实地一一作答。 “好孩子!是个实诚的,我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完,瞥了刘嬷嬷一眼。 后者立刻起身,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只荷包,递到小子的手上。 宋谨央见他一脸懵,笑着解释。 “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是你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旁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一门心思认真学习,待考上秀才、成了举子、通过殿士,好生为大乾效力。” 小子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嗵”的一声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荷包,“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宋谨央叫了起,才起身坐回原位。 族长震惊了!!! 瞬间目瞪口呆!!! 不等他反应过来,宋谨央淡然地开口。 “从今年开始,我不再将银子捐到族里,而是按人头,将银子分发到每位学子的手中。 入了族学的,每人每年可得纹银五十两,四季衣衫各两套。 不论出身和家境,一律一视同仁,绝不厚些薄彼。” 铿锵有力的语声刚落地,族人沸腾起来,人人感动莫名,纷纷跪地磕头。 “感谢王妃大恩,祝愿王妃康健。” 族长的心随着一声声的感激,沉到冰谷。 第83章 揭露族学猫腻,狠狠打脸崔氏族长 刘嬷嬷把装有银钱的荷包,一一交到学子们手中。 轮到崔理时,她端正身姿,恭敬地双手递上。 族长的脸涨得通红,颜面尽失。 恼怒地看着眼前的族人,恨不得一掌拍散他们脸上灿烂明媚的笑容。 无力地腹诽,王妃是个生意人,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账也不会算? 一人五十两,今年王妃捐款的总额,大大超过了一千两。 还四季各两套服饰? 得多少银钱? 由族里统一安排不香吗? 只消王妃说一声,别说四季各两套,十套他也铁定安排上呀!!! 既省银子还有面子!皆大欢喜!!! 王妃非要闹这么一出。 害得他,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一个个荷包发到学子手中,就是在剜他的心啊! 他双目充血,心痛得不断倒抽凉气! 那是他的银子,他的!!! 他想问王妃为什么,却又不甘自取其辱,痛苦万分地呆立着,眼里满是不甘与愤懑。 济远先生悠闲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邪肆一笑,不嫌事多地问宋谨央。 “王妃,您这一一分发,费时费力,交给专人打理,不是更为便宜?” 说完,还含讽带讥地瞥了眼族长。 后者挺直了腰杆,一副舍他其谁的模样! 宋谨央连头都没有转,端起茶碗,掀起盖子,轻轻地吹了吹浮沫。 “先生说笑了!之前的确拜托专人打理,却也因此害了一个大好儿郎,明明是族中人,却被剥夺了入学权,白白蹉跎了岁月,浪费了大好时光。” 族长身子僵住,脸色刷的白了,冷汗从发根处渗了出来。 完了! 因为崔理的事,王妃迁怒于他! 自己上当了!!! 王妃哪里是要积攒名声,分明是想给他难堪,为崔理报仇! “原来如此!王妃眼力不够,大事上均所托非人。” 宋谨央刚抿了口茶,听到济远戏谑的话,险些呛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 素香急得赶紧抚背,素馨怒目而视,一副你再不会说话,我就上来揍你的模样。 济远哈哈一笑,果然闭上了嘴。 很快,银两全部发到学子们手中。 族长咬了咬牙,上前提醒王妃,还差五百两修缮灶房的银子。 一千两没了就没了,好歹还有五百两,那也不是小数目。 可他还没有开口,门外便传来了粗犷的笑声。 “王妃,俺来了!俺崔十八干别的不成,盖屋子是一把好手!您放放心心地把活计交给俺和手下的弟兄们,都用不了五百两!” 宋谨央笑着接他的话。 “那敢情好!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给孩子们盖屋子,结实耐用是第一位。” 族长一见崔十八,险些喷血! 谁不知道,十里八乡的,崔十八脖子最硬,时常同他作对,非说他侵占了族人的利益,要他合理分配捐银。 这么多年,这人不知怒骂了他多少回,回回气得他吐血。 他大急,口不择言地反对。 “王妃,此人心怀叵测,是崔氏一族的败类,您怎么能信他的话?” 崔十八一听不乐意了,张嘴就回怼。 “谁是败类?族长,这么些年,你自个儿捞了盆满钵满,占了学子们多少份额,你当我不知道?你有种,把账本拿出来!!!你每年用在学子身上的银两,若每人超过十两,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夜壶。” “你,你,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妃,他就是个无赖,是个惹祸精!!!您绝不能把盖房子的事交给他。” 宋谨央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冷笑着没有答话。 刘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声道。 “族长,你有所不知!宋……崔理的小院,就是崔十八帮忙盖的。” “没错!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捧高踩低的模样!崔理是穷,但他骨头硬,老子就全心全意给他盖房子,保他用一百年!我可不是你,崔七爷放个屁,都是香的!!!” 糙话说得族长险些气晕过去! 手指着崔十八,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十八,你敢抢老子的活计?!” 蓦地,边上跳出一人,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往崔十八脸上招呼。 别看崔十八长得人高马大,因为长年劳作的关系,身姿格外灵活。 他一转头,对方打空了,整个人往前扑。 崔十八看准机会,往边上一躲,那人“嗵”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面上沾满灰尘,连发髻都歪了。 族长一惊,认出是自己的弟弟,立刻怒其不争地怒斥他。 “崔河,你来凑什么热闹?王妃在这里,不许撒野!”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眨着眼睛,暗示他赶快离开。 可偏偏崔河是个痴傻的,他非但没看明白族长的暗示,还傻傻地关心他。 “哥,你眼睛怎么了?可是进灰了?” 刘嬷嬷强忍着笑别过脸去,济远先生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众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族长尴尬地恨不得有条地缝钻,崔河却一无所觉,还在争辩。 “哥,你明明说了,盖屋子的事包给我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边上有位族人忍不住讥笑他。 “崔河,你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居然还学人家盖房子?” 崔河挺了挺胸脯,“谁说我啥也不会,我会收银子!!!” “哈哈……” 满屋子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族里出来几个年轻人,一把拎起崔河,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咱们信崔十八,你崔河,有多远滚多远!!!” 族长气得脸都歪了! 反了,反了! 他才是族长,他们当着他的面打他弟弟,不就等于打他的脸吗? 他脸色阴沉下来,你们等着,等王妃离开后,要你们好看! 可当务之急,是把自己摘出来。 他立刻弯下腰,恭敬地对王妃说。 “王妃,崔河是我弟弟没错,但盖房子的事是他胡说的,您千万别信!” “噢?是吗?!” 宋谨央睨他一眼,不浅不淡地说了一句后,示意地看了眼刘嬷嬷。 后者笑吟吟地上前,将五百两银票递到崔十八手中。 崔十八恭敬地接过,连磕三个响头。 “王妃放心!我崔十八人是糙的,活是精的!若有不好,您直接命人劈了我,绝无二话!” 宋谨央笑呵呵地叮嘱他,若银两不够,随时来王府要。若有节余,让他看着办,该修就修,该重建就重建。 崔十八连连点头,把银票揣进怀里就退下了。 族长悄悄抹了把冷汗,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刘嬷嬷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第84章 诚王妃不依不饶再度上门挑衅 刘嬷嬷吆喝一声,“厨娘何在?” 厨娘应声而出。 胖滚滚的身子,走路都带喘。 上身一件玫红色夹袄,下身一条青绿色马面裙,材质都是上好的蜀锦。 襟边、袖边、下摆,都镶着一圈灰鼠毛。 这一身华贵的服饰,哪里像厨娘,分明是财主家的傻婆娘。 刘嬷嬷眉头紧紧蹙起,冷着声发问。 “族学的膳食可是你负责?” 厨娘连连点头,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正是小妇人!” “每位学子一日的伙食费多少?早膳、午膳、晚膳各安排在什么时辰?三餐荤腥如何搭配?一周食单可有?” 刘嬷嬷连着发问,厨娘瞬间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族长,不知道如何回答。 族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想不到王妃会亲自问话厨娘。 刚想开口替她解围,却被刘嬷嬷一句话堵了回去。 “厨娘,你眼睛老是瞥着族长干么?可是族长脸上长了东西?”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族长的妻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在族长与厨娘身上来回逡巡,恨不得当场戳几个洞。 感受到妻子的目光,族长吓得一抖,低下脑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还不快快回话?” 眼见刘嬷嬷问得急了,厨娘只得实话实说。 “族学只提供午膳,早膳和晚膳得自家解决。” 宋谨央大怒,“砰”的一声摔了手中的茶碗。 “崔泉!当初可是说好的,族里提供一日三餐,每人每日餐费一百个铜板,早膳二十个铜板,午膳、晚膳各四十个铜板。怎么到了你这里,变成只供应午膳?” 一语激起千层浪! 族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族长,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们本都是淳朴的人! 能得王妃捐助,已然心满意足。 这么多年,崔十八每每怒骂族长,他们还劝他,说族里不容易,孩子们有学上、有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别再挑族长的错处了。 农家的孩子皮实,早膳不吃的大有人在,午膳管饱就足够了,有些孩子聪慧,午膳时省下个馒头,晚上再用! 一天也就对付过去了! 可不曾想,崔十八说的是对的! 王妃心慈,除了学费,还提供一日三餐的膳食费。 这么一来,族人不干了,纷纷跳起来声讨。 “族长,你辛苦操持族学,大家很感激,但从孩子们牙缝里掏金子,填自家的窟窿,也忒狠了!” “族学管饱,咱们就很满足!可近年族里越发不像话,每日午膳只给孩子们三个小土豆,根本吃不饱!” “是啊,是啊,越来越不像话,银钱怕都给厨娘贪墨了吧!” 族人怨声载道。 宋谨央轻咳一声,阻止大家议论。 她在崔十八的帮助下,重新认命了厨娘,并且按人头将一年的膳食费给了她。 “不能让你白干,算我雇佣你,每月给你十两月例。” 新任厨娘大喜,跪地磕头谢恩。 胖厨娘哭哭啼啼地被赶了出去。 族长吓得魂飞魄散,“砰”地一声跪地讨饶,狠狠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泛了红。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说道。 “崔泉,我以为你总是为自己的族人说话办事!原来不是?” 族长怔忡地看着宋谨央,连磕头都忘记了! 王妃似乎话里有话! 宋谨央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发毛! 寒气从膝盖往上窜, 浑身的热气刹那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咽喉,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倏然收紧,掐得他喘不上气! 刘嬷嬷瞥了眼宋谨央,见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立刻上前一步,刚刚想要开口,祠堂外传来喧闹的人声。 “滚开!挡道者死!” 话音刚落,诚王妃带着一大队侍卫,“砰”的一声推开大门,大踏步闯了进来。 族人见状立刻站起身,纷纷抄起农具,迎了上去,大喝出声! “崔氏祠堂,谁敢乱闯?” 诚王妃冷笑一声。 “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整个大乾都是皇家的天下,没有皇族不可涉足的地方。我是皇家媳妇,凭什么不能入你崔氏祠堂?” 诚王妃大言不惭,一路叫嚣着进来。 “谁敢上前,立刻打杀!!!” 侍卫们“唰”的一声,拔出随身长剑,挡在诚王妃周围,大有谁敢上前,就一剑毙命的架势。 有人欺上门来,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族人个个怒目而视,提着农具就要往前冲。 “慢着!都退回来!” 宋谨央开口了。 族人虽然满目愤慨,握着农具的手青筋突起,但依旧听话地放下锄头、铲子、钉耙,气哼哼地回到原位。 宋谨央直直地看向诚王妃。 “谢氏,闯人祠堂,犹如断人香火!你今日不请自来,最好是真的有事!” 诚王妃傲然一笑。 “怎么?汝南王妃怕了?!” “怕什么?” “怕你最宝贝的儿子,因为讹诈被锦衣卫押往大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怎么回事?谁讹诈?难不成是王妃的儿子?” “诚王妃说的是不是七爷?七爷上次与崔理比试输了,听说害好些权贵赔了银子,会不会就是这件事?” “这事同七爷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那些人自己贪婪,怎么能怪七爷呢?” 诚王妃听到议论,脸色沉得可怕! “汝南王妃,府上七爷没本事硬杠,害我们赔光银两。今日我代表所有受害者,来此讨要说法。希望王妃给我们满意的答复!” “满意?”宋谨央嗤笑,“要我赔你们银子?”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起,谁不知道贵圈最有银钱的就是宋谨央,她的父亲可是大乾顶顶有名的皇商。 她傲然抬头,假装不屑地说道。 “几两碎银,还不看在我眼里!我们只是想给府上七爷一个教训,教他做人罢了!” 宋谨央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诚王妃怕不是在说笑话吧!谁害的你,你去找谁啊!你该不会连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也不明白吧?! 你想要我的银子,门——都——没——有!!!” 诚王妃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只要王妃不怕府上七爷坐牢,我也无所顾忌!来啊,把人抬上来!” 转眼间,几个下人抬着步辇进来了。 步辇上躺着一个妇人,胖胖的身子,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王妃!你家七爷就是杀人凶手,我今日带着苦主上门,只为讨一个公道!!!” ilwxs.com 第85章 锦衣卫指挥佥事气势汹汹来闹事 诚王妃无所畏惧地看着宋谨央。 心中得意万分! 宋谨央啊!宋谨央! 崔七可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犯了事,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替他脱罪!!! 诚王妃昨日带人打上汝南王府,本是想引出宋谨央,不料她根本不在王府。 最后无功而返,自己这边还重伤一个,轻伤无数。 她十分不服气,想过几日再到王府闹事。 被诚王大骂一通。 “蠢!看看人家汝南王妃多厉害,连捐银都晓得搞大声势。她明日在崔氏祠堂举办捐赠仪式,你不如上那儿讨银子去。当着族人的面讨,还怕她不给?” 醍醐灌顶! 大庭广众之下,宋谨央要护住七爷,还不是一切都得听自己的? 她立刻精神了,当晚派人去受害人家一趟,第二日抬着人直奔崔氏祠堂。 半道上,遇到一女子拦马车。 那人一身烟尘气,她本不想让她上车,但她说自己是汝南王爷平妻的好姐妹,想去祠堂祭拜她,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只要能给宋谨央添堵,她什么都愿意干! 族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步辇上的伤者。 她,是七爷伤的? 七爷下手也忒重了吧!怎么能打女人呢? “宋谨央!你纵子行凶,该当何罪?” 诚王妃见宋谨央迟迟没有回话,还是那么悠闲淡定,心头火起,连王妃都不叫,直呼其名! 刘嬷嬷忍不了了,竖着眉冷声回怼。 “哼!诚王妃越活越回去了,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昨儿带人闹王府,今儿带人闹祠堂,是觉得汝南王府好欺负吗? 您有胆子闹,无非觉得自己因为七爷丢了银子和面子,想要找回场子。可您别忘了,押七爷赢可是您自个儿的决定。 王妃既没强按着您押,也没忽悠着您押。 胜负乃兵家常事,愿贝者就得服输!” 刘嬷嬷铿锵有力的话引得族人同仇敌忾! “没错!说七爷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诚王妃自己不也一样?没那银钱,就别学人家一夜暴富。” “自己输了银子,找王妃不痛快,简直得了失心疯。” “还想问王妃要银子,想屁吃呢!王妃银钱再多,也不可能填你们诚王府的窟窿。” 族长夫人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诚王妃身上,悄悄地走到族长身后,踢了踢他的脚后跟。 “老爷,您得帮着王妃!王妃帮了族里多少大事,捐了多少银钱?王妃需要的时候,您不出面,日后还想求到王妃头上,那就不能了!” 族长蜷缩着身子,装死! 不是他不想出头,是他人微言轻,出不了这个头! 族长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重重踹了他一脚,越过他,径直走到诚王妃跟前。 她先是恭敬地福了一福 ,接着拿出族长夫人的架势,板板正正地问她。 “诚王妃,您今儿把伤者带到祠堂,是何用意?” “你走开,我只和宋谨央说话!” “我是族长夫人!在祠堂,我说了算!!!” 诚王妃一噎! 反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怕她宋谨央不认账。 她咬牙切齿地说:“哼,你们崔氏一族的人伤了她,还不许咱们上门讨要说法?” 族长夫人不紧不慢道:“那您为何不报官?既是咱们族人伤了人,我这个族长夫人支持您报官!不管官老爷怎么罚,咱们都认!” “好!!!” 族长夫人斩钉截铁地说完,引得族人连番叫好! 诚王妃心一沉! 她怎么肯报官? 她哪里是要追究责任,无非是想讹些银子罢了! “看在汝南王面上,我不与你计较。要我放弃追究也可以,纹银十万两,此事便揭过!”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纹银十万两? 诚王妃竟然狮子大开口,谁给她的脸? “我呸!诚王妃,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到底是谁伤了谁?!小爷我还没问你要赔偿呢,你有脸要十万两?!” 众人愣神之际,崔珏赶了过来。 昨晚闹了一出,他也起得晚了,急急忙忙洗漱一番后,立刻驾马赶到。 刚刚跨进祠堂大门,就听到有人嚷嚷着要报官,索要天价赔偿。 等他看清是诚王妃,更是怒火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就冲上去质问。 诚王妃心头大急!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击,崔珏一把扯开衣襟,露出青紫色的伤口。 诚王妃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干,当场臊得闭上眼睛。 “你,你,你,走开!”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昨儿就是步辇上这个死女人伤的我!” 众看向崔珏脸上磨破的伤口,还有胸膛上的青紫伤痕,纷纷声讨诚王妃。 “原来七爷才是受害者,诚王妃忒不要脸,颠倒黑白!” “诚王妃若再胡言乱语,欺负我们崔氏一族,我就去敲登闻鼓,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诚王妃到底心虚,众人这一指责,吓得她一步步往后退。 “汝南王府作了恶,我有人证物证!” 蓦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站在祠堂大门口,边上绑着两个人,赫然是王府的四爷和管家! 刘嬷嬷一见四爷被人五花大绑,神色顿时焦急起来。 “王妃,怎么办?” 宋谨央淡定地瞥了她一眼,瞬间安抚了刘嬷嬷紧张的心。 济远浮上一抹浅笑! 到底是大乾长公主,底气足足的! 若是寻常人被人连番挑衅,只怕早就气得倒仰了,她却还淡定自若、镇定如初! 孙承志一步一步走近宋谨央,眼里的毒辣与愤恨显露无疑! 宋谨央正视着这双狼眼一般犀利的眸子,突然心中一动,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它? 就在她低头沉思之际,几个番役押着四爷和管家上前,猛得一推,两人“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其中一个顺势取走了四爷嘴里的布条。 “玛德!你们给爷等着,看我哪天生吞活剥了你们。” 崔珑叫得应天响。 “母妃,救我!他们无故当街抓人,您赶紧找皇上,让他们放人!” 昨儿,他正兴高采烈地喝着花酒,突然头被人用黑袋子蒙住,狠狠地挨了顿揍,又被他们扔到大牢里。 直到出了大牢,押上马车,他才知道,自己是被锦衣卫抓起来的。 锦衣卫! 你们给老子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宋谨央端坐上首,“老四,稍安勿躁!”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清泉石上流,瞬间抚平了崔珑心头的烦躁,令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孙承志的眸光猛地一缩。 汝南王妃当真好手段! 都说她几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背着她维护汝南王的白月光。 但依他看来,传言未必可信! 孙承志不动声色地走近管家,毫无征兆地猛踢一脚,管家痛得“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王妃!经调查,步辇上受伤的人,是贵府管家打伤的!您说该怎么处置?” 族长夫人在孙承志进来的时候,没来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人让她莫名惊惧!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后退一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区区一个管家,佥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第86章 要银钱还是要惩罚,两位商议一下吧 狼一般的眼睛,狠毒地瞪了瞪族长夫人。 后者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族长急得抓耳挠腮,这臭婆娘胆儿肥了,连贵人都敢得罪? “五妹,坐我边上来!” 宋谨央突然开口招呼族长夫人,继而抬头看向孙承志。 “孙大人的人证物证,都承上来吧!” 孙承志的心一沉,宋谨央过于沉着冷静了。 他冷哼一声,看了眼随行的番役,其中一人“嗵”的一声,扔下一根染血的木棍。 “这便是凶器,是贵府管家伤人的铁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问他。 “锦衣卫是想将人交给王府处置?” 孙承志阴沉一笑,“正是!” 他急着想看王妃处置亲信,忽略了她话里的三个字“锦衣卫”。 “来啊!把管家拉下去,杖责三十大板!阿留,拿我的名帖,速去请太医院专治跌打损伤的刘太医,给这位妇人看诊,一切费用记我账上!” “是!”刘嬷嬷赶紧差人去请太医。 族长听到了王妃的吩咐,非但不安排人行刑,反而俯下身子劝道。 “王妃,您要杖责管家,是否问一问王爷的意见?” 族长今儿格外不爽,银子一两没捞着,以后也捞不着了,他哪还有兴趣奉王妃为主?听她号令行事? 他真后悔,当初该坚定地听从七爷的吩咐! 七爷到底同王爷一样姓崔,这才是真正的崔家人!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族长,默默转开视线。 崔十八见族长没有反应,大喊一声“马勒个巴子”,立刻跳出来,抓起管家向外冲。 崔珏眼见母妃来真的,立刻跪下求饶。 “母妃,求您饶了管家!管家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儿子!明明是诚王妃上门挑事,与管家无关!!!” 管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七爷到底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自己没白护他! 崔珏很急,他今儿若不替管家求情,日后谁还会向着他? 族长见状,也跟着跪下。 “王妃,七爷一身的伤,全是那妇人造的孽,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族长一边说话,一边往族人中扫视。 几个向来同他交好的族人见了,立刻上前阻拦,挡着崔十八不让他把人带下去。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拍了拍气得大喘气的族长夫人,“五妹,莫气!且安心看下去!” 五妹深呼吸了几口气,点了点头。 孙承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王妃,您的话在族里不管用啊!管家还能不能惩治?” 不等宋谨央回话,诚王妃抢在她前面高声嚷嚷开了。 “哼!!!管家打人,崔七就能脱了干系?分明就是他纵仆行凶,应一并处置!” 孙承志一听这话更为得意! 汝南王妃,崔大、崔四你不在意,崔七可是你的心尖肉,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处置! 宋谨央问诚王妃,“给你十万两,就能息事宁人?” 诚王妃眸子瞬间亮了。 “没错!我能替受伤的妇人做主,我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 崔十八大急,“王妃,万万不可!此等小人,贪得无厌,得了十万两,日后还会继续讹诈!” 宋谨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静等诚王妃的回答。 济远先生眸光一闪,长公主厉害,轻松挑起两方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宋谨央看向孙承志。 “诚王妃说只要给她十万雪花银,她就不再追究打人之事。孙大人可同意?” “不可能!” 宋谨央嗤笑一声,向诚王妃摊摊手。 “二位不如商议一下,拿个章程出来,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诚王妃气得倒仰。 好你个孙承志,存心来搅局的吧?! 宋谨央好不容易松口了,他却跳出来反对,凭什么? 泥腿子出身,不过中个武举,入了锦衣卫,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恶狠狠地看着孙承志。 “孙大人,衙门的规矩,需要我重申吗?没有苦主便没有官司,你想处置人犯,还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孙承志气得七窍生烟! 他就是来寻仇的!!! 诚王妃想坏他的事,门都没有!!! “诚王妃,这可不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可是人命!人命大过天,苦主不追究?若苦主死了呢?” 孙承志话音刚落,就“唰”得抽出身侧的绣春刀,眼露凶光地冲步辇上的女人砍过去。 女人早就醒了,只是在装死,一阵刀风袭面,吓得她立马睁眼,赶在刀锋砍身之前,高声嚷嚷起来。 “追究!!!小妇人追究到底!!!还望官爷高抬贵手,饶小妇人一命啊!!!呜呜呜……” 她后悔啊! 原本想拍上锋马屁,岂料马屁拍在马脚上! 三面不讨好! 当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她吓得嗷嗷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诚王妃气得咬牙切齿,蠢货就是蠢货,她料定孙承志不敢真砍。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敢杀人? 可蠢货却怕了,以为对方真的要杀她,张口便要追究崔七等人的责任。 她也不想想,一个不入流的低等禁卫兵家眷,拿什么追究王府少爷的责任? 人家不过拿她当枪使,她还真敢往枪口上撞啊!!! 孙承志收回绣春刀,睨着眼看了看诚王妃,又挑衅着看向宋谨央。 “王妃,苦主有了,您怎么说!” 宋谨央开心地看着他们狗咬狗! 锦衣卫就是锦衣卫! 若论狠,谁比得过他们? “锦衣卫想怎么处置?把王府七少爷押入大牢?” 话音刚落,一道狠厉的声音响起。 “放肆!!!孙承志,谁给你的胆,打着锦衣卫的旗号,来崔氏祠堂捣乱?” 厉凌带着大队人马,大踏步走了进来。 每一步都踩在孙承志的心上。 冷汗,瞬间从他发根渗出。 糟糕! 厉帅不是出京办事了吗? 他正是知道他的行程,这才冒险来祠堂灭宋谨央威风,为自己妹妹出气! 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厉跟前造次! 他白着脸,恭敬地抱拳行礼。 “哼!”厉凌大步走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才说完话,厉凌深吸口气,缓缓了脸色,冲宋谨央恭敬地施了一礼。 “王妃,厉某来迟,见谅!我这就把他们轰出去!过了今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宋谨央盯着厉凌看了半晌,笑得开怀。 “你是小凌啊!长这么大啦!你母亲身子骨可好?今儿不是叙旧的好时辰,待来日叫上你母亲,咱们上仙鹤楼,不醉不归!” 厉凌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连声道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谨央转了话题。 “厉大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王府的管家同崔珏当真伤了人,那该有的责罚不能少!崔十八,把管家和崔珏带下去,一人三十大板。” 令一出,管家吓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崔珏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全场毕静!!! 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王妃处事如此公平公正,真是我崔氏一族的福分啊!!!” “王妃大气,大义灭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徇私情,始终站在正义的一方,果真是女中豪杰!!!” “如此人物,才值得我等追随!!!王妃吉祥安康!” 所有族人,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吉祥安康”! 整个场面令人热血沸腾! 转眼间,崔珏和管家被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杖责声、惨叫声响起。 突然,一道凄厉的声音插了进来。 “珏……七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敢打您?王爷,您快救救七爷,他可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啊!!!” 白仲康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祠堂! 宋谨央终于笑了起来。 正主现身了,真正的好戏即将登场!!! 第87章 崔珏挨板子,白仲康奋力维护 崔瑜带着王爷,终于赶到祠堂。 王爷身子不好,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因此耽误了不少时辰。 刚到祠堂门口,老远看到白仲康,鬼鬼祟祟地溜进祠堂。 他又急又怒。 母妃兴许正等着白家人闹! 巴不得在族人面前揭露平妻一事,掀开王府最后一块遮羞布。 她再顺势提出和离,彻底与崔氏断绝关系! 白仲康这个时候上门,不正中母妃下怀? 白家人胆子太大了,仗着一个死人,就想对王府为所欲为? 不行! 他绝不能让白仲康得逞!!! 立刻派出一小队侍卫,以包抄之势,迅速向白仲康逼近! 可还是晚了一步! 祠堂里,崔珏正挨着罚,被板子打得鲜血淋漓,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板子重重地击打在崔珏的身上。 第一板落下,他浑身的血脉瞬间凝固,疼痛犹如数以万计的蚁虫,无孔不入地钻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肺几乎被震成碎片,痛得惨叫连连。 还没等他缓过来,第二板又重重地落下。 他眼前一黑,几乎被夺走所有的生机。 他感到一阵蚀骨的恐惧,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渗出汩汩的血色,身体变轻变薄变得滑腻。 血水隔着亵衣渗了出来,刺得伤口疼痛不已。 “母妃,救我,救我啊!” 他高声呼喊,呼喊声却比蝇虫飞舞的声音大不了多少。 几板子下去,神志便恍惚了起来。 朦胧间,他似乎看到宋谨央拿着文房四宝向他走来,脸上写满慈爱的笑。 “小七,明儿是你入学的大日子,母妃送你一套上好的用具!好好学,日后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 “嗯!母妃放心,我一定成为最好的学子,最有用的臣子,最孝顺的儿子。” 宋谨央惊喜地拥住他,“我的小七是天下最好的孩子!” 母妃!我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 您为什么忍心让人杖责我呀?!!! 您让小七在同窗面前颜面尽失,今后还怎么做那个高高在上的七爷? 母妃!您真的如此狠心,不救小七于水火吗?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妃再不会主动关心他,再不会对着他笑,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慈爱? 崔理!!! 自从崔理出现后,母妃对他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冷漠。 崔理,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今日遭的罪,全拜你所赐! 你既然滚出了族学,为何还要回来? 你既然做了码头工,为何不做一生一世? 你既然烂到了泥里,为何还试图重新爬上岸? 没有人回答他,彻底陷入黑沉前,他听到白仲康凄厉的求救声。 白仲康因大声求救而提前暴露。 “王爷,您来得巧,快救救七爷,他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吗?您快救救他呀!” 白仲康急得六神无主,不断催促崔承救救崔珏。 步辇上的崔承浑身发抖,嘴里发出“咻咻咻”的声音,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仲康惊得大张着嘴! 他没想到崔承病得这么严重。 他又惊又怒又急,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冲上去,趴在崔珏身上,为他挡住雨点般的板子,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没挨几板子,白仲康就被王府侍卫架住,猛地向外拖去。 白仲康一怔,拼命挣扎起来。 “你们干么?放手!放手!我是你们王爷平妻的娘家人,你们不能赶我!还不快放手?!” 崔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命人加快速度,立刻将人带走。 白仲康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束缚,拔开腿就往里冲。 恰好此时,一队番役冲了出来。 “何人在祠堂喧哗?王妃有令,将喧哗之人带入偏厅!” 崔瑜大惊,传话的竟然是锦衣卫? 母妃什么时候能指使得动锦衣卫了? 他的心一沉,侍卫们追击的动作一顿,竟被白仲康跑远了。 他用尽吃nai的力气,跑得满脸通红,可刚刚挨过板子的身子,以及瘸了的腿还是大大阻碍了他奔跑的速度。 眼看就要被追上,几个番役围上来拦截,说话声音冷厉,不带半分情感。 “世子爷,王妃的命令您也敢违抗?” 眼看拦不住人,崔瑜的肠子都悔青了。 他狠狠地瞪了侍卫们几眼,若不是他们慢了一步,怎么可能让白仲康得逞? 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白仲康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否则他定不饶他! 白仲康一瘸一拐地进了偏厅。 看到这么多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强装镇定地一步步走近宋谨央。 宋谨央端庄地安坐上首,华贵雍容的气度,神情泰然自若,看得人眼热。 白仲康愤恨不已,这个位置明明是她妹妹白淑宜的! 妹妹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当年,他们白家可是太医院院首,而王爷不过是个空壳子侯府的世子爷。 真要论起家世,白家还看不上侯府呢! 依着妹妹的人品医术,进皇子府做个侧妃足足有余。 只是妹妹与崔承两情相悦,父亲便默许了。 谁知道,白家一朝落难,侯府竟釜底抽薪,绝情地抛弃了妹妹,害得她入了教坊司,倍受磋磨,吃尽苦头。 白仲康低下头迈步,掩住眼中的怒火。 若非为了妹妹的死后哀荣,他绝不可能伏低做小,求汝南王妃高抬贵手,承认妹妹平妻的身份。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只要崔珏继承了王府,成为真正的汝南王,定然追封其母为真正的汝南王妃。 让她宋谨央沦为妾室,尝尝受人讥讽的滋味!! 哈哈哈哈…… 宋谨央近在眼前,白仲康“嗵”的一声跪下。 “白氏家主,白仲康叩见王妃。” “起吧!白家主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王妃,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七爷吧!” 他此话一出,惹得众人疑问不断。 “这人脑子有病吧,七爷自有王爷王妃教养,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求情?” “我看这人病得不轻,七爷和他毫无瓜葛,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替他挨板子,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是王妃的娘家宋氏,还说得过去。” 议论声闯入王爷崔承的耳朵,吓得他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断气。 这个白仲康傻了不成? 如此明目张胆地替珏儿求情,是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世吗? 他怒目而视白仲康。 崔瑜赶紧替他抚胸通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白仲康听到议论声,深深后悔自己刚才不管不顾的举动。 如果因为自己的莽撞,导致崔珏身份泄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继续求情的话已然冲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一颗心疼得扭成一团,仍强作镇定。 “王妃千万不要误会!我今日前来,是想祭奠族妹白淑宜,不想有人见血,故而为七爷求情!” 他的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引得族人疑问不断。 第88章 公然要求祭奠白月光平妻 有人悄声提醒。 “前段时间,传出风言风语,说王爷娶了个死人做平妻,该不会就是这个白家族妹吧?!” 众人一想到之前的流言,顿时哑了声,同情地看向王妃。 这平白多出个平妻,搁谁能受得了? 这时,崔瑜命人抬着王爷走了进来。 宋谨央眸光闪烁,如灼灼星辰,面上皱着眉头嗔怪。 “老大,不过一个小小的捐银仪式,你怎么劳师动众地把王爷拉来了?” 崔瑜苦笑一声,恭敬地行了一礼。 “母妃,儿子特意带父王出来散心,一直闷在府里,不利于他康复。” 一句话隐去了真实意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孝子形象。 宋谨央哂笑,“你有心了!坐吧!” 来得好! 这出好戏,若少了王爷,岂非少了许多趣味? 崔瑜在锦衣卫指挥使厉凌的边上坐下。 这么一打岔,白仲康就像个木头人般,跪在堂上无人过问。 他恨得牙痒痒,一股羞辱感直冲脑门。 今日我所受的凌辱,来日定然加倍奉还!!! 诚王妃见十万两纹银泡汤了,愤怒像潮水般击打着她的心。 既然银子要不到,那她就要宋谨央好看! 于是抢在宋谨央开口前发话。 “噢!白家主的族妹,可是白淑宜?” “正是!敢问诚王妃如何知晓?” “巧了!今儿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妇人求助,她说要到崔氏祠堂祭拜好姐妹,我心一软便捎带了她一程!她好姐妹的名字刚巧也是白淑宜!呀!该不会正是同一个人吧!” 白仲康目露惊喜,提出要见一见小妇人。 诚王妃立刻命身边的嬷嬷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一扭一扭地走了进来。 随着小妇人走近,一股奇异的浓香扑鼻而来,好些人被刺激得喷嚏不断,看向来人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诚王妃见了她便说:“你若想祭拜好姐妹,还得征求王妃同意。” 小妇人立刻冲宋谨央跪下。 “王妃在上,小妇人有个姐妹叫白淑宜,十多年前不幸因病离世!她在世时,我们感情甚笃。 如今,我即将歇业返乡,听说她死后成了王爷的平妻,故而匆匆赶来,想在离京前,为她上一炷香,还望王妃恩准!” 族人一听这话,立刻觉出不对来。 王爷当真娶过平妻? 族长夫人立刻提出质疑。 “平妻?王爷只娶过一位王妃,哪来的平妻?你怕不是梦还没做醒吧?!怎么张口就是胡言乱语?” 小妇人脸色刷的全白了,无措得搅动着手中的帕子,好像自己犯下天大的过错般,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妇人的错!小妇人不知好歹,贸然前来,扰了王妃清梦,罪该万死!还望王妃莫要迁怒诚王妃,她只是好心捎我一段罢了!” 说罢,哭哭啼啼起身,抹着眼泪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白仲康突然挺直脊背,掷地有声地说道,“王妃!这位妇人没有说错,我的族妹的确是汝南王的平妻!十多年前去世后,牌位就入了崔氏祠堂,年年受到崔氏后人的供奉。” 此话一出,彻底震惊族人。 “王爷王妃如此恩爱,王爷怎么可能娶平妻?” “白家怕是疯了!为了攀上王府,竟然说出这种笑话?” 小妇人顿时激动地重新跪下。 “王妃,小妇人别无所求,只求能为故人上一炷香,还望您可怜可怜我的一番苦心。” 白仲康阴恻恻一笑,立刻打蛇随棍上。 “王妃,族妹是王爷的平妻,我祭拜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您不会刻意为难吧?” 诚王妃诡异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附和。 “唉!真可怜啊!王妃,你就答应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人都死了,只是一块牌位,哪能争得过你呢?” 族人一脸懵! 看看宋谨央,又看看哭着祈求的人! 虽然同情王妃,但好像诚王妃的话也没说错,死人还能争得过活人? 不过一块牌位而已! 崔瑜越听越不像话,心头火起,想上前怒斥。 却被王爷一个眼风钉在了原地,顿时进退两难。 他不是不想成全父王。 他与白姨的爱情,可歌可泣! 但是,若因此激怒母妃,是万万不值得的!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才能让父王明白:母妃连儿子都不要了,还扯什么王府?什么牌位? 厉凌看着崔瑜左右为难的模样,扯出一抹冷笑。 既要又要,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刘嬷嬷见状,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你们,忒不要脸!王法规定,一个妾要入门,得经过主母的同意!你们以为王爷应允了,白淑宜就能入王府做平妻?你们想也不要想!” 小妇人不断哀求。 “求王妃允准,小妇人愿意替淑宜向您敬茶!求您行行好,答应了吧。” 族人本来义愤填膺,可见到妇人声声泣血,脑门都磕出了血,不由得同情起来。 “真可怜啊!人都死了,王妃不如答应了吧。” “是啊!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活人?王妃不该同一块牌位计较!” “女人不易,若死后无葬身之地,当真是惨绝人寰啊。” 好些人不明就里,以为只是单纯多一块牌位而已。 崔氏一族大度,也不是容不下。 所以,纷纷下跪求王妃高抬贵手,答应了他们的恳求。 刘嬷嬷气得倒仰。 这些人当真给脸不要脸,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么多年,在座的受了王妃多少恩惠?如今竟帮着外人逼迫王妃,你们还要不要脸?” 白仲康心中一喜,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什么外人?夫为妻纲!!!王妃是王爷的妻,就该事事以王爷为先,嫉妒可是七出之一,王爷有权休弃!” 刘嬷嬷大怒。 “放肆!一个妓子的族兄也敢口出狂言?” “妓子怎么了?妓子难道不是人?不能过人的日子?就该被唾弃? 母妃,白姨从未想过与您争什么,她只不过不想成为孤魂野鬼,您怎么就不能网开一面呢?” 一道义愤填膺的话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五爷崔琛一脸怒容地站在偏厅门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挨进来。 他的右手边,扶着一位同样散着浓香的女子,两人彼此搀扶,一瘸一瘸的,走得极慢,显见伤势未好全。 可即使如此,他仍高声嚷嚷,一副为白淑宜讨公道的模样。 “母妃!世人平等,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您从小不也是如此教导我们的吗?为何一遇到白姨的事,您就失了分寸?难道您的从容、大气都是装出来的?” 崔琛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开口便将宋谨央钉在耻辱柱上! 第89章 群起攻之,四面楚歌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看着崔琛。 早就对他们不抱希望,可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痛一下! 目光瞥向崔琛身边的女子。 大冷的天,只穿一袭薄薄的白绸袄裙,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当真是我见犹怜! 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水汪汪的杏眼,一眨一眨的,不经意间透着狡黠的光芒! 长发散一半盘一半,发顶的圆髻插着一柄牛血红发簪。 宋谨央眉头一皱,她认得这柄发簪,是她送予云氏的认亲礼。 唇角露出一抹讥笑。 这个女子只怕就是当日到府里来照顾崔琛的妓子。 据说那日,她被老大赶了出去,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雪地里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回到青楼。 吃了苦头还敢来生事,以为拿住了崔琛,存心跑来示威! 老五眼瞎心盲! 云氏典雅清丽、贵气天成,当年多少显贵人家一心求娶,连皇子们都趋之若鹜。 老五啊,你错把鱼目当珍珠,有你后悔的时候! 崔琛注意到宋谨央的视线,往前一步挡在前面。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气笑了宋谨央。 “母妃,你盯着霜霜干么?!霜霜柔弱却仗义,担心自家姐妹受伤害,不顾严寒,特意请我帮忙!还好我及时赶到,要不然她们被你欺负了还不敢哭!” 刘嬷嬷气极,忍不住要出声,却被宋谨央阻止了。 霜霜哭卿卿地劝他。 “五爷,您别这么说话,王妃教训霜霜是应该的!霜霜能受得住,本就是下贱之人,能得爷高看一眼,霜霜很知足!” 声音清脆娇柔,含着无尽的委屈,崔琛心疼极了。 “什么下贱之人?母妃凭什么瞧不起你?霜霜,你本也是富贵人家千金小姐,命运不济才沦落风尘!你才是世间奇女子,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那些贵女根本望尘莫及!” “五郎!” 霜霜深情款款,含羞带怯地唤他。 这一幕震惊所有人! 崔瑜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 崔琛一个不妨,整个人往前倾,“嗵”的一声扑跪在地。 “五弟,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见了母妃非但不行礼,还口出狂言,不顾廉耻,与妓子当众忸怩作态,你的礼仪教养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琛倒地时,扯动了背后的伤,痛到痉挛,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霜霜心疼极了,眼泪哗哗地流,小手抚在他的后背,不断自责,惹得崔琛更为怜惜! 厉凌冷笑! 果然“虎父无犬子”! 父亲与妓子纠缠一生,儿子有样学样! 他庆幸自己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替王妃撑腰! “芙蓉楼的妈妈越发不济,竟连底下人都管不住!一个两个跑到贵人跟前叫嚣,谁给你们的胆子?” 霜霜闻言吓得一颤,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 诚王妃壮着胆子插话。 “厉帅,话不能这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佳话!世间真情难得,不论是王爷还是五爷,是贵女还是妓子,都在追爱的路上拼尽全力!王妃,不如成全他们吧!” 族人们一脸懵地看看王爷,又看看五爷。 牌位与活人不同,崔氏一族岂可与妓子为伍? 正当族人们思考怎么办时,崔十八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妃,七爷与管家晕了过去,还要继续吗?” 话音刚落,王爷激动地挣扎起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得下人及时扶住,才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 白仲康脸色阴沉中带着急色。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不心疼?为了您的好名声,就能牺牲孩子吗?”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要不然算了吧!七弟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住!” 王爷听了他的话,发出“嘶,嘶”的声音,表示赞同。 崔琛缓过一口气,挣扎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母妃,七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您下令杖责他,考虑过他的感受吗?您的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对外人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一句话说到崔珑的心坎上。 他想到自己一整晚被关在脏臭的牢里,被老鼠啃、被臭虫咬,左等右等不见母妃,等来的是番役的嘲讽。 他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地质问。 “母妃,我们是不是您的孩子?儿子关在牢里一整夜,您连个面也不露,不闻不问,有您这么当娘的吗?” 崔琛雪上加霜。 “母妃,三哥被您逼出了京城,落得永不录用的下场。二哥明升暗降,谁不知道詹事府堪比冷宫?他受不住打击,卧床至今!母妃,就因为咱们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您就不给我们留活路?” 他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汝南王府姓崔!不姓宋!白叔、盈盈,你们都站起来,不必求母妃!父王在此,此事他说了算!你们要上香尽管去!!!” “没错,”族长大着胆子跳出来,王爷来了,他背后有人,底气足足的,“诸位放心!白淑宜已经是王爷的平妻,名字早就记入族谱,还是我亲笔书写,保管错不了!” 族长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背叛王妃?我要同你和离!!!” 族长先是一怔,继而大怒。 “我姓崔,自然听从王爷的吩咐!和离就和离!谁怕谁?” 诚王妃捂着嘴笑!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众叛亲离的滋味好不好? 被亲生儿子背叛的滋味好不好?! 你敢在鑫爱的亲事上使绊子,活该儿子同你离心!!! 孙承志一听要中止行刑,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别看宋谨央表面上沉着冷静,只怕心疼得要死! 崔七可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他非但要继续行刑,还要宋谨央眼睁睁地看着他遭罪! 他断然拒绝放过崔珏。 “不行!崔七沾的是人命,人命大如天!杖刑,必须继续!厉帅,苦主在场,咱们若不能公平处置,只怕难以服众!” 厉凌冷笑,“此事你看着办!” 白仲康一听,又怒又惊又痛! 他不敢惹锦衣卫,又迫切想救崔珏,着急上火,嘴上当场起了燎泡,疼得一开口就眦牙裂嘴。 “王妃,七爷是您的儿子,您就听凭旁人折辱他?” 宋谨央以手扶额,眸中闪过痛苦之色,隐忍却无奈地开口。 “此事只能听从孙大人安排!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我也莫奈其何!” “来啊,把人拖进来,当众杖刑!” 孙承志阴森森地下令。 不一会儿,烂成一瘫泥的崔珏和管家被拖了进来,杖责声响起,地上的人一震,浑身痉挛,可见伤得狠了。 王爷目眦欲裂。 最心爱的儿子遭了大难,他老泪纵横,嘴里不断发出“停,停”的声音。 宋谨央不屑地瞥了眼。 这就受不住了? 你抛弃小七时,可曾想过今日? 白仲康不忍直视地别过脸,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嘴角滑落。 “住手!你们不能打他!王妃,你没资格打他!他不是……” 白翩翩一回府就被白仲康禁足,大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警告她安分守己,别想再给崔珏添堵! 她忍无可忍! 凭什么罪过她一个人扛,好事崔珏一个人享? 她要当众揭露崔珏的身世!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好不容易逃出小院,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不是你的儿子”这几个字都到了嘴边,哑穴如针刺般剧痛,瞬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怔怔地转过身,父亲白仲康手执沾血的银针,满脸厉色地瞪着她。 第90章 白翩翩卖身为奴,白仲康气到吐血 白仲康动作娴熟,手上银针一晃而逝。 除了白翩翩,只有几个人身怀武艺的人,看清了他的动作。 素香、素馨也看到了,悄悄告诉了宋谨央。 宋谨央故作不知地开口询问。 “白姑娘,你想说什么?珏儿不是什么?” 白翩翩拼命想说“他不是你的儿子”,可哑穴被封,就算脸挣得通红,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仲康见她还不死心,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翩翩,你怎么有脸出府?你都要入八皇子府了,还贼心不死地夜会七爷,你要点脸吧!” “轰”的一声,白翩翩重重地摔倒在地,彻底懵了,脸色白得像鬼,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仲康。 她曾经以为,父亲是爱自己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事关崔珏,她就是第一个被抛弃的人。 眼泪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瞬间软倒在地,哀哀痛哭! 王爷目眦欲裂,怒目而视白仲康! 反了,反了,竟敢打他的女儿? 他无比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女儿托付给白家。 宋谨央叹了口气,吩咐素香将人扶起来,语重心长地劝解。 “白姑娘,女子当贞静守礼!昨晚,你与珏儿私会,的确做错了!八皇子年轻有为,就算侧妃之位,也不知多少人眼热,你得好生珍惜啊!万不可学自家姑母,做人外室还乐在其中!” 宋谨央的话信息量太大,听得在场之人彻底震惊,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时,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蓦然响起。 “王妃误会了!白姑娘的确要入八皇子府,但不是做侧妃,而是做奴婢!白姑娘愿意自卖自身,入皇子府伺候主子!” 一个嬷嬷打扮的人,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疾步走了进来。 太医院的刘太医紧随其后。 一进来,嬷嬷便冲宋谨央恭敬地行了福礼。 “王妃吉祥,奴婢是八皇子妃跟前的陈嬷嬷,奉主子之命,将白姑娘带回八皇子府。” “噢?嬷嬷刚才说白姑娘卖身为奴可是真的?” 陈嬷嬷连连点头。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白姑娘的出身哪能担得起侧妃之位?她要入府,只能为奴为婢!” 说罢,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白翩翩,眼里满是威胁之意。 “要奴婢说,八皇子府的奴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也得讲究出身清白!若非八皇子妃开恩,白姑娘只怕还卖不了身!” 这话说得难听,明着嫌弃白翩翩,认为她出身不清白! 白翩翩哑穴被封,张了张嘴,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眼泪哗哗地淌。 白仲康气极,立刻上前反驳。 “我白家的姑娘,哪里不清白?我女儿明明是要入王府做侧妃的!” 陈嬷嬷嗤笑。 “侧妃?白家可真敢想,若白姑娘能做侧妃,那奴婢的小女儿也能做了,至少奴婢家里没有做妓子的姑母!” “你?”白仲康气得用手指着陈嬷嬷。 陈嬷嬷一把挥开他的手。 “你什么你?尔等虽是白家旁系,但与本家未出五服,本家的罪孽,自是摆脱不得! 更何况,白姑娘几次三番与外男牵扯不清,若非八皇子妃厚道,便是做奴婢也不要的!!!” 一声声奴婢,一声声不清白,就像一柄柄利刃,一刀刀扎进白翩翩的心口。 扎得她浑身抽痛!!! 她多么想为自己辩解! 她没有不守妇道,没有不知礼! 崔珏是她的亲弟弟啊! 他不是外男!!! 可惜,她完全开不了口,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彻底绝望,放弃了挣扎,看向白仲康的眼里淬着毒! 父亲,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白仲康还在同陈嬷嬷争执。 “我们白家,世代行医,从来无愧于心!府里姑娘绝不可能卖身为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翩翩有了二心,想出卖崔珏,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得逞,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这一生,只配做崔珏的垫脚石! 白翩翩眼神坚毅起来,挣扎着走近陈嬷嬷,用手势表示自己同意卖身入府! 陈嬷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白翩翩。 白翩翩接过文书,狠了狠心,咬破食指,就要往上按手印。 白仲康眼见局势失控,顿时目眦欲裂,上前抢夺文书。 “翩翩,你别糊涂!为父定然替你另寻亲事,咱们不做妾,就做正头娘子。” 白仲康急了,放软了口气。 白翩翩绝然冷笑。 她回不了头了! 白家再也回不去了,王府是弟弟的。 天下之大,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不如卖身入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狠下心肠,重重地往文书上按去。 白仲康眼见劝说失败,急得上前抢夺文书,被八皇子府的侍卫一掌拍飞,重重地跌落在地,“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睁睁地看着白翩翩按下手印。 崔承也倍受打击! 白翩翩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王府贵女却卖身为奴,若被人知道,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堵在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霎时翻起了白眼。 宋谨央见势不妙,立刻吩咐刘嬷嬷。 “阿留,快,老山参汤拿出来,给王爷喂下!” 刘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山参汤是专为王爷准备的! 她立刻提着参汤,奔向王爷,一口一口喂进去! 不料,崔承怎么都不肯喝参汤。 他全身经脉尽断,犹如活死人。 儿子被当众杖责,生死不知! 女儿自卖自身,成了皇子府的奴婢!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多活一日,便是多遭一日的罪! 他目露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阿谨,求你放过我吧!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让我死吧! 宋谨央温婉地笑着,眼里绝厉冰冷,连一丝温情也没有。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奋力把进了嘴的汤参吐出来。 白翩翩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恨意翻涌了上来。 她同崔珏是龙凤胎,王爷不惜抛弃王妃的儿子,也要将崔珏接进王府,而自己却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白家。 凭什么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们却一个个都能如愿? 看清王爷一心求死,她立刻上前,按住他喉间的一处穴位,参汤再也没有被吐出,全部灌了下去。 崔承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翩翩。 为什么?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同自己作对? 非要他活着遭受折磨? 他痛苦地“咻咻咻”叫着,人们却开心地欢呼雀跃! “还是王妃有本事,财大气粗,出手就是百年老山参。” “王妃对王爷真好,为了救他,不惜用上百年老参。” “王爷的确愧对王妃!咱们不该帮着王爷,更不该同情他和白月光。” 宋谨央面上不显,心里乐开了花。 崔承、白仲康,你们可得好生活着! 在没有看到所爱之人的下场前,绝不能轻易去死! 第91章 把白月光除族?绝不可能 白翩翩签了卖身契,当场被陈嬷嬷带走。 刘太医先替崔承把了脉,说他喝了老山参,情况稳定,绝对能活到天长地久。 崔承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宋谨央让人把其他几人搬到后罩房,指了几个人给刘太医打下手,好生医治去了。 白仲康拒绝太医诊治,说自己就是大夫,不必麻烦太医。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正了正神,坐直身子。 在场所有人正襟危坐,像是知道王妃要办正事了,全场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宋谨央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崔承身上。 崔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临身,瞬间吓得失了禁。 他羞愤难当,腾地睁开双眼,陡然扑入一道无波无澜、冷清旷远的视线,那里就像一片荒漠,惊慌地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怕是再也找不到出路!!! 他翕了翕嘴唇,声音没能发出,口水流了一地。 “乾元九年三月,我与王爷订亲。彼时侯府穷困潦倒,我父亲怜他不易,当场给予他一千金,让他置办聘礼。三日后,王爷用一千金赎回白淑宜,并买进一座三进的宅院安置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宋谨央微微抬了抬手,议论声瞬间停止。 “此后经年,王爷大享齐人之福,在与白氏偏安一隅时,仍不忘回府安抚我,让我误以为,我与王爷恩爱不相疑,心甘情愿继续掏腰包,养活他和白月光!” 人群中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孩子们小的时候,王爷借口带他们学骑射,把他们带到外室那里玩耍,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今日在座的诸位也见到了,王爷目的达到了,他的儿子们果然为白月光开脱,指责我斤斤计较,不够大度!” 这下子,族中女人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指责王爷不做人! “王爷忒不像话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竟然拿岳父给的接济银,去赎白月光!” “王爷对白月光倒是上心,王妃凭什么遭这份罪?” “有些人,心就是黑的!” 宋谨央默默在看向几个儿子,崔瑜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崔珑不甚在意,崔琛满脸不屑。 宋谨央将这么多年的委屈,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 语气平淡,心绪无波无澜,像在说旁人的事一般。 “府里的爷们瞒了我足足四十年,若非有人想为白氏正名,偷偷将她的牌位摆出来,我恐怕到死都被他们瞒着!” 刘嬷嬷“嗵”的一声,将地上的包裹扔到族人们面前。 有人好奇地打开一看。 破碎不堪的黑底牌位现了出来,上面依稀刻着几个字“吾妻白淑宜——夫崔承立” 牌位的出现,瞬间坐实了宋谨央的话。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白氏不是平妻吗?平妻也是妾!!! 王爷无视王妃的存在,公然在牌位上写“吾妻白淑宜”,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族人怒目而视! 族长夫人哭得泣不成声。 人群中哭声渐大,逐渐盖住了为王爷求情的声音,那些个同情王爷的男人,沉着脸寂静地坐着,再也没有抬眼。 宋谨央坦然问道:“所以,我想将名字从族谱上划去,有错吗?” 女子们义愤填膺,纷纷为王妃站队,为王妃说话! “除族!必须除族!” “这种妓子本就不该记入族谱!” “咱们女子凭什么受这种窝囊气?王爷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简直不是人!!!他如今经脉尽断,怕不就是报应!!!” 她们的夫婿、儿子想反驳,一个个挨了大嘴巴子,彻底没了声音! 眼见众人纷纷声援王妃,王府几人再也坐不住了。 “我不同意!” 崔珑、崔琛接二连三跳了出来,崔瑜犹豫了半晌,在父王哀求的眼神中,还是站了起来。 济远嗤笑,“王妃,你的这几个儿子,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连厉凌都冷下了脸。 “母妃,添个名字又碍不了您什么事,何必斤斤计较!” “母妃,父王忌惮了您一辈子,咱们王府后院连蚊子都是公的,您还闹什么?” 崔瑜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母妃!事已至此,不如将错就错吧!” “没错!”族长跳了出来,目光冷冷地瞪视着场上的女人们,指桑骂槐地说,“世子爷说得对!老爷们的事,你们女人家还是少管!” 刘嬷嬷大怒,“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什么玩意?!” 族长气得倒仰。 “呸!我是族长,名字是我添的,没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把名字去了!” 崔承感动得热泪盈眶,“啊啊啊”地叫唤着。 崔瑜为难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算了吧!不过一个名字,值什么呢?您何必同儿子置气?倘若儿子真的做错了,您关起门来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在外面,还是给儿子一些颜面吧!” 宋谨央气笑! “你们的颜面,是因为我失的吗?还是因为我没有像从前般忍气吞声,你们便受不住了?” 崔瑜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宋谨央的心早就被他们伤透了,麻木到觉不出痛来。 她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我欠你们的,这四十年,就当还你们的债!而你们欠我的,我不要了!从此你我母子情绝!” 族长夫人第一个跳起来声援。 “没错!这种儿子还要来干么,留着过年吗?!!!说不认就不认!!!一家子吸血虫,靠吸食王妃活着,竟然吃里爬外,学人家养外室,为外室说话!一家子白眼狼!” 崔琛梗着脖子反对。 “谁白眼狼?我不过替白姨说了几句公道话,怎么就成白眼狼了?你们别太过分。” “到底谁过分?你身上穿的、嘴里嚼的、平日用的,哪样不是王妃的银子?那白氏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枉顾人伦,处处针对自己的娘?” 崔琛没觉得自己错,振振有词地反驳。 “我是站在大义的角度,只是单纯同情白姨!” 族长夫人向来泼辣,忍他很久了,见他还说这么无耻的话,立刻抄起一把铁铲,就往他身上招呼。 “打你这个不孝子,打你这个白眼狼!满口假仁假义,就是不做人事!!!” 崔琛被她打懵了,连反抗都忘了。 边上几个族人想上来帮忙,却被好几个番役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崔琛被狠狠地拍了几铲,华美的袍服上登时脏污不堪,气得他一把夺了铁铲,下意识地想回敬。 厉凌腾地抓住铁铲柄,眼神犀利狠辣,惊得崔琛不知不觉松了手,嘴里不断嘟嚷着“好男不跟女斗”,掩饰自己的尴尬。 族长还在不依不饶,坚决叫嚣着让他除名绝不可能! 崔珑、崔琛高声附和。 眼见场面又乱了起来,宋谨央腾地站了起来。 众人一怔,立刻安静下来。 一道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云霄。 “要除族的不是白氏!是我!宋谨央!!!自今日始,我与王爷和离!!!从此与崔氏一族再无干系!!!” 第92章 皇上中毒,崔氏一族人人自危 全场哔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震惊!!! 崔瑜的脸色煞白! 后悔啃咬着他的心。 自己怎么就忘了,母妃本意是要和离,他竟然还帮着父王说话?! 他看向崔承的眼里就染上了埋怨! 崔承双目大睁! 激动到癫狂,嘴里发出“不……不”的声音! 他怎么肯和离? 若是和离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宋谨央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我不强人所难,不要求把白氏除族!我让贤!和离后,王爷可将白氏扶正,成为名副其实的汝南王妃,岂非皆大欢喜?” 白仲康的眸子亮了起来。 他早就盼着这一日,没想到这一日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到了! 妹妹成为汝南王妃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他爬到王爷的步辇前,急切地催促他。 “王爷,快答应!答应她,你就不用和妹妹做地府夫妻!你活着就能和妹妹成为夫妻,这是多好的事?” 崔承怒目而视! 嘴里发出“果……果……”的声音。 他要白仲康滚开! 答应和白淑宜成为地府夫妻,是他此生最痛悔的事情。 白仲康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在他伤口上插刀。 自己瞎了眼,信错了人! 这个混蛋当众打自己的女儿,在人后还不知道怎么虐待她。 害得她不惜卖身为奴,也要逃离白家。 真是悔不当初啊! 崔琛首先反应过来,满脸怒容。 “不行!不能和离!母妃,父王只不过娶个死人做平妻,您就要寻死觅活?我不答应!” “老子也不答应!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儿子绝不答应!母妃,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崔珑赶紧表态,口气不善。 崔瑜一脸惨白,“嗵”的一声跪下不算,厉声叫两个弟弟一起跪下。 “母妃,儿子错了!儿子得了失了疯,帮外人说话,您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们啊!母妃!” 他“咚咚咚”地磕头,磕得脑门都出了血,像是觉不到疼般,大有母妃不收回成命,他便不起身。 这一招,对宋谨央没用! “老大,老三也曾经拿这招对我,我反问他,你以为现在这招对我还有用吗?” 不急不徐的语句,从宋谨央嘴里吐出。 崔瑜茫然地直起身,一阵晕眩感传来,整个人跌坐在地,像失了心魂般,整个人被抽干精气神! 族长吓得面无人色,“嗵”地一声倒地,浑身抖如筛糠。 “和……和……离?不成啊!” 他带着哭腔开口,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张狂与得意? 王爷来了,他以为撑腰的来了,却忘记王妃是奇女子,整个王府的天都是她撑起的。 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王妃,我该死!我踏马得了失心疯,您想怎么责罚我都行,就是别提和离!” 族人们紧张得纷纷跪下。 这一次行动无比整齐划一,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王妃,万万不能和离!您为崔氏一族做了多少善事,怎么忍心抛下我们?” “你们放心,即便和离后,说好捐赠的银两,我一钱都不会少捐!” 那不一样!不一样! “王妃,”一位老妇人痛哭流涕,“您是汝南王妃,咱们接受您的馈赠心安理得,你和离了,还捐赠我们,这是让我们受之有愧啊!” 众人纷纷附和,坚决挽留王妃,无论如何都要她收回成命。 整个偏厅一片告饶声、哀求声、哭泣声,瞧着令人动容。 宋谨央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知道和离一事绝不简单,可没想到这般艰难! 所有人,包括刚才同情她的女子,此刻都站出来反对她,不愿她和离! “你们同情我的遭遇,却又不愿我和离,继续同王爷过貌合神离的日子,到底为了什么?” 还是刚才那位老妇人,茫然地抬起头回话。 “王妃,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不,不对!”宋谨央激动地再次站了起来,“女子当自强!我们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谁的妻子、谁的娘亲、谁的祖母! 如若旁人不当我们是妻是娘,我们何苦为难自己、牺牲自己?不在意我们的人,只会把我们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却从不知珍惜!” 大多数女人们彻底震惊,呆怔当场。 而有些则挺直腰杆,眸子亮了起来! 掌声响起。 济远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是厉凌、番役。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族人却在掌声里发呆! 蓦地,门外传来阵阵掌声。 冯远和顺天府尹拍着手走了进来。 “王妃当真是女中豪杰!我等佩服不已!” 厉凌等人立刻起身相迎。 可他们刚刚站起身,局面突变! 无数顺天府兵卒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人人手执长枪,面色凝重,二话不说,将全部人围了起来。 所有人怔愣。 紧张得一颗心悬了起来! 顺天府尹见了厉凌,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厉凌脸色骤变,抱歉地看了一眼宋谨央,蓦地冷声下令。 “所有番役听令,速速围捕在场之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番役迅速出列,“唰”的一下抽出长剑,与顺天府兵形成合围之势。 局势骤然变化,打得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震惊,脸色倏然发白,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 有几个靠近后门,想悄悄地逃出去,被眼尖的番役发现,死死地绑了起来,堵上嘴,“嗵”的一声扔在墙角动弹不得。 在一片寂静中,顺天府尹甄容上前一步,冲宋谨央行了一礼,缓缓开口,语气凝重压抑。 “王妃,您和族人得跟我们走一趟!” 眼见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情,甄容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所有人魂不附体! “王妃,今晨皇上晕倒了,至今昏迷不醒!太医说,皇上中了慢性毒药! 有人怀疑,您当年给皇上的那株雪莲,表面是救皇上,实则是慢性毒药的引子。 太妃亲自下了懿旨,要带您和所有崔氏一族去顺天府问话!”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事关皇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人人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喊冤! “大人,雪莲是王妃献的,不关我们什么事啊?” “大人,我们连雪莲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啊!” “求大人明察,王妃,您说句话啊!雪莲是您呈的,与我们无关啊!” 冯远手捧圣旨,面色冰冷,不留情面地环视四周。 “王妃,兹事体大!崔氏一族均有嫌疑!!王爷和几位爷,所有族人都要抓……不,都要带走问话。” 狠厉的话像一柄巨斧,一斧一斧,砍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听到“抓”字,人人吓得面无人色,瞬间瘫软在地,连哭求都顾不上了! 冯远再次冷厉地扫视一眼四周,缓缓地打开圣旨。 第93章 签下断亲书,镇国夫人与七子断绝母子情分 “慢着,”崔琛推开霜霜的手,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冯公公,母妃刚刚宣布同父王和离了!她不是崔氏一族的人了!” 冯远的手顿住,倏然抬头,目露诧异! 族长眸光大亮,得意地叫嚷起来。 “对,对,王妃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与王爷正式和离,再也不是咱们崔氏族人!我们所有人都能证明!” 崔珑点头附和。 “没错!老子证明:母妃、父王和离了!这里每一个人都能作证。” “不,唔唔……” 有女子想反对,却自家夫君一把捂住嘴,在她耳边低声威胁。 “你想害死儿女吗?他们还那么小,你就忍心让他们蹲大狱?王妃只不是被叫去问话,你急什么?兴许皇上很快醒来,什么事也没有!” 女人拼命看向宋谨央的方向,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终是无力地放弃了挣扎。 族人们跪地磕头高呼:“王妃和离,非崔氏族人,大人明察!” 声音穿透屋檐,直冲云霄。 刘嬷嬷悲哀地看着宋谨央,后者的面上一片平静。 素香、素馨气愤不已,掏心挖肺善待的族人,竟然关键时刻集体抛弃了她,怎不叫人愤怒? “和离?此事当真?!” 冯远与甄容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不,不是和离!” 崔瑜缓步走上前来,国字脸上镇定如常,静静地冲两人行了一礼,淡然地开口。 “是休妻!!!父王刚刚休弃了母妃!” 全场肃静,落针可闻。 “理由?” 甄容冷静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三分怒气。 “善妒!” 崔瑜毫不犹豫地回答。 崔琛听了此话,先是愣了愣,继而眸光大亮,还是大哥聪明。 若和离,母妃定然带走全部资产,王府岂非成了空壳,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可若是休妻,母妃就得净身出府,什么都带不走,银钱全部是他们的!!! 崔瑜深深地叹了口气,状似万般无奈,冲宋谨央淡施一礼。 “母妃,父王的决定,我做儿子的无法反抗。但您放心,您总归是我们的娘。日后您的吃穿用度,儿子一力承担,断不会让您忍饥挨饿!” 族长夫人拉住崔瑜一个劲地劝。 “世子,您可不能这么做啊!王妃为王府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能往她心肺上插刀呢?” 崔瑜冷冷地抽出衣袖,面无表情地说:“夫人休得胡言,休妻是父王做下的决定!做儿子的哪能干涉?” 族长夫人气愤至极! “骂你们白眼狼,果然没有错!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是披着人皮的鬼。”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爷歪成那样,竟没留下一根好苗! 她还在骂骂咧咧,族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让你骂!臭婆娘,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没爷我,你做什么夫人?回头,爷休了你,看你还怎么豪横?” 她被扇懵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刘嬷嬷立刻上前安慰她。 宋谨央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跌落衣襟,瞬间消失不见。 她哑着嗓子道:“我真是谢谢你了!” 崔瑜松了口气。 他起初还担心母妃不肯认账,此刻见母妃如此识趣,打定主意日后好生回报母妃。 原本打算每月给母妃一百两纹银,如今再加五十两。 母妃上了年岁,花销不大,一百五十两纹银,足够她从容活着了! 宋谨央面容沉静,冷声问甄容。 “甄大人,休弃的妇人同子女是何关系?” 甄容瞥了眼崔瑜几个,抱拳回复。 “王妃,大乾法度规定:母亲被休弃,叫出母,子女须服丧一年。一年之后,母子情断!您今日刚刚被休,母子关系尚在,所以您的儿子们仍须到案,接受盘查! 当然,崔氏族人不必再受牵连!” 族长闻言,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软倒在地。 族人们也纷纷抹着额头的汗,放松地喟叹出声。 可崔瑜、崔珑、崔琛的脸色却倏然变白。 崔珑不买账,怒气冲冲地质问。 “大人,母妃已经和崔氏无关了,为何还要抓我们?!” 甄容耐心地解释,大乾律法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从三个儿子面上一一滑过,“还有一法,可不必受到牵连。” 三人瞬间激动,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法子?” 甄容整了整衣袖,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容不迫道。 “断亲书!!!签下断亲书,即日起断绝母子情分。” 断亲书? 崔瑜眉头深锁,若真的签下断亲书,世人岂非要戳他的脊梁骨? 他犹豫着不肯应。 甄容却没耐心等,他大手一挥,“带走!” 兵卒立刻上前押人。 崔珑、崔琛大急。 “大哥,你就同意吧!咱们断亲书归断亲书签,日后还能真不管母妃吗?断亲书,咱们认,就断了亲;咱们不认,母妃不还是咱们的母妃吗?” 崔瑜听到崔琛的话,心思跟着活跃起来。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断亲书,只是权宜之计,母妃定然能谅解他们。 他果断抬头,向甄容抱拳一礼,“我们签断亲书。” 此言一出,所有族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弟兄三人。 崔珑眉毛一竖,冲他们发火。 “看什么看,你们又比老子好到哪里去?官府来抓人,你们不也是立刻撇清关系?少拿谴责的眼光看老子,咱们都姓崔,就是一伙的!谁也不比谁高贵!!!” 宋谨央忍不住想为崔珑鼓掌,他这几句话真没说错! 他们姓崔的,都一样无耻! 甄容再三确认。 “三位爷当真要签断亲书?” 三人对视一眼,义无反顾地点头。 冯远迟疑。 “这里只有你们仨在,二爷、三爷、六爷、七爷都不在,他们若不答应,这断亲书签不了!” “大哥是世子爷,由大哥全权代表!大哥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 冯远反复再三确认,三人都肯定地点头。 冯远见他们来真的,立刻吩咐人,准备断亲文书。 一式九份,官府一份、王妃一份、七个儿子各一份。 崔瑜、崔珑、崔琛亲自签了字,崔瑜又代表老二、老三、老六、老七签了字。 崭新的文书递到宋谨央手里,她莫名地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文书,像是捧着珍宝般,看懵了族长夫人。 一切尘埃落定。 甄容和冯远对视一眼,冲着宋谨央恭敬地一揖到底。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 冯远笑盈盈地走上前,之前的凝重沉闷一扫而空。 他快速打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汝南王妃于朕有恩,于国有义,特册封其为一品镇国夫人,并准许其与汝南王和离!钦此!” 冯远收起圣旨,恭敬地递到宋谨央手中,猛然回看崔瑜等人,高声大喝。 “皇上口谕,崔氏接旨。” 崔瑜等人脸色早就发白,踉踉跄跄地跪地接旨。 “汝南王及其七子,即日起三个月内,搬离原址,不得有误!” 轰! 惊天大雷,响彻云霄! 劈得三人瞬间石化!!! 第94章 只认义子不认亲子 崔珑当场崩溃,急怒攻心,双眼赤红,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母妃,您骗我们?!!!” 宋谨央淡然一笑。 “骗?我什么话也没说!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在做决定,是你们选择签下断亲书!!!” 崔珑气得发抖,手握得咯咯响,怒目圆睁。 “母妃!您就这么恨我们?” 崔琛的脸阴沉得滴得出水,咬牙切齿地逼问。 “母妃,您挖坑让儿子们跳,是想逼死我们?” 崔瑜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双手颤抖得可怕,怎么都控制不住。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突然,一道身影踉跄地闯了进来。 赫然是老二崔琦。 他连日高烧,好不容易退了烧,再次到正院求一求母妃,却发现府里空无一人。 他吓了一大跳,问了正院的小丫头,才知道母妃去了崔氏祠堂。 他强打精神赶到祠堂,远远的就看到顺天府尹带着兵卒入了偏厅。 他迟疑一番,躲在门外观望许久。 听到兄弟几个为难母妃,他没有出面; 听到大哥宣布不是和离是休弃,他也没有出面; 看到兄弟几个签个断亲书,他还是没有出面。 可圣旨宣读后,他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偏厅,“嗵”的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 “母妃,儿子来迟了!大哥,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要我与母妃断亲,绝无可能!!!” 崔瑜几个被崔琦吓了一大跳。 一听他说的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崔珑暴跳如雷。 “二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想踩着兄弟几个往上爬?想屁吃呢!” 崔琦脸一红,硬着头皮道:“你们做的事,别算到我的头上!我是不会认的!”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明! 看得崔琦心底一颤,急切地辩解。 “母妃,儿子说的句句是实情,您一定要信我啊!” 崔瑜只觉得天旋地转,痛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先是为了银钱,要休弃母妃。 后又为了不受牵连,签下断亲书。 等他做尽一切不要脸的事之后,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母妃试探他们的手段罢了。 而他,却义无反顾地中了计。 现下,又被老二捅了一刀。 他急怒攻心,“噗”的喷出一口血,人直直地往下倒去,瞬间晕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去后罩房,让刘太医诊治。 崔琦仍执着地跪求宋谨央原谅。 冯远笑盈盈地走近他。 “二爷,您是不是坐着褐色帘子的暖轿来的?” 崔琦一僵,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冯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 “二爷一直坐在暖轿里干么?那暖轿明明跟在我马车后入的门,怎么会晚了这么久才进来?” 冯远一脸无辜地看着崔琦,好像在等他的答案,又好像不是。 崔琦白着一张脸,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冯远突然“啊”了一声,睁大双目惊呼。 “您,该不会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等老奴宣了旨,才进来的吧?哎哟,我的爷!这大冷的天,您这是不要命了吗?” 崔琦神色一僵,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早就被人看穿了。 冯远面上带笑,眼里暗含讽刺,激得崔琦面红耳赤。 僵硬了一瞬,他立刻清醒过来,拼命否认。 可谁还会信他? 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崔琦臊得手足无措。 刘嬷嬷暗呸了一声,墙头草哪那么好做? 冯远见诸事已了,便向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却被她阻止了。 “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宣布!黎儿,到娘这里来!” 所有人震惊! 谁是黎儿? 哪来的黎儿? 镇国夫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 跪在地上的崔琦一听这话,整个人如坠冰窟,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视线在群里紧张地来回搜索。 一道儒雅清逸的身影,从容有度地从人群中步出,缓步上前,直走到宋谨央跟前,四平八稳地行了大礼,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宋谨央顿时热泪盈眶。 被儿子围攻时,她没有哭;儿子要夺她家财时,她没有哭;儿子签下断亲书,她还是没有哭。 可宋黎的一声“娘”,令她彻底崩溃,忍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一幕,看得人心疼不已。 刘嬷嬷哭了,素香素馨哭了,五妹哭了,新任的厨娘哭了,在场所有的女子哭了,受过她恩惠、为了一己私利背叛她的人哭了,连冯远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济远和厉凌的面色都凝重了不少。 一时间,整个偏厅哭声不断。 崔琦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抖如筛糠。 像是感觉到崔琦的视线,宋谨央止住哭意,抬起头来,视线紧紧地锁住他。 那凌厉的眼风,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崔琦的心咯噔一声。 母妃眼里的愤怒、谴责、鄙夷、蔑视、冷漠,令崔琦手脚冰凉,浑身血液逆流,“嗵”的一声,跌坐在地。 宋谨央别开视线,擦了擦眼泪,扶起宋黎,拉着他并肩而站。 “我与崔理有缘,已认其为义子。从此,他跟我姓宋,更名为宋黎,文书已签并交官府存档。百年后由他继承我所有的家业,为我摔盆送终,葬入宋氏陵墓。 从今日开始,我与崔氏一族再无任何瓜葛。 与崔氏七子彻底断绝母子关系! 冯公公,劳你回宫禀报皇上!” 冯远躬身应是。 宋谨央的视线再次划过几个儿子。 他们算盘打得真响啊! 想休弃就休弃,想断亲就断亲,还美其名曰只是权宜之计。 面子里子都想要,她偏不给! 崔珑大怒。 “母妃!您又不是没有儿子,凭什么收他做义子?我不同意!” 宋谨央只当没有听到,根本理都不理他。 崔珑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喘粗气。 崔琛脸色煞白,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昂的态势? 他匍匐着爬到宋谨央跟前,用双手攀住她的衣裙下摆,拼命哭求。 “母妃,断亲是假的,儿子只是不想被押入大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为难您!母妃,原谅儿子吧!您真的忍心不要儿子了吗? 儿子当初学画,是您启的蒙。 您还亲自跑去北疆,为我寻找艳色。 母妃,儿子错了! 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给儿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崔琛哭成了泪人。 宋谨央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他还想拿话套住她,把她架在火上烤? 晚了!!! 她心头一片漠然,再也激不起一点火花。 “崔四,机会给过你们无数次,你们哪一次珍惜?与其求我原谅,不如好生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做人!!! 从今往后,我只有宋黎一个儿子,你们谁敢冲他下手,就是与我宋谨央为敌!” 崔琦闭上眼睛,眼角淌下一串泪珠。 冯远退下时,经过崔琦身边,笑吟吟地停下步子,好心地提醒。 “二爷!您身子无恙,便早日去詹事府报到!詹事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急需人帮忙!” 话音刚落,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厮。 他速度太快了,一时收不住,竟直直地撞进冯远的怀里。 冯远“哎哟”一声,就往地上倒去,甄容赶紧扶了他一把,否则真跌倒下去,这把老骨头非得全碎了不可。 小厮顾不得疼痛,一个翻身爬起,眦牙咧嘴地急吼。 “王妃,出大事了!六爷在街上同人打起来了!” 第95章 老六冲动找碴 宋谨央平静地看着火急火燎的小厮。 “此事同世子爷禀报即可!日后几位爷的事,不必再禀告我!” 小厮瞬间怔住,半天回不过神。 说罢,她转头看向所有的崔氏族人。 被她震慑的视线扫过,好些人愧疚地低下了头。 “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心之所向,无问西东’,捐助学子求学,是我心之所向,从未想过回报。不论我是不是崔氏一族,捐赠之事仍将持续。只不过,……” 族人们一听到宋谨央不计前嫌,愿意继续捐助他们,顿时乐开了怀。 但当宋谨央话锋一转,心又提了起来。 “我准备开女学,家中有姑娘的,未出嫁前,皆可入学。”宋谨央语气虽然淡然,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但是,若有姑娘却不送去女学的,这家的男丁我将不再资助。” 济远长叹一声,自愧不如。 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年代,能做出这样决断的,除了长公主,不做他想。 难怪先帝如此看重长公主,只怕他早就看出长公主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特质。 可惜了,长公主白白被困后宅四十年。 族人们面面相觑。 一部分女人露出欣喜的神色。 另一部分瞥了自家男人一眼,低头默不作声。 男人们个个面露不善,愤怒填满了胸腔,却连一句反对的话也不敢说。 支持宋谨央的族长夫人、崔十八等人,都很激动。 人群逐渐散去,厉凌带着锦衣卫离开了,甄容和冯远也离开了,济远也踱着方步走远了。 崔珑、崔琛借口去看崔瑜、崔珏,丢下王爷跑了。 诚王妃不知怎么出的门,刚刚跨出偏厅,整个人就软倒在地,被下人左右夹着上了马车。 “枉作小人”,这四个字像诅咒一样萦绕在她脑海。 她兴冲冲而来,灰溜溜离开。 银子没捞到一分,脸面被剥得一丝不剩。 想到回去后,诚王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偏厅空了下来,族长像个乌龟般蜷缩在角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宋谨央走到崔承面前。 他假装晕睡,却在宋谨央走近时,身子止不住打颤。 “阿留,送王爷回王府!对了,匾额换好了吗?” “早换好了!汝南王府的匾额早已摘下,挂到隔壁祖屋的门梁上。咱们镇国夫人府的匾额,也早早挂上了。 皇上讲究,还特意送来两盏写着“宋”字的红色宫灯,挂在匾额边上,看着喜气洋洋。” “嗯,回府后,记得给下人们赏银。” 刘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福了福身,“阿留谢夫人赏赐。” 宋谨央拉近宋黎,笑着问崔承。 “王爷,瞧瞧我的儿子,帅气不帅气?神气不神气?” 崔承腾地睁开眼,视线胶着在宋黎的脸上,浑浊的眼里露出惊恐之色。 宋谨央连连点头,“没错!王爷,正是你想的那样。” 她慢慢凑近王爷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找到小七了!他姓宋,记入皇家玉牒!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 崔承目露哀求,宋谨央却懒得再看他一眼,直起身向外走去。 经过白仲康时,她连停都不停,瞥都不瞥,径直走了过去。 就好像他白仲康是泥地里的蛆虫,根本不值得一顾。 白仲康愤恨地呸了王爷一口,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带着宋黎,刚刚跨上马车,伺候黑人羽的小厮狂奔进来。 “东家,出大事了,黑掌柜同崔六爷打了起来。” 宋谨央脸色一沉,掀开帘子急问。 “黑掌柜可有受伤?” “没有,黑掌柜可灵活了,轮椅在他手中像活了一般,崔六爷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轮椅撞了几下。” 宋谨央松了口气,下令去十里街。 黑人羽最近有些烦躁,向来儒雅平和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无措。 小厮跑进来禀报。 “掌柜的,那妇人又来了!小的怎么赶都赶不走她。” 黑人羽抿了抿唇,神色间闪过一丝凄惶,快得小厮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掌柜的,她想干么?这么冷的天,天天跑这来蹲守,她是在等人吗?” 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嘀咕,彻底黑了黑人羽的脸。 “你活儿都忙完了?若完不成,小心受罚。” 小厮吓得一溜烟跑了。 黑人羽滑动轮椅来到窗边,悄悄推开窗棱。 缝隙里,六房冯氏吹着冷风等在马车旁。 哪怕鼻翼被风吹得红红的,眼睛吹得眯成一条缝,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依旧不舍得离开。 不知从哪天开始,她便日日等在铺子外面,不进来,不通传,就静静地等在寒风中。 若是她当面锣对面鼓同他说话,他有千百种方法拒绝她。 可是她不声不响,静静地等着,他反倒心烦意乱起来。 “阿凤!你怎么又来了?快跟我回去!” 崔琅阴沉着脸,伸出手拖拽冯氏,却被冯氏一把推开。 “滚!” 冯氏哑着声低斥,气得崔琅牙齿咬得咯咯响。 当众争执了起来。 他不管不顾狠狠扯住冯氏的手臂,疼得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踉跄得跌进崔琅的怀里。 “你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着,崔琅发了狠,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她!” 崔琅猛得转身,手不自觉地一松,被冯氏挣脱开去。 他一惊,还想拉回她,却被黑人羽的轮椅拦住了去路,顿时怒火丛生,一拳挥向黑人羽的面门。 冯氏惊呼出声,好在有惊无险,黑人羽躲了过去。 崔琅更气了,连着挥出几拳,两人当街打斗了起来。 别看黑人羽坐在轮椅上,却极灵活。 崔琅非但没有碰着他分毫,还被轮椅撞了好几下,痛得嘴牙咧嘴的。 宋谨央赶到的时候,两人收了手,崔琅双手抵着马车厢,喘着粗气。 “人羽,你没事吧?!” 宋谨央匆匆赶到,刚下马车,担忧的视线便落在黑人羽身上,见他没有受伤,一颗心才真正放下。 崔琅气极。 “母妃,我才是您的儿子!您不关心我,却关心一个外人,是何道理?” “外人?”宋谨央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崔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黑掌柜为我管理铺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他就是我的家人!而你,断亲书已签,你我母子情分已断,你再不是我的儿子了。” 崔琅大惊。 “什么断亲书?我什么时候签过断亲书?” 宋谨央冷声道:“这你就得问你的好大哥了!他说他能代表你,替你签下了断亲书,从此与我断绝母子关系!” “什么?”崔琅整个人踉跄地连退三步,“母妃,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有些后悔,近日浑浑噩噩的,只晓得跟在冯凤身后跑。 到底错过了什么大事? 他跺了跺脚,顾不得冯氏,也顾不得宋谨央,赶紧往府里赶,去找大哥问清楚。 他不知道,府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第96章 走投无路的爷们 崔琅赶回府,刚下暖轿,便大声喊管家。 管家久久没有现身,二门外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漫天飞舞的雪片,随着一阵寒风袭来,打在他脸上、身上,冷得他一激灵,一股萧索之感瞬间弥漫开来。 他的心猛然一沉。 “六爷。” 身后传来呼唤声。 他忙不迭转身,发现管家一家老小,背着包裹远远地站在风雪里。 管家的大儿子告诉他,这里已经不是汝南王府,而是镇国夫人府。 王爷搬去了隔壁老宅,管家挨了板子,也抬去隔壁了。 他们一家被划归王府下人,身契交到王爷手中,从此与镇国夫人再无瓜葛。 “镇国夫人?”崔琅一惊。 管家大儿子瞪大双目,一脸吃惊,“六爷,皇上下旨,判王爷、王妃和离,册封王妃为一品镇国夫人,您不知道?” “和离?!” 崔琅咆哮出声,吓得对方连退三步,怪自己多嘴多舌,收拾包裹后应该立刻走人,不该同六爷搭话! 他白着脸再次磕头,逃也似的逃出小门,连滚带爬往隔壁跑去。 他本不想离开,府里日子过顺了。 王妃平日里待他们极好,赏赐不断,根本不想挪地方。 可他娘一听到传令,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包裹,就要带一家子搬去隔壁。 “娘,咱们明明是镇国夫人救下的,她为何不要咱们了?” 他疑惑不解地问,他娘叹了口气。 “儿啊!你爹做错了事,跟错了人!咱们再不能不识相,夫人让咱们走,咱们就得走。” 早在自家相公替王爷瞒下外室时,她就料到会有今日。 他们全家老小的命,都是王妃救的,怎么能吃里爬外替王爷遮掩? 可相公不听劝,她出嫁从夫,只能认命。 如今这结局,全是他们一家咎由自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再惹夫人不快,该走就得走! 好歹留着最后一丝香火情。 崔琅听说门匾都换了,愣了半晌,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外,抬头一看…… “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明晃晃刺得他的眼都睁不开,边上两个红色宫灯上的“宋”字,更是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毁天灭地的大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他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大哥他们在搞什么鬼? 好端端的,母妃怎么同父王和离了? 母妃怎么就成了镇国夫人? 大哥怎么会签下断亲书,做出这等遭人唾骂的事?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脚高一脚低,往大哥院里跑去,雪花打在他脸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他也顾不上,一口气闯进世子院中,一把推开正房,一下子怔在原地。 大哥屋里人不少,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崔瑜斜靠在床头,一脸惨白。 秦氏坐在床榻边抹泪,李氏一边安慰她,一边时不时担忧地瞥一眼崔琦。 除了她俩,三房娉婷、四房顾氏、五房云氏都不见踪影。 冯氏最可恨,这种时候还敢给他绿帽戴。 她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崔琦如泥塑木雕般,眼神涣散,茫然无神。 崔珑一脸怒容,眼里凶光乍现,明显到了狂暴的边缘。 崔琛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萎了,哪里还有丝毫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的身边竟有两张陌生面孔,看打扮就不像是良家妇女,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要狎妓? 怒火喷涌而出。 “出去,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人吓得一缩,求救似地看向崔琛。 崔瑜听到吼声,睁开眼,刚想斥责他不该大呼小叫,目光看到崔琛边上的人,顿时来了火气。 “老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把她们带入府来?” 他才说了一句话,便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猛地咳嗽起来,惊得秦氏立刻上前替他顺气。 霜霜被骂哭了,抹着眼泪委屈道。 “五爷,妾只是不放心您一人回府,怕您无人照料,这才拉着盈姐,厚着脸皮跟您回来!不料给您添了麻烦,妾这便走!” 说完便起身,暗中使了个眼色给盈盈,后者也赶紧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两人步子走得极慢,显然希望崔琛能叫住她们。 但崔琛这时心早就乱成一团麻,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霜霜,你们先回去,我过几日再去找你。” 此话一出,霜霜更委屈了,痛哭失声,掩着面匆匆离开。 崔琅提醒他。 “老五,你几次堂而皇之把人带回府,就不怕五弟妹生气?” 崔琛哪有心思想这些,随口一说:“她敢!她一个罪臣之女,能嫁给我就烧高香了,休想管我的事!” “你就不怕她和离?” “和离?”崔琛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她在京城连一个亲人也没了,娘家远在北疆,和离了能去哪儿?二哥,你放心,她不敢!” 屋外,云氏掀帘的手顿住了。 崔琛的讥讽声,一字不漏地传入她的耳朵。 白芍心疼地看着她,强忍哭意,不让自己发出声。 云氏缓缓地放下帘子,露出一抹苦笑。 义无反顾地转身,绝然走进身后的风雪中。 屋子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云氏来了又走了。 他们正商量着对策。 崔琛将今日祠堂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崔琅。 崔琅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白得像一张纸。 愤怒地站起身,“大哥,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断亲书是能签的吗?” 崔珑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听他这么说,立刻激动地跳起来。 “谁知道这是皇上和母妃联手设的坑?咱们签下断亲书,还不是为了自救?没把你落下,已经算是兄弟情深了!你不谢谢咱们,还敢怪这怪那?” 崔琅气得额角突突地跳。 “我谢谢你们,现在母妃不理咱们了!我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们!!!” 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秦氏小心翼翼地拉着李氏的手开口。 “要不,咱们几个去求一求母妃?父王搬了就搬了吧!可母妃总要有人照顾,咱们不如留下伺候母妃。至于父王那里,反正离得近,两头跑跑,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氏的话说到几人的心坎上,他们当然想留下。 搬去老宅,吃穿用度都得自己掏银子,坐吃山空的,绝非长久之计。 李氏迟疑地说:“搬离镇国夫人府,是皇上的旨意,咱们怕是留不下。” 一屋子死寂! 崔珑“砰”的一拳砸向八仙桌,桌面瞬间砸出一道裂缝。 “玛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明日去敲闻登鼓,问一问皇上,这断人母子情的事,是几个意思?” 一句话,吓得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崔琦腾地站起身,脸上冰冷一片。 “李氏,回屋!明儿开始收拾,越快越好,收拾完,咱们立刻就搬!”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氏紧忙跟上,不一会儿就走没了影。 崔瑜几个气得直喘粗气。 蓦地,屋外传来急切的禀报声。 “世子爷,素香、素馨正在赶人,把王爷院里的下人赶去老宅。他们不想去,哭求到您这儿来了。” 隐约间,果然有哭声传来。 一股烦闷的情绪顿时袭上崔瑜的心头。 内忧外患,里外夹击,他又喷出一口血。 在秦氏的惊呼声中,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吼一声。 “让他们走!” 他苦笑连连,自己都无路可走了,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一滴泪,顺着眼角悄悄滑落,滴入床褥瞬间消失不见。 第97章 朝夕之间一无所有 宋谨央和宋黎,坐在雅冠布庄的二楼雅间。 她劝黑掌柜把话说开,免得节外生枝。 不一会儿,冯氏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进来了。 宋谨央叹了口气。 死去多年的未婚夫突然现身,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只希望冯氏认清自己的心,早做决断! 黑掌柜亲自送宋谨央出门。 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 “夫人!她若要……和离,您,拦着些!” “人羽,你让一个和离的女人,阻拦另一个女人和离,此路不通!” 黑掌柜苦笑,不再做声。 宋谨央一行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她的身后,出现一个脸色像鬼一样的人,白仲康。 他听到宋谨央吩咐转道十里街,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吓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顾不得严寒,他咬牙等在暗处,终于见到了那人的正面。 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 白光翰!!! 他竟然没死?!!! 想到被他顶替身份的那人,整个人如坠冰窟。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无边恐惧犹如一只大手,狠狠撅住他的心,抽干他浑身力气,靠在墙边半天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几乎成了一个雪人时,终于稍稍恢复些气力。 他僵硬地抖落衣袍上的积雪,转了转冷硬的四肢,一跛一跛向远处走去。 宋谨央本想先送宋黎回小院收拾东西,过几日再正式搬到镇国夫人府。 但宋黎坚决不肯,非得先送宋谨央回府,再回小院。 宋谨央拗不过他,只得照办。 路上,刘嬷嬷气鼓鼓地问她。 “夫人!崔氏一族忒厚脸皮子,您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 宋谨央冷笑。 “帮?怎么可能?!那些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帮助。” 创办女学是真,让族人送姑娘上女学是试探。 借女学的由头,将真正感恩自己的人挑选出来。 该捐助的捐助,该舍弃的舍弃。 俗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她是人,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宋黎赞同地点头。 马车停在府门前。 宋谨央凝视着门匾上“镇国夫人府”几个大字,和边上两个大大的“宋”字,露出由衷的笑。 好一会儿,马车才重新发动,慢悠悠入了府。 新管家宋青迎了上来。 “夫人,八皇子妃送帖子来,邀请您下个月参加‘春日宴’!” 八皇子妃? 有意思! 她前脚刚刚册封为镇国夫人,八皇子妃的帖子后脚就到。 “回复八皇子妃,感谢她盛情邀请,‘春日宴’必到!” 宋青欠了欠身,迟疑着再次开口禀报。 “夫人!七爷醒了,嚷嚷着要见您。” 宋谨央嗤笑,他倒是比自己还迫不及待! “行,去见见吧!冯氏,你先回院!我让刘嬷嬷陪你走一趟。” 冯氏吸着鼻子摇头,“母妃,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说罢,福了福身,带着玲珑走远了。 宋谨央回头叮嘱宋黎早些回小院,派了几个小厮和他一起回去帮忙整理。 “这几日,让他们吃住你那里,等到回府,再好生挑选几个得用之人。” 说罢,一行人去了七院。 宋黎恭敬地拜别宋谨央。 刚刚转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您就是小叔?祖母新收的义子?” 小姑娘天真无邪地问他。 宋黎点了点头。 小姑娘自来熟得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小叔,我是崔咏书,我父亲是排行第四的崔珑,我来找府医,替母亲拿药。入冬了,她身子一直不见好。” 宋黎颇有些奇怪,这小姑娘倒是不见生。 不知怎么的,“嗵”的一声,她的袖中掉出一个瓷瓶,她神色紧张地“呀”了一声,立刻附身把瓷瓶捡起来,着急忙慌地往袖管里塞。 可越急越乱,瓷瓶怎么也塞不进去,急得她险些哭出来。 终于把瓷瓶塞进袖子,她眼角噙泪,羞怯地再次屈膝一礼。 “小叔,咏书失礼了!” 他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后退一步,示意小姑娘先行。 崔咏书再次淡施一礼,施施然离开了。 宋黎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身后的暗影里,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 “姑娘,您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妃,不,找夫人帮忙?您是她亲孙女,她还能见死不救?” 崔咏书眼中射出冷芒。 父亲要做的事,若直接告诉祖母,祖母定然雷厉风行,提前解决所有危机。 但那样的话,母亲仍会得过且过,忍受父亲无穷无尽的虐打。 只有让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惨状,才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反抗父亲的暴虐。 母亲为自己牺牲这么多,自己为何不能为她牺牲一次? 哪怕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她也甘愿!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去的马车,暗暗祈祷:小叔,您千万别让我失望! 宋黎隔着窗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眉头不由深深地蹙起。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宋谨央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听到响声,崔珏睁开双眼,看到宋谨央顿时目露惊喜。 “母妃,您来了!” 他受伤后,没有人告诉他,宋黎已成了宋谨央的义子。 他忍着浑身上下火燎般的灼痛感,强撑着支起身,下一秒整个人痛到抽搐。 心底却暗暗期盼:自己这么惨,母妃一定心疼坏了吧?! “很痛吧!这些痛比起我儿这么多年受的苦,算得了什么呢?”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 惊得崔珏魂飞魄散。 他瞳仁猛然睁大,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母,母妃,您,您,您怎么……知道?” 冷汗顺着他脸颊滑下,疼痛和恐惧令他整张脸扭曲起来。 “难怪你狠得下手,让人杖责我,原来你早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 宋谨央嗤笑。 “崔理已经更名宋黎,记入宋氏族谱,成了我镇国夫人唯一的儿子。” 崔珏浑身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小厮告诉他大哥签下断亲书,竟然是真的!!! 他真是活活被崔瑜蠢哭了!!! “我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宋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而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说他是我的义子?” 崔珏眸中重新燃起希望,满怀期待地冲口而出。 “母妃,您心里还记挂着小七?! 您不会放弃小七的,是不是? 母妃,是不是?是不是?” “错! 我暂时没有揭露真相,是因为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 你的亲事、你的前途、你的命运,仍掌握在我的手中。 断亲又如何? 只要旁人以为,你还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他们就一定会相信,我替你安排的,一定是最光明的前程!”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他全身,被恐惧笼罩的无力感像潮水般翻涌而上。 他强作镇定地反问。 “母妃,您就不怕我主动说出真相?” “哈哈哈……”宋谨央狂笑起来,“不,你不会,绝不会!你和他们几个一样,心中只有权势,你绝不可能自毁长城,相反你还会拼命遮掩,生怕旁人知晓你的身世,不是吗?” 崔珏看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错! 他怎么可能主动交代,自己并非母妃亲生?! 他怎么可能主动承认,自己的娘亲是妓子?! 不该如此! 他本该拥有最灿烂的前程。 为什么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天道不公!!! 他狠狠地咬住舌尖,满嘴的血腥味令他瞬间冷静。 他不能输,更不会输! 他要养好身子,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98章 二房不是没儿子?让崔珏给他当儿子 宋谨央回到正院。 素香、素馨还在前院忙活。 她御簪更衣,舒服地喝了口热茶,和刘嬷嬷说起悄悄话。 “夫人,黎少爷找回来了,老奴这心啊,总算落到实处。” 宋谨央满脸喜色,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上天待她不薄! “崔珏那厮竟还想卖惨,博您同情,当真是可笑! 不过,您不会真的管他亲事吧?!” 宋谨央睨她一眼。 “当然是真的!” “那对黎少爷不公平!”刘嬷嬷不乐意地嚷了起来,“真少爷回来了,还留着假少爷干么? 夫人,您可不能学那些无知妇人,把假少爷当成宝,把真少爷搁脑后!!!” 宋谨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说。 “留着他给二房当儿子!” “啊!” 刘嬷嬷兴奋地叫出声,眸子瞬间亮了。 二房的老爷,当年荫恩了南方边陲小城县丞一职,三年期满回京述职路上,不幸遇上山匪,全家遭了难。 当时的场景太过惨烈,到处是残肢与鲜血,财物被洗劫一空。 消息传回京城,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当场跟着去了。 侯爷与侯夫人大病一场,几个月起不来身,想到二老爷就哭,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那时候,侯府光景惨淡,若非夫人进门撑着,只怕侯府早就倒了。 该死的崔承,有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妖! “当年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多少疼爱二老爷,如果他们在世,也一定会替二老爷过继嗣子,供奉香火,继承二房的家业。” 刘嬷嬷眼睛晶晶亮,用力地一拍大腿。 “没错!” 两人相视一笑。 崔承! 如果你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侄儿,去承袭你二弟的香火,你也一定很高兴吧! 刘嬷嬷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忧。 “夫人,这事不好办啊!” 好办! 别人开不了口,让二老爷自个儿开口。 “阿留,给相国寺住持递帖子!三日后,我要去相国寺进香!” 这老小子欠的债,可以还了! 崔承在他寺里出事,他躲够了清闲,可以出来活络活络筋骨了! 夜幕降临。 锦衣卫指挥佥事孙承志的书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蹙着眉,看向蜷缩成一团的黑影,恶声恶气地开口。 “不是说了,那件事了,老死不相往来?你坏了规矩,不怕反噬?!” 那团黑影一跛一跛踱进烛光,赫然是白仲康。 他胡子拉碴,怒目圆睁,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以为我想来?若非你手脚不利索,我岂会出现在此?” “什么意思?” “白光翰没死!!!” “不可能,”孙承志猛然转身,“我保证一刀刺中他胸膛,砍断他双腿……” 慢着! 他想起来了,当初做完一切后,刚想确认对方生死,远处传来马车声,他来不及细验,匆忙离开了。 难道? 那人的命那么大,竟真的没死?! 白仲康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哼!此人活着,对我们造成的威胁,还用我说吗?” 孙承志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我看到他了!那张脸,我化成灰都认得!” “你可真狠心,亲侄儿都下得去手。”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当年的事……” 孙承志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压低声音怒喝。 “你踏马还敢提以前?不怕灭九族吗?” 白仲康也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转了话头。 “他现在是镇国夫人的黑掌柜,怎么做还用得着我说吗?” 什么? 此事牵连上了镇国夫人? 这下麻烦大了! 他的脸色当场阴沉下来。 白仲康看出他的迟疑,添了把火。 “沾上镇国夫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此事越早解决越好,听说那人丢失了受伤的那部分记忆,万一让他想起来,你我死不足惜,牵连到那人,只怕……” 孙承志吓得浑身一颤,旋即恢复镇定。 “知道了!此事交给我吧!” 白仲康如来时一般,隐在黑影中消失不见。 孙承志冲他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射出两道利芒。 敢威胁我,老子让你一起消失! 镇国夫人府。 冯氏一回到六院,立刻翻箱倒柜,收拾嫁妆。 正忙乱的时候,崔琅沉着脸进来了。 他在院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想心平气和地同冯氏说话。 不料刚一进来,就见到凌乱的上房、忙乱的下人,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噌噌噌往上直冒,再也压制不住。 他怒火中烧地质问。 “冯凤,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氏听到问话,冷静地吩咐玲珑继续收拾,自己则走到崔琅面前。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说完,率先进了耳房。 崔琅忍着气,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耳房,刚刚坐定,冯氏开口便是大惊雷。 “我们和离吧!” 崔琅眼前一黑。 “当年是我父亲过分了,不该求着母妃让我进门。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和离后,你可另娶高门贵女。” 崔琅双目通红,“啪”,一巴掌扇在冯氏的脸上。 “冯凤,你红杏出墙,还敢同我和离?” “你若不甘,休了我也行。” 冯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不温不火地回话。 “你当年同意娶我,不外乎我义父是冯远。你高估他了,他只是内侍,干涉不了前朝。皇上,是明君,不可能受制于宦人!好聚好散吧!” “为什么?” “他没死!”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抬步就向外走去! 崔琅脸色煞白,愤怒侵袭着他的全身。 这个臭女人,竟敢为了一个男人,向他提出和离? 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离? 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他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冯氏的袖子,几近哀求道。 “再过一个月,行吗?” 冯氏嘲讽地一笑。 “有区别吗?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我同意和离!一个月后,是你我成亲的日子!我们在成亲日和离!你既然想好聚好散,就只能听我的!” 冯氏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 “你若执意如此,便如你所愿!” 说完,便挣脱他的束缚,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却没有看到,崔琅脸上阴毒的表情! 第99章 向夫人学和离吗 隔日,雪霁。 宋谨央一觉睡到大天亮,推开窗棱,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索性推门而出,虎头一见她就扑腾得欢。 “王妃吉祥,王妃吉祥,王妃吉祥!” 她笑着抚了抚了虎头的脑袋,轻声说道:“不能再叫王妃,要叫夫人啦!” 小家伙亲昵地偎着她,空气中传来丝丝甜味。 春天,来了! 她深吸口气,嗅了嗅春意。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刘嬷嬷急步而来,焦急地嗔怪。 “夫人,春寒料峭,您怎的外袍都不披就出了屋?” 一番梳洗。 宋谨央吩咐刘嬷嬷把媳妇和孙女们找来。 “阿留,府里的女学该恢复了!” 大事已了,她能静下心来教导孙女们了。 刘嬷嬷不比宋谨央。 她目露忧色,欲言又止,但架不住宋谨央的催促,急步安排去了。 不一会儿,几房媳妇带着姑娘们来了。 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礼,依次坐于下首。 宋谨央慈爱地看着她们,缓缓开口。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与王爷和离。皇上有旨,三个月内,各房陆续搬离。” 宋谨央顿了顿,打量着媳妇们的神色。 秦氏很局促,脸上写满担忧。 她是宗妇,深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担忧是难免的。 李氏很坦然。 听说老二昨儿便命她收拾东西,应该会是第一个离开镇国夫人府的一房。 娉婷木木的。 她似乎还未从之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看来要彻底恢复康健,还需要时间。 顾氏? 宋谨央的眉头深深蹙起。 顾氏整个人瘦削得像一张纸,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竟像个活死人?! 云氏温婉地笑着,显然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 看来,老五又不做人事了! 冯氏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 听说她昨夜就想离府归家,被老六强求着多留一个月。 宋谨央快速地将媳妇们的表情收入眼底。 接着开口:“你们夫君已签下断亲书,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今日问一问你们,可也想同我断了情分?” 秦氏、李氏低头不语。 娉婷、云氏震惊得站了起来。 “母妃,这怎么可能?!!” 冯氏面上虽无讶色,却也恭敬地站了起来。 唯独顾氏,听到这么大的事,竟然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倒是她边上的咏书,着急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发现祖母看到了她的动作,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动。 娉婷像是回过神来,急切地说:“母妃,夫君不在京城,他怎么可能签下断亲书?” “是老大做的主,在场的亲自签名,不在场的他做主签了。” 冷汗从娉婷后背渗出,她嗫嚅着还想再说话,却见宋谨央挥手让她们坐下。 “我与你们夫君断亲,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了。今日让你们来,便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意思,可要与我断亲?” 冯氏这回答得最快。 “母妃,我与崔琅也要和离了!离不离的,您都是我的母妃!我认!” 这话惊着了一屋子的妯娌。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反倒是云氏,眸光微微闪了闪,神色莫名,却坚定地站起来回答。 “母妃,我同六弟妹一样。” 娉婷也当即表示,自己绝不会不认母妃。 秦氏和李氏对视一眼,咬着牙没有吭声。 宋谨央也不急,缓缓喝了口茶。 最终,李氏叹了口气,拉着秦氏一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大礼。 “母妃,我虽出身将门,但从小诵读《女则》!我们不是不认母妃,只是不敢忤逆夫君。” 宋谨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顾氏仍是一动不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谨央不以为意地转头看向几位孙女。 “你们呢?我在府里重开女学,你们可愿继续随我学习?” 孙女面面相觑,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祖母,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谨央宽厚地一笑。 “不必紧张,只问自个儿的心意即可。” 秦氏嗫嚅着想开口,被宋谨央阻止了。 大家迟疑着,一道略带尖利的稚嫩声音惊得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您既然与祖父和离,便不再是我的祖母!您的课,我不愿上!” 秦氏一听这道声音,整个人像被雷劈了般,惊跳起来。 “咏恩,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同祖母道歉!” 咏恩涨红着脸,腾地站起身,气鼓鼓地反驳。 “我哪里说错话了?前朝状元夫人下堂后,出家为尼,终身没有跨出庵堂一步。 夫人能教我们什么?教我们和离?教我们离经叛道?教我们不从父、不从夫、不从子吗?” 秦氏气血瞬间上头,她上前一步,手高高地举起,颤抖了半晌,“啪”的一声打在咏晴的脸上。 彻底把咏晴打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眼泪倏然涌起,模糊了视线。 秦氏脸一白,慌乱地指责。 “你平日都和妹妹说了什么?她素来乖巧,怎么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是怎么做姐姐的?还不快给祖母道歉?” 宋谨央气得当场摔了茶碗。 “放肆!秦氏,你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打人,还你有理了?” 秦氏咬着牙,闭了闭眼,沉声道。 “母妃,长姐如母,我这么做没错。” 宋谨央勃然大怒。 “你是死了吗?母不在,长姐如母!你活得好好的,将自己的责任推给女儿,脸还要不要了?” 秦氏惊慌地抬头,闯入宋谨央冷厉的眸光。 婆母从未如此犀利地同她说话过,她承受不住这么重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暗地里将一腔怒火全部喷到咏晴身上。 死孩子! 这时候不知道替自己解个围,白养她了! 咏晴狠狠地擦干眼泪。 从小到大,妹妹的错处都是她背。 妹妹要的东西,她必须让。 妹妹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她却日日承受着父母的怒火。 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她盈盈起身上前,恭敬地行了大礼。 秦氏松了口气,这个女儿还是懂事的,知道为自己开脱几句。 岂料,咏晴一开口,彻底惊掉了她的下巴。 “祖母,孙女愿意跟您学习!” 秦氏气得倒仰,手指发颤地指着她。 咏恩拒绝了,她却答应了。 越发显得咏恩错得离谱! 她怎么可以这样? 做姐姐的,怎么能不为妹妹考虑? 她太自私了!!! “咏晴!你来的路上,明明不是这样的说的。你说祖母害你丢了面子,你与她不共戴天。怎么当着祖母的面,你却另有一番说辞?” 秦氏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喝斥。 “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如此两面三刀,毫无担当,你不是我的女儿!!!” 秦氏急得口不择言。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保住咏恩,自己天真无邪的小女儿万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咏晴心中一片冰凉,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 “母亲,您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想做您的女儿!” 秦氏大震,连退三步。 继而大怒地叫嚣。 “咏晴!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你,倒养出仇来了?!你不孝不悌,日后怎么嫁人?” 宋谨央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抄起拐杖,狠狠地打她一杖。 秦氏一个不防,手臂重重地挨了一下。 整个人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感,从肌肤传入骨头缝,疼得她冷汗直冒。 彻底冷静下来,后悔极了。 “原来你背着我,是这么教养孩子的? 难怪,咏芳被你养得懦弱无能,咏恩被你养得刁钻无礼,唯一一个咏晴向阳而生,还被你刻意打压。 既然咏晴如此不讨你的欢喜,日后就由我亲自教养。 阿留,你带人去大房,把咏晴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搬到正院西厢。素香,你派人把西厢收拾一下,窗帘、床褥等一应物品,全部换新。 至于你和咏恩,从此我不会再管! 你们走吧!” 第100章 老宅中了邪 秦氏吓得软倒在地。 咏恩板着脸,用力拽了她一把。 “母亲,咱们走!父亲说了,会为我延请名师。” 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剜了咏晴一眼。 别以为你攀上祖母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的亲事还掌握在父亲母亲手中,凭你翻得出天去? 到时候,你可别回来哭求! 秦氏母女一前一后离开了。 宋谨央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孙女。 咏贞懵懂,见娉婷冲她微一点头,立刻笑着说愿意随祖母学习。 咏宁也赶紧表示愿意学习。 咏书站在堂上,咬了咬下唇,迟疑地问道。 “祖母,孙女愿意跟着祖母学习!只是,能不能请一个月假?” 父亲要向她下手,只怕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 她担心自己时刻待在正院,父亲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宋谨央狐疑地看了看她,余光瞥到顾氏的模样,心中大震。 四房,只怕有事瞒着她。 电光火石间,她笑了起来。 “九公主也要来府里学习,课程不能排得太满,三日一次,你能不能保证前来?” 一听三日一次,咏书放下心来,笑着答应。 众人见事情商定,刚要起身告辞,宋谨央再度慎重其事地开口。 “既然你们仍愿意跟随我学习,等你们出嫁时,我每人添妆五万两。” 掷地有声的承诺,惊得几个媳妇喜不自胜!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的时候,宋青突然现身禀报。 “夫人,老宅下人来报,说王爷自回了老宅,夜夜梦魇,日夜惊惧,疑心老宅不干净。” 宋谨央心中一动,淡然出声。 “日后王爷的事,直接禀报世子爷。” “是!” 宋青领命而去。 众人一听老宅不干净,心中发怵。 她们可都是要搬去老宅的,若宅子不干净,可怎么得了? 谁还敢搬过去啊? 众人再也没心思闲聊,纷纷起身告辞,赶着去老宅打听状况。 等人走后,刘嬷嬷叹了口气。 “大房可得气坏,平白损失五万两。” 宋谨央沉着脸。 老大最近损失惨重,不单会心疼五万两,只怕还会把主意打到其他几个兄弟头上。 果不其然! 添妆五万两的消息一传出,不过一个时辰,崔瑜就亲自带着咏恩登门致歉。 小小的咏恩,左半边脸肿得像小山一样,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背上绑着荆条,美其名曰:负荆请罪! “祖母,孙女错了!您原谅孙女这一回吧!” “嗯!我原谅你了,起来吧!” 咏恩激动地起身,就要解下背上的荆条。 她年纪小,荆条好重好沉,咯得她生疼生疼的。 崔瑜见宋谨央根本不提五万两陪嫁的事,狠心不看咏恩。 沉声吩咐:“若祖母不原谅你,你便不可起来。” 竟强压着咏恩跪在廊下,自个儿离开了。 宋谨央冷然目视着他的背影,吩咐刘嬷嬷把人送回去。 “告诉他,这招对我没用!我说过的话,绝不可能收回。” 该疼的疼,该弃的弃,他们逼不了她! 秦氏抱着咏恩哭肿了眼睛,大骂咏晴是白眼狼,白得了五万两银子,不知道为父母兄妹着想。 崔瑜急得胸口疼。 母妃让刘嬷嬷传话,只字不提五万两。 这可怎么办? 当年先帝荫恩,册封侯府为异姓王,的确赐下千亩功臣田。 可奇怪的是,功臣田竟不是给王府的。 圣旨写明赐给母妃一人所有。 如今父王母妃和离,功臣田王府是一点捞不着。 如今的王府,只剩一个空壳子。 只有两间根本赚不了钱的铺子。 府里又有那么多张嘴要嚼用。 坐吃山空,不开源光节流,根本无法支撑。 崔瑜为王府的将来忧心忡忡。 秦氏偏偏还在抱怨。 “母妃太偏心了! 我也没说不认她,她却只逮着咏恩薅。 可怜的咏恩,明明是大房的嫡孙女,嫁妆却不如其他几房。 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 崔瑜被她烦透了,没好气地回怼。 “嫁妆,嫁妆!还不是怪你自己没嫁妆!” 秦氏一噎! 当年她嫁妆单薄,全赖婆母悄悄从后门抬了不少好东西,充作嫁妆,出嫁那日再抬回府里。 就这样,还被母亲昧下不少。 秦氏最见不得人提她嫁妆,偏偏崔瑜哪壶不开提哪壶,激得她失声痛哭。 一时间,大房哭声震天。 崔瑜被缠得没办法,承诺会想办法,这才止住娘俩的哭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宅出事了。 老宅长年不住人,阴森森的。 崔承刚刚搬进来,被激得一颤。 他恐惧地看着黑漆漆的厢房,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拼命挥着手,让人把他送回去。 管家趴在他边上,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禀报。 “王爷,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王妃不要咱们了!” 崔承气得眼睛通红。 无论他怎么挣扎,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当晚,他刚刚闭上眼睛,曾经出现在梦里的那道血影又出现了。 “崔郎!你骗我!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迷雾中的那道身影渐渐走近。 那人披散着头发,双眼血红,狰狞可怖,指甲又长又利,慢慢掐上他的脖子,他又惊又怕,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胸膛就像要炸开般,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喔喔喔!” 紧要关头,公鸡打鸣,手上的力道一松,血影消失无踪。 他大口喘息,空气重新注入胸膛,瞬间活了过来。 经此一事,吓得他夜夜不敢闭眼。 一旦闭上眼睛,迷雾里那道身影立刻出现,厉声指责他,为什么还不下去陪她? 一次次掐住他的脖子,一次次让他体验到濒死的感觉。 他吓得失了禁。 屋子弥漫着一股臭味,连他自己都快恶心吐了。 某天夜里,他终于攒够了力气,牟足了劲,凄厉地惨叫出声,声音穿透整个老宅…… 崔瑜几个接到老宅禀报,连夜从热被窝钻出来,紧赶慢赶,赶到老宅王爷的住处。 刚一打开门,一股臭味扑鼻而来,惊得几人赶紧退了出来。 “大哥,还是你进去看看吧,咱们就等门外。” 崔瑜硬着头皮走到床榻边,王爷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眼里流露出惊惧的神色。 可他又不能说话了,比划了半天,崔瑜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都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崔瑜想到了法子。 崔瑜问,王爷答。 如果回答“是”,就眨一下眼睛。 如果回答“不是”,就眨两下眼睛。 终于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崔瑜命人替王爷点上安神香,又叮嘱了下人一番,警告他们若再不经心伺候,就发卖了他们。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跨出门,把实情告诉崔琦几个。 “父王的确魇着,只要一闭眼,就会做噩梦。”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宋谨央。 正院里,宋谨央正对着账。 听说崔瑜几个来了,“噗”的一声吹熄了书案上的蜡烛,整个正院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崔瑜他们等在院外,从门缝里看到正房透出的烛火,都松了口气。 还好,不算晚,母妃还没安置。 可下一秒,正房的烛火熄灭了。 烛火,熄灭了! 母妃,根本不搭理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绝望地垂下肩膀。 最后不得不由崔瑜拍板,找道士来做法事,散一散老宅的邪气。 第101章 崔珏挑拨生毒计 很快到了去相国寺的日子。 宋谨央一大早带着云氏、冯氏出发了。 路过老宅的时候,崔瑜正领着一个驼背老道进了门,看到宋谨央的马车,眸光一闪,侧过脸去。 崔珑见了老道,迎了上来。 “大哥,这个道士老得像截枯木,连路都走不动了,他到底行不行啊?” “听说有些道行。” “那行吧,让他试试。” 老道一边走,一边皱眉。 “宅子里黑气浓郁,只怕不好解决。” 崔瑜几个心一颤。 老道接着说,“世子爷幸好请来贫道。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无处藏身。” 崔珑“嘿”一声,凑近崔瑜耳边说道:“大哥,敢情这老道是想多要银子啊!” 崔瑜瞥他一眼,沉声道:“只要解决事情,银钱不是问题。” 老道就等着这句话,咧嘴笑着步入王爷的屋子。 屋子里仍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老道皱着眉头,走近王爷,像模像样取出三枚铜钱,分别放在他的额头与两颊。 等了好一会儿,王爷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老道却慌了,今儿这招怎么不灵了? 这时,边上有一人抬起头,看着老道慢悠悠地开口。 “王爷才睡着!” 老道大惊。 猛然回头,乍然看到一个瘦如枯骨的东西,披头散发,咧开嘴冲他笑,还噶噶说话,顿时吓得汗毛林立,大喝一声“鬼”啊,立刻拔腿向外跑去。 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倍,一会儿便跑没有了影。 崔瑜几个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遇上了骗子。 管家在屋里叹了口气,这年头连道士都出来骗人,还被他这个人吓得半死,当真是末法时代。 崔瑜他们一连换了三个道士,个个以失败告终。 第二个道士倒是没被人吓到,他在王爷屋里四处甩着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时辰后,刚刚抹了把汗停下,床榻上的王爷从梦魇中醒来,惊吓得发出“嗬嗬”的叫声。 最终,老道连人带拂尘被崔珑扔了出去。 第三个看着挺专业。 三两下便在院子里搭起了法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看得崔瑜几个终于放了心。 这回总算请对了人。 可偏偏,下一秒就出事。 老道刚刚点起黄符,绕着法钵做法。 突然,不知哪来一股邪风,直接将火吹大数倍,全部扑向老道,惊得他惨叫连连,须发瞬间被烧焦。 好不容易灭了火,吓得他连带来的东西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跌了出去。 一边逃,一边嘴里念叨。 “这宅子凶,住一个,死一个!!!” 崔瑜几个一听这话,当即变色。 住一个,死一个? 这可怎么办? 皇上可是下了旨,三个月内必须搬离。 崔琛吓得一激灵。 “大哥,不如再去求一求母妃?让她出面请相国寺方丈?” 相国寺方丈法相威严,定然能赶跑鬼怪。 崔瑜沉着声道:“母妃不在府里,出去了。” 崔珑急不可耐。 “大哥,等母妃回来,你就去求求她。” 崔瑜未置可否,冷着脸吩咐下人,开了书房的门,招呼兄弟几个一起进去。 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崔瑜环视一圈,除了崔珏,都在。 他清了清嗓子,沉着声开口。 “王府大不如前!功臣田是母妃的,铺面、资财都是母妃的,王府除了一座老宅和两间破铺子,什么也没有。” 这么多年,他们从不为黄白之物操心,竟连庄子都没买一个。 搬离镇国夫人府后,连吃食都要花银子采买。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 他们想过,母妃和离,对王府冲击很大。 可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事态到底有多严峻。 “我打算先将两个铺子收拾出来。无论如何,生意要开起来,总比一点收入没有强。 待有了盈余,买个庄子,吃食自供,降低成本。” 他们往日吃的,都是母妃庄子上产的,每一样都是顶顶好的东西。 这句话,让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还没搬离镇国夫人府,吃的仍是原来那些。 这让他们忘记了,搬离后,从吃的到用的,都得靠自己了。 崔珑忍不住大骂一句。 崔瑜白他一眼。 “四弟,若骂人有用,我倒不介意你多骂几句。” 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崔珑没骂出口的脏话,憋得他脸色通红。 “大哥,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几人纷纷表态。 “我的想法是,每家出三千两银子充公中,重装铺子、请人、进货、开张。”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早已习惯从公中支账,没想到有一日,竟然要往公中交银子。 几人心里老大不愿意。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走回头路?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认。 “今日请三个道士,事没办妥,三百两银子却出去了。开门七件事,哪件不要使银子?” 崔瑜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这个世子爷,真掉价啊! 整日为黄白之物操碎了心。 崔琦第一个同意了,崔琛、崔琅也咬牙同意了。 崔珑见大势已去,不得不同意。 可他哪有银子? 不由再一次把主意打到崔珏身上。 这个便宜七弟,如今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再去他屋里搜刮一番,连带他的那份一起交了。 说干就干! 这边出了门,回到镇国夫人府,他就立刻往崔珏院子里冲去。 崔瑜哪会不知道他的目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七院很安静。 院子里积雪堆成了山,一路走一路滑。 萧索的味道扑面而来。 崔珑堂而皇之地入了屋,一路翻箱倒柜,还真给他找出不少好东西。 甚至把书案上的端砚一并打包带走,换些小钱也好。 崔珏听到声音,以为遭了贼,大声喊了半天,半个人影也没见。 主子受了伤,下人躲着懒。 “别喊了,你院子里没人。” 崔珏一听这声音,眸光大盛。 “四哥?” 崔珑只剩正屋没搜了,进来后二话不说,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根本不把崔珏放在眼里。 崔珏心中暗恨,强忍下一口气,问他:“四哥,你想要银子?” 崔珑眸子一亮。 “七弟,你把银子藏哪儿了?” 崔珏心头那个恨,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四哥,银子没有,但我有法子让你搞到银子。” 崔珑“切”一声,继续翻找。 “四哥,你还记得上次喝酒时,我告诉你的事儿吗?” 崔珑手顿了顿,又开始翻找。 “七弟,你还不知道吧,母妃承诺每个孙女出嫁,她添妆五万。” 崔珏嗤笑。 “五万是给孙女的,又不是给你的!可你若同意把女儿献出去,换来的不止银钱,还能加官进爵。” 一听加官进爵,崔珑顿时来了兴趣。 崔珏向他勾勾手,咬着他耳朵,说了一番话。 “四哥,你好好想想吧!切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崔珑咬咬牙、跺跺脚,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心,这一刻无比坚定。 “老子干了!说吧,此事找谁?” 第102章 骗人的鬼话 相国寺到了。 宋谨央她们一路来到山门。 远远的,便听到怒骂声、鞭打声…… 走近一看,婆媳三人面面相觑。 一个衣着华美的闺阁女子,手执皮鞭,奋力抽打山门。 原本光滑的木门,瞬间留下一道道难看的毛刺。 她一边用力抽打,一边骂骂咧咧。 “死秃驴,竟敢不开门,吃了龙心豹子胆?看我不抽死你们。” “姑娘,不如随我一起入寺?”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她头也不回道:“要你管!” 话虽如此说,却忍不住好奇地往后瞥了一眼。 只一眼,立刻杏眼圆睁,目光灼灼地大步走了过来。 “您可是镇国夫人?” 宋谨央等对方转过身,才发现她竟是崔首辅的孙女崔好好。 崔首辅只有一个儿子,素来体虚羸弱,产下一女便离世了。 府里只剩一根独苗,故而她被宠得无法无天。 扬言,只有胜过她手中皮鞭的人,方可娶她为妻。 甚至当街鞭打过一个想攀龙附凤的纨绔子弟,从此吓得世家大族避之不及。 只要一听说是给首辅孙女说亲,立刻退避三舍。 双十的年华,还未出嫁,急得首辅胡子都白了。 原本想榜下捉婿,配给邱元亮,不料被皇上捷足先登,赐婚诚王小女儿。 这下子,首辅彻底傻了眼。 崔好好非但丝毫不以为意,竟还以果断和离的宋谨央为榜样,日日挂在嘴边说:嫁渣男不如不出嫁。 搞得崔首辅一个头两个大。 崔好好见宋谨央点了头,立刻笑着上前行礼。 “夫人,好好失礼!久仰大名,我听说您今日会到相国寺,特意赶来相见。” 宋谨央诧异极了。 “特意来见我?姑娘有何事?” 崔好好连忙解释。 她听说宋谨央和离,狠狠踹了渣男,特别佩服她。 “夫人,您是我见过的女子中的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 “寻常女子遭了罪、受了苦,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您不同! 您不仅声势浩大闹和离,还保住家财,顺手狠狠打脸臭渣男。 为咱们女人争了气。 好好佩服至极,今日特来相见。” 说完又抱拳施了一礼。 宋谨央被她的话逗得啼笑皆非。 山门开了后,当先走了进去,崔好好紧紧跟着她,态度比云氏、冯氏还要亲昵。 一入相国寺,清雅的檀香萦绕鼻翼,耳边传来厚重的钟磬音,烦躁的心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连崔好好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几人先到大殿上了香,接着便往方丈室走去。 来到方丈室外,素香前去叩门,不一会儿却苦着脸回来。 “夫人,小沙弥说方丈不在。” “不在?三日前不就递了拜帖?” 素香摇了摇头。 宋谨央让云氏去叩门,可结果还是一样,回说方丈不在。 宋谨央来了火气。 拄着拐杖,亲自走了过去。 抬起手,狠狠一拐敲在方丈室门上,朗声质问。 “相国寺害了人,想一躲了之?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好家伙! 崔好好看向她的眸子更亮了。 一时间,敲击声吸引了好多香客。 大家纷纷围拢来,想看看发生了何事。 这么一闹,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脸尴尬的掌事和尚疾步走了出来。 “王妃,有话好好说。” “哼!我也想好好说话,可有些人仗着身份摆架子,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请出龙头拐好生说话了。” 掌事和尚一脑门子汗,顾不得擦拭,立刻亲自迎宋谨央入内。 崔好好想跟,却被云氏拦住了,三人结伴去地藏殿上香。 宋谨央穿过小院和回廊,来到禅房外,掌事和尚推开门。 宋谨央的龙头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垂目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方丈,瞬间被龙头拐吸引。 他双目大睁,盯着龙头拐来回瞧。 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眸中光芒大盛。 立刻起身,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大礼,激动地开口。 “拜见长公主金安!若贫僧早知道是您大驾光临,定然大开山门,亲自相迎。” “别介!我的身份还未公开,不想招摇过市。只是,你狗眼看人低的性子,几十年都没改变。” 方丈 “嘿嘿”一笑,丝毫不为宋谨央无礼生气。 他哪有闲功夫接待那些无知妇人? 但长公主另当别论,当年可是连先帝都对她赞不绝口。 两人落座。 方丈不紧不慢地解释。 “王妃是来寻仇的?王爷出事,相国寺委屈啊!” “谁说我来寻仇?”宋谨央一口否认,紧接着说明来意,“我是来收账的,相国寺欠我的人情,可以还了。” 方丈苦笑。 寻仇与收账,能有什么区别? 等到宋谨央说明来意,方丈彻底惊住。 什么时候他堂堂相国寺方丈,竟沦为驱鬼师了? 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切记!务必通过你的嘴,告诉世人,汝南王府二老爷,不甘心身后无人摔盆供奉,这才大闹老宅,只要过继亲哥的儿子作为嗣子,他才能安心离开。” “这,这,”方丈有些结舌,“骗人不好吧?” “啪!” 宋谨央拿起几案上的镇尺,狠狠拍了拍。 “鬼骗人,谁还能挑鬼的理?! 鬼骗的是人吗?那是披着人皮的鬼!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少说两句!” 一通话彻底噎住方丈,呐呐点头应允。 宋谨央喝了几遍茶,下了一盘棋,最后叮咛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到时候,世子崔瑜会来求你,等他第三次来求,你才能答应!” 直到宋谨央离开后,方丈才发现,大冬天的,自己的后背早就汗湿了。 长公主真厉害! 云氏三人来到地藏殿。 崔好好不肯入殿。 她素来只信自己,不信神佛。 不一会儿,云氏和冯氏上完香,出了殿。 云氏要去更衣,素香主动带路,领着云氏主仆前去。 崔好好同冯氏边走边聊,没想到志趣相投,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约好一起坐花船、听小曲。 云氏更完衣,三人往回走,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隐约传来了人声。 “王妃,赐婚乃皇上的旨意,恕晚生不敢抗旨。”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一个三代务农的泥腿子,竟想迎娶皇亲国戚?你主动上表,说自己有隐疾,不便娶妻,让皇上收回旨意。” 竹林深处,诚王妃坐在石凳上,面前站着邱元亮。 此刻邱元亮气得脸色通红,一脸正气地拒绝诚王妃的无礼要求。 “恕晚生难以从命!” 诚王妃大怒。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斥。 “你不配做诚王府的女婿!你若答应便罢,你若不答应,我有本事让锦衣卫抓了你,让你从此不能人道!” 第103章 你叫它一声,应声就是你的 邱元亮反而冷静下来。 他不温不火地回答:“我恭候锦衣卫大驾!” 说完,淡施一礼离开了。 徒留诚王妃一人气得七窍生烟。 几息后,也离开了。 云氏叹了口气,始终不明白。 “诚王妃怎的如此想不开?邱状元已入翰林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飞黄腾达。她何必如此排斥,非不愿嫁女呢?” “主子,奴婢听说,诚王妃的娘家庶妹来京城探亲了,那个庶妹当年嫁入孔家。” 孔家? 云氏沉思一会,京城及外埠的世家想了个遍,也没有姓孔的人家。 “主子,孔家在南岭。”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联系起来。 云氏惊呼出声:“诚王妃竟想将女儿嫁入商户?” 孔家主做药材,生意遍及大乾,根在南岭,其资财仅次于宋谨央。 如今的当家主母正是诚王妃的庶妹。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已娶妻生子,老三年方二十,尚未订亲,与宋鑫爱年纪相当。 这太夸张了吧! 当年柳家将庶女嫁入商户,被人诟病好多年。 宋鑫爱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啊,诚王妃这是想钱想疯了? 她就不怕皇上震怒? 难怪婆母当日如此反常,竟插手小姑娘的亲事。 只怕早就得到了消息。 她原先也误以为,婆母为帮皇上,不惜让人误解,她与诚王妃不合,便拿人家女儿的亲事做筏子。 如今看来,这亲事背后竟另有隐情。 素香冷哼。 “走寻常路,自然是不能的。但若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呢?” 云氏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眼见时辰不早,几人赶紧往回走。 刚走出没几步,素香脚下一崴,惊呼出声,但声音里却满是喜气。 她一脸惊喜地把脚移开,底下隐约露出一颗“土豆”。 “竹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要解将军夫人的毒,就差一味竹苓。 别看它长得像土豆,却比土豆难得不知多少倍。 不仅长于竹林之下的土中,还得经霹雳而生。 形成就难迂登天,又埋于土中,更不易被人发现。 将军夫人当真后福无穷。 自己逛个竹林,竟能一脚踩到竹苓。 她当即打开随身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柄小刀,小心翼翼地挖开边上的湿土,一点点把竹苓起了出来。 素香刚把竹苓捧到手上,边上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大胆小贼,竟敢偷我家主子的东西,还不快把竹苓放下?” 素香寻声望去,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横眉竖目双手插腰,恶声恶气地瞪着她叫嚣。 “你叫它一声,它若应你,就拿去!” 小丫头愤怒。 “它是个物件,怎么可能应声。” 素香一边冷笑,一边飞快地用脚将挖出来的土填回坑中。 白芍见状,立刻明白过来。 她推了把素香,代替她,用自己的脚一点点将土推入坑中,还不着痕迹地将边上的干土移了些过来,摘下几片竹叶,随意地扔在地上。 “既是物件,凭什么说是你的?” 这时,边上走来一位妇人,唇角噙着浅笑。 那人气度娴雅,一件雅青色斗篷,上面用金线绣着竹枝,梳着坠马髻,髻上插着一枚黄金华胜,边上缀着款式简单大方的珠花。 鹅蛋脸上已刻下岁月的痕迹,眼角随着笑意的加深,露出几道鱼尾纹。 美人迟暮! 妇人上前阻拦小丫头。 “如意,不得无礼,好生说话!” 素香瞥了眼四周,小丫头的高声叫嚷,引来了不少人。 一传十,十传百,周围聚来的人越来越多。 “妾身夫家姓孔,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孔太太目光盈盈地落在云氏的身上,看都没有看素香一眼。 “妾身夫家姓宋!” 两见了礼后,孔太太便温和地解释。 “家下人失礼了!她也是为我着急,只是话说得过分了,妾身代她致歉。 妾身当年离京,的确在这片竹林中,种下一颗竹苓。 还曾许愿,若有一日它能长成,妾身就会在京中开设药铺,免费为穷苦百姓看诊。” 一听免费看诊,人群中就发出窃窃私语。 有人甚至越过众人,直接走到素香面前,要她把竹苓物归原主。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挖了别人的东西,硬是不肯归还,是不是过分了?” “对啊!这位夫人人美心善,她怎么可能说假话?你还是快些物归原主吧。” “看你衣着,也像出身大户人家,你挖了别人的东西不还,就不怕替自家主子抹黑?”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瞥着云氏。 云氏一脸懵! 这些人一听免费看诊,便激动得忘乎所以。 为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冲上来指责她们,真不知怎么想的。 孔太太冲众人感激地一笑。 “多谢几位仗义执言!不过,这位姑娘说得也对,竹苓上也没刻着字,的确不能证明就是妾身当年种下的那颗。” 她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声音里不自觉地透出出委屈。 素香嗤笑。 这茶味怎么这么浓呢? 可惜,再怎么茶,碰到她这个“渣”女,算她倒霉。 “我说了,你们谁想要,就来叫它一声,它若应声,你们拿走。” 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竟然还真有几个傻子,跑上来叫“竹苓”。 连孔太太的小丫头也有样学样地叫唤了几声。 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应。 “你们可看好了,我叫,它就会应声。” 素香高声叫了声“竹苓”,紧接着一松手,竹苓掉在泥地上,发出“噗”的一声响。 “听到没?它应声了,就是我的!” 众人一脸懵! 这也行?! 回过神来后,个个气得涨红了脸。 “你玩我们?” 孔太太也气着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 双方僵持不下时,宋谨央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崔好好、冯氏、掌事和尚一众人马。 队伍中,竟然还有邱元亮。 众人见到宋谨央,立刻行礼,并让出一条通道。 宋谨央走到孔太太身前,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 “你是柳家的那个小女儿?当年委屈你了,好好的才貌,竟然远嫁南岭商户。此事,的确是你父母不对!” 孔太太眼里的泪水险些控制不住。 这么多年,竟只有宋谨央一人记得她当年的委屈。 可感激归感激,那颗竹苓,她却势在必得。 第104章 把这片竹林搬回府,反正不是相国寺的 孔太太目露惊喜,疾步迎上前来。 “王妃,原来是您!劳烦您还记得我!我一去经年,见您身子硬朗,很是开心!” “别叫我王妃了!我已与汝南王和离,如今是皇上新封的镇国夫人!” 孔太太眼中并无讶色,重新福了福身。 “夫人安好!” 宋谨央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转头问掌事和尚,此事如何解决。 掌事和尚一脸笑,说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此事相国寺管不了。 宋谨央点了点头,也不争辩。 她环顾四周,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这会儿全当起了缩头乌龟。 “大家说说,此事如何解决?” 眼见宋谨央发了话,人们硬着头皮回话。 “既然竹林并非相国寺所有,那竹林里的东西就是先到先得。” “没错,没错,一面之词作不得数,谁也没看见这位夫人种下竹苓,自然是先到先得。” “主要是竹苓只认这位姑娘。她一唤它,它立刻发出‘噗’的回应。” “哈哈哈……” 人群爆笑出声。 “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事情就是如此!是竹苓自个儿认的主!” 大家心里都明白,竹苓回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事人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 孔太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她发现自己错了,低估了宋谨央。 原先以为她是个圃于后宅的寻常妇人。 今日看来,她非但刚毅果决,还拥有极好的口碑。 今日自己只怕无法满愿,要空手而回了! 她委屈地擦了擦泪水,低眉顺目道。 “我刚才就说了,竹苓上没刻字,不能说明它就是我当年种下的那颗。夫人,抱歉,是我的错,竹苓我不要了,过几日再登门致歉。” 说罢便想离开。 素香哪容她离开? 这人含糊不清地说几句茶言茶语,若这么放她离去,只怕京中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宋谨央以势压人的流言。 虽然以势压人,就该是长公主的范儿! 但没有以势压人,却被戴上以势压人的帽子,是万万不行的! 她捧着竹苓上前。 “夫人,等一等!” 孔太太以为素香是来服软的,温声说道:“这位姑娘,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这颗竹苓我不要了,许是我记岔了。” 这话说得,好像素香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丫头如意委屈巴巴地嘟嚷。 “主子,这分明就是您当年种下的,再怎么样,也得分您一半啊!” 如意声音越说越轻,头越垂越低。 旁人倒是有些同情她们。 “一人一半这主意不错!” “挖到竹苓的小丫头忒凶悍,得理不饶人!只怕这位夫人没说错,当年真的种下了一颗。” “嘘!你们小声些,那可是镇国夫人府的家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如意得意地瞥了眼素香。 当年自家主子哪种过什么竹苓? 竹苓须得历经霹雳才能长成,若夫人得了,早就入了药,傻子才种回土里呢。 这些穷人真好骗,随便几句话便把他们忽悠住了。 如今舆论又往她们这边倒,她倒要看看,对方还能出什么花招。 素香对旁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她向孔太太屈膝一礼。 “孔太太,您既然说当年亲手种下一颗竹苓,还许愿若它能长成,定福泽苍生。 发下如此大愿,您定然记得当年把它种在哪里,说不定还在边上做下标识,便于来年寻找。 您不妨将当年所种之地指出来,证明您当年的确种过一颗竹苓。” 话音刚落,孔太太的脸瞬间僵住。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对方会反将她一军。 她尴尬地笑了笑。 “不必了,我说过这颗竹苓我不要了。” 素香寸步不让,非得她去竹林中指认不可。 众目睽睽之下,孔太太无奈只得步入林中。 可惜,她当年根本没有种下竹苓,自然不可能指认。 她烦乱地在林子中逛了逛,面色苍白地解释。 “时间久远,我,不记得了。” 她这副模样,众人立刻明白过来。 她——在——说——谎! “天哪!还好这丫头机警,要不然真成了镇国夫人的不是了。” “这夫人好不要脸!我呸!她连旁人的东西都敢觊觎,还会免费给穷人看诊?” “满口谎话!看来孔家也不咋地,他家若在京城开生意,我第一个不会买他们的东西。”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众口一词,说得孔太太瞬间白了脸。 完了! 她只不过想顺手得一味药,怎么竟然扯上了孔家的声誉? 这次她回京,的确担负着在京城开拓生意的重责大任! 天哪! 如果被夫君知道此事,她摇摇欲坠的主母地位,岂非更加雪上加霜? 她刚想低头服软,说几句恳求的话,希望镇国夫人看到以往的面上,饶她一次。 宋谨央却淡声开口了。 “我名下慈济堂,正在招募坐堂大夫,过几日便开放义诊。往后每月旬首固定义诊,诊费及药材费全免。大家不妨口口相传,有需要自行前往。” 众人惊喜莫名,激动得下跪磕头,纷纷高喊。 “镇国夫人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孔太太羞得满面通红,匆匆行了一礼,逃也似地离开了。 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人群后的邱元亮,飞快地闪过一抹恨色。 她紧赶慢赶,与诚王妃会合后,一前一后登上马车离去。 马车上,如意小心翼翼地问她。 “主子,解药还差竹苓这一味,现下怎么办?将军夫人还救不救?” 孔太太阴沉着脸,久久没有回答。 她抢竹苓,是为了解将军夫人身上的毒。 当年,七里香之毒,就是她给孙氏的,也知道她会用在将军夫人身上。 未出阁时,因为自己是庶出,只有孙氏愿与她相交,她一直很感激对方。 当对方提出要毒药时,她爽快地把七里香给了她。 这次来京才知道,当年的好姐妹孙氏被发配到庵堂去了,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 将军府的中馈,重新落入正室夫人手中。 孙氏地位一落千丈,成了人人口中的笑话。 她立刻心生一计。 若自己假装拜访孙氏,顺便发现将军夫人身上的毒,顺手替她解了。 将军夫人定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多个朋友多条路,未来孔家的生意,说不定还能开到军中。 这门生意,向来是宋谨央包揽的。 自己若能从她手中分一杯羹,夫君自会对自己高看一眼。 那些个低贱的小妾,还想抢她地位,怕是不能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出师不利,竟让一个小丫头害得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竹苓她不是没有,却没有随身带。 就算快马加鞭从南岭送来,也要花费不少时日。 而京城药铺,就差这味药。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都是那个小侍女,乖乖地把竹苓交出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偏她花样多,招来了宋谨央。 人群散去。 宋谨央看了满园随风摇曳的竹枝,决定在相国寺留宿一晚。 “素馨,传话宋青,让他把府里的花匠带来,再多些人手。” 见云氏等人目露诧异,她笑着解释。 “我瞧着这片竹林很是欢喜,得把它们搬回府去。日后足不出户,便能看到随风摇曳的竹影,多么美妙?” 刚才掌事和尚不是说了? “竹林虽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的所有物,谁都可以取用”!!! 她堂而皇之搬回去,反而是替相国寺做件善事,省得他们花人力物力养护。 崔好好眸光大盛。 “夫人!干得漂亮!今儿我也不回去了,我要同您秉烛夜谈。”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此刻的她们根本想不到,当晚相国寺发生一起大事,险些性命不保,更别说秉烛夜谈了。 第105章 冯氏捡回一个血人 宋谨央决定留宿一晚后,素香立刻去客堂订了禅房,是一套小院落,靠近后山,环境格外清雅。 素馨则订了一大桌素斋。 相国寺的斋饭与竹林一样,倍受欢迎。 一尝之下,滋味果然不俗,用豆腐干制成的咕老肉,口感一流。 宋谨央几人用了膳,趁着天色还未黑,出了小院散步消食。 云氏情绪有些低落,宋谨央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自己也不常到相国寺,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大乾,曾经有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太子。 他是皇上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 却在最风华的年纪,遭遇一场意外,从此星辰陨落。 天干物燥,太子死于一场大火。 地点就在相国寺。 皇上悲痛欲绝,华发早生,从此不再设立太子。 锁了东宫,一切维持太子生前的模样。 宋谨央再次叹息一声。 当年,云首辅是太子恩师。 太子薨逝后,云家也出了事,云氏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儿媳。 “娘,”云氏哽咽,“祖父老了,他还能活着回京吗?” 宋谨央沉默不语。 空气里满是云氏压抑的低泣声。 正当几人往回走时,冯氏“呀”的叫了一声。 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急匆匆带着玲珑到前殿去找寻。 结果刚进小院,宋谨央就觉得脚下踩着什么,挪开脚一看,赫然是块玉佩。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也不晓得先回来找一找,注定白跑一趟。” 夜,来临了。 崔好好赖在宋谨央屋里不肯走。 她收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势,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婉沉静。 扭捏了半晌,终于问出心中的问题。 “夫人,祖父祖母催我嫁人,我却不愿!这世间哪有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宋谨央看着崔好好,见她一副半羞半怒的模样,笑了起来。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深谙为商之道,这嫁人与为商其实是一个道理。” 崔好好顿时来了兴致,神情更为专注。 “就以雅冠布庄为例。不管美丑,铺子里的布料总有人买。有人喜雅,有人喜艳,有人喜纯色,有人喜花纹。每一匹布都有自己的特点,都有需要它的人。” 崔好好眸光越来越亮,视线牢牢锁住宋谨央。 宋谨央告诉她,最适合她的一条路是招赘。 找世家旁枝的孩子,那些孤苦无依,却品性过人的后生就很合适,也免得日后许多麻烦。 “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完美之人、完美之事,只活在话本子里吧!” 崔好好还想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响,空气中瞬间飘来极淡的血腥味。 宋谨央脸色骤变。 “噌”的一声,素馨飞快地从腰上解下软剑,起身就往外冲。 院子里。 冯氏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她的背上竟背着一个人。 那人肩胛骨上中了一箭,浑身染血,人已晕死过去,衣袍比常人短了一截,再仔细一看竟然没有双腿。 素香提着灯笼凑近,宋谨央神色大变。 “人羽?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小五呢?” 此刻的黑掌柜,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话。 冯氏强撑一口气,她拼着命将人背回来,早就力尽。 “娘,锦……锦……衣卫……玲……珑……死了!” “快,扶进屋里。” 崔好好心急想救人。 宋谨央立刻阻止,“不行,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下一秒,素馨跳上院墙,眺望远处后,白着脸禀报。 “夫人,外面都是点着火把的人,最多一炷香,便能到这里。” 云氏早早安置了,听到声音穿衣赶了出来。 “云氏,你可还记得太子在此地的秘密处所?” 云氏一愣。 宋谨央大急:“快,还愣着干么?你带着他们躲去那里!从后窗翻出去。” 冷风一吹,血腥味冲入鼻翼,终于彻底惊醒了云氏。 她立刻反应过来,扶起冯氏便向后走去。 “素馨,你跟着他们,保护他们!不到天明,绝不能现身。” 崔好好死活不愿跟他们离开。 她抄起皮鞭,猛地往地上一抽,一字一句道。 “夫人,我护着您!区区几个锦衣卫,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对!” 宋谨央眼见劝不动她,只能让她跟在身边。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切记,你牢牢跟在我身边,可保你无虞。” 紧接着,宋谨央龙头拐狠狠一敲地面。 “二十八星宿,速速现身。” 一、二、三、四、五……二十八道身影齐刷刷跪地。 “夫人吉祥!” “南方炎天上前听令。” “鬼宿听令!” “柳宿听令!” “星宿听令!” “鬼宿速往宫中禀报皇上。” “柳宿速速前往顺天府。” “星宿速速禀报锦衣卫指挥使!” “是!” 三道身影往三个方向齐刷刷消失。 “西方幽天上前听令!” “壁宿听令!” “奎宿听令!” “娄宿听令!” “跟上刚才离开的几人,务必保他们无虞。” “是!” 三道身影穿窗而出,瞬间消失无踪。 “余下星宿听令,没有我的号令,不得轻易现身。” “是!” 数道身影犹如突然出现般,突然消失。 整个小院,瞬间恢复平静,留下几盏在冷风中摇曳的灯笼。 若非空气中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崔好好都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夫人!锦衣卫而已,您为何如临大敌?” “你可曾见过锦衣卫失手?” 崔好好一怔,面色渐渐泛了白。 一个没有双腿无法行走的人,是怎么来到相国寺的? 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她握着皮鞭的手,越收越紧。 来不及细问,无数有序的脚步声逼近。 孙承志一路跟着黑人羽,来到相国寺。 黑沉沉的山门犹如潜伏在暗夜里的野兽,张开大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包围相国寺,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 “是!” 今夜,他本想杀黑人羽,听说宋谨央留宿相国寺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不仅要杀黑人羽,也要杀了宋谨央。 当机立断留下黑人羽半条命,一路引导他逃到了相国寺。 本想等他一入寺就杀了,可叹他命好,竟然有老相好救他。 也罢! 多留他些时辰吧,先结果了宋谨央,也是一样。 一个和离的女人,就算皇上册封其为镇国夫人,又能如何? 没有娘家依仗,没有夫家庇佑,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宋谨央! 他咬牙切齿地暗恨。 凭什么她宋谨央害了人后,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她害惨了妹妹,害得她被世人耻笑,连带他也被世人唾骂。 不仅如此,她还害得他在锦衣卫举步维艰。 上次发生的事,引起了指挥使的疑心,夺了他大半的权力。 这一切,全拜宋谨央所赐! 他若不取她性命,天理难容。 他一路带队,沿着血迹寻到小院门口。 黑洞洞的院门大开,有一种请君入瓮的吞噬感。 他的心莫名地往下一沉,不安的感觉顺着脊背向上漫延,直抵心肺,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第106章 引蛇出动 孙承志抬脚想进小院。 边上的下属拦了他一把。 “大人,您真的要这么做?镇国夫人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就不怕皇上追究?” “怕什么?死都死了,还能拿锦衣卫怎么着?大不了扔几个替死鬼出去。少了咱们,谁替皇上办那些个脏污事?” 另一个下属傲然地说道。 “可是……” “别可是了,走!” 下属的话堵住了,他本想提醒他小心,今日的事太顺利了,顺利地有些邪门。 孙承志刚走进小院便愣住了。 宋谨央正神情悠闲地围炉夜话。 首辅孙女儿恭敬地在边上倒茶送水。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若非院子的地上,还洇着一滩黑色的血,他还以为误入仙鹤楼贵宾厅了。 看见崔好好,他眉头一皱! 事涉首辅,不得不小心谨慎。 崔好好见他进来,立刻松开鞭子,“啪”的一声,冲地上抽了一鞭。 “站住,再敢上前,鞭子伺候。” 番役发出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人身影微晃,崔好好手中的皮鞭就到了对方的手中。 崔好好一脸懵。 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迷晕了。 那人还想抬她进厢房,被素香一把推开,换成自己将人送进了厢房。 宋谨央一脸淡然,不温不火地问。 “孙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孙承志心咯噔一下。 宋谨央眼见他们迷晕人,却不动声色,像是料定他不敢拿她怎么样。 这女人太冷静了,难不成还有后招? 他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莽撞了,没有仔细谋算布局就出手。 他的下属见状,轻声在他耳边劝说。 “大人,镇国夫人会不会在唱空城记?” 一听这话,孙承志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他怎么没想到? 一个离了王府的女人,只怕带来的家丁都没几个,拿什么同他斗? 这么一想,他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镇国夫人好定力!你欺辱了我孙承志的妹妹,还想全身而退?今日你死定了!!!” “哦!欺辱了如何?我宋谨央想欺人,还要同你打招呼? 老婆子活到花甲之年,你还不一定能活到我这寿数呢!” “你……” 孙承志脸色一变,想到手中的筹码,瞬间镇定下来。 “夫人,您以为今晚来的只有我吗?我们兵分两路,您猜猜另一路去了哪里?” 宋谨央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来啊,把人带上来。” 推搡间,云氏一行人被重新带了进来。 “母妃,对不起!” 云氏含着眼泪抱歉,宋谨央摇了摇头。 “这事不怪你,他们有备而来,怎么可能让你们躲起来?” “哈哈,姜是老的辣,还是镇国夫人有眼力劲。” 说罢,他向手下番役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提刀而上,团团围住云氏几个。 “啊!” 惊呼声响起,黑人羽被人“嗵”的一声扔在冰冷的地上,痛得他皱着眉头醒来。 看到宋谨央的一刹那间,还未开口说话,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失声痛呼。 孙承志将他肩胛骨上的箭,死命往肉里扎,“噗”一声,箭矢穿过血肉,箭头从前面穿了出来。 冯氏惊呼出声,拼命想阻止孙承志。 可她力量微小,哪里是对手? 黑人羽痛得浑身颤抖,却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冷汗从发根一滴一滴地滴落,渗进冻土,渐渐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坑。 孙承声手上仍不断用着力。 “镇国夫人,心可真硬啊!这可是最忠于你的掌柜,你真的见死不求?” 冯氏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哀求地看着宋谨央。 孙承志终于放开手中染血的箭,一步一步走到宋谨央面前。 “镇国夫人,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就放过你们,如何?” 冯氏爬了过来,匍匐在宋谨央的脚下。 “母妃,求您救救他,救救光翰。他这一生太苦了,他不能再出事了!母妃,求求您!” 云氏见状大惊。 “嗵”的一声跪下。 “大人,我是母妃的儿媳,我代她下跪,求您饶过咱们。” 冯氏也端端正正地跪地,视线始终在萦绕黑人羽身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黑人羽,一颗心碎成片片。 自己第一次没能救他,这一次难道还是救不了他吗? 宋谨央看着黑人羽。 后者惨白着一张脸,惨烈地一笑。 “夫人,他……不会……放,您……” “啊!” 孙承志从怀里掏出一包盐,毫无征兆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痛得他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闭嘴!没用的残废,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嗯?!” 孙承志双目充血,犹如一个野兽,疯癫地看着地上的黑人羽,一股噬血的快感瞬间淹没了他。 “你命大,让你逃过一次!这一次,你休想逃出生天。” 孙承志恶狠狠地转身,面向宋谨央,大声咆哮。 “镇国夫人,你有没有当黑掌柜是自己人?还是仅仅把他当作下人?你觉得为了个下人,不值得下跪,是吗?” “没错!” 宋谨央的话一下子震惊了所有人。 冯氏怔怔地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宋谨央站起身,一步一步拄着龙头拐逼近孙承志。 “一个掌柜的,我宋谨央手上没有千个也有百个。你凭什么认为,凭他就可以威胁我?” “你!” 孙承志气得额突突地跳。 “他不可以,谁可以?” 孙承志一把扯过冯氏,把手中的绣春刀架到她的脖子上。 “她可以吗?” 宋谨央冷静地看着他,眉梢都没有抬一抬。 孙承志气血逆流,险些被她活活气死。 他一把推开冯氏,揪住云氏的发髻,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啊!” 云氏痛得惨叫出声。 “她呢?她可是云首辅的孙女,您连云首辅也不放在眼里吗?” 宋谨央的眼里露出怜悯之色。 孙承志刹那间被逼疯。 宋谨央越是平静,他越是狂怒。 宋谨央越是淡然,他越是疯癫。 宋谨央怜悯的眼神,是逼疯他的最后一 根稻草。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狂怒地抄起绣春刀,使出吃奶的劲,往云氏白嫩纤细的脖子砍去。 他的理智早就消失无踪。 他要看宋谨央崩溃,要她痛哭流涕,要她跪地求饶。 “住手!”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刀锋擦着来人的手,失了准头,往边上斜了出去,狠狠地砍在地上。 掌风打在刀上,来人身子一僵,一侧身,抱起云氏一个飞旋,稳稳地落到几米开外。 落地后,他焦急地打量云氏,从她的发丝、到她的脖子。 当看到洁白如瓷玉的脖子上,留有一道血痕时,顿时双目通红,气急攻心。 “挽月,疼吗?” 他的手刚想轻轻地抚上伤口,便被云氏一把推开。 “四殿下,请自重!” “不,挽月,我不要自重!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妻!” 四皇子不容她挣扎,狠狠地将她拥进怀里,似要将她融进骨血般用力。 “别动,挽月,我害怕,刚才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当年,我不该退缩,挽月,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氏从发髻上拨出簪子,用簪尾的尖处狠狠地扎进脖子,哑着声道。 “放手!” 四皇子大吃一惊,立刻松了手。 “挽月,你放下簪子,我放,我放!” 赶紧放开她,连退三步。 云氏踉跄地跑到宋谨央身后,整个人软倒在地,痛哭出声。 第107章 箭林,命悬一线 黑黢黢的后山,伸手不见五指。 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黑暗里,传来一阵极细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焦灼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大人,糟糕了,锦衣卫半道把人截走了。” 可恶!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包围小院,格杀勿论!!!” 小院里。 四皇子焦灼的目光,随着云氏的身影,移到宋谨央的身上。 他目光一滞,目露尴尬,疾步上前行礼,焦急地解释。 “夫人!您千万不要怪挽月,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错!” 宋谨央面无表情地侧身让礼,嘴上丝毫不留情面。 “四皇子,的确是你错了!皇子乃男子,一段往事,于你是风流韵事,于旁人或许就是性命攸关!” 四皇子眸光猛然缩紧,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本是客套话,宋谨央竟真的教训起人来。 哪怕是嫡母皇后娘娘,看到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过一句重话。 她宋谨央一个和离的老妇,仗着曾经救过父皇的命,拿腔拿调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面上却更为客气。 “夫人说的是!” “拜见四皇子!” 孙承志黑着脸行半跪礼,身后跪倒黑压压一大片番役。 四皇子正窝着气呢,孙承志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当下没好气地讥讽。 “孙佥事好大的官威,连镇国夫人的麻烦都敢找?是不是连我也不打算放过?” 大冷的天,如雨般的冷汗从孙承志骨子里渗出,不一会儿汗湿了衣衫。 他低眉顺目地说:“下官不敢!” 目光瞥到黑人羽,心中大急,此人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不免后悔自己头脑发热,为何非要置宋谨央于死地不可? 却因此耽误了正事! “四皇子见谅,下官在追捕人犯!既然人犯已抓到,请容下官告退。来啊,把人带走,押入大……” “牢”字还未吐出,他忽然觉得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一枚染血的箭矢当胸穿出,鲜血顺着箭头,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另一道箭矢,发着“嗡嗡”声,急速地往黑人羽射去。 冯氏目眦欲裂地冲上前去,挡在黑人羽身前, “噗”的一声,箭从她腹部射入,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软倒在地。 “有刺客,保护殿下!!!”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侍卫们赶紧护着四皇子往后退去,避进了厢房。 转眼间,如雨般的箭矢疾驰而至,挡住了月亮的冷光,众人眼前顿时一暗,心猛地一沉。 说时迟那时快,素香飞快地背起宋谨央,跑进最近的厢房。 云氏紧随其后。 素馨甩出崔好好的长鞭,卷起冯氏背到肩上,又用脚一踢,弹起黑人羽,拎着他火速冲入厢房。 房门刚刚关上,一阵“突突突”的叫嚣声,门上、窗梭上,钉上密密麻麻的箭矢。 不少箭矢穿过窗户纸,直射进房内,侍卫们严阵以待,用长剑拦住箭矢,将屋的人护了个严实。 小院里,传来阵阵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番役们傻了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一大半人倒在血泊之中,余下的人咬牙拔出武器,不断阻断密密麻麻的箭矢。 箭,太多了!!! 双拳难敌四手,番役连番中箭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屋子里,宋谨央脸色凝重,眉目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氏吓得脸色惨白,心扑通扑通乱跳,神情尚算镇定。 素香匆忙将药粉洒在黑人羽、冯氏的伤口处,紧接着便起身挡在宋谨央身前,加入了战团。 但是,箭矢就像长了般,疯一般往房里冲。 屋里空间狭小,施展不开。 躲避不及,好些个侍卫中箭倒下。 领头的见势不妙,带着人便往外冲去。 “殿下,属下去外面迎战,您,多保重!” 屋门刚刚拉开,便有两人中箭,瞬间被射成刺猬。 队长咬咬牙,用两人的身子当盾牌,慢慢向外移去,和为数不多的番役一起,死死抵抗强劲的箭矢攻势。 屋里,剩下的几个侍卫和素香、素馨一起,挡在四皇子内人的前面,拼命拦截箭矢。 四皇子满脸急色。 有侍卫提议。 “殿下,敌人势在必得,咱们被动应战,只怕并非长久之计。属下从后窗跳出,去寻找箭矢来源……” “去吧,小心!” “殿下保重!” 几人穿窗而出。 一时间,压力全在素香、素馨的身上,两人咬牙死扛着,一步不敢退。 倏然,一枚箭矢穿过剑雨,直扑宋谨央面门。 素馨目眦欲裂地急呼:“夫人!小心!!!” 宋谨央看着近在眼前的箭矢,半步不退。 她的身后是受伤的黑人羽、冯氏,她若退开,他们就要遭殃。 素香、素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眼前的疾矢一刻不停,她们实在分身乏术。 四皇子眸光微暗,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成了拳。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一飞冲天,“唆”的一声,徒手接住了箭矢,闷哼出声。 崔好好站在宋谨央身侧,她徒手接住了箭矢,箭尖离开宋谨央的面门只有一寸。 四皇子在人影动的时候,也动了,拔出腰间的长剑,挥舞着冲过来。 “夫人,您没事吧?” 他满脸关切地问。 宋谨央淡然一笑。 “无事!崔姑娘,多谢!!!” 崔好好浑不在意,她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咬开瓶盖,胡乱将药粉洒在手上,用帕子包上,立刻取回卷在冯氏腰间的长鞭,加入了战团。 崔好好的加入,让素香、素馨的压力顿时减轻很多。 兴许是侍卫们找到弓箭手的缘故,外面射来的箭矢少了很多,屋里的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宋谨央目光怔忡地看着空洞的窗户,和摇摇欲坠的屋门。 内心天人交战。 谋划了这么久,终于震出浮在水底的人。 可是,要解开眼前的困局,就得召出二十八星宿。 但那样的话,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她余光瞥向四皇子,暗忖: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她松了松死死握在龙头拐上的手,缓缓地放下离地一寸的龙头拐。 突然,空中传来“嗖嗖”声,密集的声音犹如架在众人脖颈的刀。 众人脸色倏然一暗,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第二波箭矢,比第一波更迅疾、更密集,像疯子们前赴后继地涌来。 “当”“当”“当”,就在众人准备恶战一场的时候,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箭矢落地的“噗噗”声。 第108章 搬竹林,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小院里。 以方丈为首的僧众,左手木鱼、右手木棰,奋力抵御箭矢的攻击。 一根木棰被他们舞得密不透风! 他们一边抵抗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道道梵音,由缓而疾,犹如箭矢般四下发散。 梵音传入弓箭手的耳中,有的吐血倒地,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双手颤抖。 再也拉不开弓矢。 蒙面头人双目猩红,如野兽般狰狞。 这帮秃驴本事还真不小。 自己倒是小看了他们! 相国寺,今日你们挡我的路,来日我要灭你们的山门。 “大人,大事不好!前方急报,我们的人没能逃出京城,全部被抓!”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咱们中计了!突围的三道人影,根本不是去搬救兵的!而是下令封锁城门,在城中大肆搜捕。我们的人没有防备,全部被抓!” “哇!” 头人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挤出咒骂。 “镇国夫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人上山了!” 那人迅速封住穴位,火速跑上山坡,往远处眺望。 果然,“之”字形火把,从山脚快速向上移动,举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头。 “走!” 他恨声下令,被迫带着手下翻过后山,消失在群山深处。 厉凌疾步走入小院。 “夫人!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宋谨央缓步走出屋门。 屋外,横七竖八叠着无数番役的尸体。 她眸光一暗,收回视线,看向厉凌。 “事情可解决了?” 众人一愣!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厉凌抱拳一礼,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庆幸。 “幸不辱命!城中细作悉数捕获!” 众人大惊! 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后者稳如泰山地站在尸山人海中,犹如一枚定海神针,气势逼人! “阿弥陀佛!老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宋谨央的目光移到方丈手中的木鱼上。 明明看着是木料,却通体黑漆漆的,发出幽幽的莹光。 木鱼抵御住箭矢的攻击,却连一丝划痕也没有。 宋谨央的眸光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方丈,我也是修佛之人,不如将你手中的木鱼同我结个善缘吧。” 方丈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木鱼递给了宋谨央。 机灵的素香笑吟吟地双手接住,双手猛地向下一沉,险些握不住。 掌事和尚另外安排厢房,宋谨央一行人微微洗漱后,疲累地沉沉睡去。 隔日,掌事和尚被竹林传来的响声惊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来到竹林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半边竹林消失无踪,绿竹躺在驴车上,一车一车地往山门外驶去。 “这,这,怎么回事?” 掌事和尚急得跳脚。 “住手!停下!快停下!!!谁允许你们挖竹林的?我的老天爷呀!!!” “不是你允许的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转头看去,气定神闲的宋谨央,坐在竹林边上,喝着茶、吃着相国寺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我允许的?” 掌事和尚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懵。 素香上前一步,屈膝一礼。 “大和尚,‘竹林虽生长在相国寺,却并非相国寺所有物’,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步步紧逼。 “ ‘谁都可以取用’,这句话又是不是你说的?” 掌事和尚惊得连连后退。 “还有,还有,‘此事相国寺管不了’,这话还是不是你说的?” 素香挑衅地看着他:“大和尚,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呦!本姑娘都记着呢!” 掌事和尚急得直冒汗。 “姑娘,话是我说的,但是……” “什么?你想不认账?和尚能说谎话?佛祖可是要问罪的呦!!!” 素香指了指天,吓得掌事和尚赶紧捂紧嘴巴。 想想不甘心,带着哭腔求饶。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继续喝茶。 宋青指挥着花匠和下人,不停地挖着,不一会儿,又挖空一大片。 掌事和尚看着空荡荡的竹林,哀嚎一声蹲下身子掩面哭泣。 他哪知道镇国夫人这般狠,自己不过不想插手贵人间的事。 她倒好,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把竹林全挖走了。 还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镇国夫人太狠了! 这边,宋谨央指挥下人搬竹林,那边方丈室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崔瑜一大早起身,急匆匆赶到相国寺,山门刚刚打开,他便递上拜帖。 却连方丈的面也没见到。 小沙弥告诉他,方丈闭关三日。 他垂头丧气打算回去时,听到几个僧人的议论声。 “镇国夫人真厉害,掌事和尚不过随口一句,她上纲上线,竟真的挖走了竹林。” “啊?竹林可是相国寺的一景,当年先帝都赞不绝口。” “听说竹子已运回了镇国夫人府,一入府便种在镇国夫人的后花园。” 崔瑜震惊! 母妃这是想干么? 不问自取是为盗! 她虽然同父王和离了,可还是自己的母妃。 她就不担心儿子们被人戳脊梁骨? 他虎着脸赶到竹林。 果然看到怡然自得的宋谨央,和扭曲着脸蹲在地上嚎哭的掌事和尚。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揖到底。 义正辞严地开口。 “母妃!您若要竹林,儿子替您添置,您岂可私自从相国寺挖呢?” 他沉着声,语重心长地劝说:“母妃,您快让他们停手!您这行为同偷盗有何区别?” 掌事和尚见终于有人替自己撑腰了,立刻站起身连连点头,感动地热泪盈眶。 崔瑜受到鼓励,更加来劲了。 “母妃!您从小教导我们,要做正直的人。可您看看,您今日这等行为,与正直可有半毛钱关系?” 宋谨央最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按了按唇角,站起身吩咐。 “回府!宋青,务必全部搬回府!” “是,小的定不辱命!” 宋谨央连眼风都不扫崔瑜一眼,带着一众人出了相国寺,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崔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至极。 崔好好在离开前,丢下一句话,臊得他满脸通红,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奇了怪了,签下断亲书的僵尸怎么又复活了?脸还要不要了?” 太极殿里。 皇上早朝时,满面红光,满脸堆笑。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 “众爱卿,天佑大乾!昨夜,潜伏在京城的波斯细作,全部落网!哈哈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圣明!” 中宗摆摆手。 “昨日这一出,全赖镇国夫人的功劳!朕定的封号果然没错!镇国,镇国,果然是大乾的定海神针啊!” 此言一出,有人倏然变色。 第109章 自找没趣的崔琅 回到府里,宋谨央立刻差人去请太医,为黑人羽、冯氏疗伤。 冯氏送回了六院。 黑人羽安置在客院,派了两个小厮伺候。 以往伺候他的小五不在了。 小五只来得将他送入相国寺,就伤重不治。 而玲珑为护着冯氏,也不在了。 宋谨央命人好生安葬两人。 府里的刘嬷嬷早就按捺不住,着急万分地候在二门处,伸长脖子等宋谨央。 昨儿夜里,大街小巷火把通明,吆喝声、哭喊声、咒骂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担心了整整一夜的刘嬷嬷一见到宋谨央,立刻哭出声来。 “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御了厚重的簪环,换了身舒适的棉布袍,宋谨央浅酌了一口岩茶,这才将昨儿发生的事告诉她。 “夫人,崔姑娘会不会把暗卫的事说出去?” 刘嬷嬷不放心,那人同宋谨央再亲近,也是首辅的孙女。 素香笑嘻嘻地插话。 “嬷嬷,你就放心吧!崔姑娘醒来就不记得这事了。” 刘嬷嬷闻言笑了起来。 “倒是忘记了,你出身虎翼,自然有你的法子。” 说话间,下人禀报,宋黎求见。 宋谨央顿时笑得眉飞色舞。 “黎儿来了,快,快请进来!” 她立刻起身,站在梳妆镜前,左瞧右瞧。 “阿留,快替我看看,可有不妥当?” 刘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好,一切都好着呢。” 宋黎面带急色,大步走了进来。 “娘,您没事吧?昨儿闹了半宿,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了?” 宋谨央笑着迎上去。 “黎儿,快坐,素香,上热茶,哦,还有槐花饼,黎儿最爱吃这个。” 两人坐下后,宋谨央也不瞒他,将昨夜相国寺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宋黎顿时急红了眼。 “娘,您以后再出府,叫上我一块儿去,我护着您。” 宋谨央感动得热泪盈眶。 “傻孩子,我真没事!倒是你,今年要参加府试,可有把握?” 刘嬷嬷见娘儿俩聊得热乎,悄悄地同下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人退了出去,留他们两个说悄悄话。 屋外,刘嬷嬷擦了擦眼泪,一颗心暖得快化了。 突然,院外传来喧哗声。 刘嬷嬷立刻向外走去。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 院门口,黑着脸的老六崔琅,死活要往里冲。 “站住,”刘嬷嬷毫不客气地拦住他,“夫人现下没空,六爷请回吧。” 崔琅气得直喘粗气。 “崔理能进,为何我不能进?” 刘嬷嬷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宋黎少爷是夫人的儿子,六爷已同夫人断了亲,亲疏远近一目了然,谁能进谁不能进,六爷还看不明白吗?” “你,你,别以为是母妃跟前人,说到底还不是个奴才?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等着!六爷尽管放马过来,我若认怂,从此跟你姓,姓那最肮脏下贱的崔姓。 来啊,把六爷叉出去!” “砰”的一声,院门在身后关上。 崔琅面目狰狞扭曲,转身大步往客院走去。 既然母妃不待见他,那他就自己动手,将黑人羽扔出府去。 客院。 黑人羽已然清醒,肩胛骨的伤也上了药,绑上厚厚的绷布。 一个小厮在院子里熬药,另一个坐在门廊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打盹的小厮立刻迎上前来。 “六爷,贵客睡着了,此刻不便待客。” 崔琅一把推开小厮。 小厮冷不丁被推开,整个人跌出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台阶上,顿时血流如注,吓得哭爹喊娘。 熬药的小厮见状,赶紧躲出去喊人。 崔琅带着人冲进厢房。 黑人羽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崔琅一怔。 对方眸色黑沉,无波无澜地看着他,眼底的世界似大得无垠,一眼望不到底。 他莫名晃了晃神,瞬间镇定下来,咬牙切齿地质问。 “贱人,你竟敢登堂入室?来啊,把人给我扔出去。” 黑人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演。 他越是平静,崔琅越是气得上头。 他拦住上前的下人,抄起博古架上的一柄玉如意,重重地按住他的伤口,死命地来回碾压。 “你这伤,是我府上替你治的,自然得让你原样出府。” 伤口处重新汩汩地渗出血来,黑人羽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仍定定地看着崔琅,一声不吭。 崔琅气得倒仰,他越是一声不吭,他下手越是重。 连下人都看不过眼,赶紧想拉开他。 “六爷,算了吧!万一夫人问起来,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下人的话非但没有劝住他,反而像火上浇油般,燃起了他的冲天怒火。 他下手越发用力,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住手!” 宋青大步走了进来。 一把推开崔琅,招呼身后的太医赶紧替黑人羽诊治。 太医一边诊治一边摇头。 “缝的线绷断了,伤口裂开了,得重新缝合,又得受一遍苦。” 宋青脸色也不好看。 夫人将人托付给他,他没看顾好,让人二次受伤,无法同夫人交代。 他目光幽幽地看向崔琅。 “六爷怎么还同一个下人置气?” 宋青这话说得客气,给崔琅留了脸面。 崔琅冷哼一声。 “管家来得正好,赶紧将人扔出去吧。” 宋青眉头紧紧地蹙起。 这六爷行事怎的如此不讲究? 连夫人的人都敢赶? 刚才院子里的两个小厮,一个回来了,一个太医给止了血、上了药,这会儿也止了哭。 两人气鼓鼓地走进来。 一人一句看似讲笑话,实则把崔琅从里到外讥讽个遍。 “宋管家,六爷有气,是有原因的!六太太见天地往黑掌柜铺子上跑,一日日等在外面,就为了看黑掌柜一眼。” “宋管家,您就原谅六爷吧,他也不容易!脑门上顶着青葱草原呢,哪个男人受得住?” 边上几个下人听到这话,惊得目瞪口呆! 偷眼打量崔琅。 嘿,崔琅的脸色黑得像关公! 得!看来小厮说的是真的。 崔琅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想打人,被宋青拦下了。 “六爷,黑掌柜是夫人的客人,您要赶人,能征得夫人的同意。” “我是母妃的儿子,凭什么不能赶人?” 脑袋开花的小厮恨毒了他,大声喊道。 “爷,黑掌柜客居于此,难道您不是?您早就与夫人断了亲,还是赶紧回院整理行囊,早日搬去老宅吧。 听说老宅闹鬼,六爷,您可当心着点!鬼啊,最喜欢心中有鬼的人。” “哈哈哈……” 两个小厮笑得肆无忌惮。 崔琅气得险些吐血,如今连下人都敢欺到他头上? 这时,刘嬷嬷带着一大帮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她一听到崔琅来找黑人羽麻烦,立刻带着人手赶来。 一进门就指桑骂槐。 “有些人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棵蒜,也不看看如今的府里到底是谁当家作主?” “来啊,将这些人给我绑了,交给人牙子发卖。吃镇国夫人府的、喝镇国夫人府的,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欺负夫人的贵客,谁给你们的胆子?” 刘嬷嬷一进来,直接指挥人绑了崔琅带来的下人。 那些人吓坏了,纷纷喊救命。 刘嬷嬷丝毫不动容, 狠狠地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叫你一声六爷是客气!你是王府爷们,同镇国夫人府可没半毛钱关系。” 一句“外人”,一句“没关系”激得崔琅胸口一痛,顷刻间满嘴血腥味。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六院,不顾丫头的阻拦,闯进了上房。 第110章 中宗夜访镇国夫人府 冯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腹部传来阵阵痛感,让她无法安眠。 玲珑不在了。 一想到她,她就心疼地无法呼吸。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自己终于救到了白光翰,哦,不,黑人羽。 门,“砰”的一声被强力推开。 崔琅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死死地盯着冯氏,双目猩红,眼底全是怒气。 “冯氏,你好,你好,你好得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我戴绿帽?你我成亲至今,我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不管他如何咆哮,冯氏始终一言不发。 那模样同黑人羽何其相似? 气得他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嘶……” 一阵痛苦的呻吟从冯氏嘴里溢出。 崔琅松开手,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冯氏,我说过:你想和离,须忍一个月。在此期间,你若再敢惹是生非,我立刻将黑人羽杀了。” 冯氏终于有了反应。 她警告般看向崔琅,哑着声质问:“你敢?!” 崔琅邪肆一笑。 “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说罢,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怕自己同冯氏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杀了她。 毒妇! 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越是想离开,我越不会让你离开! 正院里,宋谨央与宋黎依依不舍。 “你这孩子,今日就该搬回府,偏还要等到后日。” “娘,明日族学休假。儿子打算邀请三位先生到小院一聚。后日一定早早回府。” “除了李先生、范先生,还有哪位先生?” “济远先生!先生说他即将出京去江南,拜访几个素日老友。待回来后,邀请我去他的草庐做客。” 宋谨央眸光一亮。 济远怕是看上了宋黎,要收他做关门弟子。 如此甚好! 宋黎改姓宋,再留在崔氏族学,的确不合适。 “农历四月的府试,农历八月的院试,你当真都要参加?” “娘,我已经耽误太多年。考过院试后,就该全力为乡试做准备。您放心,儿子有把握。” 宋谨央心疼地看着他。 “你住的院落我已经修缮一新,就在勤谨院边上。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光线好极,推开窗就能看到一大片竹林,景致清幽,最适合读书。”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宋黎见时辰不早,便告辞离去。 路过四房院落时,他看到上次的小姑娘,远远地冲他屈膝一礼。 赶在晚膳前,宋谨央去前院探望黑人羽。 叮嘱他安心养病,并安排了家丁守院门。 这下子,谁也别想闯进去胡作非为。 回院时,路过与老宅相通的那扇门时,“啊……”的传出惨叫声。 一行人吓了一大跳。 素香、素馨赶紧上前,牢牢护住宋谨央。 宋谨央眉头蹙起,听声音像是老管家发出的。 不一会儿,门那头果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王爷梦魇了,咬了管家,快去禀报世子爷。” “走吧!” 宋谨央眉都没有抬,拄着拐杖直接回了院。 崔瑜正在用膳,听到老宅传话,放下筷箸,带着府医,急匆匆赶了过去。 王爷的院子里,管家的手指被王爷死死咬住,鲜血从指尖流下,整个手血红一片,伏在王爷榻边哀嚎连连。 见崔瑜疾步而来,下人一脸急色地禀报。 “世子爷,王爷无论如何不肯松手,该怎么办啊?” 管家听到动静睁开眼,一见崔瑜便挣着想要起身。 “世子爷,救救老奴!王爷梦魇,老奴上前唤他。不料,王爷一口咬在老奴的手上……唔唔唔……痛死老奴了……唔唔……” 他心里那个悔啊! 真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背着镇国夫人,替王爷瞒下他的外室。 害得全家人同自己一道吃苦受罪。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无论如何不会背叛夫人。 府医赶紧上前查看,连连摇头。 “王爷魇着了,如今还不清醒,无法劝说他松口,除非能唤醒他,否则……唉,管家的手指怕会不保!” 管家一听,吓得拼命干嚎。 凄厉的声音传遍整座宅子,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梦里的崔承,又梦到那道鲜红的身影。 血影非但追着他不放,还伸出手拽他,非要拉他下去陪她。 他急怒攻心,一口咬上对方胳膊,豁出吃奶的力气死死咬住。 敢让我陪你?看我不咬死你!!! 耳边传来呜咽声,他咬得更用力。 突然,脸上剧痛,眼前的血影消失了,鼻翼传来阵阵血腥味。 他茫然睁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咬着一只人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唔……”地叫出声。 府医趁势赶紧拉出管家的手,扶着他去边上疗伤。 崔瑜也松了口气,叮嘱下人好生照顾着,就退了出去。 王爷惊魂未定,想多留崔瑜一会儿,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只剩他一个人原地呜咽。 崔瑜沉闷地来到屋外,抬头看向逐渐暗沉的天色。 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兄弟几个的银钱,只有老二、老三媳妇交了进来。 老四、老五、老六、小七,连一点音讯也没有。 他茫然地看着四方天,王府的未来就像这逐渐暗淡的天光,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一会儿,府医背着药箱出来了。 踌躇半晌,终于迎上前施了一礼。 “世子爷,往后我不便再到老宅看诊。毕竟,我的例钱是镇国夫人给的,没有她的许可,实在不方便再过来,还望世子爷见谅。” 说罢,背着药箱急匆匆走了。 崔瑜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看着府医的背影,惨苦地一笑。 只怕府里有不少下人,同府医的想法一致。 他们,都不愿离开镇国夫人府。 难怪,最近好些下人刻意避开他。 万不得已,迎面碰上,就草草行礼,飞快地跑开。 是啊,谁会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去贫瘠之地讨生活呢? 崔瑜垂头丧气,一步一步往外挪去,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用了晚膳后,夜幕很快降临。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宋谨央便想早些安置。 刚刚御掉钗环,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素馨疾步进来,沉声禀报:“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一惊,立刻起身。 来不及重新梳妆,只将散着的长发用皮筋扎了扎,中宗就已经身披玄色斗篷,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第111章 崔琛惊闻四皇子爱慕云氏,气得七窍生烟 中宗一把拉住宋谨央,坚决不让她行礼,顺势请到罗汉榻上落座。 遣退下人后,他端正地站定,恭敬地一揖到底,慎重地说。 “阿姐!受惊了!” 语毕,眼睛泛了潮。 宋谨央热泪盈眶。 出事到现在,并未一起长大的弟弟,和丢失多年的儿子都极关心自己。 而自己耗费数十年精力、心血,全心善待的七个孽种,对自己不闻不问。 哦,不,老大还“有理有据”地教训了自己一顿。 不管有没有断亲书,自己这个母妃从来不在他们心上。 眼见宋谨央红了眼眶,中宗立刻岔开话题。 “当日在上书房,阿姐说要引蛇出洞,我还不以为意!” “我也是歪打正着!” 丽贵人被贬后,宋谨央知道孙氏咽不下这口气,势必会找她麻烦。 后来,果然有了元宵宫殿的争执,和她亲自登门打杀孙氏的事。 眼见鱼儿上钩,她借机去相国寺,顺便给别有用心之人报复的机会。 整件事中,唯一的意外就是黑人羽。 孙承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黑人羽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宋谨央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中宗,让他派人好好查一查。 “阿姐,老四你怎么看?” 相国寺之行,宋谨央猜到会有不少人露头。 也知道四皇子在相国寺。 大殿上香的时候,自己同他刚好前后脚。 不过,她没想到,四皇子也会留宿相国寺,更没想到他会以保护云氏的方式出现。 “再看看吧,也别一棍子打死,兴许真的只是巧合。” “只是,”宋谨央迟疑地问,“经此一事,相国寺藏不住了,会不会影响大局?” 中宗摇摇头,眼里涌出无尽的悲痛。 太子薨逝,看着像是意外。 但他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是意外。 他隐忍多年,那些人终于耐不住寂寞,露出了狐狸尾巴。 “相国寺,我本就没想藏!让他们站到明处吸引目光,咱们在后面才能顺利地张网。” 说到相国寺,宋谨央心中一动,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通体黑色的木鱼,递到中宗跟前。 中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慧源这老匹夫,朕问他要了多少次,他都舍不得给,却巴巴地给了你,当真是看人下菜碟。” “我昨晚见慧源手执木鱼对抗箭矢,只觉得这材质极为特殊。若能找到矿源,做成盾牌,配合上火枪,进可攻退可守,大乾再无敌手!” 中宗双眸熠熠生辉,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一张地形图。 昨晚连夜审问细作,严刑逼供,有人扛不住,终于吐露实情。 南岭冒县早就发现黑木石矿,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消息竟没有传回京城,甚至整个大乾无人知晓。 若非此次将细作一网打尽,只怕整个黑木石矿就要被人偷光了。 “冒县?”宋谨央脑中灵光闪现,“陛下,崔承的二弟崔继,曾担任过南岭冒县的县丞,多年前死在回京述职的路上,一家人无一活口。” 中宗的脸色凝重起来。 “我立刻派人查问黑木石发现的年份,若正好是崔继的任期……” 那他的死就是另有隐情。 中宗握了握宋谨央的手。 “阿姐,你在宫外,一切小心!” “陛下放心,有二十八星宿护着,我不会有事。” 中宗起身离开,刚一拉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书案上的澄心纸猎猎作响。 宋谨央灵机一动,猛地抬起头,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图谱用的纸极为特殊,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上头做点文章?” 既然引蛇出动能成功,何不再使一招打草惊蛇呢? 中宗沉思片刻,慢慢的眸子亮了。 宋谨央睡到日上三竿,被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惊醒。 “阿留,外面怎么回事?” 刘嬷嬷黑着脸进来了。 “夫人,四爷和四太太吵得不可开交。” 宋谨央一惊,赶紧起身梳洗整妆,急匆匆赶去四房。 儿子已经断亲,她管不着,也不屑管。 但云氏,她非管不可! 崔琛昨夜留宿芙蓉楼。 迷迷糊糊醒来,就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前日夜里,相国寺出大事了,有人出动了箭矢队,想杀人灭口,最后被寺里那帮秃驴打跑了!” “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谁出动箭矢队?杀的是谁?” “谁出动的我不知道,杀的人,你我都认识,就是死活都要和汝南王和离的镇国夫人。” “她?为什么要杀她?一个和离的老妇能有什么价值?” “……谁知道呢!兴许是……不守妇道?哈哈哈哈……” 邪气的笑声传来,气得崔琛彻底清醒,正想赶过去逮人,说话的人话锋一转。 “那晚四皇子也在,将云氏护得滴水不漏,又搂又抱的,据说场面不堪入目。” “什……什么?云氏不是崔五爷的娘子吗?四皇子和云氏八竿子打不着啊!” “谁说的?当年云家可是首屈一指的官宦之家,云氏可是京城第一闺秀,容貌迤逦,才情无人能及,端庄华贵的姿态,足以母仪天下,几位皇子都爱极了她。” “难不成四皇子到现在还忘不了她?” “可不正是?!当年云氏入狱,四皇子晚了镇国夫人一步,否则云氏早就是四皇子的女人了。” …… 四皇子勇救云氏的消息,不胫而走。 崔琛气得脸色铁青。 昨日他还暗自笑话六弟,被一个女人蹬鼻子上脸。 不料,今日就轮到自己了! 他气急攻心,扔下一锭银,急匆匆往回赶。 门口遇上霜霜,见他这副模样,嘴上说着不放心,非闹着和他一起回了府。 云氏早早起了身,教咏宁画花样。 “花样画得准,绣出来才好看。” 门,突然被人大力踢开,吓得她手一颤,一副好好的花样彻底被毁。 她搁下笔,刚刚抬头,迎面一个巴掌,重重将她扇倒在地。 她整个人扑出去,连带着书案上的笔架、笔墨、镇尺、画纸掉了一地,衣裙上染了一大片墨迹。 咏宁吓得直哭。 云氏赶紧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一番后,叫白芍把她带下去。 “四爷,您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打姐姐呢?兴许有什么误会,您总得给姐姐解释的机会啊。” 霜霜口口声声为云氏抱不平。 崔琛压了压火气,冷哼一声。 “得亏霜霜为你说情,我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吧,相国寺是怎么回事?” 云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爷不是知道了吗?还问我干么?!” 崔琛一听这话, 以为云氏承认了,气得七窍生烟。 眼前的云氏,半张脸肿了起来,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水汪汪的杏眸,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精致的唇,每一样都曾令崔琛爱不释手。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曾经笑意盈盈的眼里,只剩寂然一片? 崔琛有点懵,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霜霜觉出不对,立刻开口。 “姐姐,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吧!爷大度,不会同你计较。总归是你不守妇道在先,难怪爷会发火。” 崔琛被“不守妇道”四个字惊住,刚才的丁点怜惜瞬间消失无踪。 云氏不守妇道,自己是受害者,打她骂她都使得。 他气鼓鼓地指责。 “云氏,霜霜自小孤苦无依,无人教导,还知道做错事就要道歉。你自诩大家闺秀,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懂?还不快认错?!” “好!” 云氏淡然开口,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瞬间将崔琛的话全部堵死。 他吃惊地看着云氏,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 第112章 云氏心死 崔琛的心一沉,一股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 他怔怔地看着云氏,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霜霜在边上抹着泪。 “姐姐,都是霜霜的错!你别怪爷,要怪就怪霜霜,是霜霜不会说话! 爷,这事怪不得姐姐,就像咱们芙蓉楼的姑娘不能挑恩客一样,四皇子喜欢姐姐,那是四皇子的事,姐姐一个弱女子,怎么拒绝得了?!” 崔琛立刻愤怒地质问。 “云氏,霜霜说得没错,那晚你到底有没有主动避开四皇子?” 云氏冷冷地瞥了瞥霜霜。 这妓子本事不小,竟能影响崔琛的想法?! 霜霜像是被吓到,“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姐姐,对不起,霜霜又说错话了。姐姐是天上的彩凤,霜霜是地上的烂泥,怎么能痴心妄想同姐姐比呢?姐姐,求你大人大量,原谅霜霜吧。” 云氏蹙起了眉头。 霜霜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崔琛。 崔琛果然气极。 “挽月,霜霜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你怎么就处处针对她呢?非要她跪下磕头,你才算满意? 人生而平等!是你逼她下跪,还不快同她道歉?!” 云氏惨然一笑,心,彻底冰裂。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的语气冷得像三九的霜雪,一丝热气也没有。 崔琛一滞。 心,没来由得一痛。 他没想云氏真的认错。 一时间怔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霜霜抹了把泪,继续为云氏求情。 “不是的,是霜霜自己跪下的,不怪姐姐!霜霜也是急了,见姐姐迟迟没有回答,这才忍不住开口的。” 几句话,果然再次挑起崔琛的怒火。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妇?竟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云氏一言不发,眼神逐渐冷凝,直至冰冷一片。 崔琛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既然如此,我要娶霜霜为平妻,你如此大度,肯定会答应吧!今后你俩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崔琛死死地瞪着云氏,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可惜,云氏全然没有表情,脸上始终冷硬如铁。 霜霜面露喜色,言不由衷地说。 “爷,使不得!霜霜一身泥泞,不配与您厮守,唔唔唔……” 嘤嘤嘤的哭声,头一次让崔琛觉得心烦意乱。 他刚想开口阻止。 云氏淡然开口:“好!” 崔琛浑身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氏,不可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云氏静静地看着他,眼中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五爷想娶平妻,我说好!” 崔琛眼前一黑,呆立良久,才醒过神来。 “你说好?你竟然说好?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争取?!” 就在崔琛怒火中烧的时候,门外传来禀报声。 “五爷,世子爷来了,还有四皇子。” 崔琛一听,牙齿咬得咯咯响。 奸夫淫妇,竟然还敢登堂入室?!!! 崔瑜一进屋便愣住了。 屋里凌乱不已,地上还跪着一个妓子。 霜霜倒也乖觉,见有人来,立刻起身,悄悄地躲在崔琛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云氏半边脸肿得老高,明显与崔琛起了争执。 四皇子看到云氏脸上的巴掌印,瞬间大怒,眯着眼冷声质问。 “崔琛,你敢打挽月?!” 崔琛气得脸绿,可对方到底是皇子,他勉强克制着怒火,尽量保持平和地说。 “四皇子,云氏是我的妻子,您这么唤她闺名不合适!” 四皇子脸色仍很难看,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我与挽月情同兄妹,崔五爷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兄妹?!!! 呸!!! 四皇子这是骗鬼哪!!! 说话间,四皇子大步走到云氏跟前,心疼地伸手,想抚触云氏的伤处。 云氏猛得侧身躲开,屈膝一礼。 “四皇子自重!” 四皇子的手僵在半空。 崔琛的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眼见场面尴尬无比,崔瑜立刻打圆场。 “还不快上茶?都愣着干什么?”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老六崔琅的怒骂声。 “母妃,您今日必须给儿子一个交代。冯氏不守妇道,您怎么能助纣为虐,把奸夫接进府呢?您将儿子的颜面搁哪儿啊?” 崔瑜脸色瞬间黑沉。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四皇子在这,奸夫是能瞎嚷嚷的吗? 他立刻转身阻止。 “别嚷嚷,母妃不在!” 崔琅一怔,以为崔瑜骗他,不依不饶地继续喊。 “大哥,敢情绿帽子不是戴在你头上,你无所谓是吧!你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兄弟几个运气不好,小心大嫂也绿你。” 崔瑜气得险些吐血,用力拉住他手腕,恶狠狠地劝阻。 “住口!四皇子在,你少说两句。” 可崔琅气狠了,理智所剩无几。 心中怒火若不发泄出来,整个人就要炸开了。 “母妃!母妃!!求您把黑人羽赶出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奸夫岂能登堂入室?” 一声声奸夫,听得四皇子脸色瞬间铁青。 崔琛的脸色更缓和了。 骂得好! 六弟把他想骂而不敢骂的话,都骂了出来。 “哼!我被你们父王绿了四十年,怎么没见你们替我说句公道话?” 一道健硕有力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宋谨央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龙头拐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人心头发堵。 “那,那,不一样!” 崔琅嗫嚅地反驳,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再也说不出话。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云氏直到此刻,眼眶才泛了红,委屈地叫了声:“娘!” 宋谨央上前抓住她的手。 “好孩子,莫难过,娘在!!!” 崔瑜瞥了眼四皇子,以手握拳抵住嘴咳了一声。 对宋谨央施了一礼。 “母妃,有件事,儿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谨央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他眸光一闪,接着说:“您搬空了相国寺的竹林,此事有违大乾礼教。您听儿子一句劝,赶紧把竹林还回去。” 母妃不仅搬空相国寺竹林,还全部种到宋黎的院子里。 那个院子是除了勤谨院外,景致最好、占地最广的院落。 一个野种能住进来,亲生儿子倒要赶出去。 白白便宜一个野种,他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 当着四皇子的面提及此事,就是想借皇家的威,压一压母妃的势。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 自己的母妃就是皇家人,一个四皇子哪里压得住她? 他签下断亲书,等于亲手砍断自己的前程!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转身,龙头拐重重地敲在地面,震得在场之人心头一沉。 “君为臣纲!!!崔瑜,你是汝南王世子,该明白君臣之道。皇上的圣旨不是摆设,你该做的是敦促兄弟们早日搬离!” 宋谨央的话犀利无比。 摆明懒得同崔瑜绕弯子,直接斩断他一切谋算。 崔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无地自容,踉跄地退了出去。 宋谨央转头看向四皇子,目光如沉水。 “相国寺一战,有劳四皇子襄助,老婆子感激不尽,改日定登门致谢。” 四皇子抱拳一礼,嘴上说着“不敢”,急忙告辞离开。 宋谨央拉着云氏就走。 崔琛咬咬牙,吩咐下人送霜霜离开,立刻追着宋谨央、云氏而去。 第113章 李先生诡异的行为 宋谨央拉着云氏走回正院。 前脚才说了几句话,五爷后脚就到,却连正院的门都进不了,只得灰溜溜地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云氏回来,不料她竟直接提和离。 “我自请下堂,免得防五爷的眼。届时五爷想娶谁、想纳谁,全都由您说了算。” 崔琛气得脸色通红,狠狠地摔了一只笔洗,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休想”,逃也似的甩门而出。 一想到当年,云氏差一点成四皇子的女人,他的一颗心就狂躁不安,像有无数蚁虫在啃咬。 云氏想和离,想同四皇子双宿双飞? 她想得美! 自己绝不答应! 绝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她永远别想摆脱自己。 一波一波的怒火,在他身体里来回穿梭,就想找地方发泄。 逮着人就找茬喝斥。 眼见主子心绪烦乱,下人们干活时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 整个五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五房、六房闹和离,二房一门心思准备搬家,四爷忙得不着家,七爷趴在床上只剩半条命,老宅闹着鬼,王府隐隐出现分崩离析之相。 王府的腌臜事,一点没影响到宋黎。 他的小院热闹非凡。 范先生、李先生、济远先生都来了。 济远先生还带来几个入室弟子,亲自介绍给宋黎。 一时间,觥筹交错,小院俨然成了学府,人人嘴上知乎则也,探讨国家大事、人生大计。 学问氛围浓郁极了! 宋黎同年纪相当的学子闲聊,他们个个谈吐不俗。 几人越谈越投机,大有引为知己的意味。 李先生感慨万分。 “崔,不,宋黎,是我看走了眼,反将珍珠当砂砾。今儿,我特意向你致歉,还望你不计前嫌。” 说完,起身恭敬地冲宋黎一揖到底。 宋黎惶恐,立刻托住李先生的手臂,嘴里反复说着“不敢”。 济远哈哈地笑起来。 “李先生不必介怀,宋黎这小子吃过苦,气量大,不似那娇养的爷们,一点苦头吃不得,还听不得一句批评。” 一听这话,李先生一尬,崔珏不正是这样的人? 他嘿嘿笑了几声,想把尴尬遮掩过去。 突然,面前出现一本书,正是自己当初赠与宋黎的《举人实录》。 “此书赠与李先生,还望先生笑纳。” 李先生面色一沉。 “你什么意思?” 他的确很喜欢这本书,但既然已经当作奖励送给了宋黎,哪能再收回? 他心中不喜,觉得宋黎瞧不起他,脸色瞬间难看。 宋黎知道李先生误会了,立刻解释。 “李先生别误会,这本书并非您赠与的那本,而是我临摹抄写的誊本。” 李先生一听,震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 他一把接过宋黎手上的书,仔仔细细翻看起来。 越看越觉得神奇,宋黎临摹得与原本几乎一模一样,连他都分辨不出,以为就是原本。 他一边翻看一边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果真老了,眼力不济,竟看走了眼。” “哪是先生眼力不济,”宋黎笑着解释,“此书乃家父所作,而我从小临摹父亲的字体,自然驾轻就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先生瞳仁猛得一缩,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不可能!你父亲并未中举,更没有参加过殿试,怎么可能写得出《举人实录》?” 宋黎笑容渐渐敛去,不再解释。 他直接将李先生带到里屋,将父亲的作品一一呈现在他面前。 范先生、济远先生也好奇地跟了进来。 济远先生戏谑道:“南寻鹤之才,并非浪得虚名!李夫子,你怕是又一次看走眼了吧。” 的确,南寻鹤的学问,岂是乡试、殿试能囊括的? 李先生翻看着作品,脸色一寸一寸白下去。 直到看完最后一本,他“嗵”地跌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像是石化了般,久久回不了神。 宋黎与两位先生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李先生终于回过神来,强行挤出一抹笑。 “的确,是我看走眼了!寻鹤先生大才,是不是进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一边说,一边将宋黎给他的书塞进袖中。 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李先生抖着手,来回塞了几趟,才将书塞入袖中。 整个晚宴,李先生依旧说说笑笑,但笑容有些牵强,隐约感觉他心神不宁。 小小插曲,未曾影响小院的热烈。 宋谨央命仙鹤楼送来席面,大家喝着小酒,聊着趣事,彻底驱散了寒气。 隔日,府里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 管家宋青亲自来接人,同时还来了不少人手。 大家七手八脚地一起搬运,不一会儿便将重要的物品都搬上了马车。 上马车时,宋黎却迟疑了。 他命马车先行一步,自己则打算徒步去码头。 宋青笑道:“夫人料到了,特意抬了暖轿来,您坐轿子去码头吧。” 崔森、崔林两个小厮,跟着他一块儿到了码头。 春天了,河面上的坚冰慢慢溶解,来往的船只多了起来。 工头岁哥指挥着人手搬运货物,他打算明儿去喊崔理上工。 “岁哥,有人找!” 刚刚忙停一艘船,听到有人喊,岁哥一回头,竟看到崔理站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哈哈大笑着,大步走了过来,一拳打向他的肩膀。 却在快挨上的时候,突然收了手。 他发现崔理身上的衣衫面料质地都极好,自己一时间竟打不下手去。 尴尬地伸回灰扑扑的手,嘿嘿笑道。 “你小子,是不是有奇遇?穿了多少年的破袄子终于舍得扔了?” 宋黎笑着冲他一揖到底。 “岁哥,感谢你多年来的照顾,日后若有难处,可去镇国夫人府寻我。” 接着他便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了对方。 岁哥为他高兴不已。 “我早看出,你小子绝非池中物!当年小小的一个,一边干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老子听不懂的诗文。” 说着说着,岁哥的眼眶湿润了。 初来的崔理,瘦小极了,干活却不肯落人后。 什么粗活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明明看着那么文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终于苦尽甘来,自己为他高兴。 两人没说几句话,突然传来喝斥声,无数顺天府兵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 个个手执长枪,脸色凝重,惊得码头上的人四散逃窜。 顺天府通判冷冷地扫视四周。 “来啊!统统围起来,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第114章 宋黎卷入麻烦 兵卒一进来就四处搜查,长枪到处乱捅。 码头上的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米袋被捅破,流了一地的米糠。 岁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双目充血,心疼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货物。 通判袁杰冷着脸发问:“工头何在?” 岁哥不敢耽搁,立刻跑上前抱拳施礼。 “大人,小的在此!” “有人举报,码头上用黑工,你把人都召集起来,我们要一一查证。” 岁哥大惊,连声辩解。 “大人,码头上从来不用黑工,咱们有名册,我可取来供您查阅。” 边上的兵卒,不耐烦地眉毛一竖,抬手就往他身上抽了一鞭。 “废什么话?大人叫你干么就干么,还不快把人召集起来?” 岁哥硬生生挨了一鞭,不敢发火,强忍怒气将人召集起来。 做工的人颤颤巍巍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脸色惨白地排成列,吓得瑟瑟发抖。 兵卒叫嚣着上前查探,甚至命令他们脱下外袍和鞋子,一一检查。 检查完了,还不允许他们穿上。 所有人被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 有人直接冻晕了过去,倒在冰冷的地上,气息微弱。 周围全是凶神恶煞似的兵卒,根本没人敢上前搀扶。 岁哥眼底燃起两团熊熊烈火,忍着气上前,强挤出一丝笑,向着通判连连告饶。 “大人,咱们都是良民,求您高抬贵手,……” 通判皱着眉头退开三步,根本不听他说话。 指挥着手下继续搜查,但凡动作慢一点点,兵卒的鞭子便抽了上来。 宋黎眉头深锁,胸膛里满是愤怒。 远处,一个兵卒举着鞭子,正要往一位老人身上招呼。 他大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人的手腕。 “要查就查,谁允许你随意打人?” 兵卒一惊,拼命挣脱宋黎的控制,脸色涨得通红,还是动不了分毫,气得大骂。 “什么狗东西,竟敢挡爷的道?” 边上几个兵卒见了,立刻围拢来,纷纷举起鞭子就往宋黎身上抽。 岁哥吓得飞奔而来,一个劲求饶。 “各位大人,手下留情!他不是码头上的人,他是镇国夫人的义子。” 一听镇国夫人,几个兵卒非但不害怕,反而邪肆地大笑起来。 “义子?一义三万里!谁知道是当儿子养,还是当情人养!哈哈……” “你还别说,镇国夫人眼光不错,这小子容貌出色、气度过人,与一般的小倌果然大不一样!” “我可是听说,连汝南王府七爷也输给了他。有那么个干娘在,亲生儿子也得靠边站。”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激得在场众人皆气愤不已。 却碍于地位悬殊,有怒无处发! 宋黎愤怒至极。 他竟不知,京城有人胆子这般大,敢如此造谣。 他不打算再隐忍。 命令小厮将冻晕的人扶进屋里,先喂下些热水。 又从腰际解下荷包,递给另一个,让他去请大夫为大家看诊。 安排好一切,他才拧着眉头质问。 “胡言乱语,尔等可知造谣的后果?” 兵卒一愣,继而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一个泥腿子义子竟也懂律法?” “义子大人,你不会真以为,做了镇国夫人的义子,就真的能成龙成凤?一个三代泥腿子,竟与爷们讨论律法,可笑至极。” “来呀,老子等着!你准备让爷们承担什么后果?” 兵卒们讥讽、嘲笑的声音不断。 岁哥死死拉住他,劝他忍下一口气,赶紧回府禀报镇国夫人。 宋黎拍了拍他,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朗声开口。 “尔等是谣言的散布者,我朝律法明文规定,对造谣者行杖责和流放?之刑。刑罚有杖责一百并流放三千里, 情节严重者可凌迟处死,枭首示众,家属被流放?。 尔等是想尝一尝其中的滋味?” 宋黎的声音越来越响,速度越来越快,语气一句比一句加重。 一边说一边向刚才说话的几个兵卒逼近。 冷硬的目光扫过几人的面庞,惊得他们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有一个人被吓得连步三步,一脚踩到地上的米糠,“嗵”的一声滑倒在地,瞬间痛得惨叫出声。 “大胆,你竟敢伤兵卒?” 通判袁杰赶了过来。 他之前在另一边搜查,听到下属禀报,立刻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宋黎的身上。 岁哥生怕事情闹大,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大人,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公子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不是咱们码头上做活的人。” 一听到镇国夫人,袁杰的眸光中露出刻骨的仇恨。 他姐姐袁氏,嫁给孙承志,本来夫妻和美、儿女孝顺。 岂料相国寺一行,姐夫孙承志被冷箭射死,官府至今没个明确的说法。 姐夫死了,姐姐的天都塌了。 哭死过去几次。 而外甥、外甥女还小, 母子抱头痛哭,日子过不下去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宋黎既然是镇国夫人的义子,自己不拿他开刀? 他倒要看看,一个和离的老妇,有什么本事从顺天府捞人?!!! 他们的顺天府尹向来公正严明,绝不会徇私枉法。 区区一个没有家族依仗的空头夫人,能拿他怎么办? “来啊,把这些人统统带回去,严加审问。” 话音刚落,他的副手神色紧张地凑在他耳边说。 “大人,此事不宜闹大,万一误了爷找人的事,只怕……” 袁杰此刻正恨得双目通红,哪里还管得上别的? “把这里的人统统带回去,严刑拷打,还怕找不到爷要的人?” 副手无奈,只得命令手下将宋黎在内的一干人,统统绑起来带回府衙。 可他不知道的是,一道身影趁他们争执的时候,悄悄地避开轿夫,钻入了宋黎的暖轿。 他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挤在座位下。 眼见黎少爷被人带走,几个轿夫急得团团转,赶紧抬着轿子回府禀报。 连带着躲在轿子里的人,一起抬入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在府里翘首以盼,等了半日,才等来装着物品的马车。 听说宋黎去了码头,她笑着对刘嬷嬷说。 “阿留,这孩子心善!待他好的,都要去感谢一番!” “可不正是?夫人有福了,有黎少爷承欢膝下,您就等着享福吧!” 两人相视而笑。 岂料乐极生悲,没一会儿宋青白着脸前来禀报。 “夫人,糟糕了!黎少爷被抓进顺天府了!” 第115章 顺天府尹一个头两个大,请神容易送神难 暖轿抬入马厩。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人声、脚步声,躲在轿子里的人才钻了出来。 四下查探确认没人后,依着心中默记的方向,低着头偷偷向侧门溜去。 他本想立刻逃出府去,可是鼻翼传来的饭菜香,诱得他连吞口水,身体每一处都叫嚣着,拖着他一步都挪不动。 咬了咬牙,他顺着香味的方向寻去。 终于找到一间屋子,香气就从那儿飘散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忍耐着,直到领食盒的丫头婆子散了,剩下的几个婆子端着菜盆,往墙根蹲着,边晒太阳边用膳去了。 他这才潜了进去,挑起锅子里剩下的鸡头、鸡脚、鸡壳和少许鸡汤,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浓香的味道一入嘴,他的眼泪齐刷刷地喷涌而出。 多少年了,自从父母遇害后,他再也没吃到那么香甜的菜肴了。 突然,耳边传来脚步声,他急匆匆塞了一只馒头在嘴里,又抓了一只在手上,飞一般跳窗逃了出去。 慌不择路,他竟跑到二门处,惊得他赶紧压下身子,躲在墙根的暗影里。 宋谨央听到宋黎被顺天府抓走了,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带人赶去顺天府。 刚刚走到二门处,眼前似乎闪过一道人影。 她心中烦闷,记挂着宋黎,无心细究,疾步走了出去。 那道人影起初躲得好好的,待看清宋谨央后,浑身颤抖地走出躲藏的地方,正想发出叫喊声,不知想到什么,立刻闭紧嘴巴,生生将呼喊声吞了下去。 下一秒,胳膊被人死死拽住。 “好啊!你个小贼,原来躲在这里!我就说有数的馒头怎么会少了?果然是你偷的!来人啊,有窃贼……” 那人拼命挣脱,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被抓。 他使出浑身的劲,反手将馒头塞进婆子的嘴里,顺势往二门处一钻,瞬间跑没了影。 婆子唔唔叫着,用手抠嘴里的馒头,馒头碎片散了一地。 好不容易扒拉干净嘴里的馒头,这才高声喊起来。 “抓贼啊!有贼人!!” 顺天府。 府尹甄容急得来回踱步。 南岭有逃犯越狱,一路向北,逃入京城。 他奉命追查,线索直指渔人码头。 他暗中派人调查,果然在码头发现了与通报上相似的人。 他命令通判带兵围捕,再三叮咛务必小心行事,切不可因小失大。 犯人狡诈无比、残暴成性,一路不知害了多少人命。 万一让他逃进哪户富贵人家,伤了哪位贵人,麻烦可就大了。 但他实在没想到,通判袁杰竟然将镇国夫人义子给绑了回来。 “我让你抓人,你把宋黎抓回来?你干什么吃的,听不懂人话吗?” “大人,此人窝藏罪犯,只要严加审问,定然能找出凶犯。” 甄容又气又急,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审问?你想怎么审?是杖刑还是夹棍?烙铁还是鞭刑?下到水牢还是站笼?” 通判一怔,认真地回答。 “大人,您吩咐就好!您说烙铁,我准保让他全身上下开满花。” 甄容气得倒仰。 他存心讥讽,没想到对方竟还当了真。 “胡闹!镇国夫人哪是好惹的?” “大人,咱们顺天府也不是吃素的!” 袁杰振振有词,甄容张口想骂,却无力地垂下头,挥了挥手,让他滚一边去。 鸡同鸭讲! 经历过和离之事,他才明白,镇国夫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啊! 可这话,他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啊?! 急得他团团转,只得请来宋黎,好生劝一劝,悄悄放了也就罢了。 宋黎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后,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一言不发。 甄容尴尬地抚了抚鼻子,请宋黎坐下。 “大人,学生现在的身份是疑犯,不可坐。” 甄容一噎,赶紧安抚。 可不论他怎么说,宋黎就是不接他的话,只强调要他们给出人证物证,证明他是有嫌疑的。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镇国夫人还未到,他就被宋黎整得头痛不已。 说话间,属下禀报,说镇国夫人求见。 他头皮一紧,忙不迭将人请进来。 宋谨央一进来,便看到宋黎站在堂上,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见他毫发未伤,这才舒了口气。 宋谨央龙头拐一敲。 “大人何故抓犬子?他可是犯了什么事?” 宋谨央目光灼灼,看得甄容浑身紧张,冷汗一层一层从脊背处冒出来,粘在身上又黏又冷。 “不敢!只是配合问个话!” “有结果了?” “……待明日过个堂、问个审……” “哦?那今日甄大人是不准备放人了?” 甄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恨恨地瞥了眼袁杰。 人蠢事多,公然把人绑来了,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明日过个堂、问个审,才好放人。 否则他这府尹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行吧,明日我再来领人。只不过……” 甄容没想到镇国夫人这么好说话,一见她同意留下人,立刻满脸堆笑地等着她说下去。 “大人还未过审,黎儿便不是人犯,是顺天府的客人。既是客人就得好生招待。 这住宿的地方嘛! 得窗明几净,屋里南北通风,不可潮湿憋闷,屋外景色怡人。 卧具须得是香樟木架子床,床上一应物品得是蜀锦缎。我儿还在为亲母守孝,床品一律用普通的米白色吧。 哦,另外,还须有博古架,增加屋里的书香气,毕竟我儿是读书人。 架子上的古玩万不可少。 什么双耳瓶、熏香炉、玉如意,一应物品都要有,金貔貅也不能落下,进了顺天府多晦气,得去去邪。 书案也得备下。 端砚、松烟墨、澄心纸、湖州狼毫……都要用最好的。 我儿是读书人,少了这些可不行! 至于用膳嘛,仙鹤楼的槐花饼肯定不能少,其他菜式大人看着办,不拘什么,只要好吃就行! ……” 宋谨央不断说着各种要求,听得甄容满头大汗。 天哪!这留一夜,千两纹银扛不住啊! 顺天府哪有这么多银钱? 他怕了,彻底服了镇国夫人,若论胡搅蛮缠的劲道,谁也比不上她! 哪还敢留人,送神还来不及! 立刻上前一步,一揖到底。 “夫人,夫人,请听下官一言!许是下属弄错了!对,是咱们弄错了!” “弄错了?”宋谨央终于止住话头,转身看看站在边上的袁杰,又看回甄容,“谁弄错的?是大人你?” “不,不,不,不是我!” 甄容立刻否认。 宋谨央手指一伸,“那么就是他喽?” 甄容一怔,袁杰梗着脖子抢话。 “什么弄错?他分明与犯人是一伙的。” 他才不是胆小如鼠的府尹大人,他不怕宋谨央,今日势必要为姐姐出一口恶气。 宋谨央缓步走到他跟前,手中的拐杖“笃笃”地敲击在地上,他的心莫名慌乱了起来。 “哦,通判可有证据?” “证据?顺天府兵卒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看见了人犯,还没把人抓着?这分明就是你私纵人犯,还将责任推卸到我儿的身上?!” 通判睁大双目,气得跳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人凭什么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宋谨央冷哼一声。 “今日,你们若拿不出证据,说明我儿与你们的人犯有关系,我就进宫告御状!说你们知法犯法,草菅人命。” 甄容吓了一大跳,这事本就是他们心虚,真的被皇上知道了,还有好果子吃? 立刻上前打圆场。 “夫人,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的确是通判抓错了人!您大人大量饶他这一回吧!” 宋谨央歪着脑袋问:“真的是误会?” 甄容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作揖。 “的确是误会,我已调查清楚,就是误会!” “那就是通判乱抓人了?” 甄容怔了怔,咬着牙点了头。 “好!”宋谨央龙头拐一敲,“哪怕是误会,也须付出代价。” 紧接着挥起龙头拐,往通判身上招呼。 痛得他嗷嗷叫,嘴上还不服输。 “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打我?” “我堂堂一品诰命,还打不得你一个正六品小官?今日我代皇上教训你,让你长长记性,为官当为民,若想公报私仇,就不配做官。” 宋谨央一边说,一边挥舞着龙头拐,一杖又一杖,杖杖击中其四肢,痛得他惨叫连连。 第116章 书儿,快跑 宋谨央面不改色地打了袁杰一顿,带着宋黎堂而皇之地离去。 留下哭笑不得的府尹,和倒在地上哀嚎连连的通判。 这一战直接引发了京城热议。 有人佩服宋谨央,说她是女中豪杰,也有人说她过于嚣张,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到衙门喊打喊杀。 消息传入宫廷,中宗听了哈哈笑,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 风向立刻变了,再没人敢随意编排镇国夫人。 宋谨央根本不关心这些。 她带着宋黎回了府,领着他去了惊风院,亲自同他介绍院内的陈设,一起用了膳,这才依依惜别,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回到正院,刘嬷嬷面色紧张地禀报。 “夫人,四房出事了!有贼人逃窜到四房,被四爷抓个正着,现下人还关在后面柴房里。” 宋谨央脑海里闪过二门处的那道人影。 突然心中一动,立刻叫来素馨。 “你去查一查,顺天府在码头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素馨领命而去。 宋谨央沉思不语。 她在顺天府时,偶然听到一个兵卒提到南岭。 难道,人犯是从南岭逃出来的? 黑木石矿就在南岭,皇上刚刚挑了京城的细作窝,发现黑木石矿地图,南岭就爆出逃犯之事。 若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兴许所有的谜团都在这个人犯身上! 她立刻叫来素香,悄悄在她耳畔吩咐一番。 夜幕降临。 四爷崔珑顶着寒风,搓着手等在院里,满脸激动之色。 他按崔珏的话,联系了诚王府的人。 那人根本就是只笑面虎。 他表面笑得欢畅,却始终没有正面回话,只说让他等着。 他这边缺银缺的急,那边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摆明了就是想压价。 他气恼极了! 他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凭什么卖不出好价钱? 他又去了几次,次次连面也见不着,就被打发了。 回府就怒火中烧,拿顾氏出气。 他一边狠狠地揍顾氏,一边嘴里叫嚷着,要卖了她生的小贱人。 可没打两下,突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狠狠地砸了脑袋。 他眼前黑了一瞬,一回头看到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砸了他就想逃出门去。 他哪里肯依,跳起来直追。 没两下便抓着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玛德!敢打老子,看老子不活剥了你。” 正打算用鞭子抽时,诚王府来人了。 说今晚就会有人来带走他女儿,同时给他十万两银票,并且还在工部给他安排个跑腿的差事。 他激动得险些跳起来。 牺牲一个女儿,银钱、前程都有了,何乐而不为? 急匆匆命人把乞丐关进柴房,转头就吩咐人在女儿的晚膳里,下安睡的药。 吩咐这一切时,他根本没避着顾氏。 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就是被她知道了又怎样? 还怕她翻出天去? 他激动得按捺不住,早早等着天黑。 柴房里,乞丐被打惨了,一动不动趴在柴堆上,又冻又饿又痛,浑身瑟瑟发抖。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他溜进二门,没头没脑地一通乱跑,耳边传来隐约的呼痛声,鬼使神差之下,他拐进了院子,看到了崔珑虐打顾氏的一幕。 当场气得上前,抓着砚台就往崔珑的脑袋上砸去。 他不后悔救人,最看不得就是打女人的男人。 但他大事还没办好,怎么能死呢? 他拼着一口气,起身四处查看,拼命想着脱身之法。 突然,柴房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他重新躺倒,心里紧张极了。 来人脚步轻且急,声音压得低低的。 “乞丐,快起来,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他撑起身,眼前是一个满脸急色的小丫头。 她手里拿着荷叶包,拼命往他怀里塞。 “快!快跑!逃出府再吃!哎呀,你还愣着干么,是姑娘叫我来救你的,你赶紧跑呀!!!” 他下意识地向外跑去,小丫头匆匆指路。 “顺着这条道走,那里有扇小门,姑娘使计遣走了人,你赶紧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说完,飞快地往反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摸黑跑了没多久,眼看前面就是小门,他却缓缓停下脚步,来回转了几圈,狠狠地跺了跺脚,又往回跑,顺着小丫头消失的方向追去。 四院西厢。 咏书躺在床榻上,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只知道她必须救母亲,让她彻底醒悟过来,再不能心甘情愿,成为父亲泄愤的工具。 她摸了摸袖中的剪刀。 眼泪,悄悄顺着眼角往下淌。 突然,有人推了推她。 “书儿,娘知道你没睡!快逃!快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到顾氏的声音,咏书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顾氏消瘦如枯骨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她用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拽起她,往她手里塞包袱。 “书儿,对不起,是娘错了!娘以为忍一忍,能换得你一线生机。可是,你父亲就是个畜生。我越是忍耐,他越是变本加厉。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书儿,快逃!这里有替换衣衫和银两,是我偷偷攒下的,你父亲不知道。快,快呀,再不走就迟了。” 顾氏急得浑身颤抖,一个劲催着咏书快逃。 “娘,我不走!我走了,您怎么办?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顾氏惨然一笑。 “你别管我,有你弟弟在,你父亲不会真拿我怎么样!快,快走啊!” 顾氏压低声音催促,小小的身体里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咏书被她推着一步步向外行去。 “娘,”咏书用力拉住顾氏的手,声音里满是急切,“答应我,我离开后,您去找祖母。祖母明理,绝不会为难你。您若不答应,女儿打死也不走!” 顾氏急得六神无主,眼看那伙人马上就要来了。 她慌忙点头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书儿,我一定向夫人求助。好孩子,快,再不走就迟了。” 咏书长长地舒一口气,强作镇定露出灿烂的一笑。 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娘,太迟了!他们已经来了。” “哈哈……姑娘好生聪明。” 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群人邪肆狰狞地笑着走了进来。 第117章 顾氏奋起反抗 来人扛起咏书就走。 顾氏肝胆俱裂,拼命追赶。 “求你们,放了我女儿!求求你们!” 来人都是练家子,步子极快地翻墙而出,顾氏被远远地抛下了。 她刚刚跨出屋门,就看见崔珑堵在门口,怒目而视。 她吓得浑身一颤,却鼓足勇气,咬牙一把推开他,向外冲去。 崔珑一个不防,人不自觉地往边上一退。 他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顾氏的头发,就往屋子里拽,“嗵”的一声,直接将她扔在地上。 “贱人!竟敢推老子,谁踏马给你的胆子?” 顾氏匍匐着靠近,死命拉住他的下摆,连连哀求。 “爷,书儿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忍心看她被人凌虐?” 崔珑一脚踢开她。 “你少踏马胡说!怎么知道她不是去享福?” 她瞬间被踢飞丈远,嘴角渗出血丝。 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书儿,我的书儿,你还我的书儿!!” “哼!别嚎了!!她是老子的女儿,哪怕为老子牺牲也是应该的!!!” 顾氏一次次爬向他,牢牢抓住他的衣摆。 甫一开口,大股的鲜血从嘴里冒出来。 “爷,求您!书儿还是个孩子啊!” 血丝沾到衣摆,崔珑心头火起,飞起一脚,狠狠踹飞她。 身子重重落地,鲜血“噗”的一声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嘴里、脸上、衣襟、双手……全部染上鲜血。 “一个女儿罢了,要多少没有?等老子有银子了,再生十个八个!只要你听话,女儿要多少有多少!” 顾氏连连摇头。 “不,爷!我只要书儿,求您救救她!” 又一次拼着命爬向崔珑。 她浑身颤抖,犹如身在炼狱,每爬一寸,鲜血大股大股地从嘴里冒出。 她顾不得浑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执着地爬向崔珑,拼尽全力扯住他的衣摆,死死不撒手! “爷!书儿向来贴心,对您这个父亲敬爱有加,您就忍看她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对待吗?” 崔珑心头一震。 想起女儿明媚的小脸,扬着甜甜的笑脸,亲昵地唤他“父亲”,心软了一瞬。 顾氏的眸子亮了起来。 下一秒,她的心彻底沉到谷底。 崔珑再一次毫不留情地踹飞她,恶声恶气地喝斥。 “我呸!别想迷惑爷!老子告诉你,此事已定!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崔咏书只要还姓崔,就得听老子的安排!!!这是她的命,得认!!!”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脚边踢到一个散落的包袱,露出里面不少首饰和银子,还有几件姑娘家的衣物。 崔珑抄起地上的首饰、银两就往怀里塞。 顾氏拼命摇头,声声哀泣。 “不可以,不可以,这是书儿的救命钱,你还给我,还——给——我……啊……” 顾氏一步一步向崔珑挪去,染血的手直直伸向他。 后者直接起身离开,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顾氏如一具行尸般趴在地上。 她真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以为自己吃尽所有的苦,女儿就能快活地活。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的退让与隐忍,非但没有为女儿换得一片生机,反而害了她啊! 她用手死命地拍打着胸口,一记又一记,发出撕心裂肺地干嚎……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如鬼魅般挪进了正房。 长条桌上点着蜡烛,映着她的脸格外恐怖。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无比瘆人。 下一秒,她伸手推倒烛台。 蜡烛燃着了边上的布艺! 火,烧了起来。 顾氏木木地看着火光,整个人像石化的雕塑。 乞丐辨不清方向,怎么都找不着来时路。 他急得满头大汗。 那姑娘比他可怜,竟然被亲生父亲卖了换前程。 她救了自己,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呢? 正当他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不远处升起烟雾,一股呛人的烟味直冲鼻翼。 不好!走水了! 他大喊一声:“走水了!” 拔腿就跑,急匆匆赶到四院。 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那些人为了保险起见,迷晕了四房所有的下人。 火,从正房烧起。 乞丐冲进去,强行带出了顾氏,手忙脚乱地拍灭了自己和顾氏身上、发丝上的火星。 顾氏一无所觉,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笑着拍起了手。 她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跑着,嘴里大声嚷嚷。 “烧得好!烧得好!烧得好!” 脸上干涸的血液,映着火光,整个人诡异又可怕。 乞丐一把按住她肩膀。 “那姑娘在哪里?快说,在哪里?” 咏书被人迷晕,从后门抬上了马车。 静谧的夜里,马车在青石板路面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静夜的衬托下,声音格外清晰。 “大人,王爷怎么会同意接这姑娘入府?他不是从来不沾世家和贵族家的姑娘吗?” “是啊!大人,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她的祖母可是镇国夫人啊!” 几人有些后怕,只觉得一股寒风袭来,脖颈处凉嗖嗖的,浑身打了个激灵。 “你们懂什么?若她不是镇国夫人府的姑娘,王爷指定就放她一马了。” “镇国夫人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呐,王爷就不怕镇国夫人秋后算账?” “哼!怕什么?这姑娘可是他父亲亲自卖给王爷的。镇国夫人不是要咱们王妃在二爷和鑫姑娘之间选择吗?王爷也要镇国夫人选一选,她是想护住孙女,还是护住儿子? 她若想护住孙女,咱就带着卖身契告崔珑的御状;她若想护住儿子,那对不起了,这姑娘,嘿嘿……只能让王爷白piao!哈哈……哈哈哈……” 几人恍然大悟,纷纷说王爷高明。 心里却不知怎么更加发毛了。 俗话说得好,“冬冷不算冷,春冷冻死牛”! 不知怎么回事,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一股股寒气从脚心直往上泛,冻得人直打哆嗦,恨不得立刻交差,赶紧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们对视一眼,暗自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在一双清明冷静的眸子中。 马车没有回诚王府,而是嗒嗒嗒来到一座三进的别苑。 咏书悠悠转醒,她环视四周,发现所在的屋子,除了一张大床,没有其他的家什。 但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每一样刑具在幽幽月光中,泛着古怪的色泽。 她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哪怕做足了准备,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怕了?别怕!这些不是刑具!是快乐!” 一道男子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上去儒雅清俊,但冰冷的眸中流露出嗜血的贪欲,破坏了儒雅的气质,给人阴毒残暴的感觉。 “诚王?” 诚王阴笑出声,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脸上传来冰冷粘腻的触感,犹如一条毒蛇缓缓爬过肌肤,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诚王发出满足的喟叹。 “长夜漫漫,咱们慢慢来,你放心,我定会满足你一切要求,让你快乐到起飞。” 说完,他的右手狠狠一甩,“啪”的一声,皮鞭重重地拍打在地面上,扬起无数灰尘。 下一秒,皮鞭带着风声,犹如恶魔般,迅疾地向她扑去。 第118章 诚王的下场 咏书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到来,额头传来温热的黏稠感。 她睁开眼睛,伸手一擦,手上血红一片。 她猛得抬眼看去。 诚王怒目圆睁,眉心上插着一支箭矢,鲜血顺着箭的方向,一滴一滴落下来。 吓得她失声尖叫,拼尽全力推开他,慌乱地往边上爬。 “轰”的一声,诚王重重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来啊,把别苑围起来!贼人嚣张,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好好搜查,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随着顺天府尹高亢的声音响起,“砰”的一声,一道俊朗的身影猛地推开门,疾步走了进来,一把扶起咏书,急切地上下打量她。 “咏书,你可有受伤?” 咏书看向来人,号啕大哭。 “小叔,你怎么才来啊?” 她死死地拽住宋黎的衣袖,哭得天昏地暗,似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都宣泄出来。 宋黎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眶泛红,轻声安慰。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安全了!!!跟我回府吧。” 说罢,他解下玄色外袍,将咏书从头至脚包裹起来,这才跨出门去。 门外。 潜入镇国夫人府的几个人,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同诚王一样,眉心中箭。 甄容神色从容地进屋查看。 等看清人犯是诚王后,大大地倒抽一口凉气,手脚瞬间发麻。 一股绝望的撕裂感,顺着脚心向上漫延,瞬间笼罩心肺,恐惧得瞪大双眸。 好一会儿,才浑身冰凉地跌出屋,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质问宋黎。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哭丧着脸。 自己刚刚到达别苑,还没下令射箭,空中便飞来几支冷箭,箭箭不落空。 这分明是有人借他的手,除掉诚王啊! “老天爷啊!宋黎少爷,的确是我的手下误绑了你,可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啊?这哪是在逃的人犯?分明是……” “大人,”宋黎疾声打断他的话,“这就是在逃的人犯!消息并无差错!他逃进了别苑,被主家发现报了官。只是天黑路滑,您到得晚了一步,主家已经被逃犯谋害了。” 甄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宋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话里的真正意思。 “大人,该怎么结案,您比宋黎在行!恕学生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甄容看着宋黎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理清头绪,眸光亮了起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一招“无中生有”“借刀杀人”! 宋黎抱着咏书登上自家的马车。 一路上,宋黎告诉她解救的过程。 四房的院子,紧挨着惊风院。 咏书怪异的行为,早就引起了宋黎的关注。 当晚,他正翻阅着父亲留下的书籍,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长久以来的狐疑,促使他推开窗户向外看去,震惊地发现有人扛着咏书翻墙而出。 他立刻遣崔森通知宋谨央,自己则带着崔林快速跟了上去。 当发现他们的马车一路向北驰去时,他立刻吩咐崔林去顺天府报案。 还特意叮嘱崔林,若府尹不当回事,就悄悄在他耳边说一句话“人犯找到了”。 果不其然,顺天府尹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带人跟着崔林,沿着宋黎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到别苑。 “对不起,因为要等顺天府,才耽搁了时辰,害你受惊了。” 咏书喝了好几口热茶,这才缓过来不少。 她苍白着脸,感激地一笑。 “小叔救了侄女,侄女感激不尽。” 宋黎仍阵阵后怕。 今日若他早早安歇,没有及时发现异状,岂非失了救人的先机? “咏书,日后再不可做如此危险之事!” 姑娘家就该娇养在后宅,怎能以身涉险,做下此等惊人之举? 后宅正院。 宋谨央正在听鬼宿、柳宿的禀报。 “夫人,幸不辱命!诚王已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顺天府在明,他们在暗,一举除掉诚王这个心腹大患。 这份功劳,诚王占一半! 他为了事发后撇清自己,特意选择别苑,倒是方便他们行事! “速将此消息,连夜禀报皇上,让他早做准备。” 诚王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平衡被打破,朝中只怕又要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宫廷一隅! 得到消息的太妃,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铜像上。 “宋谨央,你敢杀我儿!我定要将你大御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宋谨央挥了挥手,鬼宿、柳宿迅速消失不见。 她站了起来,带着刘嬷嬷等人,向四房走去。 火,已经灭了。 崔珑也被人救了出来,只是脸黑得像关公,衣服被烧破几个大洞,身上有灼伤,一扯就咧着嘴呼痛。 宋谨央沉着脸走进四房,众人不约而同后退,让出一条道。 崔珑忍着痛上前,气势汹汹地说道。 “母妃,我要休妻!顾氏不贤,竟敢放火害自己夫婿,我非休了她不可!” 宋谨央像是没有看到他,直接越过他走到顾氏面前。 顾氏还在拍着手笑,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宋谨央上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众人震惊,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顾氏,你糊涂了一辈子!因为你的无能,险些害了咏书,竟还在这里装疯卖傻!” 刘嬷嬷吃惊地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 顾氏像是丝毫不觉得痛,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没有说话。 但,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刘嬷嬷犹豫是不是该上前劝一劝。 宋谨央再次冷冷地开口。 “我忙于和离,没有及时过问四房的异常。你作为母亲,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丝毫没有察觉女儿的异常。 事发后,一味向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们的人,哀求讨饶。书儿都提醒你了,你为何不来正院寻求我的帮助? 顾氏,你傻啊! 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这个婆母只会偏袒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做错事,也不会喝斥一声,不会护着你们?” 顾氏的眼睛慢慢透出光亮,惨白的脸色渐渐漾出一丝血色。 “你口口声声自己错了,却还是没有做正确的事!同归于尽就能救回书儿?你这么做,是想斩断她最后一丝生机?” 宋谨央怒其不争地看着她。 “哀求、哭泣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你为何不动脑子,这是哪里?谁能做主?” 宋谨央语速极快,犀利的话语,像箭矢般射向顾氏。 奇怪的是,顾氏被骂后,整个人反而亮堂了起来。 她面上前所未有的清明,“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求您救救书儿,救救我苦命的女儿!” “娘!” 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 咏书飞快地跑了进来,跪在顾氏跟前,一把抱住了她。 “娘,女儿没事,女儿回来了,是小叔救了女儿。” 顾氏的眼泪如倾盆大雨般,纷纷跌落衣襟。 她不断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 双手颤抖地抚上咏书的面庞,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 真正体会到女儿活生生地、毫无损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书儿,娘悔啊!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啊……母妃说得对,是我的无能害了你!” 悲怆的声音令人纷纷落泪,宋谨央的眼眶也湿润了。 “书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留,立刻派人整理东厢,让她们母女,还有永英暂住。” 刘嬷嬷领命而去,一边走一边狠狠擦拭着眼睛。 崔珑厚着脸皮上前。 “母妃,儿子住哪里?” 宋谨央连一个眼风都不给他,冷冷地吩咐素馨。 “打开与老宅连通的小门,将老四扔进去。从即日开始,四爷搬到老宅。” “不,母妃,我不去!老宅闹鬼,我不去……” 他拼命挣扎。 别看他孔武有力,却被素馨拿住穴住,人刹那间软倒,使不出力,听话得像头小绵羊,被拖去了老宅。 随着门“咣当”一声上锁,崔珑恐惧地转头,身子紧紧倚靠着小门,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恐惧像一条毒蛇,顺着黑暗钻入崔珑的心底。 遣退了下人,宋谨央露出疲态,宋黎搀扶着她往正院走去。 黑暗的小道上,突然冲出一道暗影。 素香疾步上前,一把扣住来人的咽喉。 “什么人,敢偷袭镇国夫人?” 烛光照在那人脸上,宋谨央眸光猛然一缩。 “素香,松手。” 素香刚一松手,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哑着嗓子磕头。 “大伯娘,救命!” 第119章 设局激怒太妃 宋谨央激动地将人扶起。 “素香,立刻封锁消息,有关他的事,不得外泄一点。” 回到正院。 宋谨央迫不及待地上下打量崔琏。 崔琏长得像极了二老爷。 他是二老爷的小儿子,三岁随父母去了南岭。 见他骨瘦嶙峋的身子上,遍体伤痕,顿时心疼得泪流满面。 “孩子,你受大苦了!对不起,我只当你也遇害了……当年……” “此事不怪大伯娘。” 崔琏强忍泪水,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宋谨央。 当年,他和父母一起回京,刚刚离开南岭没多久,就遇上了山匪。 那伙人下手狠辣无比,父亲匆匆往他怀里塞了东西,叮咛他如果活下去,一定要回京找宋谨央,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信。 接着就将他推下山崖。 他的确活了下来,想回京找宋谨央。 但南岭距京城千里之遥,凭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 一路上被人骗、被人卖,做过大户人家的小厮、跑堂的小二、街头的乞丐……还被卖进青倌楼,幸亏他跑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之人闻言色变,纷纷泪如雨下。 最后,崔琏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卷,恭敬地递给宋谨央。 “大伯娘,这是父亲临终前叫我一定要交给你的东西。” 宋谨央打开一看,眸光顿时射出异彩。 这,这是黑木石矿的详细地图!!! 比中宗手中的那份草图,不知详细了多少倍!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收起牛皮卷,目光灼灼地看向崔琏。 “孩子,你可信我?” 崔琏肯定地点点头。 “好!你且放心,你父亲不会白白牺牲,属于他的荣耀,我一定为他讨回。” 宋谨央让宋黎趁着夜色把崔琏领去他的小院。 反复叮咛崔琏,在事情未明朗之前,万不能出小院一步。 “府里人多口杂,黎儿的那间小院偏僻清静,你且去那里住着,会有人护着你。” 眼见宋谨央神色凝重,崔琏紧张地绷紧身子,慎重地点头应诺。 “黎儿,明日你同我入宫。你是我义子,也该见一见皇上了。” 深夜,宋谨央翻来覆去睡不着。 刘嬷嬷也睡不着,索性从脚榻上支起身子,同她聊了起来。 “夫人,二老爷的儿子回来了,那嗣子之事怎么办?” “照旧!崔珏成为嗣子的事,板上钉钉,无可更改,顺便替崔琏挡挡灾。” 中宗正在调查当年二老爷的事,加上崔琏递来的牛皮卷,足可以证明二老爷当年是为国捐躯。 一旦此事确定,追封不会少。 追封前透点消息给崔珏,让他误以为成为嗣子能继承二老爷的一切。 封赏时,再由崔琏出面继承所有…… 哼! 崔珏! 你平白享了不该享的福,是时候该偿还了! 隔日一大早,宋谨央领着宋黎入宫。 一夜之间,诚王被害的消息在整个京城炸开了。 “听说诚王死相极惨,被人一箭爆头,脑子里啥啥的流了一地。” “最诡异的是,顺天府连夜在从诚王死去的别苑里,挖出好些小姑娘的尸骨。” “天哪!听说诚王偏好……该不会是真的吧?!” “呸!诚王就是个人渣!人渣死了,我拍手叫好!杀人渣的是英雄!” “那可是太妃娘娘唯一的儿子?天哪!太妃不得哭死?” “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宋谨央微微掀起帘子,大街上的议论声,立刻传入耳中。 正热闹着,一队官兵突然杀到。 “散了,都踏马散了!玛德!谁敢乱说话?统统给我绑了。” 人群一哄而散,几个跑得慢的,被逮个正着。 宋谨央向外看去,视线碰上顺天府通判袁杰,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 宋谨央放下窗帘,唇角扯出淡然一笑。 这次入宫,与往日不同。 宋谨央入宫后,率先去拜见了太妃。 “启禀太妃娘娘,镇国夫人求见!” 太妃坐在凤凰椅上,双目低垂,手上不断盘着琥珀手串。 像是没有听到宫人的禀报,僵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皇后娘娘坐在下首,欲言又止。 许久,太妃长出一口气,哑着声道:“请夫人进来。” 宫人长舒一口气,疾步走了出去。 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悄悄提醒她。 “娘娘,镇国夫人简在帝心!您冷着她,只怕会惹怒皇上!” 太妃睁开双目,里面血红一片,看得牛嬷嬷心一惊。 来不及再说什么,宋谨央带着宋黎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礼落座后。 宋谨央笑看着太妃和皇后。 “今儿可巧了,皇后娘娘也在,正好一起说说话。” 皇后想笑,想到诚王的事,又敛了笑意。 “镇国夫人气色越来越好,臣妾见了很替您高兴。” “自打和离后,我的日子越过越舒心,气色自然好了。” 宋谨央丝毫不避忌和离的事。 同皇后聊了几句后,她问候起太妃。 “太妃身子可安好?我新近认了义子,特意带来给娘娘瞧瞧。宋黎,还不快上前给娘娘行礼?” 宋黎稳步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举止从容,风度翩翩。 太妃眼底的血色更浓了。 宋谨央像是一无所觉,兜兜转转说了一箩筐的话,终于绕回到诚王身上。 “娘娘,我今日入宫,听到一个笑话:说诚王被人射死了!这怎么可能?前段时间,诚王妃还趾高气昂地跟我要十万两雪花银。怎么一眨眼,诚王就死了呢?” 一听这话,伺候太妃的牛嬷嬷气得倒仰。 这镇国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昨儿个夜里,娘娘得到消息后,如遭雷劈,足足哭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劝住,哪经得起镇国夫人的刺激? 果然,太妃眼眶刷的红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哭声凄厉悲惨,闻之令人心碎。 皇后娘娘立刻上前安抚。 “娘娘,节哀!诚王之事,皇上正在全力追查。” 宋谨央露出诧异的神色,似是受了惊吓般,腾地站起身来,疾声问道。 “什么?诚王真的死了?他怎么死的?是仇杀?还是情杀?” 她一边问,一边摇头,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般,自言自语起来。 “难不成谣言是真的?诚王当真做下人神共愤的事?” 宋谨央蹙着眉头,将外面的流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说那些人可恶不可恶?竟然造谣说诚王不做人事,害了不知多少姑娘家,被寻仇的人一箭爆头。” 一边说,还一边做出射箭的动作。 她的话,一刀一刀全部扎进太妃的心窝子。 “不可能,”太妃厉声否认她的话,“诚王绝不可能做下这等事。” 太妃牢牢地拉住皇后的手。 “皇后,此事皇上必须给哀家一个交代!我的儿,不能被人污蔑!嗷唔……” 皇后红着眼眶,低声劝她。 宋谨央再度开口,太妃越是不承认,她越是往诚王的死穴猛扎。 “哎呀!娘娘,您是没听到那些人说的话!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就像亲眼看到诚王犯事。 他们还说 ‘太妃哭个屁,养的儿子是个畜牲,还有脸哭’ ? 不过,娘娘,您也千万别太自责!这事不怪您,真不怪您!诚王出生便抱给淑妃养,怕是被刻意养废了!” 宋谨央句句关心太妃,却句句在剜太妃的心,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直气得太妃险些厥过去,宋谨央这才告辞离开。 转身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出了寿康宫,宋黎蹙着眉问她。 “母妃,今日您刻意激怒太妃,却是为何?” “我怀疑,当年的‘五王之祸’同太妃脱不了干系……” 走了没几步路,就见冯远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两顶暖轿。 第120章 诚王府使诡计,宋鑫爱孤立无援 诚王府乱成一锅粥。 昨夜丑正,顺天府送回诚王的尸身,王府瞬间乱了套。 诚王妃哭晕无数次,软倒床榻起不来身。 各房明面上哀声一片,实则各怀心思。 有几个没有子女的姨娘,听说王爷死了,当即卷了细软,偷摸着从侧门溜之大吉。 下人见主子逃了,一哄而上,屋里但凡有点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扒拉干净。 一夜之间,整个王府现出萧索之相。 好在被世子妃及时发现,当场杖毙了一个试图逃跑的姨娘,和一个守门不力的下人,这才刹住颓势。 后宅乱,前院忙。 世子爷他们几个,紧赶慢赶布置灵堂,迎接宾客,忙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世子妃悄悄把他拉到角落里。 世子忙得连轴转,对上世子妃,自然没有好脸色。 “没见我正忙着吗?有什么事快说!” “爷!王爷的身后事,您就交给管家吧!还有件要紧的事,得抓紧办。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世子爷听了前半句正想发怒:父王的身后事,怎么能交给下人? 可听到后半句话时,刹时一激灵。 “你是说鑫爱的事?” 世子妃赶紧点头。 世子爷沉吟片刻:“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回来。” 灵堂连夜布置妥当。 鑫爱披麻戴孝跪坐在棺木前,木木地往炭盆里扔黄纸。 不断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炭盆,时不时发出“嘶”的声音。 管家心疼地看着十四姑娘,同情地叹息一声。 王府儿女多。 光少爷就有十来个,个个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光排上序的总得有二十来个,更别说还有好些排不上序,在府里做奴才的。 王爷又是个……爱折腾的,府里的老底子早就败光了。 王妃好不容易攒下些私房,听说在崔珏宋黎的对局里,输了个精光。 王府如今只剩下空壳子,哪怕嫡出的十四姑娘出嫁,怕也拿不出嫁妆。 偏偏十四姑娘最孝顺。 守灵的事,旁的人能躲则躲,能逃则逃,哪个像她那样,认认真真地守着。 正感叹间,门外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身子,看见他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管家冷眼瞥去,正是王妃的外甥,南岭药材商孔家三少爷。 管家欲言又止地看着鑫爱,终于忍不住提了一嘴。 “姑娘,老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又像后悔似的,不等她回话,急匆匆退了出去。 鑫爱看着管家的背影苦笑。 她何尝不知? 但那是母亲的妹妹和外甥,她的姨母和表哥,有这一层关系在,她能怎么躲? 她只盼着出嫁的日子快些到来。 原先她对镇国夫人也有怨气。 母亲不过同她争执几句,也没真将白家姑娘下嫁给崔七爷。 那位夫人就在皇上跟前上眼药,匆匆将她赐婚给邱元亮。 可等到她隐约发现姨母、表哥的心思后,突然醒悟过来。 镇国夫人没说错:只要对方人品出众,愿意待她好,不比嫁个高门纨绔强上许多? 她悄悄差人打听邱元亮,果然人人称赞、口碑极好。 都说他品性出众,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定然能创造一番伟业。 最难得的是,他洁身自好,身边连一个通房也没有,伺候的全是小厮。 她的心热乎了起来,对宋谨央的观感慢慢地变好了。 她后来特意告诉母亲,说表哥的举止有些不妥。 母亲却义正辞严地否定,替表哥辩解。 因为母亲有意无意地纵容,表哥的行为举止越发不守规矩,甚至未经通传,私自出入她闺房,被她发现痛斥后,还嬉皮笑脸、不以为意。 姨母劝她,说自家表兄妹,正该和和气气的,让她别多想。 她怎能不多想? 她是女子,若没了闺誉,还怎么嫁人? 一想到闺誉,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瞬间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刹那间冷汗涔涔。 难不成,姨母、表哥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让她失了闺誉,不得不下嫁于他? 那母亲呢? 母亲是怎么想的? 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打探,结果令她彻底绝望。 此事,竟得到母亲的默许。 姨母许诺母亲,只要将她嫁给表哥,就给母亲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 “哈哈哈……” 知道真相后,她狂笑不止。 母亲竟真的要将她下嫁商户?!!! 表哥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读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 听说年纪不大,身边通房无数。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良人。 母亲,就为了碎银几两,竟然罔顾她的幸福? 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得已,她向太妃求救。 若祖母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定能化解危机。 可她几次三番递消息进宫,却如同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回应。 她不得不向父王求助。 见了父亲,又踌躇着不知怎么启齿。 父王却压根没心思听她说话,随意赏了她一根簪子,匆匆打发了她,离府而去。 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她伤心又害怕! 既为父王的离世悲痛,又为自己的命运忧惧。 府里正乱,若姨母和表哥想在此时下手,她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守灵至午时,她从灵堂退了出去。 尽管身体疲累到极点,但还是咬了咬牙,向世子院落走去。 大嫂出身名门,兴许愿意帮她一帮。 世子刚刚跨进上房,世子妃便迎上前来。 小心起见,世子遣退了所有下人,吩咐他们回屋待着。 确认四下无人,两人才放心地商议起来。 “爷,府里早就成了空壳。如今王爷不在了,待您承了爵,只怕府里连一千两银子也淘换不出来。” 世子沉吟不语。 “等过了七头,我会提出分家。那些个小娘养的,谁管他们死活?” “爷,就算把那些人都分了出去,府里的银钱也不会增啊。” 世子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你说的事,暂时缓一缓,我再想想。再怎么说,鑫爱都是我的亲妹妹。” “爷,等您想清楚、想明白,黄花菜都凉了。” 世子脸色难看得紧。 世子妃步步紧逼。 “爷,那可是五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五家铺面啊。有这些在手,还怕咱们的日子过不下去吗?连孩子们嫁娶的银子都不用愁了。” 世子脸色铁青。 “你以为我不知道?但鑫爱是皇上赐婚,万一婚事出了差错,阖府都得被皇上迁怒!” 世子妃急步上前。 “爷,正常途径的确不行!可若是……” 她凑近世子爷耳旁,轻声呢语起来。 世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等她说完,就愤怒地推开她,满面怒容地喝斥。 “滚!鑫爱是我妹妹,亲妹妹,我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妹妹推入火坑!尤氏,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说罢,一脚踢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尤氏一声冷笑。 切!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世子爷一冲出屋子,就往前院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外侧的角落里,鑫爱双泪成行。 大哥、大嫂竟也存着卖她的心思? 一时间,她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浑身上下比三九严寒还要冷上三分。 倚在墙畔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若非墙体的支撑,早就瘫软在地。 她不敢久留,抹了把泪,强撑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21章 公开审理还诚王清白 诚王死得突然,死状极惨,死因至今没有公布。 但他毕竟是太妃唯一的儿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 来诚王府吊唁的人依然不少。 灵堂里,鑫爱神情呆滞,不断往炭盆里加黄纸。 世子妃几次同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世子妃眸光微闪,一把拉住她扔纸的手。 “鑫爱,你连日守灵,过于疲累,回去歇会儿吧。” 直到手被握住,鑫爱才抬眸看向世子妃,但眼神涣散,像是看着世子妃,又不像看着她。 她微微摇了摇头,挣脱世子妃的手,又重新拿起黄纸往炭盆里扔。 世子妃的心一沉,鑫爱的状态不太对头。 她求助似的看了眼世子。 世子咳了一声,走过来扶起鑫爱。 “鑫爱,回去歇会儿吧!父王地下有知,亦不会怪你的!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鑫爱看了看世子,面上无甚表情,却点了点头,拎着裙摆,往外走去。 世子妃松了口气,赶紧吩咐自己的丫环。 “紫苏,你快些扶十四姑娘回去。灶台上炖着的燕窝,别忘了给姑娘送一碗去。” 紫苏应了声,追着鑫爱离开了。 世子妃的大女儿宋婉莹听到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府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吃穿用度更是大打折扣。 早些年不当回事的燕窝,如今难得才能享用。 好不容易盼到母亲炖了燕窝,若是给姑姑吃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份? 姑姑是要嫁入贫寒之家的人,哪里配吃燕窝? 她越想越生气,借口更衣离开了灵堂,追着宋鑫爱而去。 诚王妃勉强撑着身子待客,短短几日便瘦得脱了形。 逢人便说诚王是被奸人所害,要皇上给他们一个说法。 诚王害人之事做得隐秘,并非所有世家都知道。 虽然京城流言不少,但未经证实,谁也不能确定其真实性。 眼见诚王妃如此悲痛,不少人极为同情,抹着泪说些宽慰的话。 “诚王妃,自个儿身子最要紧。诚王的事,皇上自会还他公道。这一大家子还得靠你,无论如何得撑住啊。” “是啊!您和太妃娘娘都要保重!我昨儿入宫拜见娘娘,娘娘也伤心欲绝,身子也不大爽利。” “唉!我可是听说,镇国夫人还特意入宫刺激太妃娘娘,说她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这才是诚王死于非命的祸根。” “一派胡言,”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这话是谁说的?诚王的事,官府还未曾有公断,谁敢造谣?” 一个一丝不苟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诚王妃一见来人,立刻迎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痛哭失声。 “舅母,你要为王爷申冤,王爷死得太惨了!呜呜……” 承恩侯夫人范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古板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虞之色。 承恩侯是太妃的娘家哥哥。 “王妃节哀!侯爷入宫面圣了,定会为诚王讨回公道。” 说起这个范氏,京城无人不知。 倒不是她才华有多出众,而是她出身御史世家,祖父、父亲、兄弟皆为御史,且都刚正不阿。 范氏从小耳濡目染,为人端方守礼,处事极为公道,从不徇私。 若有人做错事,就算是亲近之人,她也不会包庇。 众位夫人一见到她,立刻纷纷起身,彼此见礼。 落座后,范氏再次问刚才那话是谁说的。 得知是镇国夫人后,她的眉头立刻蹙起。 近日,镇国夫人势头很盛。 和离闹得人尽皆知,震动朝野。 汝南王的确做错了事,背着妻子养外室,还在人死后偷偷娶为平妻,记入族谱。 这事若是落到她头上,指不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和离归和离,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悄悄地和离也就罢了,闹成这样,实在有些过了。 所以她对镇国夫人的印象不算很好,但也不像有些人那样恨之入骨。 今日听说镇国夫人特意入宫,当面刺激太妃,她却不能忍了。 太妃晚年丧子,已经够可怜了。 镇国夫人这么做,不是在太妃的伤口上撒盐吗? 诚王妃恨得牙痒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 “舅母,诚王就算不是镇国夫人害死的,也同她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范氏严肃地看着她。 “王妃可有证据?凡事讲求证据,切不可意气用事。” 诚王妃腾地站起身,愤怒地说道。 “到顺天府报案的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宋黎。顺天府尹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在了。” 众人哗然。 “天哪!若真是这样,那这个宋黎的嫌疑可就大了。” “若真是宋黎惹的祸,镇国夫人当真脱不了干系。” “深更半夜的,宋黎怎么知道诚王在别苑?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是不相信的!” 诚王妃眸光一颤。 她知道宋黎为何出现在别苑。 因为那晚,诚王下手的对象正是宋黎的侄女,镇国夫人的孙女。 但这话她怎么能说? 说了岂非就承认诚王死得其所吗? 她帕子覆面,嘤嘤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又赶紧安慰她。 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媳妇,范氏见她如此伤心,也不免心疼。 “王妃,若当真如你说的这般,这个宋黎定然脱不了干系。若皇上同意公开审理此案,定然会提审此人。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诚王妃震惊得手一抖,帕子掉到了膝盖上。 她浑身发冷,不可置信地看着范氏,喃喃自语。 “公开审理?” “没错!我向侯爷提议,此事必然要皇上给个说法。不如三方公审,由顺天府起头,联合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必然要给诚王一个公道。” 一听这话,诚王妃吓得肝胆俱裂。 旁人不知道内情,她还能不知道吗? 诚王特殊的偏好,害了多少人,两个手都掰不过来。 若真的公开审理,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们这一家只怕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她内心苦透,暗恨舅母多事。 可她忘记了,告状的是她,嫌弃多事的也是她。 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 她既然想利用范氏,就得做好揭露真相的准备。 “舅母,公开审理就算了!王爷毕竟已经去了,我也不想他死后还不得安宁。” “这是什么话?还不了王爷清白,才会让他死得不安宁。” 一句话噎得诚王妃僵住,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管家急匆匆进来禀报。 “侯夫人、王妃,镇国夫人来了!” 第122章 有人状告诚王杀害其孙女 诚王妃一听镇国夫人来了,立刻双目充血,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冲去。 众人一惊! 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立刻紧赶慢赶地跟了出去。 宋谨央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门匾上“诚王府”三个字,眼睛微微眯了眯。 “宋谨央,你竟然还敢来!你还我夫君命来。” 诚王妃气急攻心,冲出来叫骂。 她面目狰狞地冲向宋谨央,没等她靠近,素香、素馨立刻冷着脸挡在前面。 诚王妃拼命想推开两人,可偏偏两人坚如磐石,她根本推不开。 只得伸出手,恶狠狠地遥指着宋谨央,咬牙切齿地质问。 “宋谨央,我与你不共戴天!你害我夫君,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答。 “诚王都不怕天打雷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诚王妃瞬间滞住,心猛然一沉。 亲眼看到宋谨央和离的全过程,她心头直发怵。 知道诚王想向宋谨央的孙女下手,也曾极力劝阻。 但诚王不听,非得给宋谨央一点颜色看看。 结果因此丢了一条命。 她恨极,宋谨央这块骨头再难啃,她也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今日必得借舅母的势,要宋谨央付出血的代价。 也要她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宋谨央,当晚是不是你的义子宋黎报的官?” 宋谨央淡淡看着她,没有回答。 “哼!别以为你不承认,就能逃避事实……” 范氏拦住诚王妃,转头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此事关系到诚王的死,还请你据实以告。” 宋谨央眸光微闪,想看看这几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于是爽快地回答:“的确是宋黎报的案。” 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天哪!真的是宋黎报的官。看来镇国夫人与诚王的死,当真脱不了干系。” “那射出的冷箭会不会就是镇国夫人安排的?” 众人七嘴八舌,矛头直指镇国夫人与宋黎。 诚王妃得意极了。 她算准宋谨央有口难言。 若她敢说出宋黎去别苑的原因,岂非将自家孙女被诚王欺辱的真相,公布于众? 这不等于毁了自家孙女? 哼! 宋谨央,当初你让我在儿子和女儿之间选择。 今日,我就让你在义子和孙女之间选择。 我倒要看看,你是选择义子还是选择孙女。 宋谨央一眼看穿了诚王妃的心思。 她没有揭穿她的用心,任凭众人谴责! 这时,范氏再一次慎重地看向宋谨央。 “镇国夫人,你能说说宋黎为何会出现在别苑吗?” 范氏的问题引发了在场众人的共鸣。 “是啊!只要镇国夫人说出原委,就能洗脱宋黎的嫌疑。” 众人议论纷纷,就等着宋谨央给出答案。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回答。 “抱歉!无可奉告!” 一语激起千层浪。 “哇!果然有猫腻!宋黎的行为太可疑了。” “宋黎与诚王没有交集,只怕幕后黑手是镇国夫人。” “哎呀!你们都少说几句,惹怒了镇国夫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范氏眉头深深地蹙起。 镇国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心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却如此不珍惜。 “夫人,我好心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却避而不言,是想公然包庇嫌犯吗?” 范氏也怒了。 有心为诚王讨回公道。 诚王的事本就蹊跷,更何况宋黎一个读书人,莫名出现在现场,就更引人嫌疑。 宋谨央的态度像是实锤,坐实众人心中的猜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心有余悸,下意识地退开几步,同宋谨央保持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宋谨央,你不是人!你还王爷的命来!” 诚王妃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凄厉,惹得众人纷纷落泪。 一时间,整个舆论倒向诚王妃,宋谨央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范氏上前一步,冷着眉眼说道。 “镇国夫人,宋黎身负嫌疑,就该主动投案,配合顺天府调查。” “对啊!侯夫人到底出身御史世家,为人处事刚正不阿,值得敬佩。” 众人都站队范氏和诚王妃,看向宋谨央的目光有着鄙夷和……恐惧。 宋谨央环视四周,被她视线滑过的人,顿感脊背发凉,有些胆小的直接低下头去。 “侯夫人,你凭什么让宋黎投案?” 宋谨央气定神闲地反问。 范氏眉头蹙得更深。 宋黎身上的嫌疑这么明显,镇国夫人想包庇他,自己绝不会让她得逞。 “镇国夫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宋黎既然有嫌疑,配合调查并不过分。” “自然不过分。”宋谨央话锋一转,“但侯夫人凭什么说宋黎就与诚王的死有关呢?” 范氏一怔,她只是怀疑,要说证据的确拿不出。 “我能证明!” 伴随一道阴冷的声音,顺天府通判袁杰大步走了过来。 他向着承恩侯夫人范氏和诚王妃行了一礼,便转身瞪视着宋谨央。 “镇国夫人,我能证明宋黎就是杀害诚王的凶手。” 全场哗然。 这一出闹的,四周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议论声也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哎呀,宋黎不就是崔理?他赢了学问,输了人品。” “表面清俊温润,一心向学,实则心狠手辣。” “就是啊,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时间,宋谨央、宋黎成了众人口中的恶毒之人,谁要是得罪他们,他们就会要人命。 通判阴冷一笑。 他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 毫不犹豫地添了一把火。 “甄大人和我带兵赶到的时候,宋黎已经到了。而我们进入别苑的时候,王爷已经死了。” 这句话,袁杰特意混淆了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 顺天府到别苑的时候,他分明还听到王爷的叫骂声,但一眨眼功夫,冷箭射到,王爷当场身亡。 可以说他们到达和王爷身死几乎是同时的,但他却说顺天府到时,王爷已经死了。 这么一来,宋黎身上的嫌疑就洗脱不了了。 “通判大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冷箭果然是宋黎放的。” “宋黎真是清流界的败类,这种人就该革除功名,从此不得科举。” “杀人偿命,判秋后问斩,还诚王公道。” 议论声越来越大。 宋谨央怒气渐盛。 旁人再怎么说她都不动气,可污蔑她的儿子宋黎就是不行。 “侯夫人,我敬你处事公道,你也认定我儿宋黎就是凶手?” 范氏迟疑了。 她只觉得宋黎出现在现场有些不合理,但没有经过审问,要认定他是凶手,还很勉强。 没等她回答,袁杰上前一步冷哼。 “镇国夫人想要包庇义子,绝无可能!来啊!即刻赶到镇国夫人府,带人犯宋黎!” “慢着!” 人群中出来一位老者,他身披宽大的袍服,与他的身形极不相称。 他须发皆白,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目光不善地看着袁杰。 “按通判大人的说法,只要在现场就有嫌疑?” 袁杰一心想给宋谨央颜色看,绑走她义子定罪问斩,替姐夫报仇雪恨。 哪有时间耽搁? 见来人不识相地阻拦,当下没好气地回答。 “没错!出现在凶案现场出现的人,都有嫌疑!” 草草回答后,他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去绑人。 粗布老者“砰”的一声跪下。 “草民马梁状告诚王杀害孙女小岁!” 紧接着,他双手一挥,宽大的衣袍敞开,底下露出一副枯骨。 众人毫无防备,顿时吓得惊叫连连,急速向后退去,场面一时凌乱不堪。 第123章 诚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皇天厚土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诚王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终于不得好死!!! 哈哈哈…… 人死债消?不,不存在! 请您降下惩罚,让他的子孙后代,男为盗、女为娼,世世代代贫穷下贱!” 老者说完,便“砰砰砰”地向天磕头。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悲恸地转向宋谨央,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小的无以为报,下一世做牛做马,偿还夫人的大恩大德。” 话音刚落,他的袖管里滑下一柄匕首,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胸膛。 “啊……” 人群中发出惨厉的叫声,有胆小的当场吓晕了过去。 “大爷,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扎武有力的手横空出现,一把握住老者的手腕。 匕首停在离开胸膛一寸之处,众人悬着心瞬间放下。 手的主人是一个壮汉。 他身形高大魁梧,身上衣衫全是补丁,但浆洗得极为干净。 壮汉的身后同样背着一具枯骨。 “大爷,咱们是人证,万不可轻易赴死。诚王虽死,但罪名尚未坐实。咱们,死不得!!!” 老者一激灵,手一松,匕首落入壮汉之手。 他回身,抱起地上的枯骨,哀哀痛哭。 “岁儿,对不起,祖父食言了!仇人虽死,债未了,祖父必须为你讨回公道。” 众人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指认诚王是凶手? 范氏紧蹙眉头,不赞同地走上前。 “两位,有冤情为何不去衙门,非得在诚王府门前闹事?” “侯夫人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诚王是您的外甥,您自然是向着他说话。您以为镇国夫人害了诚王,想向她讨公道。那么,咱们孩子枉死于诚王之手,难道不应该来此讨公道吗? 堂堂御史世家出身的侯夫人,难道也想助纣为虐吗?” 老者声嘶力竭地咆哮,惊得范氏连退三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 壮汉拍了拍手。 “都出来吧,到咱们讨公道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一队老弱病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诚王府门前,解开背着、抱着、抬着的尸骸,一具一具地排开,一边排一边小声啜泣,终至号啕大哭。 “儿啊!你死得冤啊!若非镇国夫人的义子,你的沉冤何时才能昭雪?” “妹妹,哥哥找了你整整六年啊!你失踪时,还是一个垂髫小儿,若还活着,该是出嫁的年纪了。妹妹,你死得冤啊!哥哥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儿啊!娘的命啊!我以为你爹不喜欢你,将你卖了,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啊,哪知你就埋在别苑的地里,离娘不过三里地。儿啊,娘再也听不到你的呼唤了。我的儿啊,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短短时辰,几十具大小不一的尸骸排列在诚王府门前。 哭声拨动在场众人的心绪,引得人人眼眶泛红。 “好可怜啊!当了娘后,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若我儿出事,我也不想活了!这真是人间惨剧啊。” “这些尸骸有年头了,难道都是诚王杀的?” 诚王妃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白得像鬼。 范氏心一沉,正想开口询问。 家属整齐划一地在宋谨央面前跪下,猛磕三个响头。 “咚咚咚”的声音不亚于天边的雷声。 “镇国夫人在上,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若非您义子发现端倪报官,我等孩儿将永不见天日,您于我等有恩,请受小的们一拜。” “夫人,小的不会说话,小的只知道,您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感激的话,宋谨央上前,一一搀扶起他们。 “当不得你们大礼!快快请起。” 谢过宋谨央后,众人向着皇城的方向跪下。 “皇上,求您查明真相,替草民伸冤!” 痛哭声、磕头声、哀求声,一声一声传入众人耳中,宛如一道道利刃,刺入人心。 范氏的眼眶也红了。 但她始终无法相信,诚王会是凶手。 突然,老者猛得起身,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量,高声控诉诚王,声音极具穿透力。 诚王死后,孩子们的尸骸在别苑被找到。 他们通过尸骸上残留的衣物、头上的饰物,认出了孩子。 这些尸骸上,到处是鞭痕、烙痕,全身骨头根根断裂,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而罪魁祸首就是诚王! “不可能!” 通判袁杰上前一步,怒目而视。 “刁民,竟敢诬告诚王!诚王是谁?是皇族后嗣,你们竟敢当众诬蔑皇族,该当何罪。” 说完,解下腰间的皮鞭,狠狠地抽向老者,后者的脸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人重重的往后一仰,“嗵”的一声摔倒在地,瞬间晕了过去。 “大爷!” 壮汉目眦欲裂地跑上前去搀扶。 袁杰的鞭子狠狠地向他挥去。 眼看鞭子马上要落到壮汉的身上,忽然定在半空,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袁杰怒目转头,发现鞭子死死地绕在龙头拐上,动不了分毫。 他松开鞭子质问。 “镇国夫人想妨碍公务?”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公务?通判好好看看,谁来了?” 袁杰顺着宋谨央的目光移动,眸光猛得紧缩,立刻放下皮鞭半膝跪地。 “大人。” 不远处,顺天府尹甄容怒目而视。 甄容气极。 他实在没有料到袁杰竟然自作主张,颠倒黑白,试图将诚王之死的锅,甩到宋黎身上。 他怎么敢? “大人?不敢当!你眼里心里若有我这个大人,今日还会诬告宋黎吗?” 袁杰一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立刻双膝跪地,连声否认。 甄容没再看他一眼,而是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下官御下不严,累您受过了。” “好说!有些害群之马早些除了吧,若因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不值当了。” 甄容尴尬不已,再次作揖行礼。 最后,他扬声说道。 “宋黎是功臣,南岭有人犯越狱,他发现端倪后跟踪至别苑,并及时报官。不仅帮助衙门剿灭人犯,还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人口,实乃功德一件。” 此话一出,人人称颂。 “虚惊一场,还是镇国夫人眼光好,收的义子也是仁义之人。” “我们误会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了!真是该打!” “都怪通判大人,他说的话让我们误会了镇国夫人和宋黎少爷。” 在场之人纷纷下跪,请求宋谨央原谅。 诚王妃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 她恍恍惚惚地走到范氏跟前,像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拽住范氏的衣袖。 “舅母,您说句话!为诚王说句话吧!诚王,诚王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范氏却迟迟没有开口。 她不愿怀疑诚王,但眼前的这一幕不得不令她怀疑。 深更半夜,诚王为何不在王府,为何跑到别苑? 别苑里怎么会埋着这么多骸骨? 这么多受害者家人,他们难道都说谎? 一个指控诚王,兴许还有错,这么多人一起指控,难道还会出错? 范氏默默地从诚王妃的手中抽回衣袖。 打定主意,在事实未明之前保持缄默,不再说话! 诚王妃绝望地看着手中的衣袖一点一点被抽离。 就像希望一点一点从手中溜走一般,整个人如坠冰窟,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冯掌事来了。” 远远的,冯远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诚王妃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皇上派人来了,一定是来为诚王正名的。 她顿时精神,满怀期待地看向冯远。 第124章 世子妃害人不成终害己 诚王妃激动地迎上前去,声音微微颤抖。 “冯掌事,皇上查清真相了,对吗?你是来还诚王清白的吧?” 冯远没有说话。 诚王妃心急如焚,不依不饶地追问。 “冯掌事,皇上可有旨意?” 冯掌事点了点头。 诚王妃更激动了,双颊染上了红晕。 她转过身,向着四周叫嚷。 “瞧!诚王是清白的,诚王是冤枉的!你们,你们竟敢污蔑皇族,该当何罪?” 诚王妃疯癫地见人就拉,见人就嚷嚷诚王是清白的。 人人避之不及! 连范氏都退远远的,生怕被她波及。 诚王妃见没人理会她,又跑到袁杰面前,一把拉住他。 “袁通判,快,快些把这些刁民抓起来!他们胆敢污蔑皇族,抓起来痛打三百大板。” “够了!” 范氏眼见她越闹越不像话,出声呵斥她。 冯远与宋谨央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冯远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目光转向诚王妃。 冯远眼神复杂,有同情、有不屑、有愤怒,还有……厌恶! 范氏的眉头蹙得更深。 冯远上前行礼后,朗声宣布。 “皇上有口谕,请宋鑫爱前来听旨。” 诚王妃听到鑫爱的名字,立刻清醒过来,满场寻找她的踪迹。 “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前脚回到院子,宋婉莹后脚就到。 紫苏笑吟吟地端来燕窝,在看到宋婉莹的时候,手一抖,洒了些出来。 宋婉莹不乐意了。 “紫苏,你做事怎的如此不经心?亏你还是母亲跟前得力的。” 紫苏连忙道歉。 宋鑫爱脸色淡然,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姑娘,世子妃让您趁热用,燕窝冷了就不好吃了。” “放下吧,我一会儿再用。” 紫苏不放心,咬着牙再次开口。 “姑娘,世子妃叮嘱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喝,她才放心!” 宋婉莹眉毛一竖。 “怎么,我姑姑还做不得自己的主?你一个奴婢也敢对她指手画脚?” 这话太重,惊得紫苏的脸色惨白一片,嗫嚅半天,终究行了礼退下了。 宋婉莹东拉西扯地同宋鑫爱说了好久的话,目光始终围着燕窝打转。 宋鑫爱冷笑一声,将燕窝推到她的面前。 “婉莹,我素来不爱吃燕窝,你吃了吧。” 宋婉莹嘻嘻一笑,端起燕窝刚想吃,又放下碗,眼珠子骨碌一转。 “姑姑,我不敢吃,若是母亲问起来,怎么办?” “没事!姑姑告诉她,是姑姑吃了的。” 宋婉莹这才放心大胆地吃起了燕窝。 宋鑫爱眼神复杂地看着宋婉莹。 直到宋婉莹放下碗,她才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擦去唇角的痕迹。 宋婉莹眼见目的达到,高兴地起身告辞离开。 一、二、三,刚刚走出三步,下一秒,眼前一黑,人瞬间软倒。 丫头晴霜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扶住宋婉莹,将她的外袍迅速脱下,换上宋鑫爱的外衫。 接着,将她扶到架子床上躺下。 做完这一切,她返身而出,火速伺候宋鑫爱换了件外衫,两人一前一后从窗户跳出。 宋鑫爱跳出窗户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静静地躲在墙角。 不一会儿,闺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躲了进来。 来人嘴里低低地叫唤着。 “表妹,我来了!” …… 奇怪的声音传来,宋鑫爱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来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晴霜悲愤地怒骂。 “黑心烂肺的世子妃,竟敢对姑娘您下黑手。她难道不知道,您已经许嫁状元郎?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 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面的好处,够不够有诱惑力? 宋鑫爱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再无一丝痛苦。 “姑娘,多行不义必自毙!世子妃做的孽,就该报应在她自己女儿身上。” 晴霜愤怒不已,自家姑娘与世无争的性子,竟喂出一帮白眼狼。 果然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宋鑫爱没有说话,她遥远地看了看自家的闺房,坚定地向二门走去。 刚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周围涌出来三五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一个个狰狞地看着宋鑫爱。 惊得她和晴霜不断向后退。 一个婆子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十四姑娘,您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世子早就料到你不会听话,特意吩咐咱们等在去二门的必经之路上。 咱们这就送您回闺房! 十四姑娘,为着府里的未来,您就认命吧! 孔少爷一表人才,家财万贯,您若嫁给他,有花用不完的金银,不比嫁个寒门强上许多? 世子爷也是为您着想!” 晴霜闻言肝胆俱裂,死死地拦在宋鑫爱面前。 “你们放肆!姑娘已经许嫁邱状元,一女岂可二嫁?况且,姑娘嫁人奉的是皇命,世子违抗圣旨,就不怕皇上降罪吗?” 几个婆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好姑娘!圣旨可不是世子违抗的,分明是姑娘您,与孔少爷私定终身,惹出祸端。皇上就是降罪,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饶是早就知道真相,但听到婆子嘴里的这番话,宋鑫爱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把推开晴霜,死死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婆子。 “我宋鑫爱从不做蝇营狗苟之事,谁也别想逼我,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罢,她咬牙往边上的假山石上冲去。 吓得几个婆子惊叫起来:“拦住她,快拦住她!” 晴霜“哇”的一声哭出来,拼命跑上前想拉住宋鑫爱,就差那么一点,一片袖角堪堪从她指尖滑过。 晴霜凄厉地惨叫“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曼妙的身影飞奔而来,轻松拦在宋鑫爱跟前,借力打力,拉着宋鑫爱转了一圈,成功将她带离了假山石。 宋鑫爱泪流满面,拼命挣扎。 “放开我,让我去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姑娘,我是镇国夫人的丫头,我家夫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家夫人还说,她定会帮您到底,但您首先得自己立起来。” 宋鑫爱止住哭意,抹了把眼泪,看着面无表情的丫头,嗫嚅道:“镇国夫人让你来的?她,真的会帮我?” 素馨慎重地点头:“千真万确。” 宋鑫爱终于点了头。 下一秒,几声惨叫传来,早被吓呆的粗使婆子三两下就被素馨解决,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三人蹑手蹑脚地离开后院,往府门赶去。 第125章 东窗事发,世子妃悔之晚矣 诚王府门前,在冯远和甄容的劝说下,受害人家眷抱着骸骨离开。 “诸位,府衙验过尸身,细节已记录在案,一定会还你们公道。孩子们受了大苦,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家眷们抹着泪,一步一磕头地离开了。 门前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冯远脸露不愉,再次开口。 “诚王妃,还不快叫来府上十四姑娘,奴婢还得回宫复命,耽搁不得。” 诚王妃颤颤巍巍想往府里跑,迎面同世子妃撞了个满怀。 两人“哎呀”一声,都撞得生疼。 忍住疼痛,世子妃越过诚王妃,泪意盈盈地对冯远说道。 “鑫爱连日守灵,我让她回院小歇片刻,劳烦冯掌事移步前院,我去叫十四妹出来。” 冯远眸光一闪,抬步走到宋谨央跟前。 “镇国夫人,劳烦您和我一同入府。今日这口谕,也有您的份。” “哦?” 宋谨央吃惊了一瞬,倒也没再追问,扶着冯远的胳膊,拄着龙头拐就入了府。 来祭奠诚王的人不嫌事多,纷纷跟着入府。 许是诚王府门前的事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赶来祭奠。 一下子府里涌入好些人,将整个前院围得水泄不通。 管家恨不得手脚并用,一边指挥着下人登记随礼,一边招呼着大家往里进。 世子招待冯远和甄容,世子妃一边抹着泪,一边搀扶着往后宅进。 紫苏趁乱跑到世子妃面前,眼里满是惊恐。 世子妃以为事成,拍了拍紫苏的手,示意她跟在后面。 紫苏急得面色赤红,她很想说“世子妃,那碗燕窝被莹姑娘吃了,后院角落里躺满了世子派去的粗使婆子”,可嘴边的话,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见世子妃一无所觉地向前走去,紫苏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下意识地迈着腿,跟在后面。 手死死地绞着帕子,暗暗祈祷莹姑娘千万别出事。 人多手杂的时候,素香凑近宋谨央耳语几句。 宋谨央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跟着入后宅。 好多夫人见宋谨央入了后宅,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时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宋鑫爱的院子走去。 但在进入二门的一刹那间,宋谨央往边上一侧,待众人走入后,立刻返身退了出来。 后院里,宋鑫爱、晴霜走在前,素馨跟在后。 快到二门时,素馨猛地一把将她们推入小道,按着她和晴霜蹲下身子,用手势暗示她们禁声。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从她们眼前掠过。 风中,隐约传来世子妃的声音。 “哎,眼看着十四妹婚期近了,父王这一走,生生耽误了她。” 众夫人倒是纷纷点头。 “是啊!这一耽误就是三年啊!听说邱状元已二十出头,再等三年,不知他们家是不是等得起?” “这哪是邱家等得等不得的事?圣旨摆在那里,违抗不得。” 世子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 “是呢!圣旨哪能违抗?若非圣旨,咱们十四妹是有……哎呀!是我多嘴了!” 夫人们竖起耳朵听,有,有什么? 在她们眼里,宋鑫爱向来规规矩矩的。 这世子妃未尽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世子妃明显不愿意再说下去,众人只能暂时压下好奇,跟着往前走。 不一会儿,宋鑫爱的院子到了。 院门洞开,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世子妃轻轻地喊了一声。 “十四妹,在吗?宫里来人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诚王妃急火攻心,率先闯了进去。 “鑫爱!鑫爱!宫里来人了,快些出来,去前面接旨。” 一行人跟着往里走。 “啊”,一道惨烈的男声传来。 众人一惊,诚王妃更是吓得腿软。 她脸色惨白,双手顿在厢房的门上,迟迟没有动手推。 冷汗,瞬间爬满了整个背脊。 世子妃像是吃了一惊,用帕子捂着嘴,掩在帕子下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她装模作样地上前,刚想推开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个衣着凌乱的男子,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诚王妃和世子妃受了惊,脸色倏然惨白,险些跌倒在地。 “宋鑫爱呢?屋里的人怎么不是她?” 他一见世子妃就拉住她。 “大表嫂,你不是说屋里的人是鑫爱表妹吗?怎么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孔三仅仅在认亲时见过宋婉莹一面。 那时,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宋鑫爱身上,所以并没有记下宋婉莹的面貌。 世子妃知道他的为人,刻意隔绝了他和自己女儿的接触。 世子妃一愣。 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一把推开孔三,疾言厉色地痛斥。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在鑫爱的屋里?” 有心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咯噔一声。 世子妃越是这么说,越像是知道些什么?! 人人看向世子妃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孔三被冷风一吹,瞬间清醒,见到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吓得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屋里响起呜咽声。 世子妃听到这管声音,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猛地冲进屋里,掀开床帘一看。 登时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衣衫凌乱,躺在床上哭泣的,赫然是她的女儿宋婉莹。 紫苏吓得脸色惨白,躲在屋外的角落里簌簌发抖。 完了,莹姑娘出事了!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整个人软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完了,世子妃表面慈和,手段狠毒,自己的一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诚王妃紧跟着进了屋,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高声尖叫。 “婉莹,怎么是你?你姑姑……唔唔唔……” 世子妃眼前一黑,上前一把捂住诚王妃的嘴。 但已经晚了一步。 “宋婉莹?那不是诚王的长孙女吗?她怎么会在宋姑娘的屋里?” 众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真相。 “这世子妃忒狠,竟对自家小姑子下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 “娶妻不着苦三代,诚王又离世了,这诚王府只怕就此落魄了。” 众人打了个激灵。 先有那么多具骸骨排在诚王府门前,若说诚王是清白的,换了谁也不相信。 后有世子妃对自己的小姑子下手。 明明知道小姑子已经指婚给邱状元,竟然暗中叫人坏她名节。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呢? 众瞬间觉得诚王府阴森起来,脚步一致,快速向外移去。 打定主意,今后再也不来诚王府。 人群里有人知道孔家,小声议论。 “听说孔家是南岭的首富,当年诚王妃的庶妹,就嫁到南岭。这事倒是巧了,孔家当家夫人刚刚回京探亲,诚王府就出了这档子事。” “诚王府大不如前,我家那位说,王府在悄悄地卖功臣田了,弄这么一出,怕是惦记上孔家的银钱了。” “天哪!宋姑娘太可怜了,竟在狼群里生活。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知道大嫂要害她?” 第126章 宣旨风波,婆媳大打出手 宋鑫爱一行,待众人走远后,才走出小道,赶到前院。 刚刚跨出二门,便看到宋谨央的龙头拐,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宋鑫爱的眼眶湿润了。 她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最后能依靠的,竟是当初以为要害自己的镇国夫人宋谨央。 她几步跑到宋谨央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夫人,对不起,鑫爱误会您了!” 宋谨央扶起宋鑫爱,将手中的龙头拐交给素香,抽出襟边的帕子,轻轻地替她擦拭满脸的泪水。 “孩子,路在脚下,别怕!你的亲事,是老婆子插的手,自然负责到底。” 宋鑫爱扑在宋谨央怀里,嘤嘤嘤地痛哭起来。 冯远和甄容对视一眼,都很纳闷。 怕不是后宅出了什么事,宋鑫爱才会如此伤心! 冯远上前一步,恭谨地微微前倾身子,缓缓开口。 “宋姑娘,皇上有口谕,请您接旨。” 宋鑫爱收了哭声,用衣袖按了按脸颊,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诚王新逝,为不影响新人成亲,着百日热孝内成亲……” 冯远还准备接着宣旨,突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鑫爱,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自己院里吗?” 众人转头看去,孔太太满脸诧异地走了过来,狐疑地问。 “大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嫁别人?” 世子妃的谋算,她也参与其中。 但想到日后还要和宋鑫爱婆媳相称,必须把自己摘出去,她就没有去宋鑫爱的院子。 想着等事发后,自己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主动为三子提亲,圆了两家的面子。 只要宋鑫爱感激自己,日后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夫君偏爱妾室,自己虽然生了三个儿子,但没一个成器的。 倒是妾室的孩子去岁通过了乡试,喜得夫君连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 她就在三子的亲事上动足脑筋,想替他娶高门贵女,扳回一城。 可是在南岭地界,哪家不知道孔三的底细? 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文治武功没一样拿得出手。 高门没有一家肯与之联姻,她就把脑筋动回了京城。 她不时地与诚王妃联系,渐渐发现诚王府缺银子。 她便计上心来,时常寄些稀罕的药材给诚王妃,还在信里提到他家的药材多稀有、多值钱,说得诚王妃眼热不已。 这次她回来,只稍稍提了个头,可以给五十万两聘礼,外加五间铺子。 诚王妃就心动了,但她到底还是爱女儿的,一直在犹豫。 但世子妃不一样。 世子妃哪里顾得上宋鑫爱,一心想的是自己的利益,当即与孔太太一拍即合。 打算趁着府里最忙乱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当她听到下人议论,说皇上的掌事太监来宣旨,旨意是给宋鑫爱时,顿时大急。 算算时辰,自己的儿子和宋鑫爱已成好事,还怎么奉旨二嫁? 不行,她必须赶到前院,以防事情发生后,被诚王妃遮盖住。 当她紧赶慢赶,赶到前院,果然看到宋鑫爱正跪地领旨。 宣旨的太监正铿锵有力地说,皇上命宋鑫爱在百日热孝内成亲。 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股脑儿跑过来,不管不顾地说出“鑫爱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这句话。 晴霜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反驳,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姨太太,您怎么能瞎说呢?王爷去世,我家姑娘伤心得不能自已,直接去了王爷的院落睹物思人,哭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听到前院有圣旨,这才赶了过来。” 孔太太脸色一沉。 她边上的嬷嬷立刻上前,狠狠扇了晴霜一巴掌。 “小贱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晴霜被打得撇过头去,眼里饱含泪水,倔强地拦在宋鑫爱的面前,一步不肯挪动。 那嬷嬷还想上前推开晴霜。 范氏大步上前,握住嬷嬷的手腕,狠狠一甩,冷厉地质问。 “孔太太,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家的名声重要,哪里容得你污蔑?” 孔太太一怔,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夫人们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匆匆向宋谨央、侯夫人行了一礼后,打算离府而去。 管家着急拦人。 “夫人们请留步,府里安排了膳食茶点,诸位用些再走啊!” 众人哪肯依? 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宋谨央朗声说道:“诸位夫人留步,皇上的口谕还没宣完!不如等宣了旨,再离开吧。” 夫人们听到宋谨央的话,堪堪顿住脚步,回头看到跪地领旨的宋鑫爱,个个大吃一惊。 “宋姑娘在前院?!当真福大命大,正好躲过一劫。” 有心善的夫人替她庆幸。 诚王妃状似疯魔地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嘴里高声喊:“鑫爱,鑫爱,你在哪里!” 宋鑫爱缓缓起身,向冯远福了一福,迎着诚王妃喊了声“母妃”。 诚王妃热泪盈眶。 “鑫爱,你没事,太好了!” 话音刚落,世子妃杀气腾腾地狂奔而出。 照着宋鑫爱的脸就是一巴掌。 “宋鑫爱!!!你,你竟敢害婉莹!婉莹是你的侄女啊,你怎么忍心下手?你还我婉莹,还我婉莹。” 世子妃双目充血,怒目而视。 她双手死死地捏着宋鑫爱的胳膊,死命地摇晃着,嘴里不断怒骂。 “下地狱的应该是你,凭什么是婉莹?我的婉莹,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呜……” 宋鑫爱痛得“嘶”叫出声,诚王妃狠狠地扇了世子妃一巴掌。 “是你想害鑫爱,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害了自己的女儿!你凭什么怪鑫爱?” 婆媳两个大吵了起来。 世子妃掩面痛哭,再次指着宋鑫爱怒骂。 “是鑫爱自己不检点,与孔三私定终身,关我什么事?母妃,此事你也有份,你以为自己有多爱鑫爱吗?我呸!你和我一样,都更爱银子,爱银子,哈哈哈哈……” 诚王妃气红了脸。 又一巴掌打向世子妃,却被她灵活地避开了。 诚王妃一个失重,险些跌倒在地,亏得宋鑫爱扶了她一把。 宋鑫爱目如沉水地注视着她。 “母妃,您知道大嫂想害我的事,对吗?” 诚王妃本想说“不”,但在宋鑫爱灼灼的目光中,否认的话死死地堵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反手想拉住宋鑫爱的手。 “鑫爱,你听我说,不是的,你姨母是和我提过,但我没有答应,真的,我……” 却被鑫爱躲过了。 诚王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世子妃冷笑。 “母妃,此事我让紫苏知会过您!你没有反对,就是默许。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又想做biao子,又想建牌坊。坏事我干了,好人你来做?你想得美!!!” 众人一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都摇着头站远些,生怕沾上晦气。 “宋姑娘还好赐婚给邱状元,否则就要身陷泥潭了。” “可不是,母妃母妃装聋作哑,大嫂与人勾结不做人事,幸好有皇上护着。” “说起赐婚,好像还是镇国夫人的功劳,是她向皇上进言的。” 众夫人一听纷纷点头应是,看向宋谨央的眼神更为敬重了。 宋谨央做了她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直接一脚踹了欺瞒她四十年的汝南王。 哪家的后宅没几个小骚货? 可她们哪有宋谨央的勇气与果敢? 今日宋鑫爱的事情发生后,她们越发觉得宋谨央高瞻远瞩。 宋谨央淡然地面对众人钦佩的目光。 她冷静地看向冯远。 “冯掌事,有劳再宣一次旨。” 第127章 宋谨央被人当成神 宋鑫爱重新跪地。 众人屏息。 孔太太满心不甘,脸色极难看,却又不敢发声,恨恨地瞪着世子妃。 说什么中馈都在她手中,她想干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呢? 搞出个天大的乌龙! 不过!!! 她眸光一转! 自己儿子总归不吃亏,不管是宋鑫爱还是宋婉莹,都是诚王府的姑娘。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缓和下来,舒坦地吁了口气,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众人静默中,冯远宣旨了。 “皇上口谕:诚王新逝,着宋鑫爱百日热孝内成婚,嫁予状元郎邱元亮,”冯远顿了顿,环顾四周,最后转身宋谨央,语气无比恭敬地接着宣旨,“因诚王府忙于丧事,宋鑫爱由镇国夫人送嫁,即日起入住镇国夫人府!钦此!!!” 宋鑫爱眼含热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高声说道。 “臣女接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谨央亦上前,想磕头谢恩却被冯远拦住。 “臣妇接旨!” 诚王妃一脸不可置信,她跑到冯远面前,语无伦次地问。 “冯掌事,这真的是皇上的旨意?可,鑫爱是我的女儿啊,她怎么能不在诚王府出嫁呢?” 冯远淡淡地瞥了眼世子妃和孔太太,轻轻地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极为冷淡地说:“皇上英明!奴婢不敢假传旨意!” “诚王妃,家和万事兴!宋十四姑娘的婚事,交给镇国夫人打理,皇上放心,宋姑娘自个儿也愿意,您有什么好担心的?您还是花些心思整顿后宅吧!您府上有给姑娘的嫁妆,也早些整理出来,一并送去镇国夫人府。” 冯远特意提了嘴嫁妆。 诚王妃面色一僵,整个人傻了! 宋鑫爱若从诚王府出嫁,嫁妆准备多少,全由她说了算。 但是,嫁妆先抬去镇国夫人府,宋谨央势必会过目。 若准备得简薄,诚王府的脸面就难看了,还会被旁人戳脊梁骨。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哪里还能准备像样的嫁妆? 她无助地看向宋鑫爱,踉跄地走向她,想拉她的手又踟蹰地不敢上前,犹豫半晌,才哑着声请求。 “鑫爱,你留下好吗?娘一定护住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鑫爱,你别不要娘……” 诚王妃咬了咬牙,“嗵”的一声跪下。 “鑫爱,娘向你跪下了,娘错了,你原谅娘吧!!!” 宋鑫爱脸色刷的变白,惊吓得步步后退。 宋谨央脸色一变,刚想敲龙头拐。 承恩侯夫人范氏一把拉起诚王妃,厉声呵斥。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圣谕已下,你想逼死鑫爱吗?逼她违抗皇命?这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该做的事吗?” 范氏满目悲痛,怒其不争地继续说道。 “我算是看清楚了!诚王有今日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死有余辜!!!王妃,你好自为之吧!世上哪有既要又要的事情?府上事务繁杂,我就先走了。” 转身离开前,范氏走到宋谨央跟前,端正地福了福身。 “镇国夫人,刚才失礼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客气!” 两人寒暄几句后,范氏立刻转身,带着一众下人甩袖而出。 诚王妃在她身后哭得凄惨。 见到这一幕,宋鑫爱心中波澜不惊。 大爱大伤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跪下行了大礼,起身后缓缓开口。 “女儿拜别母妃!” 接着走到宋谨央身后站定,明显跟定了宋谨央。 诚王妃眼泪哗哗地流,哀怨地看着宋鑫爱,喉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 她舍不得鑫爱,可她哪里还有脸求她? 是她的贪婪,毁了母女之情。 皇上的圣旨宣完,全场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就爆发出热议。 “皇上英明!镇国夫人威武!宋姑娘有救了,她若再住在诚王府,指不定又要被卖。” “哇!镇国夫人好有爱,我喜欢!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崇拜她。” “先前镇国夫人和离,还觉得她离经叛道,有些瞧不上!如今看来,镇国夫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我怎么就不是宋鑫爱呢?当初若有像镇国夫人般的人物,护我一二,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有人欢喜,有人哭泣,有人感恩戴德,有人感同身受。 一时间,人群炸裂了。 人人眼里冒着小星星,以崇拜的眼神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淡然地拄着龙头杖,平静地站着,脸色平和,带着三分从容、四分镇定。 突然,二门处再度传来喧闹声。 人们吃惊地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世子铁青着脸,手上拽着一个人的发髻,挣扎着走来。 “大表哥,松手,你松手!你听我解释,是这丫头自个儿不要脸,自荐枕席,疼,疼,你松手!” 世子大步来到顺天府尹甄容跟前,“嗵”的一声将人一扔。 “甄大人,我要报官!!!我家出了奸yin之人,迷jian了府上的小丫头。” 孔太太瞳仁猛得紧缩,飞扑上去,痛不欲生地打量孔三。 他满脸淤青,右眼肿得像馒头那样高,左手向外扭曲,耷拉在身侧,显然已经断了。 发髻散乱,衣衫上密密麻麻布满鞋印。 浑身上下写满两个字:凄惨。 “斌儿!” 孔太太凄厉地惨叫出声:“儿子,你怎么了?” “娘,大表哥命人打我!好疼啊!呜呜 ……” 孔太太双目充血,腾地站起身,就向世子爷冲去。 “你还我儿命来!” 还没靠近世子爷,就被他的近侍一脚踢飞。 “嗵”的一声飞出丈远,重重地跌落在地,“噗”得喷出一大口血,软在地上直喘粗气。 孔三吓得脸色惨白,不断缩着向后退去,都不敢上前查看。 “甄大人,人犯在此,状纸稍后递上。” 甄容一挥手,出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起孔三就走。 “啊……” 孔三左手已断,一碰就疼得哇哇叫,衙役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照样夹着断手不放。 孔太太心如刀绞,她一步一步爬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求你,救救斌儿,你知道他是无辜的。” 诚王妃还沉浸在悲痛中,哪里管得了孔三? 任凭孔太太攀扯,只顾着啜泣。 “爷,不能送官,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兮兮地拉住世子的衣襟,连连摇头。 “不能啊,世子爷,不能送啊!” 世子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周全。 她也恨孔三,但不能送官啊。 如今,女儿婉莹清白已失,要么白绫一条,要么就只能嫁给孔三。 世子心头火起,府里还有一大堆事,他可没空在这听世子妃哭。 诚王妃像忽然回了神,哑着声询问。 “妹妹,咱们打小要好,约定做儿女亲家!只不过我女儿鑫爱已赐婚邱状态,我家大孙女婉莹,你可看得上?” 世子大怒。 “母妃,你糊涂了?!怎么能把婉莹嫁给低贱的商人?” 诚王妃惨然一笑,原来他们都知道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位,可在陷害鑫爱的时候,怎么毫不心慈手软? 诚王妃一板一眼地说道。 “婉莹清白已失,不嫁给孔三,是想叫她吊死吗?” 第128章 黑人羽另攀高枝 世子脸色剧变,瞠目结舌地问。 “母妃,您弄错了!……不是鑫爱院里的小丫头吗?” 世子妃再次上前扯住世子的衣袖,满脸泪水,绝望地哀求。 “爷,别说了,别说了,留些脸面吧!!!” 眼见世子妃悲痛到心碎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晃了晃身子,嗫嚅道:“不,不可能!明明是鑫……” “住嘴,”诚王妃狠厉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们做的事,难道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传吗?” 世子猛然震醒。 他警惕地四下看去,满院的人,都不屑地斜着眼看他。 冯远眼神冷淡,嘴角扯着抹讥讽的笑。 甄容面无表情,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感受到世子的视线,他拧着眉开口。 “这人还绑不绑了?” 世子浑身一震,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世子妃瞥了瞥他,见他没有回话,忙不迭地开口。 “不绑了,不绑了!大人,咱们不告了。” 甄容再次挥手,身后两个衙役猛地把孔三推出来。 紧接着,甄容朝宋谨央抱拳一礼后,领着顺天府一干人等离开了。 孔三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左手臂重重地压在身下,痛得他满地直打滚。 孔太太目眦欲裂地爬过去,心肝肉地叫,想替他减轻痛苦,可浑身是伤,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急得直掉眼泪。 孔太太愤怒至极,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得难受。 她猛得起身,走到诚王妃跟前。 “姐姐,什么儿女亲家?我孔家只是生意人,配不上你们高贵的门第。秀秀,园园,扶上三少爷,我们走!” 说完,竟直接走出府,连留在诚王府的东西都不要了。 诚王妃面上无悲无喜。 由着孔太太走了出去。 世子妃满脸急色,看看诚王妃,看看世子爷,又看看府门,恨恨地跺了跺脚,返身回了后院。 孔太太一行出了诚王府。 秀秀满脸不解地问她。 “太太,咱们少爷吃了那么大的苦,就这么算了吗?” 孔太太回身,狠毒地瞪着“诚王府”的牌匾,露出毒蛇般阴狠的光芒。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看着吧,他们早晚有一日求着咱们!走!!!” 圣旨宣了,明明可以离开了,但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宋谨央,不舍得离开。 宋谨央平和地环顾四周。 “诸位,我府上不日就有两场喜事,一是送鑫爱出嫁,二是将犬子宋黎介绍给众人的认子宴!届时,还望各位拨冗出席。” 众人闻言惊喜无比,高兴地连连点头,忙表示一定会出席。 “天哪!镇国夫人要办筵席了!必须参加!!!” “老天爷啊,您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声,能去镇国夫人府看一看了。” “镇国夫人,我的神啊!我终于有机会亲近您了。”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谨央,后者淡然一笑,打头往府外行去。 她的左手搭在冯远的手上,一副老佛爷的模样。 竟然无一人质疑,人人觉得:嗯!就应该这样!!! 冯远凑近宋谨央耳边问道:“长公主,皇上问您,诚王府如何处置?” 宋谨央冷眉沉眸,思索片刻后回答:“抄了吧!隔山震虎!!!” 冯远赶紧俯身道好。 “长公主,钦天监说昨儿个是个好日子,皇上已将黎少爷的名字已记入皇家玉牒。” 宋谨央闻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说话间,宋谨央的余光瞥到角落里有个身影一闪而逝。 素馨立刻凑近她:“夫人,是白翩翩。” 宋谨央眉头一皱,是她? “夫人,白翩翩入了八皇子府,成了八皇子妃的丫头,日日端茶送水,至今还未被八皇子宠幸! 她今日是跟着府里嬷嬷一起来的。” “去查一查,她此行的目的。” 而另一边,白翩翩也和一人在商议。 “盯着镇国夫人的义子,一有动静就递个信给我。” 白翩翩眯眼看着宋谨央走远。 太巧了! 这个义子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宋黎的眉眼同宋谨央有三分相似。 当年,白仲康将真正的七爷,扔进乞丐窝。 几年后,又去找那孩子,发现他早就被一个秀才收养了。 白仲康本想悄悄处置了那孩子,偏偏崔珏不肯,说非要那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飞黄腾达,气死最好! 秀才!!! 白翩翩猛然抬头,宋黎会不会就是宋谨央的亲生儿子? 崔珏知道真相吗? 如果真是如此,宋谨央迟迟没有处置崔珏,根本不是疼爱他,而是在等着养肥,再钝刀割肉!!! 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眼底盘算的光芒大炽。 视线接触到嬷嬷的踪迹,她慌急慌忙地理了理衣裙,赶着走出躲身之所。 她低眉顺目,被嬷嬷冷言冷语讽刺了几句,这才登上回府的马车。 宋谨央从马车窗里看到这一幕,目光沉了沉。 诚王府后院。 宋婉莹哭得不能自已。 自己不过嘴馋,吃了碗燕窝,醒来便看见一张放大的猥琐脸,吓得高声尖叫。 浑身上下像被碾压过一般,疼彻心肺,再度晕了过去。 醒来便看见母亲担忧的脸。 她痛哭失声,高声尖叫:“娘,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世子妃无声地落泪,绝望地抱着她。 “孩子,杀不得啊!若他死了,你怎么办?我的儿,你怎么办啊?你是想出家为尼,还是白绫一条?” 宋婉莹吓得连哭都忘记了,一滴泪珠挂在眼角,久久才顺着脸颊滑落。 马车回到镇国夫人府,刚刚停稳,管家宋青便火急火燎地上前禀报。 “夫人,四皇子府来人了,他们要带走黑掌柜。” 宋谨央闻言,下车的动作顿了顿,不过一秒,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她转头吩咐素香:“把宋姑娘带入后院,让阿留看着安置。” 宋鑫爱福了福身,便跟着素香走进了二门。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来到黑人羽的院子。 刚刚跨进院落,她便怔了怔。 黑人羽包裹地极为严实,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容色冷然,脸色依旧惨白。 见了她单手握拳扣于胸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夫人,您回来得正好!当日小的跟随您做掌柜时,曾经约定,何时我想离开便能离开。” 宋谨央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你并非我的下人,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小的向您请辞,四皇子向小的抛出橄榄枝,小的选择为四皇子效力。” “良禽择木而栖,我能理解!” 宋谨央凝视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眸中波澜不惊。 过了好一会儿,她往侧边一让,伸出左手做出“请”的姿势。 黑人羽再次握拳一礼,被人推着向外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129章 诚王府被夺爵抄家 诚王府被夺爵、被抄是在一个晴朗的晌午。 那天,憔悴的世子妃刚刚送走哭得不能自已的宋婉莹。 最终,还是王府让了步。 孔太太昂着高傲的头颅,提出一系列要求,甚至要走了世子妃大半陪嫁,这才让孔太太点了头,同意迎娶宋婉莹为三媳。 马车上,孔三绑着左手,满脸不甘。 “娘,宋婉莹哪有表妹好?我不要!” “傻孩子,宋婉莹比宋鑫爱便宜好多。你想啊,娶宋鑫爱,得五十万两雪花银,外加五个铺子。但娶宋婉莹,一文钱不要不说,还能倒贴不少。 娘手里准备的银两,还不是全部给你留着? 你若不喜欢宋婉莹,大可以往后院一扔,管她死活?钱还怕讨不着喜欢的女人?娘替你多纳几房妾侍,全挑美貌无双的。” “我要长得像表妹的。” “行,你喜欢哪个,娘就替你纳哪个。” 宋婉莹孤零零地坐在放行李的马车上,马车又脏又逼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母亲想让她带上自小伺候她的丫头,但孔太太不肯,说马车坐不下。 她自来受宠,何曾受过这种苦? 她越哭越伤心。 实在想不明白,不过馋了一碗燕窝,怎么自己的生活就从天堂落到地狱了呢?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可她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磨难在等她。 她前脚刚刚离京,后脚圣旨到,查抄了整个诚王府,还夺了爵。 整个王府的人,瞬间从人上人,变成人下人。 消息传到孔太太耳中,她立刻贬妻为妾,宋婉莹直接成了贱妾。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查抄诚王府的圣旨还未颁,太妃就收到了消息。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上书房。 “陛下,手下留情!” 却被宫人拦在外面。 皇上正批着折子,听到喧闹声,搁下笔,皱起眉头。 冯远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禀报。 “陛下,太妃娘娘求见。” 太妃娘娘一进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陛下,诚王是蒙冤受屈的,他从小乖巧,怎么可能做下这等惊天大案?” 皇上让人将证据一一展示出来。 太妃双手颤抖地翻看着证据,嘴唇抖得厉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陛下,”太妃还在哀求,只差下跪了,“求您看在哀家小时候曾经善待过您的过分,饶过诚王府吧。 诚王已经薨逝,人死债消,求您了。” 皇上的脸色很难看,一边是不断哀求的太妃,一边是正义和权谋。 太妃挟恩以报,自己若不答应,岂非显得冷酷无情? 正在胶着的时候,宫人禀报承恩侯夫人来了。 太妃一听,满脸惊喜。 范氏来了,她一定能帮着自己劝皇上。 她出身御史世家,素来得中宗敬重。 皇上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 范氏的背后是御史,御史可是清流的中流砥柱,她若当真为诚王府说情,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范氏进来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她的身后跟着首辅夫人隋氏。 她刚刚起身站稳,太妃就急匆匆地上前,一把拽住她。 “侯夫人,你快帮哀家说句话。诚王做错事,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他的家人何其无辜,就饶了他们吧。要是夺爵抄家,他们可怎么活呀?” 范氏沉默,没有表态。 太妃又拉了拉首辅夫人隋氏。 隋氏本是入宫见皇后娘娘的,在宫门口遇见范氏,被她拉着一起来了上书房。 隋氏性子温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诚王府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所以,她见诚王已经去世了,同情后宅的那些女子,也走上前劝说。 “是啊,侯夫人,您也帮着劝一劝皇上!诚王已经去了,抄家便算了吧。” 她依稀听说诚王犯了事,以为不过是些许小事。 范氏沉默不语。 太妃着急了,不断地劝说。 “侯夫人,你可是诚王的舅母啊,一定要为他说句公道话!哀家只有这一个孩子,这是在剜哀家的心啊!哀家还有那么多乖孙,哀家这心啊,痛极了!呜呜呜……” 太妃掩面哭了起来。 中宗的脸色阴沉极了。 冯远看了看中宗,上前一步。 “太妃娘娘息怒,奴婢听说宋十四姑娘多次向您求救,希望您能救救她,可有此事?” 太妃脸色一变。 当然有此事。 但她无心管。 一个丫头片子,就算嫡出又能怎么样? 诚王府的事,自有诚王和王妃做主,自己管不着。 她始终没有理睬她的要求。 太妃面色沉了沉,她没觉得自己过分,冯远何必特意提起呢? 范氏脸色倏然变了。 “太妃,鑫爱向您求助过?” 太妃不以为意道:“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有事找诚王、诚王妃不就可以解决了?找世子也行啊!” 言下之意,她可没空管小丫头片子的闲事。 范氏眼底燃起两团火苗。 “太妃可知,鑫爱险些被人污了清白?害她的人正是诚王妃、世子和世子妃?” 太妃脸色一僵,顿了顿说道。 “她不是没事吗?连母妃都抛下,跟着镇国夫人走了!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此话一出,范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目。 “鑫爱这丫头也算走了运,由镇国夫人插手她婚嫁的事。可她自已享了福,哪能抛下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们不管啊!” 范氏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再次恭敬地向中宗行了大礼。 “陛下,臣妇请命,重判诚王府。” 此话一出,太妃险些气得倒仰。 “范氏,你是我承恩侯的当家夫人,胳膊肘怎么能向外拐?” 她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诚王险恶,死有余辜。世子、世子妃恶劣,联合外人陷害自家妹子,甚至罔顾皇上赐婚!!!此等家族,不配承袭王爵,望陛下夺其爵位,抄家流放。” 太妃脸色惨白,连退三步,手指着承恩侯夫人,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范氏说完话,和隋氏一起行了礼告退,直接去皇后宫中。 太妃一人站在上书房中,中宗重新提笔批阅奏折,冯远指挥着小太监重新给皇上泡茶。 宫人忙碌得紧,偏无一人搭理太妃。 太妃脸涨得通红,懊恼地退了出去。 一回到寿康宫,便砸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器。 “范氏,我管不了旁人,还管不了你吗?” 范氏和隋氏一起到达皇后宫中。 范氏将诚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皇后。 皇后和隋氏听得全都愣住。 隋氏吓出一身冷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还好有镇国夫人在,要不然宋姑娘有得苦吃了。” 宋谨央站在廊下喂虎头。 莫名打了个喷嚏。 刘嬷嬷立刻笑道:“夫人,有谁念叨您呢!保不齐是皇上!” 宋谨央微微笑开。 “宋鑫爱可安置妥当了?” 刘嬷嬷赶紧说安排在了东跨院的怡心苑。 她见宋谨央神色如常,小心地问道。 “夫人,黑掌柜怎的突然去了四皇子府?” 宋谨央浅浅笑了起来。 这个四皇子有意思。 几次三番拿云氏做筏子。 这次他分明是想联系黑掌柜,却假意来看望云氏,刻意激怒老五。 “黑人羽啊!我欠他人情了!” 刘嬷嬷诧异极了,但宋谨央却不再说话。 第130章 终于请到相国寺住持来府上驱邪 世子爷崔瑜几次三番到相国寺求见住持慧缘大师。 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他急得嘴上冒泡。 王爷崔承瘦得像具骷髅,日夜惊叫,若再不想法请出慧缘大师,只怕命不久矣。 眼见诚王府被夺爵抄家,崔瑜吓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看来父王暂时还死不得。 万一他上赶着和诚王去作伴,母妃又记恨着他们,保不齐皇上一怒,也夺了爵。 那可得完蛋! 这日,他又早早地赶到相国寺,捐了一百两得油钱,诚心诚意地求见慧缘。 终于见到了慧缘。 难得的是,慧缘竟一口答应到王府设法坛。 并叮嘱他准备几样东西,约好三日后上门驱邪。 他欣喜得再三叩谢后离开。 一路回府,整个人飘飘欲仙,快活似神仙。 只觉得慧缘一出手,老宅的问题肯定能解决。 刚刚跨进老宅,迎面遇到一个人,吓得他险些惊叫出声,定睛看了看,竟然是瘦脱了形的崔珑。 “老四?你怎么成这样了?” 崔珑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面上一片灰败之色。 走路说话也有气无力。 “大哥,慧缘大师可答应了?” “答应了,三日后就来!” “还要等三日?” 崔珑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似乎连三天都等不得。 崔瑜一愣,下意识地问。 “你可有事?” 崔珑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大哥,听说诚王死了,诚王府被夺爵抄家了?” 崔瑜点了点头。 他刚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 还亲自赶去诚王府看了。 一排排士兵冲进府,不一会儿传出凄厉的哭喊声。 喊叫声穿透云霄,惊得他险些魂飞魄散。 心,砰砰地险些跳出来。 不敢再看下去,立刻逃回府里。 直到进了院子,坐下来,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他安慰崔珑。 “再忍忍,不过三日了。噢,还有,诚王府出事,尽量少出府。” 他同情地看着崔珑。 他卖女的事被发现,直接被母妃扔了出来,连随身衣物都没有带,还是管家娘子新给他做的。 只怕最近的日子极不好过。 他想催银子的嘴,怎么也张不开了。 崔珑出奇的安静,这与他之前的性格大相径庭。 没有再说话,闷着头离开了。 崔瑜也管不了其他,赶紧找来管家的儿子,一一交代所需的物品,让他抓紧去准备。 自己则回到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 明日便是女学复课第一日。 她打算邀请云氏做先生。 毕竟她是清流之首,前首辅云大人亲自教养长大的,一身的才学不输任何人。 她这里刚刚写下最后一笔。 云氏便进来了。 “娘,您找我?” “坐,阿留,上茶。” 云氏坐在宋谨央下首,刘嬷嬷上了茶后,又退了出去。 “云氏,你可愿承担女学先生一职?” 云氏先是一愣,继而惊喜莫名。 “娘,我可以吗?” “你是云首辅亲自教养出来的,怎么不可以?” “明儿九公主也来,可能还会些世家大族的姑娘也要来!你回去好生准备一番。” 云氏的眸子亮如星辰,连连点头。 没说几句话,便起身告辞,迫不及待回去准备。 宋谨央也不拦她。 刘嬷嬷等云氏走了才进来,笑吟吟地问。 “夫人,皇后娘娘真的要送九公主来府里上学?” 宋谨央点了点头。 那天入宫,她除了同中宗商谈事情,还特意去皇后宫,将女学复课的具体日期告诉皇后。 皇后当场表示,要送九公主来。 “阿姐,您是不知道!如今整个京城贵圈,人人崇拜您,都想和您亲近。一听说您要复课,都巴不得把女儿送过来。” 宋谨央轻轻笑了笑。 “一个和离的老妇,还不是靠皇上三分薄面,才能活得体面?” 皇后严肃地拉着宋谨央的手。 “阿姐,您万不可妄自菲薄。您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那是一次次积累起来的好感。皇上可没那么大本事,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崇拜您。” 宋谨央并不当回事。 可到了隔日,当她看到二门处,站着满满当当一院子的闺秀时,吃惊至极。 连忙叫刘嬷嬷将藏书楼打开,命人好生打扫。 将闺秀们暂且安排在花厅等候。 这么多姑娘,原先安排的小院怕是安置不下。 宋谨央这里正忙着,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夫人,许久不见,好好想您了!” 一道血红色的身影飞一般扑了过来。 宋谨央定睛一看,原来是崔首辅的孙女好好。 相国寺后,她派人送好好回了府。 隔日又派人恭敬地送上谢礼,特意感谢崔好好当晚襄助之恩。 崔好好一把扶住宋谨央。 “夫人,听说您昨儿个又大显身手了?” 宋谨央好笑地睨她一眼。 崔好好自顾自说道。 “我有个手帕交,是将军之女,非吵着要来结识您。我说您今日在府里开学堂,她一听眼睛都亮了。” “将军之女,可是同你一样爱舞鞭子?” 崔好好假装生气道。 “哪里同我一样,根本没我舞得好。” “哈哈……” 宋谨央和崔好好都笑了起来。 阳光下的崔好好,一身艳红色骑马装,整个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踱了层金光般,盈润剔透,美得生动明艳。 她不知道,躲在暗处的一人,看到这样的她,眼睛都直了。 崔珏到底年轻,早些年又被宋谨央精心养育,出生时虽然体弱,但后天调理得极好。 这段日子伤养得七七八八,扶着小厮的手能走路了。 他听说今日女学复课,来了好些闺秀,立刻动了心,死活要小厮带他来。 刚刚到,就看到了笑颜盈盈的崔好好。 顿时惊如天人。 一颗心乱跳起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崔好好看。 “她是谁?” “谁?” 小厮不明所以地问。 “那个穿红衣服的。” “小的不知,隐约听她自称好好。” 好好? 崔珏眸光顿亮。 崔好好? 若真是她,那可太好了。 她既是首辅的孙女,还是首辅府唯一的子嗣。 如若能娶到她,自己的青云路还怕走不顺? 这么一想,他立刻命小厮送自己回院。 他打算好生收拾一番,再不经意地出现 在崔好好面前,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崔好好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她一本正经地拉着个小姑娘,来到宋谨央跟前。 “夫人,这便是我的手帕交,她是骠骑将军的女儿郑笛。” 宋谨央打量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美若天仙,一说话脸颊便羞红了起来。 根本不像将军府的姑娘。 难怪崔好好说自己的鞭子舞得比她好,敢情说的是真话。 “你可是有个哥哥,如今在北疆任军职?” 郑笛杏眼圆睁,眼底惊喜一片。 “夫人,您认识我哥哥?” 宋谨央指着远处的云氏。 “她是你们的云先生,她的哥哥在北疆任幕僚,兴许会认识你哥哥,所以问问。” 郑笛的眼睛更亮了。 “夫人说的可是云箭秋?” 宋谨央笑着点了点头。 “那可巧了,云大哥文武双全,协助哥哥打了几次小仗,都赢了呢。” 宋谨央眸光连闪,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小战?北疆有战事了?” “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最近一个月,战事略多了些,总有十来趟吧。” 宋谨央一听,神情立刻凝重起来。 崔好好心大,没有感觉出异常。 郑笛却是个心细的,略显紧张得问。 “夫人,可有什么不妥?” 宋谨央神情放松下来。 “无事,只是我打小生活在北疆,对北疆极有感情。今日课后,你可愿留下来,同我仔细说说北疆的战事?” 小姑娘连连点头。 殊不知,几句话的功夫,竟是为大乾立下汗马功劳。 第131章 诚王府输得不冤 女学的第一日,像是一场迷你“春日宴”。 京中贵女慕名而来。 宋谨央打开藏书楼,将女学的地点设在此处。 藏书楼虽在后院,但离前院极近,只隔着一道二门。 藏书楼一共有三层。 第一层四周是书架,中央摆了许多书案,是众人学习的场所。 第二层是专供人读书休憩的地方,书册品类繁多,甚至还有医书和话本。 第三层存放着大量珍本、孤本,看得众人羡慕不已。 女学的课程设置也极有意思。 一般女学都有的《女诫》《女则》不见踪迹,改成《史记》专讲,还增加了骑射和算账。 骑射课,宋谨央不仅请了江湖上最有才名的女镖师任先生,还专门邀请崔好好成为助教。 崔好好兴奋至极,恨不得抽出鞭子狂舞一番。 而算账课,则由宋谨央亲自任教。 “孩子们,日后你们不管是不是当家主母,都别忘了管理好自己手上的银钱,让它们为你忙碌,为你赚更多的银钱。” 贵女们双目灼灼。 有几个生母早逝的贵女,更是激动得眼眶泛红。 在家时,继母只做表面文章,该教的一样不教。 她们幸亏来参加镇国夫人的女学,学会算账、管账,一大家子的事解决了一大半。 开学仪式上,宋谨央最后说了一句话。 “女子当自强,管理好后宅的同时,也要懂得不让自己受委屈。咱们在成为谁的妻、谁的娘之前,首先是个人!” 台下掌声雷动。 众人一脸崇拜地看着宋谨央。 从来没人同她们说这些。 长辈都告诉她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可宋谨央却说:她们也是珍贵的,也值得被好好呵护,也应该被看见。 这仿佛在她们眼前,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到了介绍先生的环节。 直到最后一位先生登场,众人吃惊得瞪大双目。 承恩侯夫人,范氏。 宋谨央笑着介绍。 “范先生教导礼仪。” 众女齐刷刷起身,“范先生安好,云先生安好,崔先生安好,众位先生安好。” 九公主也来了。 来之前她还不以为意,认为宫中的课程足够丰富,何必再到宫外求学。 回到宫后,却兴奋地告诉皇后。 “母后,镇国夫人绝非一般人,连承恩侯夫人这么难说话的人,都被她俘虏了。” “瑙儿,说什么混话?”皇后忍俊不禁,疼爱地拍了拍九公主的脑袋,笑道,“什么俘虏?会说话不?那是承恩侯夫人敬佩镇国夫人,才会主动请缨,担当女学的礼仪先生。” 皇后不禁想到那日范氏、隋氏到她宫中的场景。 范氏万年冷硬的脸上,头一次现出激动。 “我本怪镇国夫人多事,随意插手鑫爱的亲事!如今看来兴许她早看出诚王府的不对,特意施以援手,救鑫爱出水火。 我都做不到她这般,宁愿冒着被旁人误会的骂名,也要做正确的事。” 皇后骄傲极了! 这就是皇上的阿姐,先帝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长公主啊! 复课第一日,还发生了一件事。 原诚王妃柳氏带着府里的几个姑娘,也想来参加女学。 宋婉莹远嫁去了南岭,出嫁仓促又流言四起,到底坏了名声,连累了其他的姑娘。 诚王府又被夺爵,失了王爵与王府,他们如丧家之犬,被赶到郊外的庄子上。 那庄子当年是太妃赐的,所以抄家时被留了下来。 一家子节衣缩食,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走到哪里都听到人们对宋谨央的敬佩与赞美。 “镇国夫人是女子中的楷模,我若能有缘一见,死也满足了。” “镇国夫人开办女学了,原先为的是自家孙女,可听说京中贵女都跃跃欲试,也要去参加。” “唉!可惜咱们这等村妇是攀不上这高枝了。” “村头新搬来的那家,似乎原先也是贵人。” “呸!什么贵人,分明是贱人!那家王爷不做人事,被侠义之士一箭爆头。活该!” 柳氏起初听得认真,直到旁人骂起了诚王府,她臊红脸躲开了。 思虑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天蒙蒙亮,就带着姑娘们穿上最好的一套衣衫,从郊外走到镇国夫人府。 她局促地叩响大门。 等候的时候,正巧遇上崔咏恩。 崔咏恩火气正大。 她气鼓鼓地去老宅找父亲,要他向祖母求情,让她参加女学。 她今日一见女学的排场,顿时心思活了起来。 来的可都是京城有级别的贵女,若与之交好,日后成为姐妹团,抱团取暖不香吗? 原本想走府内的通道,不料管家宋青说,这扇门的钥匙只在宋谨央手上,其他人要去老宅,得从外面绕行。 她只能从正门出府,刚刚跨出门,就撞到探头探脑的柳氏。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 崔咏恩被吓了一跳,气得叫骂起来。 宋十六姑娘不买账,她是二房的姑娘,诚王府倒台了,但她父亲还是禁卫营营长,并没有受到牵连。 暂时窝在逼仄的庄子上,等父亲买了宅子,他们一房就会搬走。 她当场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咱们好端端地站着,是你自己不长眼,硬撞上来的,怪谁?” 崔咏恩没想到还有人敢反驳自己。 冲上去踩了宋十六一脚,疼得她冷汗直冒,整个人弯下腰去。 柳氏满脸堆笑地连连抱歉。 “崔姑娘大人大量,切莫与小妇人计较。是小妇人的错,都是我走路不长眼睛。” 宋十六还想上前质问,被柳氏一把拉住,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们现在处于弱势,谁都惹不起。 若能求得宋谨央,将几个姑娘送入女学,兴许未来还有一线生机。 柳氏有心退让,但崔咏恩却不依不饶。 她顺着柳氏绕了一圈。 “咦!这不是曾经的诚王妃吗?怎么穿得这么破烂?唉,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一句话成功地激怒了几位姑娘,个个红了眼眶,敢怒不敢言。 柳氏心头也不好受。 正月十八那日,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诚王妃,座席仅次于镇国夫人。 短短时日,自己成了寡妇不说,还狠狠地从云端跌落泥坑,摔得粉身碎骨。 说话间,小厮迎了出来。 “我家夫人请您里面说话。” 柳氏摇了摇头:“家中新丧,贸然登门已经失了礼数,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小兄弟带句话,就说我几个孙女也想入女学,是否可行?” 小厮进去回禀。 崔咏恩瞪大眸子讥讽:“什么?你们这种破落户,也想进我家上学?想什么呢?识相的,快些离开,免得被我祖母打出府去。” 宋十六再也忍不住了。 “你嚣张什么,这才不是你家,这是镇国夫人府,你家在隔壁,那间破旧闹鬼的老宅子里。当人家都不知道?” “啪”,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宋十六脸上,顿时泪流满面。 柳氏心疼地上前查看,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崔姑娘,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我是王府姑娘,打一个平民,还需要理由吗?” “你,你,”柳氏气得倒仰,双目通红,最终气馁地闭上的眼睛。 崔咏恩没有说错,她如今一介布衣,还想妄图攀高枝,替孙女们谋条出路,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该做的是,要孙女们死心,从此接受成为平民的命运,嫁厚道的良民为夫,一生安逸平稳即可。 她当场带着孙女们离开。 刚刚踏出三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 “太太请留步!我家夫人说了,有教无类,登门即客,欢迎几位姑娘入府求学。” 什么? 柳氏张大嘴巴转向,不可置信地看着传话的刘嬷嬷,感激的泪水哗哗地向外涌,感激的话堵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嗵”的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妇人感谢镇国夫人大义!” 孙女们紧跟着她跪下,个个眼含热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在人人弃他们于不顾的今日,只有宋谨央没有瞧不上她们,依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诚王府输得不冤!!! 第132章 她一定要崔珏痛悔出生 散学后,郑笛果然多留了会,陪宋谨央说说话。 “哥哥信中提到,他总觉得北疆有异动,但是大将军觉得很正常,每年都如此。” “你哥哥为何觉得不正常?” “哥哥说,往年小战发生在年前!北疆天寒地冻,周边小国需要抢夺食物,扛过严冬。今年正好相反,年前很安静,年后有异动。” 宋谨央不动声色,命人拿了套头面首饰给郑笛。 “这些是我铺子里新出的样式,就是看着新奇,不值什么,拿去玩吧。” 郑笛感谢后离开。 宋谨央立刻拿出折子,将郑笛哥哥疑心的事情,一五一十写下来。 待吹干后,命素馨立刻送入宫中。 再三叮咛,立刻交给皇上批阅,不得延误。 中宗看了宋谨央的折子,陷入沉思。 火枪图还没找全,别国就有了异动。 可为什么年前不动,年后动? 难道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旨。 “北疆骠骑将军郑力领主力换防南岭,南岭薛家军换防北疆。” 薛至写圣旨的手一顿,不过一秒,继续不动声色地写。 军中鲜少如此大规模换防,这么做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万一敌人借换防的空隙攻进来,岂非如入无人之境?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认认真真地继续写圣旨。 薛家军在他父亲麾下。 大小薛将军固守南岭多年,早将南岭视为囊中之物。 如此一换防,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皇上不过看了镇国夫人递上来的折子,立刻做出这样的决断。 镇国夫人对皇上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不容小觑。 听说她办的女学,整个京城贵女倾巢而出,不得不打开藏书楼,迎接女眷。 连被贬的诚王妃柳氏都诚心下跪磕头,佩服得五体投地。 母亲多次提到镇国夫人,每每感激莫名。 说自己能重新活过来,活得像个人,全靠她的帮助。 镇国夫人啊! 果真不是普通人! 镇国夫人府。 素香一脸惊喜地禀报:“夫人,解毒药制成了。” 因为在竹林里挖到一大颗竹苓,素香顺利配制出二十来颗解药。 宋谨央带着素香去三院。 三院乱哄哄的,四处是忙着搬运物品的下人。 看见宋谨央,晚秋立刻迎了上来。 她的伤好了,正指挥着下人整理物品。 “夫人,并未发现可疑处!三爷的书房里,也没有发现火枪图。” 晚秋领着宋谨央入了正房,像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了一番。 正房里乱七八糟,物品堆满了一地。 看到宋谨央,娉婷县主立刻迎了上来,屈膝行了一礼。 “母妃,屋里乱,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无处落脚!您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 宋谨央拉住亲自去搬凳子的娉婷。 “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你先遣退下人吧。” 娉婷一愣,继而给晚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带着忙碌的下人出去了,最后还带上了屋门。 “孩子,手上的活儿暂时放一放,明日回一趟娘家。” 娉婷闻言一怔,继而眸中射出流光,激动地上前一步。 “母妃,可是药制成了?” 宋谨央含笑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明儿回娘家一趟,这样素香才能悄悄跟着你去。只要服了药,毒就能解了!毒解了的消息,暂时不要让旁人知晓。” 娉婷兴奋极了,连连点头。 “太好了!我娘有救了!” 她满含热泪,想跪地磕头,却被宋谨央一把拉住。 “赶紧派人去通知亲家母,让她早些做好准备!素香已将需要的东西写在纸上,你让人一并带去。” 娉婷一边拭泪一边急匆匆地安排人送信。 宋谨央则慢慢地走到东跨院怡心苑。 她到的时候,宋鑫爱正在看书。 听到下人禀报,立刻起身迎接。 “孩子,可还住得惯?” 宋谨央一边问,一边拉着她坐到八仙桌旁。 “夫人,非常感谢您,一切都很好!鑫爱很喜欢这里。” 宋谨央点点头,一一同她交代成亲事宜。 “时间仓促,原本还担忧买不到好田,结果诚王府被抄前,世子就偷偷卖出不少功臣田。我悄悄让人买了下来,写了你的名字,算作你的嫁妆。 铺子我准备了两个,一个雅冠布庄,一个墨香斋。店铺的地契、掌柜和小二的身契,我都放在妆奁盒里,你出嫁时一起交给你。 邱家贫寒,嫁妆不易打眼,我给你准备三万两纹银压箱底,你仔细收着,官场打点、人情往来,你放开了用。 两间铺子的收益极好,掌柜都是做老了生意的,不怕银钱不够。 下人我正在物色,邱家地方不大,只准备一房陪房,四个丫头……” 宋谨央像亲生母亲般,仔仔细细、一点一滴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 宋鑫爱眼泪哗哗地往下淌,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襟。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宋谨央想拦,却被她拒绝了。 结结实实地行了个礼后,宋鑫爱跪在宋谨央面前,动情地喊了一声“娘”。 “娘,您是我的再生父母!!!若非您,我可能已吊死了……” “百无禁忌!鑫爱,大好的日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宋谨央赶紧打住宋鑫爱的话头,主动提及缘由。 “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插手你的亲事?” 宋鑫爱一怔,期待她继续往下说。 “孔太太早就打上了你的主意。 她虽然在南岭有些地位,同时也有不少敌人。 她的敌人怕她当真得偿所愿,娶到你为妻,早早将消息递到我跟前。” 宋鑫爱恍然大悟。 “所以您才向皇上进言,将我赐婚给邱状元。” “邱状元人品极好,虽然家世贫寒了些,正好可以用来打马虎眼。让旁人以为,我是生了诚王妃的气,刻意给你配了门低亲……” 宋鑫爱泣不成声,只觉得用语言无法表达自己对宋谨央的感激。 “娘,您的恩情,鑫爱牢 记在心里了。” 宋谨央拍了拍她的手。 “傻孩子,我不想你一个好姑娘落入火坑。你我皆姓宋,就当是我俩有缘吧。” 宋谨央回到正院,刚刚坐定,就差人把宋青喊来。 “宋青,命人写请帖,我要举办认子宴。” 宋青恭敬地问道:“夫人,您想定哪日?” “日期暂且空着,把各家名字先写上!待老宅确定过继嗣子的日期,就定那日。” 二老爷的嗣子必须是崔珏。 一边是老宅过继嗣子,一边是宋黎的认亲宴。 两边对比,她一定要让崔珏痛悔出生!!! 第133章 有人击鼓为二老爷鸣冤 黑幕般黝黑的星空,启明星刚刚升起。 黑夜却迟迟不肯离场,光亮历经千险,即将穿透厚重的夜幕。 正在此时,顺天府门前的鸣冤鼓被敲响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猛过一阵的鼓声,震惊了整座京城。 府尹甄容穿上朝服,正等待出门的时辰。 耳边突然传来雷鸣般的鼓声,他起身眺望鼓点传来的方向,倏然变色。 是顺天府的方向。 他立刻上轿,即刻赶往顺天府。 “大人,小的主人冤枉啊,他是被奸人所害,求大人替他伸冤!!!” 一个驼背塌腰,满头白发,满面褶子,衣衫褴褛,像是笼在烟尘中的老人,匍匐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小的叫崔九,是汝南王府二老爷的长随。 当年,二老爷在回京述职途中,被土匪杀害,一家老小无一存活。 小的胸膛砍伤,被踹下山崖,还好福大命大,被路过的樵夫救下,苟延馋喘至今,花了多年才重返京城。 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我家老爷做主!!! 那些土匪根本不是普通的山匪,是官兵啊!!! 他们是想杀害我家老爷灭口!!!” 甄容猛地坐直身子,瞳仁倏然紧缩,眸光大盛,厉声喝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官兵?” 崔九解开破破烂烂的衣衫,从最里面一层掏出一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藏着一只官靴。 一只沾满鲜血的官靴。 因为年代久远,官靴上的血色早就成了黑红色。 崔九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唯独这只官靴被他保存地无比完好。 “大人,这是我获救后,重回事发地,发现有一具土匪的尸体,因为倒在草丛里,未曾被人发现,就悄悄将他脚下的官靴脱了下来。” 官靴摆到了公案上,甄容盯着它久久不语。 边上的小吏冷哼一声。 “一只官靴,能说明什么?” “大人,”崔九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斩钉截铁地说,“大人,南岭土质奇特,别处没有,您不妨遣人验一验沾在官靴上的土。” 甄容挥了挥手,有衙役戴着手套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官靴上,薄薄的刮下一层土。 “来人,将人犯押入大牢!” 崔九一惊。 “大人,小的不是人犯,小的是证人啊,大人!” 甄容冷着脸没有出声,把官靴装进布袋,急匆匆往宫里赶。 离开时,状似不经意地吩咐手下。 “派人盯着人犯的牢房,严密监视接近牢房的人,保护证人安全!!!” “是!” 中宗在上书房坐立不安。 一大早的鼓声,他也听到了。 他正等着甄容,知道他一定会入宫禀报。 “冯远,若甄容求见,不必通传,直接将人带进来。” “是,陛下!” 一个时辰后,甄容大踏步地进了上书房,两人关起宫门密议了许久。 京城某处不打眼的院落。 有人着急上火地来回踱着步,几次追问人来了吗,每次得到否定的答案,急得他脸色发白。 这人正是顺天府通判袁杰。 诚王府一事发生后,他被府尹强制休沐。 眼看着遥遥无期的休沐,实则是明晃晃的刻意打压,他急得嘴上长了燎泡,一扯就疼得厉害。 到处托人走路子,却始终得不到正面的回应。 今日天光未明,他听到了顺天府的鸣冤鼓被人敲响。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颗心却突突的跳,只觉得有重要的事发生。 好在那人来了消息,说今日会过府一趟。 他赶紧清了府,将所有的下人拘在后院,独自带着心腹等在外书房。 久久不见来人,他的心逐渐慌了起来。 “大人,人来了!” 笼在黑袍下的身影疾步走了进来。 进了屋也没有解下外袍,脸隐在暗处,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血红的双眼,犹如野兽般,散发着利芒。 那人一进来便压低声音问:“我再三吩咐,必须做干净!当年,你们到底有没有留下孽根?” 袁杰一怔。 “哪年?” “南岭,崔县丞!” “做干净的,连抱怀里的小娃娃都没有放过。” 袁杰话虽说得斩钉截铁,但心还有些虚。 当年,他们怎么找都发现少了一人,崔县丞八岁的小儿子不见踪迹。 他们找了无数次,为了瞒天过海,只能用刀将尸身砍凌乱,故意混淆视听。 “肯定?!” “千真万确,当年是孙承志清点的人数,他说绝没有问题。” 反正孙承志已死,自己将一切问题推到他头上,死无对证。 那人沉声道:“今日有人击鼓鸣冤,自报家门,是崔县丞的下人,名叫崔九,为自家老爷伸冤,说他是被官兵害死的。” “什么?不可能!!!” 袁杰惊得连退三步,一个劲说不可能。 最后问了句:“那人多大?” “耄耋之年!”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崔县丞的小儿子八岁,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这是谁在背后做局? 他们想干什么?!!! “我会想法让你回顺天府。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接近牢里的崔九,找一找他身上是否有一张地图,南岭地形图。” “是!” “办事时,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好!” 他很激动,终于能回顺天府继续当差了。 素香跟着娉婷来到将军府。 将军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身上的毒虽然还未解,但服用了素香留下的压制毒的药,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姑娘,多谢你!” “当不得夫人谢!” 一行人慢慢往正房走,路上遇到了薛至。 “哥哥!” 娉婷惊喜莫名。 “你今日没有上衙?” “今日是母亲的大事,我特意请假一日。” 薛至看着娉婷,脸色红扑扑的,眸子里闪着光。 显然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 崔琥的离开,并没有让她日子难过。 镇国夫人,功不可没! 只不过…… 薛至看着恢复开朗活泼的妹妹,将原本想说的话,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南岭离得远,有关崔琥纳妾的事,有可能是以讹传讹,还是等打听清楚再说吧。 免得消息不确实,误会了妹夫,平白惹得妹妹不高兴。 薛至陪同她们一起来到正院。 除了素香,其他几人都坐在客堂里静候消失。 一个时辰后,素香满头大汗地出来了,虚弱地笑着。 “恭喜薛少爷,县主,将军夫人的毒已经解了。” 娉婷激动地站起来,用帕子捂住嘴,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薛至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抬起头看天,眨了眨眼睛,将泛起的红潮压了下去。 都怪他粗心! 以为母亲只是郁结于心,却不料是被人暗害了。 “夫人中毒久矣,估摸着有十多年了,若再发现得晚些,只怕就回天乏术了。如今夫人身子虚,还须好生调养。” “多谢姑娘,可否告知是什么毒?” 素香沉吟片刻后说:“是蛊毒!此蛊产于南岭,素来喜高温,入了夫人体内,活力不如在南方,夫人才得以绵延病榻这么久!” 薛至与娉婷面面相觑。 素香突然“啊”了一声,说了一个人:“孔太太!” 薛至脸色突变,默了默,缓缓开口。 “孔太太与孙姨娘是莫逆之交。” “难怪!当日我挖到竹苓,她非说是她种下的,非要抢。只怕,当日的她也存着替将军夫人解毒的心思。” 薛至皱着眉头,南岭,又是南岭! 第134章 冤魂亲自伸冤 相国寺住持终于来到汝南王府。 崔瑜一大早带着众兄弟,等候在府门前。 老二崔琦请了假,没有去东宫。 他清减了不少,人也沉闷许多,还蓄起了胡子,倒是有几分典儒的味道。 在等待的时候,崔瑜瞥了他一眼。 “老二,听闻你近期和崔首辅走得近,是想走通他的路子吗?” 崔琦像是没有听到问话般,神色清明,没有作答。 崔瑜叹了口气。 “朝中局势未明,窝在东宫并非是件坏事。” 中宗深受“五王之祸”的苦,又失了最心爱的太子,因此一直未曾再立太子,几位皇子也没有一个封王的。 几位皇子都已成年,表面一片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崔琦知道大哥说的对,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崔瑜见他还肯听劝,便松了口气。 他就怕崔琦不甘心,急功近利,反而坏事。 崔瑜从兄弟几个面上一一掠过。 老二失意,老三远走,老四颓废,老五萎靡,老六失落,小七…… 他皱了皱眉头。 听说崔珏还在暗中打听崔好好的消息,心中便涌上一股浊气。 他一个私生子,成了正式的王府少爷便该满足,竟还敢生出抢爵位的心思? 当真是厚脸皮子。 他既然不做人,自己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阿弥陀佛!” 门外响起一声佛号。 紧接着,慧缘法师带着一众弟子,法相庄严地走了进来。 崔瑜立刻迎了上去。 “法师,您来了,里边请。” 崔瑜恭敬地做出“请”的动作,先一步引着慧缘往府里让。 慧缘法师入了府,前后四方打量宅子,大到假山石,小到一棵青草,都没有放过。 最后来到王爷住的院子。 管家守在门口。 他的伤虽然好了,但身子大不如前,迎风便会咳嗽。 “咳,咳,咳,法师,您来啦,里边请!” 他佝偻着背迎接慧缘。 屋子里的气味一言难尽。 慧缘像是一无所觉,先看了看瘦如枯骨的王爷,又顺着屋子走了一大圈。 最后默默地出了门,跟随崔瑜来到屋子前的抱厦。 “大师,可有不妥之处?” “住在宅子里,是否噩梦连连?” “正是!”崔珑突然插嘴,“总有个残破的血影入梦,非得要我下去陪他。” 慧缘点了点头。 “施主!老衲还须施法,才能看得真切。你们兄弟几个都到齐了吗?” “老三不在京城,其他都在了。” “无妨,开始吧!” 慧缘让兄弟几个围坐半圈,他自己则站在前面,面向几人,盘腿而坐。 双目微微垂下,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他微微张开嘴,嘴里竟然冒出一口浊气。 这股浊气先是盘旋在他面前,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黑。 紧接着这团黑气慢慢移动,一一从六个兄弟面前掠过。 像一团鬼火般,慢慢绕着几人打转。 兄弟几个吓得面无人色,动都不敢动,生怕惊动这口黑气。 黑气掠过其他几人,径直来到崔珏面前,不知怎么回事,竟一再盘旋没有离开,最后竟渐渐消散了。 崔珏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腾地跳起来。 “大师,大……师……救命,黑气去哪了?不会窜到我身体里了吧?” 崔珏害怕得连蹦带跳,脸色惨白如纸。 “呵呵,”慧缘笑着安慰,“施主莫怕,不过一口气,散了也就散了!” 慧缘状似无意的说话,令崔瑜的心动了动,崔珏的脸色更白了。 “阿弥陀佛,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诸位,一会儿有人来,没有问到你,切不可插话。可记住了?” 众人虽然疑惑,但慧缘的话不敢不听,立刻都说好。 慧缘说完话,双目继续下垂。 不一会儿,原平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下来。 阴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寒意。 院落里的树叶、灰尘被吹得打转,越来越低的气温,令众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尤其崔珏,只觉得周身像是浸泡在冰水里,冷得牙齿抖得咯咯响。 虽然大师说了无妨,可他就是觉得那口黑气死死绕着他,让他莫名心慌。 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世子爷,王爷何在?” 崔瑜浑身一激灵。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二叔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询问:“二叔?” “臭小子,别以为你成了世子,就可以不认我这个二叔!” 声音从慧缘的嘴里吐出来,却惟妙惟肖,就像是二叔站在面前那般。 崔瑜立刻颤抖着跪下,嘴里高喊:“二叔!” 心里却无比紧张。 二叔明明早就谢世了,慧缘大师竟然能过阴? “我冤死多年,死不甘心啊!我恨啊!你们要替我伸冤!” 崔瑜浑身一震。 今日顺天府前的鸣冤鼓刚刚被敲响,二叔便亲自来伸冤,这,这,也太神了吧。 “还有,”二老爷语气一变,变得极为哀怨,“我全家被害,无人摔盘,死后无人供奉,死不瞑目。你们若有心,过继一个嗣子给我,也好继承我的家业,延续我的香火。” 崔瑜刚刚想点头说好,二老爷再度开口。 “我不要族中弟子,我要你们几人中的一个,做我的嗣子。” 崔瑜心花怒放,立刻磕头应是。 “二叔放心,侄儿一定办妥此事。” 刚刚说完这句话,慧缘的脑袋便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才舒口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刚才之人便是老宅闹邪事的根源,只要满足他的愿望,将他超度走,老宅便可安然无恙。住在老宅的人,也不会再夜夜噩梦。” 众人一听立刻松了口气。 尤其崔珑。 他被只身赶了出来,院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夜夜吓得他不敢安睡,这才瘦脱了形。 只要把二叔超度走,自己便能像以往一样,夜夜好梦。 他的脾气似乎又回来了。 “大哥,二叔要嗣子,还只要我们中的几人,你说谁合适?” 崔瑜沉吟不语。 其实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还有谁比崔珏更合适? 本身就是个私生子,做王府正经少爷这么久,也该哪来的回哪去了。 但这个想法,绝不能从他嘴里吐出来。 果然,他微一沉吟,崔珑便按捺不住了。 “大哥,我看七弟最合适。一来他年纪最小,二来二叔打小最疼他。” “没错!”崔琅也赞同。 过后,老二、老五都点了头。 崔珏怎么肯依? 他跳起来反对。 “我不!绝不!我是父王的儿子,绝不做二叔的嗣子!”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慧缘呵呵一笑,又念了句佛号,便主动告退了。 他刚刚离开没多久。 整个京城就流传出“冤魂伸冤”的传说。 “你们听说了吗?今儿天蒙蒙亮的时候,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下人击鼓鸣冤,下晌冤魂就上了慧缘法师的身,要侄子替他伸冤!” “真的?可慧缘法师怎么会突然下山?他不是一直闭关的吗?” “听说汝南王府老宅闹鬼,慧缘法师心慈,特意下山为他们做法事。” “唉!冤魂有灵性,晓得亲自现身告状。” “那是不是说明,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是冤死的?” 众人纷纷点头。 一时间,崔县丞蒙冤而死的流言,尘嚣直上。 宋谨央听到流言后,笑吟吟地抚了抚虎头的小脑袋。 第135章 崔珑死罪能逃活罪难免 官靴上的土质通过比对,的确是南岭独特的土层。 甄容飞鸽传书去南岭,当地官员经过一番搜索,的确在击鼓鸣冤之人所说的草丛里,发现一具白骨。 白骨的脚上的确少了一只官靴。 一切,都对上了。 搜索的人,还在白骨周边的草丛里,发现一块写着“薛”字的木牌。 虽然木牌被虫咬得厉害,上面的“薛”字也被风吹雨淋,只能看个大概。 但仍依稀能分辨出是个“薛”字。 中宗在上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不时地问冯远:“薛至来了吗?” 当他又一次问起时,冯远兴奋地领着薛至冲了进来。 “陛下,薛大人来了。” 中宗激动地走下龙案,几步来到薛至跟前。 “陛下,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中宗一把拉住他,直接来到隔间,坐在须弥榻上。 冯远递上茶后,招呼着宫人悄悄地退下了。 “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情听说了吗?” “下官听说了。” 薛至毕恭毕敬地回答。 中宗没再浪费时间,将前因后果告诉他。 “薛至,朕打算派人去南岭!” 薛至立刻站起身。 “陛下,下官也有此意。家母常年缠绵病榻,原以为是郁结于心,没想到是受奸人所害,被人种下蛊毒!那毒也来自于南岭。” 一切线索都有意无意地指向南岭。 他本就想向中宗提议,去一次南岭。 看来,中宗也正有此意。 君臣想到一处去了。 中宗立刻与其密议,商定具体细节。 宋谨央歇了晌起身,刚刚披衣梳妆,便收到下人的禀报。 “夫人,将军府薛至大人求见。” “有请!” 薛至疾步而入,一见宋谨央,立刻恭敬地行了大礼。 “夫人在上,请受下官一拜!感谢夫人救命之恩!” “快起来!你母亲是我亲家,哪有眼见自家人受苦不出手相助的?” 两人坐定,薛至眸光一闪,四下瞥了一眼。 宋谨央立刻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将所有下人带了出去。 “夫人,皇上令我去南岭接手黑木矿,还有调查崔县丞的事。” 他事无巨细地将情况一一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闻言皱了皱眉。 换防? 如此大动作,皇上难道有心打草惊蛇? 看来,皇上对薛将军并不完全信任啊。 “好好当差!注意安全,若事情太过危险,宁可先保住性命。” 薛至心头暖暖的。 难怪那么多人敬爱宋谨央。 她对人真诚,绝非作假。 “你此去南岭,一定要小心孔家。孔太太此次回京,明面上只开了几家铺子,卖些药材。但私底下,通过替人治病,接触了不少权贵之家。孔家,目的不纯,他们又在南岭经营多年,万一被他们怀疑,只怕不易脱身。” 宋谨央一一提醒,薛至连连点头。 最后,宋谨央命人给了他一包药,还有几瓶素香炼出的解毒药。 “南岭毒气重,多带些解毒丸以防万一。” 薛至感激莫名,起身作谢。 “薛大人,皇上对管理黑木矿可有安排?” 薛至摇头。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宋谨央缓缓道来,薛至渐渐笑了起来。 深夜。 老宅的人难以入眠。 崔珑像烙大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只要一闭眼,那血红色的残影就会如影随形,吓得他不敢入眠。 原本以为慧缘法师来了就能解决问题。 结果那厉鬼还提出要求。 确定谁是嗣子,都要花费好多时间。 驱鬼的事,又得往后延迟。 兄弟们一个个都狡猾得很,非得等老宅收拾干净才肯搬过来。 他倒霉,卖女不成,反被母妃踢了出来。 身上连多余的银子都没有。 府里更是穷得连顿好的也吃不上。 日日白菜土豆,吃得他嘴里淡出个鸟来。 真想念在镇国夫人府的日子啊。 吃香的喝辣的,那叫一个爽。 想当年,账上的银两随便取,华服美食随意享用。 由奢入俭难啊,他现在的日子真是猪狗不如。 想着想着,他脑袋迷糊了起来,渐渐有了睡意。 刚刚闭上眼睛,血红色的身影腾地闪现,吓得他一个激灵,彻底醒来。 想睡没法睡的懊恼,气得他胸膛一起一伏,真想打鬼一顿。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 吓得他险些尖叫出声。 来人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堵住他的嘴,黑布袋蒙头,扛起来就走。 他吓得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对方往他麻穴一捏,他顿时软倒,动弹不了分毫。 这下子老实了,明白这是遇到练家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在他被癫得七荤八素后,“嗵”的一声扔到地下,头上的黑布袋被取走,眼前顿时一亮,眼睛骤然受激,倏然紧闭。 慢慢睁开眼一看,上首赫然坐着宋谨央。 “母妃,”崔珑激动起来,哭嚎着爬过去,一把拉住宋谨央的衣摆,“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要将功赎罪,求母妃给儿子一个机会。” 宋谨央一脚踢飞哭哭啼啼的崔珑。 “哎哟”一声,崔珑整个人倒了下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四,抬头看看,他是谁?” 崔珑这才发现,宋谨央的下首还坐着个。 他定睛看去,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顺天府尹甄容。 “大……大……大人……您……” “我来审案!” 甄容不紧不慢地说。 “审……案?” 崔珑吞了一口口水,害怕地问道。 “你卖女求荣,害自己娘子与女儿吃了大苦。此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我请甄大人来一趟,让他给你的盲眼开个光!” 崔珑吓得直往后缩,哪里还有半分打人时的气势。 “母妃,我错了,儿子真的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儿子一回。”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说。 “帮不了!” 崔珑的脸苦成一朵干花,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卖女求荣,若重判可秋后问斩,轻判则杖责五十大板,流放三千里。” 甄容一字一顿道。 崔珑吓得舌头都直了。 “斩……斩……斩?流……放……三千……里……” 崔珑再次鼓起勇气,爬向宋谨央。 “母妃,我……不……” 宋谨央端茶的手一顿。 “不想问斩?不想刑杖?不想流放?” 崔珑苦着脸连连点头。 宋谨央揭开茶碗,缓缓吹了吹,慢条斯理地浅抿一口,放在几案上,这才抬起头来,继续道。 “也不是不可以。” 崔珑等得一颗心险些飞出来,一听宋谨央的话,眼睛立刻亮了,激动得挺直了身子。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珑。 “皇上缺一个守矿的人,要求是孔武有力,忠心耿耿。皇上觉得你挺合适,但我觉得……” “母妃,我忠心耿耿,一心忠于皇上,不,还忠于您!我保证,好好守矿!” “当真?此去归期无限!” 崔珑生怕宋谨央反悔,忙不迭地点头。 “素香,拿毒药来,让老四吃了。” “毒……毒药?” 崔珑吓得脸色惨白。 “没错,四爷,这是毒药,但每月只要服下解药,可保性命无忧。” 听到素香的解释,崔珑立刻活了过来,抓起她手上的药,一股脑子儿吃了下去。 第136章 崔珏急怒攻心,他不要做嗣子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崔珑。 “老四啊!你就这么相信素香的话?你就不怕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崔珑惊得浑身发软。 他立刻扑倒地上,拼命抠嘴里的药。 素香嘿嘿笑。 “四爷,晚了!这药化得快,早就入了肚肠啦!” 崔珑痛哭起来。 当死亡临头的时候,他真正感到害怕。 “老四,”好一会儿,宋谨央才沉着声开口,“咏书才十二岁,半大的姑娘家,被你卖了不说,还卖给那样一个变态。 当她从那间满是刑具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她会如何恐惧?” 崔珑一呆。 良久,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猛得扇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我不是人!!!” “好了!你跟着薛至去南岭守矿,一切听从他的安排,解毒药在薛至的手上。小惩大戒,若有异心,随时毒发。” 宋谨央冷冷地说。 崔珑此刻才真正后悔。 经历过恐惧与绝望,才明白自己的女儿当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恭敬地坐直身子,端正地跪地磕头。 “母妃,儿子去!您放心,我定然牢牢管住皇上的地盘。” “咚咚咚”,他连磕三个响头。 “儿子无法堂前尽孝,望母妃保重身体!” 说完起身,跟在甄容的身后向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重新跪下。 “母妃,求您照顾顾氏和咏书、咏英,等咏书长成,替她寻门好亲事,我……我,替我说声抱歉!” 伸手抹了把脸,他毅然起身。 这次再没停留,跟着甄容直接出了府。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注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通知顾氏,明日让她她和咏英搬入东跨院,与宋鑫爱作个伴!永英搬到前院,原先老四的院子。” 素香领命而去。 老三、老四离京,接着该轮到崔珏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隔日,崔瑜叫来崔氏族长和长老。 想到老四提议过继崔珏,命人叫他时,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府里。 管家白着脸向他禀报。 “四爷卖女求荣,被判流放三千里,昨晚连夜上了囚车,押解出京了!” 崔瑜震惊得脸色都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母妃,竟真的不肯原谅他? 难道说,母妃真的要同他们断亲? 他越想脸色越难看。 这时,下人禀报族长等人到了。 他深吸口气,立刻收敛神情,跨步迎了出去。 族长崔泉进了老宅。 四下一打量,眉头皱得像是打了死结。 这王府怎的如此破落? 普通商户都比王府亮堂! 心中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族长的身后跟着长老,还有崔十八。 崔十八自从得了镇国夫人的看重,在族里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在族人心目中的声望隐约超过了崔泉。 这还得了? 他赶紧联合一些不肯送女儿上学的族人,到处造谣、中伤,给崔十八使绊子,倒是有些效果。 他刻意在那些族人面前说,镇国夫人表面严厉,其实仁厚。 不会真的和你们计较。 你们想送女儿上学的就送,不想送女儿上学的就不送。 他算准崔十八会较真。 结果被猜准。 那些人家不送女儿上学,崔十八一一上门沟通劝说,实在不听劝的,他将人记了下来,说是要向镇国夫人禀报。 原本他还气得直喘粗气。 到底谁才是崔氏一族的族长? 却见大半的族人,因此事同崔十八离了心。 他又洋洋得意起来,索性不再管,让崔十八折腾去。 到时候,天怒人怨的,可怪不上他! 对于今日来王府的事,他原本很高兴。 毕竟是王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怕镇国夫人的好讨不了了,抱住王府的大腿,也能喝口汤了。 他想是这么想,见到王府的现状,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崔瑜迎他们在前院书房落座。 “今儿请诸位来,有一事相商。” 他将老宅闹鬼和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这嗣子的名单,只怕还得族里定。” 崔泉心里明白。 世子爷对于嗣子人选,早有谋算。 但又不肯自己说出来,指着族里发话。 也不是不可以,但……总得给些好处吧! 想到这,他便打起了马虎眼。 “这倒是大事,族里也得商讨商讨,只怕得几日。” 崔瑜的眉头皱了起来。 还得几日? 他抬眉看向崔泉,发现对方说这话时,眸光连闪,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他叫来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管家哭丧着脸挪出去。 磨蹭了好久,苦逼逼的拿着几只荷包进来,万般不舍地递给崔瑜。 崔泉斜眼看着,目光里满是贪婪。 崔瑜将荷包一一分到族长、长老的手中。 崔十八想要拒绝,崔瑜没有给他机会。 “此乃王府一些心意,诸位万不可推辞!” “好说,好说,只是嗣子事大,王爷可有人选了?” 管家得到崔瑜的暗示,上前一步,恭敬地开口。 “我家四爷属意七爷,王爷没有反对。” 崔泉一怔,瞬间明白过来。 敢情王府内斗得厉害,将七爷给斗了出去。 这个七爷,当年何等风光,是府里几位爷里,最得宠的。 如今竟像棵烂白菜似的,被人一把扔了出去。 唉! 早知如此,他当初不如押宝崔理。 瞧瞧人家,现在成了宋黎,成了镇国夫人心尖上的儿子。 吃香的喝辣的,瞬间一个天一个地,倒了个个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都说不好这运势会怎么变化。 “行啊!既然是王爷答应的,我这就回去准备文书!” “我不答应!” 崔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一把揪起崔泉的衣襟。 “谁让你准备文书?你凭什么让我成为嗣子?” “哎呦,哎哟,七爷,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崔泉挣扎地摆脱他的拉扯。 “七爷,这名单不是我定的,是王爷定的!不信,您问王爷去!” 管家在边上帮腔。 崔珏跺跺脚,直往王爷院里冲。 一进去便是一股怪味,刺激得他连连作呕,勉强忍住,捂着口鼻告状。 “父王,大哥他们要把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被噩梦折腾得只剩一口气。 哪怕瞌睡得再厉害,只要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出现那要命的声音。 “崔郎,你怎么还不下来陪我?” 吓得他倏然惊醒。 自打慧缘法师来了后,他连着两夜睡得香,今儿刚刚恢复些精神。 却被崔珏的话吓得险些断气。 “噗……噗……” “父王,大哥说是您同意的!我是您儿子啊,您说好要将爵位传给我,怎么能把我过继出去?!” 崔珏声声质问。 崔承气怒难当。 他怎么可能将最宝贝的儿子过继给弟弟? 一定是崔瑜他们背后搞鬼。 他想叫来崔瑜骂一顿,可是他根本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 “噗……噗……” 他拼命想说“不”,发出的声音却怪异极了。 屋里父子俩还在鸡同鸭讲,根本不知道府外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37章 白翩翩要送大礼给崔珏 崔珏叫嚣半天,王爷只会“噗噗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气得他调头就走。 一气之下,直接来到镇国夫人府正院。 手刚要拍到门上时,突然顿住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他想求母妃,希望母妃出面驳了大哥他们的无礼要求。 可他又想到断亲书,母妃会不会还记恨着他们? 但那不关他什么事啊,他被打成重伤,根本不知道断亲书的事,是大哥自作主张替他签的。 想到这里,他再没迟疑,伸手拍上正院的门。 等了好久,才等来一个小丫头,满脸不耐地开了门,匆匆说了句等着,重重关上门跑了。 他气得脸色发白。 什么时候,一个小丫头都敢给他脸色看? 曾经的他,朋友遍天下,众人前呼后拥,银钱满袋,耳边都是溢美之词,到处能称小霸王。 就是从崔理入族学开始,一切就变了。 换子的事,明明是父王的主意,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希望母妃看在多年母子情分上,能帮他一帮。 他不要做二叔的嗣子。 正院廊下,宋谨央坐在春光里品茗。 岩茶在热水的刺激下,慢慢舒展开来,露出叶片原本的面貌。 “夫人,崔珏求见!” 刘嬷嬷大步走来禀报。 “您见不见?” “见,为何不见?” 宋谨央放下茶碗,叫来个小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丫头笑嘻嘻地跑开了。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吩咐刘嬷嬷:“让他进来吧!” 好戏刚刚开场,主角必须到场。 崔珏又等了两炷香。 春寒料峭,他跑得及,只穿了件单袄便出了门,此刻只觉周身寒凉,身子微微打颤,快要等不下去了。 这时,院门开了,小丫头让他进去。 他一路往里进。 院子里不如以往整齐干净,堆了不少东西。 “母妃要搬家?” 崔珏忍不住问道。 “夫人要搬去勤谨院了!” 勤谨院是府里位置最好、最大的院落,当年给了祖父祖母居住,的确该物归原主了。 他没再说什么,闷着头往里走。 突然耳边传来小声议论的声音。 “听说二老爷的确是冤死的,皇上念他为国牺牲打算追封他为忠义侯。” “忠义侯?真的假的?二老爷在天之灵定然能安歇了。” “怎么不真?你窝在府里不知道,我今儿出去采买,外面都传开了。” “都传开了?” “是啊!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知道。听说不仅追封爵位,还赏赐无数金银。” “但是,二老爷全家都被害了,哪里还有继承人,这爵位不是白瞎了吗?” “嗨,你个二愣子,府里都传开了。老宅二老爷上了慧缘法师的身,借他的嘴伸冤,要嗣子呢!” “天哪!哪个这么好福气,能成为嗣子?” “听说二老爷只看得咱们府上的几位爷,大老爷、四老爷想过继七老爷,但七老爷死活不肯……” “谁在乱嚼舌根?” 刘嬷嬷的声音突然打断议论声,崔珏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刘嬷嬷正站在几步开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七爷来啦,夫人等您许久了!” 崔珏回了神,低着头往里进。 没走几步,宋谨央松弛闲适的身影便出现眼前。 “母妃安好!” “当不得母妃二字,你我已断亲,你唤我一声‘夫人’即可!” 崔珏震惊! 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谨央,嗫嚅道“夫人”? “崔七爷到我院中,可是有事?” 崔珏怔忡半晌,几度张口,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议论声,立刻收声。 犹豫再犹豫,决定先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于是,他支吾地说自己来向母妃,不,夫人问个好,并没有事云云。 接着,行了礼疾步告退了。 刘嬷嬷莫名其妙地看着崔珏的背影。 “夫人,崔珏这是怎么回事?惊慌地求见,却什么话也没说,又匆忙告退了。” 宋谨央淡然一笑,端起茶碗浅抿一口。 “他啊!无利不起早,当然急了。” 崔珏急着赶出府,一时间不知上哪儿去打听情况。 最后,他决定去千叶巷的茶楼一条街逛逛。 果然,他刚刚踏入千叶巷最大的茶楼,扑面而来的议论声,惊得他心颤。 “汝南王府二老爷当真可怜,竟冤死了十多年,才沉冤得雪。” “忠义侯啊,追封侯爵,一生也值了。” “没个后人,爵位要来没用啊。” “过继个嗣子不就完事?现下,只怕多的是人打破头去做这个嗣子吧。” “不知谁有这个好运气了!” “唉,我怎么就不姓崔呢,若混个崔氏族人,好歹也有半分机会。” “光姓崔可不行!人家二老爷自个儿说了,要大哥家七位爷中的一个,旁的姓崔的,他可看不上!” “也对,毕竟肥水不流他人田嘛!” …… 如火如荼的议论声,争先恐后涌入崔珏的耳朵。 这时,说书先生上台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响。 众人声音一静,先生有魔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今儿要说到一个故事,冤魂伸冤……” 说书先生竟说起了汝南王府二老爷的故事。 听得众人一愣一愣。 “嘟!法师大呵一声,哪来的冤孽,不得祸害人间。” 说书先生动情地说着。 “冤魂哭卿卿上前,法师在上,下官是岭南一七品芝麻官……被奸人所害,特来伸冤……” 说书先生说得惟妙惟肖,但崔珏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换了家酒楼、戏楼、青楼……四处都在说皇上要追封汝南王府二老爷的事。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镇国夫人府,内心天人交战。 他不知道的是,宋黎悄悄出了府,坐着软轿回到自己的小院,“笃笃笃”叩响了院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同二老爷一模一样的脸。 来人刚一露面,就被宋黎急急地推了进去。 “不是叮嘱你了,别轻易露脸吗?你怎么不戴幕篱就来开门?” 最后几个字,随着关门声,被隔断在门后。 但躲地暗处的人,还是看清了开门人的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捂着嘴,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待小院彻底关严实,才从暗处走出来,疾步往八皇子府赶去。 没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了白翩翩的耳中。 “你说什么?二老爷没死?还躲在崔理的小院里?” “姨娘,千真万确,只不过年纪有些对不上。可那脸,真真就是二老爷啊!” 白翩翩站起身,来回踱着步。 二老爷不可能生还! 当日,父亲曾悄悄跟着去南岭收尸,亲眼目睹二老爷已被害。 但那人长得那么像二老爷,难道说当年二老爷的家人并未全部遇害? “那人还说,汝南王世子爷暗中使坏,想将崔七爷过继给二老爷,那人让你想想办法,不能让世子爷得逞,否则爷的前程就毁了。” 不料,话音刚落,白翩翩的眸子不暗反亮。 “哈哈哈……” 原来宋谨央在这等着崔珏呢。 也罢,谁让自己也想毁了崔珏,就让自己助她一臂之力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崔珏! 你拿我挡灾时,从未想过我是你的姐姐!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 在你成为嗣子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礼!!! 第138章 族长做到头了 朝堂上,汝南王府二老爷崔县丞的事,也引起了热议。 中宗神色凝重地看着群臣。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 “陛下,崔县丞乃真英雄也,自当嘉奖。” “陛下,事实未明,不能仅凭一双官靴,就认定崔县丞是被害的,更不能说明就是被官差杀害。” “是啊,陛下,崔县丞的事年代久远,须费些时日才能彻底查清。”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早已分明,崔县丞就是蒙冤受屈!” 朝堂上,泾渭分明,两方人马争执不下。 承恩侯夫人的父亲范隧、哥哥范慎对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恭敬地出列。 “陛下,崔县丞好端端的,到底是何人要追杀他?甚至派出官差?” 此问一出,满堂寂静。 人人低头沉思不语。 是啊! 崔县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官,是谁花这么大的力气,派出官兵追杀他?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中宗瞥了眼范慎,眼底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因为在南岭发现了黑木石矿!”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在众人头顶炸裂。 “天哪,黑木石,可是那种坚不可摧的黑石?” “黑木石矿,咱们大乾境内竟然发现了此矿!天佑大乾!” 随着一声“天佑大乾”,朝堂上所有人跪下磕头。 “天佑大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谁不知道此矿的重要性,相当于发现了一整座武器库啊! 范隧的心中却咯噔一声。 皇上怎的如此轻易就该黑木石矿宣之于口? “陛下,敢问这黑木石矿在南岭何地?” “正是崔县丞管辖下的区域。” 中宗不紧不慢道。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范慎再度上前,打破了殿上的平静。 “陛下,崔县丞十多年前便已去世,难不成有人存心想瞒下此事?故而对带消息回京述职的崔县丞痛下杀手?” 中宗赞赏地看着范慎。 “小范御史当真好眼力,正是如此!” 中宗说完,目光便瞥向了甄容。 “甄大人,事情究竟如何,你来详细说一说。” 甄容恭敬地出列。 “陛下,诸位大人,人证说当年事发时,崔县丞感知到事情不妙,便将一张地图塞给他,让他无论如何要回到京城,交还皇上手中。” 众人一喜又一惊。 喜的是,有了地图,就能很快找到黑木石矿。 惊的是,大乾竟然存在这样一股势力,能对朝臣痛下杀手。 人人心惊不已。 这样的人,还能随意调动官差。 到底是谁? 竟然在大乾藏得这样深。 大臣们彼此打量,只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潜伏者。 这么一想,后背顿时泛出一层冷汗。 “敢问甄大人,地图何在?” 甄容俯身一礼。 “回禀陛下,地图被人证藏在……” “不好了,走水了!” 突然,殿外传来喧闹声。 中宗、甄容、范御史在内的所有人脸色一变。 等中宗赶到后殿,却发现甄容那日带来的官靴不翼而飞。 气得中宗狠狠地砸了一只上好的端砚。 中宗脸色铁青地重新回到殿上。 冯远声音沉闷地宣布:“官靴被盗!” 甄容神色大惊,失口惊叫出声。 “失了地……” 刚刚说了三个字,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只是铁色青的吓人,明显忍着怒气。 中宗脸色更为难看。 “来人,速速封锁城门,不准放出一个人!” 驾! 皇令一出! 全城戒严! 人人自危,连生意都顾不得做,纷纷关门了事。 一时间,整个京城草木皆兵。 袁杰就是这个时候,悄悄地接近了牢房里的人犯。 人犯席地而卧,胸膛一起一伏,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呢喃,明显睡不安稳。 袁杰冲后面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有人悄悄靠近人犯,猛地将手中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崔九刚刚睡着没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醒来,还未完全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黑影向他扑来,惊得他尖叫出声。 可惜声音还未发出,沾有迷药的帕子便蒙了上来,他瞬间晕了。 袁杰带来的几人立刻上前,从他的头发丝开始,一缕一缕、一寸一寸,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个遍。 “大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袁杰皱起眉头。 他虽不知那位大人,到底要他找什么。 但他这么仔细地搜索,都没找出东西来,那东西肯定不在他的身上。 “走!” 他低低地下令,众人如同悄悄地出现般,又悄悄地隐身了。 暗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全都记录下来。 待甄容下朝回到衙门,他立刻上前禀报。 “大人,袁杰带人来搜过人犯的身了。” “袁杰?” 甄容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内心却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继续跟进,严密保护人证安全。” “是!” 下衙后,袁杰兴冲冲地回了府,立刻招来心腹,让他去送信。 “就说‘一无所获’!” “是!” 那人收到信后,猩红的双眸中闪出狠厉的光芒。 他伸手狠狠砸向墙面。 “中宗,算你狠!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吧!我看你横多久!!!” 宋谨央收到宫中消息时,她正与宋黎在说话。 “娘,您要孩儿去一次小院,让旁人发现院中人,到底是何用意?” “崔珏已经上钩了,待族长下次再来,他一定会同意过继给二老爷。” 宋黎皱了皱眉头。 这与小院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宋谨央呵呵地一笑。 “黎儿莫急,待过继那日,你且看好戏吧。” 正说话间,素香疾步走了进来。 “夫人,宫中来信,皇上已拟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去,把消息传到崔珏的院子里。” 素香领命而去,刚刚跨出屋门,迎面便撞上了刘嬷嬷。 刘嬷嬷一边进屋一边嚷嚷。 “夫人,崔十八来了,他好像挺急的!” 宋谨央让宋黎先离开,叮嘱他这几日别再去小院。 宋黎心中虽泛疑,但还是点头称是。 崔十八像个炮仗般弹了进来。 一进来就高声嚷嚷。 “夫人,崔氏有些人真不是个东西。您这么为咱们着想,可有些人就是不肯送女儿上学堂。 他们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 有的说,女儿体弱,不适合上学堂。 有的说,女儿内向,不喜与人交际。 还有人更离谱,竟说自家女儿胆子小,怕上学堂被人欺辱,所以拒绝上学。” 眼见崔十八气鼓鼓的样子,宋谨央笑了笑,让他稍安勿躁。 “十八啊,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愿意?” 崔十八一怔。 宋谨央继续道:“因为他们要女儿在家做活,照顾全家人的生活。” 崔十八气馁地垂下头。 他知道宋谨央没有说错。 那些花样百出的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认为女儿是赔钱货,哪能浪费家里的资源? “那怎么办?”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可想过分宗?” 分宗? 崔十八彻底僵住。 “没错!分宗!如今的崔氏宗族已经烂了,将那些真正为女儿着想的家挑出来,别让他们受旁人的影响。” 崔十八一拍大腿,兴奋起来。 他立刻同宋谨央商议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了头绪。 宋谨央看着兴致勃勃的崔十八。 希望多一些清明的人,懂得选择一条光明之路,而剩下的那些,只能自生自灭了。 族长崔泉再一次来到老宅。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回到族里,竟是整个崔氏一族分崩离析的时刻。 他这个族长也做到头了。 第139章 崔珏提出过继,王爷的心碎成齑粉 崔氏族长再度来到老宅。 和长老一起,神色轻松地围坐着。 名单早就定好,今日不过走个场罢了。 众人门清。 族长崔泉假模假样地问了句。 “世子爷,过继的人选确定了吗?” 崔泉很羡慕,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自家小孙子过继给二老爷。 外面可是都传开了,二老爷将被皇上追封为忠义侯。 那可是侯爵啊! 从此子孙后代彻底翻身不说,他这个老太爷也能沾光不少。 可惜,人家二老爷只认自家人。 想到上次,自己还暗地里讥讽崔七爷,被兄弟几个斗了出去。 如今再看,发现崔七爷还是最得宠的。 兴许镇国夫人早就得了消息,所以才会将这么好的事落到疼爱的儿子身上。 崔泉等人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过继十分不顺利。 原因无他。 老五、老六听说二老爷将会被追封的事,也生起了贪婪之心,竟然主动要求过继。 “大哥,过继之事人人有份。凭什么崔珏能过继,我不行?” 崔琛气呼呼地插嘴,脸上写满不乐意。 崔琅也开口了。 “正是!过继之事见者有份,自然是能者居之。二叔素来喜爱有文才的,可惜七弟斗文输了,显见不会得二叔喜爱。不如过继我吧,虽然没有功名,但写诗词歌赋却是不在话下的。” “哼!诗词歌赋?二叔平生最爱画画,我画画素有长才,是他会喜爱的嗣子。” 崔琛与崔琅争得面红耳赤,崔珏气得险些呕血。 之前说到过继,个个躲得八丈远。 一听说二叔要被追封为忠义侯,一个个闻着味就过来了。 简直不要脸透顶! 凭什么和他争? 府里的王爵他不争了还不行? 嗣子的事谁也别想和他争,争也争不过! 眼见老五老六也加入战圈,这下子,不止崔瑜,连族长和长老们都傻了眼。 嗣子只有一个,到底花落谁家才好? 无奈之下,众人打算到王爷跟前,听他的意见。 世子爷领路,族长打头,一行人向王爷的院子走去。 这时,门房的小厮冲进来禀报。 “七爷,门口有人找您。” 崔珏眉头蹙起,这么关键的时候,谁不识时务来找他? 他冷着脸赶到府门,一眼看到白仲康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得来回走动。 一见到他,立刻目露惊喜,一瘸一拐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他。 “珏儿,不能啊!你绝对不能过继给府上二老爷,这就是个陷阱……” 崔珏一见他就烦。 “你来干什么?你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些话?这是我崔家的事,你白家管不着。” 白仲康急得直跺脚。 “珏儿,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的!当年……” 白仲康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二老爷被人暗害时,他也在场,悄悄躲在暗处,听到袁杰和孙承志的对话,知道二老爷的小儿子没有找到,两人为了遮人耳目,特意划烂了所有人的身体,让人无法分辨出少了一人。 眼见崔珏就是不信他的话,他急得就差剖开胸膛,让他看一看自己一心为他的心思。 “珏儿,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这就是个陷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一说到过继,立刻就传出追封忠义侯的事,分明是等着你心甘情愿地成为继子啊。” “白老爷,你想多了!皇上从不信乱力乱神的事,他怎么可能因为二老爷上身之事,就相信他是冤枉的?” “你,你,镇国夫人的话,皇上信得很!她的一句话,比朝臣百句千句都管用,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是,是,是,我不明白,你一个瘸腿的拐子都明白,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崔珏浑身写满不耐烦,一甩手,转身就要走。 白仲康眼见他不听劝,哪肯放他离开,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手。 “珏儿,你信我!一旦成了嗣子,再想回头就绝无可能了。你放心,王府的爵位,我一定想法让你承袭……” “住口,”崔珏狠狠地甩开他,恶狠狠地质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放肆?” 崔珏气得倒仰,这白仲康怕是疯了,竟然在府门口,将他多年的心思暴露出来,简直不知所谓。 白仲康一个不防,被崔珏一把甩了出去,伤腿痛得直抽筋,冷汗大颗大颗冒出来,他强忍着痛楚,还试图劝说。 崔珏却没再给机会。 冷着脸沉声道:“你走吧!别再来了,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别逼我对你出手!!!” 说完,就疾步往王爷院子冲去。 白仲康痛彻心扉地在他身后喊。 “七爷,您会后悔的!您不听我的话,一定会后悔的!!!七爷,您一定要听我的!!!” 他的声嘶力竭,根本唤不回崔珏。 王爷院子里,崔琛和崔琅已经吵上了。 若非族长几个在,只怕还要开打呢。 “崔琅,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攀上冯远就能得便宜,你也不看看,人家女儿根本不鸟你,人家生死都要和黑掌柜在一起。” 崔琅额角突突的跳。 五哥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继的事了了,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五十步休要笑百步,你不也一样?云氏可是四皇子心尖上的人,小心给你来个意外落水、意外坠崖、意外……” 崔琛气得上去就想踹他,被族长拦了下来。 “行了,几位爷,光吵吵有什么用?好好说事,王爷看着呢!” 崔泉转头看向王爷,面上堆着笑,眼底全是嫌弃。 “王爷,您看,这继子的人选……” 世子站起身,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您看老五、老六、老七哪个合适?这样吧,如果您觉得老五合适,就眨一次眼睛,如果老六合适,就眨两次,如果老七合适,就眨三次。” 王爷“啊,啊,啊”的叫唤,明显同意了世子的方法。 这时,崔珏冲了进来。 “你们无耻!二叔没有追封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现下倒是一个个都蹦出来了。” “谁无耻!刚开始,你不也不同意吗?行了,你也没高贵到哪里,还不是眼睛瞄着王爵?就想抢世子之位吗?” “没错!可惜,你这个野种,凭什么继承王爵?你要是能继承,我为何不能?” 崔泉等人一听来劲了,个个伸长脖子想听后续。 野种? 崔珏怎么就成了野种呢? 世子打断崔琛、崔琅。 “行了,说正事吧!冤魂不等人,万一二叔等得急了,再出来惹事,老宅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几人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老宅闹鬼的事他们不是不知道, 再接着闹腾,倒真的是耽误事啊! 崔珏一个箭步走到王爷跟前。 “父王,我过继给二叔!!!” 崔承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崔珏。 胸膛里的心生疼生疼!!! 一秒化为齑粉! 卧床不起、无法动弹的疼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啊!!! 他竟然,竟然站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要做旁人的儿子? 眼泪,哗的一下从眼角涌出来,浑浊的眼里全是痛苦。 身上的痛苦同这份剜心之痛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嘴里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拼命反对崔珏的提议。 岂料崔珏一回头,大声说:“瞧,父王同意了!” “同意个鬼!父王这是不同意。” “对,‘噗’就是不的意思,你蒙谁呢?当谁傻子呢?” 三个人大声嚷嚷起来,都说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嗣子。 一时间,王爷哭、儿子吵,喧闹声传到隔壁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正和娉婷、云氏、顾氏、鑫爱,外加几个孙女,人人手捧燕窝,吃得欢畅。 第140章 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 喝了燕窝,宋谨央看几个孙女聊得开心,不知不觉插了句话。 “前儿皇上赏了不少画纸,说是让咱们女学作画用。我想着,既是皇上的恩赏,就不能随意用。不如办个作画赛,一来给咱们女子展现才华的机会,二来能激励更多女子入学堂求学,让皇上的赏赐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你们可有兴趣?” 皇上和她本就打算仿制出画着火枪图的纸,在女学使用。 只是仿出来的纸一直不满意。 诚王府被抄,竟然在一间破败的厢房暗格里,搜出好些相同的白纸。 皇上震怒。 若不是抄了诚王府,他还发现不了端倪。 震怒之余,他索性将纸给了宋谨央,让她安排着用,务必引出幕后黑手。 宋谨央便想到办画赛。 不就是打草惊蛇吗? 索性来个大的,越大越好,最好惊动整个京城,让所有涉事的人都瑟瑟发抖,露出狐狸尾巴。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激动起来,眼底的热切怎么都遮掩不住。 娉婷抿了抿唇笑道:“云姐姐定然喜欢!早年在闺中,她可是个中高手!” 宋谨央摇摇手。 “她如今升级成先生了,这出头露面的活挨不上她啰!” 众人嬉笑。 一时间气氛好极。 说话间,院子里隐约传来喧闹声。 不一会儿,刘嬷嬷满脸兴奋地走进来禀报。 “夫人,天大的事!五爷、六爷、七爷,为了谁成为嗣子的事闹了起来。王爷哭成了泪人!” 众人面面相觑! 云氏脸色惨白。 若五爷当真成了二老爷的嗣子,自己岂非成了二老爷的儿媳妇。 她不干! 她的婆婆只能是宋谨央。 不! 宋谨央也可以不是婆婆,自己认她当娘。 她再也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 “娘,五爷的决定同儿媳无关,儿媳不愿成为二房的儿媳。若五爷执意如此,儿媳定然同他和离。” 之前她提出过和离,但五爷崔琛就是不接她的话。 看在儿女们的面上,她忍下一口气,暂时歇了和离的心思。 但若他始终坚持己见,自己绝不可能妥协! 娉婷大惊,拉了拉她,小声劝道。 “云姐姐,你别激动,坐下说话!五爷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云氏苦涩地摇头。 当年,宋谨央从牢里保下她,并未强逼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甚至告诉她,自己的儿子配不上她,愿意为她择一门好亲。 但一来当时四皇子正虎视眈眈,她想尽早摆脱他。 二来,她心存感激,不想离开宋谨央。 所以,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嫁给崔五。 若说她对崔五的感情有多深,也谈不上,但在刚刚成亲的几年,还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只不过,随着崔五放浪不羁的行止,原本不多的些许情谊早就烟消云散了。 宋谨央给了云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说话间,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头。 “夫人,崔族长求见,此刻他正等在院外。” 宋谨央了然。 崔泉他们这是搞不定,求到她面上。 她倒也想听一听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便吩咐把人请进来。 自己则坐到抱厦,打算在那里会一会他们。 崔泉带着几位长老,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后,迫不及待地开口。 “夫人,劳烦您了!事关几位爷,咱们想来听一听您的意见。”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回一句。 “崔族长、长老只怕还不知道,那几位爷已同我断了亲吧?” 崔泉他们顿时尴尬起来。 他们听说了断亲的事,但哪里料到宋谨央当真会同儿子断亲。 “我既然已经同他们断亲,自然没有替他们做主的意思。但既然大家相识一场,当作朋友提些意见,倒也不是不行!如果几位愿意,不妨说说看,我的意见供你们参考!” 崔泉起初听到宋谨央的话,十分绝望,看来这事她是不打算插手了。 听着听着,发现宋谨央愿意给他们意见,当下激动起来。 镇国夫人眼光独到,她若愿意提点几句,此事定然能够顺利解决。 崔泉立刻起身作揖,忙不迭地说:“愿意的,愿意的,夫人愿意给咱们意见,咱们求都求不来呢。” 行了礼坐下,他将刚才在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宋谨央。 “如今三位爷争执不下,个个要过继给府上的二老爷。这,这可怎么是好?” “若他们实在都想过继,那就全都过继呗!” 宋谨央淡然地呛声。 “啊?……” 崔泉双目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他来回搓着手,尴尬地说:“这,这,只怕不妥!” “王爷怎么说?若王爷同意的话,二老爷肯定同意,哪会不妥?” 崔泉额角的汗珠子瞬间冒了出来。 “王爷哭了!他,……” “嗯,那是欢喜的泪水!毕竟自家兄弟后继有人,他也是乐见的。” 啊? 欢喜的泪水?!!! 这怎么可能? 王爷哭得可伤心了,直直地望着崔珏,眼里全是哀求。 看得他一个外人的心都碎了! 崔泉深深吸了口气。 镇国夫人说王爷是欢喜的,那王爷就是欢喜的。 “只不过,夫人,嗣子一个就行,您看……” “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多几个?大家轮着做侯爷,也挺不错的!” 什么? 崔泉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侯爷哪有轮着做的?! 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宋谨央哪是帮忙,是存着心捣乱、看笑话的吧! 但这话他怎么敢说,只能垂着头,默不作声。 长老们们面面相觑,想插话又不敢说。 最后还是宋谨央打破了沉默。 “如果只能一个嗣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宋谨央话说到一半,停了。 挠得崔泉一颗心又酸又痒! 既期待宋谨央赶快把办法说出来,又害怕得不敢催促,生怕宋谨央一个不乐意,闭嘴了!!! 终于等到宋谨央放下茶碗,淡淡地开口。 “老五、老六已成家,老七尚未娶妻!这不就简单了吗?不如问一问老五、老六的媳妇,是否想过继成为二老爷的媳妇。若她们不愿,剩下的,你们该会选了吧?!” 崔泉狠狠一拍大腿。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单这一手,朝堂上就鲜少有对手。 镇国夫人若是男儿,哪还有崔首辅什么事啊? 宋谨央并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知道的话,定然十分不屑。 自己堂堂长公主,动动小手指,就能瞬间秒了首辅,哪有什么可比性? 崔泉得了准信,立刻问宋谨央借了人手,去五房、六房问信。 “云氏就在我院里,不必跑五房那么麻烦。” 宋谨央轻轻地吩咐小丫头。 小丫头欢快地跑了出去。 崔泉苦着脸、苦着心,一嘴的涩味。 难怪镇国夫人敢这么提议,儿子断了亲,媳妇个个听她的。 谁不愿意做镇国夫人的媳妇? 要么傻子!!! 果然,六房也回话,说自己生是宋谨央的人、死是宋谨央的鬼,死活都不愿意做二老爷的媳妇。 得!!! 这回就只剩七爷! 崔泉立刻觉得事情好办了。 他冲宋谨央行了一礼,带着长老就回了老宅。 当着王爷的面宣布。 “族里决定,过继七爷崔珏做二老爷的嗣子。” 话音刚落,王爷崔承当场翻起白眼,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像是老痰堵住嗓子眼了,脸色顿时紫涨起来。 管家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吓得直叫唤。 “来人啊,快请府医!” 王爷可是他的靠山,若王爷出事,他这一大家子,当真活不下去了。 可,王府哪里还有府医? 府里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世子爷只得火急火燎地差人去外头请大夫。 但不管王爷的性命是不是保得住,崔珏成为嗣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崔珏冷着脸。 看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崔琛、崔琅,心中嗤笑。 敢和小爷斗,美得你们!!! 第141章 咏书算计自家小叔 崔泉原本打算三日后再举行过继仪式。 但崔瑜等不得。 “族长,府里怪事频发,再拖下去,只怕……最好明日,至多后日,绝不能再拖!” 崔泉想了想,明日肯定来不及,开祠堂、请族谱、准备文书,哪一样都费时间。 “后日吧,后日一大早就办!” “一切从简!也就走个形式,让我二叔安心即可!” 一切说定,族长便回去安排了。 这边日期刚刚定下,管家宋青立刻命人在请帖上填写认亲宴日期,写完后即刻派人分送各家。 一时间,收到请帖的人家哄起来了。 “天大的喜事啊!镇国夫人给我下帖子了,我能去夫人府上参加认亲宴了!哎呀呀,我该穿什么衣衫合适?” “我的老天爷!镇国夫人府的认亲宴,也有我一份,当真幸运至极!” “呜呜呜……镇国夫人好人有好报,她老人家又有儿子继承香火了!让那些天杀的臭爷们穷死、困死、累死、羡慕死!” 宋谨央搁下笔,将抄好的经书,让人裱起来,送去相国寺。 慧缘老和尚,一点亏不肯吃,非得要她手书一份金刚经。 刚刚搁下笔,刘嬷嬷便兴冲冲进来了。 “夫人,四爷来信了!” 宋谨央接过信拆开,是封报平安的家书。 【母妃,对不起!浑浑噩噩三十余载,回望来时路,发现一事无成,恶行满满!无颜面见列祖列宗!此去经年,母妃自当保重!】 宋谨央微微眨了眨眼睛,往后翻页,眸光猛然缩紧。 “放妻书”三字倏然映入眼帘。 崔珑声称,自己无能,将一事无成的怨气发泄在顾氏身上。 顾氏向来柔雅,是个好女子,拜托宋谨央替她重新寻户好人家,别再为自己耽搁一生。 宋谨央沉默半晌,命人将顾氏唤来。 顾氏来了,同行的还有咏书。 母女俩拉着手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打量顾氏。 一头柔而密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髻,松松地斜在脑后,发间插着柄玳瑁发梳,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却衬得整个人娴雅柔美。 顾氏是个美人! 只是长年受欺,面上渐渐现出苦相。 如今苦尽甘来,才养了没几日,脸颊就丰腴不少,红润润的、水灵灵的,瞧着仿佛才双十年华。 咏书面上的笑容也多了,眼底的怨愤、尖利、不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智慧与平静。 “母妃、祖母安好!” “坐吧!近日过得可好?下人可有怠慢?” 顾氏惶恐地站起身回话。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 宋谨央笑了笑,让她赶紧坐下,说起了正事。 “今日叫你过来,是老四写信来了。” 顾氏一怔。 宋谨央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再无恐惧、不安的情绪,这才继续话头。 “老四写了放妻书给你!你看看吧。” 宋谨央将放妻书递到她手中。 顾氏大惊,又有些恍惚。 匆匆浏览放妻书,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四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有件事你也知道,老四去了南岭,是否还能回京,谁也说不准。他既然悔悟,愿意放你自去……” “母妃,求您别赶我走!我,我,知道自己软弱无能,险些害了咏书!咏书和永英不能没有娘亲,我是为着他们活的。四爷归期未定,咏书出嫁、永英娶妻,岂能没有父母祝福?” 顾氏哭得梨花带雨,娇俏不已。 宋谨央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 “傻孩子,我哪里是要赶你走。我这偌大的府邸,若是只有老婆子一人,又有什么意思?” 顾氏吃惊地抬头看她,眼角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半晌才滴落下来。 “你若接受这放妻书,就是我宋谨央的女儿!这府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日后若有了再嫁之心,我替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嫁!” 顾氏眼前又模糊了。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再次“嗵”的一声跪下。 “母妃,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宋谨央苦笑,让咏书将人扶起来。 “别动不动下跪,我这儿可不兴这一套。咱们娘俩见面,自当亲亲热热。” 顾氏百感交集。 她新婚第二日认亲时,看到宋谨央格外严肃,以为她不喜自己,就此躲她远远的,平日里除开必要的请安,基本不往她跟前凑。 如今想来,自己是有多傻? 婆母分明面冷心善,自己白受那么多年的苦。 “放妻书你拿好!不论你接受与否,这府里总有你一席之地。” 咏书一语不发,但灼灼的目光说明了一切,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和顾氏一起退下。 来到院外,顾氏轻叹了口气。 咏书淡然开口。 “娘,您可是担心以后?担心万一……” 顾氏吓得用手捂住她的嘴,眼光警惕地四下张望。 “书儿,不可瞎说。” “娘,日后这镇国夫人府是小叔的天下!小叔像祖母,是这天下第一善心人。哪怕祖母不发话,他也不会赶你走。” 母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 待她们走远,宋黎从墙角走出来,嘴角噙着浅笑。 这侄女有趣,打从他入府,便算计他,还想算计他往后数十年。 过继嗣子的大日子到了。 崔泉带着长老等人,一大早赶到老宅。 兄弟几个也老早等着了。 崔珏一身新衣,整个人意气风发,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崔泉暗地里啐他一口。 白眼狼! 抛弃父王做旁人的儿子,他还得意上了。 想到老王爷那泪流满面的悲痛神情,崔泉的心也跟着一紧。 这么看来,王爷是真心疼爱崔珏,但镇国夫人…… 猛地! 他想起上一次崔琛、崔琅吵架时说的话:野种!!! 他们骂崔珏是野种?!!! 难道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儿子? 崔泉这一吓,险些惊掉手中的族谱。 他赶紧回神,握紧族谱。 难怪夫人不仅和离,还同几位爷断亲。 那几位爷,明明知道真相,却伙同王爷一起欺瞒自家母妃。 当真是猪狗不如! 眼前破旧的老宅、茶碗里的旧茶、下人身上带有污迹的衣裙、面有菜色的粗使婆子,一切再明白不过。 王府早就不是当初的王府了。 王府,落魄了! 崔泉顿时心头大恨! 早知如此,他怎么也不会背叛镇国夫人! 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不,不迟! 崔泉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自家婆娘当初可是一力支持夫人的,自己回去吹吹枕边风,还怕不能重新攀上镇国夫人? 一想到此,他顿时又开怀起来。 不管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今日必须把崔珏送去给二老爷当儿子! 怎么着,都要将这枚讨人厌的钉子,从镇国夫人的眼中拔除!!! 第142章 白仲康拼死阻拦过继 过继仪式直接在老宅院子里进行。 崔瑜想着,反正就是走个过场,求的就是一个快字,便没有另外安排场地。 人刚刚到齐坐定,管家推着王爷来了。 崔瑜大惊,迎上前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王爷反手一把拉住。 王爷似是拼尽全力,死死地拉着他的手不放,都快把他掐疼了。 崔瑜皱着眉头。 “父王,外面冷!您还是回去院里等吧,万一着凉,对您身体不利!” 王爷拼命摇头,浑浊的泪水不要命似的往外涌。 眼里满是祈求之色。 崔瑜似是明白过来,他俯下身子,凑近王爷的耳朵。 “父王,您可是舍不得七弟?舍不得让他做二叔的儿子?” 王爷立刻点头,饱含期盼地看着他。 崔瑜一根一根拨开王爷的手指,面上带笑,声音冷酷。 “父王,您喜欢到要将爵位给他,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崔承瞬间瞳孔大放,枯瘦的脸上全是惊恐。 崔瑜浑不在意,继续说道。 “父王,这事可不怪我,都是您的错!!!一个野种,养了也就养了,可您千不该万不该,妄图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去贴补您的儿子!” 崔承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父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崔瑜毫无怜惜之意,直到彻底剥开王爷的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被捏过的地方,嫌弃地丢开手。 “父王!我等今日,可是等了好些年了!终于能满愿,将野种扫地出门。父王,您该庆幸,我心慈手软,还肯留他一条命。” 崔承神色复杂,有恐惧、有悲怆、有哀求,甚至还有痛悔。 “父王,您的儿子日后可是侯爷,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瑜得意地补充。 “父王,您放心!野种离开了,我保管一门心思伺候您,让您的后半生过得妥帖安全。” 崔承的身子微微颤抖,他真正害怕了。 众叛亲离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他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扔了自己亲生的孩儿? 他还那么小,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什么事都不能自理,还不是任人欺凌?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渐渐的,他平静下来,目如沉水地看着崔瑜。 老大啊,老大,你作茧自缚,以为少了崔珏,就能顺利地承袭爵位? 这王位,是先帝看在你母妃面上恩赏的。 她若要收回,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仪式开始了,崔泉想速战速决。 今日,他可是带着礼物来的。 镇国夫人府今儿办认亲宴,听说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邀请之列。 他那婆娘也收到邀请了。 过继仪式结束,他打算厚着脸皮子,同自家婆娘一起入镇国夫人府,送上厚礼一份。 想来镇国夫人宽厚,定不会与自己计较。 他敛了心思,铁了心加快进程,立刻高声唱道。 “崔珏上前!跪!” 崔珏亦步亦趋地上前,跪在蒲团上,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今日过后他就是二叔的儿子,侯爵唾手可得。 他志得意满,耳边传来崔泉念诵文书的声音。 只觉得文书怎么这么长,又嫌弃族长念得太慢,恨不得下一秒就完成仪式,最好直接封侯。 这时,府门被砰砰砰地叩响。 小厮刚刚打开门,一个人猛地闯了进来,一瘸一拐地奔跑,嘴里高声嚷嚷。 “七爷,使不得啊!使不得!” 白仲康收到过继的消息,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他紧赶慢赶地赶来,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崔珏过继。 白仲康赶到,王爷终于松了口气,看向管家的眼里满是感激。 管家露出难看的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但如今自己除了王爷,一个人也靠不住,狠狠心还是赌了一把,昨儿深夜悄悄走了一趟白府。 崔瑜眉头紧紧地蹙起。 白家,真是惹事精! 闹得父王母妃和离,还三不罢四不休! “来啊,把人给爷轰出去!” 下人上来拖人,白仲康使出拼死的力气,一个飞扑上前,一把拉住崔珏的裤管。 “七爷,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是王爷的儿子,您要爵位,我替你争,我替你抢,你万万不能自毁前程啊!您一旦过继,一切都没了,全完了!”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 父王要为崔珏谋爵位,还得是暗戳戳的。 这个白仲康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都敢放在明面上说? 凭他也配? 一个没有家族,连大夫都算不上的人,还想替野种争抢爵位?! 他向下人狠狠递了个眼色,几个上去便是一顿胖揍。 打得白仲康惨叫连连,可扯着裤管的手就是不肯放。 崔珏勃然大怒。 他那日明明说得那么清楚,这个老糊涂,竟还敢来闹事? 他刚想开口,只觉得裤管一沉,竟顺着白仲康的手往下掉。 他大惊失色,吓得立刻往回抽裤管。 “放手,快放手!” 可白仲康一心想劝服崔珏,哪里肯放手? 一拉一扯间,“嘶”的一声,裤管被扯破,露出里面的亵衣。 崔珏这下子恶向胆边生,一个回身,狠狠一脚踹在白仲康脸上。 顿时踢得他倒飞出去,口鼻源源不断涌出鲜血,张口“噗”的一声,吐出四枚牙齿,疼得白仲康原地打滚。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含糊不清地,忍着痛叫嚷。 “七爷,绝不能过继,绝不能过继。” 崔珏理了理衣衫,重新跪好,让族长抓紧继续。 崔泉冷眼旁观。 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一板一眼地继续念过继文书。 “不,”白仲康死命阻止,“七爷,不能啊!二老爷还有儿子!当年,他的小儿子没死,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就是有爵位,也是给亲生儿子继承,哪里还有您的份啊?” 白仲康再也忍不住。 拼死说出埋藏多年的秘密。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崔珏失去一切。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多年的谋划落空。 哪怕王府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府总还是王府,人总还是人上人。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变色。 “什么?二老爷还有儿子活着?这怎么可能?要是真有,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出现?” “我觉得他是骗人的,就是不想崔七过继给二老爷。” “我上次听到崔琛、崔琅骂崔七野种,那时候还不明白,如今看白仲康的表现,崔七爷该不会是白家的后代吧?” “嘿,还真有可能,那崔七是不是不该过继?出身不干不净的,二老爷会不会嫌弃?” “是啊,万一二老爷不喜欢,再次闹腾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崔瑜几个的脸色瞬间难看。 崔琛、崔琅本就对过继一事不满,这下子更像是捅了马蜂窝,就想捋起袖子干仗。 白仲康不依不饶,还在极力阻止。 “七爷,外面的流言不能信啊!您想想,皇上至今未曾下旨追封。兴许这追封一事皇上也只是想想,并不当真呢?” 他这话一说,崔珏的怒意瞬间消退,真的迟疑了。 没错! 是他心急了!!! 圣旨未下,万一是所有人误解了呢? 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么一想,他过继的心思瞬间淡了。 他缓缓地起身,将白仲康扶了起来。 王爷看到他这一举动,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崔瑜一颗心反倒提了起来。 崔泉也不满意地瞪着白仲康。 一个外人竟敢搅乱崔家的族务,简直不知所谓。 眼见崔瑜怔神,他打算直接开口,拿出族长的气势就要赶人。 蓦地,冯远的声音从隔壁院传来。 “恭喜镇国夫人,贺喜镇国夫人!皇上听闻您今日大摆认亲宴,决心双喜临门,命奴才前来宣旨,追封二老爷为忠义侯。 奴才眼热心更热,先来讨一杯喜酒喝,再去王府宣旨!” 第143章 过继了,有人来出幺蛾子 冯远的话清晰无误地传入老宅。 众人这才惊醒。 今日镇国夫人府大办筵席。 宋黎正式登场。 以镇国夫人爱子的身份,介绍给整个京城贵圈。 崔珏虽然心里极不舒服,但他顾不得许多,必须赶在冯远到达老宅宣旨之前,完成过继仪式。 毕竟,二叔追封为忠义侯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 只要他成为嗣子,二叔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忠义侯!!! 到时候,别说一个宋黎,就是大哥崔瑜说不定也得求着自己。 “族长,还不快继续念?” 崔珏冷着脸催促。 崔泉刚想重新念文书,崔琛、崔琅立刻跳出来反对。 过继名单定下崔珏后,他们没有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追封圣旨未下。 如今怎么肯退让?! 两人纷纷要求过继,都说自己比崔珏合适。 “崔珏就是野种,他根本不是母妃的儿子,出身不明,不配成为二叔的嗣子。” 崔琅旧事重提,得到崔琛的积极响应。 “没错!哪来的野种,竟敢肖想咱们二叔的爵位,简直想屁吃。” 崔瑜额角青筋突突的跳,深为这两个拎不清的弟弟懊恼。 爵位,爵位,这两人贪婪成性,被富贵迷了眼,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成为侯爷的命? 非得和崔珏争? 他恨极了这个孽种。 巴不得早些将崔珏赶出府去,早些将这个污点从汝南王府清除。 王府哪怕落魄,也得清清白白。 更何况,若不是他和他的妓子娘,自己还是镇国夫人府最尊贵的爷,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连吃饭的银钱都捉襟见肘?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但真正的心思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刚想开口,族长快了一步,沉着脸道。 “你们想要爵位,可问过自家娘子可愿意过继?你们若一意孤行,可是想家破人亡?” 此言一出,崔琛、崔琅都怔住了。 他们只顾着同崔珏抢,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尤其是崔琅,冯氏身体逐渐康复,越发闹腾地厉害。 想到此,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崔琛不以为意。 云氏一族早就流放三千里,她离了自己能上哪儿去? 别看她脾气硬,就算提出和离,最近不又没了声息? 她和母妃不同,母妃有银钱有人有底气,说和离就能和离。 云氏有什么? 离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他不依不饶地就是要成为嗣子。 崔瑜眼见他闹得不像话,只能搬出杀手锏,问王爷。 “由父王决定,谁成为嗣子,确定后不得闹腾。” 崔琛、崔琅迟疑片刻,点头同意了。 众人围住崔承,崔瑜旧事重提。 “父王,若你同意老五过继,眨一次眼睛。若同意老六过继,眨两次眼睛。若同意老七过继,就眨三次眼睛。” 王爷眨眨眼,表示明白了。 崔瑜正式发问:“父王,您想让哪个儿子过继?” 王爷拼命眨了一眨眼睛。 崔琛兴奋地叫起来。 “瞧,父王同意我过继,快,换人!!!”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整个人松弛下来,登时老泪纵横。 崔珏,保住了!!! 当众人纷纷道喜,连崔泉都意兴阑珊,没好气地打算更换文书上的名字时,王爷又眨了两次眼睛。 崔琅腾地站起身。 “父王同意我过继!他眨了两次眼睛!” 这一幕众人都看见了,个个面面相觑。 这王爷怎么又眨起眼睛了? 他到底同意崔琛,还是崔琅? “这王爷难道老糊涂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瞎眨眼?” “王爷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又眨两次眼睛,该不会是想过继两个儿子吧?” “不会吧!!!王爷哪会那么拎不清,一下子过继两个儿子?他怎么舍得?” 崔瑜死死咬着牙,他绝不甘心,临门一脚竟然会失败。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一会儿眨一次眼睛,一会儿眨两次眼睛”,顿时如醍醐灌顶般震醒过来。 “不对,父王一共眨了三次眼睛!父王是想让小七过继!”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明白过来。 “对啊!还是世子爷了解自己的父王!没错!王爷一共眨了三次眼睛,就是想把小儿子过继给二老爷。” 王爷急得抓心挠肺,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先眨一次眼睛,停一停,再眨两次眼睛,是想表示过继老五、老六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没有意见。 怎么到崔瑜的嘴里,就变成他眨了三次眼睛呢? 他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 崔瑜再度开口。 “瞧父王高兴的!看来,咱们想的没错!族长,继续吧!!!别耽误了时辰!” 众人一笑落座,仪式重新开始。 王爷的多番努力反驳,在他们眼里,就是为小儿子过继感到高兴。 他老泪纵横,拉着管家的手,不停地“啊,啊,啊”。 管家苦涩地摇头。 “王爷,您就放心吧,七爷到底能成为侯爷了,皇上还会赏赐大量金银,他的日子肯定过得比其他几个兄弟强。” 管家抹了把泪,继续宽慰。 “不管他名义上是谁的儿子,总归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份关系是谁也砍不断的。” 王爷眼角淌出泪,力尽倒在步辇上。 管家贴心地替他多盖了层棉被,王爷却无动于衷,像死了一般。 真正是哀莫大于心死。 崔瑜这边压制住王爷,那边命人绑了白仲康,堵了他的嘴,既然他敢来生事,自己就要他活生生地看着崔珏成为旁人的嗣子,从此与王府再无瓜葛。 过继仪式很快就完成了。 “礼成!” 随着族长的高声宣布,众人纷纷上前,恭喜崔珏。 崔泉也不甘示弱,率先说道。 “恭喜崔七爷,不,崔大爷,从此您就是二房的大爷了。” “崔大爷好福气,不仅二老爷有了依靠,自己也即将成为忠义侯!” “恭喜侯爷,一会儿冯掌事来宣旨,您的爵位可就板上钉钉啦。” 崔珏一脸得意地同众人寒暄。 那模样简直就是现成的忠义侯了。 正在这时,两个宅子间的小门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冯远笑咪咪地踏了进来。 “恭喜恭喜,大老远的就听到崔氏族长的话,二老爷终于后继有人,奴才当真为他高兴。” 冯远激动到抹泪。 “皇上,您日夜放不下的崔县丞,从此后继有人,您就放心吧!” 冯远一边说一边掏出圣旨宣读。 崔瑜早就命人准备好香案,众人恭敬跪地,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岭兹远县丞崔继,因公献身,朕感念其忠心,特追封为忠义侯,赏功臣田千顷,金银万两,宅院一座,如意一柄,其他珠翠若干,下人百名,护卫五十!钦此!” 冯远宣读完圣旨,将其放入崔珏的手中。 “珏大爷,您如今是二老爷的嗣子,圣旨便交给您吧。” 崔珏兴奋到微微颤抖,他努力控制激动的心情,“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双手高举过头顶,恭敬地接下圣旨。 “谢旨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远轻笑起来。 一边伸手将崔珏扶了起来。 “珏大爷,好福气啊!从汝南王最疼爱的小儿子,成了忠义侯的嗣子,待明日您袭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插入一道女声。 “大人,忠义侯有儿子,亲生儿子!他叫崔琏,他还活着!!!” 第144章 崔珏百般筹谋,终至两手空空 在场之人大惊失色,纷纷调转头去。 一张酷似二老爷的脸,瞬间扑入视线。 众人立刻石化。 “嗵”的一声传来,冯远当场跪下,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忠义侯在上,请受奴才三拜。” 小太监大急,赶紧上前在他耳边提醒。 “掌事,来人才二十多岁,不是忠义侯。”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人扶了起来。 冯远缓缓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你瞎说!咱家识得忠义侯,来人长得和忠义侯一模一样,怎么会弄错?” 他不死心地往前走,凑近仔细瞧。 这一瞧果然倒抽一口凉气! 来人真的不是忠义侯。 而是一个长得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 要说眼前人同忠义侯毫无瓜葛,他是决计不信的。 年轻人恭敬地一揖到底。 “老人家,家父乃汝南王府二老爷崔继。” 一语掀起惊涛骇浪! “哎呀呀,才过继了嗣子,怎的就出了亲子?这乌龙阵摆得也太大了吧!” “天哪!那到底是哪个儿子继承爵位?亲子还是嗣子?” “这不是废话吗?有亲生儿子,谁还会要嗣子?” 冯远激动得拉着崔链左看右看,一连问他好些问题,对方都答得滴水不漏。 崔珏整个人吓懵了! 一秒前的意气风发,一秒后碎成齑粉。 二叔全家不都死绝了吗? 怎么还会有活着的亲生儿子? 那自己这个嗣子算什么?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上下连一丝热气也没有。 自己万般谋算,抛弃了最疼爱自己的父王,毅然舍弃了王府少爷的地位,最后竟落得个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地步?!! 他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崔瑜得意地暗中狂笑。 野种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大步走向崔琏,一把箍住他的肩膀,满脸惊喜地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链弟,你是链弟!你没死,太好了,二叔有后了!” 他自然认得崔琏,果然是货真价实的,连脸上的痣都一模一样。 当年,只要见过崔琏的人,就没有不说他长得像二叔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崔琏还活着。 还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一把揽住崔链,激动得热泪盈眶。 谢谢你,崔链! 谢谢你回来得如此及时! 哈哈…… 崔珏,我一定大睁着眼看你的好戏! 在场众人一一上前,同崔链打招呼。 似乎所有人,很自然地将他当作了二老爷的亲子。 根本无人怀疑,这是否旁人安排的局。 因为,崔琏长得实在太像二老爷了。 崔瑜悄悄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解开了白仲康的束缚。 此刻的白仲康双眼充血,像只受伤的野兽般,被彻底激起了凶性。 他死死地打量地将崔琏带进来的人。 白翩翩!!!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打小疼宠的女儿,亲手摧毁了崔珏所有的希望。 他恨极! 恨王爷不作为,恨崔珏不听话,恨崔瑜步步进逼。 但最恨的是她,白——翩——翩!!! 他爬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她,猛地跳起来,狠狠踢向她。 不料,脚刚刚抬起,就被边上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脚反踢,瞬间飞出去丈远,一口鲜血“噗”的一声飞射而出,刹那间染红了身前的地。 “放肆,竟敢冲白姨娘出手?谁给你的胆子?” 白仲康一怔,白翩翩还是成为姨娘了。 当真好手段! 当初,若不是她几次三番暗中见崔珏被曝光,倒真的是一柄好刀! 只可惜,如今这柄刀不听话了,养了多年的利刃,竟然冲向了自己。 那就留不得她了! 他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目眦欲裂地质问白翩翩。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七爷哪里惹着你了,他可是你的……” 白翩翩一袭银白色衫裙,春寒未褪,她却空着薄薄的夹袄,虽然冻得脸颊微红,身形微颤,却平添一股我见犹怜的风情。 此刻的她犹如高贵的孔雀,似笑非笑地俯瞰白仲康。 “父亲,您怎么不说下去呢?说呀,继续往下说,崔二是我的什么人?” 白仲康抿着嘴,沉着脸,不再开口。 刚才,他险些忍不住怒气,将两人的真实关系揭露出来。 可那样的话,崔珏的人品更会遭人质疑。 当初,两人私会被发现。 崔珏可是将所有的罪过推到白翩翩的身上。 害得她自卖自身,从八皇子侧妃,沦为八皇子妃的奴婢,一脚踩进了烂泥坑。 还没等白仲康说话,崔珏咬牙切齿地冲了过来。 整个人像是被鞭打过,周身上下仿若写着“痛不欲生”几个字,颤抖得厉害。 “白翩翩,你从哪找来的人,凭什么说他是父亲的儿子?” 崔承原本像死了一样,双目紧闭地躺在步辇上,听到崔珏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 双眼睁得犹如铜铃,嵌在骨瘦如柴的脸,格外瘆人。 眼睛通红,半滴血泪浸出眼角,迟迟没有落下。 父亲?! 逆子!!! 竟然这么快就抛弃自己这个一心为他的老父亲,爽快地认二弟为父! 他悔啊!!! 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白眼狼,自己怎么可能为了他,扔了真正的小七啊? 眼睛酸涩地难受,但却流不出一滴泪,整个人干涸地像条搁浅沙滩的鱼。 白翩翩走到崔珏面前,如玉般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 “二爷,恭喜啊!终于心想事成,成了二老爷的嗣子!” 一声“二爷”深深地刺激着崔珏。 他看着白翩翩满脸的笑意,绝望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嘴里刹那间涌上铁锈味。 “你,你存心的!!!” 白翩翩只用他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对啊!就是存心的!弟弟,姐姐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崔珏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白翩翩大笑着劝他。 “二爷,别动手!刚才父亲想动手,如今已吐血倒地了。你被皇上刑杖,身子可才刚刚好,千万别因小失大,既丢了爵位,还没了健康。” 崔珏闻言果然滞了滞! 边上的侍卫一把推开他,威胁道:“哪来的臭小子,别挡姨娘的道,还不快滚?” 崔珏气得倒仰,他一字一顿从齿缝间吐出字。 “我是王府少爷,尔等竟敢目中无人?” “王府少爷?哈哈,一个一文不名的嗣子,还想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要?” “哈哈……” 跟随白翩翩的下人爆笑出声。 崔珏窘迫至极,他涨红着脸,跑到崔承跟前求救。 “父王,我是您的儿子!怎么就不是王府的少爷了?” 崔承从听到他叫二老爷为父亲开始,便彻底绝望。 他躺在步辇上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崔珏的问话。 崔珏反复问了几遍,得不到崔承的任何回馈。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父王不理他了! 这下子,他当真急了。 他有胆量这么做,无非就是吃准了父王非他不可! 若父王不再理他,王府不认他,二叔不要他,他当真走到了绝路。 他木然地呆立着,四周传来恭喜声、恭维声、感慨声、笑闹声…… 而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垃圾,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害怕起来。 冯远抹了把泪,冲崔琏行了一礼。 “琏少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皇上,就不多留了,您……” “冯掌事,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刘嬷嬷突然出现,打断冯远的话。 冯远一怔。 “好嬷嬷,老奴急着入宫禀报……” 刘嬷嬷笑着打断他。 “冯掌事,听听,谁来了?” 一声高吭的宣唱声直插云霄。 “皇上驾到!!!” 第145章 皇上亲临,众人大喜过望 随着内侍的高声呵唱,老宅所有人脸色倏然一紧。 冯远一马当先,拉着崔琏跨过小门,急急迎接皇上去了。 崔瑜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皇上来了,要是当场认下崔琏,崔珏从此就成了过街老鼠,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啰!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立刻往镇国夫人府赶。 刘嬷嬷刚想离开,回头看到王爷、白仲康、白翩翩,随即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诸位,既然是皇上到了,都去拜见吧。” 说完,做出请的姿势。 白翩翩唇角噙着笑,义无反顾地跟了过去。 白仲康勉强爬起来,跟在王爷步辇后,亦步亦趋地也去了隔壁。 老宅的下人一大早听到隔壁传来的丝竹声,早就心痒难耐。 听说皇上来了,又见主子们也跟着去了,顿时跑没了影,都去看热闹了。 刹那间,整个老宅空荡荡的。 春日寒风,席卷崔珏单薄的身影。 他双臂环抱住自己,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有一种寒凉,不是来自外部风霜,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 他的心凉透了! 就像坠入深渊般,永远得不到救助。 他恍惚地环顾四周,破旧的老宅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破败。 哪怕枝头隐约冒出了新芽,可旧日的落叶依然在风里打着转,没有停下的征兆。 自打宋黎现身,他的人生瞬间被颠覆。 都怪白翩翩,若非她强逼自己在母妃的马车上动手脚,母妃怎么可能撞入宋黎的小院? 怪父王过于深情,非得给白月光娘亲名分,害得母妃识破真相,恼羞成怒,最后迁怒到自己身上。 怪母妃不讲情面。 自己好歹是她养育了多年的儿子,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他的眸中露出狠毒之色。 自己之前过于心慈手软。 为什么非得留宋黎一条贱命? 当年就该让白仲康处置了他。 宋黎!!! 你害我失去一切,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不同于老宅的阴冷、孤寂、悲苦,镇国夫人府热闹非凡,春意盎然。 一大早,陆续有人前来,宋青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记录礼金,一刻不得闲,却面现喜色,走路带风,干劲十足。 所有的下人满面春风,浅笑守礼地待客,无比周到贴心,令每个人如至宾归。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刘嬷嬷精心替她盘了头,插了柄牛血红发梳,又绕着发髻围了一圈金色东珠,整个人看上去富贵无比,衬得肤色晶莹润透,神采奕奕。 宋谨央起身眺望远处,到底是主院,景致就是迷人。 她赶在认亲宴前,搬回了真正的主院:端谨院。 今日待客的花厅就在端谨院正前方,若推开二楼的窗户,便能看到花厅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夫人,今儿来的都是贵客,紧张得宋青都快招架不住、汗流浃背了。” 刘嬷嬷一边替她最后拉了拉衣襟,一边打趣道。 “你别替宋青说话,他可是只千年狐狸。” 刘嬷嬷、素香、素馨吃吃地笑了起来。 宋谨央看向花厅,咏晴带着几个孙女站在花厅门前,笑盈盈地待客。 她今儿特意将待客的事交给几个媳妇和孙女负责。 府里的中馈她早拿回来了。 秦氏对待两个亲生女儿,连最基本的公平都无法做到,她自然不会再傻乎乎地信任她。 刘嬷嬷顺着宋谨央的视线看去,看到咏晴,不由得赞叹一句。 “大姑娘有做宗妇的气度。” “谁说不是呢?” 说完,宋谨央便领着一众人缓缓下楼,往花厅方向行去。 花厅里早就出奇的热闹。 “淳阳郡主、侍读夫人驾到,送山鬼先生字画一幅,百年山参一根。” “首辅夫人、崔好好姑娘驾到,送玉观音一尊,乌金木拐杖一根。” “承恩侯夫人驾到,送寿山石一方。” “顺天府尹夫人驾到,送双面绣屏风一件。” “祭酒夫人驾到,送孤品珍本一箱。” “锦衣卫指挥使夫人驾到,送玉弓箭一柄,红宝裸石一箱。” “济远夫人驾到,送澄心纸一屉,文房四宝一套。” “二皇子妃驾到……” “三皇子妃驾到……” “四皇子妃驾到……” “八皇子妃驾到……” ……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齐刷刷现身,纷纷送上贺礼,恭贺宋谨央喜得爱子。 “啧啧,宫宴都不见皇子妃到得这么齐,今儿除了七皇子妃,竟然都到了。” “七皇子素来不参加京中任何筵席,他们不来倒也情有可原。” “七皇子妃驾到,送珊瑚盆景一件。” 随着这一口高唱,所有人怔住。 任谁都没有想到,从来不参加京城任何宴请的七皇子妃,会意外驾临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几乎与七皇子妃同时步入花厅。 “老婆子起得晚,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哪敢同宋谨央计较,忙不迭地说:府里媳妇与孙女个个出色,她自然可以享清福啰云云。 宋谨央任由七皇子妃扶着她的胳膊,一路往里进,一路同人打招呼。 蓦地,有一个小姑娘出声说道:“镇国夫人同首辅夫人长得好像啊!” 众人闻声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两个体形、样貌很像的人,甚至连妆扮都有几分相似。 宋谨央同首辅夫人隋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 两人连气韵都有些相似。 隋氏立刻笑着迎上来:“老姐姐,小姑娘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您如今可是京城的这个,能和您像,岂非我的大福气?” 隋氏一边说,一边竖了竖大拇指。 宋谨央忍不住笑起来。 “我道崔好好哪来竖拇指的习惯,原来是和你学的。” “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场不意的尴尬瞬间消散。 宋谨央在上首坐下,七皇子妃也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花厅里人头攒动,却出奇地安静,都等着宋谨央说话。 “感谢各位来府上参加认亲宴,宋黎日后就是我亲子!既然都是一家人,一会儿我叫他出来认人,诸位不必客气,就当自家孩子教训几句,日后该打打,该骂骂,不必客气。” 这话听听而已,谁敢打骂宋谨央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听说了吗?断亲的几位爷,为了成为二老爷的嗣子,大打出手,话里话外透出崔珏是个野种。” “啊?野种?他难道不是王爷、夫人的儿子?” “听说是王爷和白月光平妻生的,但同夫人无关。” “可夫人当年的确生产过,那孩子到底怎么了?”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缓步入花厅的宋黎身上。 宋黎——送,离! 送别分离,自然就是重逢!!! 一瞬间,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宋谨央这么冷情的一个人,却对这个义子格外厚待,甚至不惜为他搬空整个相国寺的竹林。 众人心里很清楚,宋黎只怕不是义子那么简单,但宋谨央不挑明,自己乐得装傻充愣。 于是,纷纷赞起宋黎! “黎少爷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多年未入学堂,能整哭二房二爷,果然是人中俊杰!” “夫人有福了,得子如此,我等羡慕不已!” 宋黎恭敬地同夫人们打完招呼,转身便要离开。 毕竟花厅里还有好些姑娘家,人家面皮薄,他不便多留。 突然,一道灼灼的视线引起他的关注,他顺着视线的方向瞧去,一个一身艳红色衣裙的少女,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皮鞭,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着他头皮一紧,立刻就要退出去。 这时,宋青面色紧张地疾步进来禀报。 “夫人,皇上来了!” 宋谨央面露喜色,立刻起身,大步往外走。 整个花厅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皇上驾到!” 紧接着,一道爽朗的笑声传入耳际。 “哈哈哈……镇国夫人有喜事,朕,也来沾沾喜气。” 第146章 你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中宗大笑着进了花厅。 宋谨央迎上前去,却被中宗拉着不得行礼。 宋黎恭敬地跪在中宗身前:“学生宋黎恭迎陛下大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身后,众位夫人、姑娘也一同跪地磕头。 待众人起身,这才发现:中宗的身后乌压压地跟着一大帮朝臣。 众人瞬间石化。 这早朝是搬到镇国夫人府来了? 慌得宋青连忙命人打开前院的松月楼,准备迎官员们去休憩。 “夫人,不仅是朕,就是朝臣们听说了府上有喜事,都想沾沾喜气,便让他们进来说几句话吧。” 宋谨央立刻吩咐人,将夫人姑娘们让进两侧的偏厅。 待安排妥当,这才让朝臣们进来。 朝臣们个个脸上堆着笑,递上厚礼,嘴上的恭维话像不要银钱似地向外涌。 心里却苦得很! 明明自家夫人已经送了一回礼,还是搜刮自己的私库,挑去不少佳品。 不想,皇上竟还让自个儿再送礼!!! 一次认子宴,收两份礼?! 这镇国夫人当真好手段,连皇上都指使上了。 正当宋黎想领着朝臣去松月楼时,中宗突然开口了。 “你叫宋黎,走近些给朕瞧瞧!” 宋谨央暗好笑。 自己不是早就带宋黎入宫见过皇舅舅了? 怎么还没瞧够? 中宗可不管宋谨央的心思,自家外甥自家疼爱,怎么瞧都不够! “听说你今年要连考两场?可有把握?” “学生慌恐,若错开一次,还须等上两年!” “哈哈,好,好,好!朕再给你添把柴,你明儿去礼部报到,他们缺整理文书的小吏,朕封你为吏目,你帮着去整理文书吧。” 中宗大手一挥,礼部尚书立刻堆满笑容,喜气洋洋地欢迎宋黎。 “这敢情好,咱们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来个帮手了!” 宋谨央笑吟吟的,不着痕迹地冲宋黎点了头,后者立刻跪地磕头。 “学生领旨,谢主隆恩!” 众人心如明镜。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偏帮。 礼部吏目,岂非正大光明地查看这么多年的科举试卷? 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什么? 众人腹诽的时候,老宅里的人也过来了。 听到中宗册封宋黎为从九品吏目,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 老二崔琦更是苦笑连连。 自己求了这么多年的职位,拼尽全力,依然擦身而过。 而宋黎,只是成了母妃的义子,就鱼跃龙门,童生出身就成了从九品吏目。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两相一比较,他的心绝望到底。 他悄悄退开几步,默默走到众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外面的繁华同院里的清冷,彻底隔绝开来。 李氏自打夫君出现后,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见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也悄悄退场,跟着他回到院里。 崔琦见到李氏,神情迅速恢复平静,淡声道:“准备一下,待宾客离开后,咱们即刻搬去老宅。” 李氏藏起眼底的失落,温顺地点头称是。 崔琦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四处打量。 从小住的院子,再也不属于自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纹路纵横,他紧紧地握起拳,牙关紧咬。 今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了! 崔珏魂不守舍地跨过小门,正好看到冯远拉着崔琏上前。 “皇上,大喜啊!今儿可是三喜临门,二老爷还留着一条根,当年没有遭人毒手!” 冯远一边禀报,一边将崔琏推到众人的跟前。 中宗一见崔琏,顿时目露喜悦。 “像,真像,你叫崔琏?嗯,是这个名儿。你是崔继最小的儿子吧,你当年离京,刚满三岁!” 中宗会这么了解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丞,全是因为宋谨央。 当年,他时刻关注着阿姐在王府的生活,连带着王府的一切都无比了解。 可朝臣们不是这么想的。 在皇上说出崔县丞的信息后,他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颈边有冷风吹过,顿觉凉意袭身! 瞧这架势,皇上可是对每个臣子都了如指掌啊!!! 他们以往的小聪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笑。 原来不是皇上不知道,而是皇上不计较。 中宗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大大地震动了朝臣们的心,让他们纷纷自省。 当真是意外的惊喜! 崔琏“嗵”的一声跪地磕头。 “皇恩浩荡!父亲当日将我推入悬崖,恍惚间,眼前闪过一片黄澄澄的衣袂!下一秒,崖壁伸出的枝条钩住了我,让我得以保住性命。” 中宗哈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里透着激动与兴奋。 “福运当头,福运当头啊!!!” 中宗亲自上前,扶起崔琏,激动地宣布。 “你既是崔县丞的亲子,忠义侯的爵位自然由你继承。朕宣布,自即日开始,你就是朕的忠义侯。” “皇恩浩荡!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忠义侯!忠义侯吉祥安康,富贵绵延!” 花厅内外,四处是谢恩声、叩头声、恭喜声……声音响彻云霄,直抵人心。 崔珏呆若木鸡! 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活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天大的笑话啊!!! 他嗷的一声蹲下身子,无声地嚎哭,眼泪像不要命似地往外涌,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白仲康始终跟在崔承身后,这时像不要命般地冲出来,“嗵”的一声跪在中宗跟前。 “皇上,二老爷刚刚收了嗣子,突然冒出一个亲子,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哪来的傻子,竟敢当面指责皇上错了? 中宗眉头一皱,冷声问道:“这人是谁?哪来的?” 冯远上前一步,弯着腰说道:“陛下,此人乃前白太医旁支,略通医术。” 白太医? 中宗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此人的身份。 当年“五王之祸”,白太医难辞其咎!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先帝当年砍了白太医一门,却没有赶尽杀绝,留了旁枝一线,不料他们竟敢同自己叫板,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放肆!来人,把他拖下去。” 天子一怒,众人胆寒,在场之人全体跪下磕头。 “皇上息怒!” 白仲康见到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咯咯地打着颤。 可他一侧身,看到为了堵住哭声,拼命把拳头塞进嘴里,指缝间渗出小兽般呜咽声的崔珏,一颗心碎成齑粉。 他咬了咬牙,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他周全。 他壮着胆子上前,试图伸手攀住龙袍,却被突然出现的暗卫一脚踢飞。 惨叫声传来,白仲康披头散发,犹如一头困兽,眸中全是血红色,不死心地再次申辩。 “陛下,崔琏的身份有待确认,不能他说是二老爷的儿子,他就是啊!您这么做不能服众!” 他既然豁出命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想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 人人替他捏了把冷汗,真不知该说他勇,还是说他蠢。 突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你胡说!你劝阻崔珏过继的时候,可是说过崔琏没有死的话!怎么崔琏真的站在你跟前,你倒不认了?” 白仲康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崔琏的确没死,但却未必是眼前人!” “大胆,”冯远阴着脸上前,正想教训他几句,却被宋谨央拦住了。 “崔琏的身份谁还有疑问,可以一并站出来!” 众人立刻退后半步,连声说“不敢”。 宋谨央走到白仲康跟前,无视他血流满面的脸,朗声问道。 “确认崔链的身份是小事,但若确定了他的身份,你的话便是诬告,你可想好接受怎样的惩罚?” 白仲康心一颤,迟疑了起来。 老管家在边上冲他眨眼睛,他瞬间想起刚才管家转达王爷的话。 “白爷,这崔琏定然是假的!当年崔琏的确没有死在土匪手中,但却摔下崖跌死了!” 他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高声嚷嚷。 “真正的崔琏早就摔死了!”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什么?崔琏早就死了?那眼前这人是谁?” 眼见白仲康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人不信。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除了长得像,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眼前之人就是崔琏。 崔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始终安静地站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宋谨央再次发问。 “说吧!如果证明了崔琏是崔琏,你打算为你的诬告付出什么代价?” 白仲康心一横,闭着眼回道。 “我愿以死谢罪!” 嗤笑声传来,白仲康睁开眼睛,瞬间怔住。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的命不值钱!不如,你也重走一遍你的堂兄走过的路,流放三千里,如何?” 白仲康倏然大睁眼睛,嘴唇抖得厉害,恐惧地看着宋谨央,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第147章 难产的证据 “宋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一道苍老的身影从人后踱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三十许佳人。 两人同时恭敬地朝中宗施了一礼。 “陛下,多年未见,您看着还很年轻。” 中宗目露惊喜,疾步走到来人跟前。 “师母,你也来啦!是朕怠慢了!朕时常请你入宫一叙,总是被你推辞!今日见你矍铄依旧,朕心甚慰!” 来人正是中宗的恩师太师大人的遗孀汪氏。 中宗向来尊敬她。 两人寒暄几句,汪氏的视线便落在宋谨央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淡施一礼。 汪氏一板一眼地开口了。 “夫人,白家主也是好心!他是担心认亲之事操之过急,反而不美!日后若是发现弄错,再想反悔,只怕来不及了!” 汪氏话瞧着很公平公正,字字句句都在为白仲康开脱! 宋谨央不以为意。 “我并不反对求证,只不过疑问既然是白家主提出的,他便是首告,自当承担相应的刑罚,大乾律法如此,谁也大不过律法!” 宋谨央语气沉着,汪氏却是一愣。 律法不是自己常拿来堵旁人嘴的说辞吗? 今日竟然被宋谨央捷足先登! 汪氏虽然被噎,但到底见过大场面,淡然一笑,再度开口。 “若结果证明此子并非二老爷亲子,又待如何?” “夫人说如何便如何!” “好,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镇国夫人主动放弃一品诰命,如何?” 宋谨央还未开口,中宗急着想打圆场,却被她一个眼风定住。 与宋谨央交好的几位夫人,在偏厅听得清楚,忍不住疾步走了出来,上前帮腔,也被她拦下。 “好!便依夫人所言!若此子证实是二老爷亲子,白家主流放三千里。 若此子证实并非二老爷亲子,我宋谨央甘愿放弃一品诰命!从此只是宋氏,而非镇国夫人!” 刚才上前的夫人们均面露急色。 “镇国夫人,使不得啊!此事年代久远,如何才能证实?” “是啊,夫人,二老爷不在了,滴血认亲也办不到啊!” “便是与王爷滴血认亲,也只能证实他是汝南王府的血脉,而不能证实他是二老爷的亲子啊!” 今日来赴宴的,除了贵圈,还有不少普通人。 比如族学的几位先生,范先生、李先生、王先生。 还有一直与宋谨央交好的族长夫人五妹、崔十八等。 他们急火攻心,就差替宋谨央拒绝了。 “夫人,您不能答应!几位夫人说得对,此事没有证实的方法!根本说服不了众人!!!” 宋谨央环顾四周,视线从宾客身上,转到崔瑜等人身上。 崔瑜等人唇角的一抹揶揄还未收敛干净,便被宋谨央逮个正着,顿时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宾客中绝大多数人露出担忧的神色,还有些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宋谨央淡然一笑。 拍了拍五妹的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接着,她面向所有人,提出一个要求。 “为公平起见,我需要一个人同下人一起取出证据,请问哪位愿意?” 众人一怔。 还真有证据? 这回精彩了! 当下有几个人主动请缨,其中有一位赫然是大理寺卿容彦。 “夫人,此类事下官在行!任何证据是真是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宋谨央点头笑道。 “容大人愿意陪同取证,我求之不得!” 于是,刘嬷嬷打头,容彦紧跟,后面还有素馨保驾护航。 几人调头往老宅走去。 “慢着,”汪氏身边的媳妇子一脸冷意地拦住他们,“夫人这是何意?你不是说要当众取证吗?” 刘嬷嬷听到质问声,停下脚步,“咦”了一声,刚想回头反问,素香抢先她一步。 “这位太太说话好生奇怪,证据的重要性,您不会不知道吧,自然得找安全、隐秘的地方存起来。 谁家证据会放在供桌上,一日三炷香? 况且,我等没有预知能力,能提前知晓有人怀疑琏少爷,提前将证据随身带着? 若那样的话,您是不是又会说咱们证据造假?” 素香的一番话怼得对方下不来台,脸色涨得通红。 汪氏拉住自家媳妇,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看向宋谨央。 “府上奴婢当真伶牙俐齿。” 宋谨央淡然地回了一句:“过奖!” 噎得汪氏转过脸去。 刘嬷嬷继续去老宅,为免麻烦,她拉着老管家一同前往。 宋谨央打量着汪氏的媳妇。 太师只有一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完全没有继承到太师的惊才绝艳,中宗看在其父的面上,给他在吏部安排了个闲职。 他的媳妇正是眼前打扮鲜亮的小妇人。 若她没有记错,此女是薛将军的堂妹,素来与孙氏交好,看来她不满自己久矣。 宋谨央的面上不知不觉浮上一抹浅笑。 对方只怕是有备而来! 等待期间,宋谨央将上首让于中宗,请汪氏等人坐于下首,原本要引去松月楼的朝臣们,哪里还肯离开? 不得已,宋谨央索性命人将花厅两侧的厢房全部打开,粗粗熏了香,去了去味,便让朝臣们坐了进去。 好在平日里时常打扫,厢房很干净。 刚才闹腾一番,女眷们哪里还待得住偏厅,纷纷走了出来,按原位坐定。 宋青重新命人上了热茶。 茶喝了三遍,取证据的人还是不见回来。 有些与汪氏交好的夫人,开始蠢蠢欲动。 “什么证据要拿那么长时辰?” “该不会在做证据吧!” “糟糕!容大人主动请缨,该不会是做给咱们看的一出戏吧,就为了冠冕堂皇地请人去造假证据?” 有些人听到议论声,心中不免打起了鼓。 看向宋谨央的眼神不确定了起来。 有些坚定支持宋谨央的夫人,不由得怒目而视,瞪着那些乱说话的人。 “既是证据,当然得小心取证,容大人素来有公正廉明的口碑,哪容得你们污蔑?” 容彦的夫人尤氏捋了捋鬓发,半自嘲半讽刺地说。 “清者自清!” 中宗冷哼一声,“叮”的扔下茶碗盖,吓得在场之人心头一颤。 先前出言不逊的人此刻也噤了声。 虽然还很不服,却不敢再造次。 又等了许久,连厢房里的朝臣们都坐立不安起来。 “首辅大人,此事怎么处处透着诡异。” “这镇国夫人口口声声有证据,该不会是拖延时间吧?!” “不会吧!众目睽睽之下,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的!” 众人心里打着鼓,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满。 汪氏等得心焦,递了个眼神给薛氏。 薛氏像打了鸡血般,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质问。 宋青兴奋的禀报声传了进来。 “夫人,刘嬷嬷他们来了!容大人拿到证据了!” 第148章 铁一般证据 容彦进来时,众人吃了一惊。 他脱了外袍,袖子高高挽起,下摆插在腰间,双手、衣服沾满尘垢,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 宋谨央似乎毫不意外,感激地道谢。 “容大人,辛苦了!此番取证累着了吧?” 众人惊诧。 容彦浑身上下脏得像是挖过泥坑,难不成证据是埋在土里的? 老管家走到王爷身后站定,脸上全是绝望之色。 崔瑜眉头皱了皱,低声问他怎么了? 老管家摇了摇头,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泪。 他怎么也想不到,背刺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屋里人。 那证据,他很肯定之前是没有的。 能进出王爷屋子的,除了自己就是他的婆娘。 当证据被起出,他转头看向边上的婆娘,她一脸淡定地回望着他,眼里全是冰冷。 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六神无主地僵立着。 刘嬷嬷带着容彦来到老宅,刚刚跨过小门,便遇到管家娘子,她主动带路,一起到了王爷院中。 刘嬷嬷进屋后,便数着地上的砖块。 横着一步、两步、三步…… 再竖着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在一块砖前停下脚步,微笑着对容彦说。 “大人,证据在此!” 容彦点头上前,蹲下身子细看,正想着用什么方法挖走砖块,取走下面的东西时,刘嬷嬷在边上仔细提醒。 “大人,证据就是这块砖!” 什么? 容彦这下傻眼了。 砖易碎,重不得轻不得的,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毁了证据? 他顿时有些后悔,原本以为极简单的取证,没料到竟如此复杂。 好在刘嬷嬷再次解释。 “大人,砖即便碎了也不打紧,只不过不太好看罢了!” 罢了! 那就小心取吧,自己可是说过大话的,什么证据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若是取证不完美,也影响自己大理寺卿的形象。 他索性脱下外袍,捋起袖子,撩起下摆,小心翼翼地干了起来。 这一动手才真正发现难处。 砖夹得极紧,又这么多年过去,砖之间都被污垢堵着,根本无处下手。 还是管家娘子给了他一把匕首,他一点一点挪开缝隙里的污垢,一点一点插入缝隙。 好不容易将污垢全部清除,砖终于松动了。 可松动归松动,要取出来还是有难度的。 他这眼巴巴地看着砖块,索性用上了手,一点点配合着匕首,将砖块抠出来。 当完事的砖块取出时,他终于长出口气,累瘫在地上。 没有哪一次取证,像这次这么累人。 刘嬷嬷见证据取出,也松了口气,及时取出一块布,将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包得严实。 当砖的背面映入容彦眼睛里,他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世人提起镇国夫人便多有赞叹,她当真厉害。 竟保留着这么份证据! 这么多年前,她不可能想到日后能用它做证据。 那么,多年前保留下这份东西,说明镇国夫人的确心怀慈爱。 他瞬间打起精神,有了这份证据,谁也不能再说三道四。 他起身接过刘嬷嬷手中的布包,带着众人回到花厅。 容彦回来后,立刻朝中宗、宋谨央行礼,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证据展示到众人眼前。 在场所有人都跑到花厅前的空地上。 这时候,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容彦手上的证据,哪里还管得了男女大妨? 人人屏着呼吸,放缓气息,等待着秘密的揭晓。 直到看清容彦手上的土砖时,顿时“咦”了一声,眼里全是鄙夷。 “什么?证据就是一块砖?这砖能说话还是会写字,怎么证明崔琏就是二老爷的亲子?” “这,难不成当年二老爷的血沾上头了?打算化血认亲?” “你省省吧,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沾过血也早就吸干了,哪里验得出?” 众人议论开了,声音越来越响。 中宗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竟引起轩澜大波。 他刚想开口,刘嬷嬷上前一步。 “各位大人、夫人,稍安勿躁,容大人马上为大家展示证据。” 说罢,她俯身在容彦边上的空地上,铺了一张白纸,放了一碟墨汁。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嬷嬷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他们怀疑地看向容彦,后者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土砖翻了个个。 顿时,两只小手印、两只小脚印跳入众人的眼睛。 “好可爱!这么小,是孩子的手脚印吧!” “难不成是琏少爷的手脚印?” “哇!镇国夫人好了不起,她竟能预判二十年后的事?” 容彦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砖往墨汁里沾了沾,随即往白纸上一按,两对手脚印顿时出现在白纸上。 他起身,示意崔琏过来。 崔琏从容地走过来,二话不说将手放在墨汁里蘸了蘸,随即印到白纸上。 一大一小两组手印,虽然有不连贯的地方,但看着外形就是一模一样。 宋谨央走上前来,淡然问道。 “诸位,可还有疑问?” 谁还敢有疑问? 事实摆在眼前,手印便是最好的证据。 白仲康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临深渊,他死死地瞪着纸上的手印,完全想不到,宋谨央竟然会保留刚出生孩子的手脚印。 天哪,还是用印在土砖上的方法。 薛氏咬着牙,整个人如淋冰水,从头冷到脚。 本是有备而来,就想寻机会给宋谨央难堪。 正巧遇上认亲的事,她便怂恿婆母出面。 婆母向来正直,最看不得女人不安于室。 宋谨央的和离、断亲,早就引起她的不满。 认为她破坏了大乾的传统美德。 正想寻机会劝她几句。 所以婆母打破自己不赴宴的习惯,带着她来了镇国夫人府。 没承想,她自以为寻到的机会,竟然是个坑,摔得她叫苦不迭。 她不甘心地上前。 “夫人,您那么多年前,就为二老爷家的孩子留下脚印?” 她就差没有明说这份证据是假的。 宋谨央对于她的质疑丝毫不见怪。 “非也!王府只要有孩子出生,我都会为他们留下印记。” 只不过,二叔面薄,无论如何不肯要她的金砖,她就命人刻在土砖上。 说话间,宋谨央身后鱼贯而入七个婢女,人人手上捧着一个金砖,上面烧制着小小的手脚印。 宋谨央缓缓走近金砖,面色出奇柔软,她伸出手一一抚过,视线像是落在手脚印上,又像穿透金砖,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王府每有孩子出生,我便会为他们留下手脚印,筑成金砖,本想他们成祖父那日,再移交他们。” 宋谨央语气里透着无奈与悲怆。 “如今,便物归原主吧!” 说完,大手一挥,刘嬷嬷上前,一一将金砖递到崔瑜等人手中。 “夫人,二爷不在,三爷、四爷的……” “老二的送去他院里,老三、老四的,交给他们媳妇。” 崔瑜等人吃惊地接过大金砖。 颤抖着手抚上那组手脚印,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崔琛最是动情。 他“嗵”的一声跪下,高声忏悔。 “母妃,儿子错了!!!求您给儿子一个机会,让儿子好生孝顺您!” 宋谨央闻言,丝毫不为所动。 她给过他们无数次机会,换来的却是一次一次伤透心肺。 “不必了!你们回吧!尽快搬去老宅,就算是尽了心 !” 宋谨央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宋黎的身上,目光刹那间柔和下来。 此生,她谁也不欠,唯欠黎儿! 当年,他产下即被抛弃,根本来不及留下手脚印。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就好! 余生,自己会用尽全力去爱他、弥补他! 一切落下帷幕。 中宗刚想招呼朝臣们离去,一个小黄门连滚带爬地跌进来,惨然禀报。 “陛下,出大事了,冷宫走水了!!!” 第149章 崔珏被皇太女看上了 众人一听冷宫走水,个个紧张起来,冯远一脸紧张问小黄门,情况如何了? 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回话。 “冷宫刚走水,奴婢便出来传话,具体情况不知!” 冯远急得满头大汗。 虽说冷宫都是些不受宠的妃子,但十一皇子从小在冷宫里长大,不知有没有受影响? 冯远心急如焚,中宗却神色不变。 他起身看向汪氏,笑吟吟地问道。 “师母,朕须得回宫了,你若有事,只管入宫向朕禀告。” 汪氏面露迟疑,薛氏面现急色,眼巴巴地看着她。 汪氏叹了口气,犹豫一番还是开口了。 “陛下,薛将军的爱妾孙氏,去庵堂为皇嗣祈福,已有不少时日。如今丽贵人母子平安,不如让她回府里,设一个佛堂,日日为贵人和皇子诵经吧!” 中宗面露难色。 他若同意汪氏的建议,岂不是下阿姐的脸面? 可汪氏难得同他开口,若不答应,又显得他不近人情。 他左右为难,瞥向薛氏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陛下,太师夫人提议甚是!大乾皇家向来以厚待人,小惩大戒也就罢了!” 宋谨央的话令中宗心头一松,阿姐是为了他的面子才让的步,他心中愧疚又感动。 他的无奈和被动,只有阿姐能懂。 心里暗叹一声,面上露出浅笑。 “师母难得求朕,朕自然答应!当日是皇后下的懿旨,明日还请皇后颁旨让人回京。” 汪氏大喜过望,赶紧拉着薛氏行礼谢恩。 边上人看到这一幕,不免感叹。 “皇上果然重情,太师仙去日久,皇上待其夫人依旧尊敬。” “太师夫人好福气,皇上对她言听计从。” “皇上仁义,镇国夫人厚道,若非镇国夫人从旁相劝,皇上哪那么容易答应?” 汪氏原本笑得欢,听到边上的小声议论,脸色顿时一僵,笑容立刻尴尬起来。 薛氏更是怒火中烧,镇国夫人,镇国夫人,到处是对她的赞誉,却不知这人心思深沉,连自家堂弟薛将军都在她手上吃瘪,有苦说不出。 气氛不知怎的沉闷下来。 冯远再次上前提醒中宗,忠义侯的事是否确定了? “崔琏确认是崔县丞的亲子,哪有爵位不给亲子给嗣子的道理?只不过,既然已认了嗣子,日后你们兄弟二人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将崔县丞的精神发扬发大!” 崔琏立刻跪下领旨谢恩。 崔珏却像傻一般,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冯远“哎呀”一声,正想上前提醒,中宗眼尖,发现他的裤管竟然是被扯破了,顿时冷哼一声,九五之尊霸气尽显,和刚才的和气儒雅判若两人。 众人笼罩在威压下,被无形的皇权压弯了腰。 崔珏也像是感觉到异常,不由自主地“嗵”的一声跪下,脸色惨白,额角渗出汗渍。 “陛,陛,陛下,洪恩……浩……荡……” 中宗面色依旧难看,瞥了眼冯远。 冯远冷着脸上前。 “二爷驾前失仪,本该痛责三十大板……” 话音未落,一道爽利的女声插了进来。 “陛下,此人的板子,由臣女代劳,如何?” 众人讶然地往声音来处看去,眸光均猛地一缩。 拉哇瓜国的质女西利尔。 她是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七岁入大乾为质。 为人张扬不拘小节,据说府里面首无数,只要被她看上,哪怕皇亲国戚,她也要沾上一沾。 一见来人,众人不约而同往后退让,有人压低身形,有人转过身去,生怕与西利尔打照面。 西利尔一身玫红色骑马装,浓眉大眼,五官轮廓分明,眼窝深陷,脸上溢着张扬的笑容。 “陛下万岁,镇国夫人安好!” 宋谨央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记得自己并未邀请这位京城最奇特的人物。 西利尔已主动开口。 “夫人勿怪,我最喜爱相国寺竹林,平日里隔三差五,心情不佳时,便要去竹林里发呆。自打竹林被您搬回府后,我便浑身不自在。只得上门叨扰,还望夫人见谅。”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被西利尔缠上,也算镇国夫人倒霉。 宋谨央丝毫不在意。 “夺了皇太女的至爱,倒是我的不是了!欢迎皇太女时常来府里发呆!” 西利尔哈哈大笑起来。 她就知道宋谨央是个有趣的,果然没让她失望。 西利尔转身,目光直视中宗。 “大乾最尊贵的陛下,此人西利尔代为处置,如何?” 中宗还未开口,崔珏便抢先拒绝。 “不,陛下,冯掌事明明……” 先是驾前失仪,后又随意插话,中宗看向崔珏的眸中便含着怒气。 他几乎立刻同意了西利尔的请求。 西利尔两眼放光,大步走近崔珏,像盯着肉骨头般,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 崔珏刚刚从上一次杖责中恢复,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清俊的脸上含着恐惧、绝望、愤怒,整个人流露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西利尔最喜欢看人绝望,将美好的东西摧毁。 崔珏此刻的状态深得她心。 “哗啦”一声,她手上倏然多了一条九节鞭,“啪”“啪”两声,震得人发颤。 冯远抖着声音上前阻拦。 “皇太女,陛下跟前,不可无礼。” 西利尔无奈地耸耸肩,重新将九节鞭绕回腰间。 正当崔珏松一口气的时候,西利尔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紧接着一脚又一脚,将他像桶一般,一路从小门滚进了老宅。 不一会儿,门后传出惨烈的叫声。 “住手,我乃大乾秀才,是有功名之人,蛮女岂可胡作非主?” “蛮好?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蛮!” 鞭声阵阵,惨叫连连,众人吓出一身冷汗,有胆小的浑身颤抖,怎么止都止不住,甚至躲到无人的拐角处,呕吐起来。 中宗瞥了瞥冯远,示意他留人盯着西利尔,适可而止,绝不能损了人命。 “诸位朝臣随朕入宫,夫人们仍继续,万不能因为冷宫这等小事,搅扰了兴致。” 说完,中宗转向宋谨央,不无遗憾地说。 “镇国夫人,今儿本想好生参观一下府上的竹林,宫有突生事端,只能日后再赏竹了!” 宋谨央浅浅一笑。 “陛下,竹林永在,您想什么时候赏都行!” 中宗哈哈笑着大步离去。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脚步刚刚挪动,老宅便传来娇俏的女子声。 “陛下,此人深得我心,可否赏给臣女?” 中宗佯装大怒。 “哼,皇太女想要什么,哪次征得朕的首肯了?” 说完,拂袖而去。 朝臣亦步亦趋跟着中宗离开。 大理寺卿离开时,还不忘绑走了白仲康。 白仲康一想到又要再经历一次流放,整个人恐惧到极点。 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日夜啃咬着他的心,若要他回去,还不如去死。 他拼命缩小身体,降低存在感。 却还是被容彦带走了。 他扯开喉咙拼命求饶。 “陛下,饶命啊!草民知道错了,草民再也不敢了!” 中宗早已走远,他的求饶声宛如写在水上的字,连半分回应也无。 得不到回应,他目光搜索着人群,在见到一人后,眸光大盛,流露出哀求之色。 张了张嘴,就被人堵了嘴,反剪双手带走了。 宋谨央顺着他的目光,往人群中看去,却只看到朝臣们离开的背影。 宋青本想引崔琏去暂住的院子,宋黎拦了他,说自己会带他去。 两人先后向宋谨央作揖后,一同离开花厅。 整个花厅顿时安静不少。 惨叫声也已经停止。 宋谨央招呼女眷们。 “咱们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听戏的听戏,年轻姑娘们可以逛逛园子,迎春花开了,正好赏玩一番。” 宋谨央的话像是定海神针般,夫人们原本跌宕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第150章 冷宫里的十一皇子 薛氏达成目的,原本想就此告辞,但汪氏不肯。 “镇国夫人让了步,咱们就这么离开不好!皇上发了话,让咱们尽兴,此时万不能离开。” 婆媳俩避了人,逛园子去了。 宋谨央刚刚和谈得来的几位夫人坐定,宋青疾步走进来禀报。 “夫人,皇太女带走了崔二爷,说从此刻开始,崔二爷就是她的……嗯……面首!” 宋青脸色涨得通红,似乎说出那两个字极为羞耻。 夫人们打量宋谨央的神色,见她面色丝毫不变,顿时对最近京城兴起的流言,有了不一般的理解。 “京中有流言,忠义侯府二爷似乎不是王妃的亲生子!” “我也听说了,今日二爷被拉哇瓜那个大魔头虐,夫人无动于衷,看来传言不虚。” “唉!夫人歹命,生的几个孩子,竟没一个像她,个个活似汝南王爷,都是白眼狼。” 宋谨央追问。 “西利尔还说了什么?” “皇太女说今日得了新鲜玩意儿,赶着回府把玩,就不叨扰您了!等过几日,再来竹林发呆!” 宋青神情尴尬地复述着西利尔的话。 “知道了!” 宋谨央挥了挥手,转头便与几位夫人说笑起来。 中宗笑着登上龙辇。 刚刚坐定,放下帘子,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 冯远近身伺候,见到中宗的模样,哪有不明白的? 当下想命人抓紧赶路,却被中宗阻止。 “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保持缓速前行,别让人生疑。” 冯远浑身一震,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浅了,立刻恭身一礼,跪坐在中宗跟前。 凤怡宫。 皇后急得来回踱步,几次三番问及冷宫火势。 李尚宫也急得坐立不安。 “娘娘,不如我去冷宫看一看吧。” 皇后挣扎半晌,仍未决定。 “娘娘,您是一宫之主,关心冷宫的情况,是应当应分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经尚宫一提醒,皇后顿时反应过来。 自己管理六宫,冷宫出事,自己不闻不问,反而引人怀疑。 她眸光顿亮。 “尚宫,你带些宫人、侍卫赶去冷宫,首要任务是救人!” 李尚宫领命而去。 中宗赶回宫中,犹豫再三,直接回了上书房。 “冯远,你去看看,多带些人手,务必救人!” 中宗竟说了同皇后相同的话! 冯远领命而去,当他赶到时,看到李尚宫正在问话。 “到底怎么走的水?可有人知道?” 几个宫人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面容憔悴的妃子谨慎地开口。 “尚宫大人,走水时,我等正在各自宫里,并未关心院里的事,听到童氏身边的宫人提醒,才知道走水了。” 李尚宫吩咐身边的宫人去把童氏找来,自己则四处打量。 走水的地方,是冷宫一个犄角旮旯的小角落。 火势不大,她到的时候,已经被扑灭。 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她紧蹙眉头,若有人故意生事,为何不选宫妃们的处所,倒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下手? “尚宫大人,人来了。” 李尚宫转过头,眸光微缩,童氏竟跟着一起来了。 童氏曾是皇后身边的大宫人,因生得格外娇媚,深得皇上喜爱,纳入后宫,却因为卷入太子薨逝一案,从此打入冷宫,半年后产下十一皇子。 李尚宫深深地打量一眼童氏。 一件浅紫色夹袄,衬得她肌肤格外盈润。 旁人入冷宫,过得生不如死,她入冷宫倒像是在御花园赏花,越活越年轻。 正在这时,冯远也进来了。 简单问了几句,就伫立一旁,等着李尚宫发问。 “紫蝶,听说是你发现走水了?” “是,奴婢赶着给主子浣洗,便沿着宫道往河边去,远远看到冒烟,便喊了起来。” 冯远眉头一皱。 “从童氏院子到河边,并不需要走这边,你为何舍近求远,跑这边来?” 紫蝶看了看童氏,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紫蝶屈膝一礼,低头禀报。 “冯掌事,只因十一皇子特别爱在此处玩,故而奴婢特意绕远,来看看他的情况。” 冯远和李尚宫脸色齐齐一变。 “十一皇子可有事?” 童氏摇了摇头,冷静地开口。 “不曾!十一皇子并非背出妾身布置的功课,故而妾身罚他不得出门戏耍。” 冯远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童氏,你那里不也有院子,为何十一皇子要到此地玩耍?” 童氏面色一僵,为难地开口。 “十一皇子说此处有吃屎虫,比妾身的小院子好玩。” 童氏红着脸,把话说全了。 果然看到冯远和李尚宫傻了眼。 她尴尬地闭上眼睛。 “十一皇子喜欢虫子?” 紫蝶猛然看了几眼童氏,见她默不作声,咬了咬下唇,狠狠心开口。 “十一皇子天真好玩,什么都爱玩。若是院里有好玩的,他哪会跑这里来?” 话是说了,但吓得不敢看冯远和李尚宫。 良久,才听到冯远的声音。 “这还不简单,咱家做主了,明儿就叫人把你们的院子支棱起来。” 童氏和紫蝶一喜,纷纷冲冯远行礼。 冯远退开几步,摆摆手,带着人去上书房禀报了。 寿康宫里,太妃手中的捻珠啪啪作响。 宫人进来禀报时,等了好久,太妃才放下珠串。 “如何?” “皇上收到消息,等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镇国夫人府,还笑着叮嘱夫人们不必为了一件小事,扰了兴致。 一路如闲庭信步,速度极慢。 回宫后,直接回了上书房,只派了冯远去冷宫查问情况。” “皇后呢?” “皇后娘娘一直在宫里,一刻钟后,才吩咐李尚宫去冷宫。” 宫人恭敬地禀报,太妃面上始终冷淡。 “冯掌事命人在冷宫安些孩子戏耍的物品。” 太妃一声冷笑。 “他倒是好心,皇上可不见得领情。” 果然,童氏翘首期盼好几日,始终不见来人。 一打听,才知道皇上驳了冯远的主意,斥责他“多事”,不准人安戏耍的东西。 十一皇子闹了几日,最终认命地练字诵读。 经过这一场,倒像是突然长大了。 “母妃,皇上不喜咱们,咱们也不必待见他。等我长大,出了冷宫,再将您接出去。” 童氏满眼含泪,想伸手抱他,又猛得缩回手,恭敬地低下身子,仰视十一皇子的眼睛,感动地说了声“好”。 深夜的大理寺。 黑灯瞎火的,白仲康倒卧在臭气冲天的地牢里,迷迷糊糊想睡又猛然惊醒。 刹那间,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曾经流放的经历,让他警觉起来,汗毛毫无征兆地竖起来。 整个人如坠冰窖,紧张得冷汗直冒! 危险来了!!! 第151章 希望白仲康去死 脚步声越发近。 白仲康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蜷缩到墙角,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到墙缝里。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在大理寺生事? 他心中呐喊,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上天并未听到他的祷告,该来的还是来了! 下一秒,一个戴着小丑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出现了。 那人笼在黑色中,周身散发着一股噬血的气息。 随着他走近,一股阴寒之气逼近。 白仲康吓得想闭眼,可越害怕,视线越是凝在对方的面具上,连分毫都移动不了。 惨白面具下的瞳仁里,倒映出白仲康恐惧、扭曲的脸。 他拼命往后缩,后背压得生疼生疼,喉咙干涩,饶命的话堵在喉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噌”,一把利剑从黑色的斗篷下抽出,在黑夜中发出夺人的亮光,一股奇特的味道从白仲康身下溢出。 “饶……饶……命……” 面具下的人鄙夷地看着白仲康身下那滩微黄的水渍,扯出讥讽的笑。 下一秒,长剑架在白仲康的脖子上,吓得他瞬间僵化,内心激烈地想挣扎,奈何身子根本不使唤。 “不……求……” “求我饶命?”面具人暗沉的嗓子,一字一句说道,“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必须死,主子才能放心!” 白仲康的眸子瞬间大睁。 主子竟然卸磨杀驴,不,他不想死。 他挣扎着开口,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 “看在淑宜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他的声音颤抖,目中全是哀求之色。 可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一个死人,留不住你的性命!” 面具人挥剑就要砍,剑气森冷,只一寸自己就会喷血而亡。 白仲康闭上眼睛,猛然开口,试图做最后一搏。 “我知道主子要什么,我知道火枪图在哪儿,只要饶我一命,我定然双手奉上。” 剑果然顿了一顿,面具人森冷一笑,继续挥剑。 “哼!你若知道,还会有今日的下场?” 剑气再次逼近,白仲康要疯了,疯狂大喊。 “我真的知道,图藏在一柄发簪里。” 话音刚落,剑气顿消,白仲康重重地舒了口气,还好,赌赢了。 “簪子在哪儿?” “白淑宜曾经戴用,后来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该死!” “不,不,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哼,你最好说得是真的,要不然,我分分钟能取了你的狗命!” 和来时一样迅捷,面具人转眼不见了踪影。 白仲康彻底松了口气,瘫软在地,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想死,必须自救才行。 天大地大,谁能真正救得了自己? 他双眼紧闭,像死一样垂着头。 良久,倏然抬头睁眼,猛地扑向牢门,高声喊叫。 “来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有要紧事禀报皇上!!!” 送走宾客后,宋谨央疲累地倒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今日发生的一切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 刘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宋谨央猛地睁开眼睛。 “可是皇上传来消息?十一皇子可安好?” 刘嬷嬷一愣。 “夫人,宫里还未有消息!是大阮氏求见。” 吏部侍郎夫人大阮氏,白仲康妻子的堂姐? 两人曾在元宵宫宴上,有过短暂的交集,之后却再无联系。 她不是离开了吗? 为何会突然返回? 宋谨央微微一怔,立刻发话。 “请她进来!” 大阮氏疾步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便朝宋谨央恭敬地福了福身。 宋谨央同她一起分坐罗汉榻上,刘嬷嬷递上热茶。 茶烟袅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谁都没有开口。 喝了几口热茶,大阮氏似乎放松了些,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早就想来拜访,苦于没有借口登门!今日借宴前来,实有不情之请!” “若是为白仲康求情,便不必开口了。” 宋谨央伸手想端起茶碗送客。 下一秒,大阮氏吃惊地瞪大双眸。 “夫人,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和堂妹恨 不得白仲康去死,怎么可能替他求情?” 大阮氏思绪飘远,似乎回到了从前。 “当年,白家对阮家有恩,老太爷为了感恩,执意将堂妹嫁进白家,却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后来白家被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入教坊司,大阮氏拼尽全力救出小阮氏母女。 小阮氏为了不给大阮氏添麻烦,硬是靠替人洗衣、缝被养活自己和女儿。 白仲康回京后,小阮氏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却不料白淑宜生产,产下白翩翩和崔珏后,血崩而亡。 白翩翩自此养在小阮氏膝下。 小阮氏心善,怜她无父无母,当真待白翩翩好极,但她万万没有料到,白翩翩竟然下手害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白翩翩心狠手辣,竟然在寒冬腊月推我的外甥女落水,因落水时间过久,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不治身亡。” 大阮氏哽咽地说着,刘嬷嬷听得动情,也抹起了泪。 “那个白翩翩仅仅因为嫉妒,就向我那外甥女下了杀手。” “白仲康怎么说?” 大阮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最气人的就是这点!白仲康明明知道是白翩翩下的手,却一味袒护她,就是不肯将她绳之以法。” 当年,白翩翩抽了条,身姿出落得极为出色,相比自己的女儿,更能卖出好价。 “白仲康一心想白翩翩攀高枝,怎么可能因此放弃她?” 大阮氏眼睛浸出泪水。 “打从那时候开始,我那堂妹脑子便有些不清楚,时常以为大姑娘还活着。” 说到这里,大阮氏毫无征兆地跪下。 “夫人,求您可怜可怜我那堂妹,她吃了那么多苦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到了还要给白家陪葬,求您救她出离苦海吧!” 宋谨央一惊,立刻上前扶起她。 “夫人,使不得!快快请起!” 有了这句话,大阮氏这才肯起身。 大阮氏随后提出,想请宋谨央见一见小阮氏本人,若能治好她的疯病,就再好没有。 宋谨央低头沉思片刻。 “我医馆里有好大夫,你尽管带她去,日日去!抽一日我也会去!”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大阮氏。 惊喜地起身行礼,明白宋谨央这是答应见小阮氏一面了。 只要宋谨央肯伸手,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 大阮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离开前吞吞吐吐地请求宋谨央,别将自己来过的事泄露出去。 宋谨央答应了。 她看着几案上逐渐冷却的茶碗,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在几案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老奴求见!” 屋外,传来老管家苍老无力的声音。 宋谨央看了眼刘嬷嬷,后者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见到来人,宋谨央还是吃了一惊。 不久前还神气活现的老管家,如今竟瘦得脱了形,迎风便急急地咳嗽。 可见在老宅的日子并不好过。 老管家远远地跪下磕头。 “夫人,您不必可怜老奴,今日的结局是老奴咎由自取!”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看着泪流满面,忏悔痛哭的老管家。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抹了把面,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 一见到荷包,宋谨央的眸光猛然缩起。 她记得这只荷包,还是她替崔珏绣的,雅青色的底子上,绣着葱郁的湘妃竹。 “夫人,这是崔二爷留在老宅的东西,上面沾了灰尘,老奴花了好长时间才清理干净。” 刘嬷嬷有些不耐烦,提醒他有话快说,夫人忙着呢。 老管家立刻挺直身子,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物。 “夫人,老奴知道您一直在找这件东西。” 他缓缓将一物展开在宋谨央面前。 宋谨央一见此物,眸光猛缩,立刻坐直身子。 老管家的手上,是一张白纸,一张与火枪图一模一样的白纸。 第152章 釜底抽薪 老管家将手中的东西一并交给刘嬷嬷,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深深地望了宋谨央一眼,转身离开了。 宋谨央的精神都集中在纸上,根本没有注意老管家离去时的那一眼。 她蹙着眉头,轻轻地摩挲着纸,一遍又一遍。 崔珏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她吩咐素馨。 “打探一下,白翩翩那儿是否有这纸!” 素馨领命而去。 刘嬷嬷神情凝重地问:“您是怀疑,这纸是白翩翩给他的?” 宋谨央点头又摇头。 这时,屋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声。 “夫人,宫里来人了。” 宋谨央立刻将手中的纸夹入时常阅读的书籍中,吩咐让人进来。 小李子一进来便跪地磕头。 “夫人,皇上让奴才同您说一声,冷宫无事,一切安好!” 宋谨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十一皇子没事就好。 她让小李子在外稍候,自己则写了份折子,将刚才得到的纸夹在里面,交给小李子带回宫。 做完这一切,宋谨央真正地舒了口气。 刘嬷嬷想起今儿发生的事,乃心有余悸。 “夫人,幸亏您早有准备,果然有人质疑崔琏的身份!您这一抽釜底抽薪当真高明!” 宋谨央脸上除了凝重,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看得刘嬷嬷的心沉了沉。 她哪会什么神机妙算,是宋黎提醒自己,崔琏的事兴许旁人会质疑,要早做准备。 她灵机一动,想到早年闹着玩,将几个孩子的手脚印在纸上。 立刻命人寻了出来,连夜刻成金模。 崔琏的手印就着他现有的手掌描画,缩小刻在砖块上。 然后将砖替换放进王爷的厢房里。 这一切,都是管家娘子帮忙。 她家原是盖房子的,多新多旧的都能还原。 以假乱真的手法,连容彦也瞧不出来。 老管家今日会来,只怕看出了端倪,同时也终于明白,镇国夫人绝非往日的王妃,对待他们再不会掏心挖肺。 深夜! 宋谨央第三次走近崔承。 忍着难闻的滋味,强压住不断上涌的恶心感,等着崔承睁开眼。 自打过继了崔珏,崔承的噩梦当真少了。 可这晚,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刚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脚步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的眼睛微微颤动,却假装睡着,不愿睁开眼睛。 “王爷,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崔承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越活越年轻,面色盈润有光泽的宋谨央,崔承的神色极为复杂。 “王爷,我又带来老参汤,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刘嬷嬷走出来,端着手中的参汤,一点点喂他喝下。 崔承的眼里终于流露出后悔与哀求。 “还没完,王爷,”宋谨央的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波澜,“只要是我给的东西,都要收回,包括……爵位!” 崔承惨然一笑。 这些日子,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往事一幕一幕划过脑海。 从成亲开始,到婚后举案齐眉的生活;从穷困的侯府,到金碧辉煌的王府……一路走来,皆有宋谨央的身影。 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若非宋谨央,他不可能拥有人人艳羡的生活。 却自以为是地沉溺在与白月光的过往中无法自拔。 他的心在滴血,眼里却一片干涸,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他默默地看着宋谨央绝然离去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这只怕是自己看到她的最后一眼了吧。 她,不会再来了! 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他多想嚎啕大哭啊,可他越来越虚弱,竟连哭泣都成了奢侈! 隔日一大早,他被一阵尖厉的惨叫声惊醒。 “不好了,老管家吊死啦!!!” 崔承震惊到心颤! 这段日子以来,只有老管家日夜陪伴着他,连他也抛下自己了吗? 他的脸扭曲起来,一半哭一半笑。 消息传到端谨院,宋谨央先是愣了愣,继而长叹一口气,继而吩咐人将管家一家安排到庄子上。 管家娘子收到消息后,悄悄地在院子外面连磕三个响头,静悄悄地带着家人去了庄子。 去庄子是她的愿望,与其留在府里,不如去庄子上种几亩薄田,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不富却平稳。 坐在驴车上离开时,管事娘子终于失声痛哭。 老头子临了做了件好事,用自己的命替全家铺了路。 若非他离世,他们一家想离开去庄子上,怕没那么容易。 风沙迷了眼,她回头看向老宅,摇摇晃晃的,老宅渐渐消失在人流的尽头。 上书房,一个通身黑袍的人,像是一道烟雾,下一秒就会散开。 “陛下,白仲康被臣一吓,终于说出图在一枚发簪里。” 中宗没有说话,食指点着桌面,等着他继续说。 “那枚发簪曾经在白淑宜手中,如今可能在白翩翩手上!” 中宗一挥手,烟雾顿时散了。 “冯远,将消息告诉长公主!” “是!” 宋谨央收到消息时,正与云氏商量办画赛的事。 “母妃,画赛的地点还是在藏书楼吗?” “藏书楼不方便,”宋谨央眸光一转,“不如咱们向皇上借皇家园林一用。” 云氏也笑了。 “那可真好!又能画画,又能赏玩美景。只不过,我听说八皇子府的春日宴,也安排在那里。” 提到春日宴,宋谨央顿时想起来,自己曾经收到过八皇子妃递来的帖子。 她近日事多,倒是忘了八皇子府的请帖。 “若实在不行,就安排到庄子上。” 说话间,小李子又来了。 云氏见事情商议得差不多了,就告退离开。 小李子恭敬地进了屋,压低声音禀报。 “夫人,皇上密令,请您调查一枚发簪。” 宋谨央用眼神制止了他,刘嬷嬷立刻带着素香出门,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带了下去。 一盏茶后,小李子退了出来。 刘嬷嬷、素香一进屋,宋谨央立刻向素香招了招手。 “你可有法子治疗疯病?” 素香一愣,想了想。 “没有见着人,奴婢不敢下结论。” “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你随我一起,会让你看到病人。” 刘嬷嬷心中一动。 想到大阮氏来求情的事,她不由开口问道。 “夫人,您真的要管小阮氏的事?” 宋谨央没有回答。 白仲康的罪过,不该由女人承担。 小阮氏的确无辜,她原本抱着能帮一帮,就帮一帮的心。 收到皇上的消息,小阮氏的事倒是非插手不可了。 第153章 秦家为了银钱插手咏晴的亲事 宋谨央一大早出门,说是去巡视铺面。 秦氏看着远去的马车,眼底全是怨恨。 她近来活得忧心忡忡,像身处烈焰地狱般,痛苦不堪。 听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搬东西的声音,顿时觉得烦躁不已。 二房今日搬去老宅。 老四直接被赶出府去,半片衣衫都没带走。 崔珏被抓去拉哇瓜皇太女的府邸,他院里的东西被下人随意打包,统统扔去了老宅某个犄角旮旯的院子。 听说那院子杂草丛生,根本没法住人。 那些个下人竟然说。 “二爷到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哪里还会回来?” 秦氏听到这话,吓得心停跳一拍。 如今府里只剩大房、三房、五房、六房。 三房娉婷早就在整理物品,怕是没几日也要搬了。 一想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她的心就像火烧般难受,再也冷静不了。 此刻她反倒羡慕顾氏。 挨了几年打,换个不搬家的好运,无须为五斗米操心,换她也愿意。 一个野种的认亲宴,婆母大办特办。 对他们这些亲子却不闻不问,心狠手辣地赶出府去。 就连自己的娘家,认亲宴那日也被拦在府外,不允进。 她生气地找到宋青对质。 对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夫人说的,没有请帖,一律不让进。” 可人家拉哇瓜国的皇太女也没有请帖,怎么就明晃晃地闯了进来? 宋青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世子妃娘家若是有皇位,也可闯一闯!” 吓得她脸色刷白,没想到这个宋青这么大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 娘家被拦,一口恶气出到她身上。 非得让她回娘家一趟,进门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贱胚子,别再说自己是王府世子妃,连府门都不让进,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是啊大姑姐,你也别生气,母亲没骂错。哪有亲家上门不允进的道理?还不是你这个世子妃不讨喜?” “你们日后万不能像姑母,嫁了人就忘了娘家的好。” 娘家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贬得她分文不值。 她羞红脸,局促不安地站着。 哪里还有半分脸面,全被他们扔地上踩得稀巴烂。 临了,母亲再次开口问她要银两。 她一慌,忙问不是给了聘礼吗? “这不是你弟弟斗鸡输了吗?” “一万两纹银全输了?” “你吼什么吼?你弟弟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想靠斗鸡翻本,把一万两本金还给你们。谁料到时运不济,竟然输了。” 秦氏眼见母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没钱!” “你个白眼狼,从小把你金尊玉贵养到大,指着你照顾家里,结果府门府门不让进,银钱银钱说没有,要你有何用?” 秦氏委屈得直掉泪。 明明给了一万两,还想怎么样? “娘,咱们自身难保,爷同婆母断了亲,从此再拿不到一两银子。” 秦五使了个眼色给秦太太,后者微微点头,缓了口气道。 “听说你婆婆给了你们一块大金砖?” 秦氏一怔,脸色也和缓不少。 有了这块金砖,咏恩的聘礼能置办得厚实些了。 “你把金砖给你弟,我还认你这个女儿。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秦氏气得直哆嗦。 秦五见状,出来打圆场。 “大姐,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娘只有一个,你就把金砖给她吧。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咏恩也要受影响,日后哪里还找得到好人家?” 秦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 一回到屋里,整个人瘫软了。 原本得到大金砖的喜悦之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看着进门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只觉得烫手无比。 压抑再压抑,见娘家再没来人提及金砖,终是松了口气。 屋外搬东西的声音渐渐小了,水兰白着脸进来禀报。 “世子妃,秦家来人了。” 不一会儿,秦太太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瞥了长条桌上的大金砖几眼,没说什么便落了座。 秦氏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怕母亲旧事重提。 这是婆母给爷的东西,她就是想给也做不得主。 好在秦太太丝毫没提大金砖。 “女儿啊,我这次来,是想做个媒。咱们村头有一户大户人家,家里家缠万贯,儿子打小金尊玉贵地养大,刚中了秀才,配给咏晴正好。” 秦太太暗忖,还是儿子说得对。 咏晴陪嫁丰厚,嫁进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 那些个看财的人家,还不是使劲巴着她。 她顺势多要些聘礼,还怕他们不给? 秦氏一愣,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咏晴的事,我做不了主。” 秦太太满面怒容地站起来。 “你是咏晴的母亲,你做不得主,谁做得主?我告诉你,要么按我说的把咏晴许人,要么把大金砖给我。你若还想要娘家,就自己看着办!别怪我没告诉你,若没了娘家的支持,你世子妃的位置早晚被人抢了。” 说完,留下一份男方的庚帖,转身就走。 秦氏慌忙拿着庚帖追出去,突然一阵头晕袭来,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水兰一脸紧张地扶住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秦氏缓过气来,见手上还握着男方的庚帖,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扔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捡了起来,进了屋。 宋谨央借着巡视铺子的由头,来了慈济堂。 慈济堂是京城最大的药铺,不久前专门增设了坐堂问诊的大夫,每旬第一日免费看诊、免费抓药。 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宋谨央进铺子的时候,掌柜的立刻起身相迎。 “人来了吗?” “来了,在后院。” 宋谨央带着素香、素馨往后面走去。 “花,蝴蝶,好漂亮!大姑娘,快看,花蝴蝶。” 宋谨央刚刚跨进院门,迎面便撞见一个一身粉色的妇人。 粉嫩的颜色,配上憔悴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可那妇人一无所觉,笑得像朵迎春花,追着蝴蝶跑。 大阮氏转身看到宋谨央,眸光顿时亮起,赶紧叫下人拦住小阮氏。 小阮氏此刻也看见了宋谨央。 满脸惊喜地跑过来,伸手便拉住她。 “大姑娘,快来,抓蝴蝶!蝴蝶飞啊飞,飞得高高的……” 突然,小阮氏整张脸扭曲起来,脸上全是惊恐。 “大姑娘,快逃,快逃啊,有人要害你,快,快逃……” 她声嘶力竭地狂喊,整个人陷入了疯癫。 大阮氏大惊,立刻赶着上前控制她。 小阮氏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大姑娘,睡觉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不嫌脏地直接躺下,侧着身子蜷缩起来,像只虾米一样,竟真的睡着了。 “把她抬进去!” 宋谨央淡声吩咐。 素馨得令上前,一把抱起小阮氏,将她送入厢房。 大阮氏抹着泪上前行礼。 “夫人,您来了!有劳了!” “不必客气!小阮氏吃这番苦,也怪我识人不清,平白养了窝不知感恩的东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厢房。 第154章 竟然有人敢抢宋谨央的生意 厢房里,大阮氏神情紧张地看着素香替小阮氏把脉。 她不敢相信,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竟然是杏林高手。 她笑着向对方道谢,不料素香竟摇摇头说。 “夫人,奴婢学的是杀人的本事。” 吓得她倒退三步。 宋谨央睨了眼素香,转头安慰大阮氏。 “别怕!素香惯爱开玩笑!” 大阮氏听了宋谨央的话,稍稍放松些,不过眼睛仍胶着在小阮氏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素香才放开手,替小阮氏盖严被子。 大阮氏迫不及待地上前问。 “姑娘,我妹妹如何?” “白太太没有中毒。” 大阮氏一头黑汗。 她们是来求医的,又不是来解毒的。 宋谨央拉着她出了里间,在外面八仙桌旁坐下。 “素香擅毒,我是怕小阮氏不知不觉遭人毒手,才出现疯癫的症状。” 大阮氏直到此刻才明白宋谨央的用心良苦。 素香跟着出来,屈膝一礼后道。 “夫人,白太太的确是受了刺激疯的。” 大阮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悬起一颗心。 “她,是不是不会好了?” 大阮氏的声音满是无奈与痛苦。 素香摇了摇头。 “精神上的疾病,很难治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大阮氏顿时来了精神。 “姑娘可有法子救她?” “我可以替她针灸,打通她体内经络,但未必有效。” 素香顿了顿,面露难色。 “姑娘,有话还请直说。” “其实有个法子很有效!白太太因何事受刺激,就用这件事刺激她,兴许能清醒过来。” 大阮氏先是一愣,继而苦笑。 “大姑娘早不在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眸光亮了亮,继续追问。 “你是说,场景再现?” 素香点了点头。 “这法子兴许有用,也兴许没用。只不过,一旦有用,人清醒过来,会感到格外痛苦!” 大阮氏彻底明白过来。 她充满怜惜地凝视着小阮氏所在的方向,一时间犹豫起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这么做。 小阮氏吃了那么多苦,若真的清醒过来,回忆起过往,下半生岂非活在痛苦之中? 宋谨央明白她内心的挣扎,缓缓开口。 “此事,你不妨好生考虑一下。以你对小阮氏的了解,她是想一生如此浑浑噩噩,还是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手刃仇人”四个字传入耳中,大阮氏浑身一震,定定地看向宋谨央。 后者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阮氏的眼里瞬间浮现出湿气。 “好,多谢夫人!” 告别大阮氏,宋谨央心情复杂,不想回府,索性真的巡视名下的铺面。 黑人羽不在,她重新安排了辛总管,他虽不如黑人羽能干,做事倒也四平八稳,不曾出现纰漏。 看了账后,辛管事突然禀告。 “夫人,近日似乎有一家专门针对咱们,咱们哪里有铺面,那家必然在边上开一家类似的铺子,抢了咱们不少生意。” 他说一半藏一半。 对家的经营模式竟然同自家如出一辙。 辛管事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的曾见过那家管事一面,竟然是黑掌柜。” 辛管事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宋谨央的神情,见后者面无表情,顿时紧张起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你密切关注,但无须回应。” 辛管事忙不迭地点头。 宋谨央登上回程的马车,心头还在暗忖黑人羽的用意。 素香倒是气呼呼地质问上了。 “夫人,您待黑掌柜多好啊,他竟然挖您的墙脚?奴婢气不过,下次看到他,定然撒些痒痒粉给他。” 宋谨央闻言一本正经地说。 “不行!痒痒粉太便宜他了,至少赏他一条黑盅虫,专门惩处背叛者。” “啊?” 素香顿时愣住,尴尬地说道。 “夫人,那,那黑盅虫可是要人命的!” “就是要他的命!” 宋谨央半开玩笑地说,却当真吓住了素香。 她脸色一白,嗫嗫地再不敢开口。 素馨斜睨她一眼。 “瞧你这点本事,没发现夫人是忽悠你的?” 素香这才回过味来,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素馨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宋谨央微微笑了笑,便敛了笑意。 黑人羽,保护好自己,活到真相大白那日。 这日之后,宋谨央的生意连番受打击,被四皇子那一系抢了不少先机。 宋谨央听之任之,没有想任何对策。 倒是崔瑜听说后,立刻找个机会,主动联系了黑人羽,由他牵线搭桥,同四皇子说上了话。 没几日,王府的两家店铺便装修一新,一家卖刀剑,一家卖茶叶。 许是因为背靠四皇子的关系,铺子里的生意格外的好。 崔瑜脚下生风,心情也好了起来。 崔琦听说后,果断拦下他。 “大哥,听说你和四皇子走得近?” 崔瑜立刻表功。 “二弟,你好生当差,府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小事。” 崔琦看着满面红光的世子爷,一脸担心地劝。 “大哥,你曾劝我莫与首辅走得近,如今怎么……” “好了,好了,”崔瑜不耐烦地打断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府的现状,不找个靠山怎么行?咱们连装修铺面的银子也拿不出来!若非四皇子慷慨解囊,咱们哪能赚得盆满钵满?府里的事你莫管了,只管当好你的差事。噢,对了!你若不愿在东宫当差,我出面求一求四皇子,让他替你想想办法,挪个窝。你只管告诉我,你想上哪儿去便成。” 说完,哼着小曲走远了。 崔琦沉着脸回到院子。 老宅的院子又小又破,李氏花了不少时间重新粉了粉,看着好多了,但住着仍不习惯,连带几个孩子都有了怨言。 “娘,这里都没有练武场,院子那么小,根本施展不开。” “娘,这里的床板又硬又硌,根本睡不着。” “娘,您看看,这是什么吃食?老宅这是喂猪呢,这种东西,狗都不吃!” “住口!” 崔琦大步走了进来,厉声呵斥儿子。 “府里就是这个条件,你若不满,自己赚银子去。” 孩子们见到父亲就害怕,立刻低下头去,再不敢吱声。 匆匆行了礼,红着脸跑开了。 “你和孩子们置什么气?好好和他们讲道理,他们都是好孩子。” “哼!十多岁的人了,还小?” 李氏叹了口气,没再接话。 崔琦还在想刚才和崔瑜的对话,沉着声问李氏。 “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十万两左右!” “全部拿出来,我找庄宅牙人买院子去,尽早搬出去。” 李氏一惊。 搬出去? 靠爷微薄的俸禄,这一大家子怎么过活? 但见崔琦冷面冷情的,她只得吞下所有疑问,转身取来银票,交到他手上。 崔琦收起银票往怀里一塞,便出府寻人去了。 第155章 咏晴求救 白仲康在牢里大呼小叫,想见皇上,换来的却是狱卒的一顿胖揍。 “玛德!你想见皇上?皇上是你个贱人想见就见的吗?” “来啊,给我狠狠打,打死算我的!贱人死了去地府拜见先帝吧!” “啊……” 伴随挨揍的声音,是白仲康的惨叫,和不断地祈求声。 “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我真的有事要面见皇上啊!” 他越提皇上,狱卒下手越重。 不一会儿,就被打得没了人形,趴在地上,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眼见再下去,人便要没了,狱长这才啐了一声叫了停。 “呸!什么玩意儿,连着三天只给水,别给饭!” 白仲康只觉得浑身上下肌肤寸寸裂开,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渗血,生命像是水流般,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 即便如此,他的嘴里仍嗫嚅着:“我要见皇上!” 中宗收到消息时,他正在皇后宫中。 两人相视无语,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小十一渐长,光靠孟氏教导,只怕不行!” 中宗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道。 “唉,把他交给谁,朕都不放心。” “……阿姐呢,交给长公主,陛下可放心?” 中宗的眸光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 小十一身处冷宫,阿姐在宫外,两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冷宫守卫松懈,小十一贪玩!冷宫时常玩的地方已毁,您又不让他们在院里装玩物,小十一调皮,躲在垃圾车里出了宫。一来二去,迷了路,一不小心闯到了镇国夫人府上……” 皇后自打冷宫走水后,像是换了个人。 往日的和善少了许多,多了几分冷厉。 她的话让中宗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这话本子好,朕的外甥宋黎是个有才的,替小十一启蒙,绰绰有余!”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说话间,冯远进来禀报。 “皇上,白仲康日日在牢里嚷嚷,要面见您,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中宗冷哼一声,刀架到脖子上才真正害怕。 “陛下,您有政务便去忙吧,此事臣妾自有主张!” “也好,此事就拜托皇后!” 中宗回到上书房,沉思了一会儿。 “冯远,让东宫的崔琦走一趟大理寺,看看白仲康想干什么!” 崔琦收到口谕,先是一怔,继而狂喜。 皇上没有忘记自己,九五之尊还记着自己。 险些感动到落泪。 冯远看着激动到险些失仪的崔琦,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有宋谨央这顶大伞在,他们几个怎么也差不了。 非得折腾、欺瞒,以为母妃心善可欺,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仲康身上有伤不说,还被整整饿了三日。 整个人只剩一口气。 崔琦步入大牢里,便看到薄得像张纸的血人,倒在脏污的稻草堆里,四周全是老鼠,有些正啃咬着白仲康流血的伤处。 “把牢门打开!” 随着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白仲康依稀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他强撑着一口气,抬眼看向来人,只来得及说一句“我……要见……皇”,便彻底陷入黑沉。 等他醒来后,发现一道儒雅异常的背影,站在光影里,阳光在他周身剪下一道暗影。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白仲康眸光猛地缩起,哑着声问道。 “是你,崔琦?” 崔琦淡然一笑,撩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彻底惊住白仲康。 “崔珏是你的儿子吧!” 白仲康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惊恐。 崔琦再次一笑。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告发你,我是皇上派来的,你想见皇上,可有什么事?” 白仲康此刻真正地害怕起来。 印象中的崔琦是个儒雅的君子,才华比崔瑜出众,为人却低调许多。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藏得这么深。 他正猜测他挑明实情的目的,对方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计较。 “你不必猜,你也猜不着!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兴许能救自己和……儿子一命!” 白仲康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崔大人,您保证能保我和崔珏一命?” “我会去求证,若你说的是真的,自当能保你一命!” “不过……” “我懂,我懂,从此我闭嘴,再不会说半个字。” “好!” 崔琦冷漠地转身离开。 白仲康重新被投入大牢。 这一回,狱卒没有再为难他,按时送饭菜,甚至还有伤药。 这日,他刚刚服下一剂药不久,他突然痛苦地用手扒着喉咙,那里撕裂般灼烧难忍,疼他得满地打滚。 待一切感觉褪去,白仲康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他如临深渊。 自己成了哑巴,当真生不如死啊! 还不如给他一刀,让他痛快地解脱。 也有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 “他欠我们太多,活着才能还债!” 白仲康再次醒来后,糊里糊涂地上了公堂,被判流放,一个月后执行。 期间有不少人想潜入牢中,但没等挨近白仲康就会发现,当场没了性命。 白仲康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香饽饽,几方人马都想找他问出簪子的下落。 他牢里的遭遇,外面的人一点也不知道。 大阮氏日日蹙着眉头,挣扎犹豫,难以做决定。 身边的下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劝她。 “夫人,您放松些,先让素香姑娘替白太太治疗,看看效果再议。” “是啊,夫人,您日日担忧,于事无补,还可能影响自个儿的身子。” 大阮氏叹了口气。 道理她何尝不懂,但就是忍不住要担忧。 京城表面平静,却暗潮汹涌。 秦家一无所觉,日日为咏晴的亲事前后奔走,试图将她卖个好价。 她们总觉得秦氏掌握在手中,一个外孙女还不是死死拿捏? 秦氏也真的如她们所料那般,并未将此事告诉崔瑜。 一来,崔瑜近日得意洋洋地忙着铺子的事,日日不着家。 二来,她料想娘家不可能跳过她,私自决定咏晴的亲事。 但她不着急,咏晴却急了。 秦氏看不懂娘家人,咏晴却是看了个清楚分明。 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她焦虑了好几日,终于鼓起勇气求见宋谨央。 “夫人,大姑娘求见!” 宋谨央从账册中抬起头来。 咏晴自从搬到她院里,除了每日定省,倒还是第一次主动求见。 她搁下笔,让人迎咏晴进门。 自己则走到罗汉榻上坐下。 咏晴低着头,恭顺地走进来行礼。 起身后,微一抬头,露出眼下青色的阴影。 宋谨央眉头一皱。 “没睡好?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宋谨央不问还好,一问,咏晴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第156章 京中谣言四起,咏晴崩溃大哭 宋谨央心一沉。 咏晴素来稳重,未语先垂泪,想来遭遇的定不是小事。 尽管心急,她却没有催促咏晴,而是耐心等着她宣泄情绪。 刘嬷嬷也心疼得紧,赶紧吩咐人去打热水,随时伺候在侧。 不一会儿,咏晴止住哭意。 她知道,时间急迫,若再耽误下去,不知秦家会走到哪一步。 净了面后,她恭敬地跪在地上。 “求祖母救命!” 此言一出,宋谨央和刘嬷嬷齐齐变色。 宋谨央将咏晴扶起来,沉着声问道。 “究竟发生何事?” 咏晴红着眼眶,将秦家的谋算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听完,气得当场拍桌子。 “秦氏,好糊涂!娘家都打算卖她女儿了,她竟然还一言不发。” 咏晴从未见祖母发这么大的火,身子往后缩了缩。 宋谨央敛了怒气问她。 “你父亲可知此事?” 咏晴摇了摇头。 “父亲近日忙碌,许是还不知晓此事。” 宋谨央脸色沉了下来,吩咐刘嬷嬷把秦氏叫来。 秦氏被夺了中馈,正无所事事地坐在屋里发呆。 听到下人通知,吓得一抖。 这好端端的婆母怎么可能找自己? 不是说不再管她和咏恩了吗? 还是咏恩提醒她:“祖母不会是想和你修复关系吧?” 秦氏一怔,觉得不太可能。 虽然心中狐疑,但她还是强打精神,换了身衣衫,急急往端谨院赶。 刚刚进门,迎面便是宋谨央冷厉的脸色。 她的心一紧,行礼时看到边上的咏晴。 以为咏晴又在宋谨央跟前给她上眼药。 这几日受了娘家的夹板气,平白又受了婆母的惊吓,这口气在看到咏晴的时候,再也忍不住。 “咏晴,你怎么会在正院,是不是又在背后说你妹妹坏话?” “啪”一声响,一只上好的紫砂茶壶被宋谨央狠狠地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热茶溅了起来,弹到秦氏手上,刺痛的感觉,惊得她浑身一颤。 “跪下!”宋谨央厉声呵斥。 咏晴赶紧跪地,却被刘嬷嬷一把扶起。 “我的大姑娘,夫人可不是叫你跪。” 秦氏脸涨得通红,后知后觉地发现,婆母是在向她发难。 心里不由地埋怨起来。 婆母竟让她当着女儿的面跪下,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但接触到宋谨央冷厉无情的面容后,吓得一言不发,赶紧跪好。 “你娘家想给咏晴定亲?” 秦氏一愣,松了口气,原来婆母问的是这件小事,她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 她不以为意地开口。 “母妃,这件还没定呢……” 宋谨央勃然大怒。 “谁给你的胆子?敢让娘家人插手王府嫡女的亲事?” 秦氏吓得一激灵。 “母妃,我娘只是提了个头,我没答应……” 说话间,云氏疾步走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见到一屋子的人,脚步一顿就想往外退,可一想到听到的事,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娘,出大事了……” 刚启了个头,她看到咏晴也在,立刻噤了声。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谨央立刻明白过来,使了个眼色给刘嬷嬷。 后者笑嘻嘻地扶起咏晴。 “大姑娘,嬷嬷有几个好看的花样,想劳烦您帮忙选一选,嬷嬷想给夫人绣抹额,您看哪个合适?”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咏晴引出了屋。 屋门刚刚关上,云氏便急切地开口。 “娘,外面到处在传,大姑娘和秦家村的张秀才订了亲。” 眼看画赛的日子近了,她带女儿咏宁出府挑些首饰。 女儿像她,容貌、才华都极为出色,若能在画赛上拔得头筹,日后能谋一门好亲事。 两人挑了首饰,女儿不想回府,便去茶楼喝茶。 坐在包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楼下传来的议论声。 这一听惊出她一身冷汗。 “最近有件奇闻,各位可要听一听?” 众人起哄,让那人赶紧说。 “汝南王府知道吗?听说他们府上的长房嫡女,竟然许配给秦家村的张秀才。” 众人面面相觑。 张秀才是何许人? 那人淡定地喝了口茶,愣是拖延半天没开口。 惹得众人心痒难耐,催着他快些说。 “张秀才,年二十又五,多年前曾中过秀才,早不读书了。前头一位娘子,生下一对双胞胎后血崩而亡,如今那两个孩子年满六岁。” 全场哗然。 这样的人家竟然能与汝南王府的嫡女定亲? “不会吧!这定然是假消息。 好好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众人不可置信,纷纷摇头。 “你们且看着吧,我可是听说两家连庚帖都交换了!” 众人依旧不信,还在七嘴八舌。 云氏却被吓得不轻,不管消息是真还是假,赶紧回府禀告婆母,让她老人家定夺。 云氏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宋谨央气得胸口疼,秦氏跌坐在地,一叠声地否认。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眼见秦氏这般模样,宋谨央冷着眉弯腰直视她的眼睛。 “庚帖是怎么回事?” 宋谨央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秦氏瑟缩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宋谨央如沉水般的眸光,始终罩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四处躲着宋谨央的视线。 “没,没,没……” “有”字还没出口,宋谨央腾地站起身,一声令下。 “来啊,搜大爷的院子!” 令一出,她随即抄起手边的龙头拐,向外走去,云氏赶紧跟上。 宋谨央一边走一边交代。 “把秦氏绑了!” 秦氏吓得连句反抗的话都不敢有。 她咽了咽莫虚有的口水,却觉得喉间干燥得,连吞咽都疼。 下人打头,刚刚叩开院门,立刻冲了进去。 冰梅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上前阻拦,一转头见到宋谨央走了进来。 “夫人,这,这,怎么回事?” “秦家人来的时候,可曾给过世子妃东西?” 冰梅怔神,那天秦家来人的时候,是水兰伺候的,她刚巧有事走开了。 “那日是水兰伺候的,今儿水兰家里有事,她请假回去了。” “搜!” 宋谨央见问不出什么,直接命人搜屋子。 眼见婆母连一点脸面也不给自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秦氏敢怒不敢言,整个人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跑出来。 “夫人,找到了!” 秦氏一看,的确就是娘家给自己庚帖。 一时间,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她哪里料得到婆母竟如此彪悍,二话不说,直冲自己的院子。 她本想过几天拿回去给娘家人,要是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她昨儿就该拿回去。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氏懊恼地咬着下唇,还想狡辩。 “母妃,这不是我要的,是我娘硬塞给我的,我本想还的!” 宋谨央怒目圆睁。 “你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要还,你早干什么去了?当场就该将东西扔回去!” 宋谨央越想越生气,秦家竟敢毁她孙女,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客气。 “我且问你,若这人是你娘家说给咏恩的呢?” 秦氏先是一怔,继而暴怒。 “母妃,您怎么乱说话?您怎么能往咏恩头上泼脏水?” 宋谨央嗤笑。 “你也知道这是污水?你有想过,万一咏晴无法脱身,你是想她嫁进张家,嫁给比她大十来岁的鳏夫,还要做人后娘?” 秦氏涨红着脸,嗫嚅了半晌,轻轻地低语了一句。 “那家,也是读书人!” 咏晴刚刚赶来,还想劝祖母给母亲留几分颜面,不想竟听到了母亲这句话。 她整个人瞬间石化,满眼含泪地看着秦氏。 秦氏浑身一震,似有所觉地转过脸来,看到咏晴,立刻如五雷轰顶般僵住。 忙不迭地解释。 “不,不,咏晴,不是的,我不会同意的。” 咏晴却不再听她解释,转身就往外冲。 慌不择路,险些撞到一人。 来人扶了她一把,惊诧的声音响起。 “咏晴,怎么了这是?谁惹爷的宝贝女儿伤心?” 崔瑜轻松地揶揄,不料引来了咏晴的嚎啕大哭。 他一个不防,顿时乱了手脚。 第157章 崔瑜上门讨说法,反污了咏晴名声 崔瑜一脸懵地走进院子,看到宋谨央的瞬间,狠狠一怔,匆匆行了一礼,赶紧问发生了何事。 素香屈膝一礼,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崔瑜一听,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秦家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秦五的事,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他们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咏晴头上,反了天了。 他二话不说,带人就往秦家赶,势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秦氏吓得目眦欲裂。 “母妃,快拦住爷,爷疯了!” 宋谨央冷冷瞥她一眼,命素馨快马加鞭赶上去。 自己转头吩咐小丫头,直接将庚帖烧了个干净。 “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什么庚帖之类的,从未进过府里,可听明白了?” “是,听明白了!” 下人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冷得秦氏浑身一颤,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家只怕从此离了宋谨央的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谨央淡然开口。 “所有听好了,限明日之前,搬出院子!若有违令,直接送去老宅。” 一听要送去老宅,下人们哪个敢不经心? 那可是比流放更可怕的事。 立刻捋起袖子,哼哧哼哧地干起活。 宋谨央转身就要离开。 咏恩冲了出来,倚着宋谨央的袖边跪倒在地。 “祖母,我不要搬去老宅。” 直到自己的闺房被下人翻得乱七八糟,她心爱之物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堆放在一起。 她才真正后悔! 在镇国夫人府安逸的日子,让她以为可以为所欲为时,生活给了她当头一棒。 “祖母,咏恩错了,咏恩不该那么说话,祖母,您就原谅咏恩,别把咱们赶走。” “咏恩,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有些话,说了就是说了。人,要有担责的能力。这,是祖母教你的最后一课。” 望着宋谨央远去的背影,咏恩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愤闷冲着咏晴叫嚣。 “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挑拨母亲与祖母的关系,你就这么见不得大房好?母亲从未亏待过你,有好东西从来不会少你一份,你怎么如此没有良心?” 咏晴怔怔地看着咏恩,不明白这样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母亲但凡有好东西,全给了咏恩。 自己有时也会生气,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新鲜玩意? 但一想到咏恩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做姐姐的让让便让让吧。 这一让,便彻底没了地位。 不管东西好与坏,只要母亲给她后,总会被咏恩找各种理由要去。 这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 但,母亲怎么能任由娘家人作贱她的亲事? 长姐已经过得凄苦无比,她的亲事再不要父母插手。 “咏晴,走了!” 祖母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咏晴丝毫不留恋,敛裙离开。 秦氏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叫唤。 “咏晴,我的孩子,你回来啊!你闺房那么多东西……” 咏晴头也不回。 “都不要了,全部给妹妹!” 望着女儿毅然决然的背影,秦氏痛哭出声。 不知是因为失去女儿伤心,还是女儿不再听话而懊恼。 秦家村口,素馨终于追上崔瑜,死命拦着他不让进。 “世子爷,夫人让您回去,你这么去秦家闹,不是坐实了这件事吗?” 崔瑜哪里听得进去? 骗银之恨、欺女之痛,早就让他红了双眼,对于素馨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你让开!” 双方争执的时候,一人插了进来,抱拳一礼。 “岳父,小婿这厢有礼了。” 崔瑜倒抽一口凉气,仔细打量眼前人。 这一打量,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张秀才一件满是补丁的衣裳,头发凌乱,面上胡子拉碴,人干瘪消瘦,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 崔瑜吹胡子瞪眼睛大骂。 “你踏马是谁?别乱叫唤!” 张秀才可不怕,他胸有成竹得很。 秦家可是说了,他家大娘子,也就是世子妃,连庚帖都收了,自己也拿到了对方的庚帖。 这亲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由不得对方不认。 他沉着脸教训。 “岳父,您身份的确高贵,可我也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保不齐哪一日成了进士,再谋个一官半职,前景未必不如您。” 崔瑜见对方还在胡言乱语,甚至一脸严肃地教训起他来。 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他再也忍不住,上去一巴掌扇在对方面上。 “狗嘴吐不出象牙,圣贤书没教会你做人?” 张秀才一怔。 这一巴掌力气不大,侮辱性极大。 他脸色倏然暗沉下来,猛地高声呼喊。 “打人啊,我家老丈人打女婿啦!” 素馨一见局势失控,跺了跺脚,跳上马就往回赶。 她向来直性子,打架在行,处置这种阴私却是不行的。 她刚刚离开,村里家家户户拿着农具赶出来帮忙。 “谁敢在咱们村撒野?胆儿肥了?” “竟敢欺负咱村里的人,我定然打得他有来无回,后悔出生。” 青壮们匆忙赶到,在看清崔瑜后,顿时傻了眼。 这,这世子爷可怎么打? 张秀才眼珠子一转,立刻干嚎起来。 “丈人打女婿啦,丈人打女婿啦!”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村民们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有不嫌事多的老人上前,开口便劝解。 “世子爷,你们翁婿间的事,别吵别闹,有话好好说。” 这不劝还好,越劝崔瑜越是生气。 “谁踏马和这人是翁婿,你们可别乱说话。我来找秦家理论,他家手伸太长,竟敢欺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众人一愣。 两家结亲的事,他们早就明说了。 虽然不明白王府怎么肯把自家闺女嫁到这家,但人家决定的事,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今日一看,怕是此事另有隐情。 有些人便悄悄退开了,事关王府,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能管的。 可张秀才却不依不饶,下一秒,竟从怀里掏出一份庚帖,举着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各位,看好了,这是我未来妻子的庚帖。若两家没有议亲,庚帖怎么可能到我手里?” 众人再次一惊,举目望去,还真的是庚帖。 这下子,连崔瑜也傻了眼。 知道大事不妙,也顾不得找秦家麻烦,立刻吩咐侍卫上前夺过庚帖,一把撕了个稀巴烂,赶紧飞身上马,准备离开。 张秀才哪里肯依,拉着缰绳不让他离开,非要他赔庚帖。 崔瑜恶向胆边生,猛地收紧缰绳,马吃痛“聿”的一声长鸣,抬起前腿,狠狠地一踢,下落时正好踩在张秀才的腿上。 “啊……” 只听他一声惨叫,整个人跌倒在地,痛得满头大汗。 崔瑜却连头也没回,径直驾马带着护卫们离开了。 第158章 黑人羽状告白仲康冒名顶替 村民七手八脚地将张秀才抬家里去,张秀才冷汗直冒地呻吟。 “送我去世子妃娘家。” 众人依他所言,送去了秦氏娘家。 秦五正和秦太太说着事。 只听门外一阵喧闹,大门被推开,一众人抬着张秀才进来。 秦太太看着血人般号叫的张秀才,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询问。 一听来龙去脉,顿时气得倒仰。 张秀才白着脸惨叫。 “我要退亲,要退亲。” “不能退,不通退。” 秦五赶紧上前,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愿意返还五分之四的嫁妆,怎么舍得放弃? 还是镇国夫人手笔大,一个孙女几万两陪嫁,这几万两给他多好? 别说聘礼,就是娶十个八个也行! 秦家吵闹不休时,素馨赶回府,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禀报宋谨央。 宋谨央脸色格外凝重,沉着脸叫来了咏晴。 “孩子,若是远嫁,你可愿意?” 此事闹开,哪怕咏晴什么都没做,但她的名声依旧受了影响。 为今之计,只能远嫁离京。 咏晴一怔,双眼瞬间泛上湿气,却果断点头。 “咏晴听祖母的。” 宋谨央当场修书一封,寄去了北疆。 说话间,下人来报。 “夫人,不好了,世子爷被抓去大理寺了。” 宋谨央眸色一冷,崔瑜不是去了秦家村吗? 怎么会被抓去大理寺? 素馨也是一脸懵。 “让宋青去一趟,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刘嬷嬷在边上提醒:“夫人,宋管家不在,他去了忠义侯府,您不是让他帮着整顿侯府吗?” 宋谨央这才想起来。 崔琏得了圣旨,承了忠义侯府,还赏了一堆下人。 这些下人大多来自犯了事的府邸,初来乍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但崔琏哪有这本事,理清楚府里的事。 她便派宋青暂时去了侯府,替崔琏把府里的事,理个清楚明白再回来。 宋谨央沉吟片刻。 “让宋黎去一次,打听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宋谨央一心记挂着咏晴,忽略了外面的事。 今儿一大早,整个京城沸腾了。 继崔县丞下人替主伸冤后,又有人击鼓鸣冤。 黑人羽击鼓鸣冤,状告白家嫡支冒名顶替,杀害旁支,也就是他的父亲白仲康。 “大人,草民父亲姓白名仲康,乃白家旁支。而如今的白仲康,并非家父,而是嫡支叔父白逐浪假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兹事体大,若黑人羽状告之事属实,那涉及面太广,一个弄不好,又有一大批官员要被捋。 甄容根本不想接黑人羽手中的状纸。 可击鼓鸣冤的事已经闹开了,顺天府门衙门口,聚集了不少好事之徒。 看趋势还有逐渐增多之势。 他不得不装装样子,接过状纸随意翻了翻,果然被他发现不妥之处。 “你姓黑,却状告白家,你如何证明你的父亲是白仲康?” 黑人羽淡然一笑。 “大人,只要是白家人,耳后必有一颗菱形黑痣。我有,我父亲有,杀害我父的凶手也有!” 说完,他侧过身,掀开耳朵,果然露出后面的菱形黑痣。 甄容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本想找个借口推了诉状,却不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坐实了对方的身份。 眼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甄容心一沉。 罢了,速战速决,赶紧进宫讨旨意去。 “你说有人证,人证是谁?” “汝南王府世子,崔瑜!当年是他护送我父去北疆看望嫡支叔父。” 当年,父亲听说能去看望嫡支堂弟,立刻答应成行。 自己和母亲百般劝说,他却一意孤行。 “堂弟孤苦,年岁这么小,一个人离家,我无论如何不放心,送些衣物银两去,亲眼见过他近况,才好真正安心。” 结果一去不回。 他和母亲左等右等,等来的是刺客的追杀。 若非宋谨央相救,他早就死在那年的冬日。 而母亲,尸骨无存。 “你为何当日不报官?” 黑人羽沉默良久,缓缓拉开盖在轮椅上的被褥,露出空荡荡的裤管。 在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父亲离京后,我和母亲遭遇一场刺杀,母亲尸骨无存,而我双膝以下被砍断,胸膛被砍伤,险些失去性命。被救后,失了记忆。” 甄容同情地看着他。 “你何时恢复记忆的?” 黑人羽默了默,接着回答。 “……四皇子府上的大夫,有一套独特的针灸之法,治愈了我。” 甄容一听,一个头瞬间变成两个大。 此事竟然还涉及皇子,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状纸收下,回去等消息吧!” 送走黑人羽后,甄容火速入了宫。 面见中宗后,将事情的始末仔细地禀报一番。 不料,话音刚落,中宗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正愁没有突破口呢,就有人递斧子来。 当真是瞌睡遇上枕头! “你正常审理,该怎么审怎么审!不管事情涉及谁,该到案到案,该问话问话,不必心慈手软!” 有了中宗的圣谕,甄容大大松了口气。 靠山找着了,他放放心心地出了宫,当即命人叫来崔瑜问话。 崔瑜赶到顺天府,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急匆匆回府,想让秦氏赶去娘家警告一番,若再胡言乱语,他定然严惩不怠。 可刚刚到半路,就被顺天府衙役拦下。 他不得不改道府衙。 好在只是问话,并未上公堂,而是来到甄容日常办公的地方。 他刚刚到,就被甄容的问话弄懵了。 “世子爷可曾送白仲康去过北疆?” 他下意识地点头。 下一秒,顿时冷汗直冒。 他没料到,过去这么多年,这件事还是被揭露了出来,顿时后背一阵发凉。 “我,不记得了,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得好好想想。” 甄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世子爷需要想多久?” “……三日吧!” “好,三日为限,三日后还请世子爷再到府衙来说清楚。” 崔瑜魂不守舍地离开顺天府,忐忑不安地回到院子。 再次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院子一片狼藉,到处堆满了物品。 他气得高声呵斥:“怎么回事?” “世子爷,夫人下了死令,明日之前必须搬离!!!” 什么? 母妃怎么会这么着急赶他们走? 他还想多拖些时日,毕竟镇国夫人府的日子,才配得他世子爷的身份。 他顿时脸色铁青,就想往端谨院赶去。 却被秦氏拦下了。 “爷,算了吧!没用的,母妃铁了心赶咱们走,您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崔瑜顿时气馁。 打从签下断亲书,他便觉得大事不妙。 仗着以往母妃对他们的宽容,总想着还有转机。 可现下看来,母妃绝不可能原谅他们。 想清楚这一点,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被抽空,茫然四顾,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下人,嘴巴一噏一噏的秦氏,空气中混杂着的饭菜香,一时间根本分不清醒现实与梦境。 他多想眼下经历的一切就是场噩梦,梦醒了,他仍是王府的世子爷,手上有花不完的银钱,母慈子孝,永远开心快乐。 可惜,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 第159章 小阮氏被逼跳水,重要的簪子被骗 崔瑜跌跌撞撞跑去老宅,飞快跑到王爷跟前。 白着脸沉声唤到:“父王,您醒着吗?出大事了,白仲康,不,白逐浪的事瞒不住了。” 崔承浑身一抖,奋力睁开昏黄的眼睛,可什么也瞧不清,眼屎糊了视线。 崔瑜也没想王爷能回答。 说了这一句后,像无头苍蝇一般满屋子飞。 双手抖得厉害。 父子俩一个心惊,一个心颤,两人都只觉得大难要临头了。 崔瑜双唇颤抖。 “父王,当日您明明吩咐老二送白仲康去北疆换人,结果他衙上有事走不开,平白沾染了我,屎盆子全扣我身上了。 甄容那小子一直看我不顺眼,这回逮着机会,还不猛踩我啊?” 说着说着,他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可以把一切责任推到二弟头上,自己只不过临时接手,哪里知道真正的目的? 崔承还在“嗷嗷”叫着。 崔瑜却已经大步走开了。 他急匆匆回院,只来得吩咐秦氏去娘家警告一声,便又急匆匆离开,去四皇子府搬救兵了。 秦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崔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她一头雾水。 宋谨央的命令摆在这里,院里还有好些东西没有整理,她便想等搬了家,再去一次娘家。 可没曾想,就这么一耽搁,就出了大事。 大房终于赶在上灯的时候,将大部分东西都搬进了老宅。 刚刚松了口气歇下,她便被一道“抓贼”声惊醒。 她赶紧披上衣衫,不一会儿有下人来禀报。 “世子妃,不好了,四爷院里进贼了。” “人呢?可有抓到?” “护卫带人去追了。” 秦氏赶紧带人到四爷的院子。 院子空落落的,四弟媳没有搬来,根本无人打理,整个院子灰蒙蒙的。 “赶紧检查一下,可有丢失什么东西?” 守院的下人打着哈欠,提着灯睡眼朦胧地走出来,一边检查一边抱怨。 “四爷院里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除了四爷,就没值钱的东西了。” 老四崔珑是被连夜悄悄送走的,除了宋谨央,就没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下落。 下人们还以为四爷躲出去玩闹了。 秦氏听到“四爷最值钱”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 宋谨央也听到老宅进贼的事。 “夫人,老宅进贼了,好像是四爷的院子。” 值守的护卫赶着来禀报。 她随即起身,刘嬷嬷替她披上一件外袍。 “这老宅越发不济事,什么小毛贼都敢往里闯。” 刘嬷嬷的话惊醒宋谨央。 她立刻转头问禀报的下人。 “其他院子可有受波及?” 护卫摇头,很肯定地说,小贼只到了四爷的院子。 这时,刘嬷嬷也回过神来,她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难道说……小毛贼专程为四爷而来?” 宋谨央毫不迟疑地点头。 “四爷得罪了什么人,招来贼惦记?” 还能有谁? 诚王呗! 看来,背后之人恼羞成怒了,想拿老四开刀。 却不料老四已经被自己打发去了南岭。 诚王一死,他身后的人坐不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当天晚上,白府也遭了难。 一行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白府。 打头之人低声吩咐。 “这家男主人入了狱,家里只有一个疯婆娘,咱们务必逼出簪子的下落。” “大人,一个疯婆娘,哪里还能逼问出真相?” “艹,”来人骂了句粗话,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主子非得让他走这一遭。 小阮氏睡得沉。 像个小孩子般咂巴着嘴,低低地说着梦话,“嗵”的一个侧身,被子卷到了身下。 值夜的小红从床榻前的脚蹬上爬起身,摇了摇头,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太太,您怎么又蹬被子?万一着凉可怎么好?” 她刚刚伸手想替小阮氏盖上被子,屋门被推开,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打头一个一进来便掐住她咽喉。 小红又惊又怕又疼,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有话问你,不许叫!” 小红忙不迭点头。 贼人刚刚松开手,小红立刻扯开喉咙叫起来。 “来……” 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再次被死死扣住咽喉。 “找死!” 打头之人目露凶光,“噌”的一身抽出剑,指向睡得正熟的小阮氏。 “你再敢叫,我立刻杀了她。” 这才真正吓住小红,她拼命点头,保证再也不叫了。 来人命她将主家所有的簪子都拿出来。 小红立刻点头,指了指仍掐着她的大手,对方这才松开手,大手离开咽喉时,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红走到梳妆镜前,从桌上、妆奁盒底部抽屉时,拿出几根簪子,递给来人。 那人看了看手上的簪子,成色都极为普通,有一根还是银簪,都发黑了。 “就这么几根?” 小红点头:“主子神智不清,多了也是白白浪费。” 打头之人悄悄给手下做了一个斩草除根的手势,便想拿着簪子离开。 不料,原来睡着正熟的小阮氏醒了。 “大姑娘,大姑娘起身了,天亮了!” 小红大惊,主子这时候醒来,岂非要遭毒手? 她趁黑衣人怔神之际,拔腿就往外跑。 她想得好,主子是个疯婆娘,弄不清状况,自己是个清醒的,他们定然不会放过她,肯定会追着她,主子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她想的没错,黑衣人果然气势汹汹地追在她身后。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阮氏也跟着追了出来。 嘴里还不断嚷嚷。 “大姑娘,别跑,危险!” 小阮氏惊慌失措地跟在他们身后跑。 她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似乎这一幕曾经发生过,只觉得胸膛里的心快要疼得裂开了。 “大姑娘,别跑,危险!” 她没命地跑着,似乎只有不断跑,才能止住心头传来的无尽的疼意。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前面的小红慌不择路,“嗵”的一声跳进了小池子里。 “不……燕儿,不……你要撑住,娘来救你……” 小阮氏也想跳下水救人,却被黑衣人拦住。 “想救她?拿簪子换!” 远处,隐约传来灯笼的亮光,此地不可久留。 几个黑衣人大急。 “头,你同这疯婆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拿了簪子就走吧。” 灯笼越来越近,隐隐还夹杂着人声。 打头的黑衣人死死瞪着小阮氏。 小阮氏一怔。 双眼懵懂地看着对方。 “簪子,好看的簪子,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小阮氏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起来。 “大姑娘喜欢,给大姑娘。” 立刻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递到黑衣人手中。 这是一根木簪子,却很重很沉。 看着极为普通,比那枚银簪子更不值钱。 黑衣人蹙着眉掂了掂,在水里扑腾的小红叫了开来。 “太太,不能啊!咕咕咕……不能啊……咕……他们是……坏……不……给……咕……” 黑衣人狂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衣人将簪子揣进怀里。 犹豫地看着小阮氏,烛光越来越近,再不走只怕横生事端。 好在这女人是个疯子,应该不会泄露今晚的事。 他咬了咬牙下令:“走!” 转眼间,黑衣人走了个干净。 小阮氏看到渐渐沉入水底的小红,目眦欲裂地大叫一声“大姑娘”,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几个粗使婆子远远地听到叫声,立刻赶来,二话不说跳下水去,将两人救了起来。 第160章 体无完肤的崔珏,彻底陷入绝望的深渊 宋谨央隔天上晌收到消息。 大阮氏传消息来时,她刚巧坐在花厅里训示下人。 刘嬷嬷手中捧着装有下人身契的匣子,严肃地扫视全场。 “签活契与死契的分别站两边。” 下人们自觉地分立两边。 “镇国夫人府与汝南王府从此一分为二,跟随王爷的人都已经去了老宅。 咱们府上主子大减,并不需要这么多下人。 夫人对此另有安排。 首先,与王府签活签,并想要离开府邸的,站出来。” 下人们一听这话都忐忑不安起来。 好些人哪怕签活契也不愿意离开镇国夫人府。 生怕夫人不要他们,要赶他们走。 签活契的下人中出来十来个,他们有的说要回乡成亲,有的要照顾儿女,正好借机离开。 宋谨央不予计较,一律放行,每人发放十两纹银,将这些人的身契挑出来,统一交到官府备案。 离开的下人领了赏银,感恩戴德跪地磕头,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刘嬷嬷继续说话。 “余下各院的人,有愿意去老宅的站出来!我会将你们的身契整理出来,交给王府管家。” 竟然无一出列。 刘嬷嬷像是早就算到般,也不诧异。 “余下之人,可有愿意去庄子、铺子,甚至离京的?” 下人们面面相觑。 去庄子、铺子他们都知道,可离京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根在北疆,她早晚会离开京城,回到北疆,她需要有人前行一步,替她打理府邸,料理北疆的生意,可有愿意的人?” 众人仍不明所以时,前院的几个小厮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孤儿,若非夫人收留,只怕早就冻死街头。对于咱们来说,夫人在的地方就是故乡。我等愿意先行一步,替夫人去打理北疆的府邸。” 刘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人们都很犹豫,毕竟北疆太远了。 人生地不熟的,哪有在天子脚下自在? “愿意去的去,不愿意去的,绝不勉强。” 刘嬷嬷的话音刚落,宋谨央的陪房站了出来。 “夫人,我等愿意去!我等本就是北疆人,当年随您入了京。奴才至今仍怀念北疆的风雪,奴才愿意回去!” 说到北疆的风雪,宋谨央也是一脸怀念。 只是,京城风雪未停,自己还不能离开。 不一会儿,约摸四分之一的下人站出来,愿意替宋谨央打前站,离京远赴北疆。 这些人大多孤身一人,被宋谨央救下赏口饭吃。 刘嬷嬷吩咐小丫头将这些人的身契也挑了出来,单独存放。 等大姑娘出嫁时,这些人正好护着她一块儿离京。 她的陪嫁也可从这些人里挑。 最后剩下的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打算先留下,大不了等夫人真正离京的时候,再跟着去。 宋谨央环视四下。 “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从今日开始,由刘嬷嬷整顿府里规矩。无关人等,一律不允许再放入府。若有违令者,一律发卖!” “是!” 下人们齐刷刷地跪地称是。 刘嬷嬷仔仔细细交代细节,宋谨央则在素香、素馨的搀扶下出了花厅。 刚刚出了花厅,就有小厮来禀报。 “夫人,吏部侍郎夫人派人来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恭敬地站在不远处,见宋谨央看过来,立刻屈膝一礼。 宋谨央招招手,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回了端谨院。 丫头一进屋,立刻“嗵”的一声跪下。 “夫人,我家夫人让我禀报您!白太太醒了!” 宋谨央一听这话,刚刚坐下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小阮氏清醒了?” 丫头满脸激动,泪流满面地喜道。 “正是!白太太,醒了!” “好,好,好,”宋谨央连说了三声好。 “老规矩,下午慈济堂见!” 丫头领命而去。 宋谨央倒是有些激动地坐不住。 刘嬷嬷训了话回来,听说小阮氏醒了,也高兴起来。 几人匆匆用了膳,便赶往慈济堂。 今日是慈济堂义诊的日子。 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宋谨央带着人悄悄从后门进了院子。 厢房里,大阮氏、小阮氏已经等着了。 见到宋谨央两人立刻跪下磕头。 宋谨央想将她们拉起来,却被拒绝,非得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才肯起身。 几人坐下说话,大阮氏便将昨晚的惊险原原本本告诉宋谨央。 前面义诊的队伍里,有一人严严实实地笼在黑色的宽斗篷下,头上还戴着幕篱。 他排在队伍里,却表现得极为嫌弃周围的人,但凡被别人碰上一碰,立刻就躲开。 次数多了,惹得边上一位穿短褂的大哥不满。 “你躲什么躲?怎么?嫌弃人啊?排在这个队伍里的,谁踏马是高贵人?高贵人还需要义诊?”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赞同。 “这位大哥说得没错,瞧这人穿得人模狗样,不知憋着什么坏。” “就是,该不会是清倌楼里的兔儿爷吧!一副被人虐的模样。” “哈哈,哈哈……” 雷鸣般的笑声响起,引得铺子里的人都侧目看来。 第一位出声的大哥来劲了。 毫无征兆地扯下那人的幕篱。 口哨声响起。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崔县丞的嗣子,拉哇瓜国皇太女的新宠,崔二爷啊!” 崔珏露了真容,整个人羞恼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他浑身颤抖,死死咬着下唇,脸色惨白如纸。 “嗣子二爷啊,听说你的侯爷哥哥,当日继承了爵位,直接搬进富丽堂皇的侯府去了,他有没有为你留一间院子?” “喂,我说你少挑拨离间。崔二爷哪里需要侯府的院子,人家日日枕着皇……太女……唔,又香又甜……哈哈……” “天杀的,少说浑话!” “哈哈……” 人群发出诡异的笑声。 崔珏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崔二爷,您在皇太女府上吃香的喝辣的,那日子过得叫一个美滋滋,哪里还需要出来义诊?” 眼见众人没完没了地奚落他,崔珏的脸阵青阵红,连幕篱也顾不上,立刻就想离开。 可众人玩闹心起,哪里肯轻易让他离开。 有人用力扯住他斗篷,就是不让他走。 “别走啊,崔二爷,你给咱介绍介绍皇太女府上的好日子,让咱们也羡慕羡慕。”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嘶”的一声,干力气活的手劲大,斗篷竟然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的血红色的肌肤。 崔珏像是受了惊吓,整个人抖得厉害,嘴里发出压抑的呼痛声。 那人脸色一变,索性一把扯开他的斗篷。 “嘶……” 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斗篷底下只穿着下裤,上衣空无一物,脖子以下全是鞭痕,汨汨地冒着血。 “啊……” 扯斗篷的动作碰到伤处,痛得崔珏惨叫连连,整张脸扭曲着,面上泛着可怖的红光。 “天啊,这也太惨了。” “皇太女下手忒重……” “唉,明明是镇国夫人最得宠的儿子,却偏偏不做人事,非要闹着断亲!瞧,这日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简直猪狗不如。” 不知哪句话刺激了崔珏。 他满脸赤红,双目通红,愤怒地瞪视着说话的人。 “别在我面前提她!” 众人一愣,不知崔珏说的是谁! 义诊的大夫看到崔珏身上的伤,立刻挤上前。 “借过,借过,这个病人情况紧急,我先替他疗伤。” 众人表示理解,纷纷让出一条道。 崔珏悔恨交加,羞愧至极。 曾几何时,挥金如土的他,竟然沦落到义诊治伤的地步? 想到皇太女如狼般的眸子,以及不许人替他治伤的冰冷话语,浑身一激灵,眼前一黑,整个人如临深渊。 第161章 白翩翩和崔珏的身世之谜 厢房里,小阮氏正说得动情。 “昨儿小红落了水,我那颗心疼得像被劈开,脑子倒是清明起来。后来,为了救小红,又落了场水,被冷水一刺激,就彻底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女儿……没了……呜呜呜……” 小阮氏低低地哭泣,那声音是压抑的、克制的,却犹如一道利刃,扎进人的心里,闻之令人色变,心都忍不住疼痛起来。 “人没事就好,少了些许财物也就罢了。” 大阮氏劝慰的话刚刚落下,小阮氏的神色便诡异起来。 宋谨央刚想询问怎么回事,突然素馨脸色一变,做出噤声的动作,几步来到窗棱前,向外张望。 不一会儿,脚步声、人声传了进来。 崔珏的伤口容易感染,大夫便带着他避开人群,来到后院上药。 “唉,我说七爷,不二爷,您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您身上旧伤叠着新伤,若不好好治,只怕会留下病根。您不若求求镇国夫人,您到底是她从小养……” “别提她,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如野兽般低低咆哮的崔珏,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唉,您又是何必呢?” 有些话,大夫不方便直说。 求一求夫人,有这么难嘛? “……二爷,春寒冻人,你本就伤着,若再添冻伤,那身子可就毁了!” 看着崔珏气得一起一伏的胸膛,大夫暗暗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爷们几个自个儿先不做人,难不成还不许镇国夫人还击? 大夫想到镇国夫人受的委屈,下手就重了起来。 “啊……” 崔珏一边上药一边惨叫连连。 这一刻,他恨得咬牙切齿。 是他想挨冻吗? 鞭伤未愈,他哪里敢穿衣? 那叫声惨烈无比,听得大阮氏、小阮氏脸色都白了。 小阮氏悄悄探出头去,看到崔珏的面容时,倏然怔住。 她总觉得这人哪里见过,可自己疯了那么多年,分明没有见过此人。 又见他满身的伤,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 等了好一会儿,大夫才上了药,又给了一瓶药,叮嘱他自个儿好生上药。 崔珏在大夫离开后,又磨蹭了好一会儿,仔细地披上斗篷,戴好幕篱,这才缩着脖子离开了。 等他一离开,大阮氏便叹了口气。 “你说这崔珏图什么呀,好好的汝南王府少爷不做,偏要给二爷做嗣子,结果闹成这副模样。” 大阮氏这话没错。 崔珏若还是汝南王府的七爷,皇太女如何敢放肆? 若他当真承继了忠义侯的爵位,对方也不敢公然绑人。 偏他这不上不下的,只是侯府的嗣弟,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皇太女素来霸道,就更不会了! 素香忍不住替自家夫人打抱不平。 “两位夫人不知道,崔二爷可不是咱们夫人的亲生子,他是王爷和白月光的儿子。” 大阮氏、小阮氏闻言,齐齐色变。 大阮氏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宋谨央的脸色,见她并无任何不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各府的阴私,谁愿意被外人知晓? “鹅吃草,鸭吃谷——各人各有各人福!崔二爷白白享受这么多年王府的富贵生活,是时候还回来了。” 大阮氏扬着笑脸安慰宋谨央。 任谁替白月光养孩子,心里头都不会舒服。 她连问不敢问,这里头的究竟。 素香噘着嘴不满。 “崔二分明享了不该享的福,竟然还怨恨上咱们夫人,简直不要脸。” 大阮氏立刻出声附和。 “可不正是!若非他忘恩负义,夫人怎的弃他不顾?他若求一求夫人,兴许还能早日脱离苦海!妹妹,你说是吗?” 大阮氏边说边转头看向小阮氏。 这一看,大惊失色。 小阮氏的脸色惨白惨白,嘴唇抖得厉害,像是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 大阮氏以为小阮氏又要发病了。 整个人惊叫一声,便扑向小阮氏。 素香却快了一步,一把搭住小阮氏手腕,把了把脉后,松了口气,冲大阮氏摇了摇头。 “倒杯热茶给她。” 宋谨央吩咐完,素香已经递上了热茶。 小阮氏大大地喝了几口,搁下茶碗脸色才缓过劲来。 下一秒说出的话,令宋谨央当场站了起来。 “夫人,您,是不是弄错了?当年大姑姐只生了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咣当”一声,宋谨央起身时动作太在,衣袖带起了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了地面,碎片散了一地。 “你说什么?白淑宜只生过一个女儿?那崔珏到底是谁的孩子?” 两人立刻安抚宋谨央,重新坐定后,小阮氏细细地说起了过往。 “阿姐,你只怕还不知道吧,我继大姑娘之后,还生过一个儿子。” 大阮氏脸色倏然变白。 小阮氏苦笑一声。 当年,女儿去世后,她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 为防她出事,白仲康将她禁足院里,命人严加看守。 也就那时候起,她同姐姐的联系逐渐少了。 后来,当白仲康发现她有身孕时,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她的精神倒是好了起来,糊涂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再后来,她听说大姑姐也怀了身孕。 白仲康为了照顾她,将她接进了府。 从此,她和白淑宜一起为孩子做衣裳,一起期待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感受他们的变化。 直到,白淑宜生产了,她一急,竟然肚子也疼了起来。 好巧不巧,两人又一起生产。 白淑宜生下女儿,她生下了儿子。 人间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却各有千秋。 一场生产,白淑宜血崩而亡,而她却失了子。 自打儿子去世后,她受不住打击,日复一日沉浸丧子之痛,直至彻底疯癫。 所以,崔珏不可能是汝南王的儿子。 因为白淑宜没有生过儿子。 宋谨央皱着眉头,觉出不对来。 “不对,白淑宜生下白翩翩和崔珏血崩而亡的,应该是隆丰七年的事! 那白翩翩害大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她那时,分明还未出生啊!” 众人一回味,琢磨出不对来了。 尤其大阮氏,之前没往深处想,这一想,彻底糊涂了。 这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不对啊。 小阮氏则吃惊地瞪大双眸,看着宋谨央。 “夫人,您不知道白淑宜生过两次孩子?” 这下子,别说宋谨央,就是大阮氏都险些惊掉下巴。 “隆丰三年,大姑姐还生过一个女儿。” “这,不对啊!白翩翩分明比崔珏大上几岁,又怎么会和崔珏成了双胞胎的?难道,这个白翩翩不是那个白翩翩?” 天哪,到底有几个白翩翩,哪个才是真正的白翩翩? 大阮氏越想脑壳越疼了起来。 白家这是在搞什么鬼? 非得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千真万确,我怎么可能记错。我是疯过,但我不傻。大姑姐两次生产,都在白家,第一次产女,还是我伺候的月子。 昨儿被骗的那根簪子,是她第二次生产后硬塞我手里的,求我照顾她的小女儿。可惜,那孩子出生便浑身青紫,没一会儿就去了,同白淑宜前后脚的功夫。” “昨儿被骗的簪子”这几个字钻入宋谨央的脑海,她眸光猛地缩起。 “簪子,什么簪子?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事关重大,万一有所疏漏,别说白家,便是你姐姐家,吏部侍郎府上下性命难保!” 第162章 崔珏再生毒计,竟然奢望重回王府 大阮氏一听这话,身子瞬间紧绷,催着小阮氏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小阮氏也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地将那晚地情况说了出来。 “我当时还糊涂着,一听说是给大姑娘的立刻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递了过去。” 宋谨央皱着眉头问,神情无比严肃。 “你可知晓,他们除了簪子,还拿走什么?” 直到这时,小阮氏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她一字一句道:“他们拿走了我所有的簪子。” 大阮氏不明所以地嗫嚅。 “这簪子难不成藏着宝藏图?竟然不要银子,只要簪子!” 她是知道的,小阮氏病了这么多年,没添置什么首饰。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小阮氏。 “白太太清醒的事,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小阮氏明白过来,立刻回话。 “无人知晓得,我,总觉得,该瞒一瞒。” 宋谨央点头,盯着她身上的粉色衣裳看了看。 “如此甚好!你继续装疯卖傻,暂时能保你一命。只不过……” 宋谨央低低地吩咐她。 “你放心,从今日开始,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大小阮氏行礼后告退。 宋谨央独自枯坐于八仙桌前,久久没有动弹。 白翩翩的事出乎她的意料。 但那几年小阮氏的神智已然不清,也说不清楚原委。 “素馨,调查白翩翩,必要的时候,禀报皇上,请他派锦衣卫协助。” “是!” 想到刘嬷嬷曾经调查过白家,竟然也没有发现白淑宜两次生产的事。 只怕,此事是白家严防死守的。 既然如此,定然牵涉重大。 宋谨央起身理了理衣衫,刚想迈步离开,厢房门现次“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阮氏一脸紧张的去而复返。 “夫人,刚才姐姐在,有些话不方便说。昨晚的人,和您,是不是都在找簪子?不,你们找的不是簪子,而是簪子里的玄机。” 京城。 金碧辉煌的屋宇下,一人手捧图纸,激动得到颤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赏!千金!” “多谢主子!” 黑衣人将从小阮氏处得到的簪子一并交给了上去。 尤其是那根通体乌漆嘛黑的木簪子。 不知主子怎么摆弄一番,竟打开了簪头,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黑衣人头也不敢抬,直到主子打赏,赏了千金后,立刻千恩万谢地领着赏金,逃也似地逃出了京。 “老大,京城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为毛要走?” “你懂个屁?吃香的喝辣的,也得有那个命。脑袋挂裤腰上的事,干一票就行了,咱们分了银子,回家买田,老婆孩子热炕头去。” 和贵人是那么好打交道的吗? 今儿赏了你千金,明儿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果不其然,他们四散离京后没多久,就有人同主子禀报。 “主子,那些人没有回家,屋子里东西都在,只是人始终没再出现。” “不用找了!” 是些聪明人,最好永远别现身! 那人的眸中射出狠厉的光芒。 崔珏躲躲闪闪地回到皇太女府上。 他花光所有银两,打点看门的小厮,这才溜出去看义诊。 这番回来,若是被西利尔发现,只怕又是一番折腾。 他小心翼翼地叩响后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死死地瞪着门后,生怕看到那张令他胆寒的脸。 门后是小厮不耐烦的脸,却让崔珏莫名心安。 “快点,快点,说好一个时辰,如今都快两个时辰了。还好今儿主子不在,出京了,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崔珏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刚想闪身进门,身后传来叫他的声音。 “七爷,七爷,小的有事寻您!” 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人,崔珏定睛看去,竟是崔族长的侄子,崔文。 当日在族学里,帮着他修理宋黎的人。 他眸光一缩,向后躲了躲,避开了崔文拉扯的手。 崔文一怔,继而又满脸堆笑。 “七爷,听说您发达了!不仅成为忠义侯的弟弟,竟然还被皇太女看上,马上就要成为其驸马了。” 崔珏一听这话,险些呕出声来。 给那老巫婆做驸马? 美得她!!! “我只是借住于此,你别乱说话。” 崔文嘿嘿一笑,连声说明白,神情暧昧至极,明显是不信他的话。 崔珏懒得解释,侧身就要离开。 崔文大急,伸出手拉住他的斗篷。 “七爷,不,二爷,嘿嘿,别急着走啊,我有大事找您。” 崔文那日帮了崔珏,就是想日后淘换口汤喝。 他才不在意能不能上族学呢。 不认识字,根本不耽误他赚钱。 他原本等着崔珏主动寻他,自己这么机灵,爷们身边怎么少得了他这样的人? 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崔珏一个又一个坏消息。 他再也坐不住了,带着最后的筹码主动寻上了他。 崔珏被他扯痛了,“嘶”的叫了一声,不耐烦地想赶他走。 门外的小厮心情不错。 主动让他们都进了门。 “有话快点说,好在今儿主子不在,说了话就赶紧走。” 崔珏只得带着崔文回到住处。 崔文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皇太女当真大气,府上都是好东西,就是安排面首的住处,也这么金碧辉煌。 崔文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七,二爷,您真好福气。没了王府加持,还有皇太女厚爱。您瞧瞧这住的地方,配得上您那高贵的身份。” 崔珏浅浅地“嗯”了一声。 心里难得地满足了一回。 “坐吧,有什么话,快说!” 崔文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崔珏。 “二爷,这是当日我同崔理,不,宋黎争执时,从他衣袖中掉下来的东西。我当时悄悄藏了起来,想着等有空时给您!料不到自己被赶出了族学,想再见您一面,难如登天。” 他这段时日,一直徘徊在府外,候了不知多久,就在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崔珏。 崔珏冷笑一声,知道崔文的心思,不过就是想以此为筹码,要些好处。 他并没有点穿他,不以为意接过纸一看。 下一秒,整个人直起身端坐,眸光定定地凝在纸上。 那是一张当票。 活当! 当的东西,他全都认得。 是当日父王穿去相国寺的全部行头。 后来父王跳崖被救,身上外袍和挂的玉嚣,一样都没有寻回。 那些东西是怎么到宋黎手上的? 难不成,父王出事时,他就在附近? 一道毒计在崔珏心中成形。 宋黎啊,宋黎,好好地烂在泥里不行吗? 非要回来和小爷过不去。 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一把,不整死你,小爷就不信这个邪! 只要这次成事,他不仅能从此按死宋黎,兴许还能重新回到王府,做出王府七爷,彻底摆脱西利尔这个魔鬼。 为了安抚崔文,崔珏表面上承诺他,过几日同皇太女提一提,让他来伺候自己。 崔文顿时高兴得笑,点头哈腰地离开了,趁崔珏不注意的时候,顺走了八仙桌上的玉质蟾蜍茶宠。 崔珏一门心思谋划着怎么置宋黎于死地,连崔文告退都没有察觉。 第163章 堂上对质,崔瑜险些被逼破防 崔瑜自以为胸有成竹,气势十足地来到顺天府,配合调查。 一走入顺天府便怔住。 不同于上一次,甄容竟然开设了公堂。 公堂上,原告黑人羽、被告白仲康都到了。 崔瑜本还笑吟吟地入了堂,却被衙役敲着火棍,一声声高吭的“威武”逼得紧张起来,神情滞了滞。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收敛了笑容,冲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下的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来回话!” 甄容面无表情地开口:“世子请稍等,先让原告陈述案情。” 坐在轮椅上的黑人羽恭敬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大人,我父亲才是真正的白仲康。如今这位白仲康……是我的同族堂叔父白逐浪。” 黑人羽满眼仇恨地看向白仲康,杀父断腿之恨,不共戴天,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白仲康在那样的目光中,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又强装镇定地直起腰背,装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那你父亲去了何处?” 黑人羽双目充血地指着白仲康和崔瑜,咬牙切齿地指认。 “被白逐浪和汝南王杀害了。” 话音刚落,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其眼角滴落到衣襟。 崔瑜腾地大怒。 “胡说,我父王怎么可能杀人?”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崔瑜抱甄容抱拳一礼。 “大人,本世子有话说。” “世子请说。” 崔瑜清了清嗓子,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大人,此事与王府无关。父王曾经说过,因感念其兄长关怀族弟的情谊,这才冒着风险送他去北疆。这明明是做了件好事,怎么变成害人了呢?” 崔瑜义愤填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掌柜,我母妃待你不薄,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接着,崔瑜又看向甄容。 “大人,本世子脸盲!不熟悉的人分不清长相,去时一人来时一人,我如何分辨得出?” 甄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本官从未说过,世子爷护送的人,去时与来时不是同一个。世子爷凭什么认为,白仲康换人了呢?” 崔瑜的笑僵在嘴边。 “这,这不是黑掌柜……说他父亲被叔父顶了吗?” 崔瑜急得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 “大人,既然黑掌柜说他父亲遇害了,不是该他拿出证据吗?” 崔瑜到底不是人犯,逼得不能太急。 甄容调头看向原告。 “黑人羽,你可还有人证、物证?” 白仲康此刻得意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会有人证物证? 就是有,自家姐姐也早就处置干净了,岂会留到今日? 此时,堂外的看官多了起来。 “哎呀!黑掌柜若是拿不出证据,会不会被判诬告?” “当然,谁告状谁举证,若拿不出证据,黑掌柜绝不可能走出这公堂。” “要是拿不出证据可麻烦了,这告的不仅是白仲康,还有王府啊!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 堂外传来议论声,听在崔瑜耳中极为得意。 黑人羽以为自己恢复了记忆,就能拿王府开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府再不济,也是贵族,岂是一个平民能与之较量的? 自己大可不必慌张。 这么一想,他的神色立刻舒缓下来,露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黑人羽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白仲康和崔瑜。 甄容皱了皱眉,“啪”的一声拍动惊堂木。 “原告,速速答话!” 黑人羽抱拳一礼,朗声回答。 “草民有人证!” 此言一出,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先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下一秒群情激动。 “天哪!黑掌柜说他有人证,我好激动,我就爱看虐打坏人的剧。” “我也是,一想到王爷、世子在公堂上受审,一颗心激动得砰砰跳。” 若非此刻身处公堂,有些人怕是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崔瑜先是一惊,心砰砰砰地急跳起来,不加思索地冲口而出。 “不可能!” 黑人羽立刻调转头看着他。 “为何不可能!” “当时明明……” 话刚冲出口,崔瑜立刻觉得不对,瞬间闭嘴,将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糟糕! 险些中了黑人羽的计。 崔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反复回忆当初去北疆的情景,虽然年代久远,有些细节已模糊不清,但他仍十分肯定,当时没有活口留下。 甄容再次问黑人羽人证何在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老奴在!”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满脸沟壑,满头白发,背驼得直不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 崔瑜死死盯着来人瞧了又瞧,待那人走近,慢慢直起身子,他才惊呼出声。 “福伯?” 来人正是先前管理王府一间破铺子的福伯,崔瑜当初去铺子时,还同他说过话。 福伯进来便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 “老奴拜见大人!” “你既是人证,无须跪地,起身吧。” 福伯爬了几次没爬起来。 黑人羽赶着轮椅过来帮忙,福伯借着椅子的力,终于站了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少爷,老奴终于又见着您了!” “阿福,你受苦了!” 眼见两人在公堂上叙起了旧,惊堂木再次拍响。 “人证,速速将案情一一道来。” 福伯抹了把泪,仔细地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当初,老奴就劝老爷不要去北疆。嫡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可能被先帝下令贬谪?” 白仲康一听这话,气得要跳起来打他。 被边上的衙役一边一个叉住,另一个狠狠地扇了他几棍。 这才让他老实下来。 “可老爷坚持要去,老奴实在不放心,自告奋勇相陪。一开始还好,顺利地到了北疆,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诡异了起来。” 一到北疆,真正的白仲康就不见遗迹。 福伯几次求到崔瑜头上,都被他拒绝,说白仲康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让他不必担心。 这么一等便等到了回程日,他却依旧没能见到白仲康的面。 直到马车行到偏僻无人处,他便被护卫悄悄处置了。 “镇国夫人的人救下了老奴,要不然老奴哪还能见少爷一面啊?呜呜呜……” 崔瑜惊跳。 “你胡说!我母妃当时连门都没出,怎么可能到北疆救你?” 众一听有理,纷纷怀疑福伯的话。 岂料福伯冷哼一声。 “世子爷,北疆是夫人的根,北疆地界发生的事,想瞒过她可不容易。” 福伯昏黄的眸中突然金光大盛,“嗵”的一声朝天跪下。 “老爷,老奴终于能为您报仇啦!!!” 崔瑜惊得面色惨白。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撇清自己,绝不能沾上这杀人的罪名。 “大人,此事与本世子无关。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当初父王托二弟送人,他临时有事,只能委托我相送。我不明就理,不知送的是何人,更不可能半道杀人。” 福伯哪容他逃脱。 “世子爷,此事您分明知晓得一清二楚,否则您何必处处阻拦老奴,不让老奴见老爷?” 崔瑜气极,口不择言。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 话音刚落,便被甄容抓住其中漏洞,立刻追问。 “谁,谁敢指使王府世子?” 此话一出,崔瑜顿时冷汗直冒。 糟糕! 他有些恼怒。 自己回了话,拎得清的就该赶紧顺坡下,顺势将王府摘出来。 谁料对方竟然咬死不放,倒是激起了他的恼意,口气便有些不耐烦。 “大人,要说指使,就是白仲康指使的,是他自己不想见人。” 甄容面无表情。 “哦!世子原来世子爷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秒,他高声下令。 “来人,去请汝南王和崔二爷到堂。” 第164章 崔琦巧舌如簧,诡辩连连 去找人的当口,甄容宣布休堂。 门外的看客声音大了起来。 “这个福伯命真大,也藏得深,竟然躲在汝南王府,想伺机报仇。” “镇国夫人当时还是汝南王妃,只怕是她发现端倪,先一步救人。” “没错,没错,夫人心善,最见不得人受冤。” 一时间,镇国夫人的呼声又高了。 崔瑜无比郁闷。 自己倒霉,喝凉水也瘆牙,而母妃却连面都不露,什么事也没做,就赢得众人的赞赏。 当真不公平! 没过多久,传唤的人到堂。 崔琦穿着官服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汝南王已经到了。 他“噗噗噗”的想说话,口水流了满地,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崔琦瞥他一眼,掩下眼底的厌恶后,飞快地向甄容行礼。 “大人,急召下官来,所为何事?” 甄容转告了崔瑜的话,崔琦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崔瑜被那道眼风扫过,就像被剑锋划过般,心猛地一紧。 何时这个文曲星弟弟竟有了如此凌厉的眼神? 可下一秒,他倏然醒悟,双眸大睁,崔琦几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 崔琦与崔瑜暗地里交流了眼神后,立刻转向甄容,恭敬地抱拳一礼。 “大人,此事下官不甚清楚。当日,下官的确答应父王,替他护送人去北疆。但衙门临时有事,只能让大哥走一趟。”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是汝南王的安排。 甄容冷冷一笑。 多好的儿子啊,大难来临,丢出老父亲保命,难怪镇国夫人一个都不要了。 福伯眼看这两人都推脱责任,气得冲上去想打人。 “我看到的,回程马车里那个人就是白逐浪,我看到他的侧脸,化成灰我都认得。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汝南王府没一个好东西,你们全都有份,全都不做人事。” 福伯的手还没沾上崔琦的官服,便被他侧身躲过。 福伯一个不防,整个人跌了出去,瘫坐在地上哀嚎。 黑人羽脸色变了变,想上前维护,又怕扰乱公堂,反被甄容责怪,迁怒于福伯。 好在边上有位衙役伸手将福伯搀扶了起来。 黑人羽这才松了口气。 崔瑜则借机事情的始末告诉崔琦。 崔琦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递给崔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后,便冷冷地指着福伯反驳。 “大人,福伯的指认,只是猜测而已!他并没有见到我大哥杀人,凭什么说此事与汝南王府有关?” 崔瑜的眸子亮了起来。 没错,正是如此,到底是文曲星二弟,看问题就是透彻。 众人听到崔琦的话,顿时回过神来。 “原来福伯也只是猜测而已,仅凭一个侧脸,怎么能认定马车里的人不是白仲康,而是白逐浪?” “嘘,别说话!兴许黑掌柜还有杀手锏没有扔出来。” 众人屏息等着。 黑人羽冷着脸沉默不语。 崔琦再度开口。 “大人,此事漏洞百出,只怕是黑人羽存心抹黑。试想,白仲康与白逐浪分明是两个人,虽然白家嫡支被贬被流放,但旁支还有不少人在,他们岂会认不出白仲康?白逐浪哪那么容易李代桃僵?” “没错!没错!到底是探花郎,看问题就是深入。两个不同的人,哪怕长得再像,亲近之人也能辨出真伪。” “这话在理!黑掌柜必须扔出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否则说白仲康是白逐浪,只怕是他胡言乱语。” “这便是你们非得除掉我和我娘的道理。只要我和我娘在,白逐浪根本代替不了我爹,肯定一眼就被我们识破。” 黑人羽沉着脸看着崔琦,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崔琦淡然一笑,不作回答。 众人议论声传入公堂,甄容手中惊堂木再度敲响。 “安静!”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甄容看向黑人羽。 “原告可还有人证、物证。” 黑人羽沉着看着崔琦。 “回禀大人,白家有一门秘术,换脸术。” 此言一出,白仲康身子猛然一抖,刚想抬头,不知想到什么,拼命压低微微抬起的头。 脑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看得人瘆得慌。 崔瑜、崔琦都怔了怔。 若白家有这样的技术,岂不是想换谁就能换谁,连先帝都能被他们换了,白家老家主怎么会被砍头,整个嫡支也不可能被流放。 “大人,白家祖上曾娶过一位苗疆圣女,此术便由其带入白家,还有不少其他不外传的技术。 因此,白家这么多年来,才能牢牢稳住太医院院首之职。 只不过这门换脸术,是有条件的。必须是血亲之人,长相相近,方可更替。” 白仲康压低头,闭上眼,极力掩藏心底的焦灼。 这个白光翰,难道忘了自己也是白家人? 白家毁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人,草民也是白家人。因为是旁支,无法习得嫡支之术,但对于秘术还是略有耳闻。” 众人恍然。 他们都忘记了黑人羽就是白光翰的事。 这么一想,倒说得通了。 “白仲康,你怎么说?” “大人,这门技术的确有,但这门技术向来一脉相承,我父……我府家主被判秋后问斩,是否传下医术,我如何得知?只不过,白家从此再无人使用这门医术,更不知道从何学起。” 白仲康恭敬地禀报。 主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局面顿时陷入僵局。 眼见案情峰回路转,可一眨眼再次走进死胡同。 甄容也很无奈,明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案件,一个平民替了另一个平民,根本无伤国本,可皇上偏要他好生审理。 他的头也疼了起来。 这多年前的一件事,要人证没人证,要物证没物证,怎么审? 审到什么程序算是审好了? 仅凭一个福伯,别说王府,就是白仲康都按不实啊! 他面上平静,实则急上了火。 汝南王此刻安静了下来,他听到审理过程,心中明白在崔琦的一番巧舌下,此案怕是永不见天日了。 黑人羽急了。 眼看多年谋划,竟然在崔琦的巧舌如簧下,很有可能功亏一篑,不免焦躁。 “大人,白家肯定有这技术,并未失传,只要您下令搜索白家,定能找到相关书籍。” 甄容脸色不太好看。 以为他是昏官啊,哪有还有未实便下令抄家的? 这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黑人羽兴许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抿了抿唇强行压制烦躁的心绪,没再说话。 崔琦、崔瑜再度抱拳一礼。 “大人,我等是否可以告退?” 甄容沉吟。 既然没有人证、物证,他自然不能再强留崔氏二兄弟,毕竟他们都是官身,万一弄不好,清流的口水都会将自己淹了。 正当他准备首肯时,一道铿锵的声音响起。 “府尹大人且慢!” 众人诧异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看清来人后,有人激动和兴奋,有人恐惧到极点。 个个脸上表情不同。 宋谨央一身深紫色袍服,腰间系一根同色系镶金腰带,头上一顶金冠,拄着龙头拐,步履坚定地走了进来。 崔承见了她激动地颤抖起来。 甄容见状立刻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恕下官不便下堂相迎。” “甄大人不必客气,请继续审案子。事关我前夫一家,涉及与我断亲的儿子,我前来关怀一番,还望大人允准。” 甄容客套一番后,命人搬来一把椅子,请宋谨央安坐堂上。 宋谨央坐下后,目光炯炯地环视四周,当她的目光与白仲康相交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瞬间惊出白仲康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看,谁来了?” 白仲康猛地回过头去,一见来人,瞬间石化。 第165章 事情闹大了,四皇子八皇子齐登场 堂外步入两人,赫然是八皇子和白翩翩。 白翩翩亦步亦趋地跟在八皇子身后,面上全是焦灼之色。 白仲康见了他俩,却像是见了鬼般瘫倒在地。 心知不好,他们此番来,只怕是为了那枚簪子。 一上堂,白翩翩先是朝甄容行了礼,继而关心地询问白仲康。 “父亲,您没事吧!听说您受苦了,女儿心疼啊!” 说完,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八皇子轻咳一声,白翩翩立刻收了声。 “父亲,咱们家的祖传秘法,虽说传男不传女,但您没有儿子,不如将秘法传给我吧,我一定会让秘法发扬光大。” 白翩翩开口就是讨要医术。 她不知道白仲康打死不认,因为一旦认下,自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更没有发现自己的话隐隐揭露了真相。 气得白仲康吹胡子瞪眼睛。 刚想反驳,喉间涌起的烧灼感,令他的脸色瞬间一白。 白翩翩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对方的肺管子,掩在帕子下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甄容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小庙,竟来了这许多大佛。 他沉声问八皇子来由。 “府里姨娘思父心切,本皇子念其孝心可嘉,特意带她前来看望。” 甄容闻言面色一滞。 这是把公堂当娘家了? 他心头窝火,又不敢反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让人搬来椅子让八皇子坐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索性让他们打个够。 白翩翩还在劝说父亲交出秘术,门外再次步入一人:四皇子。 崔瑜见到四皇子,一颗心瞬间放到肚子里。 见到母妃后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舒缓。 当日他去求四皇子,四皇子一口答应相助,还说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自己过会儿就把他从公堂捞出来。 四皇子果然守信。 四皇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责备。 “甄大人怎的还不放人?不是证实了崔瑜等人是无辜的?” 甄容还未说话。 八皇子倒是抢先一步开口。 “四哥,你一进来便渣渣呼呼,也不知道情况,便瞎指挥,这里可不是四皇子府,是公堂。”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八皇子。 “八弟也在,还带姨娘上公堂,倒是知礼的。” 两人对视,火光四射。 话里全是机锋。 甄容也不计较,第三次命人搬来椅子,请四皇子坐下。 当听到白翩翩劝说白仲康交出秘术时,他立刻起身朗声开口。 “没错!白家未出事前,长驻太医院。如今虽然落魄,但医术尚在,想来仁心也不少。不如将秘术交到太医院,让太医们都学一学,日后定能福泽天下苍生!” “啪、啪、啪……” 四皇子的话引起百姓的拥戴。 “此术给心怀仁心之人使用,定能救治面部受损的病人,让他们重拾偏心,重归正常生活。” “好,四皇子威武,四皇子英明!” 堂外传来一片叫好声,激得八皇子脸色铁青。 他今日带白翩翩前来,就是惦记着这法术。 还有…… 他再度咳了一下,提醒白翩翩别忘了要事。 白翩翩收到指令,立刻按了按眼角,用仅白仲康一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询问。 “父亲,翩翩当日直接去了八皇子府,自个儿的东西都没有整理,娘留给我的簪子,是您拿走了吗?” 她来此之前曾回过府,但在白淑宜住过的院子里,始终没有找到小时候见过的簪子。 白仲康扯了扯嘴角。 果然秘术是假,簪子是真。 他指了指自己的咽喉,摇了摇头。 白翩翩面色一变,腾地伸手替他把脉,继而腾地起身,面色冷凝地禀报。 “大人,我父亲被人毒哑了。”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一静。 甄容皱着眉头唤来随堂大夫,对方一把脉,立刻禀报。 “大人,人犯的确哑了。” 全场哗然。 “白仲康竟然被人毒哑了,是有人不想他开口吗?”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他,死人不是更保险吗?” “笨啊!你没听说吗?白家还有好些好东西,白仲康若死了,那些医术不就从此下落不明了?” 白翩翩反倒松了口气。 八皇子的命令她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同他来公堂,试图说服白仲康把簪子的下落,还有秘术都交给自己。 她本就忐忑,父亲对她生了嫌隙,只怕不肯告诉她。 果不其然,白仲康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如今发现他哑了,自己倒是有了推脱的理由。 八皇子面上果然浮现不耐烦之色。 一个白仲康而已,谁吃饱饭没事干,在他身上花心思,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下手之人也知道了簪子的秘密? 他不由得一惊,侧目向四皇子看去。 见后者神色淡然,不像知道簪子秘密的样子,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到底是谁? 白仲康心思一动。 他哑得好,哑得正合适。 这一哑,什么话也不用交代,旁人也逼问不出什么。 自己的手又在牢中被狱卒打伤,写不得字。 这么一来,竟像是给自己多了一层保护套。 想到此,他抬眼悄悄看了眼崔琦,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站着,根本不为外界所动。 下一秒,白仲康立刻转开视线,速度快得像是根本没有抬过眼。 但,他的动作再快,还是落在了宋谨央的眼里。 她凝眉睨了眼崔琦,也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 甄容不想再拖延下去,他要快刀斩乱麻。 刚想开口,八皇子同四皇子吵了起来。 八皇子认为既然此事为诬告,那白仲康必须当堂释放。 四皇子则认为哪怕当堂释放也得流放,毕竟愿赌服输,谁让他甘愿输给了宋谨央呢! 八皇子争不过,索性起身径直走到宋谨央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请求宋谨央高抬贵手,让他带白仲康回府养伤,待养好伤再流放不迟。 四皇子不甘示弱,也上前表态。 “镇国夫人,人还是本皇子带回府吧!八皇子的用心路人皆知,白仲康到他手上,只怕医术之类的从此再难面世。” 这话一出,堂外的百姓们不依了。 纷纷叫嚷将白仲康交给四皇子,让白家的医术归太医院所有,从此发扬光大。 一时间,气氛乱了起来,甚至堂外有人因此争执了起来。 “啪!” 惊堂木再次敲响! 众人这才惊醒,安静下来。 甄容看向镇国夫人,礼貌客套地询问几句,就想结案。 不料,宋谨央却吩咐素香去替白仲康把脉。 白仲康的心猛地一紧。 素香二话不说上前,皱着眉头把了脉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直接塞到他嘴里。 白仲康挣扎着不肯吃,素香岂会心慈手软,掐着他咽喉的要穴,“咕咚”一声,药丸就吞了下去。 白仲康被呛得猛咳了起来,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转眼间,喉间一痒,吐出一大口鲜血。 随即骂了起来。 “贱人,你给我吃什么?” 话音刚落,除了宋谨央,在场之人彻底震惊。 素香这一手太厉害了,人人看向宋谨央的神色中带上了敬畏之色。 崔瑜、崔琦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白仲康,你既然已经能开口说话,便主动说说当年的事吧。” 宋谨央淡然开口。 “黑掌柜状告你的事,你有什么说辞?” 白仲康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白仲康,不是什么白逐浪,更没有嫡支的秘术,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谨央竟然不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嗯!你是白仲康,白家旁支白仲康,你什么都不知道,府上更没有秘术!”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 连甄容也诧异地看着宋谨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166章 白府下人上堂指认,吓破白仲康狗胆 宋谨央先是低声同甄容说了几句,待对方点头后,她又转头吩咐素香。 素香上前一步,朗声招呼。 “遂儿姑娘,请上堂来吧。” 随着话声传开去,人群中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高声喊冤。 “大人,婢女有冤,还望大人为婢女一家申冤。” 白翩翩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不可思议地嗫嚅:“遂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遂儿是白翩翩的一等大丫头,自己走得匆忙,一个白府的下人都没带。 如今见了遂儿,倒是生了心思,想将她接走,到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知根知底。 不料遂儿冷眼怒视她。 “姨娘问得好,但这个问题姨娘不该问奴婢。” 说罢,遂儿从衣襟里掏出一本册子。 “大人,这本书册记录着白家的秘术!册子里还有两份手书,一份是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一份是他入狱前的手书。大人可对比一下,两份手书的字迹完全不同。足可以证明,现在的白仲康是假的。” 这一幕谁也没有料到,人人震惊得瞪大眼珠。 甄容赶紧翻开书册,上面的字却不认得。 遂儿解释。 “大人,此书乃苗疆圣物,用苗人的语言写成。” 甄容又打开书册里的两份手稿。 的确迥异。 黑人羽开口请求。 “大人,可否让在下一观?” 甄容迟疑了一番,还是让衙役将和书递了过去。 黑人羽捧起白仲康年轻时的手书,眼眶瞬间泛红。 “正是父亲的笔迹。” 全场哗然。 “天哪!白仲康还真的不做人事,连关心爱护他的族弟都能下得去手。” “他这种人,为了自己活命,当然想方设法要弄死别人,取而代之返回京城。” “难怪先帝处置白家时,毫不心慈手软,原来白家当真黑透了。”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身,冷到发抖。 他必须自救,如果坐实了他杀人的事,白家就真的折在他手里了。 “大人,此乃无稽之谈。随便拿出一份手书,便想指认我是白逐浪?” 遂儿凶神恶煞地死盯着白仲康。 “手书上面有印章,容不得你狡辩。” 遂儿眼泪止不住地流。 自己一家家破人亡,全拜白仲康所赐。 昨儿,太太找到自己,问自己想不想复仇? 她想也不想当场答应。 甚至不好奇太太怎么清醒了。 她日思夜想复仇,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白仲康双眼喷火。 “大人,这些东西都是这小贱蹄子伪造的!她年纪轻轻,又是个下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重要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点头。 “是啊,这小姑娘怕是在说谎。她怎么可能接触到白家的秘密?” 众人满眼不赞同地看着她。 衙役收回手书,交还甄容。 甄容再次翻看两份手书,一份的确年代久矣,纸张折皱泛黄,一张明显很新。 要说造假,怕是谁都做不到这么以假乱真的地步。 “遂儿姑娘,你怎么说?” 遂儿狠狠地擦了把泪。 一字一句道:“大人,奴婢当然办不到。办得到此事的不是奴婢,而是我的爹爹白坚。” 一听这个名字,白仲康整个人向后跌去,眼睛瞪得如铜铃。 “大人,奴婢父亲白坚,是白家的家生子。同白逐浪一处长大,是他的书童、长随。” 当年白家出事,先帝砍了太医院院首白立洪,全族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下人集体发卖。 白坚为报恩,自赎自身,跟着白逐浪去了北疆。 “奴婢的父亲一路照顾白逐浪,甚至替他挨了不少打。” 遂儿一五一十将两人当初的谋划说了出来。 “奴婢爹爹原是不肯的,白仲康为人忠厚,对他也很好。可架不住白逐浪百般苦求,最后甚至拿家小威胁,说自己姐姐在京城,杀个把人就像切豆腐。奴婢爹爹这时才发现主子的可怕,但为了保住家小,不得不答应下来。 这件事成了奴婢爹爹一生的痛。 回京后辞去长随一职,但没有离开白府,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提出离开,白逐浪一定会下手除去他。 因为心怀愧疚,爹爹没多久便去世了。 但他去世前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偷出白家秘书,重新誊抄一本,把假的放回原处,真的藏了起来。 第二件是偷藏了真正白仲康的手书。 书册里最新的一份手书,则是奴婢偷藏的。” 遂儿说到这里,顿了顿,低低地哭泣几声后,挺直身子朗声道。 “大人,书册封底的夹层里,有奴婢爹爹的自白书,奴婢愿代父受过,一切判罚都愿意承受。” 说完,“咚咚咚”地猛磕三个响头。 众人震惊。 这个白坚当真好手段,还留下一份自白书,藏在书册封底的夹层里。 甄容取出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族弟痛下杀手,在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天理?” 甄容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得白仲康六神无主。 “大人,冤枉啊,大人,求您明察秋毫,万不能中这个小贱人的毒计啊。” “毒计?” 遂儿不依不饶地反问。 “到底是谁毒?奴婢的弟弟,唯一的弟弟被你们杀了,我娘……我娘……受不住打击,没几日也去了,奴婢好好的家就此散了,从此孤身一人……这些,全拜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所赐,你还有脸喊冤?” 白仲康和白翩翩都一怔,分明没想起来她的弟弟是谁。 遂儿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这些贵人,杀人如杀鸡,竟然连她弟弟是谁都记不住。 “奴婢的弟弟叫庆儿,是守后门的小厮。那日,崔珏少爷闯府找姑娘,庆儿上前拦,被踹飞撞到头磕出了血。 白逐浪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将那日出现后门处的下人全部诛杀,这之中就有奴婢的弟弟庆儿。” 遂儿悲中从来,双手覆面,泪水从指间滑落,滴落在地上。 白翩翩脸色煞白。 她想起了那日的事。 崔珏一进来便大叫大嚷,父亲为怕事情泄露,将好些个下人杀了灭口。 白仲康这时也想了起来。 他非但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词。 “一个家生的奴才,主子还杀不得吗?” 一句话激得遂儿号啕大哭。 奴才就该死吗? 奴才就不是人,不配活着吗? 这句话同样激怒了看客。 “这说的是人话吗?奴才也是人,也要堂堂正正做人。” “他白家算什么?竟然如此蔑视生命?还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我呸,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秘术,他们白家不配拥有。赶紧上交皇上,由皇上指派专人学习。” 白仲康,不,白逐浪脸色逐渐泛白,最终惨白一片。 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般,一刹那间老了十来岁。 甄容刚想宣判,崔琦踏步上前,抱拳一礼。 “大人,虽说目前有些证据,但这些均非直接证据,无法证明白仲康是白逐浪。 手书由丫头提交,黑掌柜确认,但难保这两人没有串通一气。 血书也未经证实,是否一定是当事人所写,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甄容“哦”了一声:“那照你所说,还要什么证据?” 崔琦笑道。 “自然需家人指证,刚才黑掌柜也说,亲近之人最难骗,若亲近之人指认,我想,在场诸位一定会信服吧。” 他算准了白仲康的娘子疯了多年,早就不认人了。 白仲康的心松了一松,自家娘子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吗? 甄容为难起来。 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指认? 宋谨央不急不徐地开口。 “大人无须烦恼,不如就请白家太太上堂认人吧。” 第167章 崔珏不是王爷的种 小阮氏被下人搀扶着上堂来。 一身粉色的衣衫,头上扎着双丫髻,系着粉色的头绳,脸却瘦削苍白的可怕。 整个人看上去可笑无比。 人们一见她,立刻议论起来。 “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穿着粉色的衫裙,都不用别人说,就知道是个疯婆娘。” “疯都疯了,路都走不稳,还怎么指认,只怕连夫君也不认得了吧。” “听说她是失了孩子后,得了失心疯,也是个可怜人呐!” “嘘!我怎么听说,她的女儿是被白翩翩害死的?” …… 小阮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旁人的话,在下人的搀扶下入了堂。 下人跪下磕头,她也跪下磕头。 下人起身站好,她也起身站好。 下人低垂着头,她却好奇地四处打量。 白逐浪见到这样的妻,本来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脸色都轻松不少。 小阮氏发疯他是乐见的。 回京后,他已准备好使人发疯的药,谁曾想,不过是女儿落水,她便脑子不清楚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甄容开口询问。 “堂上所站何人?” 下人代为回答:“民妇白阮氏!” “白阮氏,你可认得那人?” 下人顺着甄容手指的方向瞧去,白逐浪正阴沉着脸打量这边,顿时吓得一激灵。 赶紧引着小阮氏看去,小阮氏定定地看着白仲康,半天没有出声。 崔瑜轻咳了一声。 “大人,白太太早就得了失心疯,哪里还能认人?不如当庭释放了吧!” 崔琦假意阻拦。 “大哥,不可阻挠大人审案。不管如何,总要请白太太辨一辨人,合规合法才能放人。” 小阮氏看了看白仲康,视线便转开了,落在角落里汝南王身上。 后者接触到她的视线,心一紧,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恐怕到极点的模样,又像是拼命在解释什么。 小阮氏愣愣的视线再度转开,这一次她看向了黑人羽。 后者毫不回避地迎上她的目光,淡然地行了一礼。 “婶娘,您受苦了!” 小阮氏眸中似有水光闪过。 一闪而逝的水光,令白逐浪心一紧,着急忙慌定睛看去,还是那个傻傻呆呆的小阮氏,他再度松了口气。 四皇子、八皇子不耐烦地催促。 “甄大人,赶紧放人!白阮氏哪里还识得人?” “甄大人,就别耽搁时间啦!人也见过了,问也问过了,赶紧放人!” “放人,放人,放人!” 路人也开始起哄。 他们觉得崔琦说得对,毕竟都是些死物。 就算有小丫头证明,她只是用自己爹爹的旧物来指证,自个儿没有亲身经历,证物能造假,可信程度大打折扣。 白翩翩上前一步,恭敬地朝宋谨央行了一礼。 “夫人,您是崔珏的母亲,妾身敬重您!您还有别的证据吗?有的话一并呈来,省得一趟一趟跑,免得耽误时辰。” 白翩翩表面恭敬,实则向宋谨央发难。 认为她一点一点抛证据,就是想拖延时间。 “皇上是明君,此事没有定论前,他岂会随意插手?” 这话似乎是想告诉众人,宋谨央是想拖延到皇上下旨,最好直接判白仲康斩立决。 可惜,她的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 八皇子对秘术和簪子势在必得。 今日冒险前来,就是想捞人。 果然,八皇子也开口了。 “镇国夫人有礼了,瞧白阮氏的模样,怕是认不了人了。但现有的证据都非直接证据,咱们不能随意冤枉一个人,还是由本皇子带回府养好伤,再流放吧!” 白仲康是不是流放他才无所谓。 只要拿到秘术和簪子,他才不会管他死活。 可惜,记有秘术的医书被小丫头呈了上去。 甄容肯定第一时间呈交父皇。 到了父皇手中的东西,只怕自己很难沾手。 但那枚簪子,自己必须拿到。 所以,白仲康必须保住。 崔琦脸色很淡。 看着几方人马争抢一个白仲康,心底浮上浅笑。 宋谨央淡然一笑,却不是回八皇子的话。 “白姨娘,崔珏早就同我断亲,非我孩儿!” 八皇子心头的火噌噌噌地冒了上来。 这个镇国夫人,还真当自己是盘菜? 自己若非看在父皇的份上,哪里会将她一个和离的商妇放在眼里? 简直不知所谓。 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小阮氏环视一圈,最终走到黑人羽跟前,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看向空荡荡的裤管。 福伯上前,想从她手中抢过薄被,不知小阮氏哪来的力气,竟是扯不动。 小阮氏直直地看着,半晌,腾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见状,嗤笑出声。 “当真是疯妇,哪有向晚辈行礼的事?老白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快来个人扶她一把,可怜见的,竟疯成了这样。唉!” 众人震惊、感慨,却都不约而同地同情小阮氏。 白逐浪看得心头火起。 “阮氏,你干什么?还不快站起来?你个疯妇,怎么向个外人磕头?” 所有人都嗤笑地看着小阮氏。 白翩翩白了她一眼,眼角一扯,无声地说出两个字“疯子”。 下一秒,所有人圆睁双目,吃惊地看到小阮氏轻笑地唤了声“阿浪”! 白逐浪瞬间石化。 整个人僵硬如石,双目充血,瞪得比铜铃还大。 “你,你,你……” “阿浪,你不认得我了?难不成也得了失心疯?噢,不,你恨不得失忆,可惜你清醒得很。 你清醒得杀人,清醒得替了仲康兄弟的身份,清醒得追杀嫂子与大侄子。 阿浪,你没有心啊!” 没有等白逐浪回话,小阮氏几步走到白翩翩的跟前。 二话不说甩了她一巴掌。 “我早就想打你了!你害死我女儿,害我得了失心疯,凭什么还能锦衣玉食地活在这世上?” 白翩翩被打懵了,竟忘记反抗。 紧接着,小阮氏的第二巴掌又打了下来。 “这一巴掌,是替白家列祖列宗教训你!” 白翩翩的嘴角瞬间泛起了血丝。 八皇子上前拉住小阮氏,愤怒地瞥了眼白翩翩。 蠢妇! 光会丢脸!!! “够了!她如今可不是你们白家人,她已是皇家媳。” “哈哈,哈哈,皇家媳?一个两手空空,卖身为奴的人,根本不配为媳,更别提皇家了。” 八皇子想不到对方竟然这么给脸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就将白翩翩的事喧之于口。 顿时恼羞成怒。 刚想开口斥责,偏偏白翩翩哭得梨花带雨,求替自己做主。 气得八皇子恨不得再扇她一巴掌。 小阮氏甩开八皇子,走到汝南王面前。 “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您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根本不是您的种!白淑宜从来没有生过儿子!!!哈哈哈,您因为一个不是您的种,扔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彻底寒了镇国夫人的心,像垃圾一样被扔出府去,这滋味是不是够绝?”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 第168章 宋谨央铿锵有力地驳斥四皇子八皇子 崔承枯骨般的脸上,瞬间现出一片灰败之色。 他努力睁大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小阮氏,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嘴里一边淌着口水,一边“噗噗噗”的发出悲凉的嘶吼。 白仲康犹如冰水淋头。 整个人抖如糖筛。 该死! 他怎么也料不到,小阮氏竟能清醒过来,更料不到她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清醒过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她。 “妖妇!一派胡言乱语。” 他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匍匐在地,高声叩拜。 “大人,草民妻子乃是疯妇,她说的话不可信。” “崔珏不是汝南王的儿子,你怎么比他还着急?”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转头看向甄容。 “甄大人,不妨请府衙的大夫替小阮氏把把脉。” 甄容当即招来大夫,大夫把了脉,面露惊喜之色。 “大人,白太太完全康复了,她的脉跳得比臣下都有力。” 众人顿时大呼奇迹。 “白太太好福气啊!这么多年的疯病都治好了。” 就在众人感慨的时候,小阮氏恭敬地朝宋谨央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民妇感谢镇国夫人相救之恩!” 一语激起千层浪。 “天哪!镇国夫人真是菩萨下凡,救人无数啊!” 一声声活菩萨传入堂内,甄容举着惊堂木的手,迟迟拍不下去。 耳听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甄容狠狠心“啪”的一声拍下惊堂木,站在堂上的衙役敲着火棍,摄人心魄的“威武”声震动全场。 众人尽管收了声,但看向宋谨央的眼里全是崇拜之色。 小阮氏起身,走近崔承。 “王爷,冤有头,债有主!是白逐浪不做人,将不知哪里抱来的孩子塞给您当儿子。您真好骗啊!!!竟真的相信了,将自己亲生的儿子扔了,将别人的孩子宠成宝!王爷,您这是犯贱!!!” 话音刚落,崔承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惊得小阮氏急忙后退三步,这才堪堪避过。 王府的下人却没这好运气,他刚好低头查看,被喷个正头,一头一脸的血污,伸手一抹,双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大夫手忙脚乱上前,甄容命他将人带下去救治。 崔珏躲在人群里,手足冰凉。 他不是父王的儿子? 他,才是真正的野种? 老天啊,你怎的如此不公? 既然让我做了王府少爷,就一直做下去啊,为何半道收回呢? 他伸手摸向衣袖,那里有一张薄薄的纸,咯得他掌心隐隐生疼。 白翩翩也被吓懵了! 崔珏竟然不是自己的弟弟? 自己竟被一个野种压在头上这么多年,一想到此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怎么也排不走。 白逐浪用手指着小阮氏。 “你,你,你会……后悔的!!!” “后悔”两个字从白逐浪的牙缝里挤出来。 下一秒,他的唇角露出诡异的一笑。 小阮氏的心一沉。 但她及时敛了心神,“嗵”的一声跪在堂上。 “大人,请您明察秋毫!” 紧接着,小阮氏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白逐浪杀了白仲康,从北疆回来的路上,先是处置了阿福,接着就在自己脸上动刀,彻底改头换面成了白仲康。 回京路途遥远,到京城时脸已基本恢复。 但那时,小阮氏意识清醒,他便借口在北疆时伤了脸,在家里也戴着幕篱。 小阮氏信以为真,还时时替他熬药治伤。 直到白仲康妻子、儿子被除掉后,他才松了口气,恰巧小阮氏神智不清了,时常认不得人,他就彻底安全了。 从此以白仲康的身份活着。 但也意味着,白家真正的医术见不得天日了。 他不得不藏起一身本事,演得像真正的白家旁支,略通医术,却不精妙。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 “天杀的,白家果然没个好人!嫡支杀旁支,自己人害自己人。” “谁家好人家会送女为奴为婢为妾?” “看来白姨娘也不是好人。” 嘲讽声、鄙夷声,声声入耳。 白翩翩脸色阵青阵白,紧张地悄悄打量八皇子的神色。 见后者脸色铁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大大的杏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八皇子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连眼风都不给一个,直接冷了脸。 面对如此冷漠的枕边人,白翩翩泪水哗哗地流,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白逐浪从小阮氏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如泥塑木雕般僵直地跪在堂上。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 小阮氏流着泪供述完,甄容让她起了身,站在堂上回话。 他又深入细致地问了几个问题,小阮氏一一解答。 “既然事情已明,人犯白仲康,不,人犯白逐浪杀人罪名成立,即刻……” “甄大人,且慢!” 四皇子站了出来。 “本皇子并非为罪人求情,只是白家的医术值得延袭下去。还请大人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 八皇子眸光一沉,也站了出来求情。 “甄大人,四哥说得不错!待白仲……白逐浪留下医术后,再行处置。” 公堂外的百姓听到这话,也纷纷求起情来。 “大人,手下留情!” “请为天下苍生,留下白家医术!”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甄容脸色一沉。 “两位皇子想干预判案?” 语气明显不客气。 但四皇子、八皇子像是毫无所觉,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只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说完话,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相同的利益,让他们暂时结为联盟。 甄容面色青冷,面对百姓的呼声,手中的令箭迟迟扔不出去。 四皇子见计谋得逞,面现得色。 “甄大人,虽然白逐浪犯了故意杀人罪,但他是白家医术的唯一传人,还是依着与镇国夫人打的赌,判他流放吧。” “人犯白逐浪犯下的罪过,万死难辞其咎,一个流放,如何服众?” 八皇子指了指堂外磕头求饶的众人,振振有词地说。 “甄大人,百姓在外求情,他们和本皇子一样,并非同情人犯,而是想为大乾留下医术。” 这时,宋谨央起身走到两位皇子跟前,沉着声问道。 “何为医术?” 四皇子、八皇子一怔,不明白宋谨央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怔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堂外的求情声也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镇国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医者!仁心!高超的医术,落在歹人手中,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甄容连连点头。 福伯激动地抹起了泪。 黑人羽脸色仍然冷静,但眸光中闪动着的光芒,表明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小阮氏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白逐浪就是最好的例子,手握利器却不做人事。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向百姓走去。 “诸位,你们的心很好,留下白家医术,替天下脸面受损之人医治。可,若再遇到不良之人,将此术用于做恶,又当如何? 只要有强大的内心,和不被人歧视的生存环境,脸就是受了伤,又能如何? 他的智慧没有折损,他的身体没有受损,他依旧能用自己头脑和双手,为自己创造美好。 人,重要的不是脸面,而是一颗强大的内心!若心强大了,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打我们?” 铿锵有力的话语,满堂寂静。 下一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好啊!镇国夫人说得好!心才是最重要的!” “镇国夫人,我崇拜您!我们崇拜您!” “菩萨下凡啦!!!镇国夫人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百姓纷纷跪地磕头,脑袋磕得砰砰响。 四皇子、八皇子脸色铁青,崔瑜、崔琦面色也难看极了。 宋谨央冷冷看他们一眼。 比大义? 她也会! 白逐浪无力地瘫坐于地。 一切,真的完了!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锦衣卫厉凌脸色凝重,手执圣旨大步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无数穿着铠甲的番役。 厉凌环视四周,朗声宣布:“圣旨到!!!” 第169章 皇太女闹市纵马险些闹出人命 厉凌高举圣旨,朗声宣布。 “除镇国夫人外,跪!!!” 拉长语调的“跪”字刚出口,所有人跪下,乌压压的满地都是。 一身紫色衣裙的宋谨央,如鹤立鸡群般突出在人群中。 厉凌遥摇地抱拳一礼,展开圣旨宣读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人白逐浪戕害手足,毁尸灭迹,其行为令人发指,判秋后问斩,即日起移交锦衣卫,押入诏狱!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刚刚宣读完毕,厉凌冷着脸大手一挥,从他身后冲出一队冷铁铠甲番役,个个阴沉着脸,眸中散着冷光。 一把拖住白逐浪,飞快向外退去。 白逐浪一听说被押入诏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我不去!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我已经将簪……” 厉凌突然眸光大炽,疾步上前,照他眉心狠狠打了一拳。 白逐浪刹那间晕死过去,拖行的地面上,留下一长条可疑的水渍。 番役嫌弃地皱着眉,公堂上一个机灵的衙役,动作极快地脱下自己的臭袜子,一点迟疑都不带的,往白逐浪嘴里一塞。 惊得在场之人直泛恶心。 白逐浪晕死的面上,双眉不由自主地蹙紧。 转眼间,白逐浪被拖出公堂,厉凌雷厉风行地出现,大踏步离开,快得就像锦衣卫从未出现过。 厉凌从出现到离开,只同宋谨央行了礼。 甄容却是丝毫不介意,赶紧宣布结案,将一干人等客气地请出了公堂。 四皇子、八皇子面色极为难看。 他们来这一趟,非但毫无收获,甚至还隐隐得罪了宋谨央。 得不偿失! 心头燃起无名火。 四皇子还能忍得住,同宋谨央行了礼后方才转身离开。 八皇子的涵养功夫没练到家,他冷哼一声,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白翩翩在后面追得急,脚一崴,险些绊倒在地。 “爷,等等翩翩!” 可无论她如何呼唤,八皇子毅然决然地离开,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她崴了脚,拼尽全力赶到马车停靠的地方,马车却早就驰没了影。 她悲泣地站在风中,脚踝处传来阵阵疼痛感,刺激得她脸色惨白。 整个人如同一束蒲公英,被风一吹就要四散飘零。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传来凌厉的吆喝声。 “皇太女出行,闲杂人等避让!” 不一会儿,嗒嗒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白翩翩浑浑噩噩的,直到马蹄声逼近,方才觉出危机。 想要避让,身子却像石头般僵硬,整个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马蹄“聿”的一声受惊,前蹄高高地立了起来,马嘴发出嘶鸣声,眼看下一秒,马蹄就要无情地落在白翩翩的身上,吓得她肝肝胆欲裂,脸下意识地高高抬起,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硬碲子,流下绝望的泪水。 边上的人看到是皇太女驾马,躲都来不及,哪里敢上前救人,只能在边上小声地惋惜。 “可怜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就要被踩成烂泥了。” “唉,谁让她不够机灵,傻乎乎地挡着道,她不受伤谁受伤?” 妇人们赶紧捂住孩子们的眼睛,生怕他们看到血溅当场的景象,受到惊吓。 西利尔被吓了一跳,一个贱民竟敢挡她的道。 她冷哼一声,根本不想避让,眼看马蹄就要落到白翩翩的身上。 恰巧此时,白翩翩扬起了脸,正对着西利尔,脸上全是惊恐与泪水。 西利尔一惊,立刻拉紧缰绳,但为时已晚,马根本不受她控制,直往人身上踩。 说时迟,那时快,斜角冲出一人,一把拉住缰绳,硬生生将马拉出一个马身,马蹄堪堪从白翩翩身侧落下。 在场之人瞬间长舒一口气。 西利尔也松了口气,紧接着火气便冒了上来。 谁这么大胆,竟敢拦她的座驾? 她怒目向边上看去,下一秒惊艳莫名。 一身低级官袍加身的宋黎,看似文弱儒雅,双臂结实有力,犹如铁塔般站在边上,属于男子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黎面色淡然,眼里却波涛汹涌,似警告又像是谴责。 “皇太女还须小心,若伤了人,恐会伤及两国的和气!” 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但听在西利尔的耳中却格外动听。 “你是谁?” “下官宋黎!” “噢,你就是镇国夫人的义子,难怪认得我!我参加过你的认亲宴!可惜,那日我怎么没见着你?” 若是见着你,哪里还会将崔珏那个傻子带回府? 原本以为他挺好玩的,那种独有的破碎的美感,震撼了她!!! 谁知道根本不经玩,一鞭子下去便哭爹喊娘,涕泪横流,一点男子的刚强劲也没有。 “宋黎,本皇太女看上你了,跟我回府如何?我府里有锦衣貂袭,有高官厚禄!” 他只是镇国夫人的义子,义子总是比不上亲子的! 不如跟着她,要什么没有? 她不信会有人不为权势金银弯腰。 宋黎却连一个眼风都欠奉,直接转身离开。 只留给她一道俊朗的背影。 “抱歉,下官对皇太女不感兴趣!” 不想他的这番拒绝,反而激起了西利尔的好胜心。 “哼!本皇太女看上的东西,非搞到手不可。” 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赶紧回头找人,却发现白翩翩早就跑得没了影。 “那布,去查一查,那女子是谁?” “主子,奴婢认识那女子,是八皇子府里的姨娘——白翩翩。” 姨娘? 身份确定了,西利尔的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把那什么白翩翩,给本皇太女查个底朝天。” “是!” 经此事打岔,皇太女也不急着回府了。 她牵着马,向宋黎消失的方向追去。 宋谨央没有搭理欲言又止的崔瑜、崔琦,径直向黑人羽走去。 “人羽,恭喜你,记忆恢复了,头痛可有治愈?” “回夫人话,头痛减轻了许多。” 宋谨央转头看向福伯。 “你本是我救下的,未曾签下身契,如今与旧主相遇,便好生伺候旧主吧。” 福伯欠身,恭敬地跪地行了大礼,默默起身,站到黑人羽身后。 “夫人见谅,人羽既然答应四皇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怕无法再为夫人效力。” “你本就不是我的奴仆,是自由之身,自然来去自如。” 黑人羽再次欠了欠身,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崔瑜、崔琦跟在宋谨央身后,面色都不太好看。 众人来到公堂外,门外竟然乌压压站满人。 一看到宋谨央立刻跪地磕头。 “镇国夫人吉祥,镇国夫人安康,镇国夫人万事如意!” 崔瑜几度想凑近宋谨央,不知想说什么,每次都被打岔。 眼见宋谨央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超然,他的脸色更为难看。 “大人,咱们要告状,汝南王府世子出手伤人,打折了张秀才的腿!!!我们要告他!!!” 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崔瑜转头看去,惊出一身冷汗。 秦家众人抬着张秀才,推开人群,越走越近。 第170章 秦氏知晓当年真相,被气到吐血 崔瑜大怒。 秦氏在搞什么? 他不是叫她回娘家警告他们,怎么秦家还会带人闹事? 他几步上前,就要赶人。 宋谨央见状,脸色一沉,立刻吩咐素馨,速去寻宋黎,让他将查到的证据一并带上。 素馨领命而去,这边崔瑜与秦家人已经闹开了。 “您虽贵为世子爷,也不能以势压人。凭什么叫我们离开?您打人一事,整个秦家村都可以作证!我们不能为张秀才讨要一个说法,绝不会离开。” 崔瑜气得额角突突地跳,一颗心像坠入山崖的碎石,毫无规则地沉入深谷。 他捂着胸口,人慢慢弯下腰,还来不及呼痛,就被秦五一把扯住。 “姐夫,这事是您做错了!姐姐已经答应将外甥女嫁给张秀才,这可是一百万利的好事……” 秦五的话还说完,就被崔瑜一把推开。 崔瑜白着脸骂,声音却上气不接下气,明显中气不足。 “你踏马闭嘴!我女儿是王府的姑娘,不是货架上的物品。” 崔瑜胸口气得生疼,他不断按压着胸膛,脸色泛白,大口大口呼吸着。 秦太太脸色一变,冲上前帮腔。 “我女儿难道还管不得自己女儿的亲事?难道只有镇国夫人才是长辈,我这个长辈就不被王府放在眼里了?” 秦太太口口声声说王府二姑娘的庚贴就是世子妃给的。 村民们纷纷点头,说看到世子妃亲自回过娘家。 他们还说,亲眼看见世子爷撕了庚贴。 崔瑜气得七窍生烟,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寻上门去。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崔瑜头疼、心疼得厉害,想找二弟帮忙时,才发现崔琦早就走得没了影。 他急怒攻心,整个人“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素香眼见不好,立刻上前把脉,崔瑜的长随同时将他周围的人驱散开。 素香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崔瑜的嘴里。 崔瑜见是素香,白着脸二话不说将药吞了下去。 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秦太太仍在边上不依不饶地叫嚣。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家母亲不能替孩子相看,非得祖母插手?” 素香喂下药后,见秦太太还在瞎逼逼,立刻双手插腰回怼。 “说得好!我也来说两句,世间哪有母亲会为女儿定这样一门亲?” 素香手一招,围着张秀才转了一圈。 “来,来,来,都看过来。这人美其名曰是秀才,字却写得像狗刨。二十开外的年纪,还想娶鲜嫩的小姑娘,我呸!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 要脸没脸,要财没财,前头娘子还留下两个崽,竟不知羞耻地想娶王府的姑娘,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张秀才被素香骂得气极,刚想反驳,素香已撇下他向秦家人发起了攻击。 “秦太太,你能把自家大姑娘嫁入王府,已是祖坟冒了青烟,见好就收得了。还想插手王府姑娘的亲事,谁给你脸了?” 秦太太指着素香,气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当年,我到秦家提亲,给你们纹银万两作为聘礼,言明从此秦氏与秦家再无瓜葛,你们是怎么答应的?” 秦太太一听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 秦五见母亲败下阵来,立刻上前反驳。 “镇国夫人,您可不能倚老卖老!哪有婆家不许女儿同娘家来往的?这话说到天边也不能啊!难不成您儿子同您断了亲,别人家女儿也要断亲?” 人群骚动起来。 “这话没错,虽然嫁出的女儿如同泼出的水,可到底是亲人,哪能真的断了亲?” “别急,听听镇国夫人怎么说,我觉着此事不简单,只怕另有隐情。” “再有隐情,也不能断人娘家路啊!” 这人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愤怒的眼神,立刻噤声,缩起脖子当鹌鹑。 宋谨央冷冷一笑。 “秦太太,你说呢,这是为何?” 秦太太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众人的狐疑更甚。 “看秦太太的表现,只怕当真是有事瞒着,要是理由能见光的话,何须藏着掖着?” “没错!我坚信镇国夫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眼见舆论一边倒,秦家人的心一紧,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秦五大急,小声凑到秦太太耳边提醒。 “娘,此事能不能成,就在此一搏。若不能将亲事实锤,这到手的几万两银子就飞走了。” 一听到银子,秦太太立刻像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 她重重地咬了咬舌头,强烈的疼痛感逼出了眼泪,她哭着上前争辩。 “镇国夫人,咱们秦家低微,无权无势,王府说要提亲,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再次引起了热议。 “镇国夫人还是汝南王妃的时候,当真以势压人了?” “我不信,镇国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可这秦家太太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得不信啊……” …… 众人狐疑的时候,秦太太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几个媳妇。 她们一个个哭天抢地地在地上打滚。 “咱家大姑姐真可怜啊,迫于淫威不得不断了娘家路,便是受了委屈也无处说啊。” “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婆母想女儿险些得了失心疯,被亲家瞧不起,还有天理吗?” 好些受过婆家磋磨的妇人最听不得这话,纷纷抹起了眼泪,当起了和事佬。 “镇国夫人心善,你们求一求,她会答应你们母女团聚的。” “是啊,你们别哭了,快起来吧。哭得我心都疼了。” 人群里传出低泣声,好些人瞧着她们可怜,都抹起了泪。 秦太太一见,更来劲了。 哭天抢地地说要为女儿讨公道。 宋谨央脸色更冷了,龙头拐“咚咚咚”的在青石板路上连敲三下,场面顿时一静。 秦太太几人惊住,喉间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宋谨央冷哼一声。 “秦家当真好样的,你们可敢说说,当初我是在什么情况下上门提亲的?” 当年秦家老爷,多年守在六品的位置上没有挪过窝。 他总觉着自己怀才不遇,明明是匹千里马,没有遇上好伯乐。 可知道的人都知道,他能力不足,有个小官做做,已经是烧高香了。 可他偏不信这个邪,硬是想拍上峰的马屁,将自家鲜嫩的大闺女,嫁给五十多岁丧妻的鳏夫,那人府里姬妾无数,嫡庶子女更是多得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 宋谨央在相国寺遇见过秦氏,知她属意崔瑜,又见她行事稳重,本性淳良,本就有意下聘。 偶然间听说她娘家想用她讨好上峰的事,有心救她一救,便上门提亲。 “当年你们卖女求荣,若非我登门提亲,你们只怕早就将她卖给鳏夫了!” 宋谨央的话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啊” 惨叫声。 秦氏脸白如纸。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秦太太跟前,红着眼眶逼问。 “娘,当年是婆母主动上门提的亲,不是您求着她答应娶我进门的?” 秦太太眼神躲闪着,就是不接秦氏的话。 秦五不耐烦,一把推开秦氏。 “姐,你烦不烦!以前的旧事,有什么可提的?不就是嫁人吗?嫁给谁不一样?要我说,你当初还不如嫁给那个鳏夫呢。 他一死,整个家财还不是落到你的手里?哪会像如今这般,问你要些银两这么困难。”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自己一心为娘家打算,就是因为当年娘求爷爷告奶奶,将自己嫁入王府。 自己记着她的恩。 她怎么也料不到,事实的真相竟如此残酷。 她只是娘家换取财富的工具罢了,根本没人真正将她当人看。 她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第171章 张秀才的姐姐现身,一段脏污的往事污出水面 秦氏挣扎地起身,惨白着脸挪到宋谨央面前,“嗵”的一声下跪,哑着声请罪。 “母妃,对不起,是我听信了馋言,误信了娘家!咏晴的事情拜托您了!” 说完旋即起身,直直来到秦太太面前,冷着脸沉着道。 “娘,我从未收到过张秀才的庚帖。咏晴的庚帖我一直好好收着,今日便交给镇国夫人。从此,咏晴的亲事由她做主,我绝不插手。” 她的话刚刚说完,水兰便从怀里掏出庚帖,恭敬地跪下递给了宋谨央。 见宋谨央点头后,素香上前接了过来。 大大的两个字“庚帖”直直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果然是庚帖,可见秦家在说谎。” “天哪,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竟将好好的闺女嫁给一无是处的张秀才。” “听说镇国夫人给每个孙女万金的陪嫁,只怕是财帛动人心,有人眼红了,连礼义廉耻也顾不得。” “更何况秦家卖女有先例,做她们家姑娘真苦命。” 人群里不断涌出谴责的话。 秦太太羞愤交加,整个人气得发抖。 秦五不信这个邪。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哪怕肯依。 他不管不顾地掐了把张秀才,后者“嗷”的咧开嘴惨叫,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咱们已交换了庚帖,这是不争的事实!秦家村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世子爷撕了庚帖。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掩盖你家姑娘同我议亲的事实。 你们今日若敢当众毁约,日后你家姑娘若同旁人议亲,我定然不依不饶地上门讨要说法。” 众人面面相觑。 崔瑜刚刚缓过一口气,一听这话胸口立刻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是被恶鬼缠上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后者也是一脸懵,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样的事情,紧张地转头看向宋谨央。 婆母曾经放过狠话,她和咏恩,婆母都不会再管。 但咏晴不同,婆母一定不舍得她吃亏。 秦氏急得双手绞着帕子,死死咬着下唇。 张秀才得意至极。 打蛇七寸,用得着吵吵嚷嚷吗? 只一招,就让王府吃上哑巴亏。 他们若想要姑娘的名声,只能嫁给他,还要赔上多多的嫁妆。 “世子爷考虑得如何?听说您还有一个小女儿,若这个女儿名声受损,您就不怕拖累小女儿? 只要您践诺,将二姑娘嫁给我,再赔上十万两嫁妆,此事咱们便揭过,如何?” 十万两陪嫁? 人群一下子如沸腾热水,人人惊叫、质疑。 秦氏的脸更苍白了。 她不在意什么十万两,她在意的是咏恩。 她的咏恩绝不能有事。 咏恩是无辜的,是她这个做娘的犯的罪,怎么能让咏恩承担? “你胡说什么?你再胡说,我让官府的人抓你蹲大狱。” 秦氏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张秀才果然来劲了,露出一副受足委屈的模样。 “世子夫人好生无礼,我只不过议个亲,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歹徒?我好歹也是秀才,岂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 张秀才露出可怜的神情,用令人惋惜的语调说自己的不易,以及寒窗苦读书的艰辛。 引得一波又一波的同情。 “这个张秀才也挺可怜的,好歹是秀才,世子爷喊打喊杀,竟折了他的腿。” “这若是留下病根,断了青云路,可不是毁了人一辈子?” “张秀才既是读书人,那也不能污蔑人家姑娘啊。” “两家是否议过亲,外人还真不好说。” “可是,王府姑娘怎么可能同一个秀才议亲?” “你们不知道吗?王府大姑娘嫁的就是秀才,听说娃都生了三个了。” “啊?你打儿听说的?会不会是假消息?” “怎么可能是假消息?我姐姐就住他们家附近,经常看到王府大姑娘跟在骂骂咧咧的婆母身后,提着大包小包,低着头赶路,活像受气小媳妇似的。” “那张秀才只怕没说假话!都是秀才,大姑娘嫁得,二姑娘也嫁得。” …… 张秀才还在卖惨。 引发不少人的同情。 因为王府大姑娘咏华的亲事,人人倾向于相信张秀才的话。 秦氏急得五内俱焚。 她连声高喊,自己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张秀才,赢来众人嗤笑。 她越是着急解释,却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越描越黑。 宋谨央沉着脸,反复几次叮嘱素香去看看宋黎来了没有,每次得到摇头的回应。 宋谨央的心沉甸甸的。 突然,素香激动地在她耳边嚷嚷。 “夫人,黎爷来了!” 远处,宋黎正大步走来,远远的冲她点了点头。 宋谨央松了心,再次敲响龙头拐。 “诸位,稍安勿躁,事情究竟如何,咱们今日便好生分辨分辨。” 宋谨央凑近素香耳边嘀咕几句。 素香刹那间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她推开人群走上前,来到张秀才跟前站定。 张秀才还想卖惨,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到素香竖着眉毛怒目而视,心莫名一抖。 “张秀才,我问你,你姐姐人呢?” “死了!” 张秀才下意识地回答,话音刚落,顿觉不妙,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素香冷冷一笑,手指向远处一指。 “你看,谁来了?” 张秀才不屑地扯出一抹讥讽。 “姑娘,你不必拖延时间。今儿这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我必然要讨回公道的。” “弟弟,你说的公道是什么?” 一声“弟弟”瞬间打醒了张秀才。 他目瞪口呆地转头,一个苍老憔悴的身影,站在自己跟前,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 来者是位佝偻的老妪。 皮肤干涸憔悴,发丝白了一片,整个人如秋日险挂枝头的霜叶,随时会随风飘走。 只是燃着两簇火苗的眼底,瞧着依旧年轻。 他一看到那双眼睛,立刻吓得双目圆睁,躺在木板上的身子险些滚落到地上。 “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吓得声音发颤,浑身颤抖得厉害。 “女鬼”凑到他眼前,直视着他。 “弟弟,我是姐姐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张秀才死死闭上眼睛,语无伦次地说。 “他们,他……们,说你……” “说我死了?弟弟,龟公嘴里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姑娘哪里冒出来的。 秦家村的人却是知道的。 一个年轻小伙挤出来,一脸诧异地奔到她跟前,仔细打量着她。 “青姐,真的是你,可你不是早死了吗?还是我抬着你的棺木上山的呢!” “木头,我没有死,我是被我的亲弟弟卖进了倚翠楼。” “什么?” 叫木头的年轻人愤怒地看着张秀才。 “张秀才,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是啊,青姐对你多好,你们打小父母双亡,是青姐一人把你拉拔长大,你竟然忘恩负义?!!!” 张秀才嚷嚷起来。 “姐,这事不怨我!是你自己自卖自身,与我何干?” 木头刚想发怒,却意外看见青姐点了点头。 “没错!的确是我提议,让你卖了我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竟然主动叫弟弟将自己卖进青楼?!!!” “她这是作死啊,不值得同情。” “对,自己犯贱,还有脸再次跑来指责弟弟?” “张秀才真的挺可怜的,被误会、被欺骗,连讨个娘子也一波三折。” 青姐对于众人的指责,丝毫不为所动。 脸上仍是灰白一片,无波无澜。 “我的好弟弟,你可敢告诉众人,你为何非得卖了我不可?” 张秀才一听这话,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蜷缩了起来,浑身止不住打颤,从断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倏然惨白,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角往下淌。 第172章 揭露科举舞弊 张秀才吓得手足无措。 他一个侧身,重重地落到地上,不顾折了的腿,拼尽全力,一点一点爬到青姐跟前。 “姐,我错了!你大人大量,饶了弟弟这回吧!我赎你!只要我同王府二姑娘成亲,我就有很多很多银钱了,我一定把你赎回来。从此供着你,再不让你受丁点苦。” 张秀才跪在青姐脚下哀求,用夹板绑定的腿,再一次呈现出诡异的姿势。 尽管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却一个劲向青姐磕头认错,死死地用手攀着她的裙摆,读书人的颜面荡然无存。 “弟弟,你还是这样?也不照照镜子,你何德何能,人家凭什么选你做女婿? 你可知自己现在的模样?你自诩读书人,若祖师爷瞧见你这副软骨头的模样,可会觉得羞愧难当?” 青姐的话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张秀才的胸膛。 “姐,只要你肯原谅我,祖师爷怎么看我,不重要!姐,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你就原谅我吧!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张秀才一边忏悔,一边重重地扇自己的耳光。 所有人看到他的这番作派,险些吐出来。 “还是读书人,简直有辱斯文!” 议论声传入青姐的耳中,她羞得满面通红,厉声呵道:“够了!住手!!!” 张秀才惊喜地抬起头来,哭哭笑笑地问她。 “姐,你肯原谅我了?” 青姐没有搭理他,而是几步走到宋黎跟前,“咚”的一声跪下。 “大人,当年我代弟科举,违反了大乾的朝纲,甘愿接受一切判罚。”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肃静。 下一秒,发出如雷鸣的惊呼。 “什么?张秀才的功名是青姐考的?” “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女子怎么能参加科举?” “大人,此事定要重罚,绝不能姑息。” 青姐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将当年发生的事禀报宋黎。 “父母早亡,我是姐姐,主动担负起养育弟弟的责任。家里一穷二白,弟弟想要读书,可我哪来的银钱供他上学? 好在私塾先生同情我们,免了弟弟的束修,只要我在空闲时在私塾帮忙,便两相抵消。 弟弟学得辛苦,回来背先生教的东西,一遍又一遍,还没有背出。我倒是听会了,没一会儿就背熟了。一来二去,我竟然学得比弟弟快。 先生见了,夸我聪慧,却又遗憾我是女子,无法参加科举,建功立业。 后来,弟弟屡次参加童生次不过。他绝望地说再也不考了。 我虽然失望,也没有过多苛责。 可来年开科时,弟弟竟然跪在我跟前,求我替他前去考试。 我吓得当场拒绝。 科举是多么重要,他当官爷都是吃素的? 可弟弟不依不饶,求了许多次,见我始终不答应,竟然拿起砍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我。 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提心吊胆地替了考。 好在我俩本就生得像,我将自己的眉毛描粗些,竟也骗过了人,将我当作了弟弟,允我参加考试,只一次就顺利考过了。” 打那以后,几次考试,都是青姐代替张秀才参加的,终于替他得了秀才的功名。 自打得了秀才的功名后,张秀才走路都生风,娶了镇上卖猪肉的李家女,可谓春风得意。 这么一得意,便觉得姐姐碍眼了。 “那段时日,我总是不经意地遇到许多意外。下地时,不小心踩到钉耙,险些扎进眼睛;进地窖拿腌菜时,门不小心被关死了,若非邻居大娘寻我有事,兴许我就被闷死在地窖……” 她最遇上这些事,以为是意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有一次,弟弟缠着她进山采蘑菇,人却走得没了影,害得她四处寻找,险些被野猪吃了。 好在她会爬树,堪堪捡回一条命。 自这次后,她便隐隐觉出不对来。 “大人,我那时开始怀疑,是我弟弟存心想害死我。” 后来她仔细留心观察,真的发现了每件意外的背后,都有弟弟的影子。 她顿时如坠冰窖。 她想逃走,可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儿去? 她既没有路引,又不能自立门户,必须靠着弟弟才能生存。 “后来,意外发生得多了,为了保命,我索性以家贫为由,建议弟弟将我发卖了。我本意是想他卖我做奴婢,谁料他竟然为了多几两银子,将我……将我,卖到那等腌渍之地。呜呜呜……” 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人群中传出不少啜泣声,人人同情这位才情出众,命运多舛的女子。 眼见她大不了张秀才几岁,却苍老得如同一位老妪,可见在倚翠楼吃了大苦。 青姐儿哭得凄惨,宋谨央的心也疼了起来。 这便是她在府里办女学,以及对崔氏一族提出让姑娘们上学的原因。 从一个族、一个府开始,慢慢扩大影响,让女子的天地更为宽广。 “既然你认了罪,便同我回衙门签下认罪书。” 青姐儿抹了把泪,磕头起身,当人们以为她要跟着宋黎离开时,她却突然一头跪在镇国夫人脚下。 “夫人,我在楼里时,时常听到您的传闻,知晓您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奇女子,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夫人可能应允?” 宋谨央没有问她是什么不情之情。 她目露慈悲地看着青姐儿,铿锵有力地出声。 “你放心跟官爷去吧,不久的将来,大乾女子能独当一面,立女户!能进学堂念书!能参加女子科考!能建功立业!” “好!!!”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好。 青姐儿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不仅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且似乎她早就有此想法…… 青姐儿不再说话,含着泪,恭敬万分地磕头行了大礼,起身随宋黎离开。 “不,不是的!!!她说的是假话!!!张青青,秀才是我自己考的,是我自己凭本事考的。” 张秀才不要命地否认。 如果此事坐实,只怕姐姐前脚跟着官爷走了,后脚自己就进了顺天府大牢。 此事过去这么多年,哪有证据? 他只要咬死不认,谁还能拿他怎么样? 宋黎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淡然地瞥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说话。 张秀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上了。 “我冤啊!我比窦娥还要冤!官爷,除非您拿出证据,否则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张秀才死死拖住青姐儿的脚,痛哭流涕。 “姐姐,我知道我恨我,恨我将你卖进烟花之地。 可你也不能随意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你一个姑娘家,科举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你得的功名? 姐姐,求你高抬贵手。我还有两个崽,求你让他们活着吧。” 张秀才拼命哭求,他知道姐姐心软,定然会同意的。 可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不论他如何求爷爷告奶奶,甚至拉出早逝的父母,青姐儿就是不为所动,如泥塑木雕般看他演戏。 他哭得喉咙干哑,还是没有求得青姐儿回心转意。 不由怒火丛生,眼底的火苗怎么都压不住。 宋黎直到他松开手,方才朗声说道。 “你放心,我早就找到证据!” 宋黎顿了顿,抿了抿唇。 “证据嘛!已经由礼部尚书呈给了皇上,此刻应该在上书房的龙案上。” 中宗看着手中的证据,气得浑身颤抖,连说了三声“好”,当场砸了一块黄玉镇尺。 玉石落地的破碎声,惊得礼部尚书心一颤。 “好,好,好,果然好极!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来人,诏内阁晋见!” 第173章 王府大姑娘小产 崔首辅第一个赶到上书房。 因为走得急,累得满头大汗,在殿外来回擦了几遍,整了整衣冠,这才让宫人通传。 一进殿,便看到黑着脸的中宗,和坐在边上大气不敢出的礼部尚书杨秀。 崔首辅暗中瞥了眼杨秀,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呆站着,连一个眼风都欠奉。 中宗瞧见了,立刻冷哼出声。 惊得他不敢再乱动,恭敬地行了礼后,稳稳地站住。 不一会儿,除了暂时缺职的建极殿大学士,其他人都来了。 文华殿大学士是詹事府少詹事褚魏兼任。 武英殿大学士由兵部侍郎韩士琪兼任。 文渊阁大学士孟真负责翰林院。 东阁大学士正是礼部尚书杨秀。 见人到齐了,中宗冷着脸一扬手,冯远立刻上前,将龙案上的证据递到内阁面前。 崔首辅沉着脸翻看,越看越心惊。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证据递给其他内阁传阅。 大家翻阅后,都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格外凝重。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中宗脸上怒气怎么也掩不住。 “都成锯了嘴的葫芦?平日里朝堂上,反驳朕时,你们那嘴巴,吧嗒吧嗒可会说了,今儿该你们说话的时候,反倒一声不吭?” 几人目光投向崔首辅。 后者苦笑一声,站出来行了一礼。 “陛下,事发时,正处‘五王之祸’后期,朝纲始乱反正,故而……” “对,对,陛下,‘五王之祸’危害极大,当初朝纲被乱,正处于修复期,才会发生这样替考的事。 ” “陛下,此事谁也料不到!一般都是男子替考,谁料到会姐姐替弟弟考。” 众人纷纷附和。 中宗阴沉着脸问:“你看不起谁啊?女人就不能学识过人?非得依附男子而活?” 众人一滞。 他们说的是替考,没有丝毫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啊。 皇上怎的就误会了呢? 中宗冷哼,手指着案上的证据。 “此事如何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 有说革除功名,打入死牢,以敬考尤。 有说姐姐同罪,也必须押入死牢。 还有说找出当初负责验身之人,一并押入死牢。 中宗冷笑。 “马后炮!!!”中宗气得站起身,“朕问的是如何杜绝此类事件!!!” 一个两个不省心! 押入死牢还用他们说? 替考之事浮出水面一例,埋在水底的还不知有多少。 一想到他的朝堂之上,竟混入了不学无术、心术不正之徒,顿时头疼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中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中宗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张秀才革除功名,押入死牢,秋后问斩,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科考。 张青青替考难辞其咎,本该处以流放,念她为弟逼迫,判入狱十年。” 圣旨一下,众人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宗俯瞰底下的内阁,一字一顿道。 “朕决定,开女学、开女科、设女官,日后女子与男子一样,皆可建功立业。”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崔首辅眉心突突地跳。 自家孙女是个跳脱的! 给她一柄枪,她都敢起义! 要是开了女科、设了女官还得了? “陛下三思!女子安于后宅,才能利于大乾的发展。” “陛下三思!!!” 冯远紧赶慢赶,赶到顺天府宣。 刚刚到达门口便被吓了一大跳。 顺天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小太监高声吆喝。 “圣旨到!” 众人刷的一声让开一条通道,纷纷跪地磕头。 “恭迎圣旨!” 冯远朗声宣了旨,张秀才,不,人犯当场吓尿,瘫倒在地,瞬间被衙役拖入了死牢。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草民知道错了,皇上饶命,姐姐救命……” 张青青跪地迎旨,起身时泪流满面。 终于为自己讨回公道,便是死也无憾了。 她转身朝着宋谨央的方向猛磕三个字,起身后,踉跄地跟着衙役入了牢。 第二日,当狱卒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张青青死了。 死时,面上带着欣慰的笑。 宣了旨,冯远走近宋谨央,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安好,皇上久不见您,想得紧,叮嘱老奴传您入宫。” “劳烦禀报皇上,我后日入宫。” 冯远笑得开怀,立刻躬身应是。 紧接着笑着看向宋黎。 “吏目,皇上诏见,请即刻随咱家入宫。” 宋黎立刻抱拳一礼,同宋谨央告辞后,跟着冯远离开了。 人群里,射出一道怨毒的眼芒。 崔珏的手伸向衣襟,死死地握住那张当票,正犹豫着是否要拿出来,脑袋上便被狠狠地抽了一鞭。 他吃痛怒目看去,下一秒,整个人吓得缩成一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太女饶命,皇太女饶命。” 西利尔见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立刻厌恶地瞥开眼去。 “来啊,将贱人绑回府去。” 竟没给他一点分辩的余地,绑了手脚、堵了嘴,直接扔马上扛了回去。 人群渐渐散去,西利尔神气地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镇国夫人,明日您可在府里?西利尔想来府上发呆!” “自然!我既夺了皇太女的心头好,府门自然永远为皇太女敞开。” 西利尔笑得极欢。 “夫人,您唤我西利尔即可。” “西利尔?这可不像姑娘家的名字。” 西利尔潇洒一笑。 “本太女原来叫夕丽儿,我嫌弃女里女气的,因此自己改成了西利尔。” 宋谨央缓步走向马车,西利尔一路相伴,直到宋谨央登上马车,她目送着马车驰远,这才上马而去。 回到府里,她的婢女好奇地问:“太女,您与镇国夫人相交,也是因为她有用?” “何止有用,而是大大的有用!!!” 西利尔凝眉看向镇国夫人府所在的方向,沉思不语。 自己的皇权之路是否顺利,最关键的人物并非父皇母妃,而是镇国夫人,宋——谨——央! 宋谨央哪里知道西利尔将她视为平生最强劲的对手,她一路坐着马车回府。 马车嗒嗒回了府。 刚刚在二门停稳,宋青黑着脸迎了上来。 “夫人,六爷带六太太出府,至今未归。” “他俩出府了?” “是,六太太要和离,六爷非得她陪自己再走一趟两人相识的路,要不然死也不肯和离。” 宋谨央眉头倏然蹙起。 她竟然不知道老六是个这么偏执的人。 都要和离了,还执着于当初干什么? 想当初也没见他怎么在意冯氏,怎么反倒要和离了,却深情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素馨,查一查近期老六都和什么人来往。” “是!” “宋青,时刻盯着门上,若他们回来了,立刻禀报我。” “是!” 说话间,门外传来喧闹声。 宋青匆匆行了一礼,立刻赶了过去。 宋谨央则缓步往端谨院走去。 刚刚回到院子坐下,宋青着急忙慌地追上来,满脸急切。 “夫人,不好了,大姑娘小产了,恐有生命危险。” 宋谨央眸光猛缩。 “快,让府医赶紧去大姑娘婆家,你拿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要快!!!” 宋谨央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 消息传顺没多久,隔壁老宅就传出了凄厉的哭声。 第174章 亲自料理吸孙女血的鬼魅 咏芳与夫君、婆婆、小姑住在一个院里。 逼仄的小院,才五间瓦房。 婆婆占一间,小姑占一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是灶房,咏芳母女四人挤在一间房里,连转身都困难。 院子里脏污不堪,到处是垃圾,显然好久无人打扫。 耳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声,眼瞅着一盆盆血水从屋里往外端,小姑子卫小美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讲话都不利索了。 “娘,大……大嫂没事吧?会不会闹……出人命啊?”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你大嫂都生三个了,哪还会有事?又不是头胎!你大嫂惯会吓人!” “可,这还没到时候,产婆说是小产。” 老天保佑啊! 小侄子可千万别出事。 婆婆马氏面色一僵,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作势要打卫小美,吓得后者脖子一缩,侧让了开去。 “别乱说话!你大嫂就是到了生产的时候,再瞎说打死你。” 马氏警告地瞪了小美一眼。 小美缩了缩脖子,大嫂怀胎八月,若非下厨招待二嫂,滑了一跤,怎么可能提前发动? “娘,咱们要不要通知大嫂的娘家人?” 马氏眼珠子一瞪。 “通知什么?不过生个孩子,又死不了!” 说话间,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小丫头拉着府医冲了进来。 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喊。 “府医,快,快,我娘在头一间屋里,快些救她!” 马氏和小美吓了一大跳。 等看清小丫头是孙女大丫,立刻怒目而视。 “站住!大胆的贱丫头,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屋里带。” 大丫脸色一白,壮着胆子道。 “祖母,府医不是外人,是外祖母府上的大夫。” 马氏一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她压着消息,就是不想让大媳妇娘家人知道这事。 这小贱蹄子,竟然不经过她同意,私自去娘家搬救兵,气得她抄起扁担就往大丫身上打,痛得她满院子窜。 府医急得满头大汗,趁乱就往屋里闯。 却被小美一把拦着不许他进。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男大夫,怎的能往我大嫂屋里闯?” “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我是大夫,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娘说了,女人生孩子是小事,不会死人的。” 府医听着屋里的叫声便觉得不妙,一把甩开小美,就闯了进去。 小美气得高声喊:“大哥,有男人闯大嫂的屋子,你还不快出来?” 隔壁厢房的门“嗵”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书生。 脸上胡子拉碴,衣衫皱巴巴的,站都站不稳。 马氏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打着几下。 见大儿子出来,扁担往他手里一塞。 “大丫如今胆儿越发肥了,敢不听我的话,你还不快教训教训她?” 卫毅喝得眼前重了影,依稀听到不听话几个字,立刻抄起扁担就打了上去。 男人的手劲到底大,还喝了酒,打得大丫痛得满地打滚。 二丫、三丫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一下子跪在卫毅面前,拉住他的衣衫求饶。 “爹,不能打啊,不能再打了,求您饶了姐姐吧!” 酒劲迷人眼,卫毅此刻双眼通红,像野兽一般踢开二人,手上的扁担像长眼睛般往大丫身上招呼。 大丫只觉得骨头都要裂开了,还顾着妹妹,叫她们快走。 屋里的咏芳听到了大丫的呼痛声,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大丫,快跑!” 下一秒,人顿时晕厥过去,吓得府医赶紧施针。 好不容易救回来,立刻从药箱里拿出小半根老山参,赶紧切了两片,就往咏芳嘴里塞,剩下的叮嘱丫头赶紧熬汤。 这还是王爷用剩的,他便寻思着什么时候能救人。 赶得巧,今儿正巧用上了。 几个丫听到娘晕了,顿时吓傻了。 大丫连呼痛都不敢,生怕被娘听见。 马氏还在叫骂。 “杀千刀的呀!只会生赔钱货!!!你要是害了我大孙子,我定然要你的命!” 小美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府医在呢,你少说两句!” 卫毅稀里糊涂的,眼前一黑,直接倒在院子里。 马氏一见,又急上了,招呼小美,一起搀扶起卫毅,将他扶进了厢房。 大丫松了口气,扶起两个妹妹,在院子中间跪下。 “妹妹,跪好!咱们求求老天爷,他见咱们诚心,一定会保娘亲平安!” 三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祷告。 秦氏着急忙慌地赶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迎了上去。 “我的儿,你们怎的这般命苦啊!” 也不问咏芳的情况,直接揽着三个丫头便嚎哭了起来。 宋谨央没顾上喘口气,换了身衣衫便赶着去咏芳的婆家。 刘嬷嬷看着宋谨央满脸疲惫的模样,心疼极了。 “夫人,您这累了一日了,大姑娘的事便让秦氏处置吧。” “她若是个有脑子了,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刘嬷嬷瞬间哑然。 “好了,换身朴素些的衣裙。” 卫家家贫,她若穿得过于正式,倒像是去示威般。 换了衣裙,她吩咐刘嬷嬷。 “去叫秦氏过来,坐我的马车一起去卫家。” 宋谨央刚刚来到二门,刘嬷嬷便赶着过来禀报。 “老宅下人说,秦氏已经去卫家了。” 宋谨央点点头,登上马车便赶了过去。 一柱香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卫府门前。 看着红瓦白墙的院门,以及黑牌匾上镶金的“卫府”两个字,宋谨央抿了抿唇,吩咐刘嬷嬷上前叫门。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冷着脸问:“你们找谁?” 刘嬷嬷急声道:“咱们找府上大奶奶,听说她小产了?咱们夫人担心得不得了,劳烦通传一声。” 小丫头冷脸打量了一番马车,扔下两个字“等着”,就“砰”的一声关了院门。 刘嬷嬷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好在等着不久,不过半盏茶功夫,门再度开了。 这次,出来一位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新妇。 她眸光如银波流转,看向刘嬷嬷的眼神却含着冷意。 “大嫂不住这儿,她与婆母住老宅!” 说完,便返身往回走。 “站住!” 刘嬷嬷大怒。 头一次遇上这么无礼的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住这里?这座宅子是卫府大奶奶的陪嫁,是她的私产。”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扑哧笑出声。 “我是她的妯娌!这院子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大嫂心善,主动把房子让了出来,自己伺候婆母回了老宅!” 语气满是不在乎,似乎咏芳让出宅子是很正常的事。 刘嬷嬷气极,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再度开口。 “不过一间又破又小的宅子!陪不起别陪!既然充作陪嫁,自然由大嫂做主。她想给谁住,就给谁住,难道还要你个下人同意?”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开,“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刘嬷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抢了妯娌的陪嫁不说,竟还厚颜无耻地说“陪不起别陪”。 这是人说的话吗? 突然,身后传来响动。 宋谨央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刘嬷嬷赶紧上前搀扶。 宋谨央却推开她的手,转头吩咐素馨。 “去报官!说有人抢劫!” 素馨领命而去。 刘嬷嬷面有忧色。 “夫人,您这么做,大姑娘在婆家会不会难做?” “我今儿忍气吞声,他们便会善待咏芳?” 刘嬷嬷瞬间哑然。 “再去叩门!我不是大夫,赶去也没大用,倒不如先替咏芳料理了扒她身上吸血的鬼魅!!!” 刘嬷嬷顿时来了精神,气势汹汹地上前叩门。 第175章 卫家二爷宴请同窗,为替考之事心悸 开门的小丫头刚刚把门打开,“哎哟”一声,被人一把推开,刘嬷嬷一马当先直闯了进去。 侍卫团团围住宋谨央,跟在后面进了门。 宋谨央步入宅院。 院子里的布局同当初一模一样,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是她亲手设计。 眼底的阴霾浮浮沉沉。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宅,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还不快滚出去!” 妖妖娆娆的钱氏并未走远,回头见到刘嬷嬷便是一愣。 刘嬷嬷冷哼一声。 “出去?这原本就是夫人的宅院,要滚去也是你们滚出去。” 钱氏气得杏眼圆睁,高声怒斥。 “你这婆子怎么听不懂人话?我告诉你了,这宅子如今是我的地盘!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要找大嫂,去老宅呀,在这里闹什么?来啊,把人叉出去!” 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倏然变白。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在一众侍卫的守护下,精神矍铄大步走了进来。 二话不说,指着妖娆女子下令。 “扔出去!” 侍卫二话不说上前,拖着妇人便丢出门外,连带着几个高声嚷嚷的下人,也一并扔了出去。 院门刚关上,便传来“啪啪”敲门声。 “开门,开门,哪来的贼人,竟敢私闯民宅,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周围邻居听到声音,都好奇地探头探脑。 刘嬷嬷有些忧色地看着宋谨央。 “夫人,事情会不会闹大?” 宋谨央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此事闹大,担心的可不是咱们!一个抢媳妇嫁妆的罪名,就够卫家喝一壶的了。” 说完,当即带着素香和部分侍卫,往后院闯去。 留下刘嬷嬷原地接应素馨。 听了宋谨央的话,刘嬷嬷顿时明白过来,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自己担心大姑娘,反倒过犹不及,平白替对方操了心。 卫家二爷卫秉正在府里宴请同窗好友。 今年秋闱,他打算下场。 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请到素来仰慕的几位同窗,他十分珍惜这次机会。 提前多日,反复叮咛钱氏要做得周到细致。 可偏偏还是出事了。 听到喧闹声,卫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悄悄递了个眼风给长随。 让他去看看发生何事,提醒钱氏管好家下人,别生事。 想到钱氏,他便不甚满意。 钱氏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大嫂稳重得体,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照顾大哥也极为经心。 可惜大哥这人忒没用,受不得一点挫折。 一遇到事,立刻蔫了,喝酒颓废,不事生产,生生浪费了老天给的厚赏。 昨儿大嫂出事,也怪钱氏,非要去老宅,让大着肚子的大嫂做一桌筵席招待她,害得大嫂滑了一跤摔倒在地。 当时他吓得心停跳了一拍,好在大嫂只是脸色白了些,人没有大恙。 他这才松了口气,带钱氏回了府。 可今儿似乎听说大嫂小产了,他的心一慌,打算明儿带钱氏回老宅,向大嫂请罪。 这他边满脸堆笑,装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那边,同窗都听到吵闹声。 但主家不表态,他们只作不知。 依旧举杯交盏,谈笑风生。 “崔兄,你今次秋闱定然能高中,我提前预祝你金榜提名。” 崔蕴秋举起酒杯沾了沾唇,嘴角扯出一抹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秋闱各凭本事,在座的都有希望!” “崔兄可是崔首辅的侄子,这近水楼台嘛,定然先得月!!哈哈!” 崔蕴秋猛地搁下酒杯,冷着脸看着说话的孙慰。 “住口,秋闱之事岂可随意玩笑?”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兵部侍郎的庶子韩靖立刻打起圆场。 “崔兄这话没说错!且不说首辅只是崔兄的远房叔父,就单单论首辅事事秉公处置的态度,也不可能偏向哪位考生。更何况皇上乃明君,他治下严厉,哪容得下官们行私?” 被两人一怼,孙慰笑容一僵,神情顿时尴尬,也缓缓地放下酒杯。 他今日本不想来,毕竟卫家同宋谨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大伯父是孙承志,锦衣卫指挥佥事,无故死在了相国寺。 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折了最宠爱的儿子,沉苛日深。 大伯母袁氏和嫁去将军府的姑母,都在宋谨央手里吃瘪。 连大哥都受影响,今年的秋闱怕是不能参加了。 他生吃了宋谨央的心都有了。 自己好好的一个家,被她毁得不像样。 可祖父劝他,毕竟是同窗,日常交往必不可少。 他想了想,还是赴约了。 却料不到,话没说几句,便被人冷着脸怒怼,心里不免有些火气。 和孙慰不同,崔蕴秋对于来卫府并不排斥。 叔父时常接济他们家,但毕竟隔了一层。 他要决胜秋闱,自然得另辟蹊径。 宋谨央便是他的目标人选。 若是被她肯定,就能在皇上跟前挂上号,殿试成功的机率就大大提升。 可怎么接近宋谨央,却是件令他头痛的事。 为此,哪怕一个小小的机会,也不愿放弃。 自接到卫秉的邀约,他想也不想答应下来。 此刻,他冷脸凝眉开口。 “今儿顺天府发生的事,几位只怕还不知道吧?” 他把张生姐姐替考,张生被剥夺功名,判秋后问斩,后世子孙永世不得科考的事说了出来。 听得几人心惊不已! 他今日赴宴前,受母亲之托,顺道送些药材给叔母。 正好遇上下朝的叔父,两人没说几句话,宫里来人通传,要叔父速速进宫,说是替考之事东窗事发了。 他当时听说了,也震惊无比! 起初还以为是宋谨央有意为难张生。 毕竟秦家不做人,想将她的孙女卖给张生。 宋谨央想方设法处置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可当他了然事情的经过后,立刻无比佩服宋谨央,还有宋黎。 宋黎才去礼部没几日,还只是一个九品吏目,便挖到这么大一件案子。 这对母子的本事不可小觑。 他正想得投入。 门外的喧闹声越发厉害。 “汝南王府不做人事,竟然公然抢夺他人屋舍!老天爷啊,您睁开眼看看,在天子脚下公然打劫啊,还有天理吗?” 府外聚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卫家娘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的被赶出来了?” 钱氏哭得泣不成声,听到有人问话,立刻抹了把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 “镇国夫人公然上门挑衅,将我赶了出来。这是咱们卫府的宅子,大嫂自愿回老宅照顾婆婆,怪我啰?” 众人当场义愤填膺地替她打抱不平。 这个让她报官。 那个说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正七嘴八舌出主意的时候。 官府来人了。 打头的官员带着乌压压一大帮衙役,步伐整齐地赶来了。 素馨就近报了官。 一听说是镇国夫人报的官,衙役一个个自告奋勇,争先恐后地报名前来,生怕晚一步,功劳被旁人抢去。 此刻围在钱氏身边的人一见这么多官爷,胆小些的吓得双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素馨上前叩门,刘嬷嬷一听是素馨的声音,立刻把院门打开,衙役刷的一下冲了进去。 钱氏眼珠子一转,跟着入了府。 府门洞开,不少好事之徒,在外面东张西望。 院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176章 斯文扫地,卫秉羞愧难当 钱氏生了个心眼,自己入府的同时,派贴身丫头回老宅搬救兵。 她就不信,婆母听说这里发生的事,会无动于衷。 衙役入府的动静极大。 再也不是卫秉假装听不见就能蒙混过关的。 “镇国夫人安好,给镇国夫人请安!” 整齐划一,响彻云霄的问安声传到门外,人人脸色惊惶。 “什么,镇国夫人来了?!卫府做了什么事,惹得夫人大发雷霆?” “卫家看来做了不是人的事,要不然镇国夫人哪会杀上门来?” “没错!这马氏看着就是个泼的,可着大媳妇薅。我若是镇国夫人,只怕早就寻上门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越发响亮。 卫秉终于坐不住了。 尤其当他听到“镇国夫人”几个字后,脸色顿时阵青阵白。 他有些后悔今日在府里设席宴请。 若是早知道,还不如去仙鹤楼用餐。 席面上几人,都听到了衙役的问安声,神色各异。 卫秉起身抱拳一礼。 “抱歉,招待不周,各位稍坐坐,我且去看看发生何事。往日府里格外安静,今日怎的如此吵闹!” 孙慰不嫌事多,当即跟着起身。 “咱们是同窗,又不是外人,不如一起去看看?” 卫秉来不及拒绝,崔蕴秋和韩靖都站了起来。 卫秉只能强忍着不适,疾步向外走去。 刘嬷嬷正同衙役说着什么。 卫秉走近了,听清她说的话,立刻气得七窍生烟。 “劳烦各位,把不是府上的人和物一概扔出去。” “是!” 卫秉气得脸红脖子粗,几步冲上来,一个箭步拦在刘嬷嬷跟前。 “你什么人?怎么的乱闯卫府?” 卫秉的眼神在监官脸上逡巡,神色间明显带着不悦。 刘嬷嬷才不怕他,大声喊道。 “卫二爷此话差矣!这宅院本就是大奶奶嫁妆,既是嫁妆便是私财,岂可被人鸠占鹊巢?” 刘嬷嬷的视线在几个同窗面上一转。 “我看二爷也是读书人,自然是明理的!也省得衙役们动手了,还请二爷指挥着下人,尽快搬离宅子!” 卫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吼出来的。 “这宅子本是大嫂的嫁妆,但我母亲已将这买下,如今算是卫家的家财。” 刘嬷嬷眼睛瞪得铜铃大。 “买下?二爷可知这宅子价值几何?便是掏空十个卫家也买不起这宅子!” 刘嬷嬷的话掷地有声,像一道惊雷震响在卫秉头顶。 “是啊,卫家的底子摆在那里,比我家还不如,怎么出得起这银钱?” “该不是强买强卖吧!” “买卖?不存在的,定然是婆家看人家姑娘好欺负,强占了。” 议论声像毒蛇一样,钻入卫秉的耳朵。 他羞愤难当。 自己越要脸面,越是在重视的人面前丢脸。 韩靖见事情闹大,想拉着其他人先离开。 但崔蕴秋和孙慰都不肯。 知道宋谨央在后院,两人怎么肯离开? 一个想卖个好,一个想蹬鼻子上脸。 两人各怀心思,任凭韩靖怎么使唤眼色,就是假装看不见。 气得韩靖索性不管了,也在边上看起了笑话。 卫秉气得够呛,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吐出字来。 “你瞎说,我母亲绝不会骗我!” “好啊!那二爷等等看,兴许老太太一会儿就会来,您不妨亲自问问,亲家太太到底出了多少银两买下这宅子!” 望着刘嬷嬷一脸鄙夷与不屑的脸色,卫秉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家里有多少底子,他是知道的。 这几年,大哥和他读书,他娶亲,母亲和小妹养尊处优,家里的事都是大嫂一人包干,银钱也大多是大嫂的嫁妆。 原本没有深想,如今想来,他的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说话间,马氏的叫骂声传了进来。 “谁敢把我亲亲儿媳赶出门?不要命了吗?” 马氏气势汹汹地进来,见到满院的衙役,脚步一顿,倒抽一口凉气,气焰瞬间小了不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起状来。 “官爷来得巧!民妇要报官,民妇的宅子被歹人入侵,赶走了民妇的媳妇,民妇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马氏哭天抢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干嚎了起来。 “民妇命苦啊!老头子啊,你走得早,如今咱们孤儿寡母,尽被旁人欺凌啊!天老爷啊,求您开开眼吧!” 卫秉尴尬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当着同窗的面,母亲如此强势、如此彪悍,他只觉得颜面尽失。 强忍着羞惭,他上前搀扶马氏。 却怎么也拉不起马氏,还险些被她带着跌倒在地。 这下子,卫秉彻底怒了。 他的脸面跌到地上,碎得稀烂。 正想发怒的时候,“嗵”的一声,再接着“嗵”的一声,一件件破衣烂衫、一只只破竹篓、一根根不值钱的银簪……一堆破烂被衙役、侍卫扔了出来。 钱氏一见,顿时惊叫出声,忙不迭地冲上前,一把将破烂护在怀里,嘴上惊怒道。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扔我的东西?” 众人一见,顿时惊呆了。 都说钱氏是个有钱的,陪嫁三十八抬,金银珠宝无数。 可如今一看,只怕三十八抬嫁妆是假,三十八抬空箱子倒是有可能。 钱氏哪里知道旁人的心思。 她眼眶泛红,心疼至极。 自己出嫁时,母亲统共给了自己这么点子东西,平日里自己像宝贝一样护着,今日竟被人当破烂扔了出来,怎不叫她气愤? 卫秉也震惊了。 他是看到过钱氏的嫁妆的,哪里有这些破烂? 一箱箱的金银,一筐筐的罗衣,每一样都精致无比…… 蓦地,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回身看向地上的马氏。 马氏闪躲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绝望,如毒药般漫了上来。 他闭了闭眼睛,心知母亲定然又背着他向大嫂讨要嫁妆了。 他多次说过母亲,别再问大嫂要嫁妆。 哪家要脸的人家,会将手伸向媳妇的嫁妆? 可母亲怎么就是不听呢? 她自己不要脸,怎么也不顾着他的脸面? 马氏眼见儿子的脸沉了下来,腾地从地上爬起来叫嚷。 “秉儿,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马氏还想说什么,却不料卫秉冷着脸问道。 “这座宅子是怎么回事?” 马氏一听他问这话,立刻缩起了脖子,王顾左右而言他。 “你大嫂心慈,借……对,就是借……借给你们住!” 钱氏一听这话,顿时大急,顾不得自己的那堆破烂,掉头就大喊起来。 “婆母,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这宅子就是给咱们的,您还说大嫂好说话,伺候人精心,她会跟着你回老宅。这里就留给咱们住。” 马氏还没说话,卫秉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冷哼一声上前。 “二爷,这是你们的家务事,还请回你们自个儿家讨论去。您还是赶紧命人收拾东西,免得衙役们手重,碰坏了什么就不好了!” 卫秉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一眼钱氏。 “还不快收拾去?” 钱氏哭红了眼,声嘶力竭地反驳。 “爷,当初你家说好有房有钱,我才嫁的你。想我十里八村一枝花,可嫁的人老多了,为啥非得嫁给你?” 钱氏还在哭嚎。 卫秉的脸色铁青。 “我以为,你看中的是我的学问!” 钱氏跳起来怒骂。 “学问能当饭吃吗?大伯哥倒是擅长做学问,可他都参加多少次秋闱了?还不是次次名落孙山,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我若不是看在银钱面上,会嫁给你?” 卫秉脸色惨白,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连说三声“好”,踉踉跄跄向后院冲去。 “你不理!我理!我可没脸,住在大嫂的嫁妆宅子里!!!” 马氏一见,顿时大惊,立刻上前阻拦。 刚刚上前,就见宋谨央的身影出现在二门处。 第177章 夺回陪嫁 宋谨央冷着脸踱了出来。 目光扫到马氏,吓得她一颤。 可她素来横惯了,哪里肯轻易认输,下一秒直直迎向宋谨央的目光。 不料宋谨央已然转开了视线,生生扑了个空。 宋谨央的目光一一落在在场之人身上。 当她看向崔蕴秋时,后者立刻躬身一礼。 “请镇国夫人安!” 宋谨央的视线在他身上凝了凝。 “你是?” “晚辈崔蕴秋,是崔首辅的远房侄子。” “是你啊!秋闱好生参加,若能继承崔首辅的衣钵,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镇国夫人鲜少激励人。 旁人听了这话,都用艳羡的眼神看他,认定他能高中。 偏偏崔蕴秋脊背一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只有他明白,镇国夫人这番话的份量。 很多人以为,他只是叔父的远房侄子,到底隔着一层。 却无人知晓,叔父婶母向来将他视为亲子。 别看他年岁同崔好好相差无几,但辈份却高出一辈。 叔父有心锻炼他,将部分首辅府的铺面,交给他打理。 关照他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书圣贤书”,绝不能做不事生产的书呆子! 叔父还承诺,若他孺子可教,就将手中的人脉交给自己。 今日宋谨央的这番话,像是知晓叔父的打算般! 可,她是如何得知的? 崔蕴秋望着眼前衣衫朴素的老妇人,暗暗责怪自己想多了。 镇国夫人只是比普通妇人多了一丝气势,这么隐秘的事如何能知晓? 一错神,宋谨央的视线扫过孙慰。 被宋谨央眸中精光闪到,孙慰整个人紧张到微微颤抖,手心里冒出冷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镇国夫人太可怕! 自己连她一个眼风都承受不住,还谈何为大伯一家报仇? 他咬了咬牙,要扳倒宋谨央,秋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祖父说得没错,无权无势,只能落后挨打。 只有在官场站稳脚跟,逐步强大,才能自保,而后抵御外敌。 想到莫名逝去的大伯,他心头的恨意更甚。 若是大伯还在,自己高中后,谋个一官半职,到底容易许多。 这一切,全都被眼前的老妇人毁了! 恨意如同有毒的蔓草,在他体内疯长。 没等他调整好心绪,就听到宋谨央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 “既是学子,就该走正道!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只怕非福反祸。” 几人立刻联系到崔蕴秋说起的替考之事。 下意识地抱拳一礼:“是!” 刚回答“是”,孙慰便懊恼地咬了咬舌。 暗恨自己这么没用,竟然对仇人如此毕恭毕敬。 崔蕴秋神色一凛。 许是他又想多了,总觉着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眸光微微在他身上打了个转。 眼见宋谨央如此有威严,马氏不甘地撇了撇嘴。 一个下堂弃妇,有什么资格在她的宅子里趾高气昂教训人? “亲家祖母!您在自个儿家里,爱怎么闹怎么闹,闹得夫离子散,旁人也说不着您什么!可您不该舞到我家来!卫家,还轮不到您指手画脚。”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卫秉的脸色铁青得可怕! 他上前朝宋谨央恭敬地一揖到底。 “镇国夫人,是我卫家无状了,望您原谅!晚辈立刻搬!” 马氏和钱氏哪里肯依,还想闹腾,被衙役堵了嘴,绑了手,狠狠推到边上。 “住嘴!不会说人话,就别说话!” 刚呵斥完,监官立刻满脸堆笑地看着宋谨央,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官爷,劳烦你派几个人随家下人一起去老宅,把我那孙女还有她的几个孩子带过来!” 咏晴情况虽然未明,但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留在老宅。 瞧马氏这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只怕咏晴和孩子都得不到照顾。 不管咏晴日后是去是留,人都必须回到这里才能静养。 好在有太医、府医,冒着搬动的风险,求日后的安稳,还是值得的。 监官自然满嘴答应,立刻派出两小队衙役,跟着素香一起去老宅接人。 马氏挣扎地厉害,目光死死地看着宋谨央,恨不得啖其血饮其肉。 卫秉一心想搬离,他冲几个同窗抱拳一礼。 “抱歉,今日事出突然,怠慢之处还请海涵!改日我再设宴,向诸位赔礼。” 几人见他干脆利落,这么好的宅子说搬就搬。 反倒收起些鄙夷的心思。 待同窗离开后,卫秉也主动离开,同时带走了马氏与钱氏。 再三承诺不会打扰大嫂养病。 衙役见大事已了,也告辞离去。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见再无热闹可看,都离开了。 一时间,整个卫府安静下来。 刘嬷嬷想扶宋谨央去正房歇息,却被拒绝了。 没见着人,她怎么可能放心? 刘嬷嬷无奈,只得吩咐侍卫搬来贵妃榻,伺候宋谨央坐下,又命府里的小丫头烧热水泡了壶茶。 两人对坐在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咏晴。 看到宋谨央满脸疲态,刘嬷嬷心疼极了。 “夫人,这一日日的,麻烦不断。不如通知皇太女改日再来?明儿您好生休息一日,后日还得入宫呢!” 宋谨央沉吟片刻,还是拒绝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西利尔此人不简单。 从她未收到帖子,却突然出现在认亲宴上,到带走崔珏,说自己喜爱相国寺竹林发呆……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任性而为,背后却似乎张着一张网。 “无妨!陪西利尔一起发呆,也是歇息!” 她怎么可能歇得下来? 顺天府大牢里的白逐浪,也得去见一见。 他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有崔珏在手,还怕他不说? 所以,明儿西利尔之约推不得! 两人正说着话,宋青跟前的小厮突然来了。 “夫人,崔十八来府里求见,可您不在,他等了许久,说家里还有事,便告辞了,拜托管家转告您一声:张秀才家的两个娃,他接回家去了。 两孩子的娘,是他出了五服的表妹。表妹家亲眷没一家肯养这两个娃,他看着可怜,便接回家去了。 噢,还有,他说分宗成了。 这几日他便寻地方搬,宗祠什么的都要重新盖。 族里愿意让女儿上学堂的人,都跟着他走了,一帮子人啊! 愁的他头发都白了。 崔族长和离了,他妻子带着女儿归了他这一宗。” 宋谨央淡然地点了点头。 “吩咐宋青送两千两银子过去,让他买块地安置族人、盖宗祠和学堂。” “夫人,您总是这么慈和!” 刘嬷嬷不无埋怨。 自家夫人为了崔氏一族,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如今既然和离,大可以撒手不管。 宋谨央看出了她的心思,睨她一眼,淡声开口。 “银子是死物,给谁不是给?崔十八独立门户,若他这支真的能将女学支棱起来,我助他一臂之力,有何不可?” 府里的女学走的是贵族阶层。 真正能惠及百姓的是崔十八的民间女学啊! 从一个点开始,慢慢的如同星火燎原,才能真正达成心愿。 刘嬷嬷想想也对。 崔十八从崔氏一族分宗而出,尽管姓崔,却与王爷那一支无关了。 小厮喘了口气,接着禀报。 “夫人,六爷和六太太还没回府。管家问,是否要派人寻找?还是报官?” “作死!怎的说话大喘气?这么晚才说?!!!” 刘嬷嬷白了小厮一眼,心中大急! 六爷怎么回事? 六太太身子刚刚有了起色,这么一折腾,之前的努力不都前功尽弃了吗? 宋谨央眉心一跳,立刻吩咐。 “命宋青递个消息给冯远,让他看着办。” 小厮领命而去,刚离开没一会儿,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刘嬷嬷倏然站起身,脸上露出喜色。 “大姑娘来了!” 第178章 怒打孙婿 马车稳稳地停下。 秦氏黑着脸率先跳了下来。 女儿早产下一名男婴,听到稳婆的禀报,她开心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女儿连生三女,好不容易得一男丁,终于对卫家有交代了。 还没来得及替她高兴,便听到里屋惊叫出声。 “血……血……大奶奶出血了!” 好在太医、府医都在,太医立刻上前施针,终于将人救了回来。 太医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赞府医想得周到,提前给大姑娘喝了老山参汤,这才吊着一口气。 要不然,只怕连施针的机会都没有。 “哪是我周到?是夫人办事老道,舍得为王爷下血本,用老山参吊着命。” 太医苦笑。 王爷这等“好”命,他羡慕不来! 眼见女儿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秦氏高兴得抹泪。 急忙出门报喜,这才发现院子里只留卫小美一人。 她吃惊得问起马氏。 卫小美吱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丫在边上插嘴。 “外祖母,祖母去卫府了。” 秦氏听得一头雾水,“卫府”? 这里不就是卫府? 她突然脸色一白,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 “咏晴怎么住这儿?她怎么不住陪嫁的宅子?” 卫小美这下更慌了,低垂着头,用脚磋着地上的泥,一声不敢吭。 “外祖母,娘的宅子给了二叔,咱们被赶出来了!” 大丫不服气,自己本来和妹妹在宅子里住得好好的,硬生生被祖母拉回老宅,住进逼仄的小屋子里。 和娘、妹妹挤在一张床榻上,夜里连翻身都不敢,生怕压着娘亲。 秦氏一头雾水。 那宅子三进,别说住咏晴几个,就是她二叔一起住,也尽够了! 为何要赶出来? 她还没开口说话,那边卫小美赶紧上紧紧捂住大丫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大丫骤然被捂,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着呼吸。 秦氏脸色一沉,上去一把扯开卫小美。 “卫姑娘,松手!你压着大丫了!” 卫小美手臂被拽疼了,气得跺跺脚,扭头就走。 “我再不管你,一会儿娘回来,有你受的。” 威胁的话听得秦氏一愣。 继而大怒。 自己女儿金尊玉贵得养大,如今竟住如此破败、逼仄、脏污的破屋子。 她还没找马氏算账呢,马氏还敢冲她外孙女发火? 她气愤得瞪了瞪卫小美消失的方向,抚了抚大丫的发顶。 “别怕,有外祖母在,外祖母替你做主。” 大丫激动得眼眶含泪,猛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 院门“砰”的被推开,素香带着两队衙役闯了进来,瞬间堵满了整个小院。 卫小美听到声音,重新打开门一探究竟。 见到满院子的衙役,顿时吓得脸色一白,“砰”的一声,重新关上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大丫几个吓得直往秦氏身后缩。 秦氏壮着胆子上前询问。 素香爽朗地一笑。 “世子妃,夫人让我们接大姑娘回她自己的宅子。” 秦氏脸色一变。 还没等她回话,素香已经进了屋,不一会儿,抬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咏晴出了门。 卫毅酒醒了。 嘴干得厉害,大声朝外面喊了几声“咏晴”。 久不见人回应。 这才想起咏晴在生产,顿时气愤地又倒了下去。 这会儿听到外面有动静,起身查看。 顿时汗毛林立。 衙役正抬着咏晴往外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冲去,刚到门口,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嘴里不忘高声嚷嚷。 “你们干么带走我娘子?” 衙役脚下不停,根本不搭理他。 他想上前阻拦,被素香一掌打在肩膀上,整个人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门板上,疼得他发出“嘶”的声音。 “你,什么人?竟敢到卫家撒野?” “哎呦喂,我的孙姑爷!您卫家是什么了不得的高门大户?有什么不能撒野的?奴婢不仅要撒野,还要杀鸡,杀鸡给猴看!!!” 素香嘴下不留情,冲着卫毅高声叫骂开了。 卫毅浑身打了个寒战,嗫嗫半天接不上半句话。 “孙姑爷连自己娘子都护不住,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说完,指挥着衙役转身就上了马车。 卫毅气得脸扭曲了起来。 他平生最痛恨旁人骂他无用。 急匆匆追赶马车,非得跟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上卫家捣乱。 秦氏拉着三个丫头一起挤上了马车。 一路上,无论秦氏怎么问,素香就是一问三不知。 气得秦氏直喘粗气。 马车停稳后,秦氏气势汹汹跳下马车,一见到宋谨央,脖子立刻缩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行礼,轻轻地唤了一声。 “母妃!” 宋谨央没有搭理她,疾步上前查看咏晴的情况。 晓得她情况稳住了,这才松了口气。 说话间,太医的马车也驶了进来。 太医、府医一起下车行礼。 宋谨央详细地询问情况,听到咏晴曾经一度情况危急时,心猛地一颤。 “夫人莫担心,大姑娘如今已无大妨,好生静养,性命绝然无妨。 只不过……经此一事,身子受了重创,伤了元气,无法恢复如初,且……再想受孕,只怕……” 太医说得委婉,宋谨央叹了口气,刚想再多问几句。 秦氏已然夸张地叫了起来。 “什么?无法再生育了?那怎么成?只得一个儿子,这远远不够啊。” 宋谨央一听这话,立刻怒火中烧。 正常人晓得自家女儿搏了命似的生了儿子,定然心疼得紧。 她倒好,替女婿家说话,非逼着女儿再生。 哪里像个关心女儿的母亲? 宋谨央挥了挥手,让人先把咏晴抬进去。 自己脸色一冷,冲秦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开炮。 “你如今觉得一个儿子不够?我看你年岁也没多大,保险起见,合该再生一个儿子。 一个永华只怕不够!” 秦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着,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却忘了母妃在场。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担心咏晴,怕她在婆家吃亏,多个儿子多个依靠。 宋谨央懒得理她,转身便要走进去。 门外闯进来一人,直冲着秦氏嚷嚷。 “母亲,怎么回这里来了?这里已经给我二弟了!咏晴真是的,明明答应的好好的,竟然敢变卦!” 秦氏气得心抽痛起来,怒其不争地呵斥。 “咏晴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一日苦。你倒好,派头大得很,上好的宅子说送就送,还指责咏晴言而不信?你还是个男人吗?” 卫毅想不到一向见着他和颜悦色的岳母,竟然敢反驳他的话? 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母亲,咏晴是您的女儿,您一会儿说说她,让她懂点事,别以为自己是王府的姑娘,便自觉高人一等。 她是大嫂,孝顺婆母、伺候弟妹是应当应分的事。” 秦氏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如潮水般往外涌,喉咙咕咕的发出响声,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毅眉头一皱。 “母亲!不是我说咏晴,她实在很不懂事。昨儿弟妹只是想吃她做的菜,她做了也就罢了,还摆谱,刻意给弟妹颜色看,故意滑倒在地,害得弟妹自责得不行。 她这样做大嫂可不行。等她明日醒了,您同她说说,让她给弟妹道个歉。 这事就算完了,日后咱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噢,对了,您快些叫她出来。 这宅子给了二弟和弟妹,她不能再住,赶紧叫她出来,和我一起回……啊!!!” 突如其来的疼痛,疼得他惨叫出声。 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胳膊,奋力回头一看,瞬间震惊得嘴巴大张。 “祖……祖……祖母,您……您……怎么……在……这?” 第179章 只有休夫 卫毅被打得嗷嗷叫,宋谨央还是没有停手的打算。 每挥出一棍,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 秦氏起初很高兴。 卫毅这话说得她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厉害。 但渐渐觉得不安起来。 母妃打得太厉害了,万一把姑爷打出好赖来,受罪的还不是咏晴? 她立刻上前阻拦。 “母妃,够了,够了,姑爷已经受了教训,您也忙了一日了,还不快歇歇!” 宋谨央挥出的棍来不及收回,扎扎实实打在秦氏的背上,疼得她呲牙咧嘴,惨叫出声。 “你个糊涂东西!好好的女儿给旁人磋磨,竟还护着人家。人家可没把你女儿当回事。” 卫毅蜷缩着身子,白着一张脸,不服气地嚷嚷。 “祖母,您这话不对!什么叫我没把咏晴当回事?她嫁入我家,本该相夫教子,这是做女人的本份。” 卫毅嚷嚷完,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难不成都像您,不安于室,自请下堂!” 秦氏听到了,回头给了他一掌,力气小得如同拍灰。 “祖母毕竟是长辈,你少说两句。” 素香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场景,气得牙疼。 她悄悄把手伸向荷包,用指甲沾了点痒痒粉,假装拉架似的,把药粉弹在了秦氏和卫毅的皮肤上,转身扶着宋谨央入了后院。 宋谨央睨了她一眼,悄声问。 “办妥了?” 素香微微垂了垂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夫的眼睛。 咏晴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上。 眼角的泪滴泄露了她已然醒来的事实。 刚才在前院,母亲的话她都听见了。 绝望,一瞬间漫上心房。 自己险些一尸两命,母亲竟丝毫不关心,只关心她能否再生儿子。 祖母从未给母亲压力。 当年母亲也是连生两个女儿,才生下弟弟永华。 祖母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祖母是婆婆尚且如此,可母亲呢,她是自己的娘啊,竟然不帮着自己讨公道,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生? 眼泪蜂拥而出,瞬间打湿了被褥。 耳边传来人声,她赶紧抹了把面,静静地躺好。 “太医,我家大孙女辛苦你了。还要劳烦你隔几日来瞧她一回,总要彻底养好身子。” “夫人放心,大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只要放宽心,定能逐渐康复。我近期每日来府上一趟。只是……” “太医有话请直说。” “大姑娘身子亏空得厉害,这次大出血,要恢复到原样,怕是不能了。” “亏空?” “……像是长年劳碌,又……空腹劳作!” 宋谨央大怒。 太医分明是想说,她的大孙女在婆家受尽委屈,吃没吃的,活没少干。 “我知道了!我家大孙女面皮薄,还请太医莫要宣扬!” “那是自然!” “多谢太医!刘嬷嬷,代我送送太医。” 宋谨央走到里间,轻轻地坐在咏晴边上。 “我知道你醒着,刚才秦氏问太医时,你身子明显颤了颤。 哭吧,好生哭一场,从此别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咏晴再也忍不住,侧着的脸瞬间起了褶皱,无边痛苦攀上脸庞,手捂着面,放声痛哭起来。 秦氏和卫毅前后脚赶到。 刚到门口便听到了咏晴凄厉的哭声。 那哭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地动,足以惊天地憾鬼神。 秦氏满面凄楚,悲从中来,也低声哭起来。 卫毅一脸懵。 他不明白咏晴这是怎么了?! 不就早产了儿子嘛,这可是喜事啊! 渐渐觉出不对来。 若非痛苦到极致,怎么可能哭成那样? 卫家和睦无比,上慈下孝,兄弟慈和,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咏晴怎么会受苦? 难道是因为自己? 唉,谁叫自己屡次不第,的确把气出在咏晴和孩子的身上。 大不了自己改! 以后好好过日子便罢,至于哭得如此伤心吗? 屋里,咏晴的哭声渐渐小了。 宋谨央将手中的帕子塞到咏晴手里。 后者拿着净了面,红着眼睛转过身想起来,却被宋谨央一把按住。 “你不要命了,才刚刚缓过一口气,好生躺着,也能说话。” 咏晴的气力的确像是被抽干了,听话地躺了回去。 “想过以后吗?” 宋谨央问这话时,语气不太好。 当初老大替咏晴定下这门亲,她就不太满意。 但老大说卫毅人品好,学问好,已经是秀才,日后大有可为。 关键是,当初他去北疆,回程时遇险,是偶遇的卫毅父亲救了他一命。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非得将咏晴下嫁到卫家。 她当时正为崔珏焦虑不已。 崔珏染了时疫,正命悬一线。 她实在抽不开身,吩咐人查了查卫家。 卫家贫寒,但两个儿子书读得都不差,卫毅更是年纪轻轻考上了秀才。 周围邻居也对卫老爷赞不绝口,想来家风不差,便也没再反对。 想着大不了多陪些嫁妆也就罢了。 谁料到卫老爷人品好,架不住马氏是个泼的。 卫老爷在世时,还能压着她。 卫老爷一去世,马氏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宋谨央叮嘱老大两夫妻,时常关心咏晴。 如今看来,这两人根本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也怪自己,当初过于信任他们,害了咏晴吃了这许多苦头。 咏晴怔了怔。 她明白祖母问这话的意思。 当初祖母和离,弄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 婆母时常在她面前指桑骂槐,说女人不安于室,只能祸害子孙。 她原来也抱怨祖母。 祖母自己和离了,却害父辈被人指指点点,自己也受了牵连,日日被婆母折辱。 如今遭了大罪,回过神一想。 祖母当机立断的个性,真令她羡慕。 她知道卫家不是好人家,但想到三个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小儿子,心,便恍惚了起来。 自己若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但这四个孩子在那样的家里,岂非受尽苦楚? 秦氏壮着胆子闯了进来。 进来就是一通逼问。 “母妃,您,您不能自己和离,硬逼着晚辈也和离!!!这要真和离,孩子们怎么办?”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母妃干脆地和离了,五弟媳、六弟媳竟然有样学样,都提出和离。 一个家眼看就要散了。 如今竟然波及到自己的女儿。 这还得了? “母妃,您想想大丫、二丫、三丫,还有刚出生的从孙子,咏晴若自请下堂,孩子们没了母亲,可怎么活呀?” “谁说他们没母亲?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宋谨同“咚咚咚”地敲着龙头拐,凝着眉斥责。 “我宋谨央的孙女,没有下堂一说,只有休夫!!!” 第180章 李先生失踪了 秦氏闯进去的时候,卫毅站在外间没动。 他周身疼得厉害,见到宋谨央就发怵。 能避还是避开吧。 可当听到宋谨央教唆咏晴休夫时,理智瞬间被燃烧殆尽。 猛地冲进里间,怒火喷涌而出。 “祖母!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认为卫家亏待了咏晴不成?我堂堂秀才,哪里辱没她了? 咏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又爱使小性子、甩脸色,说话出尔反尔!除了我,还有谁容忍她?” 卫毅越说越来劲。 恨不得将满腔愤怒化为利器,扎向背后嚼舌根的人。 “……难怪世人说,权贵人家惯会狗眼看人低,果然如此!!! 上梁不正下梁歪!” 咏晴怔怔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夫君,道貌岸然地指责祖母,当着她家人的面贬低自己,半点不曾考虑她的颜面。 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气韵? 她从来不是嫌贫爱富的性子。 当初祖母反对父亲的决定,她却是同意的。 嫁人后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别竟这么大。 她以为自己与夫君是一体,但夫君却一心记挂着他与公婆的家,将她视为外人,连带着她的三个女儿,也过得不好。 祖母生了七个儿子,却从来不会看轻孙女。 她和妹妹们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如珠似宝。 可她的三个女儿,却成了婆婆、夫君的出气桶。 她看着宋谨央,后者眼神坚毅,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她眸光渐渐坚定。 哪怕躺着,整个人的气韵还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卫毅有一瞬间的愣神。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眼前的妻子熟悉又陌生。 她身上那股,好不容易被他打散的尊贵气,一秒就回来了。 宋谨央连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这种小人不配得她的关注。 她眸光瞥了眼素馨,后者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拎起卫毅的后领,提着就往外走。 卫毅颜面顿失,手舞足蹈地挣扎。 “大胆,还不快放手……我要见儿子,我还没见儿子……你们,无礼……还我儿子……” 嚷嚷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宋谨央转过头,面色瞬间柔和下来。 “你安心住着!这是你的嫁妆,任何人夺不走!你得为孩子们考虑!” 咏晴羞愧极了。 自己为了无用的名声,处处让步,结果喂大了那些人的胃口。 再也不会了! 余生,她只为自己和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活。 见父亲离开了,三个丫头才敢哭着跑进来。 秦氏拦住她们。 “娘亲累了,要休息了,外祖母带你们去外面玩。” 宋谨央最后替咏晴掖了掖被子,告诉她若是有了决断,派个下人告诉她。 她会留下大半侍卫,保管没能闯进来。 咏晴终于放心地陷入黑沉。 屋前抱厦里,秦氏心疼地看看这个,拉拉那个。 几个姑娘养的瘦不拉叽的,看着好不可怜。 宋谨央进来,小丫头立刻站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眼底的怯懦怎么也藏不住。 宋谨央眉头一皱。 回头对秦氏道:“你先回去!晚膳时,叫上老大,到端谨院用膳。” 秦氏闻言欢喜了一秒,立刻收敛喜色,恭敬地敛了裙裾,行了一礼,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孩子们,转身离开了。 宋谨央坐下,看着几个小丫头。 “可认得我?” 三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丫到底年长,壮着胆子回话。 “认得,您是娘亲的祖母,是咱们的老祖宗!” 宋谨央露出慈爱的笑容,几个孩子见她如此和善,放松了不少。 “你们没有名字?” “有,我叫大丫,她是二丫,小妹是三丫。” “没有大名?” 大丫摇了摇头。 宋谨央叹了口气,命素香找来笔墨纸砚,在上面写了三个名字。 “乐颜”、“展眉”、“一笑”! 宋谨央写下名字后,又说了说名字的意思。 “老祖宗希望你们余生全是欢喜,都能展颜一笑!” 大丫激动地喊起来:“我叫乐颜,快乐的笑颜,老祖宗,这个名字我喜欢!” 二丫、三丫激动得小脸发光。 三个小丫头高兴地跳了半天才停下。 乐颜毫无征兆“嗵”的一声跪在宋谨央跟前。 “老祖宗,乐颜想识字明理!可祖母说,女孩子都是赔钱货,没必要读书识字。” 宋谨央心疼地扶起她。 “好,老祖宗知道了,明儿就找先生来教你们。” 乐颜高兴坏了,倚着宋谨央的胳膊不撒手。 宋谨央留下刘嬷嬷,让她替咏晴把宅子好生整顿一番。 交代她一切,她这才转身回了府。 马车刚刚在二门停下,她便迫不及待叫来宋青。 “宋黎回来了吗?让他赶紧到正院。” “黎少爷一个时辰前回府了,但有人来找他,他又出府了。” “知道是谁找他吗?” “好像是族学的范先生,黎少爷接到通知,急匆匆赶去了。” 宋谨央的眉头打了结。 宋黎早不在族学上课了。 济远先生还未回京,本想送他去太学,被他拒绝了,说在家复习父亲留下的书册即可。 她也没强求。 难道,范先生遇上为难之事了? 等黎儿回来,好生问一问,到底是有恩于他的先生,能帮还是要帮一把。 宋黎赶在晚膳前回到端谨院。 “娘,儿子回来了。” 宋谨央笑吟吟地递了杯茶给他。 宋黎许是干极了,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放下茶碗,宋黎喘了口气,告诉宋谨央,族学的李先生失踪了。 “失踪?” 宋黎将今儿范先生来找他帮忙的事,告诉宋谨央。 李先生所有东西都在,就是不见人,哪里都找不着。 往日先生走亲访友,总会留条告知一声,这次什么也没留。 “范先生着急,派人叫我去,我提议他报官,但先生说失踪案,衙门一般不愿受理。 娘,万一李先生还找不着,我拿您的名帖去衙门一趟。” 宋谨央点点头。 不一会儿,崔瑜两夫妻来了,几人围坐在一起,沉默不语地用了膳。 崔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黎。 见他面色坦然,气定神闲,心下苦涩不已。 用了膳,漱了口,上了茶,宋谨央挥退下人,留崔瑜两口子说话。 “咏晴的事,你们有什么打算?” 秦氏一僵,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崔瑜,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崔瑜神色微凛。 “此事的确卫家做得不对。我明儿找卫毅来,好生教训一番也就罢了。” 宋谨央一听这话,当场冷哼出声。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儿的幸福抵不上你的颜面重要?” 崔瑜惊慌地站了起来,一小心带翻了茶碗,“砰”的一声,茶碗跌得粉碎,热茶四下溅开,打湿了他的衣袍。 “母妃!何出此言?” “哼!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咏晴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人父母无法惠及子女,要你何用?” 崔瑜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你们都给我滚!咏晴的事你们不管,我管!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咏晴受欺。” 崔瑜和秦氏狼狈地被赶出了院子。 两人一回到老宅,崔瑜便向秦氏发了难。 “母妃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氏这回害怕了,吞吞吐吐地将咏晴的遭遇说了出来。 气得崔瑜狠狠地举起茶碗就想砸。 秦氏凄惨地嚎哭了起来。 “我难道不知道咏晴受了苦?可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学母妃的样,和离吗? 爷成年了,王爷王妃和离,尚且六神无主。 三个丫头这么小,小的今儿刚刚出生,您要他们怎么办?去死吗?” 崔瑜高举的手颓然放下,一脸灰败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第181章 马氏婆媳动起坏脑筋 卫毅垂头丧气地回到老宅。 刚想推门进屋,却被马氏拦了下来。 “白眼狼,你还敢回来? 这里没你住的地方,你们竟敢那么狠心,把你弟弟赶出来。 难怪当初让出宅子那么爽快,原来知道后面有个母老虎,定然会替你们把房子要回去。 哎哟,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马氏拉开嗓门嚎了起来。 卫毅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下意识地伸手扶马氏。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宅子我是心甘情愿让给二弟的……” 马氏腾地跳起来,怒气冲冲地吼。 “什么叫让?这宅子进了卫家的门,就是卫家的东西,你二弟本来就有份。” 卫毅只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卫秉听到响动,走了出来。 马氏怒其不争地看着他。 “你也真是!人家叫你搬,你就搬?往日我说你几句,你怎的不听话?” “娘,这事不怪大哥,您消消气,小妹熬了鸡汤,您先去喝一碗。” 好不容易劝走马氏,卫秉叹了口气。 “大哥,娘正在气头上,你别同她计较。她也是一番慈母心。” 卫毅无奈地点了点头。 “大哥,娘把屋子给了我,你的东西我放到灶房边上的窝棚里去了。 本来三间房,我和媳妇一间,娘和小妹一间,你一间。但娘不肯,非得给我一间书房。 你先委屈几日,等娘消了气,你再搬回来。 兴许那时候大嫂的气也消了,你就能直接搬回新宅去住了。” 卫毅一听他提及咏晴,气不打一处来。 “别提她,她想让我回去,没那么容易,除非求我!” 卫秉好说歹说,卫毅才缓了气,回到窝棚。 一进去,立刻泛恶心,一股鸡屎味。 脚下黏糊糊的,不知沾着什么。 移开一看,一坨鸡屎,当场干呕了起来。 窝棚小的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地上摆着块床板,薄薄地铺着一层被褥。 四面木板,缝隙大得能塞进手指。 到处透着风,只围着几块破布,冻得他直发抖。 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后来娶了咏晴搬去新宅,这里就成了鸡窝。 由奢入简难! 如今再让他回到这里,瞬间浑身不自在。 他一个堂堂秀才,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真想立刻搬回新宅。 可大话才刚说出口,哪好意思现在就回去? 总要装装样子,等着咏晴求一求他。 哪怕来个下人也好。 他哪里知道,一门之隔的卫秉,阴沉着脸,暗中观察他的动静。 屋里,马氏满脸堆笑地看着小儿媳喝鸡汤。 “慢些喝,小心烫。小美刚熬好的鸡汤,油汪汪的,喝了赶紧给我生个大孙子。” “娘不是刚有了孙子吗?” “切,那个小鸡似的孙子?谁知道能不能养得活?!还是你健康,瞧这屁股有模有样的,是个生儿子的料!” 钱氏傲然地笑了笑,似乎对她的话很受用。 “你别急!先在老宅委屈几日,待老大媳妇消了气,我让她搬回来,新宅总归还是你们的。” 钱氏不屑地扯了扯嘴皮子。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宅子啊,绝计要不回来! 那镇国夫人的架势,摆得足足的,人家可是一品诰命,自己这等平民,拿什么和她比? 但她也不想让他们好过,总要想办法给他们添点堵。 “娘,那镇国夫人好歹同您是亲家,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您?您就真能忍下这口气?” 马氏一听这话,笑容瞬间跑得没了影。 钱氏一见有戏,立刻打蛇随棍上。 “娘,听说过几日,镇国夫人要在她的庄子上办画赛了,您想不想报复回去?” 一听报复,马氏当场热血沸腾。 但想到两人之间的地位,如同隔着银河般。 别说报复,便是说上几句,还有得对方心情。 顿时气馁。 钱氏神秘地一笑。 “娘,镇国夫人虽然尊贵,但还不是得靠底下人伺候着?” 马氏眼里瞬间射激动的光芒。 “你有法子?” 钱氏凑到马氏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好!就这么办!她不让我舒心,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屋外,卫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整了整衣襟转身回书房。 身后,卫小美怔忡地看着他。 卫秉冷笑一声,转身推门进了屋。 卫小美突然打了个寒颤,没来由得希望大嫂快些回来。 这个二哥,阴森得可怕。 宋谨央刚刚用过早膳,门上就来人通传,说皇太女登门拜访。 宋谨央让人打开中门迎接。 不一会儿,西利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后面竟还跟着崔珏。 两人行了礼后,西利儿眼见崔珏还像根木头般杵着。 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崔珏的膝盖窝,疼得他吃痛地“啊”了一声,人随即跪倒在地。 “没眼力见的东西,看到镇国夫人还不快磕头?” 崔珏满脸悲愤,忍着耻辱磕头。 “小七,见过母……” 西利尔毫无征兆地再踢一脚,崔珏整个人向后倒去,难看至极地摔了个狗啃屎! “自己什么身份记不住吗?你是忠义侯府的二爷,哪来的七爷?别乱攀关系!” 崔珏瑟瑟发抖,在西利尔的催促下重新跪好行礼。 “小二,请镇国夫人安!” “起吧!” 刚刚站起身,便被西利尔赶了出去。 崔珏像个游魂一样,悲愤地向外走去。 明明自己出生于此、长于此,却像是陌生人般,到哪里都被人盯着。 远处,宋黎步履匆匆地赶来。 崔珏连忙躲到树后,眼睁睁看着宋黎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牙关紧咬。 既生瑜、何生亮? 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统统被宋黎抢走了。 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生吞了他。 但现在的他,完全动不了宋黎。 不知何时,自己同宋黎,竟是云泥之别?! 他最后瞪了眼宋黎消失的方向,失魂落魄地随意走着。 不知不觉,竟来到与老宅连通的那道门。 他瞪着木门,双目充血,露出野兽般的光芒。 就是在这扇门后,他被西利尔像畜生般鞭打…… 最后被她像货物一般拖走,日日关在后宅,成了她逗弄的玩物。 别说科举,连书都摸不着。 他的前程,全都毁了。 他的脸扭曲了起来,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突然,两个小丫头带着一众侍卫走了过来。 “夫人真的要将六爷赶出去?” “六爷带走了六太太,到今日还未有消息。夫人生了大气,命下人直接将六房的东西搬去老宅!六爷便是回来,也进不了府里半步。” “唉,六爷不知怎么想的?明明都要和离了,还要带走六太太。” 话声渐行渐远,一大队人马扛着大包小包跟在她俩身后,消失在门里。 崔珏原本想转身离开,突然,他望着那扇打开的门激动得颤抖起来。 父王! 他要去找父王! 求父王替他做主,救他于水火。 父王是汝南王,他若替自己求情,那个可恶的魔女怎敢不放? 一想到自己有希望脱离魔掌,立刻拔腿向门里跑去。 第182章 崔珏的天地崩塌了,彻底陷入疯魔 崔珏到底熟悉地形,没一会儿便溜到王爷的院子。 崔承自打从顺天府回来后,整个人更萎靡了。 一日中倒有大半日在晕睡,醒来的时辰越来越少。 太医来过,纷纷摇头叹息。 补药如流水般服下,可崔承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浑身上下瘦成一具骷髅。 崔琦日日过来,亲自精心护理王爷,老宅所有人都赞他孝心可赞。 连崔瑜都对他另眼相看。 “贤弟,有劳了!衙上这么忙,还日日照料父王,当真辛苦你了。” 崔琦笑道:“不辛苦!大哥为家计奔波,压力才大。” 背着人后,只有王爷才知道这个儿子有多可怕。 面无表情地做着一切延续他生命的事。 哪怕他满眼哀求地看着他,希望他别管自己,让自己速速去死。 可这个儿子明明看懂了他的意思,却依旧铁石心肠地让他活在炼狱里。 “父王,您死不得!您死了,孩儿就得丁优!詹事府虽是清水衙门,连个主子都没有,到底隶属东宫。日后立了太子,保不齐就翻身了。 父王,便是为了儿子,您也不能死啊!” 崔承眼角滚落一滴泪。 无声地发出凄惨的嘶吼。 “父王,您今日这般全是自找的,自您亲手扔了七弟,带回崔珏开始,就应该明白:报应早晚临头。 您应该也知道了吧,崔珏根本不是您的儿子,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您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根本没有生过儿子。” 崔琦叹了口气,扯了块布扔在崔承的眼睛上。 “父王,这也是我的报应。让我失了最心爱的仕途,半死不活地僵在詹事府。 全怪我自己,明明知道七弟在吃苦,为了一己之私,没有告诉母妃真相!报应啊!报应!哈哈……” 崔琦重重地替崔承擦了身,给褥疮上了药,换了身干净的亵衣,便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门再次发出“吱呀”的响声。 崔珏惨白着一张脸,像游魂一样,脚步虚浮地跌了进来。 “父王,二哥说的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儿子?我娘不是白淑宜吗?我若不是你们的儿子,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崔珏像被抽了魂般,反复问着这么几句话。 顺天府审讯那日,他到得晚。 而且怕被人认出,远远地躲在人群后。 人虽然在场,但对堂上发生的事一知半解。 隐约听到有关“孩子”的话题,还以为说的是哥哥们与母妃断亲的事。 “你的确不是父王的儿子!” 去而复返的崔琦,在他的身后冰冷地吐出真相。 崔珏浑身一颤,立刻转过身来,厉声反对。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是父王的儿子?” “你那日不是混在人群里吗?难道没有听到白太太的话?” 崔琦脸上满是嘲讽。 崔珏咬紧牙关,一把扯掉崔承面上的布巾,死死地瞪着他,非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不可。 但,崔承闭着眼,面上一片死寂。 刚才崔琦的话彻底损毁了他仅剩的希望。 他连死都死不成啊! 崔珏一个劲摇晃着崔承,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准信。 可不论崔珏如何逼问,王爷始终毫无反应。 终于,在崔珏的纠缠下,崔承面上一动,露出一抹不耐烦和……厌恶。 没错,就是厌恶。 厌恶的出现和消失,都快得像道闪电,转眼便消失无踪。 可,崔珏看见了。 他仓惶起身,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一气。 一边走,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我是野种,我是野种,我才是野种,才是烂在泥里的人!!! 哈哈哈……老天爷,你玩我???玩我开心吗?啊?你开心吗?” 崔珏状似疯癫,整个人陷入恍惚,不断“啪啪”扇自己耳光。 崔琦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屋里,如死人般大气不喘的王爷,和疯子般的崔珏,形成世界的两个极端。 父子陌路,说的就是他们吧! 西利尔边喝着茶,边将拉哇瓜的风土人情倒土豆似地告诉宋谨央。 “夫人,拉哇瓜的气候偏热,水果又多又甜。您若有机会去,我做您的向导,保管您玩得开心。” “我老了,哪里还走得动?” “……拿出您打人的劲头来,别说拉哇瓜,便是天尽头都去得。” 西利尔的侍女吓得在边上咳嗽,见主子看向她,立刻挤眉弄眼,提醒她小心说话。 岂料西利尔一头雾水地问她。 “你眼睛不舒服?明儿找个大夫看看。” 说完,转回头又同宋谨央聊起拉哇瓜的皇族。 尬得她的侍女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咱们拉哇瓜不论男女,只要有才,都可以继承王位。 唉,可惜我是史上最惨的一届皇太女,竟然发配到大乾成了质女。” 西利尔唉声叹气。 宋谨央好笑得没有揭穿她。 当初,送来大乾的分明不是她,是她死乞白赖地硬吵着国王、王后送她来。 美其名曰:历炼历炼! 西利尔知道宋谨央不信,也不解释,小嘴巴继续吧嗒吧嗒地说着,渴了就喝口水。 这一说,大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丝毫不提去竹林发呆的事。 这时,下人急着进来禀报。 “夫人,黎少爷有急事求见。” 宋黎大步迈了进来,面色沉凝。 进来便向两人抱拳一礼。 “事急从权,还望皇太女海涵!娘,李先生还是没有消息,范先生让我拿您的名帖去报官。” 宋谨央立刻吩咐素香取来名帖。 “李先生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宋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李先生性格孤僻,朋友寥寥无几。问了有过联系的几个,都说好久没有见过先生了。” 突然,西利尔插了话。 “好好的人突然消失不见,该不会死了吧?” 在场之人俱是一怔。 “李先生脾气虽大,但从不与人交恶,如今最担心的是,会不会出了意外,掉落哪处山崖……” 宋谨央说着说着,越说越没底气。 李先生的性子喜静,最大的爱好便是窝在寝室里看书、习字、作文。 这么没头没脑地跑得没了影,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 宋谨央心一沉,催促着宋黎赶紧去报官。 宋黎立刻应声离开。 赶紧先回院子换下官服再出门。 西利尔也起身,说去竹林看看。 宋谨央想派素香带路,却被她拒绝了。 说自己跟在宋黎身后,远远地看一眼便满足了。 宋谨央笑笑,也没说什么,便放了行。 西利尔一出院门,便喊住宋黎。 第183章 皇太女强抢皇太夫 宋黎听到有人喊她,停下脚步,回转身,看到西利尔,眸光沉了沉。 端正地作揖。 “不知皇太女有何指教?” “免礼!” 西利尔目光灼灼地看着宋黎,飞快地绕着他走了一圈。 “我是来竹林发呆的,听说镇国夫人将大半的竹林种在你的院落中,你可愿邀我一观?你放心,我必不会打扰你,你可自去忙。” “抱歉,男女受授不亲,恕难从命。” 宋黎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西利尔傲然一笑。 目光更为灼人。 想也不想地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看上你了,做我的皇太夫,如何?” 宋黎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下官身份低微,只怕高攀不上!” 他的冷漠彻底激怒了西利尔。 自己好言相劝,他竟如此不识相,屡屡拒绝自己,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噌”的一声抽出随身软剑,剑峰直指对方咽喉。 “本皇太女看上的东西,还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剑峰距离宋黎的脖子不足一寸,肌肤上传来刺痛感,冷冷的直往身子里钻。 可他面色丝毫不变,眼神冷漠,似乎架在脖子上的不是一把剑。 面对的也不是想杀他的人。 他嘲讽地看了西利尔一眼,毫无征兆地上前一步,离剑锋更近了一步,像是贴着剑锋而立。 “再敢上前,我立刻杀了你。” 眼见宋黎丝毫不为所动。 西利尔色厉内荏。 她眸光微缩,手不由自主地微颤,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下一秒,宋黎飞快地伸出手,如烙铁般隔着衣袖,死死捏紧西利尔握剑的手腕,疼得她面色发白。 “要皇太夫没有,要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脚下一动,竟又往前进了一步。 剑锋狠狠嵌入皮肤,一道血痕赫然出现。 西利尔的手动弹不得,惊恐地看着宋黎脖子上流下的血迹。 “你,你,找死!!!” “下官出生便历经劫难,早已看破生死!能死在皇太女手下,未尝不是一种荣幸!” 嘴上说着“荣幸”,眼里的嘲讽却更浓了。 大有“我敢死,你敢不敢杀”的挑衅意味。 西利尔害怕了。 彻底败下阵来。 她下意识地松了手,软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宋黎不顾脖子上的血痕,弯腰捡起地上的软剑,用指甲弹了弹剑锋,发出“嗡”的一声响。 神色淡然地将手中长剑递给西利尔。 “相国寺竹林,还有部分种在园子里,皇太女实在想发呆,不如去那儿走一遭。” 边说边转身,留下一个清俊的背影。 西利尔愣愣地接过剑,眼睁睁地看着宋黎走远。 直到侍女轻轻唤了声她,她才回过神来。 想到刚才的一切,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向来只有她戏弄旁人,却从来无人敢戏弄他。 宋黎,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咱们走着瞧!!! “走!” 西利尔看了近在咫尺的竹林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她离开时,绑了崔珏,拖在马后带走。 起初崔珏死命奔跑,还能跟上。 随着她打马速度越来越快,崔珏体力耗尽,直接摔倒在地,被马拖行着回府。 等皇太女停了马,崔珏半边身子被拖得流血不止,只剩半口气。 半张脸被磨得没了人形,原本清俊的相貌彻底毁了。 府里这一幕,宋谨央听说后,淡然地笑了笑,不予置评。 素香不由地急了。 “夫人,您不管管吗?皇太女风评如此差,万一她看上了黎爷,可怎么办?” 宋谨央嗤笑。 皇太夫? 拉哇瓜皇太女的亲事,哪由得她自己做主? 拉哇瓜国王第一个不答应。 皇家人哪有简单的? 皇太女不羁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除了她,只怕无人知晓。 况且,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只要是黎儿看上的,都好! 他便是看上公主,自己也会替他迎娶。 她的儿子,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 她倒是疑虑,西利尔几次三番同她接触,到底有何深意? 虽说宋黎的亲事由他自己定,宋谨央还是抽空问了他想法。 得到先立业、后成家的答复后,宋谨央彻底歇了心思。 她直接摞了手,心思转到了画赛上。 她叫来云氏,两人好生商议细节。 “母妃,咱们的庄子地处西山,边上紧挨着泠河,风景独特,物产丰富,贵女们来了,还能赏景、品茗,不如请夫人们一起出席,好生热闹一番。” “你想得周到,索性多请些人来,到场的人都可以投票,选出自己心目中的佳作。” 云氏连声道好。 “对了,老管家一家,如今也在庄子上,宴会上的事,不妨听听她的意见。” 眼见事情商议妥当,云氏犹犹豫豫了好半晌,还是问出了声。 “母妃,六弟妹找着了吗?” 宋谨央蹙着眉摇了摇头。 此事她已派人告知冯远,不知冯远到底找着没有,怎的没递一点消息来? “明儿进宫,我亲自问一问冯掌事! 崔琛最近可安分?听说他见天地往芙蓉楼找那个霜霜?” 云氏神色一僵,神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母妃,爷有分寸!”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四皇子的事,是老四寒了你的心!四皇子将事情做在明面上,哪里是真心顾着你?他的目标,只怕不是你,而是……云家!” 云氏一凛。 “母妃,您是说,他觊觎祖父手中的清流?” “没错!” 云首辅哪怕被撤了职,流放北疆,清流心目中,他依旧是文人之首。 他手上的势力仍不容小觑。 这也是当初北疆城主,愿意冒险启用白箭秋作为幕僚的真正原因。 “我写一封信给祖父,提醒他此事。” “你放心,你祖父这只老狐狸,早就走一步算三步,早早料到此事。” 云氏震惊地张大眼睛。 “难道说……” “没错,你祖父离京前,将他手上的势力全部交给了我。 除了皇上,谁也拿不走这股力量。” 云氏怔怔地看着宋谨央,突然起身恭敬地跪地磕头。 宋谨央赶紧上前扶起她。 “你这孩子,怎的一声不吭就磕头。咱们娘儿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云氏眼含热泪。 旁人若听说此事,只怕会质疑宋谨央当初救自己,是为了祖父手中的势力。 但她知道,宋谨央不是! 她和祖父一样,绝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行交易之事。 母妃当初救自己,就是单纯地想营救自己。 救了自己,也不会为了安祖父的心,强迫自己嫁给崔琛,而是听凭她自己决定。 是她选择了宋谨央这个婆婆,才决心嫁给崔琛。 她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如果时光倒流,她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等白箭秋回来,我会将你祖父的势力,重新交还给他。” 云氏泪流满面,感动得一句也说不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哑着声开口。 “娘,大哥未必回得来,还是交给黎弟吧!祖父那儿,我和他说!” “傻孩子,你祖父一家早晚回来,只要老婆子在一日,定然会促成此事。” 云氏激动得微微颤抖。 她知道,母妃从不骗人。 她要么不承诺,承诺的话一定会做到。 云氏抹了抹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84章 等着幕后黑手自投罗网 宋谨央刚一入宫,就见冯远满面笑容地站在宫门口迎她。 宋谨央心中一动,命素心几个先去皇后宫中禀报一声,自己则上了软桥,去了上书房。 果然,下人一走,冯远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带着哭腔说道:“夫人,崔琅和阿凤到今日还未找着。” 有几次险些找着了,可赶到一看,却是人去楼空。 也不知崔琅哪来的手段,总能比他快了一步。 “前儿私宅的人送进来一根簪子,还有阿凤手写的字:平安!字的确是阿凤写的,簪子是我给她的陪嫁。知道阿凤无事,我这心稍微舒坦了些。” 冯远这几日强作镇定,神经日夜紧绷,快到极限了。 宋谨央眸光微闪。 “你可用了东厂的势力?” 冯远摇了摇头。 自个儿的私事,哪里能动用东厂? “糊涂!你是伺候皇上的,你若后宅不宁,魂不守舍的,万一有人趁虚而入呢?” 冯远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你又怎知此事是私事?老六哪有这本事,次次能逃了你的天罗地网?他的背后定然有人。兴许,人家正等着你出手呢!你若按兵不动,怎么引蛇出动?” 冯远眼里的光更甚。 “长公主教训得是,是奴婢想岔了。” 几句话的功夫,冯远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瞬间回了血。 上书房到了。 中宗早早等着,两人关着门说了许久的话。 中宗告诉宋谨央。 北疆、南岭换防及时,还刻意卖了个破绽,对方果然中计,潜进来偷袭。 幸亏早有准备,不仅击退敌军,还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 “波斯这几年国库空虚,几个皇子内斗得厉害,生生拖累了国力。老国王垂垂老矣,力不从心。如今国内最有实力的二皇子,一心好战,不愿臣服大乾。 这次,是二皇子带人潜伏关外,就想杀进来破坏两国的联盟,逼着他父王让位。 这次被阿姐识破,写了折子提醒朕,又有白箭秋的谋略、郑戈小将军的勇猛,薛至天衣无缝的配合,只损失了极小一部分兵力,便破了二皇子手上的铁骑军,令他损失惨重。 当真是因祸得福,二皇子此番过后,倒是安静了不少。” 认亲宴上,崔好好领着闺蜜郑笛拜见宋谨央。 郑笛有口无心地诉说哥哥的发现。 宋谨央一听便觉着不对,留下郑笛详细询问后,立刻写了折子递进宫去。 歪打正着,及时破了敌国的阴谋。 “薛至在南岭办的事如何了?” 一听宋谨央提及此事,中宗立刻兴奋起来。 “此事办得极好!他不仅顺利找到黑木石矿,第一批箭头也生产出来了。 阿姐,那黑木石只须在箭尖涂抹上一点,便可增加百倍杀伤力,连百来斤的巨石都能轻易射穿!!!” 中宗滔滔不绝,宋谨央笑咪咪地听着,替他感到高兴。 “崔珑也立了功!开矿时,矿道里有道石门,怎么都打不开,是他使出蛮力,配合上工具,强力破门。 阿姐,你真的不打算让他回京?” “再看看吧,他若的确改过自新,待矿产稳定后,再让他回来。” 中宗连连点头。 宋谨央将自己办画赛的事情禀告中宗。 “……陛下,最后一张画纸在……” 中宗立刻做出噤声的动作,他啪啪手,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出现在角落。 “百丈之内,不许出现人。” 灰影瞬间消失。 过了一会儿,中宗才示意宋谨央继续说话。 “陛下,簪子已被那人得手。簪子里的画……” 中宗叹了口气,打断宋谨央的话。 “朕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敌人隐匿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自然使尽一切手段,也要得手不可。” 宋谨央摇了摇头。 “陛下,还没到绝望的时候!簪子里的画兴许是假的!” “假的?” 中宗腾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握住宋谨央的手。 “阿姐,到底怎么回事?” 宋谨央原原本本地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那日,小阮氏去而复返,就是为了避开大阮氏。 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能活得长久! 小阮氏得了簪子,倒也喜欢,日日捏着把玩。 一日,一不小心发现簪尾的秘密,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她看不懂的图。 于是,心血来潮地将图拓下来,想仔细研究一番。 拓到一半,脑子便不甚清楚了。 后面拓了什么,自个儿也不知道。 “夫人,我隐约记得,把拓下来的那张重新塞回了簪子。原来那张,塞进了一块玉香囊里。” 小阮氏懊恼极了。 她后来彻底疯癫,那块玉香囊不知丢哪了,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 宋谨央却安慰她,正是她当初“多事”,反倒保住了图。 小阮氏这才高兴地离开。 “陛下,如今还需找玉香囊。小阮氏说当初能接触到玉香囊的也就三个人,一个是白逐浪,一个是白翩翩,一个是伺候她的丫头小红。” 中宗低头沉思。 宋谨央默默地看着几案上的景德镇瓷器。 一时间,整个上书房的空气格外凝重。 当真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 突然,宋谨央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中宗。 “陛下,山不就我,我就山!咱们从那人的思路想一想。 如若那人找到图,他会怎么做? 做法不外乎有二。 第一,将图送出大乾。 第二,依图制出神器。” 中宗浑身一震。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工部!!!” “陛下,建极殿大学士空缺久矣,您看工部尚书是否合适?” “长公主所言极是,朕即刻下旨!” 宋谨央想的没错,那人得了图,不管是不是送出大乾,肯定会依图制器。 而大乾最厉害的工匠都在工部。 他若想制出神器,无论如何也避不开工部。 只要盯紧工部,不怕对方不露出马脚。 金碧辉煌的五进院里,有一人焦急地踱着步。 边上的下人问道:“大人,您不将图送回去吗?” “自然是要送的!但咱们也不能两手空空,白忙活一场!我请人来,将图拓下来,副本寄回去,原图留自己手上!” “大人,高明!这是咱们的退路!” 退路? 哼! 他要的可不是退路,而是通天之路。 只要火枪在手,指哪打哪,大乾的天下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人得意地狂笑起来,似乎一切尽在他手!!! 第185章 这两人凑在一处,准没好事 宋谨央离开上书房后,去见了皇后。 告诉皇后自个儿要办画赛的事。 九公主听了,兴致勃勃也要参加。 原本对女学不以为意的她,才上了没几日课,便被彻底俘虏。 每次回宫都兴奋地告诉皇后,说女学的课程有意思极了。 不像宫中的太傅,一板一眼地上课,课程内容死板枯燥。 还时不时端着先生的架子,不厌其烦地叮咛她“身为公主的行止”。 令她厌烦透顶。 可在镇国夫人府,教的是依心做事。 首先要学做一个快乐的人。 她可以放肆地驰骋,自由地表达想法,还可以和同窗平等地品茗交谈。 耳边无人提醒她“公主”的身份。 她觉得自己终于能自由地呼吸,头一次有了活出自己的感受。 “母后,在镇国夫人府,我不是九公主,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小姑娘,是一个可以躲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 皇后心酸不已。 瑙儿是公主,从小被教导得规行矩步,为了不影响公主的风仪,宁可少说话,亦不可说错话。 她今年十二岁,正该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前儿太妃却特意遣人提醒她。 说瑙儿是嫡公主,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万不可行差踏错,建议别再让她去镇国夫人上女学。 还拿出厚厚一叠适龄男子的画像,要她回去挑选。 皇后心事重重地回宫,几次欲言又止。 每次看到瑙儿一脸喜气地从镇国夫人府回宫,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可太妃那儿逼得急,她实在是两边为难。 今日宋谨央来了,没说几句话,她便找了个借口,把瑙儿忽悠了出去。 “阿姐,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可是九公主的亲事?” 皇后佩服地看着她,无奈点了点头。 “太妃……日日……催着……” “你是皇后,她是太妃!你怕她做甚?” 皇后尴尬地红了脸。 “毕竟曾对皇上有恩……” “这么些年,你对她言听计从,也算还清了。怎么,还指着把瑙儿一起还出去?” 皇后脸色顿时一白。 宋谨央怒其不争地看着皇后。 “她是不是想把瑙儿指给承恩侯府?” “……是二房次子……” 宋谨央勃然大怒。 侯夫人范氏的几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二房的个个纨绔无能。 亏太妃说得出口。 皇后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了些,太容易感情用事。 明明她才是正宫皇后,却被先帝的小妾拿捏。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若再烦你,你直接拒见!” 皇后面色一僵,顺从地点了点头。 “瑙儿的幸福,维系在你和皇上的身上。你若不能替她挡风遮雨,她便是贵为公主,也无法平安喜乐。” 皇后一凛,顿时直起了腰杆。 话题一转,皇后提到十一皇子。 “皇上想将小十一将给阿姐,劳烦阿姐看顾着。” 皇后说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宋谨央拒绝。 宋谨央目光如沉水,定了定地看了会皇后。 “皇上,决定了?” 皇后压抑的目光里,露出点点兴奋,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想个办法,将他送过来,有我和宋黎在,亏不了他!” “多谢阿姐!” 一切安排妥当,宋谨央便出了宫。 依旧是冯远送她。 落轿时,他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东厂去寻人了!” 宋谨央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离宫而去。 直到登上马车,她才长出一口气。 回看向宫廷的方面,抿着唇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氏自从和钱氏商定后,两人借口找大夫替钱氏调理身子,一大早出了门去往庄子。 “媳妇,你那亲戚靠得住吗?” “我祖父是她家的救命恩人,她欠着咱们家好些人命呢,绝对靠得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此人贪财!若想她办事麻利,只怕还得破费些银两。” 一提到银两,马氏迟疑了。 钱氏眸光一转,立刻说:“不过,凭咱们两家的交情,她肯定是愿意帮忙的。” 马氏咬了咬牙,宋谨央不好对付,要想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不做万全的准备只怕不行。 她拍了拍大腿,硬着头皮道:“给!” 只要能给宋度央添堵,趁她注意力转到别处去的时候,自己可以在大儿媳身上下功夫,早些拿回新宅给小儿子一家。 两人赶到庄子,从偏门溜进去找到钱氏的亲戚佟氏。 几人密谋许久。 “这事怕是不好办啊!太太也知道,这镇国夫人是何许人?那可是救过皇上命的人,同皇上有过命的交情。万一事情败露,可是要掉脑袋的。” 亲戚佟氏始终不肯点头。 马氏有些气馁,正想放弃时。 佟氏话锋一转。 “要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这倒是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但……也得托人办事。” 马氏立刻欣喜地问是什么法子。 钱氏敲了敲她手臂,她后知后觉地“啊”的一声,从身边的荷包里掏出二十两纹银递了过去。 “这事,可得拜托你了。” 佟氏一把接过银子,二话不说塞进自己的荷包,眉眼带笑道。 “这事交给我,太太就放心吧。我认识庄上的厨娘,还是庄头的婆娘,胆子大着呢,往日没少干这事。 只需往膳食里略加些巴豆,把净房安排得远些……虽不会出人命,但贵圈最爱颜面,失了面子的仇,可都记镇国夫人身上。” 马氏立刻笑起来。 佟氏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着她的荷包。 钱氏明白过来,再次提醒马氏。 马氏暗啐了一口,无奈又掏出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面上带着笑,内里摘心摘肺地疼。 要不是为了新宅,她哪里舍得花这冤枉钱? 回去的路上,她抱怨了一路,骂了宋谨央一路。 钱氏恨恨地瞪她一眼。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佟氏拿人手短,又是个会办事的。 没几下便同那厨娘说定,在迎宾那日的膳食里,择一样下巴豆。 两人鬼鬼祟祟地凑一起说话,送出门时,恰巧撞见老管家的娘子。 她正背着竹篓,从地里回来。 待她默默走远后,两人在她身后啐了一口。 “她家男人吊死了!如今不过一个寡妇,全家还被贬到庄子上,没了依靠。竟还端着装着,以为还是以前那个人人追着、捧着的管家娘子?” “俗语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她家男人当年可风光了,如今还不是一坯黄土?她还瞧不上咱们,我呸!” 邹氏视而不见地从佟氏她们身边走过。 这两人一凑到一起,准没好事! 这些年,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善勤恳的佃户。 她来了之后,谨慎地同她们保持距离。 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她回到家,媳妇便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上的竹篓,笑道:“娘,回来啦,夫君刚回来,正好开饭!” 饭桌上,邹氏蹙着眉头看了一圈,没见到小儿子。 “怎么没见着小风?” “娘,二弟下晌就出去了,只说别等他用膳,没说去哪儿。” 邹氏点点头,没再说话用起了膳。 膳后,几人坐着略聊几句,便打算散了。 邹氏刚想站起来回屋,在门上听差的大儿子突然说了句话。 “今儿真奇怪,大姑娘的婆婆带着个陌生妇人来庄子上找人。” 邹氏眉头一皱。 “谁?” “王府大姑娘的婆婆,那个卫家!她家婆婆姓什么……噢,好像姓……马,没错,就是姓马。” 原先在王府的时候,他亲自接待过她,因此有些印象。 “她来干么?” “好像听说是来走亲戚的!” 邹氏一想到回来时遇见的佟氏她们。 心里咯噔一下。 前几日听说夫人要在庄子上举办画赛,马氏来得这样巧,真的只是走亲戚这么简单吗? 大儿子以为她又瞎操心了,随意宽慰了几句。 邹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屋。 第186章 想害宋谨央的不止马氏 邹氏总觉得心头不安。 她第二日没去地里,将编好的竹篓拿去给亲近的人家。 假装不经意地打探佟氏她们的事。 “你啊!偏巧是问到了我,可万不能再问旁人,指不定人家当面说着好,转头卖了你。 佟氏那人,我再清楚不过。我弟媳的娘家便折在她手里,硬生生被她按了个偷盗的罪名,辇出庄子。 一家的生计被断,只得返乡。我弟媳那几年哭得呀,后来娘家来信了,说是在北疆安定了下来,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这一年才有了些笑容。” 对方将她们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了,可没好果子吃。 “夫人是个好的,但贵人事多,哪能顾得上庄子里的些许小事?” “夫人没几日要在庄子上办画赛,这两人该不会出幺蛾子吧?” 那人面色倏然泛白,吓得手都抖了。 “嘘!你小声些,咱们这庄子像筛子一样,四处是耳朵。你才来,怕是不知道,她们当年……” 邹氏心情复杂地回了屋。 她前脚跨进家门,后脚便撞上了往外冲的小儿子。 “小风,这几日你忙什么呢?日日不着家。” 小风沉着脸唤了声:“娘!没什么,和以前的朋友约着听戏去。” “银子可够使?” “够了!” 望着小风远去的背影,邹氏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头子走了,他们一家的日子大不如前。 小风出生时,家里光景正盛,养得他同富贵人家的少爷没有两样。 如今落了势,最不能忍的就是小风。 罢了,让他听听戏、散散心吧! 这事,只能等他自己想通。 隔日,天刚蒙蒙亮,她便动身往镇国夫人府赶。 宋谨央起了个大早,赶在宋黎上衙前,叫来他一起用膳。 膳后,遣退下人,转告他皇上的决定。 “十一皇子到了开蒙的年纪,皇上不放心旁人,想把他交给你!” 宋黎想了想,答应下来。 “可以!父亲在世时,曾做过私塾先生,他自创了一套教材,正好能给十一皇子开蒙用。” 宋谨央眼神顿时亮了。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话,她便赶着宋黎出了门。 宋黎前脚刚走,后脚邹氏便赶到了。 邹氏进来行了礼,不敢耽搁正事,将自己在庄子上的发现,一五一十禀告了宋谨央。 “夫人,可能是奴婢操心太过,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宋谨央没说话,素香忍不住愤怒。 “马氏,又是她!有她在,准没好事。” 素香不等宋谨央发话,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邹氏。 “咱们大姑娘可被这一大家子坑苦了。” 邹氏前后一联系,顿觉后背一凉。 宋谨央瞥了眼素香,嫌弃她话太多。 素香吐了吐舌头,退回宋谨央身后。 宋谨央看着邹氏,温和地谢道:“哪是你操心太过,分明是你警觉灵敏,从她们的举止中发现蛛丝马迹,是我该谢谢你。” “当不得夫人的谢,既然话带到了,奴婢便先回去了。” 宋谨央喊住她,沉吟片刻道。 “你家大儿子听说在庄子门上听差?” 邹氏面上一尬。 大勇是个能干的,记性又好,但凡接待过的客人,不论过去多久,都能记得对方。 老头子在世时,格外倚重他。 但他们初来乍到,谁愿意让出位置? 好不容易谋了个门上听差的事,还被人排挤。 大儿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也知道他心里苦。 她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却连一点忙也帮不上。 谁让老头子当日做错事,如今她连求一求的资格都没有。 “夫人,劳您记挂,咱们一切都好!” “我是想问问,黎儿身边少个能办事的长随,你家大勇可愿意伺候他?” 邹氏一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哪有不愿意的。 立刻欣喜地跪地磕头。 “夫人,大勇愿意的,愿意的,能伺候黎少爷,是咱们的福气!” “那就这样吧,等画赛结束后,你们一家便跟着回来,就安置在黎儿的院里。 你做他的管事嬷嬷,替他打理院子,管理好下人。 你家媳妇,我记得做菜是一把好手,就管着灶房! 黎儿早年吃过苦,脾胃虚弱,吃不得大鱼大肉,得精细养着。 让你媳妇每日翻着花样做膳,这活计只怕不轻松。” 邹氏感激得热泪盈眶。 “我这媳妇别的本事没有,做菜的功夫一流,在家就爱变着法子翻花样,哄我们多吃一口!” 见邹氏生怕宋谨央反悔似的,一个劲夸自家媳妇,素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宋谨央嘴角扯出浅笑。 “嗯,那敢情好!这几日回去先收拾收拾,到时候跟着府里的马车一起回来。” 邹氏自然满嘴答应。 送走邹氏,宋谨央一言不发。 素香哪里忍得住,赶紧问她该怎么办? 宋谨央轻飘飘地扔给她一句话。 “以不变应万变!” 随后凑近她耳朵,低低地补充了几句话。 素香连连点头,小脸笑得像朵盛开的鲜花。 邹氏浑浑噩噩地飘回庄子。 直到进门坐在四方桌旁,还像置身云端,浑身轻飘飘的,久久没回过神来。 儿媳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清醒过来。 正巧大儿子回来了,她兴奋地将宋谨央的原话说了出来。 儿子激动得站了起来,带倒凳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儿媳的脸因激动而通红。 兴奋过后,邹氏率先冷静下来。 招呼两人坐好,将自己怀疑的事情告诉他们。 “万不可露馅,此事夫人自有主张,咱们只做不知!还有,收拾东西要等天黑以后,明面上的东西先不要收拾。 小风暂时别告诉他,这孩子藏不住事。” 儿子媳妇一一应是。 晚膳时,小风回来了。 一言不发,扒拉着碗里的饭,没一会儿便摞了筷子,转身回自己屋。 邹氏以为他还没从一连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也就随他去了。 小风回到屋里,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从袖中摸出一枚箭头。 锋利的箭头划着他的指尖,一下子渗出血珠。 “嘶”,他吃痛地移开手指,呆呆地看着血珠发愣。 贵人说,只要他将这枚箭头换在庄里的箭上,事成之后,就向镇国夫人提出要他全家。 从此,他们一家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过上以前在王府的好日子。 他咬了咬牙,眸中射出冷光。 自己恨透了从云端跌落泥里的日子。 他从小被人笑脸相迎,打从父亲去世后,一日从天堂跌到地狱,遭的都是冷眼、白眼。 娘和大哥轻易便接受了现实,放弃王府的一切搬来这土不拉几的庄子。 但他接受不了。 他还想过以前那种日子,饭桌上顿顿有肉的日子。 他不想吃野菜,不想嚼菜根,不想穿粗布衫,不想被人当奴才使唤。 既然娘和大哥认了命,那他就只有靠自己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里只剩决绝与凌厉。 第187章 无须刑罚,几句真切的话彻底把白逐浪打入地狱 深夜。 燃着残烛的灯笼,随着晃悠悠的步伐明明灭灭。 有好几次,险些以为要灭了,下一秒复又燃了起来,隐约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 黑洞洞的诏狱,犹如一个张着大嘴的野兽,等着人自投罗网。 宋谨央随着番役往诏狱深处走。 一路上伴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败味,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一浪一浪直往鼻翼扑。 宋谨央没有受其影响,丝毫不为所动,脚步一刻不停。 打着灯笼的番役,躬着身在前引路,一排排的诏狱,不断发出呻吟声、惨呼声、呓语声。 有的疯癫,有的隐忍,但无一例外,都饱含着痛苦。 素香、素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地四下张望,紧紧地跟着宋谨央,一步不敢错。 越往里近,那呛人的气味越发明显,血腥味越发浓烈。 直呛得人嗓子眼冒烟,双眼不知不觉被激得泛了潮。 直到弯腰走过一个门洞,来到一间独立的牢房。 牢房俨然就是一间刑房。 四周摆满刑具,每一样都发着黝黑的光芒。 仔细看去,无一例外,上头染的不是黑色,而是极深极暗的红色,不,是血色。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滋味。 跟在宋谨央身后的番役尚且年轻,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场脸色发白,吐了出来。 宋谨央神色淡然地开口。 “你们退下,一柱香后来接我。” 两个引路的老番役躬身行了一礼,将灯笼斜插在牢门口,打开牢门,便向后退去。 宋谨央迈开步子向里进,素香拦了她一把,声音里满是急色。 “夫人,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宋谨央淡然地摇摇头,推开素香,再次淡声道:“你和素馨等在外面,不会有事的,我就说几句话。” 白逐浪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连日的拷问,疼痛使他的灵魂与身体剥离,可痛感不知为何却更为清晰,一波一波的痛苦,像潮水般涌来,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总觉得不用等到秋后,只怕没几日,自己就扛不住诏狱的酷刑,不知不觉地像肮脏的地鼠般,死在犹如臭地沟般的诏狱角落,最后被破席子一卷,随意地丢弃在乱葬岗。 他吃力地睁开红肿地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眯了又眯,终于看清一双华贵无比的小皮靴。 全皮的鞋面,缀着一颗硕大无比的东珠,东珠又大又圆,散发着盈润的光芒,一看就非凡品。 踩进这样的地界,当真是美珠蒙尘啊。 紧接着,视线向上,一道镶着金丝的马面裙摆扑入帘。 金丝织就,皮靴上的东珠,除了一人,不做他想。 白逐浪扯开一抹难看的笑,哑着声低低地问道。 “你来啦?” “白逐浪,你可后悔?” 白逐浪露出自嘲一笑。 “你高看我了!我的人生从来不由自己,哪里有后悔的资格?” “你错了!你人生的后半场,一直带着逆风翻盘的可能。” 宋谨央的声音冷静自持,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般,泰然自若。 白逐浪浑身一震,用伤痕累累的双臂,勉力支撑起半身。 “你说什么?” 宋谨央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问道。 “崔珏是你和小阮氏的儿子吧,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你李代桃僵成了汝南王的儿子。” 白逐浪身子几不可察的一震。 颓然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宋谨央嗤笑。 “我很好奇,白翩翩明明比崔珏大上几岁,怎么被你巧舌如簧,将两人凑成双胞胎?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将白翩翩代入白淑宜第二个女儿。 汝南王并没有见过那个出生便死去的女孩,是你给他植入有一个女儿的虚假真相。 反正那个孩子是养在白府,汝南王不可能经常见到。 她长什么样,还不是全凭你的一张嘴。 随着两人渐渐长大,年龄差距越来越不容易看出来。 等到及笄,你的谎话便安全了!” 白逐浪眼皮动了动,仍不语不发。 “你是想借崔珏成就荣华富贵吧。” 白逐浪冲口而出。 “荣华富贵,还不在我眼中。” “噢,你看重的是什么?” 白逐浪咬了咬舌头,后悔自己竟忍不住搭话了。 宋谨央不以为意,眉目染笑。 “容我再猜猜,你做这一切,是为了白家,你想起复白家!” 白逐浪终于动容,僵硬的面容龟裂出一道缝。 “你可曾后悔?” 白逐浪咬死不开口。 下一秒,他听到了令他后悔终生的话。 “白逐浪,先帝从来不是心慈之人。当年,你父亲跟错人、做错事,先帝二话不说直接砍了。同期许多人家皆满门抄斩,白家为何只折了白立洪一人?” 白逐浪心猛地一跳,一股阴寒之气突然逼近,冷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想阻止宋谨央往下说。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家,并不后悔。 可宋谨央嘴里吐出的话,却一定会让他后悔。 但,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竟,还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因为先帝惜你是个人才,特意留着白家一门。先帝的原话是:白逐浪还年轻,如若他能扛下流放之苦,磨砺了心志,坚毅了心性,明白其父的不妥,愿意一心向善,待来日,重回太医院并非难事。”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在白逐浪的头顶,他再也支撑不住,“嗵”的一声,扑倒在脏污的地上,溅起一片脏污。 冰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出现,从他发顶开始,一层一层往下,直到脚尖。 麻木已久的双脚,传来阵阵寒意。 那种冷,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猝不及防地席卷全身。 “若非你自己选错路,如今你兴许早已子承父业,成了太医院最有前途的太医。” “你,你说什么?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白逐浪不可置信地呓语。 滚烫的泪水,不自觉地眼角滑落。 “你骗我,你骗我!你怎么可能知道先帝的想法,你不……” 白逐浪突然噎住,他拼尽一切力量,转过身来,倒视着宋谨央,撞入一道明澈光亮的,犹如星辰般的视线。 “你,你,你是……” 宋谨央毫无迟疑地点头。 “是,我是!” 白逐浪惨烈地笑起来,声音低沉怪异,充满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长公主,你,您是长公主,哈哈哈……班门弄斧,跳梁小丑啊,活该啊,活该……如果……” “世上,没有如果!” “呵呵……呵呵……是啊,一切都晚了,晚了!上天弄人啊!!!” 白逐浪抹了把脸,长出一口气,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沉着声缓缓开口。 “长公主想问什么,人犯知无不言!” 第188章 强敌出没 宋谨央凝眉冷声。 “你知道我的意思!” 眼前的宋谨央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白逐浪沉声回答。 “可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人来无踪去无影,神出鬼没的……” 宋谨央定定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白逐浪苦笑。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认命似地陷入回忆。 “对方每次深夜到访,笼在黑袍中,只闻其声,不见其面! 我有一次生了个心眼,换了装,偷偷跟在来人身后,直到他……走进了……八皇子府!” 宋谨央心头一跳,八皇子府。 又开始了吗? 一个又一个轮回,相似的轨迹,难道又要重来一次? 没等她想深,白逐浪突然出声,声音是压抑的低吼。 “长公主,您不怕我将您的身份泄露出去?” 宋谨央冷笑,环视四周。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白逐浪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惨然一笑。 宋谨央这么坦然地承认了身份,便是算准了他不可能泄露她的身份。 她是先帝唯一的女儿,是长公主! 这里,就是她的地盘。 她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才有可能递出消息。 若不然,恐怕连只蝇虫都别想从这里飞出去。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事到如今,还以为仅凭一个身份的秘密,能拿捏住宋谨央? 自己当真是蠢到家了。 他拼尽全力挣扎起身,整张脸疼得扭曲变形,仍不肯放弃。 终于,他跪倒在宋谨央身前。 一条腿跪着,另一条受伤严重的腿,软塌塌地拖在身后,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 “我甘愿献出白家所有医术,只求您保崔珏一命。” 白逐浪痛哭失声。 什么白家,什么家族荣耀,什么建功立业,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统统都不重要。 此刻,他只是一个父亲! 一个一心为儿的垂垂老父,抵上所有尊严,求儿子一线生机。 他匍匐在宋谨央的脚下,亲手撕破自己的骄傲,只求饶自己儿子一命。 “崔珏是你儿子,恕无可恕!” 宋谨央冰冷无情的话,犹如一柄利箭,直直地刺进他的心房,疼得他浑身一颤,抖如筛糠。 绝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他的咽喉。 他呼吸困难,满脸通红,双目暴突,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声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无力地垂下头,在彻底陷入无边深渊前,突然听到宋谨央的声音,再次燃起了希望。 “你若放弃他,永远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姓白,永远不认祖归宗,做白家人。我兴许能看在小阮氏的面上,饶他不死!” 话音刚落,白逐浪面上顿时亮堂起来。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段枯木,坠崖之人恰逢一截枝丫。 但,宋谨央没有告诉白逐浪的是:若崔珏作死,就别怪她手下无情了!!! 白逐浪恭敬地磕了头。 宋谨央说出“可能饶他一命”这几个字,他已然深感满足。 就像崔珏刚出生,他第一次亲手抱着他那样,再次体验到满心欢喜、满心满足的感觉。 突然,他跳了起来,扑向宋谨央。 牢外的素香、素馨警铃大作,“嗖”的一声抢进牢房。 素馨狠厉地一手抵住白逐浪的咽喉,飞起一脚,将他踢进角落,像片落叶似的,飘零落地,血花四溅。 白逐浪像是感受不到痛苦般,面上反而露出欣慰的神情,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满足地喟叹一声 下一秒,身子蜷缩成一团,软软地盘在阴暗的角落,身子不时地抖动着。 宋谨央眸光微凛。 回头看了白逐浪最后一眼。 “我们走!” 牢房外,两名驼着背的老番役刚巧走近。 麻溜地取下牢门上的灯笼,同来时一般,引着宋谨央往牢外走去。 脚下的路越来越平顺,越来越干净,景象越来越光亮。 直到走出诏狱,门后“咣当”一声落了锁,宋谨央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松,任由素香她们搀扶着登上马车离开。 隔日一早,给囚犯送早膳的番役,在收碗时发现,早膳未曾动过,打开牢门一看,犯人身子僵硬,早就没了呼吸。 逐层上报后,一卷草席,直接将人拖去了乱葬岗。 隔日,宋谨央派人去当铺,凭当票赎回一个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家最珍贵的医书。 除了已经递进宫的换脸术,还有不少蛊术书,甚至还有换魂术等失传已久的书。 宋谨央摩挲着手中的书籍。 将有关蛊毒的书籍直接给了素香。 素香爱不释手地接过,连连感谢宋谨央。 “别谢我,医术用于治人,才称之为医。如若你用之不当,我自有办法收回。” 素香一凛,连声说不敢。 一转头便扎进屋里看书去了。 剩下的书籍,直到夜幕降临,她才招出暗卫,连夜送进宫。 中宗得之视若珍宝,沉默着婆娑良久,思索再思索,最后这些书籍,连带那本换脸术,都回到宋谨央手中,连带着还有一份中宗的手谕。 手谕上说,书籍交给宋谨央,他很放心。 让宋谨央看着办! 宋谨央苦笑,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家弟弟当成牛马! 不过,她心里倒真是有个想法。 组建一支女军,有斥候、大夫…… 这支特殊的女军,上得战场,下能医治,进能克敌致胜,退能深入敌后,麻痹敌方、获取情报。 世人看轻女子,她偏要让所有人看看,大乾女子如此厉害。 这支女军,才是大乾真正的杀手锏!!! 第一步,她会在京城办孤儿堂,将失去父母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教他们识字、明理。 长大后,由他们自主选择。 是成为大乾的中流砥柱,还是成为平凡人。 如若选择为大乾报效,就进特殊的机构深度学习各种技艺。 等京城运转成熟后,慢慢扩大到整个大乾。 宋谨央想到此,胸膛刹时涌上一股热力,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劲。 她这边踌躇满志,黑暗的角落里,有个人急得头发都白了。 白逐浪死了! 他还没想出神不知鬼不觉入诏狱的法子,白逐浪就这么死了? 只留下一本换脸术,还给中宗拿去了。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宋谨央! 又是她!!! 屡次坏自己的好事!!! 最后见到白逐浪的人,就是宋谨央! 若其中没有猫腻,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 自己如若放任不管,只怕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他下定决心,必须先除掉宋谨央!!! 第189章 谁也不会留在原地等你 画赛前日,刘嬷嬷回来了。 她整顿了卫府后宅,重新提拔了干练忠心的管事婆子,眼看着大姑娘一日日见好,便辞了她回府。 “夫人,世子妃又去过几次,被我拦了几次,后来还是大姑娘自己愿意见,把话同秦氏说开了。” 秦氏一次次去见咏芳,就是劝她回心转意,切莫同卫毅和离。 “咏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俩孩子都有四个了。如今连儿子也有了,正该欣欣向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怎的反而闹了起来? 你可别学你祖母! 她说话做事向来不顾人,闹得你祖父、父亲、叔叔几个焦头烂额。 咱们做女人,就得出嫁从夫,哪能随心所欲过日子?” 秦氏滔滔不绝的话,如石沉大海,连半点涟漪也没有。 咏芳表情冷漠,静静听着她说话。 直到秦氏说累了,停下喝口茶。 咏芳才说了第一句话:“母亲,您回去吧!您是世子妃,府里上下事都指着您!您不必日日过来,有时间好生照顾父亲、永华、海氏和咏恩。” 秦氏一怔。 她僵硬地笑了笑:“无事!你身子虚,我……” “母亲,我和离定了!待身子好些,便会请族里出面,解决此事。” 秦氏大怒,敢情她说了这么多话,都白说了? 她腾地站起身,满脸通红,气愤难当。 “和离,和离,和离,一个两个都被你祖母带坏!和离后,你怎么办?我可警告你,王府你决计是回不去的。你父亲绝不会让你进门一步。” 咏芳一愣,露出一抹苦笑,苦笑中带着一缕嘲讽,同时心下生疑,还有谁也要和离? “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回王府!”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氏有些尴尬,嗫嚅了半晌,恼羞成怒地解释。 “我让你别和离,难不成还是为着自己?还不是为了你?你若和离,孩子定然带不走,到时候你孤苦伶仃一人,要怎么过以后的日子?” 眼见咏芳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她直喘粗气。 “好,好,好,你如今翅膀硬了,有了祖母做依靠,便将为娘的话抛之脑后!随你,到时候,你别哭着求上我,我管不了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 连门边的三个乐颜、展眉、一笑都像没看见般。 刘嬷嬷担忧地进了门,不知劝什么好。 咏芳趁势拜托她一件事。 “夫人,我受大姑娘所托,去卫家老宅传话。您猜怎么着?卫姑爷竟还以为我是去说和的,还想提着包裹同我一起回宅子。您是不知道,他被赶到臭不可闻的鸡棚里,不过几日,人便憔悴不堪。” 刘嬷嬷边说边笑,眼底的讥讽怎么也掩不住。 卫毅心焦地等了几日,鸡棚臭不可闻,床板又硬又硌,他白天看不进书,晚上不得安眠。 妹妹烧的饭食,清淡寡水,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他以为母亲他们同他吃的一样。 结果一天夜里,他实在臭得睡不着,走出门来,踱到屋后,竟然发现母亲和小妹在吃鸡,又香又浓的鸡汤香得他饥肠辘辘。 “娘,大嫂的嫁妆,是不是都在新宅?” “可不就是?早知今日,当初让她把嫁妆搬回来,就算没了宅子,用她的嫁妆再买间宅子,也是使唤得的。” “娘,大嫂也是您媳妇,为什么非得厚此薄彼?” “为什么?因为你二哥比大哥有出息,还孝顺!瞧你大哥那不成器的样子,连着几次考不中,只晓得喝酒买醉,不堪大任!” 五雷轰顶! 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在母亲的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他脸色骤变,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难怪母亲看不上咏芳,原来不是咏芳不好,而是看不上他!!! 看不起归看不起,全家理所当然地使着咏芳的嫁妆银子,让一个王府贵女低头伺候他们一大家子。 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耳光。 自己到底有多眼盲心瞎,才压着咏芳被一家人吸血? 他没有闹出动静,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一心等着咏芳气消,派下人上门。 这日,他终于等到刘嬷嬷,心中狂喜,面上假装不以为意。 “咏芳可是消气了?老话说得对,夫妻哪有隔夜仇,还不是床头吵床尾合?” 说罢,自顾自地想进鸡棚拿包裹。 “卫姑爷请等等,老奴还有话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去便向咏芳认个错。虽然错不在我,她不该出尔反尔,将二弟一家赶出来。不过,我不计较了,儿子都有了,日后咱们便好生过日子。” “卫姑爷……” “嬷嬷,我知道有些话,您不方便说!劳烦您替我向祖母道歉。那日,是我脾气直了些。不过,这也是被咏芳激的。待咏芳出月子,我便带她亲自向祖母致歉……” 刘嬷嬷无语地看着卫毅。 自己赶着回去交差,哪有心思应付卫毅,冷着脸打断他的话。 “姑爷,我家大姑娘托我通知您一声,等她出月,会请族里出面主持你俩的和离事宜!”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震得卫毅五脏六腑碎成片片。 他先是满面怒容,不知想到什么,容色变了,从愤怒变成哀痛,最后化为祈求。 他低声下气地开口:“不,不能……和离,孩子……孩子们怎么办?” 刘嬷嬷说到此处便忍不住冷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瞧着卫姑爷的样子,像是后悔了,但大姑娘心都冷透了。” 宋谨央淡声问道:“大姑娘决定了?” “决定了,她让我回来禀告您,她要和离!我瞧着,不像是假话。姑爷亲自去求,连面都不见,水都泼不进。” 知道刘嬷嬷的来意后,卫毅拔腿往新宅跑去,拼了命想见咏芳。 咏芳拒见,只让下人带了句话给他。 “谁也不会原地等着谁”,卫毅听了,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宋谨央未置可否,只让刘嬷嬷多关注那头的事。 画赛的日子到了。 大清早,无数马车排着队,从西门出城,往西山方向赶。 九公主也在其中。 皇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宫人伺候好九公主。 九公主不耐烦地噘起嘴。 “母后,我是去镇国夫人的地盘,不会有事的。” 皇后宠溺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升起一股孤勇之情。 昨儿太妃又遣人来问询,被她当场拒绝,说九公主的亲事须得皇上说了算。 太妃的人脸色很难看地告退,太妃没再递消息来。 还是阿姐说得对,自己硬气了,旁人只有退让的份。 谁也别想把主意打到她孩子身上。 折了一个太子,让她痛不欲生。 维护十一皇子,又令她心力交瘁。 反倒是一直伴她左右的九公主,乖巧听话,给了她很多安慰。 自己却是最疏忽她。 亲事上,再不能任由其他人摆布。 宫外,喧闹的叫卖声、吆喝声、吵闹声、叫骂声……九公主一路听着,只觉得有趣极了,比冷冰冰的宫廷多了许多生气。 殊不知,此次画赛,险些害她丢了性命,却也因祸得福,得了位有缘人。 第190章 一封家书击碎首辅平静的心房 宋谨央用了早膳,不紧不慢地带着刘嬷嬷、素香、素馨前往端园。 云氏几个,两日前便前往端园,安排各种事宜。 有她们几个在,宋谨央放心地很。 宋黎一大早去礼部交差。 他前日出京办差,昨晚刚刚回来。 与宋谨央商定,等交了差,再直接赶往庄子。 端园地处西山。 是先帝给的嫁妆,却让宋父瞒着。 直到先帝驾崩,宋父才说出实情。 因是先帝赐的,地理位置、格局规模、出产物品都极棒。 庄子上不论种麦子、水稻,还是种植茶树、瓜果蔬菜,都能丰收。 庄子占地极广,几乎囊括整座西山。 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五进庭院,分左中右三路。 中路是主家的院落,客院在左侧,右侧除了第五进有厢房,前面几进被打通,开凿出一个湖泊。 湖面极大,周围停满木舟。 湖水碧碧清,看得人心旷神怡。 若是大夏日来,吹着凉风,在湖上泛舟,当真享受极了。 由山脚蜿蜒向上,仍是庄子的地界。 很多小而精致的屋子,伫立在山路两边。 每一间都是独特的风景。 小屋依山而建,直抵山顶。 山顶另有一间宅院,夜晚俯瞰整个京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别有一番滋味。 整个后山是梯田,种植的物产应有尽有。 西山背靠泠河。 泠河是京城通往南方的重要水路。 到达西山这一段时,泠河水面特别宽阔。 宋谨央头一次参观庄子,便动起脑筋,将酒肆生意开到了河上。 生意竟然出奇的红火,好多生意人有样学样,都在泠河上做起生意。 渐渐的,整个泠河竟形成了河市。 卖酒的、卖糕点的、卖糖葫芦的、卖泥娃娃的……应有尽有。 泠河河市,深受文人才子、深闺女子的喜爱。 姑娘们既能享受到逛街的乐趣,又免除抛头露面的风险。 才子们泛舟吟诗、喝酒,平添三分诗意。 一时间,整个泠河的生意堪比京城最热闹的街市。 宋谨央的马车正好途经泠河。 微风拂面,空气中夹杂着果香,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她顿时来了兴致,中途改道,命车夫把车赶到泠河边上。 车夫刚刚把马车停稳,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拉拉扯扯。 宋谨央听到声音,掀开车帘向外看去,眸光倏然一暗。 是他?! 崔蕴秋紧赶慢赶,赶到泠河边。 上次卫秉邀请他们,因事中途散席。 今日,他作东复请。 他们几个见他二话不说搬出宅子,颇有君子风范,相信他是受其母的欺瞒,并非有意为之。 因此都生了相交之心,爽快地应邀。 他今日到得晚。 临出门时,叔父派人传话,耽误了不少时辰。 所以他一到约定地点,便看见卫秉笑吟吟地站在船上冲他招手,催他上船。 他正想疾步上前,不料边上突然冲出一人,拉住他衣袖不松手。 崔蕴秋吓了一大跳。 他素来性格温顺,与人为善,今日却有些发急,口气生硬了不少。 “哪来的莽夫,还不快松手。” 对方是位老翁,力气竟然奇大无比,死不撒手。 “少爷,老奴是江州人氏,是崔首辅老家下人,与您同宗……” 崔蕴秋心里虽然急,但听到他提到叔父,却不得不耐下性子问话。 “江州哪里人士?” “江州庆丰!老奴崔尔,排行第二,名字还是首辅起的。他说二字不好听,为我取了‘而’字……” 崔蕴秋摇摇头。 “不对,我叔父是江州庆宇人士!你认错人了!” 卫秉不断催他上船。 “崔兄,快些上船,咱们已耽误不少时辰了,清月酒铺的酒快被抢完了。” 清月酒铺便是宋谨央名下的酒庄,每日在泠河上卖十船酒。 多一坛都不卖。 泠河上多少来往客人,每日都不够卖。 想要买到清月酒,必须起个大早。 崔蕴秋大急,火急火燎地想摆脱老头的纠缠。 可对方就是不依不饶。 “少爷,首辅府我进不去,门口的下人见了我就赶。老奴实在没法,日日等在门口。 今日听到管家同旁人说,有事到您府上一趟。老奴灵机一动,立刻跟上。 听周围人议论,说您是首辅的侄子,想来定然能为老奴带到信。” 说罢,他一只手伸向衣襟,掏了半天,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塞到崔蕴秋手里。 “求您告诉首辅,他老宅的姐姐沉苛日深,急盼他回去见最后一面。” 说完,像是卸下一个大包袱,彻底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不放心地叮咛一句。 “老奴暂住‘有间客栈’,后日起程回去。” 崔蕴秋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信,刚想告诉对方,叔父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手足,可对方像是怕他还信似的,撒丫子跑远了。 手里的信,像是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得先带上船。 船上几人都看到有人纠缠他,问他怎么回事。 他如实相告。 韩靖是个急性子,一把抢过信,二话不说扔进泠河。 “崔兄,你就是过于心慈。这种人搭理他作胜?谁不知道,崔首辅乃家中独子,何来手足?来来来,你已然晚到,咱们得加快步伐,要不然清月酒买不上,下次就是你作东……” 崔蕴秋见信被扔,“啊”的惊叫出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韩靖拉进了船篷。 不一会儿,船驶得远了,只有张扬的笑声回落在泠河上。 素馨等到船一离开,立刻一个燕子飞身,从河面上捞起信,递到宋谨央面前。 宋谨央取出信纸,还好信封够厚,信纸还未湿透,糊了几个字,不影响阅读。 她匆匆浏览了一遍信。 信的内容很普通,家中姐姐病重,想在临终前再见弟弟一面。 看信里的意思,这个弟弟是由姐姐养大的。 姐姐出嫁时也带着他,一路供他读书、考学,最终官至…… 宋谨央眸光猛然缩紧。 崔首辅!!! 她放下信纸,食指不断敲击桌面。 “换个信封,把信给崔首辅送去!切记,悄悄地送。” 宋谨央对着空气说话。 但不久后,信便悄悄地夹在崔首辅的公文里,一翻开便露了出来。 崔首辅不经意地打开,才看了几个字,立刻神情失态地站起身来,慌乱中带翻了身前的茶碗,弄湿了公文。 小厮立刻上前替他擦拭,却被他赶了出去。 他来回踱步,深深吸了几口气,重新展开信,贪婪地读了起来。 读着读着,他双眼泛起了红潮,双颊不自觉地抽动,双眉、嘴唇不可控制地抖动。 反复看了几遍信,他猛地抬起头,高高昂着深深吸气,逼退眼底热潮…… 低下头时,面上重新现出漠然之色,恢复冷厉严酷的首辅形象。 似乎刚才的失态从未出现过。 他淡定地招来下人,收拾好桌上的狼藉,弄干公文后,重新落座,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第191章 敌人无孔不入,咏书无辜躺枪被人伤口撒盐 马车依次驶入端园。 姑娘们一下马车,立刻被眼前的美景俘获。 “天哪,这端园当真是人间胜景!用一步一景来形容,丝毫不显夸张。” “端园堪比皇家园林,今年的春日宴若不能推陈出新,只怕赶不上端园举办的赛事。” “这才哪到哪?听说山顶的景致更绝,夜晚眺望京城方向,万家灯火之美,令人屏息!” “哇!!!” 惊叹声、艳羡声不绝于耳。 众姑娘一听山顶还有宅子,立刻嚷嚷着要去看。 却被告知,今儿活动只在山脚时,立刻发出失望的叹息。 这时,咏晴领着三房的咏贞、五房的咏宁迎了出来。 “山脚的宅子才好玩呢,有好大一个湖,湖面已长出不少莲叶,咱们一会儿喝酒泛舟去,可不比山顶那光秃秃的宅子强?” 姑娘们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哼,不让去便不让去呗,寻什么借口?” 一道略为尖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咏晴保持着笑容不变,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位身着湖蓝色衫裙的姑娘,瘦削的脸上满是讽刺,硬生生破坏了美貌,平添了几分刻薄。 蓝衣姑娘接触到咏晴的视线,再次冷哼一声,拉着身边的姑娘侧过身去。 咏晴眸光一紧。 她认识那姑娘,她是兵部侍郎韩家的嫡三女韩蝶菲。 她母亲季氏,同死在相国寺的锦衣卫佥事夫人袁氏是表姐妹。 咏晴傲然地抿了抿唇。 不论袁氏、季氏,都恨着祖母。 那种恨不得咬死你,却又无处下口的感觉,还挺棒的! 韩蝶菲边上的姑娘,是她同父异母的嫡姐,高出韩蝶菲一个头,不论身材、气质、容貌、涵养都更为出众。 她歉意地向咏晴笑了笑,又冲韩蝶菲微微摇了摇头。 后者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转开脸去。 季氏是填房,前头夫人留有一子两女。 长女已嫁,次女韩蝶双仅比韩蝶菲大一岁,如今仍待字闺中。 意外的插曲未能影响姑娘们高昂的兴致。 大家围着咏晴几个问长问短,好奇得不得了。 几个相熟的姑娘看到咏贞、咏宁,下意识地问了句:“今儿怎么不见咏书?” 咏贞、咏宁对视一眼,咏晴笑容不变得回答:“咏书这几日染了风寒,祖母便没让她出门。” “哼!骗鬼呢!谁不知道崔咏书出事了,被诚王……” 穿湖蓝色衣衫的姑娘,又不合时宜地插了话,讥讽中带有三分幸灾乐祸。 “诚王”两字一出,姑娘们面色一凛,下意识往边上散了散。 这两字如今成了京城的禁忌。 一个不妙,恐会引发皇上与太妃的怒火! 谁敢沾染? 更何况事涉镇国夫人,更不敢造次。 她们只是来端园参赛的,可不想惹事。 看向韩蝶菲的眼神都带上了三分不满。 咏晴收敛了笑意,看着那姑娘一字一顿说道。 “姑娘休得胡言!须知人言可畏,咏书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容不得她人污蔑。” 兴许咏晴说话的过于严肃,又或许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自觉不妙。 韩蝶菲冷着脸“哼”了一声,拉着韩蝶双走开了。 两次出现不和谐的声音,姑娘们不免有些扫兴,神色间不如刚才激动。 咏晴不动声色地一一介绍端园。 哪里的蝴蝶最听话,哪里的小草长得旺,哪里的湖水最清澈,哪里的景致最迷人…… “后山还养着不少小动物,有兔子、波斯猫、巴儿狗、孔雀、山鸡……好多好多呢!” 一听到端园还养着小动物,瞬间燃起了姑娘们的好奇心,立刻将刚才发生的事抛之脑后,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夫人们由云氏几个迎着往里进。 她们到底有了些阅历,表现不如姑娘们那么明显,但眼底涌动着惊叹的光芒,还是出卖了她们的想法。 云氏唇角含笑,恭敬、客气又傲然地引着众人往花厅去。 殊途同归,姑娘们走小路,夫人们走大路,几乎前后脚到达花厅。 一时间,花厅热闹非凡。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恨不得在这园子里住上三天三夜,玩个痛快彻底。 宋谨央是最后到达端园的。 她同崔首辅夫人隋氏前后脚到花厅。 两人的妆扮竟再一次奇异地相似。 宋谨央一身深紫色袍服,腰间用各种深深浅浅的黄色丝线绣着禽鸟。 高高的坠马髻上,仅插着一柄华胜。 浑身上下竟再无一点配饰。 但,将一股华贵、雍容的气质展示得十足十。 隋氏打扮得也很简洁。 一身紫红色织锦袍服,系着同色系腰带,腰头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发间同样插着一柄和田玉发簪。 只是,打扮相近,气质迥异。 宋谨央的贵气,是隋氏怎么都比不上的。 就好像宋谨央是大家闺秀,而隋氏不过是小家碧玉。 美人在骨不在皮。 看着虽像,总归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宋谨央索性拉着隋氏的手,一同上前落座。 几个媳妇恭敬地立在她身侧。 她刚一坐下便招呼着众夫人、姑娘们也落了座。 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天南地北地聊着闲话。 夫人们纷纷上前见礼。 祭酒夫人房氏和济远夫人禇氏是最先上前的。 听到济远先生过几日便要回京,宋谨央便高兴地连声道好。 见了礼,褚氏却没有退下,反而拉来一人,笑着介绍给宋谨央。 “夫人,这位是詹事府少詹事褚大人的夫人莫氏。” “哦,少詹事也姓褚,莫非与你沾亲带故?” “夫人当真慧眼如炬,褚大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宋谨央睨她一眼,嘴皮子不饶人地道。 “你是想哭死京官吗?少詹事若还不算成器,怎么才算?”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气氛热烈。 几人退下后,吏部尚书夫人大阮氏笑吟吟地上前,她边上跟着工部尚书夫人闵氏。 宋谨央眸光闪了闪,笑容不减,同闵氏亲热地说起了话。 闵氏面上恭敬至极,有问必答,但眉宇间隐着化不开的愁绪。 宋谨央与大阮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不应该啊! 工部尚书梁道远刚刚进了内阁,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事,怎的这位闵夫人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大阮氏也很诧异。 她们几个尚书夫人时常聚在一起热闹,所以当闵氏求到她的时候,她当场答应。 那时的闵氏还满面喜色。 短短几日,怎的突然愁成这样? 打定主意抽空问问她,若是遇上难事,总要帮上一帮。 说话间,薛将军夫人,淳阳郡主朗声笑着赶了过来。 “夫人,您给评评理!她们竟说我看着比媳妇还年轻,这怎么可能呢?” 淳阳郡主身边站着薛至的新婚妻子常氏。 两人站在一处,当真像极了一对姐妹花。 常氏生得娇俏迷人、婉约羞涩,此刻满脸通红,有些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感受到宋谨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立刻羞涩地福了福身。 “要我说!她们说的没错!只不过……” 宋谨央顿了顿,刻意卖了个关子。 淳阳郡主顿时紧张地问道:“不过什么?” 连常氏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你媳妇是年轻羞涩,你却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装嫩!!!” “哈哈哈……哈哈哈……” 花厅里顿时爆笑出声。 连淳阳郡主又气又好笑,懊恼得直跺脚。 你方唱罢,我登场。 四皇子妃路氏、八皇子妃裘氏,都上前见礼。 远远的,白翩翩的身影一闪而逝。 宋谨央淡笑着,像是一无所觉地同她们搭着话。 人群里,兵部侍郎夫人季氏,同太子少保孙夫人戴氏坐在一处。 戴氏就是袁氏的婆婆,她和二儿媳常氏,是跟着季氏来的。 她儿子莫名其妙死在相国寺,她恨不得一剑射杀宋谨央。 若非老爷非要把孙女送入这劳什子破女学,她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仇人现前,分外眼红。 连带着恨起了自家夫君,不想着替儿子报仇,竟然还将孙女也送到了仇人的手上。 她看着一波一波上前见礼的夫人,和恭敬至极的皇子妃,脸色忽明忽暗,任由恨意啃咬着心肺。 第192章 不小心听到壁脚,吓破常氏的胆 眼见时辰不早。 宋谨央这才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并正式宣布画赛开始。 紧接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请范氏宣读比赛的规则。 承恩侯夫人范氏如今成了女学的山长。 她在宋谨央的授意下,走到花厅中央,将本次画赛的规则述说了一遍。 “一个时辰内,以‘春日’为主题,画一幅理想中的‘春日图’! 构图、用笔、内容一概不限。 各位可天马行空、各展其才,用画笔画下你眼中的世界。 只一条,画作必须原创,绝不能抄袭、临摹!” 范氏的话简洁明了,姑娘们跃跃欲试。 春日风暖,云氏几个商议过后,将比试的地点定在临湖的水榭里。 两边挂上轻薄的纱幔,既能挡着风,又能透过纱,看湖上之景。 临湖而作,兴许能才思如泉涌,画出优秀的作品。 众人都为云氏的奇思妙想点赞。 眼见姑娘们都入了座。 范氏领着先生们一一将绘画用的纸,递到姑娘们手上。 众夫人好奇地围在廊外。 起初关注的是妖艳无比、貌美如花的姑娘。 毕竟人比花娇啊! 可渐渐的,所有人的视线被画纸吸引住了。 纸,不同于宣纸,白的有些过分。 质地硬挺,拿在手上会发出“哗哗”声。 不像宣纸质地再好,总体还是软的。 吸水量也极棒。 边上有个小丫头,往砚台里注水时,不小心把水撒在了纸上,急得直哭,忙用帕子擦。 结果水裹着墨,一擦,白纸上顿时多了一道黑痕。 姑娘当下紧张得哭了起来。 须知,整个京城的人,眼睛都盯着这场比试,若能获得前三,“才女”的名头怎么也跑不掉了。 小丫头也急得直掉泪,一个劲抱歉。 姑娘家忍着泪摇头说没关系,可眼泪就这么挂在眼睫上,惨兮兮的! 宋谨央瞧见了,命人给她换了一张。 姑娘破涕为笑,顺着下人手指的方向,恭敬地对宋谨央行了一礼。 宋谨央这时才瞧清,姑娘原来是死去诚王的孙女,宋十六。 有段时日不见,宋十六长开了,更为明艳动人。 此刻眼睫湿湿的,更惹人怜爱。 比试正式开始。 沙漏开始计时,姑娘们低着头沉思,有的皱着眉头,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眼睛一亮,提起笔作画…… 宋谨央她们没再打扰姑娘们,回了花厅喝茶聊天。 隋氏不知为何,对画纸特别感兴趣。 问了宋谨央好些问题。 宋谨央见她喜欢,便着人拿来一些,递给了隋氏。 隋氏红着脸笑纳了。 “我没别的兴趣爱好,偏生喜欢文房四宝。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样,画画更是一般,可看到新鲜的玩意,若是得不到,怕是晚上睡不着觉。” 宋谨央笑起来。 “谁不知道你当年颇有才名?你别客气!给你,你就拿着,错过今日,兴许再也没有了。” 隋氏露出诧异的表情,宋谨央解释纸的来路。 “诚王府上的纸,当日抄家后,皇上见这纸不错,便赏了我!我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拿来给画赛用,也让姑娘们开开眼界!免得做井底之蛙,以为所有好东西都是大乾出品。” 有人心中一动。 “夫人,这纸不是大乾的?” “自然不是!各地进献的纸都有数,这些纸绝非大乾的。” 宋谨央点到即止,端起茶碗浅抿一口。 夫人们纵使再有疑问,也不敢再问。 心中打起了鼓,越想脊背越凉! 不是大乾的纸,却在诚王府抄家时现世。 难道说…… 人人打了个寒颤,聪明的立刻转开话题。 有些事不能深想,有些秘密越少知道越好。 眼见气氛有些低沉,年轻的妇人不愿枯坐着,便由下人领着,四处走动。 薛至的新媳妇常氏也在婆婆的催促下,出了花厅。 她性子内向,本来想陪着婆婆,听她们说话,婆婆却怕她闷,赶了她出来。 她反倒犯了难,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还是引路的小丫头机灵,说湖边有片迎春花,开得正艳,不妨领她过去瞧瞧。 她答应了,几人便顺着小路,往水榭的侧面向湖边行去。 一路上,人迹罕至,越走越荒。 常氏有些忐忑。 可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强压着不安往前走。 因为格外安静,突然冒出两个妇人的议论声,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老姐姐,你这几日怎的天天唉声叹气?可是家中有事?” “唉,我能有什么事?家中人口简单,儿子还没娶媳妇,要烦也轮不到我啊!” “那是什么缘故?” “我不是有个干女儿吗?她家出事了。她婆婆被人打了,小儿子、小媳妇被人赶出家门,连带着大儿子也有家归不得,只得搬回老宅住鸡棚!” “哎呀,谁这么狠毒?” “还有谁?镇国夫人呗!” “嘘!老姐姐,这话可不敢乱说。夫人可是咱们的主家,向来慈和……” “我呸!慈和?不过是表面文章!实际上,狠毒异常。我干女儿家贫,嫁了卫家二公子后,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那大媳妇,非但啥事不干,还要指使唤着我那干女儿干这干那,每天累得她叫苦连天!” “那大儿媳……” “正是咱们夫人的大孙女,王府的大姑娘。” “啊?这,这,不会吧?!我可是听说咱们大姑娘可贤惠了。” “呸!咱们府上的姑娘,谁娶谁倒霉。大姑娘在婆家颐指气使,二姑娘听说连亲娘世子妃都骂,见天地拍夫人的马屁,搞得大房鸡飞狗跳。还有……” 对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继续说。 “还有四房的姑娘,曾被诚王掳去,听说当晚就被……” “天哪?这,这,这是假消息吧?!” “什么假消息?真的不能再真了!有人亲自见宋黎少爷将人从别苑抱出来的。你说,入了诚王手里的,哪里还能逃出生天?” 两人越聊越投机,直到引路的小丫头急了,白着脸咳了一声。 声音戛然而止,没多久传出慌乱的脚步声。 常氏脸色白得像纸。 她后悔极了! 早知道赏个花,都能意外听到镇国夫人府上的秘辛,还不如待在花厅。 她哪里还有游园的心情? 匆匆看了看迎春花,就心思重重地原路返回了。 刚刚走到花厅门口,迎面遇到了太子少保孙昌和夫人戴氏和媳妇常氏。 常氏一见两人,面色倏然僵住,想离开为时已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孙夫人安好,姑母安好。” 常氏挽着戴氏的胳膊,鼻子朝天,冷哼一声。 “噢!我当是谁,原来是薛太太啊!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姑母?我真是受宠若惊!” 常氏苦笑一声,姿态放的极低。 “姑母说笑了,侄女怎会不记得姑母?” “哼,我可是记得,当初我无论怎么求你,求你向你婆婆进言,助我家大伯讨回公道,你是怎么回答的:侄女人单力薄,怕是有心无力。 好一个‘有心无力’!!!事在人为,若你有心相助,你家婆看在你的面上,定然不会轻易拒绝。 可你倒好,直接拒绝了事,害我在婆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常氏脸涨得通红。 姑母的大伯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公公是太子少保,向来和崔首辅交好。 若佥事真的是冤死的,他们家便有能力讨回公道,偏要为难她一个新媳妇。 她满口苦,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随姑母怎么说,就是不回应。 “好了,”最后还是戴氏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多说无益!愿意帮你的,不说也帮。不愿意帮忙的,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常氏终于住了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3去了水榭。 常氏瞬间松了口气。 可她不知道的是,姑母在她背后,冲她的大丫头云雁挤眉弄眼,后者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常氏露出阴冷一笑,跟着戴氏走远! 引路的小丫头送她们到花厅门口便退下了。 常氏赶紧叮咛云雁把刚才听到的壁脚悉数忘干净。 云雁低头呐呐称是。 花厅里,一众人正热议着。 话题竟是围着儿女亲事。 第193章 戴氏像个爆竹逮谁怼谁 花厅里聊得热火朝天。 常氏悄悄走到将军夫人身边,轻轻落座。 “还没恭喜郑夫人与上官夫人,你二位如今可是儿女亲家啦!亲事定在哪日?” 祭酒夫人房氏与济远先生夫人褚氏,相视一笑,两人面上均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定在三月末,比鑫爱姑娘晚上几日。” “那敢情好,京里的热闹一场接着一场,咱们也沾沾喜。对了,鑫爱怎的没来?” 宋谨央眼底染笑,睨了问话的人一眼。 “躲屋子里绣嫁妆呢!” 众夫人笑。 “鑫爱是个有福的,遇到镇国夫人,事事替她料理周全。” 众人连连附和,气氛好极。 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 “依我看,宋鑫爱够倒霉,从镇国夫人府出嫁,免不了沾染上不好的名声。” 全场毕静。 众人寻声望去,常氏搀扶着莫氏,不知何时回到花厅。 常氏见到自己的姑母,就像老鼠见到猫,忙缩了脖子躲在婆婆身后。 将军夫人见状,眉头蹙了起来。 薛至成亲不过月余,便被皇上一纸诏令离了家,徒留新媳妇一人在府中。 自己难免心疼她,时刻关照着。 却也让她事事依赖自己。 她心中既欢且忧。 欢的是婆媳关系极好,忧的是媳妇立不起来,日后只怕儿子会受累。 当下打定主意,回府后手把手要教媳妇料理后宅。 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自己能打能骂,旁人却是欺辱不得,她立刻怒目向莫氏婆媳看去。 如刀剑般的目光,注视着来人。 莫氏浑不在意地落座。 她才没有夫君的好脾气,今儿个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谁也没有料到,她竟然直接拿宋鑫爱开刀。 “好好的姑娘家,入了和离之家,哪里还沾得上好?” 莫氏像是自言自语般,用人人听得着的声音咕囔。 众人面色一凛,尴尬极了。 有的拿起帕子按了按唇,有的低头扶了扶了发簪,有的转过头去,似与人小声交谈。 莫氏冷笑地将众的神态尽收眼底,最后直直地望向上首的宋谨央,眼底全是不屑。 “若是宋姑娘的婆家知道真相,可会心生芥蒂?镇国夫人,难道您就不担忧吗?” 祭酒夫人房氏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立刻出声打圆场。 “鑫爱有福,邱状元有才,两人正是良配,还是皇上眼光好!” 房氏特意提到皇上,便是提醒莫氏别太过分,这可是御赐的亲事。 莫氏当真气得狠了,逮谁怼谁。 “倒是不如郑夫人想得明白!被退过亲的女子像宝贝似地娶回家!” 这话一出,济远夫人褚氏脸色立刻刷白。 褚氏的小女儿的确曾经定过一门亲事,是老爷子在世时定的。 对方是老爷子的救命恩人,老爷子为报对方恩,特意将孙女许给这家人。 对方是商户,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竟还敢背着他们,同自己的白月光搞在一起。 甚至大大咧咧地上门挑衅,逼女儿接受平妻,还大言不惭地说会恩赐她一个孩子,他同白月光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养在她膝下。 旁的,叫她别想了! 想也想不着! 气得济远先生当场暴怒,直接退亲。 当时女儿已然十九,退亲总是女子吃亏,之后议亲总是功亏一篑,原本说得好好的,到交换庚贴一步,对方打了退堂鼓。 急得她满嘴潦泡,头发大把地掉。 幸得房氏上门,替小儿子求娶,虽是续玄,但到底知根知底,她含泪点头应了下来。 如今被莫氏大庭广众之下重提心事,不禁悲从中来,泪意瞬间涌了上来。 房氏大怒。 亲事本是两家私事,这莫氏连脸面都不要了,竟然对他们家事指手画脚,当场冷了脸。 “莫夫人还是管好自家后院吧,旁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指点江山!” 莫氏面色阴冷。 “谁爱管你们的家事?我不过是以此为教训,告诫在座的各位,家有女儿的,可得注意德行教养!” “你,你……” 褚氏平日里也是能说会道的,可事关自家女儿,生怕越描越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莫氏以为自己占了上风,面露得意。 “唉!希望宋姑娘别像上官姑娘般,染上不好的名声,赶在上花轿前被人退亲。” 宋谨央冷眼看着莫氏的唱捻作打。 明白她这一切都是冲自己来的,房氏、褚氏无辜受累。 她正想出声帮腔,一道略显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邱家如何行事,便不劳夫人操心了!” 众人讶然,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角落里,坐着位衣着朴素干净的老妇。 面容苍老,神情淡然。 头上围着块布巾,从妆扮来看更像平民,在花厅里显得独树一帜。 边上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扶着她站起身,缓步走来。 走近后,她恭敬地向宋谨央行了一礼。 “夫人,恕我无状,你我身份云泥之别,适才便没有上前问安。” 宋谨央和气地笑道。 “咱们两家是何等关系?哪用得着这些虚礼?你身子一向可好?上次送去的鹿茸可合用?” “多谢夫人,得亏您援手,小女如今已无妨了。” 老妇人提及女儿,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众夫人面面相觑,好奇镇国夫人怎的同平民有交集? 有知情人悄声提醒。 “她就是邱状元的母亲周氏,宋姑娘未来的婆婆!” 两人寒暄几句后,周氏便转向莫氏,毫不留情地开口。 “这位夫人安好!我很满意儿媳,更庆幸她被镇国夫人搭救!若日后元亮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这个做婆婆的第一个不答应。儿媳若要和离,我头一个支持她。 世间规则,对女子多有苛责! 女子不易,打小耳提面命,须得三从四德!殊不知,若从的那人无德无良,可得受尽无边苦楚!!! 镇国夫人之举,开了女子追求幸福的先河! 正应了那句诗:‘君若相依,我必相惜;君若不离,我定不弃’,后头老婆子再加两句‘君若离弃,我定调头离去’!” 扑哧!扑哧!扑哧! 直白的话语,惹笑了众夫人。 说得没错!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戏文里的唱词。 真到了现实生活当中,不过是一地鸡毛罢了。 好的时候,犹如蜜里调油;歹的时候,一房又一房小妾进门。 咱们女子也该硬气,拿得起放得下! “君若离弃,我定调头离去”! 没错!正该如此! 一时间,因为邱状元母亲的一句话,气氛重新松快起来。 莫氏却被一个农妇怼得胸口疼,常氏忙不迭替她抚着背,却被莫氏一把推开,登时面露尴尬。 局促间,看到躲在将军夫人身后的侄女,计上心来。 “常娇!我常家规矩,嫁人后当务之急,是替夫家开枝散叶。你嫁人足有三月,可有好事临门?” 常娇听到姑母的声音就发怵,身子不自觉地轻颤。 第194章 给你一巴掌,别给脸不要脸 常氏不管旁人诧异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常娇。 “娇儿,我知你向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我总不好不管你,为着你好,明儿姑母赏你几个美貌的丫头,你早些送去夫君身边,早日为夫家开枝散叶。 你别担心,那些个丫头哪里越得过你去?到时候生下一儿半女,养在自个儿膝下,你连生产的苦都不用吃,便做了现成的娘亲,多好的事啊!!!” 常氏越说越得意,常娇脸色越是难看,她越是兴奋。 将军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吓得缩成一团的媳妇,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媳妇心善,但旁人都欺负到门上了,再退让,就不是心善,是软弱了。 她有心潜移默化常娇,当下也不客气,几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常氏的脸上。 常氏瞬间懵了。 她实在料不到对方竟如此彪悍,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莫氏气得倒仰,用手指着将军夫人,连声道:“放肆,放肆,我家老爷是太子少保,打狗还得看主人!我要告御状!!!” 将军夫人面色一冷。 “告御状?我还是大乾郡主呢!你敢告我,大可以试试!” 说罢,她转身怒视常氏。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娘家姑母,别给脸不要脸!再敢挑事,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转身回了座。 莫氏气得七窍生烟。 可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 她是皇家人,岂是一个少保可比的? 虽说王府落在了继母和弟弟手里,郡主等同于没了撑腰的。 但郡主就是郡主,名声地位还在,若皇上要追究,自己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冷哼一声,只得别过头去,狠狠地教训常氏,逼着她道歉,全自己的面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同夫人道歉?” 常氏面上一苦,咬着牙哀求地看着婆婆。 可莫氏正气着,哪会给她好眼色。 常氏深吸口气,强忍着屈辱,冲打自己的人福了福身,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抱歉。 接着就僵硬地坐在莫氏身边,冷着脸不再说话,看向常娇的眼里全是恨意。 当众人以为事情了结的时候,宋谨央突然开口了。 “常氏这事做得鲁莽,但到底长者赐不能辞。这道理,倒是做姑母的比侄女更懂。” 众人一听这话,刹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宋谨央竟帮着莫氏她们说话? 淳阳郡主也糊涂了,但她晓得宋谨央的为人,沉默着不作声。 常娇很害怕,宋谨央语速缓慢,口气平和,可听在她耳中,却震聋发聩,五脏六腑都抖了一抖。 “既然做姑母如此明理,我这个长者也不能视而不见。毕竟远来是客,总要回馈一二。” 话说一半,宋谨央便端起茶碗喝茶,竟再没了下文。 莫氏冷笑一声腹诽:宋谨央惯会做好人,想两面不得罪,各打五十大板。 她倒要看看,她打算如何回馈! 常氏却感觉不妙,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往上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时,素香领着九公主走了进来。 “夫人,九公主到了!” 九公主娇媚动人地走了进来。 众人立刻起身相迎,夸赞的话语,像不要银钱似地往外蹦。 唯独宋谨央眼睛眯了眯,她从九公主程式化的笑容里,看出她的不快。 她沉下眸,眼中射出厉芒,惊得伺候的宫人身子一矮。 冤枉! 这事不怪她们! “瑙儿来了,今儿怎的晚了?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宋谨央敛住眼神,笑盈盈地对九公主说。 九公主福了福身,亲昵地坐在宋谨央边上。 “夫人!来的路上,遇上一个呆子!两辆马车挤在一处,让他往左让,他偏生住右让;让他往右让,他偏生往左让,非得和我作对!” 宋谨央脸上满是慈爱的笑。 “你呀!定然吓住旁人了!” 九公主不依地嘟着嘴:“分明是他自己笨……” 话还没说完,门外走来一个儒雅的书生。 长身玉立,一派从容。 进了花厅后,眉目低垂,目不斜视,直走到宋谨央跟前,站住后恭敬地行礼。 “夫人,皇上命臣下待命!” “有劳林太医了!素香,先带太医下去喝茶。” 林太医当即转身,跟着素香出去了。 这个小插曲,震惊了整个花厅。 “天哪,哪来了神仙男子?集天地之钟灵,长得如此仙气飘飘。” “醉了,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哪还有心思赏画?我就想看美人!!!” “太医院的太医,我都识得,不是老就是挫,哪有这么仙的。这是打来冒出来的神仙太医?” 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九公主也彻底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 “夫人,他是谁?” 林太医跟着素香来到无人的厢房。 “林太医,有劳了!我家夫人说了,这场戏少了您不成!” “放心!下官定然配合到底!” 素香回到花厅,下人们正在上牛乳茶。 九公主路上耽搁地久了,见了牛乳茶,便双眼放光。 可惜大庭广众之下,必须维持公主的仪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不一会儿,牛乳茶便见了底。 牛乳茶的配方是宋谨央独家配制的。 里面添了不少中药材,只是量极少,影响不了牛乳的口感。 夫人们爱极了,不一会儿都喝了个干净。 连平日不爱喝牛乳茶的邱母,也低着头喝了一碗。 宋谨央刚刚放下手中的茶碗,刘嬷嬷进来了。 “夫人,画赛时辰快到了。山长请您过去。” 宋谨央立刻站起身来,由九公主扶着向外行去。 身后,众位夫人纷纷起身跟随。 工部尚书夫人闵氏,眼见宋谨央离开,脸上露出犹疑之色。 刚才一番闹腾,她全都看在眼里。 内心激烈地交战着,整个人便显得魂不守舍。 直到大阮氏过来叫她,才惊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 这才发现,整个花厅只剩她们两个了。 大阮氏早就看出不对来。 眼下正巧花厅空寂无人,她忍不住问道。 “你我交好,你有什么难处,怎不告诉我?三个臭皮匠能抵一个诸葛亮啊!” 话刚落下,闵氏鼻头一红,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宋谨央打头来到水榭。 桌上的沙漏几乎漏尽了。 泰半的姑娘都交了画稿。 唯独留一位,还在低头上色。 直到山长范氏宣布:时辰到,她才搁了笔,恭敬地递上自己的画纸。 范氏接过画纸一看,诧异的神色一闪而逝,恢复了冷然平静的面容。 姑娘们早就等得不耐,见人终于出来了,不由得私下抱怨起来。 “她是谁?害咱们等了这许久!” “山长挨个点名时,我就在她隔桌,听到她叫邱珠儿!” “邱珠儿?该不会是邱状元的妹妹吧。” “可不正是她?一个农女,非要挤入贵圈,学贵女们画画。” “嘘,轻声点,小心被她听见。” “我还能怕她不成?又没说错,不是金钢钻,揽什么瓷器活……” 邱珠儿听到旁人的指责,却像无事人一样,只作不知,默默地转身出了水榭。 第195章 异军突起,有人欢喜有人忧 范氏收拢了画作,将女学的先生们聚在一起,特邀了四皇子妃、八皇子妃作监教。 在场所有的夫人旁观。 宋谨央坐于上首,左右分坐四皇子妃、八皇子妃,范氏站于堂前,边上的先生手举着画纸,一一向众人展示。 崔好好一边高举着画纸,一边慢慢转着圈,确保每一个角落的人都能看清画面。 这一次的画作,质量极高,夫人们都很惊艳。 “果然还是云先生想得周到,将画赛地点定在水榭里。姑娘们临景作画,自然灵感涌动。” “听说这次四皇子妃、八皇子妃都带来赏赐,要赏给头名呢。” “皇子妃算啥?据我所知,皇上、皇后都有赏赐,只要得头名,立刻名声和财富都有了。” 很快,挑出五幅画,件件是精品,各有特色,当真难以决断。 五幅画被放到了宋谨央案头。 第一幅画的是位姑娘的侧影,瘦削的身影傲然立于湖边。 湖上满满的坚冰,只有沿岸的一小块地方破了冰,湖水涌动而上,溅到了冰面上。 姑娘侧身而立,目如沉水地凝视着湖面破冰处,唇角似笑非笑。 瞧着寒霜的画面,色彩以淡色为主,只姑娘边髻戴着一朵鲜黄的迎春花,嫩生生的,虽被寒风吹歪了花瓣,依旧牢牢地簪在发际。 一股傲然不屈的气势跃然纸上。 第二幅很热闹。 画面也定在湖边,却自然分割成不同区域。 姑娘们或扑蝶、或嬉戏、或打闹……不约而同,脸上表情亦各不相同。 不过一个时辰,画了许多人物,许多表情,既有分区,又是一个完整的整体,画面活泼生动,春意盎然。 第三幅同第二幅很像,只是没有分区,画得也急了些,人物的表情被虚化了,瞧着有些美中不足。 第四幅画纯为景色,有高山、流水、蓝天、白云,笔力强劲,看得人心旷神怡。 第五幅出现在宋谨央面前时,她的眸光倏然一紧,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满屏的湖水,一条鱼挣扎其间。 那是条极普通的鱼,不普通的是,它在拼命挣扎向上,可它的身上,竟缠着水草,牢牢地牵连着它。 宋谨央透过画面,似乎当真看到那条努力向上的鱼,却因为水草的羁绊,始终沉于水底。 可它依旧努力向上,不断尝试甩开恼人的水草…… 简单的画面,寥寥几笔,画出了挣扎、努力、失败、拼搏……画面传递出沉重之感,看的人心沉甸甸的,却又隐隐带着丝期待。 对于前几幅画作,大家赞不绝口,唯独这最后一幅褒贬不一。 有人说这一幅堪得头名,有人说本次画赛的主题是“春”,但画中根本无春可寻,怎么当得头名? 一时间,纷争四起,到最后竟然吵闹不休,争得面红耳赤。 反对者打头的便是太子少保夫人戴氏。 她冷声哼道:“画作须得合题,才能入选。这一幅连被品评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成为头名?” 许多夫人附和。 “是啊,我看第二、第三幅就很好,既合题,画得还形象。” 范氏面无表情地反驳。 “画,具象是第一步,意境却是最难的。第一幅和第五幅画出的是意境,是精神,是人身上不懈的生机,怎么不合题意? 我提议,将第一幅和第五幅并列为头名。” 一语毕,立刻引起激烈的反对声。 “山长,第一幅咱们无话可说。那朵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却依旧鲜亮的迎春花,是点睛之笔、神来之笔。 只是第五幅,一条破鱼,分明是苟延残喘,硬说成是努力向上,我们怎么可能服气?” 争议不断时,宋谨央发了声。 “四皇妃子皇、八皇子妃怎么看?” 两人沉吟片刻,都表示说同意范氏的意见。 宋谨央面带笑意地开了口。 “大家都觉得第五幅有争议?” 众人立刻点头。 “嗯!有争议,便是这幅画的成功之处!你们难道没有发现?直到方才,大家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幅画上吗?” 众人讶然! 还真是如此! “画,本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所在。一人赏面谓之美,三人赏面谓之鉴,而众人赏画谓之论。 此画,得众人议论,已然超越了它的价值。 所以,我同意范氏的意见,将这幅同第一幅并列为头名。” 一锤定音! 接着便简单了。 第三、四幅画意相近,取第二幅列第三。 二、四同为嘉勉奖。 评定后,范氏才核对人名。 第一幅是崔咏宁所作,第五幅是邱珠儿所作,第二幅是宋十六所作,三、四分别是戴氏的孙女孙晚英、兵部侍郎嫡女韩蝶双所作。 听到宣奖,云氏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戴氏气极,自家孙女分明是头名的料,却被打压成了嘉勉奖。 输给崔咏宁也就罢了,人家有个好祖母,自家比不上。 可那个邱珠儿是何方神圣? 从未听过名声,竟敢压自家孙女一头? “邱珠儿便是那邱状元的妹妹,邱氏一门当真发达了!” “是啊!儿子迎娶宋鑫爱,听说陪嫁抵得上公主下降,从此脱贫致富。如今妹妹又得了头名,日后便是嫁入勋贵之家也使得的!” 戴氏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一颗心绞痛起来。 本朝没立太子。 自家老爷这个太子少保成了摆设。 本想着替孙女择份好人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料却落个嘉勉奖。 不上不下的,高不成低不就,是否预示着孙女的前程也是如此? 她当真气坏了。 好好的前途似锦的儿子莫名其妙折在了相国寺,孙女又被人生生压了一头。 宋谨央! 真是他们家的克星! 宋谨央笑着问道。 “邱珠儿是哪位闺秀,不若上前来见上一见,让大家伙儿认个脸!” 四皇子妃、八皇子妃立刻点头应和。 范氏笑着回道:“夫人有所不知,作了画后,姑娘们都被安排去游湖了,得差人去唤一趟。” 游湖的姑娘们,也不是个个都有心思玩。 在场的姑娘,隐约分成两大阵营。 一群以崔咏宁为首,这些姑娘大多出身勋贵人家。 另一群以孙晚英为首的,大多是三品以下文官出身的姑娘。 孙晚英的祖父是太子少保,素来得清流拥护。 “晚英,这次画赛定然你得头名。”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孙晚英不以为意地摇头,清泠泠的嗓音,听着如溪水潺动。 “那可不一定,崔氏咏宁也极出色。在女学时,便屡得先生的夸赞。” “哼,她不过是借着镇国夫的势罢了!晚英才是真正的才华出众。” 孙晚英的脸色一僵。 这话是说她不如崔咏宁得势? 可谁不想借势?若她能有这样一个救过皇上命的祖母,只怕早就在京中横着走了。 僵色一闪而逝,她恢复了淡然的笑意。 忽然,不知谁说了句。 “那不是邱珠儿吗?” 众人定睛看去,一身寻常粗布衫的邱珠儿形单影只地出现在前方。 孙晚英眸光一闪,淡然提议。 “邱姑娘一人,难免孤单,咱们同她说说放去。” 说完,便向邱珠儿走去。 第196章 郑笛被骗,意外落水 孙晚英走近邱珠儿,福了福身,笑吟吟地开口。 “姑娘形单影只,不若同我们一起,大家在一起,也好热闹一番……” “不必,我喜静!多谢!” 邱珠儿的性情同名字迥异。 性情冷淡,寻常人走不近分毫。 孙晚英面色一僵,打量眼前女子。 邱珠儿一身青色袍服,底料是极寻常的缎面,发式极简,直接在发顶盘了一个髻。 全身上下光秃秃的,一点饰品也无。 通身的打扮,还及不上勋贵人家稍稍得脸的下人。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妆扮,亦未能掩住她通体的贵气。 举手投足,风华尽现。 乌沉沉的眸子,淡扫的蛾眉,巴掌大的小脸,艳色的樱桃小口,美至极至,简至极至,彰显自然朴实的奢华。 孙晚英嫉妒莫名。 她比不上崔咏宁,难道连眼前的农女也比不上? 但她笑意不减,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委屈。 边上的姑娘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帮腔。 “邱姑娘,你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孙姑娘见你落了单,特意前来与你招呼,你怎的如此冷淡?” “是啊,你不领情也倒罢了,偏摆出这副冷漠的样子给谁看?” “我看啊,她是瞧不上咱们!以为自家哥哥成了状元,又娶了宋鑫爱,自己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孙晚英泫然欲泣,咬着下唇劝阻。 “你们别这么说!邱姑娘有大才,为人自然傲气,她性子如此,并非瞧不上咱们。” “孙姑娘可别再邱姑娘开脱。她目光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哪里像是愿意与我等交好的模样?” “你好心好意前来,却被邱姑娘当成驴肝肺,白瞎了一片好心。” “还才华出众?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画了条破鱼,也算有才华?” “一条破鱼”激起了姑娘们的好奇心,纷纷询问怎么回事。 “你们不知道?邱姑娘的画上啥也没有,只有一条险些被淹死的破鱼。” 扑哧! 姑娘们被逗笑了。 “一条险些被淹死的破鱼”成了她们新的兴趣点。 “一条破鱼怎么可能花费那么长的时辰?三两笔就画完了呀!” “我交卷的时候,邱姑娘才刚刚下笔。” “天哪,什么破鱼要构思整整一个时辰?” 姑娘们围成一团,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面对众人的嘲讽,邱珠儿一无所觉,面色依然淡淡,像是世间一切都不在她的心上。 孙晚英很生气。 她最见不得人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就想看看,什么样的打击能彻底摧毁她的平静。 “你们别再说了!大家都是同窗,本该扶持并进!” “嗐,孙姑娘,你当人家是同窗,人家当你是同仇。” “是啊,孙姑娘,你是好心,可人家可不领情。” 新一轮的嘲讽在孙晚英看似劝解的语声中,重新被挑了起来。 邱珠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孙晚英身上转过,眼底无悲无喜,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早就看破了红尘。 一时间,众人兴趣大减。 孙晚英也觉得没意思,正想带着人离开。 突然,湖边传来惊呼声、落水声、呼救声…… 邱珠儿面色陡变,立刻敛衽往湖边跑去。 交了画后,郑笛落了单。 崔好好是助教,自然而然成了画赛的监教。 自己提前交了画,不好去打扰她。 于是,沿着青石板路,打算回到花厅去。 走着走着,面前突然跳出一人,惊得她一跳。 “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人竟是白翩翩。 今儿八皇子妃也来了端园,她便跟着一起来了。 白家倾覆了。 父亲白逐浪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诏狱。 崔珏自身难保,自己又与他闹僵,半点也指望不上。 母亲清醒了,对她这个便宜女儿半点好感也无,从未差人关心过。 听说她遣散了大部分府中下人,打算卖了宅子后返乡。 从此,自己在京城,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她更加用劲地攀附八皇子,甚至不惜低头讨好八皇子妃,只求一片容身之所。 郑笛本是不想理睬她的,姨娘这种生物,在郑家是没有的。 错身的时候,白翩翩着急地开了口。 “姑娘,您就不想知道自家哥哥的近况吗?” 郑笛一惊,脚下步子一顿,目光灼灼地打量她一圈,不可置信地蹙起眉头,唇角向下一撇,片刻后继续向前走去。 她一个姨娘知道哥哥的近况? 骗鬼的吧! 白翩翩见她不信,立刻拉住她。 “好姑娘,我一个姨娘的确无法知道你哥哥的情况,但八皇子知道啊!” 郑笛一惊,立刻停下脚步。 “我哥哥怎么了?你怎么知道的?” 白翩翩抿唇一笑。 “前儿我正伺候八皇子,半道上有下人进来禀报,八皇子也没避着我,倒叫我听了一耳朵。” 郑笛面色倏然发红,暗啐对方一口。 直接说听到的话不就完事,何必将伺候的事说出来? 白翩翩嗤笑,明白过来。 “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我怕……隔墙有耳!” 这个借口很烂,但郑笛一心记挂着哥哥,难免焦虑,当下信以为真,跟着白翩翩往湖边行去。 春日的风暖中带寒,越往湖边走,气温越低,郑笛微微有些冷,可白翩翩脚步不停地直往前走,她只得咬牙跟上。 好不容易站定,郑笛便急急地问她,自己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白翩翩目光游移,简单地说了句。 她哥哥中了箭伤,急得郑笛连忙追问,伤在哪里?伤的重吗?可有医治?用的什么药? 白翩翩含糊地应着。 本来只是寻个借口将郑笛骗到湖边来,她怎么回答得了具体的问题? 郑笛见她目光躲闪,说话吞吞吐吐,立刻觉出不对来,返身就想离开,却被白翩翩牢牢拉住手腕,一时间进退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窄窄的对岸,突然射来一支箭。 箭矢带着凌厉的箭风向郑笛的面门射来。 风中,隐约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快躲开!” 郑笛毕竟是将门女,一个侧身就往边上滑开半步。 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手腕还牢牢地握在白翩翩手中,这一步竟然没能跨出。 眼见箭矢破空而来,她一急,猛一用力,扯着白翩翩就往边上退去。 这一下,她躲开了,白翩翩正面迎向箭矢,正中肩头,吃痛地惨叫一声,人不受控制地往湖面倒去。 手仍死死拉着郑笛,连带着她一起落了水。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两人一起落了水。 “来人,有人落水了……” 一时间,落水声、呼救声、脚步声……齐齐传来。 “扑通”,紧接着又有一人扑入水中。 第197章 郑笛自救,八皇子阴谋失败 “扑通”两声,郑笛被白翩翩带入了水。 白翩翩不会凫水,死命拉着郑笛,把她当作求生的浮木。 郑笛本想带着她一同游上岸。 耳边突然传来“扑通”一声,还有一道陌生男子惊慌的叫嚷声。 “快来人,八皇子落水了!” 郑笛心头大慌,自己绝不能被对方碰上。 万一同八皇子纠缠在一起,自己清白的闺誉就被彻底毁了。 就这么几息间,划水声渐渐逼近。 自己的发髻似乎触碰到什么,引得她心头大慌,立刻一个猛扎,狠狠地潜入水中,迅速避开。 下一秒,她果断地点了白翩翩的酥麻穴,彻底摆脱了她。 反正八皇子来了,救起自己的姨娘是应当应分的。 春日的水冷得刺骨。 她奋力往前游去,手脚却渐渐地不听使唤。 寒冷的湖水,让她的手脚打了结。 突然,她的身子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险些背过气去。 她奋力定睛看去,吓得魂飞魄散,拼了命向前划去。 寒意、愤怒、恐惧……消耗了她的体力。 就在她力尽下沉前,岸上伸下一只玉手,牢牢地拉住她。 “快,抓住我!” 听到耳边女子的声音,郑笛突然振奋,咬着牙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回拉住那只玉手,猛得被拽出水面,上半身扑在岸边,双腿仍在水里,再也没有力气移动分毫。 来人见状,轻声招呼着丫头。 “玉秀,快,把郑姑娘拉上来,把我的披风给她披上!” 韩蝶双此刻十分感激玉秀的“多此一举”。 入园时,她非得抱着自己的披风,说春寒料峭,得带件披风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倒是救了急。 披风刚刚围住郑笛,韩蝶双见她脸色煞白,满脸惊惧,极是同情她。 正想关心地问一句,却被郑笛一把拉住。 说了一句比春日湖水更冻人的话。 吓了她一大跳,头发刹那间发麻。 “韩姐姐,快,快找镇国夫人禀报,那河里有一具男尸!” 白翩翩不识水性,肩头又中了箭,只能死死拉住郑笛,可不知何时,自己竟松了手。 这一发现,让她惊恐至极,整个人在水里拼命挣扎,越挣扎越往下沉。 她惊慌失措,想张嘴喊人,如冰似的湖水瞬间涌入口中,吓得她死死闭上嘴巴。 就在这时,有人来了,来人拉住了自己。 正当她自以为得救时,那人竟松开手,弃她而去。 她震惊至极,拼命抓住那人的衣襟,却被人狠狠推开。 这一番折腾,令她彻底泄了气,“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湖水,肩头中箭处、小腹和腿剧烈地抽痛起来。 整个人像失了魂的娃娃,向湖底沉去。 所过之处,丝丝缕缕血丝散开,转眼化在水中不见。 八皇子眼见计谋即将得逞,根本顾不上白翩翩,只顾着在水中搜寻郑笛的踪迹。 他算得好好的,等郑笛落了水,自己跳下水救人…… 众目睽睽之下,郑笛清白已失,便是再不想嫁自己也不成了。 到那时,还怕骠骑将军不为自己所用? 因为“五王之祸”,父皇给他们指的皇子妃家世都不显,其父兄的官阶,绝不会超过五品。 导致他现在想干什么事,都捉襟见肘,缺少助力。 郑笛是骠骑将军唯一的女儿。 自己好心救人,又迫于压力迎娶,父皇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今日这一幕,白翩翩的出席、欺骗郑笛的谎话、甚至对岸射过来的箭,全部都是预谋。 若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偏差,都可能导致计谋失败。 还好,事情进展地极为顺利。 自己只要及时找到郑笛,抱着她上岸,便大功告成。 可就在自以为马上就要追到郑笛,甚至指甲已经传来轻柔的触感,下一秒就能将人揽入怀中时,突然失去了郑笛的踪迹。 他慌忙寻找,终于找着人,刚想将人抱住,却发现竟是白翩翩。 他丝毫不犹豫,将人重新丢了出去。 紧接着,来回地水里折腾了三四圈,直到力尽,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时,才无奈放弃。 上岸后,他席地而坐,风雅全无。 功亏一篑,气得他胸口疼。 脸色阴冷地看着被婆子救起,倒在地上,满身血迹,肩头还悬着一枚简矢,痛得脸色煞白,蜷缩成一团的白翩翩,心中恨意翻腾,如干柴般熊熊燃烧。 可戏还得演下去! 八皇子缓缓起身,动情地唤着:“翩翩,翩翩,你没事吧!大夫,大夫,这里可有大夫,快救人,救救我的孩子!” 说到最后一句,八皇子的声音哽咽,似是悲痛莫名。 话音刚落,林太医疾步而来,把了脉后,立刻命下人将白翩翩抬进最近的厢房。 “八皇子,白姨娘情况不妙,孩子只怕保不住了。” “不,”八皇子一把箍住林太医的肩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她肚子里是皇嗣,本皇子命你,无论想什么法子,都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儿。” 林太医面色不变,往后退开一步,刚好挣脱了八皇子的攀扯。 抱拳一礼,道:“臣,会尽力!还请八皇子做好心理准备!有些事,天命不可违!” 八皇子面色微凛。 一个不入流的小太医,竟然教他做事? 他也配提及天命? 可恶! 可恶至极!!!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离去。 气得飞起一脚,踢飞岸边的碎石。 韩蝶双今日本不会来,因为继母不许。 亲娘去世后,继母表面待她不错,可面甜心苦,冷暖自知。 发现真相后,她处处收着自己的才华,不敢多露一分。 京中的任何聚会、赛事,十次里继母带她出席一两次,堵上世人的嘴。 妹妹才韩蝶菲是继母的心头宝,被养得张扬跋扈。 自己便识相地顺着继母、让着妹妹,方才求得尚算安稳的日子。 她将希望寄托在出嫁上,待嫁了人,兴许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可今日,镇国夫人下了奇特的指令。 【凡参加女学的姑娘,一律参加画赛,若有一人不参加,阖府的姑娘都不能参加。】 指令一下,继母气得晚膳都没用,一直嚷嚷着心口疼。 直心疼得父亲连夜起身去请太医。 可她知道,继母是心病,是不甘心! 是不愿意给她任何出头的机会! 她本也无意于此,只想嫁一个门当户对、品性端良的男子共度一生。 可当她真正坐在赛场,面对严肃认真的同窗时,胸中突然升腾起一股傲气。 她也是韩府嫡女,凭什么矮人一头? 既然机会就在眼前,她也不愿放弃。 当即静下心来,认真作画,将自己对桃园生活的向往,全都述之笔端。 直到交卷后,看到范氏流露出赞叹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刚刚交了卷,妹妹韩蝶菲也交了卷,出了赛场死活拉着她去射箭。 她本来不想去,可韩蝶菲非拉着她去,甚至威胁她,若是不去便告诉母亲,给哥哥找个泼妇做媳妇。 她无奈只得前往。 好在箭头是圆的,和她们平日里练习的一般无二,她便随意射了几支。 妹妹一直不断地递箭给她。 最后一支箭,她刚刚瞄准湖心,突然被妹妹一撞,整个人转了方向,竟冲着对岸射出一箭。 一道惨叫声从对岸传来。 韩蝶双吓得脸色一白,手中的弓箭倏然掉落在地。 第198章 办画展,臭男人十两一票凭票入内 韩蝶菲说了句:“我去救人!” 丢下韩蝶双跑开了。 韩蝶双神思不属,半晌才回过神来。 玉秀焦急地提醒她:“姑娘,咱们也去看看吧,万一……” 她知道玉秀话里的意思。 韩蝶菲最爱歪曲事实,习惯在人前抹黑她。 但她并不想着急解释,箭,的确是自己射偏的。 就这么一耽搁,湖面微动,传来响声,她立刻上前伸手,将郑笛拉出水面。 两人一合计,先送郑笛去安排好的客房更衣,再一起将湖里的秘密禀报镇国夫人。 郑笛焦急万分。 “姐姐,一人陪我去足够,你还是快些去找镇国夫人吧。” 韩蝶双摇摇头。 “妹妹,禀告的事不急,此事不宜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禀告。” 郑笛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还是韩蝶双想得周到。 三人立刻往客房走去。 白翩翩被几个婆子拉上岸。 邱珠儿将她的狼狈看在眼里,又见边上已站着不少下人,立刻招呼着他们,背过身去,并且挡住路,不让其他姑娘靠近。 莫晚英带着一大帮姑娘赶到,却生生被拦下,不知前头发生了何事。 “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让我们过去?” “是啊!你这下人好没道理,来者是客,你挡道干么?” 众姑娘七嘴八舌的,下人们干着急,一句话说不出,目光瞥向邱珠儿。 众人此时才看到静立一边的邱珠儿。 莫晚英眸光一闪,盈然开口。 “邱姑娘也在?可知前头发生何事?可需要我等帮忙?” “无须!莫姑娘还是带人返回花厅吧。” 邱珠儿神色不变,语气平静,莫晚英却暗暗蹙了蹙眉。 难道刚才的“扑通”声,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不对。 若无事发生,这些下人何必拦路呢? 胶着间,林太医迈着大步前来。 “劳烦姑娘们让让路!” 语调平静,语气极不客气。 莫晚英咬了咬下唇,恨恨地看了看邱珠儿,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林太医重新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一个婆子背着失去知觉的白翩翩,另外两个婆子在边上护着,几人一刻不停地往客房赶。 林太医在路过邱珠儿,顿了顿脚步,说了声“多谢”,这才错身而过。 邱珠儿还了一礼,也回了花厅。 宋谨央却不在花厅。 她们在水榭边上的暖阁里坐着,一来方便评画,二来也懒得动地方,差人重新上了一遍茶点,便在暖阁里说话。 “这次的画作件件是精品,淘汰的那些也是佳作。” “可不正是!这一届的姑娘不得了,比咱们出色多了。” “总是一代更比一代高,这才是大乾的荣光。” 众人笑着点头。 有人提议:“夫人,您办了画赛,若是白白的将画锁起来,岂非在可惜了?不若再办个画展,就展出这次赛事上的画作,展现咱们大乾女子的风华!” 宋谨央笑道。 “没错!我正有此打算,我那淮云楼正空落落的,正好把姑娘们的画放进去。” “对,”淳阳郡主打趣道,“还得收门票!咱们去免票,那些个臭男人若想进,一人十两纹银,少一钱都进不得!” 众人吃吃地笑起来。 “淳阳,你可狠了,难不成皇上去也得收银子?” 宋谨央坐直身子,一板一眼地说:“那可不成!” 众人跟着严肃起来,心头发紧,以为说错了话。 哪料,宋谨央话锋一转。 “皇上想进,得一百两纹银!” “哈哈……哈哈……” 众夫人笑得东倒西歪,花枝乱颤,仪态全无。 可大家真心实意地从心底发出欢笑。 一时间整个暖阁里笑声不断。 殊不知,外间早就乱成一锅粥! “阿留,去看看姑娘们可玩畅快了?我看她们惦记着结果呢,只怕玩不尽兴!不如早些宣布,省得关子卖得太过,惹得她们不耐。” 刘嬷嬷笑着往外走。 花厅里,莫晚英几乎与韩蝶菲同时抵达。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行了一礼,笑意均不达眼底。 大阮氏刚刚劝服闵氏,后者终于收拾好情绪,两人站起来向外走去。 迎面撞上了韩蝶菲,后者诧异地看着闵氏微红双眼,福了福身:“舅母!” 神情恭敬有余而亲昵不足。 闵氏是韩蝶双的亲舅母,与韩蝶菲只是面子情。 闵氏本就一肚子心事,勉强笑了笑,随口问道:“蝶双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韩蝶菲立刻夸张地嚷了起来。 “舅母,姐姐闯祸了,她射箭失了准头,射伤了人!” 闵氏一听这话,一阵眩晕传来,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 好在大阮氏扶了她一把,将她重新安置坐下。 这才着急地问韩蝶菲:“到底出了何事?说仔细些!” 韩蝶菲立刻把事情描述了一遍。 “舅母,廖夫人,都是姐姐的错,我替姐姐道歉!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没劝住姐姐!都是我的错! 姐姐做事向来毛手毛脚,我劝她别再练了,可她偏不听,这下糟糕了,射着了人,平白给镇国夫人添了麻烦。” 韩蝶菲泫然欲泣,拼命替韩蝶双道歉。 闵氏在边上怒火丛生。 这对母女简直不做人。 蝶双已经退让到角落,竟还不依不饶。 她恼羞成怒,责备的话,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 “住口!蝶双是你的姐姐,你何必在人前抹黑她?你们是姐妹,本该同仇敌忾,她若不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眼见闵氏发怒,大阮氏一惊,立刻上前拉住她,凝重地冲她摇摇头。 闵氏如当头棒喝,立刻清醒过来。 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立刻上前,想拦住韩蝶菲,说几句软和的话。 不料,韩蝶菲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不甘心地反驳。 “我何必撒谎,正如舅母所说,姐姐若不好了,于我有何好处?我说的就是事实,哪里敢抹黑姐姐?” 闵氏又怒又痛。 伸出的手僵在原地,本想说几句软话的心思,一瞬间飞没了影。 她们母女敢这般对待韩蝶双,她也再不顾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正待开口,莫晚英上前一步。 “的确有一支箭射着了人,但不知是不是韩家姐姐射出的。 我还听扑通声,似乎有人落水了。” 她人被拦着,却悄悄吩咐小丫头躲在边上,亲眼看到林太医进出,看到婆子背着白翩翩往客房赶。 白翩翩当真可怜,浑身湿透不说,身上全是血,肩头还插着一枚箭矢。 “没错,”韩蝶菲边哭边点头,“我也看到了,这才赶回花厅来找人相救。” 闵氏和大阮氏瞬间相信了。 闵氏心下大急,她必须立刻找到韩蝶双。 她定然是不小心,才失手伤了人。 此刻正不知怎么忧心呢! 正在这时,刘嬷嬷含笑走了过来。 “姑娘们都在呢!快去暖阁!那里早就摆上了糕点、茶水,就等着姑娘们去,好宣布比赛结果。” 可这个时候,谁还关心画赛的事。 人人凝着一张脸,一时忘记接话。 刘嬷嬷笑容一敛:“怎么了这是?” 大阮氏挤出不安的一笑:“嬷嬷,出大事了!” 接着便将姑娘们说的事,简单地表述了一番。 刘嬷嬷一听,顿时变了脸色。 当场转身,飞快地往暖阁赶。 众人一声不吭,跟在她后头,疾步离开。 第199章 韩蝶双不配得奖,她刚刚杀了人 一行人才来到暖阁门口,咏宁几个也刚巧赶到。 她是云氏的女儿,自然知道母亲的安排。 交了画作,带着手帕交逛了逛园里最美的景。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回到水榭边上的暖阁。 半道上,巧遇邱珠儿,顺道将她一起带了过来。 后部侍郎夫人季氏,出来寻找女儿韩蝶菲,没找着。 这会儿也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女儿的心思,她懂! 这么多年,她一直压着韩蝶双。 明面上,女儿有的她都有,实则差别很大。 这次,若非镇国夫人说府里有女儿上学的,要么都参加画赛,要么都不参加。 她只得让前头生的小贱人也参加画赛。 只不过,明里暗里地反复提醒她,绝不能越过妹妹。 岂料小贱人阳奉阴违,偏生得了奖励,力压女儿一头。 气得她七窍生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眼见大势已定,她赶紧借口更衣,溜出暖阁,想提前一步找到女儿,劝她几句,压一压性子。 女儿性子急,万一当场暴怒,定会遭人笑话。 哪料找了几圈没找着人,又怕女儿先她一步回到暖阁,那可真是要命了。 好在,终于在暖阁门前拦下了她,紧张地想把她往边上带。 “菲儿,娘有话同你说。” 韩蝶菲正摩拳擦掌地想找韩蝶双不痛快,哪里有闲功夫听娘啰嗦。 她一甩袖子,道了句:“娘,我有正事,您别拦我!” 说完转身进了暖阁。 丢下季氏在后面干着急。 刘嬷嬷想进暖阁时,身后传来小丫头的叫唤声:“嬷嬷,留步!” 刘嬷嬷顿住身形,让出通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阮氏、闵氏,还有一众姑娘齐齐入了内。 小丫头轻轻在刘嬷嬷耳边小声嘀咕。 “嬷嬷,黎少爷来了……” 听了禀报,刘嬷嬷倏然变色,慌忙返身,同守门的下人交代一声,拔腿就跟着小丫头往外行去。 暖阁里气氛依旧很热烈。 见大阮氏、闵氏身身后跟着众多姑娘,立刻打趣道:“护花使者来了!” 众夫人吃吃地笑作一团。 大阮氏见怪不怪,神态自若,闵氏却大吃一惊。 镇国夫人当真有本事,竟能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当家夫人,放下架子,犹如回到闺阁时欢乐。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淳阳郡主上前拉住咏宁的儿道起喜来。 “就知道你是个有才的,像你母亲!你啊!可是头名!那朵鲜嫩的迎春花,看得我心痒极了,恨不得摘回家去藏起来,谁也不许见。” 祭酒夫人房氏假意生气,冷哼一声。 “你可算了吧!人家嫩生生的姑娘家,岂可插在你这老菜坛子里?” “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姑娘们脸皮薄,你们这些老货,说话收着点,惊着咱们大乾的未来,小心镇国夫人晚上敲你门。” 宋谨央也笑得开怀,指着她们笑骂。 “听听,听听,我可成了止夜哭郎的‘歹人’了,你们这是贬我还是夸我呢?” 众人又是一顿笑。 淳阳腾出左手,拽住邱珠儿的手腕。 “还有你,好姑娘,你也是头名!” 与咏宁的羞涩不同,邱珠儿坦然多了。 宋谨然悄悄打量地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莫晚英脸色悄然发白。 手中的帕子绞作一团,虽身处暖阁,仍觉得周身发冷。 她神色紧张地搜寻祖母的身影。 隔着人群,与祖母的视线触着了。 祖母的眼里满是冷意,她的一颗心刹那间沉到了谷底。 果不其然。 “取得第三的是宋十六姑娘,莫姑娘与韩姑娘得嘉勉奖。” 莫晚英一听自己只得了嘉勉奖,连个正经名次都没有,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杏眼里刹那间蓄满了泪水,只是为了维持最后的尊严,硬是忍着不眨眼,不让眼泪啪啪地往下落。 眼见周围全是恭喜声,她悄悄地退到一边,不着痕迹地迅速用帕子压了压眼睛,擦干了眼泪。 可耳朵里,还是毫无意外地传来了嘲笑声。 “莫晚英才得嘉勉奖?她素来在女学里趾高气昂的,我还以为她多有才华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是啊!连邱珠儿这等农女都及不上,日后看她还有什么脸装高贵。” “哼!不就是祖父是太子少保吗?祖父有学问,又不是她有学问。平日里鼻子朝天长,今后看她还牛不牛?” 嘲讽的话像一根根藤条,狠狠地抽打在莫晚英身上,疼得她止不住打颤。 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恰在这时,人群里射来两道凌厉的目光,惊得她浑身一震,抬眼看去,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祖母正瞪着厉眼,无声地凝视着她,眼里全是警告。 她顿时警醒。 这不是家,无论如何,必须撑起孙府的颜面,绝不能丢了赛事,还丢了脸面。 她立刻强自振作。 勉强自己挺直脊背,面上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终于勉强维持住贵女的仪态! 戴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孙女打小养在她跟前,本是极佳的联姻人选。 如今看来,也是个捧不起的阿斗。 回府后,得和老爷商量着,再养一个孙女才好。 不同于莫晚英的险些失仪。 韩蝶菲却是满脸喜色。 她得了嘉勉奖? 这可当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她立刻回过身去,看到季氏正站在她身后,她兴奋地忽略了娘脸上的急色,兴高采烈地报喜。 “娘,我得奖了,得了嘉勉奖,您这么些年可没白费心思吧?” 季氏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一把上前捂住女儿的嘴。 可大庭广众之下,她虽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拼命地冲韩蝶菲使眼色。 谁料女儿兴奋地忘乎所以,根本没将她的小动作看进眼里。 其他姑娘不明就里,以为她真得了嘉勉奖,也上前恭贺。 “韩姑娘,恭喜!你当真深藏不露啊!这等全京城的赛事,能得嘉勉奖已是极为不易了!” “哪里,哪里!” “韩姑娘,你可比你姐姐出色许多。你年岁比她小,成就却比她高!当真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我姐姐只是没有发挥好!” “韩姑娘,我向你道歉,往日是我小看了你,原来你一向低调,掩起芳华,才不外露啊!” 各种各位的道贺声,如雪片般向韩蝶菲涌来,高兴得她晕头转向,险些招架不住。 “韩姑娘,日后咱们可得向你请教一番!” “好说,好说!” 韩蝶菲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盈,像是飘在空中般,直到淳阳郡主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才感觉自己“嗵”的一声落到实处,只是疼得她跐牙咧嘴,痛不欲生。 “韩姑娘怕是搞错了吧!得嘉勉奖的是韩蝶双姑娘!” “韩蝶双”的名字,犹如一条利剑,狠狠地扎穿她的心肺。 她不可置信地瞧着淳阳郡主的嘴一开一合,不死心地追问。 “您,您说谁?” “韩蝶双啊,是你嫡姐得了嘉勉奖。” 这时,范氏走了上前,诚恳致歉。 “抱歉,是我没说清楚!应该直接报名字的!” 韩蝶菲这时才真正明白过来。 得奖的是姐姐,而不是她! 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 整个人像糖筛般地抖了起来。 季氏心疼极了,上前抱住她。 “菲儿,不过是一次画赛,不打紧的,你只是运气不好,咱们下次……” 季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蝶菲一把推开。 后者尖利地叫嚷起来。 “韩蝶双,她有什么资格得嘉勉奖,她刚刚杀了人!!!” 第200章 不按牌理出牌的十一皇子 暖阁瞬间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瞪大眸子,不敢相信地看着韩蝶双。 季氏以为女儿气疯了,急着上前阻拦。 “菲儿,不可胡言乱语。” “没有,”韩蝶菲羞愤交加,眼里全是不甘的泪水,咬牙切齿地说,“姐姐就是杀了人,她射偏了箭,射到对岸的人了。” 莫晚英这时也彻底冷静下来,上前回禀。 “箭射着了八皇子府上的白姨娘,她和郑姑娘一同落了水,被林太医送去客院诊治了。” 一听到郑笛落水,崔好好顿时大急。 都怪自己,今儿疏忽她了,自己只有她这么一个手帕交,若她出事,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顿时拔腿向外跑去。 刚刚跨出暖阁,远远地便看到三个身影走近。 定睛一看,中间那个正是郑笛。 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前去。 “笛娘,你没事吧!我刚刚知道你出事了,可把我急得。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眼见崔好好急得不得了,韩蝶双上前拉住她。 “崔姑娘莫急!郑姑娘才刚落水,身子还虚着,让她进去说话。” 崔好好胡乱地点头,立刻扶着郑笛进了暖阁。 听说出事后,宋谨央立刻命人去客院查实。 又赶紧让人搬来贵妃榻,让郑笛坐着歇息。 “郑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笛就将白翩翩骗她说哥哥受伤,把她带到湖边含糊其辞,突然对岸射来一支利箭,正中白翩翩肩头,自己被她带落水的事说了一遍。 “我入水后,听到有人喊‘八皇子,落水了’,接着便听到落水声,立刻松开白翩翩,拼命往对岸游去。 力尽之时,被韩姑娘拉住,救了上来。她和玉秀姑娘带我去客院更衣。” 语言简洁,内涵却极丰富。 宋谨央余光瞥到八皇子妃,见她脸色阵青阵白,暗自叹了口气。 “八皇子妃不若去看看八皇子,他落了水,可有替换衣衫?春寒料峭的,着了凉可麻烦了。” 八皇子听了郑笛的话,早就坐不住了。 此时听到宋谨央的提议,立刻站起来点头示意。 “府里白姨娘有了身孕,爷许是不放心,这才寻了过来!给夫人添麻烦了,万望海涵!” “不客气!快去吧!” 八皇子妃到底还是替八皇子解释了一句,这才带着下人便出了暖阁,急急找人去了。 众人了然地叹了口气,无比同情地目送八皇子妃。 自家男人来接人,却并非为自己,而是为着个怀有身孕的姨娘,想想都替八皇子妃抱屈! 宋谨央也不无感慨! 是个好女子,可惜了! 刘嬷嬷紧赶慢赶地赶到前头,看到宋黎一身官袍,挺直地站着,笑意便溢了出来,赶紧上前行礼。 在看到宋黎身边的半大小子时,笑容倏然隐没,脸色刷的变白。 “十……一,你怎么的在这?” 十一皇子睁着无辜的眼神看着刘嬷嬷。 “嬷嬷,宫人都说,上书房那个想把我交到镇国夫人手中,小爷我特意溜出来认认门。” “胡闹!” 刘嬷嬷高高提高嗓门,又想到什么立刻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十一,你出宫,宫人可晓得?” 十一皇子不耐烦地扯扯嘴角。 “这是小爷我的事,要他们知道干么?” 话音刚落,宋黎的眼风不着痕迹地落到他面上,十一皇子立刻将身子站得直直的,表情严肃无比,像个小大人般抿紧嘴。 刘嬷嬷既好气又好笑。 宋黎淡声开口:“嬷嬷,替我们安排歇脚的院落,再拿些膳食来。” 一听到膳食二字,十一皇子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站得直直的。 刘嬷嬷强忍笑意,在前引路,又顺手指了个小丫头,让她去灶上端些膳食来。 安排好一切,她赶紧回了暖阁。 刘嬷嬷离开后不久,膳食送来了,很丰盛。 见十一皇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自己便踱到窗边,看着天边的云彩,想起礼部门前发生的一幕,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他一大早回到礼部交差,顺便向尚书大人请假。 尚书大人一听是镇国夫人在端园办画赛,立刻准了假。 他刚刚步出礼部大门,便听到有人在门口嚷嚷,说话之人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官官相护,咱们平民哪还有晋升的可能?” 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他冷着眉哼道。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今儿我本打算送同乡一程,请他上泠河喝酒去。 谁知道,明明咱们先到,最后一坛醉泠酒却被人抢了。 我不服气,正待理论,岂料船上之人个个家世显赦,哪是我等可以相提并论的。 同乡死命住我,说不值当的,不过一坛酒,算了吧。 唉,是我无能,只能失望而归,早早送同乡下船离京。 两船交错之时,分明听到船上有人说:‘我都怀疑我哥哥当初中秀才,同那张秀才一样,是做了手脚的。否则,他怎的几次三番考不上进士?兴许学问是假的!’ 我定睛一看,你们猜,我瞧见了谁?” “谁?” 众人伸长脖子好奇地问。 “就是娶了汝南王府大姑娘的卫家二少爷,卫秉!” “啊,是他啊,他的哥哥不就是卫毅?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自己哥哥科举作假?” “天哪,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事还真有可能!到底是王府的女婿,买通个把人不是什么难事。” “我后背直发凉啊!若此事为真,那咱们这些平民连丁点指望也没了!学得好,怕被旁人顶了名姓;学的不好,怕是白花银钱,还一事无成!”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礼部出来几个兵卒,一把将人带了进去。 周围人这才散了个干净。 他蹙着眉头,本想进礼部打听究竟,想想还是回了趟府,心里期盼宋谨央还没出门,自己同她说一声,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可惜的是,他同宋谨央前后脚,一个刚离开,一个才回府。 他正想差个人赶去端园说一声,不料送菜的马车里钻出一颗脑袋,正巧被他逮个正着。 宋黎问他是谁,他死活不肯说。 直到宋黎威胁他送官,他才别扭地说自己是冷宫里的十一皇子。 宋黎吃惊,想立刻送他回宫。 可十一死活赖着不肯,嚷嚷着非要见到镇国夫人才肯回去。 宋黎无法,只得带着他坐上马车,赶来了端园。 离开府时,他特意关照宋青,先去宫中告知十一皇子的下落,再去礼部打听卫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着急忙慌地赶回暖阁,正巧看到八皇子妃急匆匆离开的身影。 她满是狐疑地问门口伺候的下人,当听说八皇子跳下湖水救人时,心里咯噔一声。 八皇子,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刘嬷嬷凝眉看向八皇子离开的方向,抿着唇一语不发地转身入内。 暖阁里,针对韩蝶双的质疑刚刚开始。 第201章 韩蝶双被泼污水,闵氏矛头直指四皇子妃 季氏杏眼里满是急色,开口就劝韩蝶双。 “双儿,你赶紧认个错!镇国夫人素来大气,自然不会同你计较!等会儿娘在八皇子妃跟前求一求,求她在八皇子面前美言几句!” 季氏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话。 一副慈母心肠。 可在场的谁不是人精? 她那点小心思,当谁看不懂? 明面上替韩蝶双着急,实则话里话外,坐实了她的罪名。 韩蝶菲忙着落井下石。 “姐姐,你就听娘的吧,赶紧认个错!若是当初你听我的话,略射几箭便收手,也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韩蝶双默然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 黑沉沉的眸色,惊得韩蝶菲的心一颤。 眼前的姐姐,面熟目生,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玉秀忍不住替自家姑娘辩解。 “三姑娘,明明是您硬拖着二姑娘去射箭,还说若是不去,便要禀告夫人,替大少爷定一门泼妇亲!我家姑娘无奈才答应去射箭的。” 玉秀的话立刻引起众人的议论。 “原来这韩家内里也这么复杂!” “哼!继母这种生物,谁还不懂?” “唉!可怜了韩二姑娘,明明那么出色,这么多年,连头都不敢冒。” 韩蝶菲泫然欲泣。 “姐姐,你就任由下人这么指谪我吗?我好歹是你的亲妹妹呀!娘都说了,镇国夫人宽容,不会怪罪你。明儿,让爹爹亲自登门致歉,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指使婢女污蔑于我? 明明是你强拉我作陪……唔唔唔……” 眼见韩蝶菲哭得伤心,众人神色中露出不忍之色。 “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事儿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玉秀气得紧咬下唇。 三姑娘每每人前示弱,人后跋扈。 眼见夫人们不信她的说辞,却纷纷同情三姑娘,顿时急着分辩。 “不是的,三姑娘,是您说谎……” 季氏岂容一个下人指责自己的宝贝女儿? 她上前一步就往玉秀面上扇。 手刚刚要触到玉秀的面颊,她突然被人扯开,“啪”的一声,巴掌落在韩蝶双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可见这一巴掌,季氏用了十足十的力。 闵氏心疼得上前,扶着韩蝶又的脸,满脸都是愤恨。 “双儿,疼不疼?你这傻孩子,人家躲都来不及,你倒好,偏还要往上撞!” “舅母,我无事!” 闵氏一边抹泪,一边带着哭腔道:“还说没事,脸都肿了!我可怜的双儿,没娘的孩子,平白遭受冤屈,连护的人都没有,还要挨打!!!” 季氏恨得咬牙切齿,这是当着和尚骂贼秃!!! 当她死的啊? 玉秀顺势“嗵”的一声跪下,“砰砰砰”地连磕三个响头。 “夫人,奴婢没有说谎,我家姑娘根本无心射箭,是三姑娘非得拉着她去不可。 三姑娘说:姐姐,你画画不行,射箭最在行!不如去展示一番,也好让旁人知道,你并非一无是处。 镇国夫人,诸位夫人,奴婢说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天哪,这是一个妹妹该说的话吗?竟然当着面说自己姐姐一无是处?” “太可怕了!这样的妹妹,还不如没有的好!” “那是不是说,韩家二姑娘实则是文武双全?”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看似污蔑人的话,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了韩蝶双的才华。 四皇子妃目光连闪。 前些日子,她隐隐听到爷的长随提过一嘴韩家,便生了心眼,派人打听一番。 果不其然,爷看上了韩家二姑娘,韩蝶双。 她蹙着眉头沉思,韩蝶双籍籍无名,爷怎的会看上她? 她这次巴巴地赶来参加这劳什子画赛,就是为了亲眼见一见韩蝶双。 防范于未然! 今日一见,韩蝶双果然是劲敌。 爷的喜好,她知道! 韩蝶双符合他对女子所有的偏好! 若让韩蝶双入府,只怕府中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她打定主意,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这盆污水必然要泼到韩蝶双的头上。 夺了她的嘉勉奖,赶出女学,败坏她的名声,彻底阻挠她入四皇子府。 于是,她看向韩蝶双语气温和地问道。 “韩二姑娘,你可愿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韩蝶双伸手扶起玉秀,走到宋谨央、四皇子妃跟前,恭敬地福了福身。 “夫人,四皇子妃,的确是韩蝶双的错,是我射偏了箭,误中了八皇子府的白姨娘!” 韩蝶双的话犹如一颗石头抛进了湖水,打破了一池的平静。 “啊?真的是误伤?” “白姨娘真倒霉,好好的游个园,意外中了箭,不知腹中的孩儿可保得住?” 韩蝶菲乘胜追击,像是终于为自己洗清污名般,含着泪向韩蝶双道谢。 “姐姐,谢谢你!若非你说实话,只怕妹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罢,恨恨地瞪了玉秀一眼。 玉秀满眼委屈地瞥了眼韩蝶双,还想开口说话,却见韩蝶双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气馁地垂下头,心疼自家姑娘,都到这份上了,姑娘还想忍到什么时候? 韩蝶双经过今日之事,怎么可能再做包子,平白受气? 她以退为进,只有承受更多的不公,才能等到真正的公平。 四皇子妃面露难色。 “韩二姑娘承认误伤,此事便罢!只不过,伤人之事不算小,嘉勉奖……” 四皇子话说一半留一半,说完便惋惜地看向韩蝶双。 众夫人心中叹了口气。 四皇子妃的话很明白,韩蝶双好不容易得来的嘉勉奖,只怕要飞走了。 季氏、韩蝶菲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流光闪过。 对于这个结果,季氏很满意。 “双儿,还不快谢过镇国夫人和四皇子妃,你做错了事,两位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只是免了一个无关重要的奖项,却保住了你的名声!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啊!” 说完,当先敛衽行礼,态度恭敬至极。 宋谨央不动声色,四皇子妃则连连摇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云云。 范氏沉着脸。 她倒不是怕四皇子妃。 她担心的是在座之人的口诛笔诛,若就此撤了韩蝶双的嘉勉奖,于她的名声肯定有损。 好好的姑娘家,正是婚配的最好暑假,若此时传出不好的名声,只怕于婚事有碍。 范氏便直接将心事说了出来。 “既是误伤,何来取消画赛奖项之说?本就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四皇子面上闪过一丝僵色,瞬间恢复常态,语调平和地说。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是误伤,到底还是伤了!” 季氏连连点头。 “咱们认的,认的,双儿,还不快谢过四皇子妃?” 闵氏心头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她一把推开不断劝她的大阮氏。 上前就反对:“凭什么取消?事情还没弄清楚呢,怎可随意往双儿头上泼污水? 大乾是个讲礼的国度,以势压人,岂能天长地久?” 第202章 小风自首 四皇子妃的眸光暗了下来。 她打量着闵氏。 她的夫君工部尚书刚刚入内阁,照理她不该如此高调,公然与自己唱反调。 工部尚书向来家宅安宁,闵氏功不可没,可见是个聪慧的。 今日她的言行却极其反常。 她蹙了蹙眉,目光在季氏、韩蝶菲、韩蝶双、闵氏身上转了个圈。 季氏的为难、韩蝶菲的不甘、闵氏的怒火……反倒是韩蝶双表现出超越同龄人的睿智,显得格外冷静。 四皇子妃的心越发沉。 无论如何,此女都不能让她入府。 哪怕毁了她也在所不惜! 闵氏表面上怒视着季氏,实则眼角余光始终注意着四皇子妃,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狠厉。 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宋谨央的几个媳妇,纷纷出来打圆场。 娉婷率先站了出来,她今日忙得团团转,刚刚能歇口气,同自家娘亲说悄悄话,便起了纷争。 她立刻拉着淳阳郡主一起上前,笑吟吟地道。 “既是意外,说开了便好!我看,不如等白姨娘醒来,让韩二姑娘亲自致歉,此事就算揭过吧!” 这个折中的方法得到众人的认可。 可人群中有一人不依不饶。 戴氏虽逼着孙女沉住气,可并不表示自己就会妥协。 她嗤笑一声。 “四皇子妃说得没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伤了就是伤了,别提什么误不误的,为自己开脱!依我看,不仅要取消本次画赛的奖项,还得逐出女学! 女学是一个高尚的地方,可容不得污蔑亲妹妹的人存在。” 戴氏的话,既迎合了四皇子妃,又帮了季氏和韩蝶菲。 接着,戴氏不依不饶地站起身,来到众人跟前。 “此事到底如何决断,不如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说说,一个德行有失的女子,是否能得这嘉勉奖?能为京城女人的典范?还是应该逐出女学?” 大家议论纷纷,倒是有不少人同意戴氏的看法。 “孙夫人说得对,此事影响到整个京城贵圈,还是谨慎为上!” “是啊,可不能因为一个人,影响了整个女学啊!”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闵氏见状,气得倒仰,怒目而视始作俑者。 戴氏亦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一时间,两方寸步不让,气氛瞬间冷到冰点。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时,宋谨央坐直身子,向韩蝶双招了招手。 “你母亲的忌日几时?你何时去,记得邀我同行,我也去给你母亲点支香!” 当年,那么天真活泼、阳光明媚的小姑娘,转眼竟成了一捧灰,说来令人心伤! 斯人远去时,自己不在京中,回来后又怀上小七,无暇他顾。 韩蝶双想到母亲,忍不住落泪,宋谨央赶紧拿出帕子替她净面。 “对不起,都是老婆子的错!不会说话,惹了你伤心。” “您说哪里话?您想到祭拜母亲,我感激还来不及! 只是,母亲忌日正是五日前。” “唉,明儿我让下人去相国寺,替你母亲点上一盏长明灯。” 韩蝶双立刻盈盈一拜,感谢宋谨央。 两人低低说着话,众人面上一片愕然。 尤其是戴氏,心中的怒火降不下,又吐不出,搁在中间,难受得紧。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时,宋谨央话锋一转。 “别说谢不谢的话,来儿不往非礼啊,当日你母亲于我有恩,今儿便还在你身上吧!来啊,把人带上来!” 暖阁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地推开,吓得众人一惊,纷纷调头看去。 只见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人,闯了进来。 边上还跟着管家娘子。 她一进来,立刻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 “夫人,是奴婢的错,没管好儿子,让他闯了大祸! 孽障,还不快向夫人认错!” 婆子一边说话,一边强压着儿子的头,“砰砰砰”地猛地磕头。 小风狠着心悄悄换了箭头。 心里却忐忑不安。 他是纨绔了些,但到底心地不坏。 对方再三保证,只是起威吓的作用,并非真的伤人性命,他才咬牙做了此事。 自打换了箭头后,便夜夜噩梦,有次梦里吓得惨叫,将一家人都惊醒。 管家娘子反复追问他,他死咬着说梦见父亲了,其他什么也不肯说。 知子莫若母,管家娘子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便留了心,时刻留意着他的动向。 直到今日,管事娘子见儿子小风一脸惊色地冲回家,躲进房里。 立刻觉得出事了,一打听,听说有人中箭,生死未卜后,瞬间警觉起来,追着小风逼问。 终于突破他的心理防线,把有人请他换箭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娘,我也是为了咱家!爹不在了,我是男丁,得挑起大梁。 那人保证,能重新让咱们过上好日子。” 管事娘子恨铁不成钢地打他。 “你知道什么?镇国夫人看上了你大哥,让你大哥做黎少爷的长随!咱们全家今儿都要跟着夫人回府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 “什么?” 小风听到这个消息,彻底傻了,要是早知道,他何必干缺德的事啊? “娘,您怎么不早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赶紧绑了我,我亲自去夫人跟前认罪!” 管事娘子打得累了,索性坐倒痛哭了起来。 一听小风的话,顿时吓得三魂七魄失了两魂。 她想了想,咬着牙点了头。 立刻差大儿媳同宋谨央禀报,自己则亲自动手,绑了小风,等在屋头,静等吩咐。 “夫人,都是奴婢管教不力!您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小风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嘴唇颤抖,连句整话也说不出。 “我,我,是……是……是……我错了!” 暖阁的门打开了,八皇子妃正往里进。 寒风吹进,小风下意识回头看去,陡然直起身子,目露恐惧,手指着洞开的暖阁门,颤颤巍巍地说,“他……他……是他……” 暖阁门外,八皇子妃正一脸懵地看着小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宋谨央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了门外躬身站在门边,一声不吭的八皇子长随身上。 是他?! 白逐浪跟踪的人?! 那个长随站在日头下,却像一道幽灵般,通体冒着阴冷的寒气! 突然,他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猛地抬眸看去,却见远远的上首,宋谨央眉眼淡淡,一派慈和! 他刻意忽略了那道不适,抱拳后即刻转身离开。 转身时,恰巧听到八皇子身边的嬷嬷大喝一声:“大胆奴才,竟敢直视主子的眼睛……” 他莫名松口气。 原来那道视线看的是主子。 不过,死人才是最保险的。 小贱人一家,留不得了! 同时暗暗后悔,暗恨自己心慈手软了,早在他动手换箭之后,就该及时处理了。 第203章 无能的宋谨央,干啥啥不行 暖阁里气氛紧张,郑笛脸色泛白,神思不属。 手上托着热茶,从热握到冷,却一口也未喝。 崔好好以为她心有余悸,略带急色地拿走她手上的茶碗,一边悄悄吩咐人替她重新倒杯热茶来,一边坐她身边轻轻开解。 在宋谨央的强力干预下,韩蝶双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季氏的脸色难看至极。 双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眸中的怒火,怎么都掩藏不住。 韩蝶双的成功,意味着女儿韩蝶菲会将承受人们的非议。 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她下唇咬得死紧,默默地将眼光瞥向戴氏。 后者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戴氏根本看不上宋谨央。 旁人都说她有多厉害,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拢不住夫君的心,让白月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得风生水起,连孩子都有了。 最可悲的是,宋谨央发现时,白月光只剩一坯土,连个出气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咬牙和离,背负下堂弃妇的骂名。 管不住儿子,他们个个都替白月光瞒着她,甚至为了利益,主动签下断亲书。 从此成为孤家寡人。 府里更是乱成一团麻,儿子媳妇有样学样,纷纷闹起和离,一家子鸡犬不宁。 听说六儿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带走六儿媳,至今找不到人,气得冯远都不搭理她了。 冯远是什么人? 那可是皇上亲信中的亲信。 他若一个不高兴,在皇上跟前上眼药,她宋谨央再厉害,再救过皇上的命,也抵不住有人不断诋毁。 更有甚者,她引人为傲的生意,最近也被人实力打击,还是她以往的掌柜亲自操刀。 再看看这庄子,简直如筛子般,一个才来没多久的下人,竟敢当着面干坏事,竟然还干成了?!!! 她心底暗暗发笑。 谁说宋谨央厉害? 她分明是世上最无能的人! 整日装得清高,内里却是只软脚蟹,无能得紧! 戴氏觉得自己看穿了宋谨央的光环,顿时没了兴致,正想起身离开。 刘嬷嬷一脸紧张地疾步走了进来。 越过众人,凑在宋谨央耳边呢喃。 “什么?” 宋谨央悖然大怒,手不自觉地伸向边上的龙头拐,重重地敲了两下。 刘嬷嬷一脸慌张地按住她,又凑近嘀咕了几句。 宋谨央倏然变色,忙不迭地下令。 “……快……送……回宫……” 尽管,她压低声音吩咐刘嬷嬷,但“送回宫”三个字还是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刘嬷嬷白着脸,唯唯诺诺地应是,逃也似地疾步走了出去。 飞快来到安置十一皇子的厢房,着急忙慌地禀报,声音里透着惊惧。 “黎少爷,夫人有命,立刻将十一皇子送回宫去!” “我不!” 十一皇子吃饱后,跟着宋黎练字。 还别说,宋黎不仅字写得好,讲得也好。 比母妃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枯燥乏味的练字,竟然有趣了起来。 自己不知不觉练了小半个时辰。 还想继续练,却被打断,一听到要送回宫,回到那冷冰冰的地方,顿时虎起了脸。 他气鼓鼓的,胸膛一起一伏,挣扎着想脱开刘嬷嬷的手。 宋黎蹙着眉,总觉得娘的令下得仓促,但没有反驳,反倒警告地瞥了眼十一。 说来也怪,后者竟真的听话地放弃挣扎,乖乖地跟着刘嬷嬷来到马车前,由着人送他回宫。 戴氏全程竖着耳朵听。 “送回宫”三个字刚刚传入耳中,她立刻悄声吩咐下人,后者不着痕迹地溜出了暖阁。 戴氏看着宋谨央,身子气得微微颤抖,心里只觉得痛快至极。 鄙夷了瞥了一眼宋谨央,神色间全是不屑与得意。 八皇子妃本就是来辞行的。 眼见刘嬷嬷如此紧张,料想庄子上有事发生。 她立刻上前提出辞行。 “夫人,白姨娘命保住了!韩姑娘力气小,那支箭射得不深!只不过,她水里待的时间过久,腹中的孩儿保不住了!” 八皇子妃的声音悲切,满满的都是遗憾与惋惜。 四皇子妃斜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装,继续装! 一个姨娘小产,八皇子妃心里不知怎么欢乐呢,做出这副悲伤的模样给谁看? 她冷哼一声便转开脸去,错过了八皇子妃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四皇子妃亦无心纠缠。 她本就是冲韩蝶双来的,这次让她躲过一劫,难不成次次都能躲过? 一次不成,还有下次。 她堂堂皇子妃,想找一个姑娘的麻烦,还不是件极容易的事? 她舒了口气,也起身辞别而出。 诸位夫人眼见四皇子妃、八皇子妃离开了,彼此看了看,也萌生了退意。 范氏、云氏主动站出来,介绍端园的景致,瞬间勾起了众人的兴致,心痒痒的,立刻打消了离开的心思,由着云氏安排游园活动。 戴氏也想离开,但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还没回来,便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没一会儿,下人肃着脸回来了,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上一秒还在笑的人,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蓦地握死手中的帕子。 “人呢?” “送出去了!” 电光火石间,一道惊雷在戴氏脑中炸响。 天赐良机啊! 今儿,不正是老爷期待已久的时机吗? 京城贵圈的夫人、姑娘们齐聚一堂,防御松散的庄子,层出不穷的怪事、意料之外不请而来的贵人……哪一件都符合老爷的设想。 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眼中精光顿现,宋谨央啊宋谨央,你没想到吧,自己为韩蝶双洗清嫌疑的举动,竟会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她当机立断在下人耳边叮嘱起来。 “快,你亲自回府,把园子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老爷!另外……” 下人再次悄悄退下。 常氏被众人怼过一回,早就无心逗留。 她方才还见到婆母有离开的意思,结果竟重新吩咐人上热茶,看得她一脸懵,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留着。 当她目光再次转到常娇脸上时,顿时露出冷笑。 崔好好命人端来热茶,强逼着郑笛喝了几口。 热流顺着咽喉往下,终于暖了身子。 郑笛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她早就心急如焚,却苦于找不到同宋谨央单独说话的机会,想到刚才出去的刘嬷嬷,立刻起身去找她,决定将湖里惊现男尸的事告诉她,让她见机行事。 崔好好见她起身,以为她要更衣,硬陪着她一起出了暖阁。 韩蝶双见了,连忙再次谢过宋谨央,也跟着出了门。 韩蝶双在后面叫住两人。 郑笛拉着她们走到僻静无人处,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韩姑娘,怎么办?暖阁里这么多人,这事怎么才能让夫人知晓?” 郑笛急得直跺脚。 崔好好却听得云里雾里。 “笛娘,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射箭之事还另有隐情?” 郑笛摇头,韩蝶双点头。 郑笛见韩蝶双点头,立刻跟着点了头。 韩蝶双却又摇了摇头。 崔好好一个头两个大。 “我是个只会耍鞭子的直肠子,你们有话直说啊!这样既点头又摇头,哪个能懂你们的意思?” 郑笛白着脸,将自己落到湖中,拼命逃离八皇子,无意撞见水底一具男尸的事说了出来。 崔好好眸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声音不自觉地大了。 “男尸?” 话音刚落,郑笛、韩蝶双眸光一变,赶紧捂住她的嘴。 同时,以为空无一人的厢房后窗“咯吱”一声推开,露出一张清朗、俊俏、严肃的脸庞。 几人瞬间被吓了一大跳。 不同于郑笛、韩蝶双的紧张无措,崔好好跳起来高喊出声。 “宋黎?!!!你怎么在这?” 下一秒,上前一把拉住宋黎扣在窗框上的手。 “快,你既然听到我们说了什么,立刻找镇国夫人禀报啊,你还等什么?” “放肆,谁允许你碰他的手?” 身后传来犀利的女声,一道凌厉的鞭声破空而至。 第204章 季氏不做人事,竟想把韩蝶双配给阉人 一道鞭子如影随形,直扑崔好好面门。 崔好好面色一凝,也从腰间抽出鞭子,直直迎了上去。 两条鞭子在空中纠缠,两道目光交汇,眼中火光四起,火星“噼啪”作响! 来人是拉哇瓜皇太女西利尔。 眼见自己看上的人被旁人染指,她怒火冲天。 “还不放手?” “不放!凭什么你让我放,我就要放?宋黎难道是你的私产不成?” “他现在不是,马上就是了!” “等他是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镇国夫人手上抢人!” “我西利尔看上的人,绝不可能从我掌心脱逃。” 崔好好气极,大声质问。 “你看他什么了?他改还不成吗?” “长得帅,能暖床!” 眼见西利尔将男女之事说得如此顺溜,崔好好脸涨得通红。 郑笛、韩蝶双也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宋黎推窗而出,像是眼前的闹剧同他无关般,直直地往暖阁方向走去。 崔好好、西利尔也急忙跟了上去。 等人都走远,皱婆子从墙后探出头来。 脸色亦苍白得紧! 要命! 湖里发现男尸? 想到这几日,自己来回走湖边道,都要经过那具男尸,后背就是一阵发麻。 等等! 她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亮。 那人说,只要庄子上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禀告他,一次给十两。 邹氏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芒,转身跑上小道,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 宋黎刚刚走到湖边,听到人声传来,顿住脚步。 “这园子里真好,景致美得我心醉!” “真想住几日再回京,懒得看到家里那几个小妖精。” “那你还敢在外逗留?不怕她们爬你夫君的床?” “爱爬不爬?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哈哈……” 湖面上停着几艘扁舟,船头一个掌舵的婆子,船尾还有一个。 “咱们泛舟游湖,到中间的湖心亭喝茶去,热茶点都准备好了。 到了那儿,咱们可都成画中人了!” 云氏的介绍令人激动不已。 随着划船声响起,嬉笑声、打闹声、斗趣声……渐渐远去! 宋黎这才重新开步,往暖阁方向走去。 暖阁里,只留大阮氏、闵氏和宋谨央。 宋谨央刚想问她们怎的不去湖心亭坐坐? 下一秒,闵氏竟“嗵”的一声,直直跪在宋谨央面前,哭得泪流满面。 宋谨央一吓,亲自站起身搀扶她。 “梁夫人,当不得如此大礼!你这是要折煞我这老婆子呀!若需要我帮忙,只管直说!快,快些起身!” 闵氏起了身,眼泪纷乱地跌落衣襟。 好不容易坐下,还未说话,又一婆眼泪来袭,哭得不能自已。 大阮氏急了。 “我说你好不容易寻着机会,请镇国夫人帮忙,你却只顾着哭!你家外甥女的事,你到底说是不说?你若再哭下去,待会儿万一有人来,岂不是白耽误事?” 闵氏这才急急止了哭,用帕子抹了把泪,说起了前因后果。 闵氏是受韩家大姑娘韩蝶衣所托,替韩蝶双求人。 韩蝶衣,嫁给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长子。 夫君几年前中了举,但为人刚直,不愿走父亲的门路,硬是要靠自己的本事谋职。 这一等,便是好几年。 直到今年,才刚刚谋到一个外放的官职。 随夫离京前,韩蝶衣特意回了趟娘家。 就这趟回娘家,让她发现了不妥。 但离京的日子迫在眉睫,她只能着急忙慌地求到舅家。 韩蝶衣回娘家,偶然听到下人们议论,才知道父亲打算把妹妹嫁给四皇子。 她大急,四皇子早有正妃,侧妃也有两个了。 说好听点是嫁,还不是做妾? 她立刻找到父亲,表示反对,但韩士琪根本不听她的,只一句“出嫁女少管娘家事”,便打发了她。 她又去寻祖母,希望祖母能劝劝父亲,给妹妹找户好人家,祖母却同父亲一样,觉得嫁给四皇子是件好事。 她这才求到闵氏这里。 想舅舅、舅母能助妹妹一臂之力。 “舅母,母亲面甜心苦,我当初养在祖母跟前,她这才没能插手我的亲事。 但妹妹养在她膝下,又与三妹年龄相仿,只怕蝶双的亲事会有波折。 万望舅舅、舅母看顾,切莫让蝶双所嫁非人。” 闵氏自然连声答应。 “蝶衣已经离京,封封信来追问事情如何了。我,我哪好意思同她讲实话?” 闵氏一边抹泪一边说。 她起初以为是蝶衣大惊小怪,但仍很负责地派人查了查。 这一查,瞬间惊出她一身冷汗。 “那个季氏,竟处处压着蝶双,只要是出头的事,一件不让蝶衣沾。” 季氏坏到了极点。 每次嘴上说得好,暗地里买通下人,每次蝶双总有意外状况发生,无缘参加。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韩老夫人也觉得腻味,还以为是蝶双故意的,不大愿意管了。 这下子,季氏更加变本加厉,有时候连面子都不维持了。 大阮氏见她越说越急,脸色也因此涨得通红。 立刻递了杯茶给她。 “四皇子是明理之人,把话说开了,此事自然也就解决了。” 闵氏正喝着茶,听到大阮氏的话,立刻呛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止了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再次“嗵”的一声跪在宋谨央跟前。 “夫人,若只是嫁进四皇府为妾,我何至于急到这般程度。我如今倒是希望双儿能入四皇子府为妾,也好过……也好过……” 宋谨央也急了,暗示素香将人扶起来。 闵氏悲切地呐喊。 “夫人,季氏不做人,她暗中联系东厂,想将双儿嫁给,嫁给东厂都督,嫁给一个阉人啊!!! 呜呜呜……夫人,求您,无论如何救救双儿!” 说完,竟又想跪下。 素馨一把扶住她,将她强行按在椅子上。 此话一出,大阮氏顿时震惊得张大了嘴。 这个季氏不要命了? 连这等事都能做得出来? 宋谨央没有说话,沉默得吓人。 “你确定,是嫁给东厂都督,金秀秀?” 闵氏连连点头,消息确凿,她买通了季氏身边人,才打听到的消息。 一提到金秀秀,大阮氏倒抽一口凉气。 金秀秀,名字很秀气,但人却坏透了。 可以说无恶不作,怎么坏怎么来。 最喜欢的是逗弄人犯,把犯人当老鼠戏耍,不逼疯绝不罢手。 先精神虐待,再身体虐待,受尽七七四十九种苦,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当真是比阎王还要恐怖的存在。 若韩蝶双落在此人手中,恐怕活不过一个晚上。 眼见宋谨央的脸色难看下去,闵氏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夫人,我知道为难了!您,能不能求一求皇上,让皇上……” “不可!金秀秀此人喜怒无常,若亲自同他说还好,若想用皇上压他,只怕适得其反。” 闵氏一凛,整个人软倒下去,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宋谨央脸色难看至极。 金秀秀! 他一定是故意的,说不定此事正是他出的鬼主意,故意诱自己去求他。 一想到他躲在暗暗笑话自己,宋谨央的怒火就升腾了起来。 她猛地一拍几案,吓得闵氏几人大气不敢喘。 宋谨央缓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 “韩姑娘,你怎么了?” 暖阁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素馨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暖阁门。 门外,韩蝶双晕倒在郑笛的怀里,崔好好用力扶着郑笛。 宋黎蹙着眉看着几人,西利尔热切地望着宋黎,眼睛一眨不眨! 第205章 解密火枪图的来历 一阵眩晕感过后,韩蝶双强撑着支起身子,白着脸发愣,神色凄惶。 闵氏脸色难看,既心疼又自责。 赶紧扶她坐下。 这事她一直瞒着韩蝶双,就是怕她受不住,做出自伤的事。 她在收到消息后,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对方一听说事涉东厂都督金秀秀,立刻送客,多一句也没有。 她走投无路,魂不守舍,这才在大阮氏跟前露了马脚,反被她提醒,向镇国夫人求助。 可她千算万算算不到竟被韩蝶双听个正着。 还是以这等惨烈的方式。 这孩子,自小在继母手中长大,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盼着到了出嫁的年纪,以为就快苦尽甘来,竟,遇上这等事。 她越想越气,脸色变幻莫测。 恨季氏不做人,又恨自己力量小,尤其恨这不公的命运。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太大,郑笛几个也被吓懵了。 西利尔入了暖阁后,瞬间被边上挂着的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她一幅一幅认真地看过去,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宋谨央吩咐人递来牛乳茶,给韩蝶双接接力。 韩蝶双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日里稳重淡定,遇到终身大事,还是吓住了。 宋谨央开口劝她。 “你放心,此事我既然知道了,便绝不会袖手旁观!你母亲不在了,我自会代替她看顾你!” 韩蝶双终于掩面痛哭起来。 压低的声音,如受惊的小兽,发出凄惨、哀婉的嘶鸣声,听着人心疼无比。 “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西利尔突然出声,在场的人纷纷起身,打算离开,却被宋谨央拦住。 “你们坐着,我和皇太女去二楼说话!”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暖阁竟还有上层。 宋黎欲言又止,想了想,招来随身小厮,低语了几句,远远地坐了开去。 宋谨央和西利尔刚刚上了二楼。 西利尔立刻严肃地问道:“夫人,下面做画用的纸,您是从何处得来?” 宋谨央眸光闪动。 “皇上赐的,说是让咱们办画赛用!” “不,不对,”西利尔拧着眉否认,“大乾没有这种纸,这种纸只有我国才能制出。夫人,这纸,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宋谨央目光深邃地凝视西利尔好一会儿。 “抄诚王府时得的!” “诚王府?不对,不对,很不对!” 西利尔似乎有些急,一边踱着步,一边连连摇头。 宋谨央见状,不再隐瞒,直接将办画赛目的托盘而出。 “西利尔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言相告,你日后回拉哇瓜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会鼎力相助!” 宋谨央目光灼灼,闪烁着一言九鼎的光芒。 不知为何,西利尔就是信服她。 默了默,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西利尔告诉她,多年前,拉哇瓜得到一本秘籍,上面画着制作火枪的图。 但此事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被波斯国王得知,立刻派出大使,来商谈共同制作的事宜。 她的父王明知波斯居心叵测,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 毕竟拉哇瓜国太小,国力不强,的确无力独立制研。 但他留了个心眼,吩咐派去开发制作的人,时刻留意波斯的举动,如果一旦发现对方有不轨之举,立刻销毁制版,带图火速逃离。 不管逃到哪里,只要保得命在即可。 当第一批火枪生产出来后,波斯人果然露出了真面目,想过河拆桥,偷偷转移火枪,运回波斯,顺手灭了拉哇瓜国。 被识破后,拉哇瓜国的官吏立刻销毁火枪和制板,藏起原图出逃,这一逃便逃到了大乾。 “那人带着图,拼死逃进大乾,九死一生来到京城,本想将图献给大乾皇帝,但终究功亏一篑,在离接应地点半里处,被射杀了,图大半被抢。 幸亏他留了心眼,将图分几处放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张图,还被他分成两半,一半放到了一枚簪子中,而簪子就插在自己的发髻里。 可当我们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发上并无发簪,而他倒地的地方,周围有三户人家。” “太医院白家是一家,还有两家是谁?” 西利尔赞赏地看了眼宋谨央。 “夫人睿智,一下子就看到了关节。没错,白家是一家,另两家是太妃娘家和三皇子妃娘家孟家。” 承恩侯府和孟家? 这两家都远离核心权势,承恩侯府虽是侯府,但担任的大多为虚职。 孟家早在女儿嫁入三皇子府,便告老还乡,多年未曾入京。 到底是谁? 才是躲在大乾血脉中的毒瘤? “夫人,您可知我今日为何会出现此处?” 宋谨央定定看着她,并未开口。 西利尔自顾自说下去:“我偶然听到有人要对你动手,虽不知是何人,但还是来提醒您,一切小心!” “多谢!” “夫人,交易而已!您也承诺日后助我夺位。咱们,两不相欠!” 宋谨央但笑不语。 突然,下面传来喧闹声。 “站住,你给我站住!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快,再去找人,都给我拦住他!” “我找崔理,哦,如今改名宋黎。喂,你拦我作甚?走开,走开,老弟难得有事用得上哥哥,我若不来,岂非背信弃义?我人穷志不短,你少狗眼看人低。” 来人正是岁哥,码头上的工头,曾经帮过宋黎不少忙。 码头最近来了恶霸,抢了他们不少活计,他正领着一帮兄弟,在京郊自家喝酒消愁,打算另谋出路。 正巧宋黎的小厮有事请他帮忙,立刻带着人赶来了。 庄头气得倒仰。 呼哧呼哧地原地喘着粗气,对方人高马大,力大无穷,他带来的人,却连对方的身都沾不了。 “岁哥!” 宋黎冷静的声音响起,岁哥一见他,便笑得满脸褶,疾步跑上前,一把揽住宋黎,大力拍着他的肩膀。 “黎弟,你这么长时间不来码头上看哥哥,我还以为你也学旁人样,捧高踩低。后来,还是你嫂子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同你成为朋友。嘿嘿,还真别说,你嫂子看人比我准! 说吧!你何事找我?” 宋谨央和西利尔议完事,下了楼,两人刚巧经过门口,看到那个岁哥穿着单衣立在风中,额头上竟还冒着汗。 远远的看见宋谨央,立刻恭敬地抱拳一礼,还给同来的小兄弟们一人一脚,踢得他们哇哇叫。 “还不快给贵人行礼?这是你们黎哥的娘,日后得恭敬着。” “娘!” 齐刷刷的喊娘声,气得岁哥吹胡子瞪眼睛。 “瞎叫唤什么?!夫人是黎哥的娘,不是你们的,要叫夫人!!!” “夫人!!!” 喧闹声瞬间冲淡了暖阁里沉闷的气氛。 宋黎笑着开口。 “岁哥,暖阁是有女眷,便不请你进去歇脚了,等事了了,咱们前头喝酒去。” 紧接着在岁哥耳边低语几句。 岁哥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拍了拍宋黎的肩膀。 “老弟,你信任哥哥,哥哥我自然替你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小的们,跟我走!” 说完,拔腿跟着宋黎往湖边走去。 宋谨央看着眼前这一幕,联想到郑笛上岸后脸色惨白的模样,心猛得一沉,二话不说拄着拐杖跟了上去。 第206章 湖里的尸首是失踪的李先生 岁哥有个外号“浪里白条”。 他打小生活在泠河边,水性极好。 他这次被人排挤,就是想带着队里的小伙伴,搞个同泠河有关的营生。 宋黎喊他来帮忙捞尸,顿时让他茅塞顿开。 这活计,能干! 宋谨央赶到时,他们几人已经下水摸了一回,可惜没摸着,便翻上来吸了口气后,又是一个猛子,深深地扎进湖底。 西利尔和崔好好也赶来了,紧张地盯着湖面看。 借他们搜寻的机会,崔好好终于有机会当面禀报宋谨央。 她将郑笛在湖底发现尸体的事说了一遍,宋谨央瞬间震惊。 自己这庄子从未进过外人,也从未听说有下人失踪,怎的会突然出现尸首? 湖心亭上传来阵阵丝竹声,还有女子的笑声。 众人玩闹得兴起,估计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回来。 宋黎也听到了声音,眸色暗了暗,抬头看了看天色,必须加快步伐,迟则生变。 当岁哥第二次浮上来时,宋黎出声提醒。 岁哥点了点头,深吸口气,第三次沉了下去。 很快,几人浮了上来,岁哥冲宋黎比了个手势。 宋黎松了口气,轻声告诉宋谨央。 “娘,他们找到了!” 岁哥几个抬了具尸首上岸,宋黎一看,大惊失色。 “是,李先生!!!” 他想起李先生赠书时的干脆,认错时的诚恳,双目顿时泛起热潮,声音当场就哽咽了。 前不久还生机勃勃的小老头,突然失踪,就此天人永隔,怎不叫他心伤? 李先生在水里泡得发白,整个身子膨胀得变了形。 若非熟识他的人,根本认不出人来。 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了白的长袍。 暗处还打着不少补丁。 在湖水的浸泡下,补丁处破损,露出里衣。 想到李先生一世清名,落得如此下场,宋谨央的眼睛泛起了红潮。 西利尔见惯生死,倒还好。 崔好好性子再野,到底是闺中女子,脸色肉眼可见地泛了白,悄悄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黎儿,报官吧!” 宋黎点了点头,嘱咐小厮跑一趟顺天府。 岁哥几个正打算合力将尸首搬离湖边,免得惊吓众人。 谁知刚刚动手,就被人厉声喝止。 “慢着,不许动!谁破坏罪证,等同凶手!” 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冰冷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兴奋。 宋谨央朝着声音方向看去,顺天府通判袁杰,带着大批人马,如入无人之境,直闯了进来。 身后,跟着庄头,看到宋谨央便低头行礼。 “夫人,庄子上出了人命官司,奴才是庄头,难辞其咎,便自作主张将袁大人领了进来。 还望夫人恕罪!” 庄头说得恭敬,但语气里飘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轻蔑。 像是在说,他是庄头,放谁进来,还不是他说了算。 “放肆!你一个奴才,竟敢这么说话?” 崔好好不买账,直接怼了回去。 庄头恭敬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冲着地面的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冷笑。 宋谨央拦下崔好好。 “好好,去看看你祖母!她歇晌可起了?” 首辅夫人隋氏来了没多久,便觉着身子不适,九公主主动请缨,送她去客院歇息。 在宋谨央的催促下,崔好好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瞪袁杰一眼,警告他别太过分。 袁氏来到尸首旁,围着绕了一圈,沉着脸蹲下身子,提起尸首边上的一截断绳。 “这是怎么回事?谁动过尸首上的绳子?” 岁哥立刻上前解释。 “大人,咱们抬尸时,尸首身上绑着块巨石,只得切断绳索,弃了大石,才好搬动……” “胡闹?谁让你们乱动的?我说过了,毁坏罪证,等同于凶手!!!来啊,将他们几个押回顺天府。” 岁哥等人立刻变了脸色。 宋黎赶紧上前,抱拳一礼。 “袁大人,尸首是我让他们捞的,你若怀疑,不如直接绑了我吧。” 袁杰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宋黎。 “我当是谁啊,原来是礼部吏目啊?你怎的不在衙门当差,跑这里来捞尸了?难不成,你有官不做,想改行做捞尸人了?” 宋黎无视他的嘲讽,仍恭敬地解释。 “我请了假,今日陪娘在端园举办画赛。” “画赛?哈哈……” 袁杰夸张地大笑起来。 “一口一个娘,果然会做人!谁都没有你命好,认个义母,从此平步青云。” 袁杰笑得猥琐,连带着他带来的兵卒也哈哈大笑起来。 湖心亭上的人被笑声吓住,丝竹声戛然而止。 不知谁嚷了一句。 “不好了,死人了,庄子上淹死人了!” 湖心亭上的夫人、姑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尖叫起来。 叫着叫着,声音戛然而止,“咚咚咚”瞬间被吓晕。 场面顿时乱了。 宋谨央几步上前,拦在袁杰跟前。 袁杰眸光一缩,宋谨央身上的强大气场,压得他呼吸一滞。 为了掩盖内心的虚弱,他暴厉出声。 “站住,案发重地,闲人免入。” 宋谨央根本不搭理他,直直走到他面前,凝着眉直视他,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直瞧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打心底里生发出冷意。 正当他接近崩溃边缘时,只听宋谨央缓缓开口。 “既然大人有令,黎儿,你便随袁大人走一遭吧。” “是!” 西利尔气极,没好气地质问宋谨央。 “夫人,您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往暖阁走去。 “你是客人,我可管不到你头上!” 明明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逗乐了西利尔。 行,行,行,利用我是吧? 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抽向袁杰。 袁杰大惊,急得向后退去。 岂料身后就是湖水,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跌入湖里,刹那间变成落汤鸡。 西利尔收了鞭子,站在岸上哈哈大笑。 “我的男人也敢动?当真瞎了你的狗眼。” 远处,宋谨央的脚步微微一顿。 西利尔更乐了。 叫你利用我,那我就拿你儿子出气。 哼! 宋黎跟着兵卒走了。 同时,抬走了李先生的尸首。 袁杰湿着一身衣衫,冷着脸大手一挥,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庄头目送着他们离去,慢慢地关上了门。 门外,本该离开的袁杰,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来到庄子低矮的墙根处,低低地下令“进”,转眼间兵卒跳过矮墙,重新进入端园。 邹氏眼见人进来了,笑着迎上去。 “官爷,歇脚的地方安排好了,请跟小妇人走。” 来到一处偏僻的破园子,邹氏正打算告辞,却被袁杰叫住。 “把外裳脱下来。” 邹氏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嗵”的一声跪下,不断磕头讨饶。 “官爷,小妇人年老色衰,经不起折腾!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妇人吧。” 袁杰气得险些吐血。 “没看见我衣衫湿了,赶紧脱下来,立刻滚。” “哦,哦,是小妇人的错,小妇人以为……” 邹氏再不敢说话,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衫,直接递到袁杰手上,赶紧开溜。 “还有里衣。” 袁杰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扔了过去。 邹氏吓得险些晕过去,咬着牙脱下里衣,赶紧拾起地上的湿衣服披上。 披上的一瞬间,冷得打了个寒颤。 再不敢多留一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杰披上邹氏的衣衫,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自我安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要能替姐姐、姐夫报仇,别说穿女衫,便是吃屎,他也是愿意的。 第207章 诡异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端园风声鹤立 乱成一锅粥的湖心亭,终于安静下来。 吓晕的夫人、姑娘们被安置在客院。 林太医忙得满头大汗,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晕迷的人还是没能醒来。 “夫人,不太对劲,照理不可能晕这么长时间!” 林太医蹙着眉说道。 “素香在哪?” 宋谨央四下找人。 话音刚落,素香背着云氏,素馨手上拖着个下人,前后脚走了进来。 “夫人,五太太也晕了。” 云氏作为主家,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众人,是最后一个离开湖心亭的。 岂料刚刚登上离开的小船,一阵晕眩感传来,直往水里扑。 幸亏素香为了查实众人的吃食,落到了最后。 见状,立刻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她。 素香轻手轻脚地将云氏放下,素馨拖着下人上前来。 “夫人,这个婆子,一直鬼头鬼脑地四处晃悠,庄子上出事,怕是同她撇不清关系。” 说完,狠狠地手中之人甩到屋子中间。 邹氏“啊哟”惨叫一声,扶着腰倒在地上呻吟。 她今儿真倒霉,先是以为官爷要“调戏”自己,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穿着湿叽叽的衣服回屋,刚刚换上干净的衣物,自家男人突然闯了进来,发现地上陌生男人的衣物,立刻暴跳如雷,狠狠揍了她一顿。 根本不听她解释。 直到她拿出荷包里的银钱,男人才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嘴里还骂骂咧咧,说她不守妇道。 她当真是有口说不清。 眼见屋外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气得她索性出了屋子。 刚刚转了一圈,就被人拎着后脖子,提到客院来了。 “冤枉啊!夫人,奴婢什么事没干,好好地在走路,不知怎的惹了这位姑娘不喜,怕是她找错人了吧!” 素馨冷笑,“你跑什么跑?” 素香放下云氏,走了过来。 帮着素馨说话:“没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都看到了,素馨还没开口说话,你看见她拔腿就跑!若说没有鬼,鬼都不信。” 邹氏吞咽了口口水,她不是认出素馨是宋谨央身边的得力人吗? 怕她怀疑自己,还不得撒丫子跑? 可谁知,对方眼睛这么尖,简直就像长了对鹰眼,自己才刚一动,她便冲上来抓了自己。 “夫人,奴婢真的冤枉。” “既是冤枉,你便自去吧!” 宋谨央淡声开口。 邹氏一惊又一喜,剩下讨饶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憋的慌。 但还是像兔子般,一咕噜爬起来就跑。 素香跺跺脚:“夫人,您这是纵虎归山!” “盯着她!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切莫打草惊蛇!” 宋谨央沉着声吩咐,素馨立刻跟了上去。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素香配合林太医,终于查出众人晕倒的原因。 “夫人,她们中的是蒙汗药,但不同于普通的药,加了一味其他药材,大大延长了蒙汗药的时长。 不过,没有性命之忧,睡几个时辰便能醒来。” 宋谨央望着微微偏西的日头,这是有人不想她们离开端园啊! 也罢! 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也想看看,谁的胳膊更粗! “吩咐下去,所有客人一律留宿,将客院都清理出来,安排大家住下。” 素香立刻吩咐小丫头通知庄头。 庄头收到命令,满脸堆笑。 他好歹是一庄之主,要留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镇国夫人听着厉害,到了他的地盘,还不是只有认怂的份? 他老神在在地背着手,瞥了眼紧闭的庄门,踱着方步安排去了。 宋谨央这边刚刚吩咐下去,那边崔好好背着九公主,满脸急色地闯了进来。 “林太医,快,救人!” 屋里的人皆是一惊,立刻迎上前去,个个脸色骤变。 九公主满脸青紫,呼吸急促,神志不清地陷入昏迷。 素香立刻接过九公主,把她放在罗汉榻上,立刻把起脉来。 崔好好连脚都不歇,立刻返身而出。 “祖母也中了毒,我再把她背回来。” 宋谨央见状,赶紧吩咐几个婆子跟着她,一炷香后,婆子背着崔首辅夫人隋氏,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崔好好急得掉眼泪。 一边把人放下,一边着急地告诉宋谨央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谨央怕崔好好性子直,同袁杰起冲突,便用去看隋氏的借口,支走了她。 她虽然不甘心就此离开,但心里也记挂着祖母,不知她身子是否恢复,便听从宋谨央的吩咐来到祖母下榻的客院。 推开院门的一刹那,整个人被抽干精气神,连挪步都困难。 客院外,满地的下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她目眦欲裂上前探查…… 还好,只是晕了。 屋子里,伺候祖母的老嬷嬷倒在地上,祖母趴在八仙桌旁,九公主倒在贵妃榻上。 几人均面带青紫色。 崔好好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出世,二话不说抽出发簪,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掌。 “啊……” 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令她瞬间回了神,立刻背起九公主,就赶去找林太医救命。 直到放下祖母,她才彻底松了口气,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想往嘴里倒。 被宋谨央拦下。 “莫喝!如今这庄子上的吃食都别沾!” 对方的手笔如此大,目标不仅是九公主,还带累了隋氏,甚至牵连到这么多家的主母。 宋谨央眼睛眯了眯。 背后之人,只怕下了狠心,不成功便成仁! 对方无辜牵连这么多人,是宋谨央万万忍不了的。 哼!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一刻后,所有的夫人、姑娘都安置好了。 经历过湖底死尸、顺天府逮人、众人药倒、九公主中毒的事,她们心中忐忑,归心似箭,哪里愿意留下? 可又不得不留下,因为每家都有人晕着。 余下的人认命地缩在客院里,只等着天一亮,便离开端园。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庄子的门被“咚咚咚”敲响。 管门的大勇刚刚打开门,便“哎哟”一声,被人一把推开,重重地摔倒在地,呲牙咧嘴地呼痛。 门外,瞬间涌入大批东厂鹰犬,个个面白无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白无常,面上冰冷无情,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之气。 冯远站在第一个,高声吆喝。 “镇国夫人何在?” 庄头吓得当起缩头乌龟,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就是不现身。 大勇咬咬牙,忍着痛跪正,结结巴巴地禀报。 “回大人,夫人在内院!” “带路!” 大勇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边上一个东厂太监,狠狠地滴溜起来,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脚。 吓得他连痛都不敢喊,脸色瞬间白得像纸。 “大人的话没听到?还不快带路!” 大勇立刻躬身应诺。 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里进。 大批东厂太监像潮水般涌进庄子,眼神狠毒,像出洞觅食的猛兽。 有下人来不及避开,被当场踢出丈远,整个人重重地摔出去,“噗”的喷出血。 直吓得其他下人尿了裤子,整个人像打摆子似的,止不住地抽搐着。 “扑通”一声跪地地上连连磕头,大气不敢喘。 邹氏正打算偷偷找庄头婆子要膳,一见这阵仗,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立刻顺着小道,赶去禀报袁杰。 素馨远远地飞在屋檐上,悄悄记下方位,立刻飞身往回赶。 她用了十足十的力,定要在冯远到达前,守在宋谨央身边。 第208章 冯掌事,你的女儿被宋谨央害死了 素馨紧赶慢赶,终于比冯远快了一步赶到。 她神色紧张地进屋禀报,却被宋谨央拦住,硬拽进屋里用膳。 “啥也别说,抓紧用膳,一会儿忙起来,只怕没功夫用膳了。” 没过多久,冯远领着大队人马赶到。 气势汹汹的东厂鹰犬,沉着脸一排排逼近,看得人心惊肉跳。 “镇国夫人何在?” 冯远高亮的声音响起。 四下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烛火,窗户里映出来客的剪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冯远眸光闪烁,口气冷硬。 不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宋谨央由素香、素馨护着,缓步踱了出来。 “冯掌事别来无恙,可用膳了?不若在庄子上喝几杯再走?” 冯远冷着脸回道:“咱家替皇上办事,皇上正急得食不下咽,咱家哪里有心思用膳?” 话刚起了个头,冯远的眸光大盛,阴恻恻地冷声呵斥。 “夫人,还不快交出十一皇子?!!” 一、二、三…… 不过三秒,四下厢房里的烛火又陆续熄灭。 “十一皇子?” 宋谨央狐疑万分:“十一皇子早就送回宫了!” “胡言乱语!!!”冯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十一皇子自早上失踪后,至今未曾回宫。” “什么?” 宋谨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冯远。 “冯掌事,不管你信是不信,十一皇子下晌便送回宫了。” 冯远眉头微微一蹙,低头沉思间,边上一人凑近嘀咕几句,他立刻抬起头,高声下令。 “来啊,给我搜!” 厢房里响起嘶叫声,听到声音的贵人们吓得直抽气。 “天哪,镇国夫人弄丢了十一皇子,这可怎么是好?” “皇上震怒,只怕与镇国夫人往日的情份,烟消云散!” “那咱们这些池鱼岂非平白受牵连?” 众人吓得直发抖,这若是让人闯进屋子,名声还要不要了? 就是太监也不行! 尤其是韩蝶双,她知道继母的恶毒心思,对太监这种生物厌恶至极。 一听到他们要闯进来搜查,惊得脸色全白。 闵氏心疼地揽着她,不断安慰。 “慢着,此间都是贵人,你们惹不起!” “放肆!就算你是镇国夫人又如何?封号皇上能赏,也能收回!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们是我请来的贵客,便容不得任何人践踏。” 宋谨央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冯远与宋谨央隔空凝视,双方目光迸发出火星。 一时间局势格外紧张。 下一秒,冯远遥指宋谨央,声音冰冷,再无往日的恭敬。 “来啊,请镇国夫人屋里喝茶。” “是!” 太监们大步而出,一步步逼近宋谨央。 说时迟那时快,一队人马冲了出来,团团围在宋谨央身侧。 “大胆阉人,竟敢对老弱妇儒出手?我呸!老子最看不得你们这种人!” 岁哥带着兄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宋谨央一怔,着急地压低声音。 “岁爷怎的又回来了?此事与你们无关,别插手,尽快离开。” “不行,”岁哥连连摇头,“黎弟为了咱们,主动跟顺天府走了。您给了咱们这么多谢银,如今您有难,咱们拍拍屁股走人,忒不像话了!” 几人紧紧围住宋谨央,死都不肯挪步。 宋谨央眼见劝说不住,只得作罢,再三叮嘱他们不可冲动行事。 她转而直视冯远,语气再无客气,一字一顿问道。 “冯掌事是公报私仇?你若记恨我,大可以直接冲我来,何必为难他人?” 冯远冷哼一声,竟然没有否认。 “冯氏出事,我也心痛万分!可当初,不是你求着我迎她入门的吗?怎么出了事,全怪我头上?” “……” 冯远无言以对。 边上之人再次耳语出声。 却被西利尔一鞭抽在胳膊上。 “啊……#¥%%……&*((*&……))” 那人吃痛地惨叫出声,随即怒骂出声。 西利尔怒火中烧。 自她来到大乾,因身份特殊,还从未有人敢当着面骂她。 她哪里忍得住? 一顿鞭子,抽着那人满地乱窜。 直到宋谨央出声,西利尔这才恨恨地停了手。 “冯掌事,十一皇子的确不在庄子上。你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寻人。” 宋谨央的语气里也满是焦急。 冯远越发迟疑了。 看宋谨央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当务之急,必须立刻找到十一皇子。 他刚想指挥人退下,突然,袁杰毫无征兆地横空出现。 “冯掌事,这便走了?怎么,女儿不要了?” 说完,“嗵”的一声扔出一件血衣。 冯远“啊”的一声,瞬间泪目,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颤抖着手拾起血衣,里里外外翻看无数遍,颤着声说道。 “是阿凤的衣服,是她出嫁时,我替她准备的嫁妆!” 他倏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视着袁杰。 “说,我女儿在哪里?” 袁杰冷笑,指了指宋谨央。 “你得问镇国夫人,这血衣,是她的义子主动交代的!” 什么? 众人震惊。 连岁哥都一脸懵逼。 “不可能啊,我兄弟不可能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 “黎少爷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该不会是顺天府弄错了吧?” 袁杰无视旁人的议论,径直走到岁哥面前,惊得岁哥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兄弟不可能做这等事。” “后一句。” 岁哥眉头一皱,“杀人越货?” 袁氏大掌一拍,“没错,正是这一句!”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件‘杀人越货’的事?” 岁哥咬着牙沉吟半晌,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见过刀光血影,一个人出了这么多血,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活不了了!” 不远处的冯远听到“活不了”三个字,立刻打了个寒颤。 袁氏阴觉地笑着走近冯远。 “冯掌事,一个码头工都明白的道理,您老人家难道会不明白?” 不等冯远说话,袁氏高声痛斥。 “镇国夫人当真好家教,亲生儿子一个个签下断亲书,教唆义子杀人,先杀嫂子,后杀先生。 没错,下午湖里捞起来的李先生,也是死于宋黎之手。” “天啊?宋黎竟是这样的人?当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们,我们竟然同杀人凶手同处一地?” “不可能啊,会不会弄错了!宋黎长得仪表堂堂,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冯远一瞬间被抽光精气神,木木地抱着血衣,嘴唇颤抖地说不出一句话。 袁杰不依不饶逼近他。 “死了!冯凤死了!!!你的女儿死了!!!她是被宋谨央害死的!!! 但凡宋谨央伸伸手,不纵容六爷胡作非为,关心一下你女儿,冯凤决计死不了!!! 你知道吗?你女儿死的时候痛苦至极,一刀一刀,她被人整整割了八十一刀,浑身浴血,痛得惨叫连连,满地打滚,还是躲不过凶手手中的利刃! 她,是被宋——谨——央——害——死——的!!!” 袁杰扯开嗓子,用了浑身的力高声嚷嚷,脖子边青筋暴突,手笔直地指向宋谨央。 目光中全是恨意! 姐姐过得生不如死,形销骨立,像个活死人,根本下不来床,连孩子都无力管教。 每次见他,都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求他替她报仇,还姐夫一个公道。 这次相见,大夫说姐姐没几日可活了。 他心疼至极,可镇国夫人权势如日中天,自己一个五品小官,怎么斗得过她? 直到六房出事,他终于觉得时机到了。 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你拉下马。 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能毁了宋谨央,他便陪姐夫一起下地狱! 第209章 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冯远抱着冯凤的血衣,老泪纵横。 尽管是养女,却也是他从小一点点拉拔大的。 当真是既当爹,又当娘。 看着阿凤从一个小奶娃子,逐渐长成一个大姑娘。 他的心缺了一个大口,鲜血流尽后,只剩空洞洞的壳子,冰冷、孤寂,再无一线温情。 他木然地站起来,双目含着彻骨的恨意,大声质问老天爷。 “老天爷,您为何如此不公?阿凤心善,您为何要让她死于非命啊?!!!” 宋谨央目光焦灼地看着冯远。 “冯掌事,稍安勿躁,你不能仅凭血衣,便认定阿凤已经离世。你冷静冷静,不能中了小人的奸计!!!” 冯远目光一凛,眯着眼上下打量宋谨央,像是在仔细回味她的话。 袁杰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是要宋谨央着急,凭什么她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淡定沉着,显得他们这些人格外蠢笨? “镇国夫人也着急了?别急,好戏还没开场呢。不论你怎么狡辩,宋黎都摆脱不了杀人的事实。 冯掌事,你老人家的女儿和李先生都是宋黎杀的!不信,你亲自问问他! 来啊,带宋黎!” 宋黎被带了上来。 浑身浴血! 露在外面的肌肤,全是大小不一的伤口。 岁哥一见,目眦欲裂。 “你,动用私刑?” 岁哥的兄弟们都愤怒无比,怒目而视。 “小人!你明明说带宋黎回顺天府,说话简直和放屁一样。” “你快放人!如若不放,我即刻去敲登闻鼓,告你到天荒地老!” 素馨也忍不住大怒。 “无耻!黎少爷是礼部吏目,你竟敢动用私刑,不怕皇上追责吗?” “君子办事不拘小节,只要能破案,我袁某人甘愿承担一切罪名。” 袁杰无视旁人指责,振振有词。 宋谨央心疼至极。 双目含泪地打量宋黎。 “黎儿,你受苦了!是娘的错,娘不该让他们带走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六嫂失踪和李先生的死,与我无关!” 冯远踉踉跄跄地走近,颤着声音,痛苦万分地逼问。 “阿凤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杀阿凤,她与你无冤无仇啊!她手无寸铁,你怎么能下此狠手?” “……是他栽赃陷害,血衣也是他……” 冯远伸手“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力气大得令他偏过头去。 “他为什么不害别人,偏要害你?” 许是宋黎满身的血腥味刺激到冯远,他眼前浮现出冯凤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冯远!你冷静冷静!凭袁通判一张嘴和一件血衣,无法证明宋黎是凶手。 阿凤同老六一同失踪,阿凤死了,老六在哪?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宋谨央急怒攻心,龙头拐敲得砰砰的响。 冯远眼中的红芒,渐渐褪去。 他目光在宋黎脸上转了三圈。 宋谨央语重心长地劝解。 “冯掌事,宋黎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他不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 突然,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戴氏大步走了过来。 “宋黎还命人毒杀九公主,甚至误伤了首辅夫人!” “什么?九公主出事了?” 冯远惊得连退三步,转头质问宋谨央。 “镇国夫人,九公主中毒了?” 宋谨央咬牙点了点头。 “毒源还在追查……” 戴氏冷哼一声,“查?就是你们指使庄子里的仆妇下的毒!分明是你们监守自盗,还想狡辩? 可怜九公主,一心信任于你,不料你忠奸不分,认人不清,将奸细收为义子,害了九公主一条性命!” 岁哥大声呵斥:“休得胡说!你有证据吗?” “我有!!! 来啊,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邹氏被押了上来。 她吓得瑟瑟发抖,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只一味求饶。 “大……大……大……人,饶……命……” 冯远急得满头大汗。 十一皇子还没有找到,九以主又出事,自己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有九条命都不够斩的。 他立刻上前,逼问邹氏。 “说,九公主中毒是怎么回事?” 邹氏假意看向宋黎,吞吞咽咽,没句整话。 “奴婢,是奴婢……不小心……” “放屁!再不说实话,立刻取你狗命。” 冯远抽出身边太监的佩剑,狠狠地架在邹氏的脖子上,吓得她当场尿了裤子。 冲着宋黎直磕头。 “少爷,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已经替您下了毒,您当初可是答应奴婢,会保奴婢平安无事! 少爷,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戴氏看着眼前这一幕。 眸光中全是恨意。 她要宋谨央也尝尝丧子之痛。 既然宋谨央不爱亲子爱义子,那自己就如她所愿,让她的义子下地狱去吧! 邹氏一边痛哭一边求饶,一边回想下晌发生的事,浑身冷得瑟瑟发抖。 她给袁杰报了信,便往回走。 结果半道上又被人捉住。 她那时正在后悔拿了卫家四十两银子,应了他们的请托。 正是因为答应了卫家的请求,她才会求到庄主娘子头上。 结果,反被庄主拿住把柄,要求她做这做那,银子没多拿,平白惹出这么多祸事。 绑她的就是戴氏,同她分析利弊,告诉她宋谨央已经发现了她,正等着秋后算账。 她起初不信,但对方言辞凿凿,令她不得不起疑。 戴氏见她不肯信,懒得同她多说,直接掀开帘子,让她看到被自己绑来的丈夫。 并告诫她,如果不按自己说的做,自己就杀了他丈夫。 吓得她只得答应指认宋黎让她下毒。 “大人,是黎少爷让我下药的。可奴婢不知道那是毒啊。 奴婢一辈子在庄子上勤勤恳恳,怎么可能拿得到毒药啊? 那药当真是少爷给的呀。 大人,奴婢冤枉! 给奴婢十八个胆子,也不敢毒害公主啊!” 冯远双目猩红,事到如今,只能拿宋黎平皇上、皇后的怒气。 他大手一挥。 “来啊,把宋谨央等人绑起来,带回东厂!” “不可能!” 袁杰狰狞着脸,咬牙切齿地反驳。 “宋黎残害无辜,必须由我带走,押入顺天府大牢!” “滚!咱家要的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宋谨央和宋黎,必须由东厂带走!” 袁杰恶狠狠地盯着冯远,“噌”的一声抽出随身的配剑,直指冯远。 “你——没——听——明——白——吗? 我说了,宋谨央只能由顺天府带走!!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刷刷刷”冯远身后,无数东厂太监拔出利器对抗。 两方人马瞬间陷入僵局。 第210章 他们都想宋谨央死 冯远气极。 咬牙切齿地警告袁杰。 “你敢?!!!我是东厂副都督,你敢得罪东厂?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说得好,副都督!” 袁杰不以为意地戏谑。 “你头上悬着个‘副’字,你的上面还有金秀秀,你确定他会让整个东厂为你女儿陪葬?” 冯远目光一缩。 提到金秀秀,连他的心里都发怵。 “你想怎么样?” “让我带走宋谨央!” “不可能!”杀女之仇不共戴天,“你想都不要想!宋谨央和宋黎只能押入东厂!” “哈哈……晚了……晚了……” 突然,袁杰从怀里掏出响箭,“砰”的一声射出。 “嗖”的一声,射入黑沉沉的夜幕,瞬间照亮周边。 冯远瞬间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你……” 袁杰的脸在光亮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以为,我拿血衣出来,是同你攀交情?你错了,我在拖延时间!哈哈,如今,我的人全部就位啦!!!” 话音刚落,无数顺天府兵卒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里三层外三层,死死包围住东厂。 “你,你一个小小的通判,竟然能调动这么多兵卒?” 冯远蓦地大叫出声:“你想造反?” “造反?我头小,戴不了这顶大帽子!我在捉拿奸细!宋黎就是敌国安插在大乾的最后一枚棋子。 来啊,将宋谨央、宋黎一同押回顺天府,接受审问!” “是!” 顺天府兵卒左右一夹,将宋谨央一行人围在中间。 宋谨央拦住素馨,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非但丝毫不紧张,看着袁杰沉声问道。 “对付我这个老婆子,你搞出这么大阵仗,舍了这么多年在顺天府的势力,当真值得?” 袁杰大惊。 目光顿时暗沉下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切行动,竟都被宋谨央看透。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其他的事?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到谷底。 压下心中的不安,他大声呵斥。 “休得狡辩,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除了一个傻子,不会再有人来救你。” 袁杰和冯远争执不下。 宋谨央的目光落在了戴氏的身上。 后者毫无畏惧地回视。 “来而不往非礼也,镇国夫人,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你确定,这是给我的大礼?” 戴氏一怔,“你什么意思?” 宋谨央的目光却已经转开了。 袁杰有恃无恐惧地看向冯远。 “冯掌事,你不想救九公主了?” 宋谨央再次开口。 “冯掌事,素香和林太医正在全力诊治九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冯远立刻精神一震。 林太医虽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但精通医术与毒术。 眼见冯远再次打起了退堂鼓,袁杰冷哼一声。 “一个九公主不够,再加一个呢?” 冯远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袁杰。 冯远嗤笑,刚想讥讽他几句,突然想到什么,瞳仁紧紧缩起。 “你……十一皇子在你手上?” “没错!来啊,把人带上来。”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挣扎着被人押了过来。 “放开小爷,乱臣贼子,敢抓小爷,我要灭你们九族!” 冯远一看到来人,立刻目眦欲裂地喊道。 “十一皇子!” “冯远,你怎么才来?小爷要参你一本!追你个晚到之罪。” 十一皇子拼命想挣脱开,无奈人小力气小,挣得满脸通红,还是无力摆脱。 “放手,放手……” 袁杰笃定地来回踱步,面上全是得意。 “如何?换不换?” 冯远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地应下。 “换!” “你立刻放了十一皇子,镇国夫人和宋黎你带走!” “等到了庄门口,我自会放了十一皇子!” “你最好别骗我,要不然,我有一百种法子弄死你!” “哈哈……你放心吧!我只要宋谨央!!!” 就在两人各自上前,准备带人离开时,异变突生。 “哈哈……你们谁来走不了!!!” 一道裹在黑衣里,只露出猩红眼睛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屋檐上。 袁杰一见来人,立刻目露诧异。 黑衣人嗤笑。 “袁杰,你小子运气真好!我还等你同东厂自相残杀,竟然被你逃过一劫。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说什么?” 袁杰倏然变色。 黑衣人无视袁杰,又冲冯远道。 “冯掌事,你可真没用!我还以为你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结果还是抵不过你的皇上。 哈哈……一个九公主,就将仇人拱手相让!我——看——不——起——你!!!” 冯远目眦欲裂,冷着声逼问。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呵呵一笑,正待开口。 一道笃悠悠的声音传入耳际。 “他呀……是八皇子……” 话说到一半,宋谨央的声音突然顿住。 这半截子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这是八皇子?天哪,当年的‘五王之祸’难道又要重现了吗?” “不可能!今儿八皇子还在端园出现过,不久前才刚刚下水救过人,怎么可能再出现于此?” “袁通判都能去而复返,更何况是八皇子?”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宋谨央的话。 宋谨央定定地看着那人猩红的眼睛。 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的……长随!!!” 一语既毕,人人捂住嘴。 “是他!!!” 那个送八皇子妃入暖阁的人,那个像影子一般的人,竟然是幕后黑手? “袁通判提到奸细,没错,的确还有一个奸细,就是你…!!!” 宋谨央举着龙头拐,遥指黑衣人。 目中射着冷光。 众人顿时色变。 他是八皇子的人,那八皇子岂非…… “哈哈哈……” 黑衣人仰天长笑。 “难怪连大乾皇帝都看重于你,镇国夫人果然天赋异禀,在下佩服! 可惜啊,就算你知道我是谁,又能如何?” 黑衣人一把扯掉面巾,露出起初面貌。 果然是八皇子那个幽灵般的长随。 “九公主和首辅夫人都中了毒,只有我有解药,如果三个时辰不服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如今已过了两个半时辰,还有半个时辰,九公主可就要魂断端园!!!” 冯远脸色大变。 什么? 还有半个时辰,九公主就要毒发身亡? 他顿时急怒攻心,大声下令。 “弓弩手,拉满弓!” “你如果不想死,就把解药交出来!” “哈哈……雕虫小计,何足挂齿!冯远,你不会以为我当真赤手空拳前来吧?” 边上的太监,面带急色地在他耳边低语。 “掌事,坏了,弓箭手都被反制了。” “什么?” 冯远大惊失色。 黑衣人笑得酣畅淋漓。 “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 宋谨央,我要你死!!! 只要你死了,我立刻双手捧上解药。” “娘,不可以!” 宋黎着急大喊。 “素香会解毒,她一定能救下九公主。” 林太医听到声音,在屋里朗声道。 “夫人,大可不必!再给下官些时间,定能解了九公主的毒。” “胡说!” 黑衣人愤怒。 “此乃我国皇室秘药,哪里能那么快解开?” 冯远急得团团转,无奈上前,端端正正一揖到底。 “夫人,您大仁大义,救皇上于水火!如今,九公主有难,望您再救她一救!”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冯远头皮发麻,为了九公主,他咬牙跪下,猛地磕头。 “镇国夫人,九公主再也耽搁不起了呀!求您救她一救!” 冯远身后的东厂,全体跟着跪下,大声请求。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宋黎脸色铁青,牙关紧咬,被绑住的双手,狠狠地攥紧拳头。 “冯掌事,还有时间,九公主未必无救!” 岁哥他们紧张至极,身子紧绷,精神高度集中,进入一级戒备。 素馨脸色阴沉。 “冯掌事,你想逼死夫人吗?” 冯远顿了顿,垂下眼帘,哑着嗓子,从心底深处一字一句挤出话。 “求,镇国夫人救九公主!!!” 戴氏见状,内心狂喜。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被人逼着去死的感觉如何? 宋谨央冷冷地环视四周,眼里无悲无喜。 “谁说九公主中毒了?” 第211章 如若我无法解毒,立刻自裁当场 戴氏的脸色倏然变白。 下一秒,她假意抹着眼泪开口。 “夫人,我们都希望九公主没有中毒,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九公主唇齿发青、面色青紫,完全就是一副中毒的模样啊!” 说完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一副万般痛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夫人,咱们大家都不想你死,可是你若不死,九公主便活不了。 咱们都活到半截埋土的人了,若舍了这条命,能救一位妙龄姑娘,这一世便算没白活!” 心里却笑得畅快!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 黑衣人闻言发出嗤笑。 “不可能!九公主肯定中毒了! 我亲眼见到九公主喝了牛乳茶,继而吸食了特制的熏香,她绝不可能没有中毒! 镇国夫人假话说多了,连自己都骗! 世人的眼光是雪亮的,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咱们! 让我猜猜,你下一句,便想说自己能解毒了吧! 哼哼,九公主的毒,天下只有我能解。 你会解毒?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夫人这么说,是想免除一死吧? 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能解毒,我当场自裁于此,绝无二话!” 冯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再次磕头哀求。 宋谨央的话他不敢信,更不敢贝者。 “镇国夫人,您慈悲为怀,救救九公主吧!九公主是皇上、皇后的命啊!他们已经失了太子,不能再失去九公主!求求您,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吧。” “还有一刻钟!” 黑衣人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众人心头剧震。 距离九公主毒发的时辰更近了。 冯远把头磕得“砰砰”响。 东厂太监个个跟着磕头,高声请求宋谨央救九公主一命。 “求镇国夫人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 “求镇国夫人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 “求镇国夫人大发慈悲,救九公主一命!” 气势庞大,令人瞠目! 人人心中哀叹,镇国夫人只怕难逃一死了! 唉,她再风光无限又能如何? 一个女人,既无娘家依靠,又无夫家支撑,随时都可能成为弃子啊! 宋黎双目充血,目眦欲裂地喊。 “你们别逼我娘! 娘,儿子替您死!我替我娘去死,你放了九公主和我娘。” 宋黎一边说一边挣扎起来。 边上的差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的嘴角登时渗出血丝,双目含悲地看着宋谨央,声音哽咽。 “娘,我好不容易有娘,您想让我回到无依无靠的过去吗?” 宋黎的声音满是悲痛,听得人忍不住悲伤落泪。 黑衣人“啪啪”拍起手来。 “果然是……史上最孝顺的……义子! 镇国夫人,有子若此,你也该瞑目了,赶紧自裁吧! 你还在等什么?等皇上来救你? 哈哈,曾经的救命恩人,和亲生女儿相比,你觉得皇上会怎么选?” 宋谨央目中似有星光闪过。 她慈爱地看着宋黎。 “黎儿,对不起!都是娘的错,才让你受了多年的苦楚。” 她的声音哽咽,似有千言万语拥堵在胸膛,却又苦于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言说。 “日后,你同忠义侯携手共度时艰,一切全听皇上的吩咐!” 宋黎强忍悲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落。 黑衣人嗤笑。 都死在临头,甚至被皇家抛弃,宋谨央竟然还让儿子听皇上的话,简直是愚蠢到家了。 “镇国夫人,还在犹豫什么?” 宋谨央转头看向黑衣人。 “没错,我的确会解毒! 你说我不会解毒!我说我能解毒! 你可敢同我对贝者?如若我解不了毒,即刻自裁于当场。 如果我成功解了毒,你立刻自裁于当场,如何?” “夫人,不可!” “娘,万万不可!” 素馨、岁哥等人极力劝阻,他们眼看着九公主中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哈哈……哈哈……” 黑衣人狂笑。 “镇国夫人,连你身边的人都不信你,你还想怎么自欺欺人? 哼!我答应又何妨? 只要你当真解得了九公主的毒,我便立即自裁于当场!!” “好!咱们说定了!来人,将九公主推出来!” 素香等下人抬着步撵出来了。 九公主面色赤紫,嘴唇乌紫,了无生气地躺着,仅胸膛微微起伏。 黑衣人见状,冷哼一声。 “镇国夫人,别再拖时间了。 九公主嘴唇乌紫,说明毒已入脏腑,等到面色亦成乌紫,说明毒入心脉。 到那时,大罗神仙也难救活了! 夫人,抓紧吧! 若再不服下解毒丸,只怕一盏茶后,九公主便命赴黄泉!” 冯远惊得目眦欲裂。 跪行到宋谨央跟前。 “夫人,求您莫再迟疑了!您若肯一命换一命,奴婢定然向皇上进言,封您为本朝长公主,赐葬皇陵,册封宋黎为镇国侯,同忠义侯平起平座,永享太平! 夫人啊!求您行行好,别再拖时间了!” 眼见宋谨央无动于衷。 冯远狠狠地抹了把泪,跳起来抽出一柄剑,向宋谨央冲去。 “夫人,奴婢帮您,尽早赴死,九公主再也耽搁不起了。” 宋黎见状,声嘶力竭地咆哮。 “住手!不得伤我娘!” 岁哥几个直往前冲,试图拦下冯远。 素馨快了一步,腾地空而起,如闪电般拍出一掌,直击冯远手腕。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冯远捂着手掌,脸色更苍白了。 “副都督,您没事吧!” 东厂太监怒目而视,只等冯远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宋谨央转头看向冯远。 “冯掌事,我这里有一枚能解百毒的药丸,只消给九公主服下,便能彻底解毒。 如若解不开,我再死不迟。” 冯远咬咬牙、跺跺脚。 “希望夫人说到做到,半盏茶后,如若九公主再不醒来,奴婢只能出手了!” 宋谨央点点头。 “无须你出手,届时我自会了断。” “好!” 宋谨央走到九公主面前,掏出怀里一只瓷瓶,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 黑衣人的眸光微缩,却不以为意地扯出一抹讥笑。 他无论如何都不信,宋谨央连宫廷密毒都能解。 他不急,就当陪她玩玩。 红色的药丸入口即化。 九公主静静地躺着,始终一动不动。 半盏茶过后,还是毫无动静。 黑衣人哈哈大笑。 “镇国夫人,该死心了吧?还有半盏茶时间,如若再不服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啦!” 冯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二话不说拾起地上的剑,指着素馨狠厉地说道:“拦住她!” 自己提剑便往宋谨央胸口扎去。 宝剑散发出凌厉的剑气,剑身折射的光,射在黑衣人眼睛上,刺得他眼睛一闭。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 “好吵!是谁这么吵?敢挠本公主美梦,不要命了?” 九公主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 甫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林太医冷硬的脸庞。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又是你,上晌拦我的马车,现下又挠我清梦,你同我有仇?” 随着“啪”的一声响,林太医被打得偏过头去。 下一秒,他端正地冲九公主行了一礼。 “恭迎九公主大驾!” 全场震惊! 眼见林太医行礼,所有的东厂太监、顺天府兵卒,如梦初醒,集体恭敬地行礼。 “恭迎九公主大驾!” “恭迎九公主大驾!” “恭迎九公主大驾!” 黑衣人瞪大双目,倏然变色。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你怎么可能解毒? 你到底是谁? 你手上怎会有皇族密药?” 第212章 宋谨央棋高一招 九公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打错人了。 她尴尬地瞥了眼林太医,红着脸小声嘟嚷了句“对不起”。 青紫色染上红色,脸色可想而知! 一说完,便跳下步辇,扯着宋谨央撒娇去了。 林太医冷面上,飞快地跃过一丝笑意。 下意识地同宋谨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欣赏。 九公主中毒,本就是预设的一场戏。 当宋谨央得到管家娘子的禀报,说卫家买通庄子里下人,想迷晕宾客,损她名声时,便心中一动。 对方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只是迷晕来宾这么简单? 迷晕宾客只怕是障眼法,用来掩盖真正的目的:毒害九公主! 此举,既能损害皇上、皇后的心力,又能破了皇上同镇国夫人之间的联盟。 一旦九公主在端园受害,皇上与镇国夫人的关系,定然破裂。 当真是一举两得! 她便心生一计,与皇上合谋,指派林太医拦住九公主车驾,悄无声息地让她吸进避毒粉末。 当九公主到端园后,喝下加了料的牛乳茶,与避毒粉一中和,就成了一味安神药。 当崔首辅夫人隋氏身子不适退席时,她也正好瞌睡,立刻主动陪隋氏到客院休息。 此时,她体内的药物已然发生变化,就算点燃含有药引的香料,也无济于事。 脸上那些青青紫紫,自然是素香的手笔咯! 既然没有中毒,也就谈不上解毒。 宋谨央喂九公主服用的,不过是颗养生的山楂丸罢了。 隋氏自然也无事。 因为她不爱喝牛乳茶,单是闻了香,全当安神了。 不过事后,宋谨央还是喂了她一颗养生山楂丸。 隋氏感激不尽! 九公主扯着宋谨央的衣袖,娇嗔地说道:“夫人,我也要做您的女儿!不论是在镇国夫人府,还是端园,只要在您的地盘上,我都睡得踏实。” 冯远含泪上前,激动地再次跪下磕头。 “九公主,您平安无事,奴婢,奴婢为您高兴。” 九公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地问他。 “冯掌事,我又没事,你哭什么?” 冯远抹了把泪,咧开嘴笑起来。 “奴婢是高兴,是高兴。” 随即,矛头直指黑衣人。 “说大话的人,你,还不快去死?还在等什么呢?” 东厂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附和道。 “快去死!” “快去死!” “快去死!” 连顺天府兵卒也叫嚣起来。 “赶紧去死!” “赶紧去死!” “赶紧去死!” 气得袁杰险些闭过气去。 这一届手下,怎的如此不服管教? 胳膊肘尽往外拐! 他恨得牙痒痒。 他是想宋谨央死,却也不想九公主出事。 他若训斥手下,岂不是摆明了,不想见到九公主平安无事? 不得已,生生咽下一口恶气。 恶狠狠地瞪着宋谨央。 冯远同她结了死仇,自己就不信她今晚还能全身而退!!! 黑衣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这个不算!镇国夫人自己说的,九公主没有中毒!” “放屁,”冯远跳起来骂,“是你肯定地说,九公主中毒了,亲自许诺打的贝者,你若不认,问问你手下,他们怎么看你?” 冯远的话正中他的心窝子。 他目光闪烁,双目微眯。 突然,一个俯身,猛地向下冲。 冯远以为他要跳楼自尽,赶紧疏散下面的人群。 突然,黑衣人改变方向,一掌拍杀抓住十一皇子的兵卒,一把抓住十一皇子,重新飞身站上屋檐。 这一变故,谁都没有想到,眼睁睁地看着十一皇子落入歹人之手。 十一皇子挣扎地哭泣。 “你放开我,你这不忠不义、言而无信的坏家伙!” 十一皇子的话戳中黑衣人的肺管子,痛得他连着深吸几口气,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顿时现出五爪印,疼得他放声大哭。 “闭嘴!” 黑衣人烦躁至极,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再哭,我打死你!” “你不敢!我死了,你也活不了!!!有种你来呀,打呀!打我呀!今日你不打死我,来日小爷我诛你九族!!!” “你……” 黑衣人一把掐住十一皇子的脖子,将他慢慢提了起来。 十一皇子被迫离地,呼吸困难,小脸涨得通红。 冯远大惊。 “你,冲孩子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还不快放了十一皇子!!!” “哈哈……天真,居然同我提英雄好汉?老子是枭雄,懂?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英雄!!!” 直到十一皇子险些闭过气去,黑衣人这才松开手。 十一皇子捂着咽喉猛烈地咳嗽,终于不再闹腾。 “冯远,十一皇子在我手上,我命令你,立刻杀了宋谨央!” 袁杰突然出声:“我杀!宋谨央害死我姐夫,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手刃她,替我姐姐报仇。” 黑衣人哈哈大笑起来。 “宋谨央,看来想你死的,不止是我啊! 袁杰,宋谨央就交给你了!” 袁杰“唰”的一声抽出配剑,直直冲向宋谨央冲。 岁哥提着木棍迎了上去,“啪啪啪”三个回合,两人竟势均力敌。 袁杰发了狠,今晚不杀了宋谨央,只怕夜长梦多,再想杀她,难如登天。 宋谨央却像浑然未觉般,自言自语地说道。 “相国寺那晚,我吸引了大部分视线与火力,让皇上腾出手去,歼灭了京城所有的奸细窝点。 那晚,也是你带队来杀我的吧!” 宋谨央的目光注视着场上的争斗,话却是同黑衣人说的。 黑衣人一怔。 继而不以为意地回答:“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袁杰听到了宋谨央的话,手上一顿,被岁哥找到机会,一掌拍在他胸膛,连退三步,“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岁哥哪里容他喘息,又逼了过去。 “那支暗箭,是你射的吧?” 黑衣人自傲地一笑。 “当然!可惜,只射中一箭,那帮秃驴的木鱼舞得真够狠……” 话未说完,黑衣人突然哑然。 他看向地上的袁杰,目露狠厉之色。 袁杰再次被岁哥踢翻。 他连着三个后滚翻,这才止住去势,跪在地上,再次“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顾不得擦拭,他目眦欲裂地抬头看向黑衣人。 “是你?是你杀了我姐夫?” 黑衣人哈哈笑了起来。 “是我又如何?孙承志自己愚蠢,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这种人留着何用?” 袁杰胸膛都要气炸了。 他恨宋谨央这么久,却是恨错了人。 是他们,杀了姐夫!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突然爆发出惊人的笑声,继而低声啜泣,彻底陷入疯癫。 他牙关紧咬。 人不杀伯仁,伯仁因人而死。 宋谨央哪怕没有亲自动手,也算帮凶。 不论是宋谨央,还是黑衣人,他都绝不会放过。 戴氏手足冰冷。 她这时才和袁杰一样,发现自己恨错了人。 听了黑衣人的话,又看到袁杰的表现,她的心猛的一沉。 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想。 难道儿子背叛了皇上?背叛了大乾? 她拼命摇摇头,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老爷向来忠君爱国,教育几个孩子,也要求他们忠于皇上。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她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宽慰自己,心绪渐渐平和下来。 黑衣人耐心用完。 他再次狠狠地掐住十一皇子。 “冯远,你上!只要你杀了宋谨央,我就放了十一皇子。” 冯远咬了咬牙,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里全是厉芒。 他大手一挥。 “拿下镇国夫人,不论生死!” “不!” 宋黎发出绝望的叫声。 第213章 一计连一计,计计不上当 黑衣人的目光慢慢移到宋黎身上。 “慢着,”他阴恻恻地开口,“冯远,先杀了宋黎!” 冯远身形一顿。 身子慢慢地转向宋黎。 宋谨央眸光猛地紧缩。 她竭力控制身形,笼在袖底的双手攥得死紧。 “你不是想我死吗?行啊,我这便自裁!” “不,娘,儿子替你去死!” 宋黎抬头逼视着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 “我甘愿受死,一命换一命,请你放过十一皇子和我娘。” 黑衣人得意地扯出一抹笑。 “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冯远,还不动手?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说完,他的手一紧,十一皇子的面颊顿时涨得通红,眼睛微微向外突出,小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冯远目眦欲裂地大喝一声:“我杀,我杀!你快松开十一皇子。” 黑衣人哈哈一笑,手微微松开些,十一皇子大口喘息,眼泪哗哗地落下。 冯远提着剑,一步一步向宋黎逼近。 “黎爷,得罪了!你死后,奴婢定会安排法会,替你超度七七四十九日,让你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说完,毫不迟疑地举起了佩剑。 “住手!” 宋谨央大急,立刻出声阻止。 “冯远,你看清楚,这是宋黎,是皇上亲封的九品吏目,不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宋谨央眼中满是急色,握着龙头拐的手终于止不住颤抖起来。 黑衣人哈哈大笑。 “有趣,真有趣!镇国夫人无惧生死,却担心义子,不愿他去死!你越是如此,我就越要他死!!!” 戴氏无声地大笑。 宋谨央啊宋谨央! 我原本就想让你也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义子死在跟前。 哈哈哈,苍天有眼啊,终于满足了我的心愿。 她笑得眼泪也流出来。 渐渐的,笑声低落下去,变成低低的哭泣声。 儿子,你枉死,娘和爹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她抬起头,狠狠擦干净泪水,死死地瞪着黑衣人,将他的面貌深深地刻在心上。 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杀子之仇。 宋谨央气极。 “你恨的是我,与黎儿何干?我已经答应自裁,你还想怎样?” 黑衣人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宋谨央。 “我要你跪下,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宋黎,如何?” “不,娘,千万不能!” “不,夫人,使不得!” 宋谨央环视四周,目光九公主等人焦急的面容上一一滑过,最后凝在宋黎的脸上。 “我宋谨央就是一凡人,有何跪不得?” “夫人,连皇上都舍不得让您跪,岂可跪一个无耻之徒。” “若我一跪,能换黎儿一命,有何跪不得?” 宋谨央抬头看向黑衣人。 “你已失信一次,这次可会信守承诺?” “自然!” “好,我跪!” 宋谨央扶着龙头拐的手微微松开,身子慢慢向下滑去。 黑衣人激动地哈哈大笑,双目流露出前所未有兴奋之色。 就在宋谨央的双膝快接近地面的时候,黑衣人脸色一沉,眸中凶光大盛,手一抬,射出一枚石子。 石子击在冯远的手腕上,手上的佩剑,控制不住地朝宋黎的胸膛刺去。 “不……” 宋谨央痛呼出声。 “你这个奸诈小人……” “哈哈哈,镇国夫人,你上当了……” 下一秒,黑衣人的笑声堵在喉咙口,一口气险些透不过来。 冯远手中的剑直直地砍向押着宋黎的其中一顺天府兵卒。 另一个则是一刀砍向同伴。 一时间打杀声响起,无数兵刃入骨的声音传入耳中。 袁杰目眦欲裂,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得下不得。 “一切都完了”几个字冲进脑海,令他四肢发软,动弹不得。 “哈哈哈……” 一人大笑着走了出来。 首当其冲向着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镇国夫人!” “顺天府尹甄大人,一路辛苦了!” “哪里,哪里,夫人百般筹谋,才是真正的功臣!” 宋谨央挺立当场,就在冯远动手之际,素香、素馨双双出手,一人一边扶住她膝盖,生生将她抬了起来,笔直地站在夜色中,犹如一棵苍劲有力的松柏,扛得住风雪的侵袭。 甄容转身看向袁杰。 “多行不义必自毙!袁通判,你可认输!” “是你!” “是我!否则你怎么调动得了这么多顺天府兵卒?” 袁杰惨然一笑,环视四周。 他的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原来如此! 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到头来发现不过是螳螂。 他无力地扔掉佩剑,面上死寂一片。 功亏一篑,终不是宋谨央的对手啊! 黑衣人被眼前一幕震惊。 他的手倏然一紧。 再次下令。 “冯远,杀了宋谨央,快!” 一时的贪欢,让他忘乎所以,错过斩杀宋谨央最好的时机。 冯远呵呵一笑。 扔掉手中的佩剑,拿出帕子时外擦了擦手,旋即丢掉。 黑衣人目眦欲裂。 “冯远,你不要十一皇子的命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 “噗”的一声,他的胸膛一痛,低头看去,一柄短箭插在自己的胸口。 他立刻使出全力,挥出雷霆一掌。 掌风带着轰鸣之声,直奔十一皇子面门。 众人大惊失色。 “十一皇子,小心!” “十一皇子”呵呵一笑,身子无比灵活,连着翻了十来个后滚翻,瞬间射过了黑衣人的攻击。 下一秒,“十一皇子”全身发出“咯咯”的响声。 不一会儿,在众瞠目结舌中,身子逐渐长大。 眼前之人,哪里是十一皇子? 分明是个身材矮小的姑娘家。 她飞身下檐,冲宋谨央单膝跪地。 “夫人,幸不辱命!” “很好,鬼宿,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是!” 黑衣人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目瞪口呆地呢喃:“缩骨功!!!” 宋谨央笑道:“没错!你是识货的!” “你什么时候替换了十一皇子?” “你可曾见到我身边的刘嬷嬷?” 宋谨央这一发问,众人瞬间怔神。 的确,刘嬷嬷像是镇国夫人的影子。 可今儿下晌起,就没见到人影。 宋谨央浅浅一笑。 “没错!出庄子的就是鬼宿。十一皇子还在庄内。” 黑衣人哈哈狂笑起来。 “镇国夫人,你千算万算,心机无数,却还是少算一桩。 你以为,庄子是安全的? 庄头何在?” 庄头像个影子般浮现出来。 躬身一礼:“宜宾大人,好久不见!” “去,将庄子上的贵客们,都请来此处!” “是,”庄主笑着转身离去。 邹氏躲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见到庄主恨不能啖其肉食其血。 自己原本生活安逸,偏被这个人渣带入危局。 “是你,你个害人精,害苦了我啊!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庄主顿下脚步,阴恻恻地转过身来。 死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在邹氏的身上。 吓得邹氏喉头一紧,瞬间住嘴。 却不料为时过晚。 只见庄主轻轻挥出一掌,“啪”邹氏整个人重重地摔了出去,“啊”的惨叫一声,全身骨骼、经络尽碎,惊住所有人。 一个小小的庄主竟有如此力量? 庄主高傲地转身离去。 半盏茶后,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地跑过来。 “宜……宜宾……大人,大事……不好……院……院落里,无……无……无人,贵宾踪——迹——全——无啊!!!” 第214章 一切都是演戏,演技堪比名角 黑衣人胸口插着短箭,脸色煞白,听到这个消息,震惊无比。 “什么?” 庄头冷汗直冒。 他如此笃定,不过是觉得有人质在手,进退自如。 而且,他明明看到冯远刚刚进来时,周边的院落都点起明烛,隐隐约约的,窗纸上现出无数人影。 许是因为害怕,不一会儿,烛火又逐渐熄灭…… 不好! 庄头心间一颤,难道说在烛火熄灭的那个瞬间,里面的人都离开了? 不,不可能! 他命人死死盯着院门,未见任何一人离开。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他的心越发不安。 一直以来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还是小看了宋谨央!!! 突然,身后有人叫他。 他倏然转过身去,只见他的亲信飞奔而至,身后押着常氏和常娇。 常娇吓得脸色惨白。 常氏也躲在常娇身后瑟瑟发抖。 常娇一看到宋谨央,眸光顿时亮了起来,想向她跑去,却被常氏狠狠拉住,痛得小脸皱成一团。 黑衣人厉声问道:“说,人呢?” 常氏狠狠地捏了把常娇。 常娇脸色白得吓人,抖得嘴唇,不敢说话。 “说,要不然,明儿就往你婆家送小妾!” 宋谨央眯着眼打量常娇。 常娇为难得直摇头,却架不住常氏的威胁。 在听到“小妾”两个字后,立刻冲口而出。 “她们去了山顶!” 宋谨央眸光猛的一闪,转眼恢复平静,平静的目光中透着惋惜与……怜悯! 黑衣人哈哈大笑。 “山顶,山顶,哈哈……山顶,镇国夫人啊,你怕是不知道,我在山顶藏了什么?那是能炸飞一个山头的火石啊!” 众人闻言神色大变。 “什么?天哪,这可怎么好,冯都督,咱们还是赶紧退出去了,迟则生变!” “这些贼人胆子忒大了,夫人,再不走,怕是都要留在这里了!” “甄大人,咱们退了吧,若再不走,只怕再也走不了了!!!” 人人吓得脸色惨白。 常氏更是吓瘫在地。 倒地时,触到一具冰冷的身体,转眼看去,见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顿时惊叫出声,下一秒,晕厥了过去。 常娇吓得抖如筛糠,但素香几个看向她的眼神已然变冷,无一人上前搀扶。 在场人人色变,唯独宋谨央淡定地望着黑衣人,笑吟吟地出声。 “莫紧张,西利尔带着客人去山顶,看京城的万家灯火了!” 既是皇家庄园,怎会没有退路? 每一间厢房都有暗道直通山顶。 西利尔俯瞰整个京城夜景。 “灯火阑珊处”风光独美! 她淡淡地笑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宋谨央,是自己登顶路上,最好的同路人。 身后,十一皇子傲然的声音传来。 “咏宁,我若为帝,定然封你为后!” “我不,我要跟祖母去北疆!” “好咏宁……” 西利尔嗤笑。 十一皇子这个小屁孩,居然想学人家泡小妞? 想屁吃呢! 崔好好和郑笛并肩而立,两人约好一会儿去湖边烤肉。 “不,行吧!那一大帮臭男人还在呢,总得等事情解决才行呀!” “放心,有镇国夫人在,那些傻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还是不行,黑灯瞎火的,这肉都得烤糊。” “怎么不行?夫人说了,湖边挂满灯笼,地上插满蜡烛,咱们只管烤就是了。” 韩蝶双远远地看着季氏和嫡妹。 她事事伏低做小,却依旧免不了毒手。 那她又何必再忍让? 季氏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一次画赛,竟让韩蝶双身上的气势大变。 她拼命想压制的贵气,就这么倾泻了出来,通身的风华掩都掩不住! “娘,您想想办法呀!爹本来就看重她,这下子只怕一颗心全都在她身上了!” 她如何不知? 正是因为自家相公,只顾着前头生的一儿两女,把自己生的韩蝶菲扔在脑后。 自己才不愿意他们过得好! 看来,那件事得加快脚步了。 但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能将韩蝶双彻底推入火坑,又不影响自己的菲儿。 金秀秀躲在暗处,将她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瘦削的脸上冷然一笑。 “发鸣镝,通知镇国夫人!一切,搞定!” 紫色的鸣镝带着尖锐的叫声,穿透整个夜空,瞬间将黑沉沉的幕布划出一道裂缝。 黑衣人倏然变色。 宋谨央望着那道艳丽、璀璨的紫,朗笑出声。 “诸位,欢迎大家到端园来做客!我在山顶请人放烟花,请大家好好欣赏!” 话音刚落,远处天空爆出灿烂的烟花。 “嘭嘭嘭”,一道道美艳绝伦的烟花,震得人心惊,美得人心悸。 一刻后,烟花放净,天空恢复了黑色的平静。 “你说的炸平一个山头的火石,可好看?” 黑衣人眸光猛缩,不可思议地跌坐在屋檐上。 “你,你,怎么可能?” 宋谨央淡笑道:“我自然不可能,但有人能做到。” “谁?” 宋谨央没有再说话,目中流露出怜悯之色。 黑衣人惨然一笑。 目光转向冯远,哑然出声。 “我小看了你,演技一流,若去梨园,应该能成为名角儿!” 冯远呵呵一笑。 袁杰目光一震,渐渐聚集在冯远身上,木然地问道:“你骗我?你对女儿的疼爱,是假的?” 冯远站到宋谨央身边,躬身行了一礼。 “怎么是骗呢,是你自己蠢,看不清谜底罢了。” 袁杰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冯远笑咪咪地冲厢房喊了一声。 “女儿啊,婆母来了,你赶紧出来见个礼吧。” 话音刚落,冯凤神气活现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崔琅,狼狈不堪地被下人推搡地现身。 袁杰眸光狠狠一缩,继而彻底气馁,垂下头来。 冯凤冲宋谨央福了福身,面向所有人朗声开口。 “我从未失踪,而是厌烦崔琅的纠缠,到庄子上躲清静。 如果一定要说绑,是我绑了他。 我那件血衣,是故意让庄头派人偷的。 兵不厌诈啰!” 当初,崔琅的确生了绑架她的心思,想用她威胁冯远,逼宋谨央同意他不搬离镇国夫人府。 可冯凤哪是那么好欺负的,反手一个绑了他,带到端园,从泠河上岸,后山上至山顶,原本想过几日回府的,意外发现了庄子上的异常。 索性留了下来,暗中探查,悄悄联络父亲冯远,制定计划,来了一出瞒天过海,釜底抽薪。 哈哈,好玩,太好玩了。 冯凤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 “娘,日后还有此等好事,定要提前通知我!我做斥候,那是有天赋的!” 冯远吓得双腿一软。 这熊闺女,竟拿危险当好玩? 她是嫌自己命长吗? 当初他听到计划,险些吓晕,无奈答应配合。 还特意向宫廷里的梨园名角学习,怎么把一个失去爱女的老父亲,演绎得惟妙惟肖。 “混账,你是想吓死为父吗?” “切,爹,你就是太严肃,不如娘好玩!”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起来。 只有黑衣人捂着箭伤,在风中凛乱。 他很想问一问:“你们是不是把我这个反派忘记了?” 袁杰目光投向宋黎。 “那他,也是假的啰?” 宋谨央摇摇头。 “不,从湖里找到李先生的尸体,是今日唯一的意外。 所以,宋黎被你带走也是意外。 只不过……” 甄容上前一步,冲宋黎一揖到底。 “只不过,我与镇国夫人约法三章,自当护黎爷周全。” 宋黎笑着大步走来,搀扶住宋谨央。 他身上的伤大多是假的,掩人耳目用。 当兵卒行刑时,他只不过在刑房惨叫几声,兵卒往地上狠狠地抽鞭子,听在有心人耳中,便是受了重刑。 笑过一场,宋谨央将目光调向甄容。 “甄大人,余下之事,交给你了!” 甄容恭敬地行礼。 “夫人,请放心!” 黑衣人凄厉地大叫:“宋谨央,你不准走,你回来,咱们之间的事,还没完!!!” “没空!我要带大家去湖边吃烤肉!”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第215章 坐等盅虫反噬 春日的微风,带着丝凉意。 素香替宋谨央披上披风,一行人气势浩荡地来到湖边。 哇! 湖边,亮如白昼。 个个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湖边的树杆上,缠绕着铁线,上面挂着各式灯笼。 湖边插着长长的铜烛台,一排排,一眼望不到头。 湖面上泛着数只扁舟,每一只舟上摆着烤肉用具,几个下人忙碌地翻烤着,一股股香气扑鼻而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崔好好和郑笛率先冲下山。 老远就听到崔好好夸张的声音。 “好香的烤肉,我要大快朵颐,大口喝酒。” 山顶上的人陆续走了下来。 人人面带红晕,眸光闪亮。 既看了万家灯火,又看了排场极大的烟花。 简直比过年还欢庆。 人们竟忘了湖里发生的事,姑娘们争先恐后地上了船。 夫人们在湖边围坐一起,吃肉喝酒,谈天说地。 淳阳郡主头一个按捺不住,她气鼓鼓地说。 “夫人,我白白错过一场好戏,当真遗憾。” 边上几位夫人打趣。 “镇国夫人是爱重你,怕你涉险!” “我淳阳好歹也是父王的女儿,如何会怕?” 宋谨央哈哈一笑,打趣道。 “好好好,下次定然叫上你。” “别介,千万莫再有下次,我光听着下人禀报,一颗心便砰砰地跳。若是亲历的话,只怕早就吓晕了。” “正是!郡主的媳妇常氏,可不就吓晕了?” 一提到常娇,笑声一顿。 淳阳的脸沉了下来。 这个媳妇是将军定的,原先以为她只是胆小,如今看来品性不佳。 因为常氏的几句威胁,她立刻出卖了众人。 这样的媳妇,她要不起。 “我自罚一杯,开心时不说闷气话!来,喝酒!” 大家哈哈笑起来。 酒一喝,话匣子又打开了,叽叽喳喳地议论个没完。 酒不醉人人自醉。 宋谨央微醺,不胜酒力地站起身,嘱余下之人好生吃喝,自己则扶着素馨的手回了客院。 刚刚跨进客院,宋谨央的神色立刻清明起来,哪里还有半分醉态? “人呢?” “在后厢!甄大人离开前,特意将人留给了您。” 宋谨央大步推开后厢门。 屋里。 黑衣人横倒在地上,冷得牙齿上下打颤。 浑身血液全往胸膛的伤处涌去。 生机,正慢慢从身体里流逝。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笃笃笃”的拐杖声传入耳际。 不一会儿,一双缀着东珠的鹿皮靴,映入眼帘。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会背主忘宗。” 无人回应。 “扑”。 一只染血的荷包,扔到他面前。 黑衣人眼睛倏然大睁,腾地撑身而起,隐约露出肩颈间的纹身,一朵血红的灵桑花。 他忍着剧痛,俯下身拾起荷包。 荷包很旧很旧,不少地方磨破了,丝线都褪了色。 中央绣着的灵桑花,残破不全,中间破了一个大洞,给人森冷之感。 他红着眼眶,咬着牙问。 “荷包的主人呢?你把她怎——么——了? 她是无辜的,你为什么冲——她——下——手?” “她死了!” 黑衣人恨毒,猛地拔出短箭,向宋谨央冲去。 就在他距离宋谨央三步远的时候,“噗”的一声,一支残箭扎在他脚边,箭尾的三角形标志晃动不已。 他停下,拾起残箭,将箭头慢慢地插入荷包的空洞中。 严丝合缝! 黑衣人,颓然倒地。 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荷包里的空洞中,转眼消失不见。 “她叫玲珑!打小伺候老六媳妇!天真活泼,娇憨可人! 相国寺那晚,为了救主,被敌箭射中,当场殒命! 出事的前一天,她兴致勃勃地告诉冯氏,说她找到哥哥了,等从相国寺回来,便去寻他!” 宋谨央目光微凝。 “傻丫头,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哥哥的手上。” 黑衣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可以不要命,可以刀头舔血,只求妹妹平安。 联系他的人一直告诉他,妹妹很好,是千金大小姐,已经订了亲,快要嫁人了。 他错过了妹妹的成长,以为她真的被养得金尊玉贵,百里挑一。 却原来,还是流落异国,成了伺候人的奴婢。 甚至,在最好的年华,死在了他这个哥哥的手上。 他浑身颤抖,目光中的恨意聚成了实体。 “咚咚咚”地连磕三个响头,便调转身,背对着宋谨央,面向着阴暗的角落。 宋谨央缓步而出。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他们绑架了不少民间工匠,第一批火枪已制了出来,过几日便会偷运出京。” …… “我并非最后一人!他们,买通了大乾的朝堂命官,听说位高权重……那人,才是你们的心腹大患!” “……多谢!” 宋谨央果断推门而出。 屋里重新暗了下来。 黑衣人躲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笃笃笃,小心火烛!” 庄子上巡夜的人刚刚离开。 黑衣人猛地睁开眼睛,“啪啪啪”在伤口附近,连点几大穴,强撑着身子,推开后窗,一跃而出,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上房里,素馨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不确定地问道:“夫人,咱们放虎归山,会不会后患无穷?” 宋谨央淡声回答。 “养的盅反噬了,怕的是主家才对!” 一个肯为妹妹拼命的男人,一旦知道自己信仰的家国,根本没有护住妹妹时,那股反噬的力量,只怕能毁天灭地! 宋谨央抚了抚手腕上的珠串,唇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日上三竿,众人懒洋洋地醒来。 全都乐不思蜀,吵着闹着不肯离开! 宋谨央拍板,继续游园,必须尽兴才归。 朝堂上,官员们顶着黑眼圈,萎靡不振地看着满脸兴奋的中宗。 “哈哈哈……镇国夫人是大乾的幸运之神! 不仅拔除了顺天府的钉子,还不费一兵一卒引出了最后一个细作。 哈哈哈……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官员们不得不强打精神,高声赞道。 “镇国夫人实乃女中豪杰!” 众官员一边赞叹,一边给崔首辅使眼色。 当家主母玩心大起,数日不归。 府中早已乱成一团,他们个个急得嘴里冒泡,纷纷求崔首辅同皇上讨个情,让镇国夫人早些放行。 崔首辅微咳一声,感受到来自身侧、身后无数道热切的目光,正打算出列禀报。 礼部尚书抢先一步。 “陛下,昨夜礼部出事了!有贼子偷入礼部,盗走数册卷宗。” “什么卷宗?” “德平三十四年的会试试卷!” 众人面面相觑。 唯有一人浑身一颤,心猛地一沉。 “贼子可有抓获?” “贼子应是昨日关入牢中问话的书生,他在礼部府衙前生事,大放厥词,说科举考试,有人营私舞弊!” “把他转入顺天府,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陛下,他,同卷宗一起失踪了。” …… 散了朝。 官员们纷纷聚拢在崔首辅四周。 “大人,您怎的不提请镇国夫人放人的事?” 话刚起头,便见中宗跟前的小李子跑过来,传中宗的口谕。 “皇上让小的来问一问各位大人。” 小李子掐着喉咙,学中宗的口气。 “你们家娘子,难道只能伺候你们?她们,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镇国夫人想玩多久就多久,若夏日还未归京,各家便送当季的衣物前去! 哦,对了,还有日常开销的银两,也一并送去。” 被皇上点破心事,众人尴尬至极,灰头土脑地离开大殿。 崔首辅下了朝,甫一入府,管家便迎了上来。 “汝南王府的二爷来了,在小书房等候多时。” 第216章 崔琥纳妾,气得薛至重拳出击 崔琦疾步走了进来。 “大人,幸不辱命!” 崔首辅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辛苦你了!事情办得还顺利吧?” “非常顺利!只是回程路上遇到薛至!” “哦?他回京了?他这次立了大功,皇上的赏赐不会少,指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崔首辅一边说,一边逡巡崔琦的神情。 “你俩旗鼓相当,如今他走到你前头,你有何想法?” 崔琦面不改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 “哈哈哈……通透!老夫就知道没有看错人!来,来,来,咱们手谈一局!” “好!” 一局结束,崔琦起身告辞。 崔首辅不经意地问道。 “听说,你新买了宅子?是想搬出王府?” 崔琦一惊,后背瞬间湿透。 “是,王府小了些,兄弟几个挤在一处,孩子们嫌弃!” “嗯!搬出来也好,王爷老了,你有能力,正该单飞!” 崔首辅突然语调一冷,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是聪明人,有些事还需谨慎处之。” “是!” 汝南王府后院。 李氏将手里的膳食单子递给王嬷嬷,吩咐她安排下去。 她没有女儿,便没有去端园凑热闹。 “主子,您事事以爷为先,每日亲自安排菜肴不说,还全是爷喜欢吃的。爷却从来不放心上,奴婢为您不值!” 李氏浅浅一笑。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不一会儿,王嬷嬷白着脸回来了,手上还拿着那份膳食单。 李氏诧异她的去而复返。 王嬷嬷沉着脸,低声吩咐:“甲衣,去屋外守着!” 甲衣的笑容顿时一敛,微微曲了曲膝,立刻出去把门。 “主子,奴婢刚才去膳房,听到几个下人在议论,说二爷在外买了宅子……” 李氏扑哧笑出声。 “瞧嬷嬷紧张的,这事我知道,孩子们大了,老宅又太小,爷决定买宅子,搬出去单住。” 王嬷嬷这才放心。 刚才那几个下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吓得她忘了分寸。 尴尬地笑了笑。 重新起身,步履轻快地向外走去。 崔琦蹙着眉头出了首辅府。 心事重重地上了轿子。 眼看轿子往东去了,立刻喊停:“回府!” 轿夫立刻变了方向,回到汝南王府。 李氏一听说崔琦回来了,立刻满面笑容地迎出来。 “爷,您回来了?” “嗯!” 端茶递水,净手净面,更换常服,李氏全都亲自动手。 崔琦看着她鬓角的几缕白发,叹了口气。 “些许小事,日后不必亲自操劳,吩咐下人做吧!” 李氏笑容几不可察地一僵,继而没事人一般拒绝。 “我不累!这些事素来做惯,爷放心,累不着我!” 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崔琦的神色。 见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立刻松了口气,面上重新现出笑意。 “爷,马上用膳了,您先喝口热茶。” 不一会儿,膳食送来了。 李氏亲自盛了饭,两人刚刚坐上,才吃了一口饭,崔琦的长随崔湖神色紧张地赶了过来。 “爷,出事了!” 见到李氏,他神色一僵。 崔琦眸光一闪,蹙着眉头训斥。 “毛毛躁躁的,衙上的事再急也不能失了分寸,还不快向太太行礼?” 崔湖立刻恭敬地一揖到底。 崔琦说完话,转向李氏。 “许是衙上有事,我去去便来,你先用膳,不用等我了。” “是!” 李氏笑着起身相送,看着崔琦远去的背影,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 崔琦这一去,便是彻夜未归! 薛至紧赶慢赶地回京。 随着京城越来越近,一颗心却越来越沉。 他到南岭,见到了意气风发的崔琥。 崔琥果然不俗,虽有皇上的口谕“永不录用”,依旧被他闯出一片天地。 打了几场胜仗,获得了不错的名声,成了先锋营的主力。 不知是刻意打压,还是忌惮皇上的口谕,父亲薛将军始终只用他,而不提拔他。 他知道崔琥心里窝着火,原本想劝他几句。 岂料到南岭,竟发现他收了三房小妾。 “舅兄,你放心,娉婷永远是我的妻,我待她之心,你还不明白吗?” 崔琥见他到来,立刻宴请他。 席上,酒喝得高了,大着舌头说道。 “她们几个都是地方官孝敬来的,不收不好,毕竟军民一条心,才能更好地为皇上尽忠。” 薛至脸色铁青,握着酒杯的手越收越紧。 崔琥还一无所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这么做,也是为娉婷着想。太医说她再也不能生养了,可膝下没有儿子,日后替她摔盆的人都没有。 日后她们几个但凡有了儿子,便记在娉婷名下,她也能有所依靠。” 薛至指节发白,“砰”的一声响,酒杯竟被他捏碎了,酒潵了一身。 “来人,连伺候人也不会,要你们何用?” 门推开,进来一个怯生生的身影。 柔柔弱弱的,右眼角藏着一枚泪痣,见人三分笑,端的是我见犹怜。 “快,替舅兄重新拿个酒杯。” 来人婀娜地走近,盈盈一拜,拿走碎片,擦了擦桌面,递上一只新的酒杯,下一步,竟伸手想替薛至擦衣襟上的酒渍。 薛至不耐地推开她。 她“呀”的一声,向后倒去,当即哭了起来。 “爷,对不起,是妾莽撞了,妾只是见您衣襟脏了,想替您擦一擦。” 女人哭得委屈,薛至满脸诧异。 他推她的力气极小,哪至于就跌倒了? 崔琥面色不太好看,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扶起来。 “晚晚,你怎的如此不小心,还不快同薛大人道歉!” 嘴上说着道歉,眼里全是心疼。 晚晚伏在他胸口,一抽一抽地哭泣,白玉般的柔夷,紧紧攀扯着他的衣襟。 崔琥面上不耐烦,手会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莫哭了,客人还在呢!” 薛至深吸口气,当场告辞离去。 身后响起脚步声,崔琥欲言又止地拦住他。 “舅兄,我的事,烦请守密!娉婷性子傲,只怕会闹起来。 我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万一娉婷一闹,岂不是连如今的成就也闹没了……” “砰”的一声,薛至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他脸上,厉声说道。 “你也知娉婷性子傲,你如此羞辱她,是欺她无依无靠吗?” 崔琥愕然地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舅兄说什么呢?此事岳父知道,晚晚还是他牵的线、搭的桥!” 薛至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尽快强大起来,成为娉婷强有力的靠山。 后来,他以凌厉之势配合换防,被父亲狠狠扇了一巴掌,恨不得活剐了他。 并且放出狠话,从此父子缘尽! 他不后悔! 无论重来多少回,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既然薛家军无法成为娉婷的依靠,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悄悄安排了黑石矿的事,眼瞅着崔珑逐渐成熟稳重,他这才放心地回京复命。 第217章 礼部贡卷被窃 薛至一路往回赶。 满脑子回京后,怎么把对娉婷的伤害降到最低。 生生错过驿站。 索性连夜赶路,早早等着入城。 风,呼呼地刮过。 突然,路边的草丛里传出异常的响动,像是人的呻吟声。 他眸色加深,“吁”的一声拉紧缰绳,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草丛深处,一个血人,拼尽全力爬到路边。 嘴巴甫一张开,大股鲜血如潮般涌出。 血人怒目圆睁,青筋暴起,牟足劲大喝一声。 “崔林立,你不得好死!!!” 下一秒,喷出一大口鲜血,轰然倒地。 薛至的随侍伸手摸了摸血人的脖子。 “大人,他死了!” 宋黎没有留在端园。 隔日大清早,他先送十一皇子回宫。 宫门口,后者死活不肯走,却又不说话,只用脚不断踢着小石子。 宋黎叹口气。 “你快回宫,一会儿早朝,来的人多,看到我俩在一起,只怕皇上就不会让我教导你了。” 十一皇子猛然抬头,嘴巴咧到后脑勺。 “说好了教我,你不许赖皮!” “一言九鼎!” 十一皇子一溜烟地跑进了宫。 一进去,便被冷宫的人拖了回去。 “小兔崽子,竟敢学人家纨绔子弟玩离家出走?爷爷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打……” 呵骂声、拖拽声、讨饶声,传出老远。 太妃没一会儿收到了消息。 她身边的黄嬷嬷一脸不屑。 “哼,童氏入了冷宫还不死心,隔三差五地让十一闹出些动静,刷刷存在感。” 大宫人诵秋也忍不住插嘴。 “唉,十一皇子到底是皇嗣,被宫人呼来喝去,皇后娘娘也不管管……” 太妃盘着手中的佛珠,眼神冷硬地瞥了她一眼。 吓得她想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 “一个冷宫弃子,无须多加关注。” “遵命!” “听说七皇子妃有了身子?” 黄嬷嬷答:“回娘娘,消息确准,前儿太医才诊的脉。” “嗯,把这串佛珠赏给七皇子妃!” 说完,便把手中的佛珠递了过去。 黄嬷嬷和诵秋瞬间震惊。 这串佛珠乃远藏圣物,是太妃最喜欢的一串,从没一日离手。 今日,竟这么轻易赏人了? 赏的还是朝中最不起眼的七皇子妃。 两人虽心中打鼓,却依旧恭敬地接过,转身退了出去。 “嬷嬷,太妃这是何意?” “许是诚王不在了,见七皇子长得像诚王,便格外关照一二吧。” 诵秋恍然大悟。 宋谨央一行人,足足在端园玩了五日,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淳阳嘴里还嚷嚷:“咱们约定每年相聚,如何?” “如此叨扰镇国夫人,哪里好意思?” “不如这样,咱们借镇国夫人的地盘,轮流作东!” 众人眸光瞬间亮了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淳阳起的头,自然立刻接上话。 “开春是镇国夫人作东,入冬我作东,咱们待湖面结冰了,再来溜冰子加烤肉。” 一听到烤肉,众人眸光更亮了,连声道好。 宋谨央看着她们,笑着摇头。 “你们家里的爷们没意见,我这里随时欢迎。” “敢有意见?我没请他下堂,已是客气了!” “能有什么意见?他巴不得我不在府里,好日日往狐狸精屋里跑。” “咱们正该消失几日,让府里乱上一乱,体现自个儿的重要性!” 嬉笑声中,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回了府。 宋黎送完十一皇子,直接回礼部上衙。 刚刚到礼部,他便发现了异常。 整个礼部气氛低迷,人人垂头丧气,他满腹疑问地来到府厅。 刚一进门迎面遇到同期的小吏。 后者一见他,眸光瞬间大亮。 “宋吏目,你回来了?尚书让我通知你,等他下朝,有事同你说。” 宋黎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吏四下张望一番,拉着他来到角落,压低声音说。 “咱们这里遭贼了,礼部贡卷被盗,牢里还丢了一个人。” 宋黎一惊,还想追问,小吏脚底抹油,溜了。 他整个上晌心事重重。 直到接近午膳时分,礼部尚书带着各司官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便吩咐人找来宋黎。 宋黎见到眼前景象,眸色一暗。 礼部尚书一脸凝重,负责仪制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都在,个个脸色板得吓人。 “坐!” 礼部尚书杨秀一见他,便直奔主题。 “宋黎,那日你听到书生在门口嚷嚷,他到底说了什么?” 宋黎猛然抬头,失声问道:“失踪的人是他?” 杨秀点头。 “皇上下了死命,五日之日必须把人找出来。顺天府一会儿来人,咱们须配合调查。” 宋黎不再迟疑,将那日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人只怕与卫家有仇,听见卫家二爷怀疑自家大哥科举作假的事,便嚷嚷了出来,此事未必是真!” 杨秀沉吟片刻。 不管是真是假,有这条线索,必须跟进。 “来啊,把卫毅当时参考乡试的试卷找出来。” “大人,既然要查,便查个清楚明白。不若把卫毅参考的所有卷宗都找出来。” 杨秀想了想,同意了。 “听见了吧,赶紧去找!” 宋黎见杨秀没有问贡卷丢失的事,以为他自有主张,行了一礼,便打算告退。 半只脚跨出门槛,杨秀突然喊住他。 “宋吏目,贡卷近期由你负责,你对德平三十四年的卷宗可有印象?” 杨秀不过多嘴一问。 他问过郎中他们几个,都是一头雾水,说不出所以然。 宋黎不过刚来没几日,更不可能知道。 不料,下一秒。 “有!” 杨秀瞬间眸光大盛,目露惊喜。 郎中、员外郎、主事三个则是面面相觑。 嘴巴大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郎中脸色尤其不好看。 自己是仪制清吏司的最高长官,宋黎不过一个九品吏目,还是皇上恩赏的。 他最看不起这种恩荫的子弟。 当下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讥讽。 “宋吏目,说话最好托一托下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是啊,宋吏目,你才来几日?咱们经年的老人了,都不敢说熟悉哪一年的贡卷。”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说谎话就没必要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宋黎讥讽地体无完肤。 杨秀眸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郎中三人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微弱的希望。 是他心急了,才来没多久的宋黎怎么可能熟悉某一年的贡卷。 连他这个老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宋黎怎么可能做到?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想让宋黎出去。 他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明白宋黎想出头的心思,能够理解他,不会怪他。 宋称知道他们不信自己。 他上前一步,冲杨秀一揖到底。 “大人,下官的确熟悉德平三十四年的卷宗,那年考题为何、何人参考、何人督考,下官全有记录。” 杨秀激动地站了起来:“当真?” 第218章 要还也要还清倌啊 宋黎缓缓开口。 “德平三十四年,由先帝担当主考官。考题亦是先帝亲出,题目是:‘勿为崇高而难入,勿以有所从违而或怠’。 时年,状元郎是当今首辅崔大人……” 宋黎面色平静地一一道来。 杨秀越听越佩服,目光赞赏之意一览无余。 郎中脸色越发阴沉。 宋黎的出色,衬得他格外平庸。 员外郎和主事倍感震惊。 皇上果然慧眼识珠,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杨秀独留宋黎说话,命郎中等人退下。 三人各怀心事地出了门。 主事看了看上锋的脸色,低低说道。 “这个宋黎太有心机了,像是提前知道有人会窃贡卷。” 郎中眸色大震。 没错,监守自盗,说的正是宋黎这样的人。” 不行,他一定要向尚书大人据理力争,千万不能上了‘贼喊捉贼’人的当! 待郎中走后,员外郎拂袖而去。 却被主事抓住衣袖。 “大人,你不觉得此事奇怪吗?” 主事的长篇大论,被员外郎的冷脸堵在了喉间。 “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心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主事一愣,忙问什么意思。 “宋黎的前程不可限量,日后他能达到的高度,咱们几个梦里才会有!” 说完果断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懵的主事。 杨秀眸中带笑问宋黎。 “你暗示老夫单独留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黎起身,一揖到底。 “大人,下官违反了礼部守则,请您责罚。” 杨秀一把扶起他,仔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黎沉吟片刻,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确记忆力过人,但这么多年的贡卷,的确做不到全部记得。 他能记得这一年的卷宗,是因为事发前特意抽取出来翻阅过。 原因很简单。 他的养父,崔寻鹤也是在那一年参考的。 只是,他匆忙翻看一遍,竟没有看到父亲的名字。 还想再看,上峰进来,布置了新的任务。 他只得收起贡卷,先忙公务。 后来的几日,衙里事务繁多,他一直没找到时间再看一遍。 “有一日,李先生找到我,委婉地提出:想看一看崔首辅当年的贡卷。 他红着脸,连连保证,一定不会造成麻烦,他于下官有恩,下官便将贡卷借给了他。 他答应,两日后物归原主。” 杨秀松了口气。 贡卷的下落终于有了眉目。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也并非墨守成规之人。 衙里以往也有人来借贡卷,他睁只眼闭只眼借过不少。 “这不算什么大事,你明儿找到李先生,让他还来便是。” 宋黎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大人,李先生遇害了!” “什么?”杨秀腾地一声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如果什么事都恰巧发生,那便意味着,有人在背后操纵。 “大人,卷宗是我借出的,自当极力寻回。 明儿我去范先生那里一趟,李先生的东西都在他那里。” “也好!此事不宜声张,悄悄去找!” 宋黎应诺。 礼部有了卷宗的眉目,可失踪之人仍没不见踪迹。 崔琦当日急匆匆地跟着长随出门。 一出院子便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随也是一脸懵。 “爷,卿夫人没说明白,只一味哭,拼着命要找爷!小的无法,只得闯正院了。” 两人赶到时,卿如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爷来了吗?怎的这么慢?” 丫头枳巧急得满头大汗。 “夫人,已经差人去请了,爷兴许马上就到了。” 卿如烟不依,非得她再派人去找。 正闹腾着,崔琦一把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卿如烟一见他,立刻如燕投林般,扑入他怀里。 “崔郎,你怎的才来,我以为,我以为……” “猫儿,怎的如此缠人?爷接到通知,连膳都没用,匆匆赶来,还被你嫌弃?” 他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刮。 卿如烟没有如往常般,露出娇羞的笑,反而哭得更凶了。 “崔郎,出大事了!哥哥,失踪了!” 崔琦脸色瞬间冷下来。 拉着她在罗汉榻上坐下。 “别急,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卿如烟哭得狠了,根本说不清。 枳巧上前屈膝一礼,仔细说了起来。 原来被请进礼部的书生,正是卿如烟的哥哥卿如尘。 卿家以前也是官身。 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 直到卿如烟的祖父告老还乡后,卿家败落下去,不得不举家回了济阳老家。 卿如烟便是那时与崔琦分别的。 及笄后,嫁进了济阳当地大户。 朦胧的感情,还没开始,便告结束,成了崔琦心上永远的朱砂痣。 年后,卿如烟回京投靠哥哥。 他哥哥几年前参加科举回了京,从此就留在了京城。 卿如烟去岁死了丈夫,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家产被婆家人夺了,又不容于娘家,只得不远千里,带着小女儿到京城投靠哥哥。 意外遇到了崔琦。 崔琦得知她的遭遇,格外同情,特意要来银子助她一臂之力。 “崔爷,咱们大爷好生出府宴请同窗,岂料一去不复返。 四处打听,才知道他不知何故被礼部捉了去,说要告他一个诬告之罪。 卿夫人亲自上门要人,却被告知,人早就放了! 太太急得不行,只得使了银子,悄悄找人打听。 这一打听,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大爷是在礼部丢的。” 崔琦越听脸色越沉。 “荒唐!好好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失踪了。烟儿,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吧。” 本想回府的,可怀里的人儿不依不饶,哭哭啼啼。 他实在放心不下,只得叹口气,留下来安慰她。 宋谨央回到府里,头一件事,便是将老六崔琅,连同他的的东西统统扔去了老宅。 紧接着问宋青。 “阿留回来了?” 宋青脸一僵,脸颊莫名抽了抽,恭敬地低头回答。 “一个时辰前回来了!” 刘嬷嬷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十来个娇美无比的……扬州瘦马! 宋谨央一入正院,刘嬷嬷便迎上来禀报。 “夫人,事情办妥了,全是极品瘦马,个顶个的耐用!您想怎么用?” 宋谨央睨她一眼,刘嬷嬷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面上立刻一红。 “不是我用!是给戴氏、常氏准备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们心心念念给旁人送侍妾,我便如她们的意。” 刘嬷嬷冷汗涔涔,悄悄在心里为她们点了支蜡。 隔日黄昏,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之时。 十多抬挂着红绸的喜轿,一路敲锣打鼓,送去太子少保孙昌和府上,以及当时在边上起哄的几户人家。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哗然。 娇滴滴的美人入府,戴氏气得吐血,少保大人连夜请太医,把人赶去了下人房。 常氏的夫君当晚收用了一个,气得她一路干嚎,闯到公婆的屋里,号哭不休,非要公婆给个说法。 气得半条命的戴氏当场晕倒,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常氏则被孙昌和强行关进了柴房。 她不甘心地大喊大叫,指责公爹不公,只晓得袒护儿子,为长不慈,不堪为师。 气得孙昌和也喷出一口血,大喊着把人抬回镇国夫人府。 可瘦马哭哭啼啼地不肯离开。 “爷,咱们不是人,是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您要还,也得还清倌啊。” 瘦马的话传遍大街小巷,人人听了,捧腹大笑!!! 第229章 李氏震怒,诉公堂求和离 常禄瞳仁地震。 耳边传来有力的脚步声,像石锤般一记一记打在他身上。 他脸色迅速地白下去,身子抖如筛糠。 邱岁“嗵”的一声双膝跪地。 赫然正是宋黎的老朋友,端园里挺身而出,拼死护住宋谨央的工头岁哥。 “草民邱岁拜见陛下、镇国夫人,各位大人!” “起!” 中宗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就是‘鲁班手’的弟子?好,好,好,果然明师出高徒!” 中宗连说三个好,所有人赞赏地看着他。 只有常禄,听到“‘鲁班手’弟子”五个字,瞬间软倒。 嘴里连声嘟嚷着:“活不成了,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邱岁转向宁谨央磕了个头。 “夫人,感谢您收留之恩!” 宋谨央虚扶他一把,眸中有光点闪烁。 “使不得,该我们感谢你师徒二人!为大乾的未来呕心沥血、献出生命!” 端园事件后,庄子上的一干人等都被顺天府带走。 宋谨央直接将岁哥一干人等留在庄子上。 岁哥成了新的庄头,其他兄弟成了佃户。 这是最好的掩护。 谁能想到一个京郊的庄子,竟是大乾研制火枪的地方? “陛下,请允许草民带走恩师尸身,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准!” 岁哥起身,仇恨又鄙夷地看着常禄。 “你害死了我大乾这么多人,你不配做大乾人!就是天饶你,我也不饶你!” 说完,大步来到死去的老人面前,“嗵”的一声再度跪下,满目含泪。 “师父,小岁来晚了!小岁带您回家!” 师父当初与他告别,他本想替他去,被师父狠狠呵斥一番。 说他身负“鲁班手”传承的重责大任,岂可如此任性? 他含泪跪别师父,打定主意要将自己这一门手艺发扬光大。 常禄绝望地看着一步步远去的人影,透过窗缝依稀望见半道弯弯的月牙。 发出无望的长叹! 此生,只怕再无见月之日了! 深夜。 常府乱作一团。 所有人从热被窝里挖出来,瑟瑟发抖地集中起来。 冯远的脸半明半暗,冷酷地下令。 “搜!” 无数东厂太监举着火把,把整个常府翻了个底朝天。 隔天。 天刚蒙蒙亮。 一个消息如灵蛇走位,传入千家万户。 “什么?常家被抄了?” “昨儿深夜,我正睡得迷糊,突然对门传来响动,开门一看,吓得我险些尿裤子!东厂出动大批人马,将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知出了何事?” “谁敢问东厂?反正所有人被东厂押走了。” 一旦问到常家出何事,大多摇头,一问三不知。 崔琦站在空空荡荡的常府,震惊至极。 自打画展后,卿如烟在他面前哭诉数次。 闹着要他救卿如尘。 他头疼至极,人都找不到,怎么救? 何况,礼部他不熟,无人可问。 卿如烟不依不饶。 “常娇说,宋黎定然知情!他不是在礼部吗?大人,救您,我只有这一个哥哥,求您一定要救他!” 他无奈,又拉不下脸求宋黎。 更不愿意直接找薛至。 毕竟两人可是死对头。 只得来常府一趟,亲自问一问常禄,到底怎么回事,常娇为何会说那样的话。 可谁知,一大早赶到常府,门户洞开不说,还一地狼藉。 他震惊无比。 第一个反应:难道常府遭贼了? 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出来,便被他否定了。 京城治安向来很好,哪个贼人如此不长眼,敢在天子脚下生事? 这时,门外有人经过。 “唉!可惜啊,昨儿个还花团锦簇,今儿便人去楼空!一切皆为空,空啊!” 崔琦急步上前,作了一揖问道。 “老人家,常府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被抄家了呗!昨儿个夜里,常府灯火通明,无数东厂……” 那人刚刚说到东厂,立刻捂住嘴,目光中露出惊恐之色,拔腿便跑。 东厂? 怎么会是东厂? 崔琦满腹心事,翻身上马,飞身离开。 他神思不属。 就在快到要宫城的时候,突然前路出现一顶小轿。 险些撞上去。 他大惊,收紧缰绳。 向轿中人致歉。 轿帘掀开,露出礼部侍朗容原的脸。 “崔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他心中一动,抱拳一礼。 “大人,您受惊了!下官无意冒犯,不如咱们上七仙楼小酌一番,全当赔罪?!” 容原抚了抚长须,哈哈一笑。 “恭敬不如从命!崔大人先行一步,老夫随后便至!” 王府老宅。 李氏望着几案上厚厚的一叠纸。 上面分条析缕地记录着夫君与卿如烟的一切。 黄嬷嬷满脸痛色。 “主子,爷怎么能这么对您?您里外操持这么多年,爷怎的一点不知感恩呢?” 甲衣也愤愤不平。 “主子,您想怎么做,甲衣都支持您!” “胡说!”黄嬷嬷大急,“主子,您可不能像夫人般,说和离就和离!您还有三位少爷,他们可个个都是好的! 爷虽有了外室,也并不是说心里没有您啊!” 李氏惨然一笑。 崔琦心中有她? 笑话! 遭遇危险时,他果断抛下自己,走向卿如烟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自己早该清醒的,不是吗? 这么多年,她愚蠢地以为,一定能感化崔琦。 为了讨好他,她放下红缨枪,拿起绣花针,洗尽铅华,替他安排一切。 这么多年缝缝补补,还是补不齐心上的缺失。 罢了! 她认命了! 黄嬷嬷眼见李氏面上现出决绝之色,顿时大急,就怕李氏狠心学宋谨央。 可,怕什么来什么! 李氏起身走到妆奁盒前,打开最下一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书。 “走吧!” 打头外走去。 黄嬷嬷一脸懵地拦住她。 “主子,您这是干么去?” “告状,和离!讨回嫁妆银!” 李氏大步向外走去,将门虎女的风姿尽显。 黄嬷嬷急得跺脚,还想上前阻拦。 却被甲衣拦下。 “嬷嬷,难道您想主子忍气吞声一辈子?眼看着爷的白月光登堂入室?是不是还得替他们操持喜宴?” 黄嬷嬷瞬间噤声,双眼大睁,眸中尽显惊恐之色。 看着李氏和甲衣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惊醒过来,迅速追赶上去。 顺天府门前的大鼓又被敲响。 甄容正为李先生身死一案发愁。 李先生的死因已经确定,是被人从后面用重物击倒,后勒紧脖颈,窒息而死。 死后被绑上大石,沉入泠河。 端园的湖与泠河竟然相通,不知怎的,尸身没有沉到河底,反而来到了湖底。 郑笛意外落水,发现了尸身。 若非如此,只怕李先生将永远沉尸水底,冤屈永不见天日! 其他线索一概全无! 无凶器、无目击者,连可疑的对象也没有。 正当他头疼欲裂之时,门前的大鼓被敲响。 他不得不放下案情,升堂问案。 李氏疾步而入。 “大人,臣妇状告夫君崔琦,不顾大乾礼仪法度,用臣妇的嫁妆银子豢养外室,还望大人做主,允准臣妇和离,并讨回嫁妆!” 第230章 母子对峙,翻出陈年旧账 崔琦到达七仙楼,喝了几遍茶,还不见容原人。 他不耐烦地起身来回走动。 容原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崔大人,久等了!” “容大人!请!” 两人坐下客套几句。 容原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听说崔大人新得一位美人,金屋藏娇,可喜可贺呀!” 崔琦一怔,立刻否认。 “只是位朋友,来京里投奔哥哥,我见着可怜,伸了把援手。” 容原意味深长地笑笑。 “原来如此,原来是朋友!” 崔琦无意解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大人,听闻礼部丢失了一位书生?” 容原眸光微闪:“不错,确有此事!不过此事乃尚书大人亲自调查,我也不知内情。来,喝茶!” 不论崔琦如何把话题往卿如尘身上引,老狐狸就是打着哈哈,不接话。 “贤侄啊!我同你父亲同朝为官,有些交情,便托大,称呼你一声贤侄,不知可否?” “不敢!大人厚爱,小侄无有不从。” “好,好,好,”容原抚着长冉微微笑。 “你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可惜啊,镇国夫人素来强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容原竟同他拉起了家常。 崔琦虽然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应付。 茶喝了几遍,两人的谈话始终说不到点上。 崔琦眼见时辰不早,有心结束谈话。 这时,容原神色一下,问道。 “贤弟啊,我有件小事,想请贤弟帮忙。” 崔琦一听,来了精神。 “大人但说无妨!” “常家被抄之事,想来贤侄也知道了吧!唉,兔死狐悲,兔死狐悲啊!” 崔琦被他说中心事。 自己努力这么多年,因为父母和离,惹了母妃厌弃,从此断了青云路,被禁锢在东宫这个大冷宫,满腔报复,却无丝毫用武之力。 他心中发苦,猛地喝干手中的茶,速度太快,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大人,失礼了!” “无妨,老夫明白你心中苦!唉,其实吧,也不是没有办法。” 崔琦一听,眸光微亮。 “听说,常家握有一份重要的东西,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常禄,便因此而……” “唉!常家不在了,这份东西不知落入谁人之手?听说你那个金屋藏娇……不,朋友,在画展那日,同常家出嫁的女儿说过好些话。” 崔琦心中一动,有心深入了解一番,但容原再也不肯多说。 两人又胡乱地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 刚刚送走容原,突然,七仙楼外冲进来一人。 嘴里高声嚷嚷。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天大的事啊!” 楼里的人听见了,纷纷投杯停箸,好奇地问他出了何事? “汝南王府二房太太,今儿一大早,拿着状纸,到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自家夫君二爷崔琦,不顾大乾法度,用她的嫁妆银子,豢养外室。 她要求官府判她和离,并讨回嫁妆银子。” “哇……” 整个七仙楼炸翻天。 “什么?汝南王府二太太,好像是将门出身,做出这事倒不奇怪。” “你得了吧!这与将门出身有何干系?还不是前汝南王妃起了个坏头,府里媳妇个个闹和离?!” “艹,还真的是!先是四爷、五爷、六爷,现下轮到二爷!我还听说,六爷被赶去老宅的当日,就收到了六太太的休夫书!” “我说你们几位,目标错了吧!怎的专挑女子的毛病?那二爷就这么干净?他若不养外室,哪会有这事?” “倒也没错!只不过,哪个男人不偷腥?” “话不能这么说!男人若想娶小妾,直接同娘子商量,哪有私自用嫁妆养外室的道理?这还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众人顿时想到汝南王骗了镇国夫人整整四十年的事。 “我还听说了,崔二爷的外室是个寡妇,刚刚死了男人,还带着个小女娃!” “什么?崔二爷的口味忒重!好好的,娶个黄花大闺女不香吗?拖家带口的,也不嫌骚气!” “哈哈哈哈哈……” 黄段子、诨话一串串从这些人嘴里吐出来。 崔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猛地向外冲去,一不小心,撞翻了上菜的小二,手里的热汤潵了一地。 “哎呦喂,哪个不长眼的,给小爷我站住!” 小二在后面连番喊叫,崔琦脚步不停地向外冲去。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崔二爷? 崔琦赶到顺天府,却被告知,李氏交了状纸便回去了。 甄容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话,羞得崔琦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崔大人,有话好好说嘛!夫妻间哪有隔夜仇?床头吵、床尾合。 有些事啊,好生哄一哄、求一求,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 崔琦红着脸作揖告辞,紧赶慢赶地赶回老宅。 刚刚到老宅,一问门上,才知晓李氏没有回老宅,而是直接去了镇国夫人府。 崔琦面色一僵,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去了隔壁。 端谨院。 李氏将实情告诉宋谨央。 “母妃,我想清楚了,非和离不可!” 宋谨央叹了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么多年,崔琦早就习惯依赖李氏。 一旦失去,只怕会后悔莫及。 只不过,崔琦这次的确过分了,她无意为其开脱。 正想开口说话,素香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您等等,容奴婢禀报夫人一声。二爷,二爷,您不能硬闯……” 下一秒,铁青着脸色的崔琦闯了进来。 双目喷火,死死地瞪着李氏。 宋谨央眉头一蹙。 “老二,有话好好说,你先坐下!” 崔琦的目光慢慢移开宋谨央脸上。 咬牙切齿地开口。 “母妃!您如今可满意了?三弟被逼出京城,四弟被逼写下放妻书,六弟被冯氏休弃,五弟与五弟妹冷战至今。 如今,李氏去府衙告我! 咱们汝南王府的男人,一个个都没了好下场。 您可满意了? 父王是您夫君,您说和离就和离,半点情分也不念。 大哥被骗签下断亲书,只怕也在您的预料之中吧? 我们同您什么仇,什么恨? 您非下此死手不可?” 崔琦气得双眼猩红,胸膛一起一伏。 将这么些日子以来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李氏脸色一变,腾地站起身来。 “爷说这话,好没道理!这是我的选择,您怪母妃是何意思?” 崔琦惨然一笑。 “你的选择?你凭什么这么选择?你的心胸何时如此狭小?我只不过帮助一个可怜人,你也要吃味?” “吃味”二字一出,李氏便知道,她同崔琦说不到一块去。 “多说无益,只等顺天府公断。” “你!” 崔琦眼尾赤红,一字一句道。 “她也是可怜人,你将事情做绝,闹得满城风雨,让她日后如何做人?你立刻去撤回诉状,对外说明是你弄错了,带着礼物向卿如烟道歉,我才有可能原谅你!” 李氏气笑了。 正想反唇相讥,被宋谨央拦住。 “老二,这些话藏在你心中很久了吧。我也有些话,想同你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黎的下落? 早就知道宋黎到底是谁?!!!” 石破天惊! 崔琦脸色倏然惨白一片,身子下意识地晃了晃,目露惊惧! 第231章 李氏提着红缨枪,亲自上门讨嫁妆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宋谨央无波无澜地看着崔琦。 李氏大惊失色,一颗心“砰砰”乱跳。 崔琦的冷酷无情,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知道母妃找宋黎有多不容易。 也知道小叔吃了许多苦,明明是含着金钥出身的王府少爷,却命运多舛,小小年纪承担讨生活、反哺养母的重责。 还被崔珏刻意针对,赶出族学。 却始终向阳而生。 凭一己之力,靠养父留下的书籍,自学成才。 她无法想象。 崔琦知道宋黎的下落,却还能隐瞒不说? 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挣扎在生活的泥坑里?!!! 这得多凉薄啊!!! 李氏的心一下子松开了。 难怪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他的心,原来他根本没有心! 她冷冷一笑,蔑视地看了崔琦一眼。 崔琦心一沉。 他本以为,母妃对他的厌弃,不过是因为父王的原因,因为大哥替他们做主,签下断亲书。 没料到,母妃早就知道一切。 在母妃的眼前,自己的自以为是何等可笑? 母妃的知晓还在其次。 更主要的是,李氏看向他的眼里满是鄙夷与嘲讽。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母妃,我能与你单独说话吗?” 他不想李氏在场。 不想一个曾经那么崇拜他的人,彻底厌弃他。 宋谨央还没有开口,李氏拒绝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并没有兴趣知道爷的事,但我是母妃的媳妇,有义务在她受指责时,站在她的身边。” 崔琦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 惊诧地发现,李氏原来如此能说会道。 他苦笑一声,缓缓跪倒在宋谨央面前。 “母妃,对不起,我错了!” “晚了!” 冰冷无情的话从宋谨央嘴里吐出。 冷得崔琦浑身一颤。 那句“晚了”像一柄利箭,直刺他的胸口。 疼得他脸色倏然白了下去。 “老二,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我曾经问过你,可有话想和我说?你可还记得?” 绝望,像一股冷箭,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冷不丁刺穿他的心肺。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 “我错了!” 崔琦垂头跪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宋谨央心一抽。 仅仅一抽,便恢复了平静。 她的心,早就被他们伤透。 “你的对不起,留着对宋黎说吧!” 崔琦大震,猛地抬头看向宋谨央,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你欠你的弟弟一个公道!” 崔琦眸光猛缩,重重地闭了闭眼睛。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当日,他早些将秘密告诉母妃,早些救宋黎于水火,让其认祖归宗,今日的一切就不同了吧?! 他兴许早就在翰林院占据一席之地,而不是被发配至冷宫。 他对卿如烟也并非真的念念不忘。 而是她眼中的崇拜与羡慕,深深打动了他。 曾经,他在李氏的眼中,也见到过崇拜。 只不过这几年,李氏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 可他真的错了吗? 他只是想方设法,完成自己的大业。 他虽是王府少爷,却不是世子。 他和大哥不同,大哥哪怕毫无建树,亦可成为王爷,享万人之上的福气。 可他,什么都得靠自己。 “母妃,我真的错了吗?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人上人,这难道也错了吗?” “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人上人,并没有错!但你错了!你试图踩着兄弟的骨血往上爬,此乃一错。 只关注自己的权势,妄顾妻儿家人的需要,此乃二错。 因为一时的贪欲,将白月光养在府外,此乃三错!” 宋谨央厉声呵斥,边说边起身,步步逼近崔琦。 “崔大人,你且记住一条: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人,必须懂得取舍!!!” 崔琦“嗵”的一声跌坐于地,脸色惨白。 “……不,我,没有……母妃,卿如烟的事情我可以解释,这事不是你们想象那样的……” 宋谨央摇了摇头。 “你不必向我解释,你亏欠宋黎、亏欠李氏,你该向他们求得原谅。” 崔琦魂不守舍地回到老宅。 长随着急地上前禀报。 “爷,梧桐巷那边又来人了,说有急事找您!” 崔琦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李氏突然出现在长随的身后。 “我去!” 长随大惊,猛地回身,吓得瑟瑟发抖。 “太太……” 黄嬷嬷、甲衣候在门边,甲衣的手中,握着一柄红缨枪。 崔琦眸光大震。 目瞪口呆地看向李氏。 他认识那柄红缨枪,初成亲时,李氏还时常舞着。 后来,他表达了不满,从此李氏便收起了红缨枪。 久违的红缨枪重新出现,莫名让他惊慌。 “……能不能,别去?” 他的声音里透着祈求,换来的是李氏的讥笑。 “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来!” 马车停在梧桐巷,那是一条安静的小巷。 周边大多书香人家。 李氏苦笑。 崔琦真是用心良苦啊。 找这宅子只怕也耗费了许多精力。 黄嬷嬷上前叩门。 打着哈欠的小厮刚刚打开门,李氏等人便走了进去。 “主院在哪?带路!” 小厮一惊,大声质问。 “你谁啊?怎么乱闯?” “我是这宅子的主人!” 说完,二话不说便往二门里进。 慌得小厮立刻喊人,赶来的下人,都被李氏带来的下人拦住了。 开玩笑,普通下人,哪能和行武出身的比? 卿如烟刚刚歇了晌,面颊粉粉的,眼睛水盈盈的。 下人端来燕窝,刚喝了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 她眉头紧蹙。 这些下人都是临时买来的,伺候起来就是不如家生的精心。 “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李氏便大步走了进来。 卿如烟蹙了蹙眉,却并未表现出诧异。 “原来是姐姐!姐姐驾临,何必打打杀杀,妹妹我自会大开中门迎接。” 卿如烟从容地起身,敛衽作揖,微微福了福身,便站直了,一看就是敷衍了事,哪是真心行礼? “姐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见李氏迟迟没有回答,她捋了捋鬓间发丝,笑得狡黠,自以为拿住了崔琦,根本无所畏惧。 “姐姐,您放心,妹妹无意与您争抢,不过是感念爷的深情,一时念恋那点温暖,才放任自己。 爷一直说姐姐是宽容大量之人,想来定不会与妹妹斤斤计较。 还望姐姐,回去好好过日子,只当妹妹不存在便罢。” 卿如烟泪盈于睫,欲落不落,端的是可怜至极。 黄嬷嬷与甲衣怒火丛生。 明明做了不要脸的事,却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还将一切错处,推到爷们身上。 好显得爷有多霸道,逼良为娼似的。 李氏瞧着卿如烟唱捻作打,心中冷笑不已。 崔琦啊崔琦,枉你一世精明,竟落入了此女的陷阱。 卿如烟傲然地看着李氏。 她一点也不害怕。 宅子是崔琦求着她来住的。 银子是崔琦硬塞给她的。 便是要拿回去,也该崔琦亲自来。 依着崔琦的说法,李氏在他面前丁点地位也无,她才不怕她翻出天去呢。 她这几日,一直回想着常娇的话,担忧着自己哥哥,压根不知道李氏将她和崔琦告上了公堂。 还一味用崔琦压李氏,想胜她一筹! 真的是,想屁吃呢! 第232章 李氏同崔琦恩断义绝 崔琦恍恍惚惚。 直到李氏带人坐马车而去,长随急得抓耳挠腮。 “爷,您赶紧跟上去瞧瞧。太太,可是带着红缨枪啊!” 他方才如梦初醒,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去。 却因手脚酸软,几次想翻身上马,都未能成功。 马匹的嘶鸣声,惊动了边上经过的软轿。 宋黎掀帘,看清是崔琦,便命人停轿走了出来。 “崔二爷,若赶时间,不如坐我的软轿吧。” 崔琦听到宋黎的声音,整个脊背一僵。 半天没有回身。 “崔二爷?” 宋黎见崔琦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崔琦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宋黎。 眼前人长身玉立,神情淡定,举止从容。 不过短短时日,浑身上下脱去了当初的清苦、逼仄之感,整个人舒展开来,雅致温文,君子风度。 “不用了,我可以骑马!” 他咬了咬牙,牟足了劲蹬脚,将将坐到马背上。 脸已然涨得通红。 “……多谢!” 面对宋黎,他底气不足,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转身打马离开。 “对不起”三个字,明明就在喉间,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眼眶通红,喉间发苦,胸膛像是要炸裂般,那三个字依然说不出口。 直到马儿跑出去数米,他才嗫嗫地说了句“对不起”,可彼时的宋黎早已入了府。 难怪宋黎从不叫他们几个“哥哥”。 他们,也的确不配做他的哥哥。 当他赶到快马加鞭赶到梧桐巷,卿如烟她们早就闹开了。 两方人马脸红脖子粗,各自护着自己的主子。 李氏神情淡然,卿如烟哭哭啼啼。 “姐姐,当初是爷求着我住进这宅子。我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是要避嫌。 可爷说,姐姐你宽容大气,不会计较的,更不会误会。 姐姐,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我男人死了,婆家嫌弃我生了女儿,抢了我家的钱财,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我万般无奈,才回到京城投靠哥哥。 谁知,哥哥又失踪了。 姐姐,求您,可怜可怜如烟吧!” 说着,不由分明地跪了下来,猛地在青石板上磕头,没两个额头便血红一片。 “如烟,有话好好说!李氏不是不讲理的人!” 崔琦一把拉起卿如烟,上下打量着。 卿如烟脚下一软,整个人跌进崔琦怀里。 他下意识地紧紧揽住,之后惊恐地松手,一把推开卿如烟,将她交给身后的下人。 “照顾好你家主子!” 他尴尬地看向李氏,结结巴巴地解释。 “缨娘,我只是好心扶她一把,你别多想。我和她没有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氏像没听到一般,神情漠然。 崔琦心中一恸,急得满头大汗。 “如烟,你快告诉缨娘,我只是看在你孤苦无依的份上,帮你一把而已。” 卿如烟“哇”的一声痛哭出声,抽泣地说。 “……姐姐,爷……只是……同……同……同情我……呜呜呜……” 她哭得伤心至极,满脸悲伤委屈。 崔琦手足无措的模样,看笑了李氏。 “哈哈……爷,您何时也欲盖弥彰了?” 此话一出,崔琦脸色倏然一白,低低地唤了声。 “缨娘……” 李氏直视着崔琦的眼睛。 “爷,只是帮一把,需要花用十万两雪花银? 只是帮一把,需要夜不归宿? 只是帮一把,会撇下妻子,却护住她? 爷,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不信?” 崔琦双目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李氏。 她的退让、她的胆怯、她的隐忍,统统消失不见。 她,又是那个穿红衣、骑大马的将门虎女。 李氏吸了吸鼻子,冷着声音说道。 “爷,我只是想拿我的嫁妆,这不过分吧?” “……好!” 半晌,卿如烟万般不情愿地拿出五万两银票。 崔琦将银票递到甲衣手中。 “剩下的,算我借你的,我每月的俸禄,按时还你。” 甲衣冷笑。 “爷说笑话呢!您每月的俸禄不需要养家活口吗?三位少爷,吃风就能长大?” 甲衣讽刺的话语刺到了崔琦。 他涨红着脸,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不必!你我两清!从此恩断义绝!” 李氏冷漠的话语像一柄利剑,狠狠地砍向崔琦。 他大急,疾步上前拉住李氏的手腕。 “缨娘,你说这话是何意?什么叫你我两清?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如何清得了?” 李氏大怒。 一把甩开崔琦。 “夫妻一体?要还银两时,爷与我一体。 养白月光的时候,却连问都不要问我一声,全当我是路人甲乙?” 崔琦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争执不下时,宋青大步而来。 带来的消息,让崔琦无法接受。 “二爷,顺天府的判决下了。” 崔琦一怔。 “缨娘,你没撤诉?” 黄嬷嬷再也忍不住,紧紧护住李氏。 今日之前,她还劝和不劝离,偏生见了今日这一幕,爷竟为了一个外人,逼主子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 实在太过分了。 “爷,您心里只有外人而无主子。既然如此,不如好聚好散。” 崔琦大急,又想伸手拉李氏,却被黄嬷嬷和甲衣牢牢护住,连一片衣角也沾不上。 宋青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二爷,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爷,顺天府判了您和二太太和离,着取回所有的嫁妆银。这间宅子,归于二太太名下。” 崔琦震惊。 连开堂审理都没有,甄容就直接宣判了? “这是谁干的?” 宋青复杂地看着崔琦,恭敬地行了一礼。 却,没有回答。 崔琦颓然叹息。 母妃地位超然。 便是她不开口,也有的是人讨好。 她老人家又护犊子,从不肯让自己人吃亏。 她,将李氏护在羽翼下。 自己,则成了无根的飘萍! 耳边回响起宋谨央的话。 “世间事,绝无即要,又要,还要。做人,要懂得取舍。” 他苦笑一声,吩咐宋青。 “劳烦宋管家禀报母妃,三日后,定然清空宅院。” 卿如烟的惊呼声响起:“爷?” 不过一瞬间,人走了个干净。 只留下赤红着双眼的崔琦,和吓得连哭泣都忘记的卿如烟。 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笑吟吟地看着宋黎。 “来啦!阿留,端燕窝粥来。最近,可是没睡好?” 宋谨央心疼地看着宋黎淡青色的眼眶,忙不迭地吩咐人打来热水,替他敷面。 “娘,别忙,我坐坐便走。礼部还有事,我得赶回去帮忙,怕是要挑灯夜战了。” 说罢,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 里面赫然是王爷当初跳崖时的随身物品。 第233章 卿如尘找到了,竟然还在礼部 八仙桌上,摆着一件外袍、一块腰扣、一个坠子……零零总总一些小件。 夕阳,穿过窗棱,斜照进屋子。 一道懒散的光芒,正好投射在腰扣上,隐约露出一道折痕。 宋谨央伸手拿起腰扣,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并没有发现玉身上有裂缝。 她狐疑地将腰扣重新放在夕阳下,折痕又出现了。 宋黎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宋谨央来回试了几次,眸光渐渐地亮了起来。 她起身打开门,走到廊下,举起腰扣对着夕照。 透过光芒,竟发现腰扣暗藏玄机。 里面隐约藏着一张纸。 宋谨央激动得微微颤抖。 那张纸,会不会是当初小阮氏藏起来的真图? 她立刻返身回到屋里,微微冲宋黎点了点头,试着研究如何打开。 可两人琢磨了许久,还是摸不着头绪。 “娘,不如问一问白太太?” 宋谨央沉吟片刻,叫来了刘嬷嬷。 “阿留,拿我的拜帖,明儿个去一次吏部尚书府,请大阮氏做全福太太,送嫁宋鑫爱。” 鑫爱的亲事拖不得了。 与邱太太反复商定后,于后日正式出嫁。 刘嬷嬷一听,笑得开怀。 “咱们府里要有喜事了,我一会儿去姑娘屋里看看,是不是都准备齐全了。” 几人说说笑笑,声音传到院里。 院里忙碌的下人,全然不知屋里的几人边说着话,边在纸上写字,写一张、读一张、烧一张。 八仙桌上的香炉里,不一会儿便积了不少纸屑。 一来二去的,宋谨央将所有的事情交待清楚。 “瞧瞧,咱们只顾着说话,燕窝粥都凉了。阿留,直接上晚膳吧。” 宋黎刚想拒绝,宋谨央生气沉了脸。 “别仗着年纪轻,身体可是自个儿的,听娘的话,用了膳再去忙公务,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母子俩安静地用了膳、漱了口,素香端出夜光杯递给宋黎。 “这是皇上赏的,不值什么,却是个稀罕物,你拿去把玩!” 宋黎没再客气,叠着夜光杯,放进小匣子,塞入衣袖,疾步告辞离去。 宋谨央笑吟吟地目送着宋黎离开,敛了笑意,目光落在腰扣上。 唇角微微上扬,扯出浅浅的笑意。 宋黎疾步离开端谨院,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细雨。 长随大勇早就等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替他打伞。 两人还想回院一趟,礼部来人传话。 “崔大人,尚书大人让您快些去,替考名单出来了。” 宋黎一听,立刻坐上软轿赶了过去。 礼部,灯火通明。 杨秀着急地踱着步。 替了卫毅的人名单出来后,惊出他一身冷汗。 其中有一位赫然是南岭县丞。 当年忠义侯出事,南岭县丞一职一直没有补上,直到近几年,刚刚补进。 谁知道,竟然是个假冒伪劣品? 他急得五内俱焚,皇上在意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如今开采黑木石矿是重中之重的事。 若开采顺利,黑木石同铁融合,加在箭头上,足以让射箭的威力扩大三倍以上。 可若南岭县丞是假,意味着黑木石矿早有人盯着。 万一矿里出事,皇上一旦迁怒,自己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门外传来叩门声。 “进来!” 宋黎披着蓑衣进来了。 杨秀这才后知后觉:“下雨了?快,进来,喝杯热茶。” 如今,杨秀除了宋黎谁也不信。 一来,宋黎是皇上钦点的。 二来,他是在事件发生后才入的礼部。 肯定与那些事无关。 门外,郎中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屋里跳动的烛光。 眼中全是厉芒。 杨秀与宋黎商议许久,才告辞离开。 雨越下越大,绵绵春雨,落在衣襟上,潮湿的水气浸得人浑身不舒服。 宋黎出门走了几步,才发现,蓑衣落在屋里。 却也不愿意再回去拿。 好在春雨虽绵密,却细细柔柔的。 没走几步路,手上的灯笼暗了。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暗寂,伸手不见五指。 他突然想到宋谨央给他的夜光杯,忙不迭取出一只。 夜光杯,名副其实,果然发出微弱的光芒。 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他慢慢地向前走,耳边尽是滴答滴答的雨声。 突然,前方亮起一盏灯笼,他赶紧走快,试图跟上前去。 结果,灯笼一转,往更深的小路行去。 宋黎立刻顿下脚步,眉头深深地蹙起。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个方向是礼部的西北角,那里早便废弃不用了。 怎么会有人,下着大雨往那里去? 他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他脚步很轻,同时庆幸自己穿的是玄色的衣衫,完全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慢慢地搜寻着。 一间破屋子里,传出了人声。 宋黎极轻极缓地移动身子,从破损的窗户纸往里看。 屋里有三个人。 两个兵卒打扮,一个赫然正是失踪的学子卿如尘。 他此刻狼狈至极。 衣襟上沾着干瘪的饭粒酱汁,衣摆处沾着不少污秽之物。 双手双剪在身后,眼睛被蒙、嘴巴被堵,瘫倒在屋角。 两个兵卒压低声音说着话。 “没人发现你吧!” “老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可小心了,灯笼只点一根烛。 今儿别看人多,他们都忙着整理书册呢,那边灯火通明,连抬头更衣的时间都没有。” “药带来了?” “带来了,那位说了!这是最后一颗,可不能浪费了。今儿吃了,准保彻底成痴呆。” “拿来!” “其实哪用这么麻烦,‘咔嚓’一刀又快又便宜……” “他毕竟入了礼部,主子说了,必须悄悄处置,若真弄死了,只怕反而招来锦衣卫和东厂。 到时候麻烦更大! 不如弄傻了,往外面一丢,再找到也同礼部无关了。 查不到咱们头上!” 说这话时,屋角的卿如尘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唔唔”声。 “我说书生,你也别挣扎了。谁让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听到了主子说话,必须得死!” “嘘,小心隔墙有耳。不该说的,别说!” “知道,知道,哥哥,你早些走吧。我看着他。” “切莫大意,过了明儿就安全了。” “放心吧!” 残破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在静寂的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人穿屋而出,提着微弱的灯笼,快速地离开了。 屋里的人嘿嘿一声,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只酒葫芦,拔了盖,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咯……味道好极,书生你来一口吗?” 说完,也不顾对方是否愿意,扯下他嘴巴里的布条,和蒙住眼睛的布巾,便往他嘴里灌酒。 呛得卿如尘险些岔气,兵卒见他的狼狈样,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 “书生,你也别怪哥哥,我也是听命行事,来,乖乖张口,把药吃了。 虽然人傻了,但至少命保住了。 还不快谢谢哥哥?” 兵卒狰狞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直直地往卿如尘的嘴里塞去。 绝望的寒芒闪过卿如尘的眼睛,他拼命的挣扎,却怎么抵得过凶神恶煞似的兵卒? 眼见药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惊恐地瞪大眼珠,死死闭着嘴,拼命摇晃脑袋。 兵卒哈哈一笑,伸手按住他的咽喉,逼得他大张开嘴,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只差一秒,药丸便要落入嘴里。 第234章 小阮氏见到几近疯魔的崔珏 只差一秒。 兵卒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的右手被人牢牢地握住。 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去。 看到宋黎,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你若聪明,速速退去,我不会揭发你。 此事,你我只做不知!否则,你小命不保!” 宋黎冷冷一笑,手腕反向用力,药丸向兵卒的嘴逼近。 冷汗从他背后不断渗出。 他拼命挣扎,试图摆脱束缚,可宋黎力气奇大无比。 实在挣脱不得,他扯开喉咙大叫,还没发出声音,药丸“嗵”的一声扔进了嘴里。 入嘴即化。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用手抠,浑身颤抖,不断干呕,可药还是顺着喉咙入了脏腑。 不一会儿,抠嘴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动作静止,整个人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宋黎走过去扶起卿如尘,摘掉他眼睛上的布。 卿如尘惊魂未定,整个人仍吓得瑟瑟发抖。 “兄……台,多……多……多谢……搭……救!” 宋黎救出卿如尘,换了间破屋子安置他。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却是最安全的。 他自己则原路返回,重新找到杨秀。 春雨绵绵的夜晚,礼部突然人声鼎沸,草木皆兵,折腾了整整一夜。 启明星刚刚升起,消息传进了中宗的寝殿。 半个时辰后,锦衣卫、东厂,齐齐出动,动作神速。 好多官员在睡梦中,被挖出来带走审问。 其中竟然包括礼部侍郎容原。 消息传出,举朝皆惊。 早朝时,中宗阴沉着脸坐在龙案上,目光从官员脸上一一划过。 惊得众臣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侍郎,敢买官舞弊,你们吃的是皇粮,干的是灭国之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中宗越说越生气,抄起茶碗,“砰”的一声砸向地面。 众臣吓得立刻跪下,猛地磕头。 “陛下,臣等不敢,请您息怒。” 中宗气得直喘粗气,一个转身,甩袖而去。 徒留众臣面面相觑。 冯远刚刚喊了声“退朝”,朝臣便涌向崔首辅。 崔首辅连连摇头,一言不发地疾步离开。 他刚刚回到府里,正遇上要外出的崔好好。 “站住,你去哪儿?” “怎么了祖父?您脸色怎的这么难看?发生什么大事了?” 面对崔好好一脸担忧的关心,崔首辅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多事之秋,少出门,多和你祖母学……” “祖父,今儿女学有课,我是助教,可不能缺席。” 一听是去镇国夫人府,崔首辅的话咽了下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崔好好莫名其妙地看着祖父的背影,没多想便打马离开。 正院里,隋氏正在分丝线。 听说大人回府了,立刻迎了出来。 “大人,今儿回来得早,可是朝中无事?” 崔首辅沉默着一语不发。 隋氏见状也闭了嘴,默默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想了想,转了话题。 “大人,常娇那儿有消息吗?” 崔首辅摇摇头。 常娇与卿如烟说过话,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崔琦,能从卿如烟嘴里掏问出有用的东西。 “容原出事了。早朝前,皇上命锦衣卫、东厂拿了人。” 此话一出,隋氏脸色倏然一白。 “容大人被抓?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不明,只知道失踪的书生找到了。” 皇上这次动作极快,跳过内阁,命令下到锦衣卫和东厂。 他有些气恼。 这还是第一次,皇上问都不问内阁一声,直接行动。 突然,他的心猛然一沉。 皇上,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不会,不会。 他暗中宽慰自己,若是皇上疑心内阁,平日里定然会流露出蛛丝马迹,自己肯定能发现。 现下平静无波,只怕是皇上气得狠了,这才直接命东厂拿人。 隋氏看了看崔首辅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大人,容原被抓,那东西只怕更难得到。” 崔首辅脸色越发阴沉。 这东西能找到最好,若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当它不存在了。 “你别管,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只要太妃娘娘认,皇上也必须得认。” 隋氏默默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锦衣卫、东厂大批出动抓人。 整个京城人人自危。 忠义侯却一无所觉,按照惯例,早膳后出府闲逛。 逛着逛着,感叹世事变化,当初从一个生命有危险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侯爷。 不知不觉走得远了,竟来到当日藏身的小院。 他顿住脚步,索性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钥匙,打开锁走了进去。 远处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院门。 “忠义侯怎么会来这里?” “听说他初到京城,曾藏身于此。” “那他……” “主子只交代紧盯宋黎,忠义侯应该只是一时兴起,才会来此。” “明白!” 两人小声议论几声,神色间便松懈下来。 崔琏进了屋,点上一炷香,待了半盏茶的功夫,便退了出来。 “看,忠义侯才进去多大点功夫,这么点时间哪够找东西?” “那还用禀报吗?” “应该不用了!” 崔琏向着侯府的方向慢慢地走了回去。 许是昨夜下了场大雨,地上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潮,他的速度很慢,一步一步生怕踏着水坑。 他刚刚回到府门前,就看到门前停着一顶软轿,一个妇人迟疑地站在轿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位夫人,您找人?” 崔琏的问话,像是吓到了对方。 小妇人身子一惊,猛地回过头来。 正是小阮氏。 “敢问大人,可是忠义侯?” “正是,请问夫人有何指教?” 小阮氏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敢说,最后在崔琏的鼓励下,终于红着脸道明来意。 “侯爷,我能否见一见崔珏?听说,他,他,如今住在府上。” 小阮氏像是极不好意思,声音越说越轻,头也微微地垂下。 崔琏虽然诧异,仍笑道:“有何不可?夫人请进!” 小阮氏激动地抬起头来,指着身后的丫头说:“我亲自缝制了衣衫,做了些吃食,想送给他,这也可以吗?” 小阮氏自己也很莫名,为何脑海里总是盘旋着崔珏的面容。 忍不住就想对他好。 索性依着本心,做了衣衫和吃食,送来给他。 崔琏亲自将人接入了府中。 崔珏被皇太女西利女赶出来后,曾经回过老宅,却连门都进不去。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忠义侯府门前。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叩门,没想到崔琏竟让他入了府,安置他住下。 他却丝毫不感激。 若非崔琏,整个侯府都是他的。 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忠义侯。 可他不敢当着人面说这话。 如今的他,犹如落水狗,人人都可踩他一脚。 更可怕的是,他竟没日没夜地回想起,在皇太女府上噩梦般的生活。 往事,如一柄柄尖刀,日夜反复扎在他身上。 哪怕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仍觉得痛彻心扉。 这日,他正痛苦地蜷缩在屋角。 门开了,阳光顺着沿着屋门倾泻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崔珏却更加痛苦了。 他抱着头咆哮。 “关门,关门,快关门,谁允许你们开门的?” 他害怕地瑟瑟发抖,整个人拼命向屋角缩去。 他怎么能见阳光? 他就是地鼠啊! 只配活在臭水沟里,永不见天日! 小阮氏心疼地看着他,眼泪不请自来,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 她疾步上前,一把拥住崔珏。 “孩子,孩子,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的声音犹如有魔音,瞬间安抚住崔珏躁动不安的心。 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抬起茫然无措的眼睛,木然地看向眼前人。 第235章 同一个晚上,秦家满门被灭 崔珏慢慢聚光。 好不容易看清眼前人。 她笑得真好看。 染着白霜的鬓发,无损她的美貌,像极了一位贵人,一位……母亲! “娘……” 崔珏低低地唤了一声,小阮氏没有听清。 看到满身伤痕的崔珏,只顾着掉眼泪。 又怕吓到他,强撑笑意。 那个怀抱,要多温暖有多温暖。 像极了儿时母妃…… 下一秒,崔珏突然暴怒,一把推开小阮氏。 “滚,谁允许你进小爷的房间?快滚出去!” 他的脸一瞬间扭曲,不停地叫嚣,推搡…… “二爷,您别这样,主子没有恶意。您曾经见过他,在白府后院,主子给过你一串糖葫芦。您好好想想啊,爷!” 小红着急地解释。 糖葫芦? 听到糖葫芦三个字,崔珏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瞪视着小阮氏。 往事,如潮水般涌现。 那时的他,还是万万人之上的王府七爷。 受尽父母疼爱,是大有前途的学子…… 短短时日,自己就从天际掉入地狱,成为臭狗屎,人人喊打。 一切都毁了,全都毁了! 他无力地蜷缩起身子,发出绝望的嘶吼。 老天何其不公,为何给了他希望,又要全部毁掉? 那还不如,从未给过他希望。 小阮氏泪流满面。 再度上前,缓缓拥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别怕,别怕,我在,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小阮氏直到离开侯府,眼泪还未拭干。 身后,是一道叫嚣声。 “滚,把你的东西带走,什么破烂玩意,小爷我看不上!” “噗”的一声,包袱散开在小阮氏身后,里面是几件衣衫、一些糕点。 糕点沾了灰,再也不能吃了。 小红草草收拾了包袱,扶着小阮氏上了轿。 嘴里恨恨道:“主子,您莫再同情这样的人,不值当的!” 小阮氏抹着泪上了轿,一路远去。 八皇子侧妃容氏的父亲被捕入狱,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 以至于其他消息,悄无声息地发生、熄灭,没能激起一丝水花。 昨夜大雨,秦氏满门被杀,连即将临盆的弟妹都没有放过。 整个秦家血流成河。 直到流出门外,这才被人发现。 消息传到秦氏耳中,她当即惨叫一声彻底晕厥。 醒来后,立刻命人去寻崔瑜。 次次派人出去,次次失望而回。 她只得强打精神,一个人坐着马车回了秦家。 秦家被围,进进出出无数顺天府兵卒。 门外,聚集无数看客,个个冲着秦家大门指指点点。 “要我说,这家人活该!当初,他们背着王府,把外甥女卖人,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是这么个理,人家镇国夫人留着手呢,没当场发落了他们。听说还不断上门去要银两。” “那秦五就是个无赖,没干过一天正经事。兴许又在外面惹了事,招来杀身之祸。” 秦氏有苦说不出,隔着马车帘,无声地痛哭。 从此,她再也没有娘家了。 痛不欲生地回到府里。 咏恩正喝着甜汤。 她悲从中来,一把拍了咏恩手中的汤勺,恨铁不成钢地质问。 “你外祖母一家没了,没了,你怎的这么没有良心,还能悠闲地坐在这儿喝甜汤?” 咏恩头一次见凶神恶煞似的秦氏。 先是愣了愣,继而也生了气。 “母亲,外祖母一家的事,怪我咯?!” 秦氏被她的态度气得险些吐血,忍不丁伸出手就想打。 咏恩一惊。 “娘,你连我也要打?你已经打跑了一个女儿,还想打我?” 秦氏滞住,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她颓然坐倒,整个人被抽干,眼睁睁看着咏恩拂袖而去。 崔瑜胸膛里满是激情。 四皇子答应他,有机会让他补进六部,一展宏图。 他昨夜与四皇子及门下诸人一起喝酒,被人左一杯右一杯灌得迷迷糊糊,好似说了些什么,隔日却再也想不起来。 早晨醒来后,发现自己趴睡在昨日宴客厅里,四皇子和一起喝酒的人,踪迹全无。 下人见他醒了,传达了四皇子的话,让他先回去,有事以后再说。 他唯唯诺诺地离了府,恍恍惚惚回到老宅。 刚刚跨进府门,管家便上来禀报他。 “世子爷,世子妃娘家昨晚被害,一家老小无一幸免,世子妃……” 轰的一声! 崔瑜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嗡”的一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无一幸免”几个字不断涌现在脑海里,惊得他魂不附体。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想起了昨晚酒醉后的胡言乱语。 “秦氏娘家,堪比吸血的蚂蝗,一家子没一个好人,除了要银子,还是要银子。我恨不得他们立刻消失,从此再也不见!” 他吓得手脚发软,脸色惨白,“嗵”的倒了下去。 吓得管家立刻上前扶住他。 “来人,快,把世子爷扶进屋里去!” 上房,秦氏不在,留下的丫头七手八脚地伺候着崔瑜。 崔瑜酒劲虽过,但仍迷糊着,再加上受了大刺激,整个人像碳炉般烧了起来。 “水,水……” “爷,水来了,慢点喝……”一道略带凉意的水,从喉咙口滑了下去,通体舒坦。 崔瑜浑身滚烫,死死地抓着那道凉意不肯松手。 “爷,您放心,您抓疼奴婢了……来人啊……唔……唔……” 好不容易尝到清凉的滋味,崔瑜怎么舍得放手? 他想要的更多! 秦氏双目猩红地闯到隔壁。 一路来到东垮院。 自从府里的人渐少,咏晴便搬到东垮院,与宋鑫爱比邻而居,两人的感情难分难舍。 “鑫爱姐姐,我真舍不得你,今日一别,咱们不知何时才能坐一处说话。” 咏晴有些伤感,鑫爱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两人依依不舍。 说话间,屋门被“砰”的一声大力推开。 秦氏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咏晴站起来相迎,刚刚唤了一声“娘”,劈头便被打了一巴掌。 原本想打咏恩的巴掌,还是落到了咏晴的脸上。 宋鑫爱大惊,一个箭步插在两人中间,牢牢护住身后的咏晴。 “世子妃怎能不问青红皂白打人?” “你走开,你是府里的客人,我不与你计较。” 宋鑫爱不为所动,始终护着身后人。 咏晴红着眼眶,轻轻推开她。 “鑫爱姐姐,你先回去,此事与你无关,你明儿便出嫁了,犯不着卷进来。” 宋鑫爱不肯走,被咏晴推搡着,不得不离开。 “我等在门外,若有事,你高声叫一声,我立刻进来。” 一边说话,目光沉沉地瞥了眼秦氏,伸手关上屋门。 咏晴静静地看着亲娘,一语不发。 秦氏心头发怵,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自己怎么又魔怔了? 明明是想把消息告诉咏晴,一听到她与旁人言语晏晏,谈笑风生,全然不同于面对自己时的木讷、呆板、冷漠、无情,心中的愤怒便再也按不住。 第236章 先失娘家后失女儿,秦氏失魂落魄 咏晴缓缓地开口。 声音里全是淡漠与冷酷。 “母亲,您难道希望我对害我名声、毁我前程的人感恩戴德?” 外祖一家,从未让她感受过温情。 自己却还要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代价? 秦氏连退三步,脚碰到贵妃榻,“嗵”的一声跌坐下去。 怔怔地看着咏晴,像是头一次认识她。 “你说什么?” “母亲,大姐从来听从您和父亲的话,你们要她下嫁父亲的恩人,她二话不说嫁了。 可她的凄苦,你们可曾关心过? 没错!您时常接济大姐一家,生怕大姐日子过得苦。 可大姐心中的苦,您却视而不见。 您活得不开心,是不是觉得我和大姐也不配幸福?” 鞭辟入里的话,从咏晴的嘴里吐出来。 秦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总是盼着你们好的……” 咏晴静静地摇摇头。 “不,母亲,您总是无意识地将自己受过的苦难,投注到我们身上。 大姐替您受过。 嫁的人家,活似当年外祖母安排您嫁的人。” 听说卫毅一直纠缠着大姐,苦于祖母派人守着府门,他进不去。 咏晴眸光冷清,定定地看着秦氏。 “可我,不是大姐!我有祖母,我不会走大姐走过的老路。我的命由我自己掌控,您和父亲,再别想控制。”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腾的一声站起来,近乎咆哮地大喊。 “咏晴,我是你娘!” 咏晴浅浅一笑。 “母亲,这么多年,您有咏恩一个女儿就够了。鑫爱姐姐出嫁后,我也即将出嫁。 从此山高水长,您多保重!” 秦氏震惊。 咏晴轻轻地拨弄手腕上的珠串。 她的亲事,定了。 上周,祖母收到北疆的来信。 肃州城主,为长子沈肃远聘她为长媳。 祖母问她意见。 “咏晴,此事由你决断。愿若不愿,祖母全凭你作主。” 她盈盈一拜。 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谨央。 “祖母,北疆是您的家乡,孙女儿也想去看看更白的雪、更快的马,经历更粗犷的人生。 孙女,愿嫁!” 她知道,张秀才的事尘埃落定,靠的是祖母和小叔。 是祖母保住了她的名声。 可,女子难为。 再怎么样,她的庚帖总是泄了出去。 这在权贵之家看来,便是莫大的瑕疵。 她为何要勉强在京城,接受旁人意味不明的审视? 为什么放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要,非得蜷缩在京城一角,枯坐于四方天中? 她要去北疆。 她也要像祖母一般,坚毅、宽厚、智慧,却果断刚强。 一锤定音! 亲事定在来年,为了避免大雪封山,耽误婚期。 末夏一过,她,便要启程远行了。 赶在冬日之前,抵达北疆。 秦氏大惊,深受刺激,一把拉住咏晴的手腕。 “不,不,咏晴,你别走,娘给你寻门亲事,包你满意!你留在京城!” 秦氏低低地哭泣起来。 “咏晴,求你,娘只有你们几个了!你别抛下娘!” 语气里满是祈求之意。 咏晴挣脱出她的手掌。 母亲的掌心出了汗,湿湿的黏腻感,叫她很不舒服。 “母亲,您还是操心咏恩的亲事吧。我的事,就不劳操心了。” 秦氏不知道怎么离开的镇国夫人府。 直到此刻,心绞痛了起来,她才真正后悔。 后悔当初怎么就听了娘家的挑唆,觉得张秀才是个读书人,并不会委屈咏晴。 觉得咏芳嫁得读书人,咏晴也嫁得! 她苦笑着闭眼,泪水纷乱地跌落衣襟。 她错了! 自己当真是愚不可及啊! 亲手将女儿推远! 她睁开眼,抹去泪,吩咐人抬来软轿,赶着去了咏芳的卫府。 府门外,卫毅还不断叩着门。 “娘子,您就原谅我一回吧!我知道错了,从此我只听你的话,咱们好好过日子。” 秦氏到后,想劝离卫毅离开。 却见他胡子拉碴,衣襟都扣错一格,不免生起了同情心。 又被他一通好话,说软了心,竟叩开门带着他一起入了府。 府里上房。 咏芳正逗弄着儿子。 儿子会笑了。 刚刚喝了奶,窝她怀里笑得欢,三个姑娘稀奇地围在他们周围,都是满脸堆笑。 “娘,弟弟叫什么名字?” 三姑娘一笑开真地问。 咏芳眸光沉一沉,迅速恢复原样。 “还没起好!” “那咱们该怎么叫弟弟呢?” 秦氏进来时,听到一笑的问话,随意回答。 “你弟弟自然是姓卫,你们父亲是读书人,他自然会给起名。” 听到秦氏的话,屋子里的人都敛了笑容。 咏芳将孩子递给奶娘,便让她退下了。 三个姑娘盈盈一礼,刚想退开,却被拦下。 秦氏抹着泪,悲伤地告诉她们秦家满门被灭,凶手却无从查找。 咏芳一听立刻吩咐下人加固守卫,晚间增加一班巡逻。 秦氏怔怔地看着咏芳。 她刚才沉声吩咐下人的模样,像极了宋谨央。 “咏芳,你外祖母一家过世,你,想到的只有自己?” “外祖母一家的事,自有官府操心。” 秦氏腾的站起来,气得直哆嗦。 “你们,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那可是你们的外——祖——母。” “母亲,若当初祖母没有揭露张秀才替考的事,咏晴会是什么下场?” 秦氏一呆。 瞬间石化。 突然,门外扑来一道身影。 “咏芳,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让我搬回来吧。” 一股鸡屎味扑鼻而来。 三个姑娘掩着鼻恶心,连咏芳的眉头都紧紧地蹙了起来。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秦氏尴尬极了,只能承认是自己带他进来的。 咏芳大怒,猛地站起身,浑身气得发抖。 “母亲,您总是这样,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试图控制我们,让我们按您的心意过活。 我不想见他,您非得把他带进来。 为什么呀? 这是为什么? 您为什么只顾外人,非得同儿女唱反调?! 难道外人就千般好,自家儿女全员恶人? 咱们要的,您说不好;咱们不要的,您非上赶子要咱们认下。” 咏芳双目泛红,愤怒地质问秦氏。 秦氏心惊肉跳,一步步向后退去。 “二妹同您离了心,您还不反思吗?您和我们什么仇什么怨,非得用您自个儿的一套,强加到我们身上? 轰出去,都给我轰出去!” 咏芳终于暴怒。 从来温文尔雅,细语切切的贵女,终被逼成出了凶心。 秦氏吓得动弹不得,被人夹着赶了出去。 卫毅更是大受震惊。 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被侍卫连拽带踢地轰了出去。 秦氏看着卫毅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这一步? 她是怎么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的? 可她不知道,老宅还有一个大刺激在等着她。 第237章 丫头爬床,秦氏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秦氏失魂落魄回到老宅。 管家上前行礼,禀报世子爷回府了。 秦氏胡乱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清了没有。 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个不慎,被自己的裙裾狠狠绊了一下,若非边上的水兰反应快,只怕跌得鼻青脸肿。 这一绊,倒是让秦氏还了魂。 紧赶慢赶地往上房行去。 秦家出事,尸身还在顺天府。 得让爷去催一催,越快发还越好,早些入土为安。 秦氏想到娘家人,眼眶又泛了红。 正院里安静极了。 连一个人影也不见。 水兰狐疑,往日这个时辰,该是准备膳食最忙碌的时候。 今儿怎的这么安静,连冰梅也不见人影? 她紧紧跟着秦氏走上台阶,手刚刚触上屋门,便听到屋里传来的哭泣声。 她一听,整个人如坠冰窟,手瞬间僵在门上,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那是冰梅的哭声。 “好了,好了,别哭了,爷明儿就收你为妾,不,今儿就收。 多大点事,值得哭成这样?” 崔瑜不耐烦的声音里,含着放肆后的魇足。 秦氏的血色刹那间褪了个干净。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尖叫声正欲冲口而出,被她双手死死捂住。 所有的悲泣与恐惧的尖叫,统统被她压制在喉间,变成低低的呜咽。 冰梅的哭声止了止。 “爷,不行,不行的,奴婢,怎么能背叛世子妃? 奴婢背叛了世子妃!!! 世子妃,一定会发卖奴婢,一定会的!!!” 话音刚落,压抑的哭声再次响起。 “她敢?!这王府由爷说了算,她娘家半个活人也没了,母妃又不待见她,连个撑腰的人也没有,还敢同爷对着干? 你起来,莫哭,一会儿爷就让人给你安排住处……” 语声越来越低,冰梅的哭求声却又响了起来。 秦氏浑身颤抖地站在屋外,脸色白得像鬼。 崔瑜的话像一柄利箭,直刺她的心窝子。 抽筋剥皮般的剧痛,绞得她五脏六腑扭作一团。 她像一条搁浅的鱼,张大嘴巴拼命吸气,疼痛却丝毫未减,一阵比一阵痛。 水兰亦泪流满面,狠狠吸了口气,就想推开屋门。 下一秒,被秦氏狠狠抓住,重重地摇了摇头。 不能啊! 崔瑜没有说错,自己无依无靠,若没了世子妃的身份,还剩些什么呢? 天大地大,哪里还有她容身之处? 她像霜打的茄子,扶着水兰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外挪去。 她的情感、她的颜面、她的痛苦,甚至她的一生,就像一场笑话,无人关注,更无人关心。 报应啊,真是报应! 老宅的事丝毫影响不到镇国夫人府。 府邸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人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宋鑫爱出嫁的日子到了。 “鑫爱姐姐,你可有福了,皇上、皇后都给你添妆,还是那么丰厚的赏赐。 光是寿山石和半人高的珊瑚株,就让人赞叹不已!” 皇上因为火枪的事,心情格外舒畅。 恰逢宋鑫爱的亲事,大手一挥,无数珍宝以添妆的名义,送进了镇国夫人府。 来送添妆礼的冯远悄悄禀报宋谨央。 “夫人,制火枪要用的东西,藏在添妆里。正式开始前,匠人也会安排到位。” “我庄子正大量需要佃户,前几日在庄门前贴了布告,让皇上的人扮成佃户,再合适不过。” 冯远笑着应下。 “另外,有个好消息禀报皇上,最后半张图纸找到了。” 冯远瞳孔地震,吃惊地大张嘴巴,继而无声地哈哈大笑起来。 表情怪异至极。 宋谨央忍不住笑出声。 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遍。 当说到西利尔拿出当票时,冯远立刻冲宋谨央竖起大拇指。 当说到她发现太阳光下的玉扣秘密时,冯远激动地浑身打颤。 最后说到,打开的密法小阮氏知道时,冯远彻底松了口气。 连声道:“皇恩浩荡,长公主大福!” 等到冯远兴冲冲回宫,中宗得到消息后,兴奋地站起身,大笑三声。 “朕就知道,阿姐就是大乾的福神!来啊,招薛至进宫,朕要写圣旨,只要宋黎考上生员,朕就封他镇国侯!” “陛下圣明!” 宋谨央并不知道圣旨的事。 中宗让人暂时保密,谁敢走漏半分消息? 就这样,夹带着私货的添妆礼,前脚从正门入,后脚浩浩荡荡地送进端园。 明面上送下人、送工具、送马匹,实则将所有制作用具藏于车底,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运进了端园。 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所有生产火枪需要用到的物品,全部各就各位,一应俱全,只欠东风。 宋鑫爱成婚日,便吹来了那股东风。 昨儿赶去邱府替新人铺了床的大阮氏,今儿天刚蒙蒙亮,又出现在镇国夫人府门前,替宋鑫爱梳妆。 马车刚刚停稳,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瑟缩在阴影里,几度想敲门,却次次气馁地退回暗处。 大阮氏心中一动,派婢女去一看究竟。 “夫人,是前诚王妃柳氏。” 大阮氏一听,微微叹了口气,索性下了马车,缓步走向柳氏。 柳氏见自己被发现了,尴尬得很。 进退两难,勉强行了一礼,便想匆匆告退。 大阮氏叫住了她。 问她可是想进去,自己可以带她一入府。 岂料柳氏摇了摇头。 “我一个带孝之人,就不冲撞贵人了。能不能麻烦您……夫人,带份贺礼进去? 算,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柳氏声音越说越低,手中的包袱越收越紧。 近来,她日在府外守株待兔,内心极度渴望见鑫爱一面。 但也明白,自己是白等的。 哪有新娘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的? 可她还是日日等着,万一呢? 大阮氏叹了口气,答应替她把东西带到。 柳氏长出一口气,感激涕零地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 这时,府门开了,大阮氏入了府。 柳氏伸长脖子看着,直到府门关上,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泪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宋鑫爱的院子一大早就热闹非凡。 大阮氏替她梳发,嘴里全是吉利话。 “一梳梳到尾,举案齐眉生活美!” “二梳梳到尾,比翼双飞生贵子!”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 姑娘们稀奇地躲在屋外笑,宋鑫爱羞红了脸。 “鑫爱,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亲娘子!” “正是,正是,鑫爱姐姐是最美的!” “邱姐夫有福喽!” “一会儿可要向他多讨要红包!” “哈哈,哈哈……” 宋鑫爱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众人嬉笑声中,新娘妆梳好,刚刚在眉心点上红色花钿,门外传来禀报声。 “姑娘,夫人让我通知你一声,太妃适才遣人添妆来了。” 屋里外的欢声笑语静了静。 太妃是宋鑫爱的亲祖母,可始终对她的亲事不闻不问,连添妆都拖这么晚。 若不是听说皇上、皇后都添了妾,只怕她装聋作哑,连添妆都省了。 宋鑫爱无悲无喜,面色平静。 大阮氏拍了拍她手,表示安慰,同时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 宋鑫爱一接过包袱,看到包袱一角熟悉绣着的金元宝,眼眶便泛了红。 大阮氏赶紧劝她。 “我的好姑娘,大喜之日可不兴哭。你母亲,希望你快乐地出嫁。” 宋鑫爱重重地点头,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大红色的贴身肚兜,和三十只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荷包。 每一只荷包花样各异,无比精美,针脚细密整齐,可见是花了大心思的。 这是娘给她的新婚贺礼,让她在夫家认亲时用。 这是落魄后的娘,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她缓缓拉开最上面一只荷包,竟然发现里面有一张纸。 她以为是娘叮咛她的话,打开后一看,大吃一惊…… 第238章 终于得到最后半张火枪图 阵阵欢笑声,飞过院墙,传到宋谨央的院子里。 刘嬷嬷满心欢喜地说。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黎少爷也该早些办喜事。” “他是个倔脾气,说要等进士及第,才肯谈婚论嫁。” 刘嬷嬷一惊。 “这不还得等上几年?” 突然,院门被打开,一大帮鲜嫩的姑娘涌了进来。 “祖母,您快瞧瞧,鑫爱姐姐是不是貌美无双?” 宋谨央和刘嬷嬷一惊,立刻迎了出去。 宋鑫爱一身红色喜服,如众星捧月般,羞答答地站在人群里。 刘嬷嬷大惊失色。 “哎呀!我的好姑娘,你换了喜服,怎的还下地?快,快扶姑娘回去。” 姑娘们一片欢声笑语。 “嬷嬷莫急,鑫爱姐姐还没换鞋,就想给祖母瞧个新鲜!” 刘嬷嬷又好气又好笑,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宋谨央瞧着眼前鲜活的人儿,个个活泼生动,各有各的美好。 心情顿时大好。 “好,咱们鑫爱最美丽!” “鑫爱姐姐,我们没说错吧!祖母果然对你赞不绝口。” “是啊,是啊,祖母说的话,连皇上都爱听,这回你不会不信了吧!” 姑娘们拥着鑫爱上前,鑫爱屈膝一礼,上前拉住宋谨央的手。 “夫人大恩,鑫爱无以回报,只望夫人身体康健,吉祥如意!” “好,好,好,是个有孝心的!” 全福太太大阮氏也走了进来,插嘴打趣。 众姑娘又笑闹一番,拥着鑫爱离开了。 “走,咱们回去换鞋,鑫爱姐姐,换了鞋,你可别下地了哦!” “鑫爱姐姐知道,就你这唠叨婆话多!” “哎呀,我是唠叨婆,你是嗑睡婆,大年夜吃个饭,也能睡着!哈哈……” 打打闹闹的,笑声越来越远。 院门关上,宋谨央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招呼着大阮氏进了屋。 厢房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门刚一关上,大阮氏立刻解开腰带,从衣衫里掏出一叠公文,赫然就是李先生借去的贡卷。 “夫人,幸不辱命!贡卷终于完璧归赵!” 宋谨央真诚地道谢。 这一招瞒天过海,能使得天衣无缝,还真的要谢谢阮氏姐妹。 先有忠义侯,假意不经意地路过小院,突发感慨,进去闲逛一番。 实则宋黎早就告诉他,李先生可能放置贡卷的地方。 所以他一找就找到,丝毫不耽误时间。 拿到东西后,他直接将贡卷对折,塞入鹿皮靴中。 正好借着雨天,走得极慢也无人怀疑。 后有小阮氏,去忠义侯府探望崔珏,带去衣衫和吃食。 离开时,下人假扮崔珏,把她带去的包袱扔出来。 但包袱里的东西早就替换了。 掉出来沾了灰的糕点,也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贡卷掩在衣衫下,被顺利地带出了忠义侯府。 小阮氏平白受了气,直接坐着轿子去找大阮氏哭诉。 顺顺当当地把东西到了大阮氏手中。 大阮氏又正好是全福太太,名正言顺地将东西带进府来。 大阮氏连连摆手。 “哪当得夫人的谢?您救了小阮氏,便是救了我。您帮了闵氏,便是帮了我。日后您但凡有吩咐,我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她凑近宋谨央耳边,将打开玉牌的方法告诉了她。 “夫人,我妹妹说,那块玉牌本是白淑宜所有,据说能定魂。 后来,可能是白逐浪见她彻底疯癫,便将玉牌还了回去。” 见大事已了,她便告辞而出。 宋谨央也不留她。 既然小心谨慎,那便处处要当心。 等人出了门,刘嬷嬷不解地问道。 “夫人,何须如此小心?” “阿留啊!京中的细作已除,剩下的敌人,在咱们内部,更须小心提防!” 说罢,目光不经意地往院子里瞥了一眼。 刘嬷嬷瞬间沉默不语。 宋谨央默默摊开手掌,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纸。 刘嬷嬷眸光倏然一缩。 “这,这是?” “这是鑫爱刚刚来时,悄悄塞入我手中的。” 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打开纸看了起来。 只一眼,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镇国夫人见字如晤: 妾身惶恐,曾做错许多事! 诚王府覆灭,妾身辗转难眠。 一朝从云端跌入泥地,深感世事无常。 世人皆避之不及,唯夫人不计前嫌,愿施以援手! 妾身泯记于心,不敢或忘! 思来想云,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再握着不放,是祸非福。 感谢夫人善待鑫爱,欠您的无以回报,聊用这份名单回报夫人一二。】 那是一份与诚王暗中有交易往来的官员名单。 宋谨央眸光灼灼。 她真的没有想到,柳氏会送给自己这么大一份礼。 “黎儿下衙了吗?” “还没,这几日黎少爷下衙都晚。” 门外传来唢呐声。 迎新队伍来了。 姑娘们兴奋地嚷嚷。 “新郎来啦,新郎来啦。” 宋鑫爱羞红了脸,任由大阮氏将红盖头盖住头面。 邱元亮与宋黎同时进门。 又好生闹腾了一番。 姑娘们才放过邱元亮。 宋黎早已赶到东垮院,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背着宋鑫爱,来到花厅。 宋谨央坐于上首。 看向跪在堂下的一对新人,不耐其烦地谆谆教导。 “鑫爱,为人妇者,上孝公婆,中敬夫君,下爱兄妹、子女!但,你仍需记得,要自爱!你亦是世间最珍贵的财宝!” 鑫爱微微点头,拢在盖头下的长睫毛,被泪水打湿。 “邱状元!鑫爱嫁与你,你当重她敬她,切莫辜负于她!” 鑫爱险些哭出声。 旁人赐语,多是告诫女儿成为贤妻,而宋谨央却叮咛夫君不可辜负自己。 如此慈母心肠,怎不令她感怀? 司仪叫起,鑫爱忍不住哭出了声。 两人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 “鑫爱、元亮拜别高堂!” 宋黎重新背起鑫爱,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未来。 宋谨央眼眶发红,目送鑫爱离去。 头一次尝到送女出嫁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刘嬷嬷安慰她。 “夫人莫伤心,三日后姑娘回门,届时再好好说说话。” 宋黎将鑫爱送上喜轿,目送着队伍离开,这才回到端谨院。 贡卷已经放在八仙桌上。 宋黎激动地抱起贡卷,便想告辞,速速赶往礼部。 “黎儿,莫急,你看看这个。” 宋谨央又将名单递到他手中。 宋黎打开一看,震惊得眸光猛缩。 “娘,这份名单,必须立刻交给皇上!我即刻赶回礼部,让杨大人入宫一趟。” 宋谨央轻轻一笑。 果然是她的儿子,不贪天之功。 “等一等,名单已经在手,跑不了,还有一桩大事。” 她拿出玉牌,按大阮氏说的,点上蜡烛,慢慢在火上烤。 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啪”的一声,原本密不透风的玉牌中心,突然弹了出来,露出一道侧缝,用摄子一挑,纸被取了出来。 展开一看,母子俩相视一看。 果然是最后半张火枪图。 第239章 宋谨央在下一盘大棋 宋黎告辞后,快马加鞭赶去礼部。 礼部。 尚书杨秀因为替考之事,忙得焦头烂额。 日日领着人翻旧账,一刻不得闲。 好不容易理清一部分,却连十分之一还未到。 他叹气,搁下笔,站起身,转了转脖子…… 这时,有人高声禀报。 “大人,宋吏目求见!” 杨秀一怔。 宋黎怎么来了? 今日他不是要送嫁,准点下衙了吗? 来不及多想,宋黎大步走了进来。 他衣襟破损,发丝松散,脸颊边还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杨秀大惊失色,紧张地问道。 “宋吏目,出什么事了?” “大人,出大事了!贡卷被抢……” 宋黎禀报时,长随大勇忙不迭地关上屋门,可还是迟了一步。 有些话顺着风漏了出去,被人听了个正着。 屋外墙角,郎中阴沉地眯了眯眼,大步转身离去。 原来,宋黎与宋谨央商议后,便将贡卷放入衣襟,急匆匆赶回礼部。 岂料半道上,被几个蒙面人拦下,打斗了起来。 来人无心恋战,却刀刀致命,宋黎虽跟着岁哥学过些拳脚功夫,到底比不得对方。 尽管有大勇和护卫都拼死抵抗,还是落了下乘。 几人打败护卫,手起刀落,划破他的衣襟,贡卷掉了出来,瞬间被抢走。 下一秒,贼人往四下逃了个干净。 “大人,对不起,是下官的错,没能护住贡卷。” 宋黎的语气里满是懊悔和自责。 只有拿回贡卷,才能解开其中的秘密。 李先生身死之谜也才能迎刃而解。 杨秀虽恨得牙痒痒,但明白此事怪不得宋黎。 贼人可恶! 竟然当街抢夺。 他叮嘱宋黎下去疗伤,自己则抓紧写折子。 今日发生的事,务必禀报皇上知晓。 宋谨央并不知道宋黎出事、贡卷被抢。 她此刻正在吩咐管家娘子。 “大勇娘,有件危险的事,虽不危及性命,但可能会受伤,你可愿做?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 大勇娘想都不想,直接应下。 “夫人,您是奴婢一家的再造恩人!若非您,咱们怎么可能重新回到府中?有如今安稳的日子? 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奴婢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宋谨央的眸光柔和下来。 “你把这张纸藏好!务必交给端园的新庄头——邱岁!” 大勇娘看也不看,直接将纸塞进发髻中。 “夫人放心,这法子是奴婢的娘教奴婢的。头在,东西在;头亡,东西还在!” 宋谨央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此去,还需做好一件事,既要让旁人知道你的目的地,又要表现出不能让旁人知晓的模样。 出发后,若有人跟着你,你假意害怕,护着怀里的东西!但切记,这第二份东西务必让人抢走。” 说罢,宋谨央递给她另一张纸。 大勇娘恭敬地接过。 随手塞进了荷包。 “夫人放心,奴婢省得!我家老爷以前一直说‘声东击西’。从前不明白,今儿可算是理解了。” 用第二张纸掩护第一张纸,确保第一张纸顺利地抵达端园。 宋谨央眸光微沉。 大勇娘像是知道宋谨央的心思,不以为意地说道。 “夫人放心!奴婢是田间地头长大的,骗人的把戏也会几样。奴婢要让看不起女子的人瞧瞧,咱们也能干大事。” 说罢,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刘嬷嬷定定地看着大勇娘的背影。 “夫人,还是让素馨去吧!” 宋谨央摇摇头。 素馨有她的任务! 刘嬷嬷不无担忧。 “夫人,大勇娘只是个普通妇人,您就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 越普通,越容易让人忽略。 此事若能成,还非得大勇娘不可,否则如何瞒天过海? 半个时辰后,府门洞开,素馨领着大批侍卫,骑着马向城外飞奔。 一炷香后,后门悄悄打开。 大勇娘闪了出来,一边跑向等在路边的牛车,一边同守门的婆子说话。 “我去看小风!这臭小子,得罪了夫人,入不得府!可他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哪能不记挂?” “大勇娘原来是去庄子啊!” 婆子的问话像是提醒了大勇娘。 她含糊其辞地笑了笑,捏了捏身边的荷包,疾步登上了牛车。 棋局,布下了。 宋谨央坐在廊下,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自己同自己下起了棋。 突然,院外传来喧闹声。 不一会儿,崔琦脸色通红地闯了进来。 “母妃,李氏人呢?” 连着三日,崔琦没有回老宅。 他一边帮卿如烟整理东西,一边安慰她。 “你莫担心,我说帮你,一定会帮到底。宅子、银子虽然都判给了李氏,但我还有俸禄,以后我每月的俸禄都交给你……” “爷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在意的是银钱吗?” 卿如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心口好痛。 好不容易到手的银两和宅子,就这么鸡飞蛋打了。 李氏真狠啊! 爷不是说她知进退、懂礼数吗? 怎的就敢去衙门告自己的夫君呢? 她哭得绝望,崔琦亦很沉默。 整理完东西,将她送回卿家在京中的宅子。 他这才顶着黑眼圈,赶回老宅。 见到老宅牌匾的那刻,他的心反而轻松了。 哪怕官府判了义绝,他仍不相信李氏会不要他。 这么多年,李氏始终小心翼翼地看他眼色行事。 突然反水,也不过是嫉妒心作祟罢了。 只要自己同她说清楚,自己对卿如烟真的只是同情而已。 自己日后会加倍对她好、对孩子们好。 他信心满满地回到老宅,推开院门一看,瞬间僵在原地。 院子,空空荡荡,只几个老仆守着院门。 上房里,李氏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西厢东厢也空无一物。 崔琦整个人如坠冰窟,抓住一个下人,双眼猩红地问道。 “太太去哪了?” 下人结结巴巴地回话:“二太太回镇国夫人府了。” 崔琦怒火上涌,又是母妃。 若非母妃在背后怂恿,李氏哪来的胆量同自己义绝? 他气得理智全无,直接闯进端谨院,向宋谨央要人。 第240章 好戏连台 崔琦双拳紧握,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刘嬷嬷一个箭步上前,拦在宋谨央跟前。 厉声质问。 “二爷,您想干么?” 刘嬷嬷的话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崔琦。 他猛的一惊,松开拳头,茫然地看着宋谨央。 半晌,低下头,抱拳一礼。 “母妃!” 刘嬷嬷松了口气,站回宋谨央身后。 “世子收用了世子妃身边的冰梅,当晚就提了妾室,你可知道?” 崔琦一愣。 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三日没有回老宅了。 宋谨央站起身,打开鸟笼,捧出虎头,抚了抚它的小脑袋,双手猛地向上一扬。 虎头扑愣愣地飞远了。 崔琦一惊。 “你大嫂什么话都不敢说,躲出了院子。 不仅如此,晚膳后,她还亲自指挥下人,打扫空院子,准备一应物品,正式宣布冰梅成了世子爷的小妾!” 崔琦眉头倏然蹙起。 潜意识里,十分排挤妾室。 毕竟,从小到大,父母恩爱,从无侍妾。 所以,大哥这是怎么了? 大嫂竟然也同意? 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不对。 定定地看向宋谨央。 他来要人,母妃同他说大哥的事,是何道理? 宋谨央似笑非笑地回看他。 下一秒,灵光闪现,羞愧感顿时涌了上来。 自己振振有词,认为只是帮助卿如烟。 可在旁人眼中,此举与养外室何异? 他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想到自己竟还无礼地要求李氏大度宽容。 顿时无地自容,惭愧又懊恼! 宋谨央重新坐回棋盘前。 “你是不是觉得大嫂很奇怪?事发后,竟然不反抗?” 崔琦愣住,抬头。 母妃怎的料事如神,连他心里想的都知道?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位母亲,而是官场同僚。 他终于打起精神,全神贯注于谈话上。 “因为你大嫂已无娘家,又与我断亲,除了你大哥,世上再无依靠。” 说到“依靠”二字,崔琦的呼吸突然加重。 眼眶刹那间泛了红。 “诚王府覆灭!我为什么让鑫爱从府上出嫁? 明明鑫爱有祖母,嫡嫡亲的祖母,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妃。 为何,我要揽下责任,担起送嫁一职? 你,想过没有?” 宋谨央没有给崔琦答案。 她吃了自己一片白子后,仰起头,撮起嘴,吹出响亮的口肖。 嘀嗒,嘀嗒,嘀嗒…… 不出五秒,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扑愣愣飞进了宋谨央怀抱。 “小家伙,玩得开心吗?” 虎头摇晃着小脑袋,小嘴巴亲昵地在宋谨央的手掌心上刮了两下。 宋谨央再度起身,将虎头送入笼中。 虎头好奇地睨着崔琦,突然拍着翅膀开口。 “蠢货,蠢货,蠢货……” 崔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镇国夫人府的。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回老宅,走进空荡荡的院落。 没有下人忙碌往来的身影,没有嬉笑玩闹的声音,没有李氏迎接他的倩影,甚至没有三个孩子吵闹的噪音。 他顿如醍醐灌顶! 那些原本不屑一顾的声音,就是人生烟火气,就是家的味道!!! 是他,生生打破了完整的家,让自己陷入孤独的永夜。 他木然坐在八仙桌旁。 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离不开李氏。 他苦笑! 母妃说得对! 李氏行事果决,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依靠啊! 自己,用实力,活成了孤家寡人。 他的手抚上眼睛,肩膀微微抽动着。 慢慢的,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哽咽的哭声变成了低低的嘶吼。 他错了! 可也,晚了! 大勇娘坐在板车上,一路往端园赶。 眼看离庄子越来越近,想象中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大勇娘有一丝丝紧张,捏着的手心微微出了汗。 可想到了夫人的叮咛,瞬间松了神。 “万一半道上没人使绊子,也无妨,你只管走自己的路,赶到端园,将东西交给邱岁。” 大勇娘心里佩服得紧。 还得是夫人,将方方面面都想仔细了。 下一秒,前头传来“哎哟”一声,一个妇人倒在地上呻吟。 车夫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你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的吗?没看见有车?” 好家伙,话音刚落,边上冲出十来个庄稼汉。 一把拽下车夫,把他往路边拖。 车夫吓得连连讨饶。 “好汉,松手,有话好好说。” “到底是谁不会好好说话?你撞了人,还有理了?走,咱们见官去,让官老爷评评理。” 大勇娘一惊。 她还有大事没办呢,这一报官,怕是要耽搁不少时辰。 她立刻下车打圆场。 “各位大哥,有话好商量,不如先看看这位大嫂有没有伤到哪里。” 众人见她说话在理,便暂时放了车夫,询问被撞妇人,哪里受了伤。 还好,只是崴了脚。 车夫这下嘀咕开了。 “我就说嘛,她突然冲出来,还没撞上就倒地了!怕是来碰瓷的吧!” 一句话,又激怒了众人。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人家好端端的,为何故意撞你?” “你是家有千亩良田,还是长相英俊潇洒?” “我看你是想屁吃呢!碰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同情心?” 说完,有几个人捏着拳头就往前冲。 大勇娘大急,立刻一边一个拉开,好说歹说,终于安抚住众人。 “各位好汉,既然是咱家的牛车撞了人,咱们认!不如这样,我出些银两,几位带这位大嫂去看大夫抓药,好好治伤,如何?”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点头答应了。 大勇娘立刻打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对面一人接过银两掂了掂。 猛地将银子往地上一掼。 “玛德!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啊?才几两银子,够什么用的?” 大勇娘一怔,立刻堆上笑容。 赶紧又拿出五两递了过去。 结果,对方仍不满意,又叫嚣着送官。 大勇娘咬咬牙问道。 “这位大哥,你说说,得多少?” “一百两,少一铜板都不行!” 大勇娘急得满头大汗,尴尬地说自己没有这么多银两。 “没有?” 几人上下打量着大勇娘。 大勇娘惊恐地瞪大眼睛,悄悄地捏紧衣袖,偷偷把右手藏到身后。 他们的眸光凝了起来。 倒地的妇人被人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见旁边人冲她使眼色,微微点了个头,上去就扯住大勇娘的衣袖。 “我被你们撞得险些没了命,如今腿还疼得紧。至少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门、干不了活,废话少说,银子拿来。” 说完,扯着大勇娘的袖管就往里掏。 摸到一张纸,立刻兴奋地叫嚷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这婆娘没句实在话,咱们走!” 围着的人一哄而散,其中一人临走还不忘捡起地上的五两银子。 大勇娘大急。 “不,不,你们弄错了,这不是银票。” “怎么不是?你以为我们眼瞎?这分明就是银票。” 大勇娘“嗵”的一声跪下哀求。 “大哥大嫂,求你们高抬贵手,这是主子吩咐采买的单子,你们要银子,我府里有,等我回了府,就取银子来。” 那几个人根本不信,一下子四散走开了。 大勇娘顿时傻了,欲哭无泪地跪坐在地上嗷呜嚎叫着。 “这可怎么活啊? 这下叫我如何同主子交代啊?” 有些看热闹的人,顿时觉得不妙,上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勇娘抹着眼泪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其中有位老大爷,一拍大腿。 “老嫂子,你这是遇上仙人跳了。嗨,你别哭了,哭也没用!自认倒霉吧!” 大勇娘眼泪还挂在眼角,怔怔地问。 “什么……跳?” “仙人跳!就是骗子!!!” 大勇娘立刻干嚎了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车夫一把扯过她,把她往车上带。 “是你要同他们说理的,还不如报官呢!我不管,要是晚了时辰,主子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有什么事,你自个儿同主子解释吧!” 说完,不管不顾地将她扔上车,“啪”的一声,赶着牛跑远了。 第241章 崔琛摊上大事了 大勇娘一路哭进端园。 庄子门刚刚关上,眼泪还未拭干,便笑吟吟地从车上下来,对着新庄头邱岁深深地福了福。 “邱庄头,夫人要奴婢将此物亲自交到您手上。” 说罢,从发髻间挖出图谱,恭敬地递到邱岁手中。 “多谢,有劳!” “娘……” 小风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响起。 大勇娘惊喜地看着小儿子。 “高了,瘦了,结实了!好,好,好!” 她连声称好,不断地抹着泪,再次福了福身。 “多谢庄头!” 邱岁尴尬地摸摸脑袋。 “大勇娘别怪我太严厉便好。” 端园事情发生后,大勇娘惊觉自己忽略了小风的教养。 她当机立断将人交给邱岁,安排他干农活,让他吃苦,明白生活的不易,别再做少爷梦。 现在看来,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娘儿俩亲热地下去说话了。 耳房门开了,素馨走了出来。 “图谱拿到了?” 邱岁惊喜之余,微微蹙了蹙眉。 “夫人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镇国夫人有的是办法,悄无声息地将东西递到他手中。 宵禁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趁夜活动,避开人的耳目,不是更好吗? “夫人自有打算! 你只管把东西做出来。 噢,对了,上一批火场里抢出来的火枪,还能用吗?” 邱岁听到素馨问起火枪,立刻来劲了。 “怎么可能用?那些个是赝品,就算没被炸毁,也只是个摆设。顶多发一枪,第二枪便会炸开。” “把枪藏好……” “放心,我藏得好着呢,命人严密看守,任谁也盗不走。” “不,”素馨眸中射出冷光,“让人盗走!不留痕迹!” 邱岁一凛,略一沉思,顿时恍然大悟。 只怕,刻意被抢走的假图和第一批制成,没在爆炸中毁掉的火枪,全是障眼法。 事情果然如邱岁猜测的那般。 定下此计的正是中宗与镇国夫人。 当初得到假图的人,一方面将图送出大乾,一方面自己组织人手加紧研制。 为此绑架了许多匠人。 只不过,当初那份假图被中宗半路拦截了。 经过加工,又添了几个错处,交到大勇娘手中,被人抢走。 爆炸中没有被毁掉的火枪,也打算用这个法子,让对方盗走。 对方如若上当,那就是一个毁天灭地的大当。 素馨看着天边的艳阳,冰冷的面上再出一丝微笑。 镇国夫人府。 春光明媚。 宋谨央突然起了兴致,约媳妇们一起喝茶。 端谨院有一个小湖,湖边栽着不少柳树,抽条发芽,微风拂过,景致美不胜收。 宋谨央命人在柳树下摆了桌椅,请媳妇、孙女一起喝茶聊天。 最先到的是四房的顾氏、咏书、咏晴。 顾氏将养了这么些时日,整个人丰腴了不少,人也精神了,眼里又有了光彩。 “母妃\/祖母,安好!” “坐!” 宋谨央仔细地询问顾氏,从吃喝到作息,事无巨细,一一落实。 “还需要什么,便同刘嬷嬷说,她自会安排。” 顾氏感激地起身,再次福了福。 不一会儿,二房李氏、六房冯氏也来了。 三房娉婷、五房云氏要从老宅过来,所以还没到。 五房前一阶段也搬去了老宅。 崔琛虽然百般不愿,却架不住云氏雷厉风行,指挥着下人,花了大半日便把东西都搬走了。 等到崔琛从外面回来,彻底傻了眼,无奈灰溜溜地回到老宅。 两人同宋谨央见了礼,冯氏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二嫂,欢迎回府!娘这里,才是咱们的家。 知道你把银票全给了二叔,我心里真替你着急,就怕你心软,丢了人是小,丢了银子可是大事!” 宋谨央笑骂道:“银子,银子,你眼里就只剩银子了?” 冯氏立刻撒娇:“哪有?我眼里全是娘,没有银子!” 众人吃吃地笑。 宋谨央问李氏。 “永庆、永望、永垠可都安排妥当了?咱们府里大,别委屈他们,一人一个院子,别再挤作一团了。” 李氏说起院子便笑开了颜。 “母妃,哥儿几个高兴坏了。一点都不晓得客气。当着宋青的面,各挑了喜欢的院子,吵吵嚷嚷地便住了进去。” 宋谨央笑咪咪的。 “自己家,客气什么?” “赶明儿,在前院选一块空地,围成练武场,让哥几个好生打拳。” 李氏感激地泪盈于睫。 冯氏一见,立刻转了话题,生怕勾起李氏的伤心事。 过了不久,娉婷带着咏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云氏的丫头白芍。 白芍低着头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替云氏表达歉意。 “夫人,主子今儿身子不适,便不过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 云氏身子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娉婷诧异地问:“我昨儿个还见了五弟妹,身子很好呀,怎的突然病了?” 几人打算起身,一起去隔壁探望。 不料白芍连连拒绝。 她不拒绝还好,一拒绝众人便觉出味来。 宋谨央眯着眸子问。 “云氏出了什么事?” 白芍脸色刷的白了,心知瞒不住,立刻跪下来磕头。 “夫人,救救主子吧,她要被五爷磋磨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立刻追问到底出了何事。 白芍抹着泪说明了原委。 原来,自从云氏提出和离后,虽然没离成,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跌至冰谷。 崔琛日日不着家,美其名曰去青楼画画,不知怎的,学会了斗鸡。 这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不断回府要银子,一要就是几千两,没有银子就骂骂咧咧。 “五爷像是中了魔,日日要银子买鸡。主子不给银子,他便闹腾。” 昨儿个,云氏直接回说没银子。 崔琛急红了眼,竟然吐出一句:“没银子,就问你那奸夫去要!他可是堂堂皇子,要多少银子没有?” 一句话气得云氏当场红了眼眶。 崔琛竟然丝毫不怜惜,下手抢夺云氏妆奁盒里的首饰。 有一块碧玉,是云氏最宝贝的的陪嫁。 曾是云首辅的贴身之物。 云氏怎的肯让崔琛拿走,死死护在怀里。 崔琛用力抢夺,推搡中,云氏被推倒。 “好巧不巧,姑娘正好进来,眼见主子被推,立刻上前扶,可力气到底小,‘嗵’的一声被带倒在地,额头撞到桌角,顿时血流如注。” 一听咏宁受伤,宋谨央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做人事!走,咱们瞧瞧咏宁去!” 白芍身子一颤,继续禀报。 眼见妻女受伤,崔琛竟然无动于衷,悻悻住了手,扔下一句。 “谁让你反抗的?” 说完便跑地没了影。 气得宋谨央牙关紧咬,龙头拐一敲,带着几个儿媳妇,气势汹汹地往隔壁老宅走去。 第242章 凶神恶煞般的人前来讨债 第242 章 凶神恶煞般的人前来讨债 老宅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从小门进入老宅,温度瞬间低了不少。 明明春暖花开,却格外阴森。 宋谨央没让几个孙女过来。 后来,她无数次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庆幸。 五房搬来晚,只能缩在一个逼仄的角落。 向阳的三间上房,都被崔琛占了。 西厢住着咏宁,东厢住着云氏。 好在儿子们大了,住到了前院。 宋谨央火急火燎地入了西厢。 云氏坐在床边默默垂泪。 咏宁额头绑着纱布,斜靠在床头, 人蔫蔫的,脸色白得像纸。 “云氏!!!这么大的事,你打算瞒到几时?” 宋谨央拦着下人不让禀报,径直闯入屋子。 云氏一惊,慌忙起身,疾步迎了过来。 “母妃,您,怎么来了?” 云氏声音越说越低,宋谨央怒其不争。 “若非我今日舀人喝茶,你是不是还打算瞒下去?” 云氏嘴唇抖了抖,眼眶更红了。 “祖母,您别怪母亲,是咏宁不让她禀报您的。” 咏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宋谨央心疼极了。 她走到床边坐在云氏刚刚的位置上,拉着咏宁的手,目光沉沉地落在额角的纱布上。 “大夫怎么说?” 云氏伤心至极。 “大夫说,可能会留疤。” 都是她的错,平白连累孩子遭罪。 “你请的是哪位太医?” 久久等不到回应,宋谨央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凝在她脸上。 云氏重重地绞着帕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是慈济堂的大夫,不是太医!” 宋谨央伸手取下腰牌,递给素馨。 “拿我的腰牌去请太医!另外,去上书房,问皇上要一瓶凝肌膏!” 云氏惊呼:“母妃,这,这……使不得!” 宋谨央瞪她一眼。 “咏宁还小,若当真留了疤,你就不心疼?” 云氏瞬间闭了嘴。 众人上前安慰咏宁,叮嘱她好生休息,便退了出来。 一出西厢,冯氏立刻发了难。 “五嫂,你自己爱受伤不受伤,非得拖拖拉拉不果断,害得咏宁险些破了相。 你看看二嫂,多果断。 这种臭男人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冯氏撇撇嘴。 这就是文官与武官的不同。 平日里五嫂看着挺智慧,可真有了事,却黏黏乎乎,不如武将出身的二嫂果断。 云氏如今也后悔得不行。 自己怎么受委屈都无所谓,但咏宁是自己的心头宝,她对咏宁的爱,甚至超过了三个儿子。 咏宁受了伤,就像剜她的心头肉。 她咬着牙没说话。 顾氏悄悄拉了拉冯氏的衣袖,让她别再说了。 冯氏却不依不饶。 “五嫂,娘是最开明的,她绝计是站在‘理’这一边。” 这句话,说得李氏、顾氏、娉婷拼命点头。 宋谨央叹了口气,正想开口说话。 突然,外面冲进来一个小厮,急得语无伦次,舌头都险些打结。 “……五太……太,太太,出大事了,他们……他们……拿着刀,刀,刀,刀,要……银子……” 冯氏眉头皱起。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什么银子?什么刀?” 小厮冲进院,见到满院的人,尤其在见到宋谨央后,吓得浑身一抖,“砰”的一声跪倒。 “夫人,夫人,有人在外面拿着刀要银子,说五爷欠了他们银子。” 许是被宋谨央一震,有了底气,说话都顺溜了。 “走,看看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外行去。 一路上,好多下人惊喜地迎上来,纷纷行屈膝礼。 “夫人,安好!” 有的甚至激动地当场哭了出来。 宋谨央一路往前,一路微笑地招呼。 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所有老宅下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真的是夫人,老宅有救了!” “不怪夫人要同爷们断亲,一个个的都是惹祸精。” “外面那些人,凶神恶煞似的,个个手里握着刀,吓得我心砰砰跳。” 有几个胆大的上前拦住宋谨央。 “夫人,有危险,莫去!” “夫人,奴婢\/奴才护着人,万不会让人伤您分毫。” 人人有样学样,个个护着宋谨央向外行去。 没一会儿功夫,整个老宅的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宋谨央。 “他们若想伤您,必从咱们的尸身上跨过去!” “没错!咱们受夫人恩惠良多,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咱们永远是您的下人!” 宋谨央感动地点头。 “谢谢,谢谢大家!你们虽各有主子,但我放话在这里,若你们有难处,我定不会视而不见。” 众人热泪盈眶。 若夫人还是他们的夫人该多好啊? 门外,传来凶狠的吵嚷声。 宋谨央阻住众人,没再往前。 “崔王爷,快出来!你若再不现身,休怪我不客气。” “崔五爷,借钱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了咱们五万两纹银,如若再不还,就要卸你一条手臂。” 几人高声嚷嚷。 瞬间吸引路人的注意。 大家忌惮几人,不敢靠近,又好奇地躲在暗处,偷偷观望。 “怎么回事?汝南王府没个消停,不断出事。” “不就是老王爷和离的事吗?还能有什么事?” “这事还不算大?另外,我还听说,崔二爷被义绝了。” “天哪,什么时候的事?这二太太也忒狠了吧。” “二太太李氏是将门虎女,别看平日里温文尔雅,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世子爷死了岳家满门、二爷被义绝、三爷离了京、四爷签下放妻书、六爷被休,如今五爷被人上门讨债,只怕和离也不远了。”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无人提及崔珏。 可见自打他成为老忠义侯的嗣子后,再没人把他当成王府一员。 崔珏满眼阴沉地打量着汝南王府的牌匾。 他失去的东西,谁都别想要。 在皇太女府上的经历,让崔珏将自己封在厚厚的壳里。 他虽然能听能看,但似乎与周遭的世界隔着一层。 像只鼹鼠般,日日躲在阴暗的角落。 小阮氏登门拜访后,生生扯破了厚厚的壳,将他猛地拽到阳光底下。 刺眼的光芒瞬间穿透了他的心房。 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听说汝南王府出事了,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不为别的,就为看笑话。 自己活得痛苦,他们凭什么鲜衣怒马,活得张扬潇洒? 宋谨央打发老宅的管家上前询问。 新管家还嫩得很,白着脸上前询问,却被拍了一脸灰,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打头之人狠狠地将手中的欠条戳到他脸上。 “看看,这是崔五爷的亲笔签名,如假包换!” 新管家拾起借条,就想拿回去给宋谨央看。 不料被人一把拉住后领,“嗵”的一声跌坐在地上,痛得他“嘶”叫出声,脸色白得吓人。 “把欠条给老子拿来!你想消灭罪证不成?” 新管家连连否认。 “不,不,不,我只是,想拿给我家夫人看。” 新管家一不小心把宋谨央在府里的事说了出来。 话刚一出口,他便后悔地恨不得咬断舌头。 急汗从额际渗出,慌得他连忙否认。 “不,不,不是的。” 那人一听,来劲了。 “哈哈,原来镇国夫人在汝南王府啊?怎么,她想念老情人了?” “哈哈……” 门外的彪形大汉放肆地笑了起来。 第243章 既然要闹事,就要闹得越大越好 管家逃也似的逃回府中。 把情况禀报给宋谨央。 “夫人,出大事了,那欠条上真是五爷的签名和印章!奴才看得真真的,绝错不了,足有五万两之多!” 宋谨央眸光射出厉光。 好,好得很! 老五这是昏了头了! “你去,先把他们请进府,稳下来!赶紧派人去找老五! 世子爷在府里吗?” “不在。” “把爷们统统找回来!” 宋谨央眸光连闪,劝退了身边的下人。 “你们回去,该干么干么!等几位爷回来,事情早晚会解决。” 下人们渐渐退去,宋谨央又让媳妇们都回去。 紧接着,带着素香、素馨返身回到五院。 刚巧云氏走出西厢。 她陪着咏宁,直到她睡着,才打算去前头探个究竟。 “母妃,究竟发生何事?五爷真的如此糊涂?” 宋谨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穿过小门,回到镇国夫人府。 两人在端谨院坐下。 宋谨央凝视细思,久久没有说话。 老五,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火枪据点被灭后出事! 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人花心思的呢? 宋谨央苦苦思索着。 近期发生的事,看着东一件,西一件,八竿子打不着。 可是…… 火枪、图谱、贡卷、替考、老五…… “母妃,咱们可要报官?” 云氏焦急地问。 对了! 云氏!云家! 宋谨央眸光大炽。 神情凝重地看着云氏。 “云氏,最近四皇子可有联系你?” 云氏一怔,以为宋谨央在怀疑她。 刚想解释,却在看向宋谨央的一刹那间,疑云顿消。 宋谨央目光镇定,风光霁月,一派从容。 她稳住心神,肯定地回答:“并无!” 冷静下来后,她也发现了蹊跷。 五爷的事太过诡异,只怕事情不简单。 “此事绝不简单!” 宋谨央说出了云氏的心里话。 替考的事情被揭发,容侍郎下了大狱,礼部贡卷丢失,李先生身死……这个时候,突然闹出老五的事…… 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云氏一凛,整个眸色沉了下来。 事出突然,又关系到咏宁,她一时慌了神。 宋谨央的提醒,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云氏,你赶紧写信给你祖父!就说,老五欺你太甚,不仅长宿青楼,还污蔑你同四皇子不清不楚。你要同他和离,望祖父首肯。” “啊???” 云氏彻底震惊,一时间竟吓愣了。 宋谨央拍了拍她的手,“还不快写,愣着干么?” 这出戏,少了云首辅,可不行! 云氏“哦”了一声,恍过神。 立刻走到书案前,展开宣纸,提笔写信。 宋谨央看着奋笔疾书的云氏。 眼底隐着惊涛骇浪。 王府门外。 那几个凶神恶煞似的人不断叫嚣。 污言秽语涌入耳中。 新管家脸色白得像鬼,一个劲讨饶。 “几位爷,咱们进府再说,小的备了些酒菜,咱们坐下来谈。” “去你的!想把老子灌醉,你暗中通报崔五,让他躲得远远的? 我告诉你,没门! 今儿个,这银子,你们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管家一脸苦。 王府哪里还有五万两银子? 就是卖了王府也不值五万两啊! 崔琛根本不知道有人闹到王府去了。 他正全神贯注在画上。 那是一幅工笔仕女图,笔笔精心,若是错了一笔,就会毁了几个月的心血。 霜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 “爷,褚红色不够了。” “去买!” 崔琛眼神一错不错专注在画上。 “可是,霜霜手上没有银子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无奈,崔琛想了想,也是,近期手头拮据,花销都是霜霜贴的。 他放下笔。 “不如,还像以前那样,写张借据?” 霜霜甜甜一笑,道了声“好”,拿出一张借条。 崔琛看也没看,很自然地签名、盖章。 接着又提起笔,全神贯注地画了起来。 霜霜轻轻地走出去,转身进了隔壁的厢房。 递上崔琛刚刚签下的欠条,就退了出去。 门将关未关的时候,她听到了讥讽声。 “这个崔五可真够蠢的!竟然这么相信一个婊子的话!” “哈哈,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他是一点不明白啊!果然蠢到家了!” 等她买完颜料,回到屋里,崔琛正画上最后一笔,笑吟吟地欣赏着。 见她脸色发白,搁下笔关心她。 霜霜笑了笑,将颜色放到桌上,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误入青楼,这么多年,只有崔琛把她当人。 他虽留宿青楼,却从来洁身自好。 外人怎么误会他,他浑不在意。 “霜霜,不必理会他们的眼光!咱们问心无愧即可。” 没有人会相信,崔琛出入青楼,是真的在画画。 只因为自己曾违心地赞他画功了得。 从此,他便将自己引为知己! 汝南王府门外那几人,喊得口干舌燥,府外围满人,一个主子都不露面。 连管家都溜之大吉。 领头的人不甘心,气势汹汹地一挥手。 “走!咱们去镇国夫人府外闹去!我就不信,王爷是活死人,难不成镇国夫人也死了不成?” “哥,那人说了!只许在汝南王府门前闹,绝不能去镇国夫人门上。” “去!你们懂什么?事情若是不闹大,怎么可能讨得到银两?” 说完,打头往镇国夫人门前去了。 几人插着腰,轮番上阵叫骂。 “诸位父老乡亲,崔五爷欠了咱们五万两纹银,咱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不得已来讨债,望诸位做个见证。” “那你们该去汝南王府,没听说吗?镇国夫人早就与几个儿子断亲了。” “断亲?亲生母子哪里断得了?咱们找镇国夫人,没毛病吧!” 众人虽不赞同,但眼见几人凶神恶煞式的模样,哪里敢多嘴? 没说几句话,便远远地退开了。 几个足足叫骂了半个多时辰,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个遍。 领头的还沾沾自喜。 “你们看,这镇国夫人府哪是什么惹不得的?咱们骂了这么久,里面的人还不是同缩头乌龟一个模样?” 高兴不过三秒。 身后传来兵卒的高喊声。 “顺天府拿人,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众人狐疑时,新任通判阮大人领兵大步而来。 狠狠地指着门外几个,大喝一声。 “拿下!” 身后的兵卒如虎狼般扑出,一把将人压倒,反剪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大人,我们冤枉!咱们是来要债的,不是闹事啊,大人!” 通判阮大人冷哼一声。 “讨债应该去向债主要,堵在镇国夫人府门前,还敢喊冤?带走,好好给我审。” “大人,冤枉啊!是芙蓉楼妈妈要我们来的,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啊,大人!” 这时,镇国夫人府门打开。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大步而出。 她身后围着媳妇们,纷纷向阮大人行礼。 “多谢阮大人解围!” “好说,好说,不必多礼!” 宋谨央眸光落在阮大人身上,后者只觉脊背一凉,好犀利的眼神。 “大人,有劳了!可否请大人留下一队人马?既然贼人说是芙蓉楼妈妈,我少不得亲自去问一问。” 阮大人刚刚说了一个“好”字。 宋谨央身后的冯氏便走上前来。 她双目灼灼。 “娘,何劳您大驾?这等小事,您放心交给我吧!” 说罢,立刻命人抬来软轿,带着人就杀去了芙蓉楼。 第244章 云氏当场提出和离 冯氏刚走没多久,汝南王府的门打开了。 一驾马车驶了出来。 马车里隐约传出悲惨的哭声。 “娘,我疼!” “咏宁,好孩子,娘会请最好的大夫,替你诊治,你一定会没事的。” “唔唔唔……” 马车驶出没多远,便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云氏冷着脸下了马车。 大步走到宋谨央跟前,草草行了一礼。 “夫人,我因感激您援手之恩,嫁予五爷这么多年,上孝公婆、中敬夫君、下爱子女,自认做了一个女子该做的一切。 可是,夫君时常眠花宿柳,根本不把我这位正室夫人放在眼里。 如今,又染上了斗鸡的恶习,欠下五万两纹银的巨债。 今日,非和离不可,如若不然,下一步五爷就该卖儿卖女还债了。” 说完,她从袖中掏出一纸和离书,递给宋谨央。 众人原本想要离开。 见了这一幕,顿时热议了起来。 “天哪,五万两纹银!这是斗死了多少鸡,才能欠下这等巨资?” “唉,汝南王府完蛋了,这大大小小,一个个的都要和离,如今轮到五爷了!” “云氏命苦,听她的口气,当时为了报恩才嫁的人?难不成是受了胁迫?” “……这,不好说啊!不过,云氏当年可是京城第一闺秀,论人品才貌,五爷连半个指头也及不上。” 宋谨央看着云氏,迟迟没有接过和离书。 “云氏,你可想清楚了?你家人都在北疆,云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被抄没了。你这一去,住哪儿啊?” 云氏冷着脸。 把和离书往宋谨央手中一塞。 “不劳夫人操心,我自有去处。” 说完,转身登上马车,带着咏宁离了府。 宋谨央在她身后大声道。 “云氏,什么时候想通了,立刻回来。” 众人见这一幕,纷纷摇头。 “这汝南王府竟没个好果子!当真是歪脖子树上结不出好果。” “云家老爷子若知道云氏的遭遇,只怕要气死了。” “知道了又如何?云家被贬被抄,哪还有实力同王府对抗?” 云氏一路去了自己陪嫁的宅子。 咏宁头上的绷条已去了,涂了几次凝肌膏,伤口基本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粉色。 “娘,咱们还回王府吗?” 云氏轻轻问她:“咏宁想回去吗?” 咏宁侧着头,想了想,低低地说了句。 “我想回祖母那儿,二房的三个哥哥都回去了。” 她说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云氏将她揽入怀中,如春风霁月般笑了起来。 要回去! 当然要回去! 云氏刚刚在宅子里坐下,正指挥着下人四处清扫。 门外传来嗒嗒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一道焦急的声音闯了进来。 “挽月,对不起,我来晚了!” 云氏一听到这个声音,眼底蓦地升腾起两族火苗。 下一秒,她迅速垂下眼帘,掩住越烧越烈的火焰。 “请四皇子安!” 四皇子满面急色地现身,伸手想拉云氏,被她躲了过去。 “挽月,我来接你,我有宅子在西边,你可以……” “四皇子请自重!” 云氏冷冷地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请回吧,我这里只有女眷,不便待客。” 说完,便命人送客。 门重重地关上,四皇子深情款款地补了一句。 “挽月,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说完,才上马离开。 不久,崔五爷夫妻不和,云氏当场提出和离,四皇子亲自上门抛下橄榄枝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连深宫的太妃都问起了此事。 “皇后,云氏到底怎么回事?当年也算是才华出众,怎的如今行事如此不跳脱?” 在太妃眼里,女子就该贞静,以夫为天。 这等动不动就扔出和离书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大逆不道。 皇后尴尬地解释。 “母妃,崔王爷眠花宿柳,本就不是良配。” “胡说,是不是良配,都配了这么多年了!儿女都有四个了,这时说不是良配,早干什么去了?” 皇后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让人传个话,让云氏速速回府,一个妇道人家,住在外面像什么话。” 惹得爷们一个个动起了歪心思。 “你再敲打下四皇子妃,男人都看不住,要她干么?” “是!” 上书房里。 中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朕要收回王爵,汝南王府没一个好东西。今儿这个闹出点事,明儿那个闹出点事,简直比梨园还热闹。” 冯远紧张地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喘。 “五万两纹银!还,还斗鸡! 来啊,传朕谕令,从今日开始,崔五顿顿吃鸡,鸡头、鸡脚、鸡翅、鸡肉……除了鸡,不准吃别的。我倒看看,什么时候能吃完五万两。” 听旨的小太监哭笑不得,手足无措地跪着。 冯远大喝一声:“还不快去传旨?” 小太监大大松了口气,一溜烟地跑了。 冯远刚想劝几句,又有小太监慌急慌忙地来禀报。 “皇上,出大事了,顺天府砸了芙蓉楼。” 中宗本就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气得两眼一黑,险些摔倒。 冯远大惊,大力扶住中宗。 “说,怎么回事?” “有人带着顺天府兵,将芙蓉楼砸了个干净。” “谁?”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冯远,吞吞吐吐地说。 “是,是冯掌事的女儿!” 冯远一听,眸子猛地大睁。 中宗眯着眼,逡巡着冯远的脸,咬牙切齿地说。 “冯掌事,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吓得冯远“嗵”的一声跪倒在地。 中宗气得大喝。 “还不快带人,把你家姑奶奶接回来?” 冯远大急,越急跑得越慢,爬了三次没爬起来,还是小太监扶了一把,才起身。 着急忙慌向外冲去,左脚绊右脚,身子直直地向地面倒去,恰巧薛至进来,赶紧扶了他一把,这才没摔疼。 匆匆谢过薛至,他立刻快马加鞭地出宫,赶去芙蓉楼。 薛至向中宗行礼问安,中宗一挥手,上书房伺候的人,转眼退了个干净。 “薛至,辛苦你了!待来日,朕定然许人多一门好亲。” 薛至不以为意。 “陛下,薛至于男女之情无意,谁都无所谓。” 当初父亲执意要与常家联姻,借口要他报恩,其实是不想他添一门有力的妻族。 不想他有朝一日,凌驾于庶弟之上。 常家老大在的时候,权势如日中天。 老大意外离世,常家后继无人,日益败落。 父亲当真是位好父亲,可惜不是他的。 但父亲不知道的是,他会答应这门亲事,遵的是皇上的旨。 常家有一样东西,皇上想要。 暗中便他奉旨成亲,把那东西找出来。 中宗哂然一笑。 他的左膀右臂居然是个愣头青,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 朕,等着他来求自己。 “东西可有找到?” “还未。不过,有眉目了!” 薛至沉着声道:“这是一枚私章,常家老大离世后,府中无人知晓其作用。 这枚私章,便被老大媳妇添妆给了常娇。 只不过,常娇在出嫁前,把东西送给了旁人。” “谁?” “卿如尘。” 休养了几日,平复了心绪,卿如尘如约来到礼部,配合问话。 第245章 冯氏大闹芙蓉楼 礼部。 仪制清吏司员外郎、主事正询问卿如尘。 卿如尘低眉顺目,有问必答,十分配合。 只是在问到谁主使时,却是一问三不知。 员外郎无奈,叮嘱了一句:勿离京,随传随到,便准备结束问话。 这时,姜郎中走了进来。 “可问明白了?” 员外郎站起身,将手中的记录递到郎中手中。 答:卿如尘对主使人一无所知。 姜郎中快速浏览记录,眸光微闪。 连问了卿如尘三个问题,后者恭敬地一一禀明,态度极好,只是一概不知。 “你可曾听到他们谈话?能否复述一遍?” 卿如尘微微一顿,想了想回答。 “学生当时被他们喂了药,迷迷糊糊的听不真切,隐约听他们说要用学生威胁什么人。” 郎中顿时紧张起来。 “威胁谁?” “学生只听到这一句,便晕了过去,后面醒来就在破屋子里了。” 眼见再问不出什么,郎中等人便放了行。 卿如尘刚刚跨出门,便看到宋黎怀抱公文,疾步而来。 他立刻欣喜如狂,上前一揖到底。 “宋大人,学生卿如尘,感谢您援手之恩!您可有时间?学生设了谢恩宴,不知大人愿赏脸光临否?” 宋黎脚步一顿,还未答话,有人插话。 “哼!宋黎是礼部的人,为礼部效力,本就是他该做的事,何谈恩义?” 姜郎中背着手,目光沉沉地注意着两人。 身后跟着略显尴尬的员外郎与主事。 宋黎微微颔了颔首,笑着对卿如尘道:“郎中说的对,我助你乃是应为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再次冲郎中几人颔了首,疾步离开了。 卿如尘面上现出尴尬之色,实则内心焦急。 他有话想告诉镇国夫人。 又想避人耳目。 好不容易想到走宋黎的路子,又被旁人搅和了。 无奈,他只能另想他法。 回到家,发现妹妹哭哭啼啼搬回来了。 下人个个脸色惨白,连外甥女受了惊吓。 见了他,一个劲往自家娘亲身后躲。 一打听才知道。 这段时间,妹妹竟给人做了外室。 “你糊涂!女子最重要的是名节,你若想嫁人,好生再找一个便是。闹成如今这样,谁还敢娶你?” “哥哥说的好没道理!我是寡妇,哪里还找得到好人家?再嫁要么是鳏夫,要么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家。 哪里比得上崔琦的家世?” 卿如尘气得胸口疼,刚想翻脸,一听对方是崔琦,立刻计上心来。 “妹妹,嫁人的事,哥哥会替你留心,不可再生事端,平白给自己添了恶名声。” 卿如烟抽抽搭搭地答应了。 这一番折腾,险些没了她一条命,哪里还敢节外生枝?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哥哥竟然要她登门道歉。 “哥哥,你说什么?凭什么要我道歉?” 卿如烟杏眼含泪,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哥哥,坚决不肯去镇国夫人府。 “我登门道歉,还有颜面在吗?到底谁才是你的妹妹?” “你此刻想到颜面了?你勾搭崔琦的时候,怎么不想颜面? 若你不是我妹妹,我岂会多管闲事? 你也不想想,你得罪的可是镇国夫人。 她口碑极佳,她的一句话,抵旁人百句千句,她若说你一句不好,你从此无法在京中立足。” 卿如尘越说越生气。 这个妹妹,小时候挺聪明的。 怎的嫁了人后,如此蠢钝? 卿如烟也气得够呛,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行,你若不去,那便搬出去。你已嫁人,没有长居娘家的道理。” 卿如烟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面色惨白,只能咬牙应下。 见妹妹答应下来,他立刻写了帖子,让家下人立刻送去镇国夫人府。 卿如尘为见宋谨央一面,动足脑筋,根本无暇关心京中另一桩大事。 皇上身边冯掌事的女儿,打砸了芙蓉楼,将一竿子妈妈、姑娘,全都赶到了大街上。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中人人在议此事。 冯远紧赶慢赶,赶到芙蓉楼。 掀开车帘,一看到眼前的场景,眼前一黑,险些一个倒栽葱,跌落马车。 冯凤正命令芙蓉楼里的妈妈、姑娘们,脱去外衫,一字排开站在芙蓉楼门前,美其名曰:搜索证物! 她的身后,站着一排排顺天府兵,在为她保驾护航。 芙蓉楼王妈妈气得发抖。 这人好生不讲理,一进来便将所有的客人赶了出去。 连她悄悄塞的银两都被退了回来。 她气得命人禀报主子,半柱香后,那人垂头丧气地被押回楼里。 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晓得今日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当看到那凶神恶煞似的顺天府兵时,她不得不忍气吞声,配合得脱下外衫。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么多年妈妈的经验告诉她,和京中贵人是无法硬杠的。 楼里的姑娘们受了惊吓,纷纷问她怎么办。 “王妈妈,这都是什么事啊?咱们从未招惹过这号恶煞啊!” 冯氏名声在外,尤其是近期,写下休夫书,将崔六爷休弃的事,瞬间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咱们姐妹还佩服得紧,怎晓得她的刀就砍到咱们头上?!” 还未商议出对策,冯氏已经嚷嚷开了。 “楼里的人听着,我现在怀疑你们与贼人勾结,设下仙人跳之局,骗镇国夫人府银钱,所以特来搜索。 你们若配合,咱们一切好说。 若不配合,那就牢里说话。” 王妈妈一惊。 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叫他们别去镇国夫人府,这下好了,羊肉没吃上,还惹了一身臊。 王妈妈立刻吩咐下去,全力配合,不得反抗。 冯氏身后既有冯远,还有镇国夫人,她们敢反抗吗? 可她们想错了,哪怕她们好生配合,可刁钻的冯氏怎么肯轻易放过芙蓉楼? 她今日,就是来找茬的,就是不嫌事大,来闹事的。 最好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来啊,给我砸!” 出来一列府兵,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将楼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王妈妈大惊失受,嚎啕大哭,完了完了,她一生的心血啊,就这么毁于一旦。 主子知道了,还不得抽她筋剥她皮? 姑娘也吓得直哭。 一时间,整个芙蓉楼哭声一片。 崔琛画画累了,正和衣卧床上歇息。 正做着美梦,梦中自己成了远近闻名的画家,突然一队天兵天将从天而降,将他的画撕了个粉碎。 他被吓醒,猛地起身一看。 书案上的画果然不见了。 兴许是霜霜拿去装裱了,他松了口气。 突然,霜霜求饶的哭声响了起来。 “大人,使不得!!!这是崔五爷精心画了五个月的画,命我拿去装裱,求您别撕啊!” 崔琛一听,气血逆流,二话不说,拉开屋门冲了出去。 第246章 好个卿如尘,竟然识破了宋谨央的身份 “住手!” 崔琛冲下楼去,慌急慌忙,一把夺过府兵手中的画。 下一秒,“嘶”的一声,画作被撕成两半。 崔琛震怒。 剧痛难忍,双目充血,无能狂怒。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毁我的画?” 府兵还是个新兵,事出突然,脸色也白了下来。 霜霜哭得更凶了。 “那可是爷五个月的心血啊,这下全完了,全完了!” “五个月?那又如何?” 冯氏走了过来,从府兵手中夺过半张画。 “哗啦”几声,撕了粉碎,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娘在你们几个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们又是如何对她的? 什么狗屁画,不要也罢!” 说罢,还连踩三脚。 崔琛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狂吼。 “母妃是母妃,画是画,能一样吗?” 冯氏插着腰叫嚣。 “怎么不一样?娘精心养着你们,你们哪个把她放在心上?不就是一帧废画吗?” 崔琛恨得咬牙牙,怒火冲毁了理智,举起手,就想打冯氏。 “住手!” 冯远黑着脸冲过来,一把握住崔琛的手腕。 “你敢打一下试试!” 冯氏得意地躲到冯远身后。 “爹,您来的正好!崔琛逛青楼,还打女人,简直不要脸,您把他抓去东厂,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冯远一个头两个大。 狠狠地瞪了冯凤一眼。 崔琛恨恨地收回手,愤怒像两团越烧越旺的烈火,在胸膛里上窜下跳,烧得他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疼。 一场闹剧。 最后,冯凤被冯远强行带走。 崔琛气冲冲地回了王府。 王妈妈受了奇耻大辱,为了消主子的气,挽回点颜面,极尽能事地败坏冯氏的名声,暗中将矛头直指镇国夫人。 “听说了吗?镇国夫人指使冯氏,带站顺天府兵大闹芙蓉楼。这顺天府应该保护的是百姓,怎的成了贵人作恶的工具?” “难怪镇国夫人的儿子,个个同她断亲,原来不是爷们的问题,是夫人不做人!” “一个媳妇,竟敢做下这等恶事,保不齐就是镇国夫人指使的。这等教养,府上的姑娘,谁还敢娶?” “可不正是这句话?长房二姑娘曾与穷秀才议过亲,四房的姑娘……嘿嘿,被诚王绑入别苑……谁知道发生些什么事?” 一时间,尘嚣直上,说什么的都有! 但没一句好话。 同镇国夫人交好的,暗自忧心。 同镇国夫人交恶的,喜笑颜开。 更多的是看好戏的人。 宋谨央哪管旁人怎么说,她姜太公钓鱼,只等着鱼上钩。 冯氏还没回来,门上倒是来人通传。 “夫人,卿家递来帖子。” 宋谨央打开帖子一看,吩咐刘嬷嬷告知李氏一声。 “阿留,告诉李氏,明儿个卿如尘带妹妹来府上致歉。问她是不是想见,见或不见,随她决定。” 刘嬷嬷领命而去。 宋谨央看着卿如尘的签名,沉吟不语。 寻常人遇上这事,躲还来不及。 哪有像卿如尘这样的,大咧咧地登门道歉,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妹妹做的错事? 她不免猜测起卿如尘真正的用意。 “素香,明儿正好休沐,你通知黎儿一声,让他前院待客。” “是!” 隔日巳时正,镇国夫人府门前停下两顶软轿。 卿如尘、卿如烟走了下来。 后者虎着脸,明显不情不愿。 卿如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 “妹妹,一会儿见了夫人,好生认个错。她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同你计较。” 卿如烟木木的,打量一下四周。 哥哥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顿时悲从中来,泪盈于睫。 哥哥是怎么回事? 大庭广众之下,就揭自己的短,这不明摆着是给自己难堪吗? 不一会儿,府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府。 宋黎和刘嬷嬷早就等在前院。 引着两人来到端谨院。 见到宋谨央,刚刚行了礼。 卿如尘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刘嬷嬷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吃惊地看向卿如尘。 后者一揖到底。 “夫人,宋兄,舍妹出门时,我给她服了安神药。此刻,她该是睡着了。 我有要紧事禀报,能否遣退下人?!” 为免旁人生疑,他百般无奈,只能出此下策,把妹妹当挡箭牌。 这回委屈了妹妹,定会补偿她,日后替她找个好人家。 刘嬷嬷一听便明白过来。 立刻吩咐丫头,一边一个扶住卿如烟,将她搀扶进耳房。 并带走了所有屋里伺候的下人。 屋门刚一关上。 卿如尘起身再度行礼。 “夫人,学生唐突,万望海涵!学生手中有样东西,事关重大,不得不登门叨扰!” 宋谨央眸光一闪,虚扶了一把。 “卿生多礼了,有什么事,只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相助。” 卿如尘解下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长方形玉石,递到宋谨央跟前。 宋谨央狐疑地接过一看,眸光大震,冲口而出。 “这枚印章,你从何得来?” 话音刚落,卿如尘“嗵”的一声跪下。 “学生,拜见长公主殿下!祝殿下福如东海,吉祥如意!” 宋黎眸光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 “娘?!!!长公主?!!!” 宋谨央苦笑一声,亲自上前扶起卿如尘。 “卿生免礼!请坐!你仅凭一枚印章,怎知我身份?” “回禀长公主殿下,若非它的主人,绝不可能知道这原是一枚印章。” “那你又如何知道这是枚印章?” “学生有次拿出来把玩,不小心掉到地上,弹出了石盖,这才发现原来是枚印章,上面刻着长公主央四个大字。” 原来如此! 这枚印章外型就像一块石头,一般人不知道机巧,连盖子都打不开。 宋谨央婆娑写印章,爱不释手。 和气地问道。 “你又是如何得到这枚印章的?” 卿如尘的脸色红了起来。 沉吟半晌,终于说出了实话。 他与常娇是表亲,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两家准备交的庚帖时,卿家出事了,举家离开京城。 亲事就此黄了。 常家为攀高枝,将常娇许给薛至。 卿如尘苦恼地摇头。 “当初常家败落,父母亲不曾小瞧常娇,仍愿意以妻礼为聘,但是没想到一朝败落,常家根本不念旧情,转头便将常娇另许他人。” 常娇出嫁时,她的大伯母不明白此物的重要性,印章便到了常娇的手中。 常娇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转赠给了卿如尘。 后来,常庆不知哪里听说了这块石头的来历,想从常娇手中要回时,发生了火枪起火案。 常家全下了大狱,听说很可能被判斩立决。 “夫人,常家曾经试图拿回印章,他们通过常娇联系过我妹妹。” 宋谨央点了点头,将印章递了回去,说出了令他震惊无比的话。 “卿生,你可有法子,不着痕迹地,让他们得了这块印章去?” 卿如尘狐疑地接过印章。 先是大惊,继而眸光微凝,沉思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 “如此,拜托了!此章你只管叫旁人得了去。” 卿如尘犹豫半晌,终于咬牙问出了口。 “夫人,得此章者,犹如如虎添翼,长公主的身份随之落实,您难道就不怕吗?” 宋谨央笃定地一笑。 “无妨!这枚印章若非在我手,谁得了它,都如火中取栗,绝讨不了好。 只不过,还望卿生守住秘密,万不能说出我真实的身份。” 卿如尘当即首肯。 之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浅浅一笑,“卿生若有话不妨直说。” 卿如尘咬咬牙,“嗵”地跪地猛地磕了一个头。 “夫人,学生有一不情之请。此事若成,能否,能否……” “你想与常娇双宿双飞?她可愿意?” 卿如尘眼眶红了起来。 “夫人,她愿意的!您还记得端园发生的事吗?她是存心让人捉住,存心出卖旁人,就想自污己身,好让淳阳郡主出面休了她。 岂料,淳阳郡主与薛至大人都是纯善之人,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 “哈哈……原来如此!你且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薛至娶常娇的内情,她还不清楚吗? 既然流水无情,湘女无意,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247章 常氏恶语相向,誓要为常家讨回公道 卿如尘离开后,母子俩相顾无言。 良久,宋谨央终于打破平静。 “黎儿,你可怪娘,瞒着你真正的身份?” 宋黎摇摇头。 “娘,不论您是什么身份,都是我的娘! 您既然瞒着我,自然有您的考量。 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宋谨央泪盈于睫,声音哽咽。 “不怪娘就好,不怪娘就好! 黎儿,你的名字已入了皇家玉牒,是你皇上舅舅亲自造的册。” 宋黎虽然吃惊,仍很镇定。 他的面上并无初听消息的欣喜若狂,也无亦悲亦喜的命运感慨。 从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码头苦力、一个潦倒凄苦的底层平民,到如今入了六部,一跃成为高人一等的少爷,记入皇家玉牒,他的心性始终没有改变。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说的就是宋黎这样的人。 宋谨央露出赞叹的笑容。 这个孩子,早年受苦的经历,反倒磨练了他的意志。 被“南寻鹤”教养的几年,打下他一生清正为人的基础。 “南寻鹤”,自己真正的恩人,待了结大事,自己定要亲自祭奠一番。 卿如烟从床榻上悠悠睁开眼睛。 一瞬的迷糊后,发现竟回到了自己的家。 清醒过来,便恨得牙痒痒。 该死的哥哥,竟然这般戏弄她。 她的记忆断在拜见宋谨央之后。 那个不怒自威、目露精光、刚柔并济的老夫人,令她莫名胆寒。 下一秒,自己竟晕了过去。 一定是哥哥做了手脚。 她立刻起身赶到前院逼问。 得知真相后,顿时气得七窍冒烟。 翻来覆去一夜未眠后,她趁卿如尘尚在熟睡之际,潜入他的院子,悄无声息地摘下他随身荷包,从里边摸出一块冷冰冰的方形石块,又放回去一块差不多的,退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事,朝里侧卧在床榻上的卿如尘,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没过几日,常家的判决下来了。 令人大为吃惊的是,并不是原先以为的斩立决,而是改判流放,一家子即日起程,去了荒无人烟的漠北。 常娇哭着去送别,给常家老太太递上装有吃用的包袱,又打点了押解的差人。 这才同家人挥泪道别。 常老太太眼神复杂地看着孙女。 没想到最后力挽狂澜,救下常家满门妇孺的,竟然是这个不起眼的孙女。 她在囚车启动时,终于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可惜的是,常家并未能安全地抵达漠北。 半道遭遇山匪,全家除了一个小孙子,全都身首异处。 宋谨央收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抄经。 金色的经文,在笔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刘嬷嬷带来了常家的消息。 “夫人,常家出事了!半道遇上山匪!” 宋谨央握笔的手一顿,搁下笔蹙着眉头问。 “人,救下了吗?” 刘嬷嬷一怔,刚想开口。 哪里还有活口? 角落里冒出一道人影,单膝跪地。 “启禀夫人,奴才到的晚了,只救下一个孩子。” “好生安置,将消息递给薛至!” 薛至刚刚下衙回到府里,管家便迎了上来。 “大爷,您上次搭救之人,想求见您!” 薛至想起来,当初回京时,路遇血人,以为他断了气,却在好心挖坑掩埋时,那人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随行的大夫立刻施救,这才从鬼门关拉回一条命。 因为受伤严重,暂时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庄子上。 当初说好,伤好了便自行离开。 “他可有说什么事?” 管家有些为难。 “他,想留下!只是……” “那就让他留下,安排他做一些活计。” 管家应了声退下。 腹诽:这人当真奇怪,一直说要离开。结果某日收到一封信后,瞬间嚎啕大哭,从此竟再也不提离开的事。 今日竟还提出要留下做活。 大爷是个胆大的,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竟然也敢留下? 可他一介奴才,府里的事哪里容得他做主? 薛至脚步沉重地来到正房,常娇正倚窗缝着衣衫。 见薛至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两人成婚不过半年,却聚少离多,相敬如宾。 薛至盘算了半日,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常家出事了,路遇山匪,除了你大伯的小孙子,其余人全部丧命。” 常娇的笑容倏然隐没,脸上血色尽褪,杏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下一秒,整个人颤抖起来,呼吸逐渐粗重,脸色白了又白,再也支撑不住倒下。 “来人!” 薛至一把扶住她,让她在贵妃榻上坐下。 “请大夫!” 常氏摇摇头,软软地跪在地上,声声哀求。 “爷,求您,帮我找回小侄子。他还那么小,常家,常家不能绝后。” 薛至微微点了点头。 “放心,我已命人赶去。” “大人,常家入狱前,曾向我讨要过一块石头,是当初大伯母给我的添妆。我,给了表哥。 后来,我通过卿如烟要回石头,将它给了姑母!” 常娇强忍悲痛,一字一句陈述实情。 薛至默默看她一眼,听到下人禀报“大夫来了”,叮咛一句“好生休息”,便出了屋。 常氏听说常家人被杀,瞬间怔住。 同常娇一般,先是浑身颤抖,继而大叫一声,“嗵”的倒地,没一会儿,身下血红一片,五个月成型的男胎流掉了。 她连番受打击,日夜以泪洗面。 原本奉旨而建的佛堂,成了她的救赎。 出了小月,日夜在里面“笃笃笃”敲木鱼念经。 整个孙府经此一事,也倍受打击。 老夫人戴氏痛彻心扉,好不容易得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 搁谁谁不伤心? “常氏怎么样了?” 下人回禀:“……日夜为常家人,还有小小少爷诵经!” 正说着话,下人禀报太师夫人汪氏来了。 戴氏强打精神迎了出来。 “老夫人,有失远迎,您怎的亲自前来?” “怎么,不许我来?” 汪氏语气沉重道,“就许你俩时常惦记我,时时祭拜太师,就不许我来关心你们?” 戴氏闻言,悲从中来。 一边抹泪一边道:“好不容易得的大孙子……” 汪氏叹了口气,在上首坐下,拍了拍戴氏的手。 “节哀顺变!孩子,总还会有的!” “也只能这么想了。” 原本在佛堂里敲着木鱼的常氏,听下人说太师夫人来了,眸子倏然大睁,目中射出强烈的恨意,放下木鱼,便冲去了主院。 一路走一路叫嚣。 “汪氏,你不做人事!分明说拿到石头便饶我常家不死!你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要去敲闻登鼓,我要去告你的御状!!!” 第248章 崔瑜上了贼船,想下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孙少保家里发生的事,宋谨央从淳阳郡主的嘴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淳阳则是从薛氏嘴里了解原委的。 薛至是薛将军堂妹,眼见孙氏势力一落千丈,再也翻不起浪。 而薛至官运亨通、圣眷正浓。 不仅进了六部,而且皇上时常单独召见他。 所以,她很识时务地远离了孙氏,同淳阳日益亲近了起来。 这次,薛氏作为媳妇,陪着汪氏到了孙家。 将事发经过全部看在眼里。 回来后没几日,便寻了个机会去了薛将军府,兴致勃勃地将事情原委告诉淳阳。 淳阳学说给宋谨央的时候,笑得那个欢啊。 “亲家,汪氏这次跌了个大跟斗。没想到常氏就是个泼的,十八般武艺,样样在行,尤其是骂人。 连戴氏都阻挡不了她,将汪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论汪氏如何否认,她一口咬定,汪氏拿她东西却不办事,害了她常家一门,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日,常氏一路怒骂得冲进上房,指着汪氏的鼻子,说她拿了自家东西,却不干人事。 “太师夫人,我敬你是个人物,信你会说人话、办人事,好不容易逼着常娇让出了她的添妆,就是想替常家谋得一线生机。 结果,东西你拿了,事儿却办砸了。 那是我常家几十条人命啊,你夜夜还能安枕?夜里就不会做噩梦吗?” 常氏扭曲着脸,骂汪氏是既要又要的贪婪之辈、无耻之徒。 汪氏被她骂得苦不堪言,脸色难看至极。 她因太师的关系,素来受人尊重,何曾遭过这等罪? 虽气得眼睛眉毛都拧作一堆,却还发作不得。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努力维持一贯雍容的仪态。 只是,勉强的东西哪有个好? 她越想维持风度,越是维持不住,整张脸也跟着扭曲起来。 淳阳笑得欢。 “亲家,薛氏告诉我,汪氏气得脸都绿了,双手青筋暴突,若不是戴氏拼命道歉,只怕当场就要炸了。 哎呀!我一向觉得汪氏虚得很,早就想法揭穿她的真面目,倒叫常氏抢了先。 汪氏那日气得狠了,最后离开时,却连路都走不动。 若非大半个身子靠在薛至的身上,只怕当场就要被人抬出去。 可惜没亲眼看到她崩溃,实在很遗憾!” 宋谨央看着淳阳。 “汪氏,到底拿没拿常家的东西?” “谁知道啊?这事除了当事人,外人哪能晓得? 不过,瞧常氏愤怒的样子,十有八九是确有其事! 我可不同情汪氏。 当初孙氏的事,非得她横插一杠子,否则哪容孙氏那么快回京?怎么得都得等到丽贵人肚子里的皇嗣落了地,才能回来。 哼!偏她多事!” 一说到这事,宋谨央也敛了笑意,神情凝肃了起来。 这事若非淳阳提头,她倒也忽略了。 当初事发,她正惊喜于宋黎能入礼部,也没往深了想。 今日想想,诡异至极。 汪氏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妾侍的去留,真有那么重要? 还是说,她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孙氏回府后,可有异动?” “能有什么异动?” 淳阳不以为意地回答。 发现宋谨央神情严肃后,脸色也沉了下来。 “孙氏如今在府里安静极了,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还翻得出浪来?” 宋谨央眉头紧蹙,她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兴许是她想多了吧。 “丽贵人快生了吧。” “是,听说就最近的事了。哼,若是被丽贵人生下个儿子,她的尾巴又该翘到半天高了。” 宋谨央眉头略舒。 孙氏的性子不像是耐得住寂寞的。 能给人添堵,哪会轻易放弃? 此番受到淳阳的连番打击,竟然忍气吞声、一声不吭? 保不齐在憋大招。 说不定正和丽贵人腹中的皇嗣有关。 宋谨央立刻凑近淳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淳阳眸子蓦地大睁,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惊惧。 离开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瞥了瞥老宅,急匆匆而去。 老宅这几日更为寂静。 崔琛上次回府,府门外的人已散了个干净。 他还沉浸在大作被毁的气愤中,管家的禀报,令他倒抽一口凉气。 “你说什么?我何时欠过五万两纹银?” 管家一脸苦。 “爷,那欠条有您的签名和印章,哪里会错? 您什么不能玩,怎的沾了斗鸡?” 管家小声嘀咕,不料被崔琛听个正着。 他恶向胆边声,大声否认。 “我哪是斗鸡,我为了画鸡,这才买的鸡。” 管家脸色更苦了。 崔琛愤怒地一甩袖,觉得同管家同不到一处去,拔腿就往内院跑,想找云氏问个明白。 岂料管家没好气地拦住他。 “爷,您可是找五太太?您还是……” 没等管家说完,崔琛火急火燎地冲了进去。 推开院门一看,像崔琦当日一样,整个人呆若木鸡。 院里安静极了,除了他惯用的下人,云氏等人一概不见。 他猛得推开东厢的门。 家具都在,他顿时松了口气,可瞥到书案时,整个人僵住。 书案上,云氏最喜欢的文宝四宝一样不见。 他白着脸走进去,拉开柜门一看,空空如也。 整个人连退三步,“嗵”的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脑袋里空白一片…… 管家紧赶慢赶地跑进来,急得上气不接下气。 “爷,您快想想办法,太太走了!” “太太走了”四个字像一柄利刃,在他脑海里不断绞动。 痛得他冷汗涔涔,喘不上来气。 管家被吓住了,拔腿向外跑去,“来人啊,快请大夫,五爷接不上来气啦!” 崔琛恍恍惚惚站起身,走到对面西厢,推开门一看。 西厢也一样,除了家具,空无一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过是推了云氏一把,她怎的就走了呢?” 娉婷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眼里全是鄙夷。 “五弟,五弟妹走了,她将和离书给了母妃。你不如去母妃那儿一趟?” “母妃?” 崔琛愣愣的,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娉婷见他的样子,摇了摇头,也不再管,直接退了出去。 天作孽,犹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五弟就作吧,非得把云氏作走了,才罢休! 直到大夫出现,崔琛才像醒过来般,一把推开大夫,直往世子院里冲。 他一个人可不敢去见母妃,他要拉着大哥一起去。 可惜,崔瑜不在。 此刻,崔瑜正白着一张脸,抖着下唇,看着四皇子。 “四皇子,您再说一遍,要我干什么?” 四皇子目不斜视,翻着手中的书册。 他身边的师爷上前一步,睨了崔瑜一眼。 “世子爷,您当日喝醉酒,哭着向我们爷抱怨秦氏一家不做人,骗了您不少银两。 我们爷看不下去,您又是他跟前得力的。 他直接命侍卫,趁夜赶去秦家,灭了满门。 世子爷,爷都是为了您!您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爷不过是让您打听镇国夫人府的事,在您,那还不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 您是夫人的儿子,又是长子,离得又近,那些个人情来往,哪里能瞒得过的虎目?” 崔瑜越听,脸色越白,冷汗大颗大颗地冒出来,瞬间浸湿了整个脊背。 嘴里涌上一片苦涩。 秦家灭门惨案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四皇子? 还,还是他抱怨的? 天哪,怎么办,怎么办,他怎么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呀?!!! 这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眼见崔瑜急上了火,师爷得意地一笑,敛了笑意,目光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世子爷,您若办了让爷满意的事,秦家的事,他替您抹平了。 可若……那杀人的罪名,落在谁头上,可就不好说啰!!!” 崔瑜吓得往后退,踩到一块碎青砖,整个人失去平稳,“嗵”的一声向后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疼痛瞬间袭击了他,痛得他眼冒金星。 恐惧,像一阵阴邪的风,死死缠住他。 第249章 计中计 崔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 他刚一到院里,冰梅就迎了上来,把他拉进了自己屋里。 秦氏侯在廊下,看到这一幕,气得帕子都要绞碎了。 水兰眉目沉沉地劝她。 “世子妃,您去求求夫人吧!夫人平生最恨妾侍。她若知道世子收用了冰梅,一定会为您作主的。” 秦氏惨然一笑。 “你以为母妃不知道吗?” 老宅的下人,个个把她当成活菩萨,恨不能日日供起来。 母妃的消息灵通着呢。 “可是……” 二太太能做出同二爷义绝的事情,可不正是因为有夫人撑腰吗? 二爷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吃下哑巴亏,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若夫人愿意为世子妃说句话,哪里还有冰梅的事? 水兰还想再劝,秦氏却不想再听。 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苦笑出声。 “水兰,你还不明白吗?母妃说一不二,咏晴的事,她恼了我,也恼了咏恩。她说从此不再管我们的事,就当真再也不会管了。” 秦氏的眼泪滚落下来。 不知是痛苦,还是后悔!!! 崔瑜将所有的怨气发泄在冰梅的身上。 惨叫声响了一夜。 可是,他身子累到虚脱,人却还是清醒的。 他明白:自己上了四皇子当。 他离开时,四皇子终于放下书册,阴恻恻地说了句话。 “世子,上船容易下船难!想清楚,再来见我!” 他累到极致,清醒到极致。 握起拳头重重地捶打着床铺,擂得“咚咚咚”的响。 边上的冰梅却浑然未觉,皱着眉头昏睡,颊边还挂着一行泪。 中宗这几日心情极差。 看谁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贡卷当街被抢,贼人大胆,视京城守卫如无物!!! 事后,一应官员被他好一番痛斥,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喘。 中宗怎么能不生气? 已知的替考之人被抓,未知的还有多少? 龙榻岂容他人酣睡?!!! 这些人若不能连根拔起,他怎能安心? 再加上京里流传出对宋谨央不利的流言,心情就更差了。 大殿外。 一众官员依次列队,只等殿门一开,便鱼贯而入。 队列里有人忍不住议论起来。 “大人,替考之事可有眉目?皇上可是因此心绪不佳?” “抓出三人,听说远远不止!但,重要证据丢失,至今未能寻回。” “啊?这,这,这可怎么办?” “急什么?天塌了有高个顶着!睡你的安稳觉吧!” “……也是!” “两位大人还不知道吧,皇上心绪不佳,许是和镇国夫人有关。” 接着,便将冯氏带顺在府兵,大闹芙蓉楼的事说了一遍。 一边说话,一边小心打量着四周,做了一个“八”的手势。 芙蓉楼的真正主子是八皇子。 要命! 镇国夫人这么做,相当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就算救过皇上的命,也无法同皇子相提并论啊!!! “嗯哼!” 话声传入崔首辅的耳朵,眼见越说越离谱,他冷着脸咳了一声,目光瞥向说话之人。 后者立刻噤了声。 不一会儿,殿门打开,众人入了内。 中宗果然发了大怒。 顺天府尹甄容又填了刀头,被拎出来痛斥一番,责令他整改,先写三万字的整顿折子。 甄容顿时一脸苦,带着哭腔应了声。 下了朝,他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崔首辅在后面拍了拍他,一脸同情地安慰他。 “甄大人,皇上只是在气头上!你是他信重的臣子,过段时日便好了!不过……” 甄容眸子一亮。 崔首辅抚了抚髯,无奈地接着说:“不过,这三万字的意见书,只怕还得认真写啊!” 甄容一噎。 老匹夫,逗人玩哪! 他脸色难看得应了声“是”,两人正打算离开,冯远从后面追了上来。 “甄大人,留步,皇上请您去上书房。” 甄容脸色发苦。 皇崔首辅拍拍他的肩,自顾自离开了。 他只得灰溜溜地来到上书房。 刚一跨进门,神情顿时恢复自然,哪里还有刚才紧张、愤懑? 上书房里,礼部尚书杨秀、吏部尚书梁道远、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薛至都在。 中宗坐在龙案上,容光焕发,哪还能半点愤愤不平的模样? 他冷静地问杨秀:“杨尚书,查出了什么?” “陛下,”杨秀笑容可掬,恭敬地微微欠身,整个人看上去春光明媚。 “大乾最大的毒瘤,藏不住了!所有的证据都在那册贡卷上!李先生是英雄,发现了端倪后,立刻誊抄了一份。贼人夺走的正是李先生复刻的那份。” 杨秀顿了顿,笑容更深了。 “陛下,礼部宋黎居功至伟!是他以身涉险,布下陷阱,领敌人入了迷宫。” “哈哈……” 中宗大笑出声。 不远处,宋黎向前一步。 “陛下,此计乃家母与梁夫人共同定下,宋黎不敢居功。” 当日,忠义侯入小院,拿到李先生留下的贡卷,一共是两份。 一份是真的,另一份是李先生抄的。 李先生为人孤傲,独爱书法。 尤其临摹是一绝。 他发现真相后,奋笔疾书,日夜不睡,誊抄了一份。 忠义侯将东西交给探望崔珏的小阮氏。 小阮氏则借口心绪不佳,直接去了大阮氏府上,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大阮氏手中。 恰巧刘嬷嬷递帖子的时候,转述了宋谨央的交代,让她把东西给夫君梁道远,再由梁道远呈给皇上。 大阮氏灵机一动。 真的交给夫君,假的系在腰带里,当成真的带进了镇国夫人府。 宋谨央知道自己目标大,索性站在台前,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让梁道远等人,轻轻松松地办成了事。 “陛下,家母说梁夫人聪慧过人,若不是她将假的带进府,这出戏挺难唱的。” 说完,恭敬地向梁道远一揖到底。 “梁大人,家母托我向梁大人道谢。”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镇国夫人才是运筹帷幄的大才!拙荆不过一后宅女子,能同夫人交好,便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中宗最爱听旁人夸赞自家阿姐。 当场连连点头。 “不错,梁爱卿是个会夸人的!你的话呀,说到朕心里了!哈哈……” 众臣笑了起来。 嬉笑过后,中宗立刻凝神静气。 “此事暂时不可宣扬,让那人再蹦跶几日!” 说到此处,中宗眸光暗了下来。 他料想此事不简单,竟然连老八都牵涉其中。 他心头泛苦。 “容原开口了吗?” 甄容答:“……还没有!” “加紧审问,让他早些开口,不行就移交到东厂,朕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见中宗发了狠,众人的心一沉,悄悄替八皇子捏了把汗。 正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小太监惊喜的禀报声。 “皇上,大喜,丽贵人生了,是位皇子!” 众臣顿时高兴起来,纷纷恭喜皇上。 冯远皱着眉头。 丽贵人这就生了? 不还有大半个月吗? 果然,丽贵人是因为滑倒才早产下十二皇子。 第250章 有些困难只能自己面对 中宗只是赏赐了丽贵人,连面都没露。 丽贵人吃尽苦头产下十二皇子,喜极而泣。 可一听到皇上没来,只给了赏赐,痛哭失声。 香玉急得安慰她。 “哎呀,主子,您刚刚生下小主子,可哭不得! 皇上心中有您和小主子,只是前朝事多,一时抽不出空来。 奴婢可是听说,当皇上听到十二皇子降生了,笑声直冲云霄呢。” “真的?” 丽贵人终于破啼为笑,累极睡了过去。 皇后宫中,太妃派去的老嬷嬷,正一板一眼地转告太妃的话。 “皇后娘娘,丽贵人早产一事,务必一查到底。” 老嬷嬷走后,皇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按了按眉心,问身边的大宫人。 “可有眉目了?” “丽贵人素来小心,有孕后连宫门都不出。 近期,是太医叮嘱她多走动,她才往御花园去。 当日,在丽贵人之前,共有五个人经过那条道。 一个是贤妃娘娘跟前的宫人,一个是七皇子妃的……” “好了,好了,本宫只要一个名字,通知金秀秀,务必三日内查出结果。” 大宫人听到金秀秀的名字,就吓得一抖。 苦着脸下去了。 东厂。 金秀秀一脸虔诚地擦拭随身宝剑。 小太监跑进来禀报。 “都督,皇后娘娘派人求见。” “不见!” 宫人被拒见,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简单交代几句,忙不迭地跑远了。 小太监苦着脸重新进来。 “都督,皇后娘娘要您三日内查出结果。” “滚!” 小太监麻溜地要滚。 金秀秀叫住他。 “镇国夫人可派人来过?” “没有!” 金秀秀气得扔出手中的剑。 剑擦着小太监的发顶,射入院里的槐树干。 吓得小太监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宋谨央,你好样的,我非得要你求到我头上不可!!!” “丽贵人生了?皇子还是公主?” 宋谨央放下茶碗,带着喜气问道。 刘嬷嬷笑道:“是皇子,皇上很高兴,赏了很多好东西。” 宋谨央也笑了。 看来,是时候入宫一趟了。 刘嬷嬷提醒:“夫人,明儿就是八皇子妃办的春日宴,您去还是不去?” 宋谨央一怔。 近日事多,倒是把这事忘了。 春日宴推迟了大半个月,是太妃下的令。 理由是七皇子妃刚刚有了身子,不宜大张旗鼓地办宴。 荒唐! 八皇子府办春日宴,同七皇子妃有何关系? 可太妃张了口,八皇子妃只得照办。 因有端园的乐不思蜀,八皇子妃无论把春日宴的地点设在哪里,都越不过宋谨央去。 索性直接在八皇子府举办。 宋谨央当机立断。 “去,当然得去!你去老宅说一声,让娉婷、咏贞准备一下,明儿同我、顾氏、咏晴、咏书一起去。” 刘嬷嬷刚想应声,蓦地怔住,追问了一句:“四姑娘也去?” 宋谨央眸光微闪:“必须去!她总不能永远躲在府里不出门。” 咏书自上次遭遇险情后,整个人懒懒的,哪里都不想去,整日躲在府里绣花。 顾氏虽然着急,却无计可施。 但每次宋谨央准备出手时,她又连连哀求,求她多给咏书一些时间,让她自己走出来。 眼见这么多时日过去了,咏书还是不肯出门。 宋谨央无论如何不能任由她这么下去了。 刘嬷嬷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顾氏带着面色苍白的咏书出现了。 顾氏苦着脸,局促地站着。 “母妃,能不能宽限几日?咏书还没有准备好……” 宋谨央没有理睬顾氏。 她的目光定在咏书的身上。 “咏书,当初之事,可是你亲自做的选择?” 咏书身子一震。 咬着下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又何必怕旁人说什么?” 咏书身子再次一震,大眼睛惶恐地看着宋谨央。 “世间有几个儿女能为父母如此牺牲?咏书,你比他们都要强!” 宋谨央的话像是破开黑暗苍穹的一柄利刃。 “哗啦”一声,阳光顺着裂缝洒下来。 咏书的脸,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 “更何况,什么事也没发生,不是吗?你越是在意,越是躲避,旁人越是怀疑。 你越是不在意,越是笑得灿烂,谣言反而不攻自破!” 宋谨央语速极慢,一句一句像一道甘霖,流入咏书的心扉。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应该知道,你二姐姐的亲事已定,许给北疆城主之子。 你若肯舍下京城的繁华,也可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 醍醐灌顶! 她原先还担心二姐姐远嫁,无人可依。 但当她看到二姐姐眼中闪着动人的光彩,便明白这是二姐姐自个儿的选择。 一刹那间,咏书的腰杆挺直了。 原先压在她身上的大石,一秒消失无踪。 她目光灼灼,眼里全是光彩。 恭敬地跪地磕头。 “祖母,咏书明日愿意陪您一起去春日宴!” 顾氏激动得浑身颤抖。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纠结了这么久的心事,被母妃三两句话解开了。 若早知如此,她早该让母妃开导咏书。 宋谨央点了点头,母女俩神清气爽地告退。 刘嬷嬷欣慰地笑。 “夫人,还是您有办法!几句话便解开了咏书的心结。” “一念之差,天地之别!不过,明日才是咏书真正要面对的磨难。” 刘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啊! 话说得轻巧,但流言伤人,哪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不过,这是咏书的必经之路!若能走过去,从此脱胎换骨!” 主仆俩正说着话,咏芳带着三个女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三个小姑娘一见宋谨央,立刻跪下磕头。 “老祖宗金安!” 宋谨央顿时心花怒放。 叫起后,马不停蹄地吩咐下人准备这、准备那,又让刘嬷嬷开私库,为三个小姑娘挑些好看的小玩意。 宋谨央问起她们读了什么、写了什么字、可有认真学习、可喜欢先生…… 大姑娘乐颜上前,端正地屈膝一礼,口齿清楚地一一回禀。 “老祖宗,先生课上得极好!我刚开始读《笠翁对韵》,展眉和一笑在学《三字经》。” “好,好,好,”宋谨央笑得欢,拉着乐颜的手不肯放。 说了几句话,宋谨央便让人将孩子们带出去玩儿。 临出门前,乐颜却挣开下人的手,“嗵”的一声跪在宋谨央面前。 “老祖宗,乐颜有一事相求。” “好孩子,起来回话,老祖宗听着呢!” 乐颜起身:“老祖宗,乐颜有个请求!我和妹妹们的名字是您起的,您愿意让我们姓宋吗?” 宋谨央吃了一惊。 咏芳吓了一大跳,立刻起身,语无伦次地解释。 “祖母,我,不,这……我没有……” 乐颜见母亲变了色,紧张了起来,局促不安,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了老祖宗不高兴。 宋谨央笑着摆摆手,拉住乐颜的手问。 “好孩子,你怎么会想到此事?” 乐颜咬着下唇,犹豫片刻后,果断开口。 “老祖宗,祖母不喜欢我和妹妹,父亲也是。我们从小到大没有名字,平日里都是大丫、二丫、三丫地叫。 乐颜不愿意姓卫,也不想弟弟姓卫。 母亲要和父亲和离了,我和妹妹要跟着母亲。 老祖宗,求您帮帮母亲,别让她再回到卫家。” 乐颜说到伤心处,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第251章 春日宴里暗潮涌动 宋谨央抱了抱乐颜,用帕子替她净了面。 好生安慰了几句。 还答应她,只要她母亲同意,她欢迎她们成为宋氏一族。 接着,刘嬷嬷将她们几个带下去。 宋谨央看向局促不安的咏芳。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若任由时间解决事情,那么心就会打结。 咏芳咬着下唇,双手绞着帕子,呐呐不能言。 “我知道你难以决断!七日后,事情会有转机!” 待咏芳带孩子离开后。 刘嬷嬷有些担忧地问道:“夫人,姓宋……这……行吗?” 宋是国姓,几位姑娘若姓了宋,岂非也成了皇族? 皇上能答应吗? 宋谨央斜了刘嬷嬷一眼。 “你忘了我爹姓宋?” 刘嬷嬷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瞧我,怎的把这事忘了?” 宋梁是宋谨央的义父。 当年救下她,带她一路北上,生意做到北疆。 到北疆时,竟成了大户。 【是时候,修建宋氏祠堂了。】 宋谨央喃喃自语。 义父孤家寡人一个,将所有资产留给了她。 泰半成了她的嫁妆,带入侯府。 剩下一半中的大半留在北疆,有专人打理。 一小部分散在各地。 后来,宋谨央精力有限,结束零星的生意,全部集中到了北疆。 刘嬷嬷一听,乐了。 “那敢情好!宋家也有自己的宗祠了。” 两人低头商量起来,最后还是宋谨央拍板,把宋氏祠堂建在北疆。 “夫人,您真的要回北疆?” “没错!” 刘嬷嬷微微张了张嘴,终于没有继续发问。 一夜无话。 隔日巳正。 宋谨央带着李氏、娉婷、顾氏,以及咏晴、咏贞、咏书到了八皇子府。 八皇子府在城中,离皇城极近。 府邸在朱家巷,占了一整个巷子,五进的院子,古朴气派。 可不知为什么,赴宴的客人却不多。 往年春日宴,可是夫人们家长里短,相看媳妇的好时候,今年显得格外寥落。 八皇子妃早早起了身。 连着三日,她借侧妃、妾侍请安的机会,连番敲打,生怕闹出点不愉快来,带累了八皇子。 “如今京中局势未明,咱们后宅妇人,帮不上爷们的忙,也别拖后腿。太太平平的把宴会办好了,本妃自然有赏。可若有谁,存心惹出事端来,也别怪本妃心狠手辣。” 众人退下后,老嬷嬷却一反常态地叹了口气。 “皇子妃,您这是何苦?若是她们当真闹出些事,爷又该怪您头上。” 八皇子妃淡然一笑。 “嬷嬷,三个孩子去了外祖家,我如今无所畏惧。 爷是个傻的,当日还巴巴地让容氏去求情。殊不知,万岁爷早就盯上了容家!” 老嬷嬷倒抽一口凉气:“皇子妃,不会真出事吧?” 八皇子妃木然地看向院中。 那里有一棵前年被雷劈了的槐树。 干枯树干里,今年竟长出了新枝。 当真是奇迹! 八皇子在前院焦急地来回踱步。 “秦师爷,您非得让我办这春日宴,可我哪有心思? 容原下了大狱,我却连一面都见不着他。金秀秀那个家伙,简直不是人。” 秦师爷眸光一缩,打开门走出去,四处张望了一下,才返身关上门。 “爷,不能说啊!”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爷,这春日宴必须办,还得顺顺利利办好啰。让旁人瞧瞧,您没有受容原的影响。 您是您,他是他。 您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八皇子连连点头。 “没错,是这个理。” 还好,正妃是个有主意的。 为了办好这次春日宴,连老丈人的大寿也不回去。 只送了三个孩子过去,自己全心全意留在府里办宴席。 接着,秦师爷低低地在他耳边出主意。 八皇子眸光先是紧紧一缩,听到后面,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 “好,就这么办!” 秦师爷恭敬地说:“这次的事情,还得白姨娘出力,她若办得好,您不妨答应她,将卖身契还给她。” 八皇子浑不在意地一挥手。 “这事等她办好了再说!” 白翩翩有点脑子,但不多,正好替他办杂事。 这是柄好刀,他可不舍得扔。 宋谨央到的时候,同她交好的好些夫人都到了。 太师夫人汪氏也到了。 两人微微对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 倒是崔首辅夫人隋氏,笑吟吟地迎上来说了几句话。 在场的夫人,见到跟在宋谨央身后的崔咏书,眸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彼此看了看。 接着热情地招呼起来。 “夫人,您气色真不错!” 宋谨央一一笑着颔首。 等众人好话说了几车后,汪氏冷哼一声,淡淡开口。 “宋夫人,我曾提醒您,要注意言行!您是压根没听进去!唆使和离的媳妇大闹青楼,这便是宋家的家教?” 夫人们笑容瞬间僵住。 最近的传言她们也都听说了。 说什么的都有,话可难听了。 宋谨央浅笑着回答。 “太师夫人难道没有听说吗?芙蓉楼里当场抓出两个骗子!冯氏可是有功之臣啊!” 那日,冯远虽然强行带走了冯氏,但依旧指挥东厂搜全楼,连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结果,抓到两个鬼鬼崇崇的人。 一搜查,果然从他们身上又找到一张五万两欠条,上面写着崔琛的签名和印章。 这下子,芙蓉楼的王妈妈给吓坏了。 连连否认,自己绝没有做此事。 这两人只是寻常的恩客。 可这两个也是识时务的,知道这时候想活命,只能死死咬住芙蓉楼。 所以,将霜霜咬了出来。 带回东厂一审,好家伙! 这几人是顺天府通缉榜上首要的人犯。 在大乾境内四处流窜,到处骗钱,金额高达百万两。 这下子,积案告破。 龙心,再度大悦。 流水样的赏赐又进了镇国夫人府。 这些事,寻常百姓不知道,但怎么瞒得住消息灵通的权贵之家? 所以,打从宋谨央进府开始,哪个不是笑脸相迎? 自然个个帮着宋谨央说话,顺势踩汪氏几脚。 “太师夫人此言差矣,镇国夫人这是为民除害!咱们哪家没吃过青楼的亏?” 这话戳到夫人们心窝子。 “镇国夫人的媳妇,也是女中豪杰,舍下颜面,为咱们姐妹出口恶气,咱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就是啊!有些人,就一张嘴皮子利索,真要她办点什么实事,就脑壳疼。” “哪是脑壳疼?是耳朵疼!听说常氏那张嘴,骂死人不偿命!” “嘿嘿……” 气得汪氏脸色难看至极。 正在这时,八皇子妃笑着进来了。 “抱歉,我这个做主人的,却到得晚了,该罚!” 众人嘻笑,哪敢真的罚皇子妃? 说了几句客套话,此事便揭过了。 薛至陪着汪氏,小心翼翼低头坐着,一言不发。 汪氏不满地瞥她一眼。 这媳妇倒是会装,要她出头的时候,就会装鹌鹑。 薛至哪里不明白婆婆的想法? 可她看得明白,大侄子薛至才是她娘家的依靠。 薛至同镇国夫人关系极好,她犯不着自找没趣。 一时间花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八皇子妃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依旧笑吟吟的。 不知谁起了个头,大家的话匣子顿时打开了。 “皇子妃,容侧妃可还好?她今日怎的没有出席啊?” “许是在为容大人担忧?容大人的事不知可有下文?” 众人一边议论,一边余光打量着八皇子妃。 “我可是听说容家如今闭门不出,整个府里死气沉沉的。” “容侧妃怕是也不知道,瞧,她连面也不露,自然是不敢出来见人了。” 八皇子妃但笑不语。 说话间,白翩翩走了进来。 向八皇子妃行了礼后,便恭敬地站到她身后。 第252章 八皇子妃托孤 “白氏,你身子不适,今日不必出席,回院歇着吧!” 八皇子妃转过头,低低地吩咐她。 白翩翩躬身行了一礼。 “婢妾无事,能伺候您,是婢妾几世修来的福气!” 八皇子妃见劝不动她,便随她去了。 慢慢的,这白翩翩像是八皇子妃身边的嬷嬷,什么事都主动承担。 甚至引路这等小事,也抢着做。 八皇子妃说说笑笑,像没事人一般,不鼓励,不阻拦。 夫人们心中像明镜一般,当作没有看到。 宋谨央喝了几遍茶,起身去更衣。 净房里点着果香,清新怡人。 宋谨央起身后,有下人进来伺候,替她整好衣衫,又用胰子替她净手、擦干。 宋谨央刚说了声谢谢,那人扑通一声跪下。 “求镇国夫人救命!” 这时,宋谨央才发现,刚才伺候她的人竟然是白翩翩。 “是你?” “夫人求您救救翩翩,只要您肯救翩翩,翩翩结草衔环,下一世当牛做马,报您大恩!” 白翩翩的声音又低又急。 “起来说话!” 白翩翩起身后,三言两语把事情告诉宋谨央。 宋谨央听后,默了默。 告诫她按八皇子的吩咐行事。 “夫人,八皇子要使计害您!您要万分小心。” “念在你迷途知返,我便保你一命。事后给你新的身份和路引,你,离开京城吧。” 白翩翩热泪盈眶,低下身去恭敬磕了头。 “多谢夫人搭救之恩!” 宋谨央从来不恨白翩翩和崔珏。 白淑宜和崔承作的孽,怪不到孩子身上。 但崔珏千不该万不该,明知宋黎是谁,刻意为难他、抢夺他的一切,那她自然不会放过他。 至于白翩翩…… 她变化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只怕,她的话只能听三分。 八皇子想对付她的事,是一定的。 只不过,八皇子必然不会直接冲她下手,而是避其锋芒,向她身边之人下手…… 会是谁呢? 既然白翩翩不可信,那她对白翩翩说的话也真假参半。 接下去,全看白翩翩自个儿的选择了。 宋谨央神色自若地回到花厅。 下人们正在上杏仁露。 宋谨央瞥了一眼,转头吩咐素香。 “你拿去给四姑娘,她最爱喝杏仁露。” 宋谨央目光灼灼,素香心中一惊,领命而去。 这之后,一直随伺在咏书左右,半步不离。 春日暖,微风吹,八皇子妃请众人移步园子。 “前儿得了好些芍药,正开得艳,咱们一起去赏一赏。” 姑娘们爱凑热闹,一听说有芍药花,急急地去扑蝶看花。 宋谨央走得慢,渐渐落在了后面。 巧的是,八皇子妃也落了单。 两人便结伴而行。 不知不觉走到上了岔道。 周围人烟得多少,越发安静。 宋谨央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八皇子妃。 八皇子妃顿住脚步,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身边的下人。 后者立刻退下,命人堵住出入的道,不可放人过来。 八皇子妃盈盈一拜。 “夫人,妾身有三个孩子,如今在江南妾身的娘家。日后,还望夫人多加关照。” 宋谨央眸光连闪,笑了笑道。 “皇子妃说笑了,你和八皇子都在,哪轮得到老婆子看顾?” 八皇子妃见宋谨央拒绝,急着便要下跪。 宋谨央一把扶住她,“人多口杂,皇子妃不必如此!” 八皇子妃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您答应了?” 宋谨央叹了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八皇子妃苦笑。 “自从爷听信馋言,想纳白翩翩开始,我便知道,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八皇子,一早便看中了宋谨央的银钱。 那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势! 哪个人不想要? 可她是中宗的救命恩人,明抢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暗中谋划。 纳白翩翩是第一步,对宋黎赶尽杀绝是第二步,扶持崔珏成为汝南王是第三步。 只要崔珏袭了爵,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也就是八皇子的!!! 这一步步,算无漏策。 可偏偏少算了宋谨央。 少算了她眼中揉不得沙子,少算了她傲然的皇家血脉。 “爷失算了,他没想到您二话不说,就要同汝南王和离。更没有想到,时隔多年,您能找回宋黎,继承家业。 还把崔珏过继给崔家二老爷。 彻底粉碎了爷蚕食您财富的目的。” 八皇子气怒攻心,昏招频出,竟给崔琛下套,倒逼宋谨央。 不料又被反杀! 八皇子妃苦笑。 “爷当真天真!若皇上有意他继承大统,又岂会容他犯这么多错?” 宋谨央身子一震,目光灼灼地看着八皇子妃。 “夫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爷犯了这么多错,哪一条不是皇上纵容的结果呢?” 皇上爱重皇后,怎么可能把皇位给旁的女人生的孩子? 她的目光遥遥地凝视着冷宫的方向。 第三次扯出一抹苦笑。 宋谨央此刻真正佩服起八皇子妃。 她才是人间清醒。 八皇子妃瞥了眼老嬷嬷,后者抹着泪从袖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 “夫人,这是妾身所有的嫁妆,全都折算成了银票,求您关键的时候,拉我那三个苦命的孩子一把。” 宋谨央没动,微微颔了颔首,素馨上前一步,接过嬷嬷手中的银票,塞入袖中。 “这是你的嫁妆,自然平分给三个孩子。你放心,日后他们有任何需要,我都会会伸手。” 八皇子妃激动得又要下跪,再次被宋谨央扶住。 她还想说什么,只听下人大声道:“太师夫人、首辅夫人,这条路难走,大路离园子更近。” “我好像看到八皇子妃好像在前头。 没事,我就爱走小路。” 八皇子妃慌急慌忙背过身去,快速地擦干眼泪。 一转身,又是温婉大方得体从容的模样。 汪氏疾步走来,她故意落在人后,分明看到八皇子妃同宋谨央两人在一起嘀咕。 她很懊恼。 太师离世后,太师府虽然还在,却一日不如一日,连芙蓉楼发现骗子的事,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可见,整个太师府渐渐地远离了权力中心。 她怎么甘心? 她和隋氏两人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四人见了礼后,相约往园子深处走去。 “这芍药啊,也分品种!有的品种一株难求,有的却遍地都是。虽说都是芍药,可价值却有天壤之别!” 汪氏话里有话,一边说着话,一边意味深长地笑着,目光瞥着宋谨央。 宋谨央笑了。 “我倒是不如太师夫人品得细,我赏花不看价值,只看喜欢不喜欢! 喜欢的花,若是很便宜,我便全部买回去,只留下一株,其他全都毁了。 那我手上仅剩的这一株,就是价值连城。” 汪氏闻言气得倒仰。 “财大气粗”四个字,跳进脑海,恨得她牙痒痒。 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庸俗”!!! 拉着隋氏快步向前走去。 隋氏在她身后欠意地笑了笑。 第253章 再起冲突,白翩翩挨打 容氏躲在屋里,僵直地侧倚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 不断掉落的眼泪,如潮水般向外涌。 “侧妃,您别伤心了!今儿个府里办春日宴,您该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去见客,让所有人看一看,您好着呢!” 容氏脸色苍白,木然地看着倚月,嘴唇微微噏了噏,还是没有动。 父亲下了大狱,爷见天不见人影。 她想求都不知求谁!!! 她想出府去探视父亲,却被郑氏那个贱人拒绝了。 她凭什么拒绝? 明明自己才更像正妃。 自己的家世比她好太多,却始终被她压了一头。 不甘心啊,太不甘心了。 府里那些个侍妾,哪个不巴着自己、敬着自己? 可如今父亲出事,人人避她如洪水猛兽。 她恍然发现,这么多年的风光,竟像是写在水上的字,转眼消失不见。 “倚月,你说,父亲会没事吗?” 倚月挤出一抹笑容:“侧妃,老爷肯定没事,皇上向来倚重他,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容氏终于长长地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不安,站起身走向梳妆镜。 “替我上妆,我要出去待客。” 倚月激动地“哎”了一声,立刻叫来梳妆的丫头,仔细地忙碌起来。 装扮一新,容氏整个人容光焕发,彻底换了个人。 她对着镜子练习笑容,十来回后,终于重新笑得得体。 扶着倚月的手,迈步走了出去。 阳光明媚,恍得容氏眯了眯眼睛。 耳边传来议论声,说园子里的芍药开得好。 她动了心思,也想去看看。 可这一看,却看出了事。 姑娘们赏了花、扑了蝶,有些累了,便三五成群坐在亭子里歇脚,下人们递上来各色糕点和茶。 她们边喝边聊,兴致越来越高,聊着聊着又说到了容大人入狱的事。 “听说容大人转去了东厂,太可怕了,落到那人手里,还能讨得了好?” “那是不是表明,容大人的确犯了事,但不肯开口吐露实情,便用那人招呼他?”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这话在理。 有人小声开口:“那容侧妃可会受影响?” “应该不会吧!八皇子素来专宠她,连正妃都比不上呢!” “我看不一定!八皇子妃出身微末,但容侧妃是容家嫡长,便是看在容家的面上,也得宠啊!如今容大人入狱,容家分分钟倒台,容侧妃只怕也长久不了!” 容氏好不容易打起精神,赶到园子赏花。 刚刚进入园子,便听到几位姑娘的议论。 她们每说一句话,就像一柄刀子,狠狠地扎中她的心扉。 父亲出事后,她担忧、惊恐,日日无法安眠。 爷又日日不照面,她开始患得患失,假想爷是否会因此而冷了自己。 一颗心被恐惧撕成无数碎片。 如今,亲耳听到旁人的议论,竟都认为她即将失宠。 这么多时日以来压抑的痛苦,再也控制不住,如烈焰般腾腾燃烧了起来。 她大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刚才说话的姑娘的头发,狠狠一拽,将她拖倒在地,手里的巴掌一下一下,没头没脑地扇在那人的脸上。 说话的姑娘,满脸不屑地说完话,刚想喝一口茶水,头部倒来剧痛。 “啊”的惨叫连连,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脸上便被人扇疼了。 没一会儿功夫,整个脸颊肿了起来,像个馒头般,凄惨无比。 容氏失了控,整个人陷入疯癫。 眼前出现无数片段。 有父亲在狱中受刑的场景、八皇子冷眼相对的场景、儿女被郑氏领去教养的场景、有自己孤苦伶仃、无人照料的场景…… 这几日假想的恐怖场景,像雨后春笋般在脑子里走马观花。 她拼命想扇掉那些恐怖的景象,下手又狠又毒。 倚月起初被吓呆了,直到听到惨叫声、恐惧声,才惊醒过来。 那时,姑娘已经晕了。 她的脸被扇肿,嘴角渗血,血液涂满了整张脸,像恶鬼般恐怖。 她赶紧上前拉容氏。 “侧妃,您消消气,您消消气!” 可容氏陷入疯癫,满面狰狞,力气比平日大了不知多少倍,怎么拽都拽不开。 姑娘们见状,个个吓得抖如筛糠,有的跑得远远的,有的吓呆了,僵在原地大睁双目。 说时迟,那时快,白翩翩一巴掌扇在容氏的脸上。 紧接着扇了一掌又一掌,直到容氏清醒。 容氏一怔,继而清醒过来。 看了看白翩翩,这才将目光转向被自己拽在手里的人,那人的惨状吓坏了她。 她猛地松手向后退去。 恐惧的叫声,全部堵在喉间,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敢打我?” 容氏双目喷火,恶狠狠地瞪着白翩翩。 白翩翩松了口气,屈膝一礼。 “侧妃,事急从权,翩翩无意伤您,只是想阻止您……” 话还没说完,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容氏掐住她胳膊,死命下手,疼得她“啊”的惨叫连连。 眼泪倏然涌了出来。 “侧妃,求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 倚月满脸急色冲了上来。 今日,自家主子失了常态,已经惹了众怒。 若再疯癫下去,只怕当真惹了爷厌弃。 天知道,爷有多重视今日的宴席。 她赶紧上前拉开容氏,说了好些安慰的话。 这时姑娘们也清醒过来。 咏书踏步而出,笑吟吟地和姑娘们说。 “这里无趣得紧,咱们不如去东侧看看。刚才听下人说,那儿还有好些名贵的品种,虽不如芍药店珍稀,但也很好看!” 姑娘们纷纷回了神,赶紧转身想离开。 白翩翩却突然跪下,跪行着拉住容氏的下摆。 “侧妃,您一定要原谅妾!妾真的是无意的!妾这就自罚,求您不要为难妾!” 说完,她竟自己掌自己的嘴。 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不一会儿脸和刚才的姑娘一样,又红又肿。 可她还是不停手,拼命打自己。 倚月被吓呆了。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主子已经退开了,她竟纠缠上来? “白姨娘,主子没说不原谅,你快起来!” “侧妃不说原谅,翩翩不能停手。” 姑娘们震惊得看着这一幕,尴尬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容氏怒火瞬间又被点燃。 “好,你既然自己想寻死,就别怪我不客气。来啊,给我打,往死里打。” 容氏身后的下人纷纷出列,拳打脚踢往白翩翩身上招呼。 一时间惨叫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咏书皱着眉头看向白翩翩。 心中连丁点同情也无。 分明容氏已安静了下来,白翩翩上赶着点燃对方的怒火。 若她再看不出其歹毒的心思,就不配做镇国夫人的孙女。 她轻轻吩咐丫头,让她赶紧去找祖母或者八皇子妃。 等丫头走远了,她才发现,事情发生到现在,竟连一个皇子府下人都没看到。 她不免心中打鼓。 这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存心设的局? 八皇子死到临头不自知 倚月好说歹说,容氏终于松了口。 “住手!我们走!” 人群散了。 白翩翩被打得发髻散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衫上全是黑色的脚印。 瞧着疹人! 她咬着牙起身,泪水爬满面颊。 与此同时,被打的姑娘也醒了过来。 刚一醒来,便嘤嘤地低泣起来。 她身边的丫头,去向祖母搬救兵了。 此刻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 咏书虽然同情,却不想插手此事。 正想离开,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她一惊,白翩翩正目露哀求地看着她。 “姑娘,行行好,能不能帮忙,把那姑娘送入客房?” 咏书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上前扶起那姑娘,跟在白翩翩身后,向客院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白翩翩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向尴尬地看着咏书和她身边的素香。 “姑娘,能不能麻烦你的丫头去寻八皇子妃,麻烦她请府医过来?” 素得不愿意。 “我家姑娘身边离不得人。” 白翩翩面上尽显无奈。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没办法吗?” 咏书心中一动。 她冲素香点头。 “你快去快回,我们就在前面的客院里,出不了事!” 素香无奈转身离开。 白翩翩目露感激地道了谢。 三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客院,咏书把姑娘扶进了屋,躲在床榻上。 屋里熏着淡香,起初不觉得,时间久了便觉得闷。 她想推开窗,让屋里的空气流通起来。 却发现窗户被钉死了。 她一惊。 顿觉不妙,敛衽往屋门跑去。 直到此刻,才惊觉白翩翩不见了踪影。 “咣当”一声,门外落了锁。 咏书心中大急,猛地推着门。 “白姨娘,是你吗?为何锁门?!!!” 可不管她怎么推,怎么说话,外面无一人回应。 她绝望地回转身。 在屋里走了一圈,满脑子盘算着脱身之计,却倏然发现床榻上的姑娘再度昏了过去。 心中大急! 突然,窗户传来声音。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想找地方躲藏。 “姑娘,莫慌,是奴婢!” 听到声音,咏书的心放了下来。 素香绑着个人,从后窗跳了进来。 “姑娘,您快出去!素馨等在外面,她会带您去找夫人!” “那你呢?还有那姑娘怎么办?屋里的熏香不太对!” “我无事!” 素香踢了踢躺在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倚月。 “有她在,误不了事。” 倚月起初还在反抗,渐渐没了声息。 素香看出咏书的疑问,告诉她宋谨央给她的那碗杏仁露里,有避毒丸。 她喝了药,自然不受屋里香熏的影响。 接着,素香便助她从后窗爬了出去。 自己则抱起床榻上的姑娘,将她藏在床底下。 又解开倚月的捆绑,把她放在榻上。 自己跳上了屋梁,从高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不一会儿,屋门被打开,八皇子的庶长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素香冷笑一声,从屋梁上翻了出去。 咏书跟着素馨,与宋谨央会合。 宋谨央被安排客院边上,一间独立的院落里。 院落不大,但却雅致怡人。 可见八皇子妃是用了心的。 宋谨央上上下下打量咏书,发现她毫发未伤,这才松了口气。 却又忍不住责怪她,语气里有着自己也没发现的宠溺。 “你呀,就是个贼大胆,偏要涉险,一次不够,还两次。” “祖母,人家明晃晃地打到脸上来了,咱们岂能胆怯退缩?” “是这么个理儿!” 宋谨央冷笑地看着宫城的方向。 “哼!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咏书当时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当明白过来的时候,八皇子府彻底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白翩翩把人骗进客房后,顶着一副凄惨的模样,找到八皇子妃。 “皇子妃,救命!” 彼时八皇子妃正和汪氏、戴氏一同赏花。 白翩翩的模样,着实吓了八皇子妃一大跳。 “白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汪氏瞥了眼八皇子妃。 腹诽:这八皇子妃到底出身低微,好好一个春日宴,竟闹成这样,姨娘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成这般模样,这还得了? 汪氏义愤填膺地开口。 “白氏,慢慢说,咱们这里的人,都能为你做主。” 她正想说一番早就想好的说辞时,却突然发现宋谨央不在! 顿时怔住了。 就在这时,客院一片混乱。 有人尖叫:“快来人啊,出大事了!” 八皇子妃等人脸色一变,急急往客院方向赶。 白翩翩脸色阵青阵白,忐忑不安地跟在身后。 宋谨央会在哪儿? 她难道发现了真相,赶去救场了? 若真是那样,自己岂非白白挨了一场打? 她彻底慌了神。 若事情没办成,爷肯定不会把身契还给自己。 一想到此,她的目中流出绝望之色。 成为八皇子妃,曾经是她的向往。 但当真的满了愿,开心不过三秒,才发现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她咬牙按奈住不安的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八皇子妃身后。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宋谨央也听到了声音。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叮嘱咏书好好待着别动,不等自己派人唤她,别离开小院一步。 咏书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问起了顾氏等人的下落。 素馨一板一眼回答。 “二姑娘不舒服,二太太便带人先回府了。” 咏书一怔。 母亲她们都回去了? 想到祖母刚才怪异的语气,心,没来由地一沉。 客院。 脚步声乱成一团,八皇子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院子里,庶长子衣衫不整,捆得结结实实,扔在院子正中。 边上躺着一位女子,双手双脚被捆得紧紧的。 头上套着红色的布袋,身上只有被撕破的亵衣,隐约露出圆润的肩头。 这香艳的场面,众人顿时心中了然。 好些人不想惹事,急着往外退。 可八皇子、八皇子妃前后脚赶了过来,一大堆人将院门堵得严严实实。 想走都走不了。 八皇子妃眸光一闪,立刻命下人将拦住院门外的小路,不让姑娘们靠近这里半步。 好在此刻在场的,都是歇脚的夫人们。 八皇子四下找了找,眉头倏然蹙起。 镇国夫人怎的不在? 她不在,这戏要怎么唱? 他不满的目光,阴冷地扫到白翩翩身上。 后者微微一缩,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八皇子狠狠心。 戏子已登台,不管宋谨央在不在,都必须唱下去。 他怒目看着院子中间的庶长子,高声质问。 “逆子,你怎的在此?” “父……父……亲,儿子错了,求您饶命!” 庶长子的生母是教习宫女。 不知什么原因,才一次便有了身孕。 只是,因为生母低贱,这个庶长子在府里如同隐形人,根本不受重视。 自然也无人用心教养,懦弱得紧。 他接到通知,说八皇子要见他,他高兴坏了。 除了逢年过节,他根本没机会见到父亲。 以为对方想起他了,立刻换了身最好的衣衫便跟着下人过来了。 他虽是皇嗣,却因不受重视,府里的路都不识。 被公然带到了客院,还以为是八皇子的寝室,直接推门进去了。 进去之后,脑子便犯了糊涂。 八皇子气极,一脚踢在他身上。 “没用的东西!” 这时,边上的姑娘吓得哭出了声。 八皇子脸色铁青。 “贱婢,敢爬爷们的床,谁踏马给你的胆子?” 一边说话,一边伸出脚,就要狠狠地踹过去。 白翩翩脸色大变,立刻上前阻止。 “爷,使不得,这是汝南王府的崔四姑娘!” 八皇子一惊,踢出的脚收不回来,只能顺势将力卸到边上,又一脚狠狠地踹在庶长子的心窝上。 刹那间喷出一口血,往边上倒去。 第255章 八皇子功亏一篑,恼羞成怒 白翩翩的话,像冷水滴入热油,瞬间炸了。 “天哪!她是崔四姑娘?这汝南王府真够倒霉的,老王爷和离,儿子媳妇和离,现在轮到孙女也遭殃。” “你这话说的,你怎么知道是遭殃?要我说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保不齐是崔四愿意的!” “不可能吧!崔四姑娘向来谨言慎行,从无出格之处!” “哼!若当真是安分的,怎么可能被废王绑去?那晚,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咱们又没亲眼看见!” 人们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白翩翩抹着眼泪,像是不可置信,又十分痛心地嗫嚅。 “崔姑娘,我送你入厢房歇个脚,怎的……一转眼的功夫,发生这样的事?” 白翩翩的话说得不清不楚。 根本不提自己请求咏书帮忙的事,也没有提那个被打的姑娘。 因为她知道,八皇子早就安排妥当了,自然有人会将那姑娘另行处置。 她只要确保崔咏书在屋里就行了。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自责、不忍,悲伤得不能自已,却不指责崔咏书分毫。 但她越是这样,众人污蔑的话语,越是如潮水般涌向崔咏书。 “我说什么来着?这事啊,就是崔四自己不检点。” “早在废王那事发生时,我就说了,这姑娘不简单,深更半夜的,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我原是不信的,但一次两次的,到底‘三人成虎’,不得不信!!!” 八皇子露出哀痛惋惜的语气。 “崔四姑娘,本皇子曾向贵府抛出橄榄枝,想替逆子说亲,定你为大妇。可是……唉,贵府不答应,今儿却出了这等事,本皇子心痛啊!” 八皇子声音低沉,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什么?八皇子曾经替儿子求过亲?这两人果然早有私情!” “既然都到求亲的地步了,为何还会闹成这样?” “许是……镇国夫人不同意?” 众人噤声。 事涉镇国夫人,倒是不好多说什么了。 “求亲讲的是你情我愿,怎么,八皇子还想强买强卖?” 宋谨央的声音传来。 众人一凛,纷纷调头看去。 只见宋谨央一身酒红色衣衫,拄着龙头拐,神采奕奕地踱了进来。 八皇子一见正主出现,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喜色。 一秒即逝! 面上重新现出惋惜之色! 他目光瞥了瞥八皇子妃,后者一直沉默不语,接收到暗示后,微微福了福身。 “妾身的确向镇国夫人探过口风,但镇国夫人拒绝了!她说:嫡配嫡、庶配庶!” “嘶”声四起,人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镇国夫人也忒大胆了! 竟敢在八皇子跟前,提“庶”这个字! 果然,八皇子的脸色黑沉了下来。 冷冷地“哼”了一声!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扫视四周。 目光最后落在庶长子的身上,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八皇子的庶长子? 这根本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 “我家咏书向来洁身自好,绝不可能做下此等事,若再让我听到污蔑她的话,自不会手下留情!” 冷酷无情的话从宋谨央嘴里吐出,人人心头一凛,喉咙像是瞬间被人掐住,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八皇子气得头顶冒烟。 都到这个时候了,宋谨央竟然还如此骄傲自矜。 哼!有她求着自己的时候。 他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日我也是好心,毕竟……出了废王那档子事……不管事情如何,总是姑娘家吃亏,这才想委屈崔四姑娘,将就我家这逆子。” 夫人们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八皇子是好心,此举虽无奈,未尝不是崔四姑娘能找到的最好的路。 但是,一手好牌被镇国夫人打烂,明明能明媒正娶,偏偏……唉,今日之事发生后,只能为妾了! 可惜了! 八皇子眸光冷硬。 宋谨央啊,宋谨央,我可是给足你颜面的。 崔四出事后,我第一时间让郑氏联系你,你若那时上道,爽快地把孙女嫁过来,哪还有今日的事? 崔四有今日的下场,就是你害的。 他面上维持着沉痛的表情。 “夫人,事已至此,不如就让逆子纳了崔四姑娘,你看如何?” 夫人们纷纷摇头叹惜。 “我若是镇国夫人,肯定得答应啊!” “还是八皇子讲理,若非他首肯,只怕崔四要沉塘了。”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彻底被毁了。” 正当众人以为镇国夫人会爽快答应的时候,一道惊雷震得他们回不过神来。 “不如何!” 宋谨央直视着八皇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宋谨央的孙女可以不嫁,绝不为妾!” 八皇子大怒。 这宋谨央,真是给脸不要脸! 地上躺着的姑娘此刻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 素香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扯下红色的头套,顿时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倚月?” 八皇子妃震惊地叫出声。 倚月的眼睛哭成了葡萄,拼命摇着头。 杏眼里全是无声的祈求。 八皇子瞳仁地震。 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倚月。 倚月,早就是八皇子的人了。 也是她,今儿一直挑唆着容氏出来待客,不知不觉地安排了一场好戏。 也是她,在悄悄潜入厢房,打算转移被打姑娘的时候,被素香逮个正着,索性绑了起来,成功替换了咏书。 八皇子额头青筋暴起,他狠狠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倚月的心窝子上。 既然事败,活口便留不得了。 来不及惨叫,倚月整个人飞出去丈远,“咚”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了无生气,一动不动。 嘴里塞着的麻布条,渐渐染上了血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八皇子咆哮。 没有人回答他! 宋谨央不温不火地问道。 “不是我家咏书,八皇子很失望?” 宋谨央不嫌事多,火上浇油般地出言挑衅。 八皇子果然经不得激,一把拽住白翩翩的胳膊。 “到底怎么回事?” 白翩翩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在倚月的头套被掀开的一刹那,她便知道自己完了。 她根本没有骗过宋谨央。 非但没有骗过她,反而激起了她的疑心。 可,咏书明明进了厢房啊,怎么一眨眼 的功夫,就换了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个劲否认。 “我,我,我不知道啊,明明……” 白翩翩慌乱的声音刚刚响起,八皇子就回了神。 他恶狠狠地掐住白翩翩的喉咙,不断用力。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快说!” 白翩翩哪里经得住这番磋磨? 她的脚后跟缓缓离地,双脚拼命扭动,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整个胸膛像是要炸裂开,痛苦得整张脸扭曲变形,脸色由浅变深成了可怖的紫色。 八皇子的心冷成冰块。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都是白翩翩这个蠢货,连人都能弄错! 他已感觉到父皇的厌弃。 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就是想将自己同镇国夫人绑在一起。 宋谨央向来护短,只要庶长子纳了她的孙女,不怕她不向父皇求情。 为此,他甚至不惜亲自上场,自降身份,干涉后宅之事。 宋谨央冷冷地注视着八皇子。 此等脑子不想事的草包,还想继承大统? 他想屁吃呢! 八皇子妃眼见要闹出人命,立刻上前劝阻。 “爷,此刻不是处置她的时候。” 八皇子闻言,恨恨地松了手。 “来啊,将他们三人关进柴房,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三人刚刚被拖下去,厢房里突然传出哭泣声,吓得院里的人个个变了色。 第256章 八皇子被贬为庶人,阖府押入诏狱 八皇子妃带人疾步走进厢房。 一个脸肿成猪头的姑娘,正从床底下爬出来。 吓得八皇子妃的下人惊叫出声。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那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到八皇子妃身后的戴氏,立刻委屈地叫了起来。 “祖母,我是晚英啊!” 挨容氏打的姑娘正是孙少保的嫡孙女,孙晚英。 戴氏吓了一跳,盯着姑娘瞧了半天,脸色倏然发白。 “晚英,你怎么在这?” 孙晚英哭哭啼啼地告状,说自己莫名其妙被容氏殴打。 戴氏气得七窍生烟。 自己的孙女,容氏竟然说打就打。 还被弄进了“作案现场”,平白使名声沾上污垢。 她既气孙女无能,又恨容氏不做人。 一边吩咐下人扶起孙女,一边搁下狠话。 “这笔账我记下了,我家老爷自会去皇上那儿讨回公道!!!我们走!” 说完,怒气冲冲地带着孙女离开了。 八皇子妃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重重叹了口气,命下人好生地送她们出府。 她抬头看向缓缓西斜的日头,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容氏歇了晌,刚刚睁开眼睛,便找倚月伺候她起身。 可叫了几声,只一个小丫头跑过来。 “侧妃,倚月姐姐被爷的人叫走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容氏顿时不高兴。 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穿戴好,有下人脸色惨白地进来禀报。 “侧妃,倚月出事了,被爷关进了柴房。” 容氏错愕地询问发生了何事。 当下人禀报完后,她瞬间震惊。 大怒起身,向外走去。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夫人们哪里还有心思继续逗留? 纷纷提出告辞。 宋谨央随着众人的步伐向外走。 素香不经意地问了句话。 “不知谁绑了人到院子里,还刻意套了红色的头套,倒是迷惑住八皇子。” 这头套得妙,直接逼出了八皇子原形。 宋谨央神色微变。 “不是你做的?” 素香错愕地摇头。 突然,一道嘎嘎的笑声响起。 “八皇子,咱家送的这道开胃小菜,可还满意?” 八皇子听到声音,脸色倏然惨白。 蓦地转身,四下搜索声音的来处。 夫人们正向外走,听到声音,也惊了一跳,不由得加快脚步向前院走去。 太诡异了! 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为时已晚! 无数东厂番役,像潮水般涌了进来,一批又一批,像是永无止境般。 夫人们当场吓哭了。 有的着急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自家的姑娘,有的脸色一白,当场晕了过去,身边的下人着急忙慌地哭爹喊娘。 八皇子终于找到了人。 一道清瘦的身影,满头白发,披散在脑后,神态悠然地侧卧在屋檐,手中握着酒葫芦,仰头喝着酒。 金色的阳光撒在他的白发上,勾勒出一道黄色的剪影,怎么看怎么温馨怡人。 可所有人看到此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不自觉地打颤。 “金秀秀!” 八皇子面无人色地嗫嚅。 被唤到名字的人,笑吟吟地转过头来,眼里的寒芒,刺得人如坠冰窖。 他的声音更冷。 明明是暖阳初开的春季,却冷得人牙齿咯咯响。 “一炷香的功夫,该走的不走,就一起去诏狱玩玩吧!” 夫人们一听,立刻拔腿向外冲去,一时间你推我搡的,仪态全无。 满地都是掉落的华胜、步摇…… “小的们,这是贵人赏你们的,还不快谢恩?” 番役闻言,立刻出列,俯身拾起地上的首饰,塞进袖中,嘴里高喊:“谢都督赏!” “嘿,小兔崽子,连谢恩都不会?” “谢贵人赏!” 他们喊得越大声,夫人们跑得越是快。 说时迟,那时快,金秀秀眸光猛地一缩,整个人如大鹰般扑向远处的人群。 人群里,兵部侍郞夫人季氏,带着女儿韩蝶菲,被挤得险些喘不上气。 季氏一看到金秀秀,吓得险些忘了呼吸。 直到憋了气,才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哪里敢停留,右手死死拽着蝶菲,拼命向外挤去。 可惜前后左右全是人,急也没有用。 突然,周围的压力顿减,她一个不防,差点踉跄倒地,狐疑地抬起头来,恰巧撞进一道阴冷的视线。 吓得她浑身一颤,牙齿不由自主咬得咯咯喊。 “韩夫人,咱家是来讨债的,您欠的债,几时归还?” 季氏吓得语无伦次,死死地拉着蝶菲,疼得她“嘶”叫出声,低声道:“娘,你弄疼我了!” 金秀秀的视线落到蝶菲的身上。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像打量货物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蝶菲。 韩蝶菲被阴冷的视线缠上,只觉得视线所到之处,就像是爬过一条粘腻冰冷的毒蛇,吓得她一动不敢动,连哭都忘记了。 季氏吓得魂飞魄散。 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不知……都督……不,不是……” 金秀秀猛地转向季氏,眼里的阴毒与势在必得,吓得季氏心脏停跳一拍。 “夫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若不舍,用她来还,也是可以的!” 说完,他伸出食指,虚空描摹着蝶菲的下颔线条。 吓得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一起,金秀秀顿时露出厌弃的神色,冷冷地一甩袖,眸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宋谨央身上。 宋谨央神色淡然地看着眼前一幕,无悲无喜,不动声色。 金秀秀顿时火大,恶狠狠地下令。 “来啊,把人统统给我赶走,封锁府门。八皇子上前听旨。” 金秀秀的话,像是一道特赦令,宾客争先恐后地逃离,不一会儿便一个不留。 金秀秀走到宋谨央面前。 “怎么,镇国夫人想去逛逛诏狱?” 这话从金秀秀嘴里吐出来,好像被押入诏狱和逛庙会没有两样! 宋谨央淡然一笑:“我孙女还在客院,下人已经去请了,她到了咱们就离开。” 金秀秀冷哼着宣旨。 “奉皇上口谕,八皇子欺世盗名,命人买卖官爵,罪不可恕,着贬为庶人,全府押入诏狱,严加审问!” 口谕宣完,八皇子面上惨然一片,拼命辩驳。 “冤枉,父皇,儿臣是冤枉的!父皇,您万不能中奸计啊!” 八皇子身后的女眷哭成一片,倒是八皇子妃,默默地跪在地上,冷静自持。 可不论八皇子如何哭求、申诉,金秀秀始终冷眼以待,最后淡然地说了一句话。 “八皇子,容大人,招了!!!” 八皇子惊闻此言,整个人瞬间石化。 第257章 宋谨央被人联手告状,人生迎来至暗时刻 容大人招了。 八皇子营私舞弊、买官卖官实锤。 在容原招供的当日,八皇子被中宗一道圣旨贬为庶人,阖府下了诏狱。 包括关在柴房里的白翩翩。 咽了气的倚月裹上一卷破席,扔去了乱葬岗。 八皇子踢在她心窝上的那一脚,彻底断送了她的生机。 可怜,原本以为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却不料以最悲惨的形式收场。 罪名一出,宋谨央就知道,中宗为了维系皇家颜面,藏匿了八皇子所犯的真正罪名。 研制火枪的幕后黑手,是八皇子的手笔。 长随是细作,他又岂会丝毫不知? 所谓的不知道,不过是掩耳盗铃似的自欺欺人罢了。 金秀秀手上有完整的证据。 一系列物证摆到八皇子面前时,原本还叫嚣着要叫父皇的他,终于静默了下来。 呆呆地看着那堆证据,久久沉默不语。 当晚,八皇子服毒自尽的消息传到了宫中。 上书房里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 八皇子薨逝后,八皇子妃等一干女眷被放出诏狱。 府邸被抄,八皇子妃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只带着贴身的老嬷嬷,向中宗请命,从此青灯古佛,再不问俗事。 容氏跟着去了庵堂。 当日金秀秀宣旨时,她正好赶到,听到父亲招供时,当场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醒来后,人就木木的,除了八皇子妃,谁都不认得。 白翩翩在出狱的当日便失了踪迹。 刘嬷嬷得到消息后,问宋谨央。 “夫人,可要差人去寻白姨娘的下落?” 宋谨央摇了摇头。 她丝毫不关心白翩翩的下落,她的死活与自己无关。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事情发生后,京城安静了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再掀波澜。 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一个声音。 说前一阶段的爆炸案,与镇国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起因是:有人发现端园日夜庄门紧闭,宁静的深夜,还传出敲敲打打的声音。 有时,那声音一响就是整整一夜。 白天,偶然会有车马出入,却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运送的是什么。 议论声四起。 “什么?镇国夫人通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有人亲眼看见,她那庄子里,进出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镇国夫人要权势有权势,要银钱有银钱,她有什么必要通敌?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此消彼长,墙倒众人推。 正当大家茶余饭后议论不休的时候,顺天府接到了诉状。 状告宋谨央以势压人,迫害良民。 递状纸的人是卫家的老太太。 她手执状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天杀的呀!镇国夫人非逼着孙女和离,这同草菅人命有何区别?她还诬告我儿科举造假?这是莫须有的罪名! 肯定是镇国夫人为了打击报复我卫家,使的毒计!!!还请大人名查秋毫,还卫家一个公道。” 甄容哭笑不得地接过状纸。 这下子,整个京城炸翻天。 “镇国夫人自己和离不说,竟还逼着孙女和离?这也忒不讲理了。” “为了逼人和离,诬告卫家小儿子科举造假?他家若有这能耐,早就成了大乾的中流砥柱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进家家户户。 卫家。 卫毅终于重拾信心,拼了命在鸡棚里诵读。 自从咏芳断然离开后,他像是幡然醒悟般,不仅滴酒不沾,而且重新打开书本,开始苦读。 这日,他刚刚背完一篇文章,站起身走几圈,转了转脖颈。 屋门被“砰砰砰”的敲响。 妹妹去开了门,一队凶神恶煞似的差役闯了进来。 “你是卫秉?” 差役见到他,二话不说拿出绳索捆人。 吓得他连连否认。 “学生卫毅,并非卫秉。” “哦,你就是卫毅?” 差役松了手,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同情。 他被看得一脸懵。 差役没有解释,闯进屋,把卫秉绑了个严严实实。 “卫秉,科考造假一事,去衙里接受调查。” 卫秉起初还不断挣扎。 一听到科举造假一事,人顿时软了下来。 卫毅吓得不轻,连连追问到底出了何事? 差役同情地叹了口气。 “卫大爷,你中举三次,每一次都被你弟弟把你的成绩卖给了旁人。” 卫毅瞬间石化。 母亲马氏歇晌被吵醒。 立刻哭天抢地,连声喊冤。 眼见救不回小儿子,回头就用力拍打大儿子,命令他去求镇国夫人,解救自己的弟弟。 卫毅脸色白得像鬼。 原来不是他没有中举,而是弟弟从中作梗,与人勾结,将他的科举成绩卖给旁人获利。 他想到自己竟为了这样的家人,指责、逼迫妻子咏芳,大着肚子还要准备膳食伺候他们。 心头顿时滴血,悔恨像一株毒蔓,疯了般在体内生长。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解气! 扇了一掌又一掌,扇得脸颊红肿,扇得马氏吓得停下手,呆滞地看着他,还不肯停手。 直到妹妹上来拉他,他才双眼猩红地瞥了眼马氏。 马氏浑身颤抖,眼光躲闪,就是不敢直视他。 他瞬间明白,此事母亲亦是知晓的。 他绝望地大喊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地向着天地磕头。 没两下便血流如注。 “天理何在?我卫毅做了什么缺德的事,竟要遭此背叛?他们是我的亲人啊,亲人!!!” “啊……” 卫毅咆哮着站起身,如猛兽般冲出家,转眼不见了踪影。 马氏想喊又不敢喊。 声音全部卡在喉咙口,堵得慌! 小儿媳把她拉进了屋里,不知说了什么。 等马氏出来时,便揣着状纸去了顺天府。 紧接着,许多人跟随马氏的脚步,纷纷到顺天府递状纸,状告镇国夫人宋谨央。 有薛将军的孙姨娘、孙少保夫人戴氏、兵部侍郎夫人季氏、崔氏族长崔泉。 孙姨娘状告宋谨央残害皇嗣,说当初丽贵人险些小产,全是宋谨央使的阴谋,却害她离京祈福。 戴氏状告她纵孙女行凶,设计陷害她孙女,险些被庶人长子女干yin。 季氏状告她与东厂勾结,以权谋私,陷害她的女儿。 崔泉状告她分离族人,霸占崔氏一族族产,丧了良心。 汪氏作为见证,痛心疾心地替清流发声。 这些人中,竟然包括汝南王世子妃——秦氏。 她状告宋谨央残忍地杀害了秦氏满门。 “大人,”秦氏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陈述,“求您替臣妇做主!臣妇娘家满门,就因为镇国夫人一个不高兴,将他们全部诛杀。可怜臣妇那还未出世的小侄子……呜呜呜…… 臣妇大义灭亲,状告婆母镇国夫人,还大乾举世清明!!!”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鸦雀无声。 崔首辅手执公文,急匆匆地入宫面圣。 “陛下,镇国夫人激起众怒,墙倒众人堆,官司缠身,如今顺天府前,聚集着无数人。 若此事不善加处置,定会动摇国本。” 中宗“哦”了一声,瓮声问道。 “还会动摇国本?” “正是!此事已然引起清流的关注!若一个处置不当,清流的口水都能淹了京城。” 中宗似笑非笑地看着崔首辅。 “那照崔首辅说,此事该怎么办?” “三堂会审!由顺天府起头,大理寺、东厂共同审理此案!” 薛至此刻正在上书房。 中宗听了崔首辅的话,未置可否。 他转头看向薛至,沉声问道。 “薛爱卿,你怎么看?” 薛至眼观鼻、鼻观心,一丝不苟地回答。 “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中宗定定地瞧了他三秒,下一秒唇角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理寺、东厂和顺天府一起,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中宗笑得意味不明。 崔首辅的心猛的一沉。 中宗竟然没有发火? 他的表现怎么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第258章 大喜,大乾长公主找到了 崔首辅忐忑不安地回到府里。 刚刚跨进正院,还没来得及更衣。 崔好好便满脸急色地闯了进来。 “祖父,您回来啦!镇国夫人的事,您可不能不管!必须洗清她身上的罪名!” 崔首辅气得倒仰。 “你一个姑娘家,日日往镇国夫人府跑,我这个做祖父的想见你一面,都难如登天! 你倒好,不问一声祖父身子可安好,净想着镇国夫人。 你索性搬去镇国夫人府上吧!” 崔首辅说的是气话。 不料,崔好好竟低下头,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这下子,当真气坏了崔首辅。 举起手,作势要打她。 隋氏赶紧打圆场。 “好好,别惹你祖父生气!他公务繁忙,你该懂点事。” 崔好好撇撇嘴,一边向外跑去,一边再次叮咛。 “祖父,您别忘了啊!必须助镇国夫人一臂之力。” 隋氏哭笑不得地送走崔好好,赶紧扶着首辅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老爷,东西到手了,何时进宫面圣?” 倒不是她心急,而是八皇子薨逝,她心中不安,又心疼老爷日夜操劳,有心替他分担。 崔首辅沉吟。 “目下正是最好的时机。皇上的注意力定然被镇国夫人牵扯,没精力过多追究。 不过,你明日入宫,先去见太妃娘娘。” 隋氏一怔。 “太妃娘娘?” “没错!太妃娘娘是你身份的另一重保障。只要她认定了你,你就成功了一半。” 太妃于皇上有恩,有太妃从旁说话,何愁此事不能顺利? 崔首辅话虽这么说,心中仍没有十足的把握。 印章虽然到手了,但印章的出处还未调查清楚。 此事冒然亮出身份,恐有变数。 但他等不及了。 因为,科举造假的事被人揭发了。 李先生的尸首还存在顺天府冰窖里。 此事一日不解决,他的头上始终悬着一柄利剑,日日不得安枕。 隔日。 朝堂议事后,中宗当庭宣布,由顺天府、大理寺、东厂三堂会审,严查镇国夫人一案。 旨意一出,众人心头不约而同咯噔一声。 纷纷打量中宗的神色。 见他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心中不免打鼓,吃不准他对镇国夫人的事,究竟持怎样的态度。 冯远见众臣默不作声,看了眼中宗,高声吟唱起来。 “无事,退朝!” “慢着!哀家有话要说。” 太妃带着大队人马,大步走了进来。 她神采飞扬,脸上写满笑意。 自打废王离开后,这是头一次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众臣心中打鼓。 后宫不得干政,今日太妃闹的是哪一出? 中宗眉头一皱,“太妃所为何事?” 太妃无视中宗声音里的三分不悦。 喜滋滋地禀报,“陛下,长公主找到了!!!” 中宗闻言,神色大变,腾得一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飞快地与冯远对视了一眼,后者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中宗满腹狐疑。 “太妃,你……怎么知道?” 火枪一事大获全胜,他的确想尽快恢复阿姐的身份。 只是好巧不巧,正当他决心公布宋谨央身份之时,有人联名状告她,拖住了认亲的步伐。 可,太妃是怎么知道阿姐身份的? 难道,是卿如尘走漏了消息? 不过也好,既然都知道了阿姐的身份,他正好顺势公布,想来阿姐也不会怪他自作主张! 中宗腹诽的时候,整个朝堂震惊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 朝堂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二、三…… 三秒过后,整个朝堂炸开锅。 “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公主?天哪!找到长公主了,大乾之大幸啊!” “呜呜呜……长公主找到了,咱们能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了。” “大喜,不,双喜临门。细作被抓,火枪案告破,长公主寻回!天哪,上天当真眷顾我大乾啊!” “天佑大乾!” 耳边不断传来兴奋声。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朝堂的官员,整齐划一地跪下磕头,口中高呼:“皇上圣明!大乾兴盛!” 中宗窃喜。 他笑着开口,“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朕也不藏着……” 他的话还未说完。 太妃兴奋地从身后拉出一人,往中宗跟前一塞。 “陛下大喜,长公主正是崔首辅夫人——隋氏!” 中宗说到一半的话全部卡在喉间,他瞪大龙眼,一错不错地死死瞪着隋氏。 后者恭敬地屈服一礼,低低开口。 “臣妇拜见陛下!” “错了,错了,” 太妃笑吟吟地纠正隋氏的话,“你该称呼陛下为皇弟!” 隋氏温雅地笑了笑。 “太妃,陛下还未认可臣妇,臣妇不敢逾矩!” 太妃根本不以为意,笑着打趣。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不容易寻回你,哀家和皇上高兴还来不及! 陛下,咱们赶紧得去皇祠禀告先帝,让他也高兴高兴!” 中宗阴沉着脸,目光始终围绕着隋氏。 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连阿姐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竟然大言不惭,说自己是长公主? 平白沾染了长公主这个名头,气得他胸膛不自觉地一起一伏。 太妃以为中宗高兴过了头,也不催他。 反是崔首辅眸光暗了下去。 “咳,咳……” 冯远突然咳嗽起来。 中宗立刻回神。 藏在龙案下的双手紧紧握起的同时,面上现出欣喜的笑意,眼中流露出激动的神情,腾的一声从龙案上起身,大步走向隋氏,激动地喊了一声。 “阿姐!” 隋氏立在堂上。 明明中宗脸上满是笑意,可她却感觉一种莫名的压迫,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直到中宗开口唤她,一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下一秒,却惊得一跳,连忙侧身避让,忙不迭地还礼,嘴上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 满朝文武也被中宗的行为震惊了。 皇上竟然不顾身份,亲自走下龙案行礼。 可见,长公主在先帝和皇上的心目中,是何等重要啊。 臣子们眼中含泪,再次跪下磕头。 “长公主金安!欢迎长公主回朝!” 喊声穿透云层,震惊天地。 宋谨央坐于书桌前抄写经书。 刘嬷嬷、素香、素馨在廊下候着。 几人坐在一处,安静地忙手上的活计,气氛融洽极了。 突然,冯氏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娘,出大事了!那几个王巴羔子,竟敢背后下刀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她从冯远的私宅回来,一路上听到人们的议论,顿时心中大急,紧赶慢赶地回来禀告。 刘嬷嬷听到声音,惊跳起来,拦住冯氏。 “我的姑奶奶,您小声些,夫人在屋里抄经书呢!” 冯氏急得跺脚。 “嬷嬷,还抄什么经书?外面都闹翻天了。那几个王巴羔子竟然联合起来状告娘,连大嫂也递了状纸,告娘杀了她娘家满门。” 屋外几人神色顿变。 刘嬷嬷更是气得脸都发绿了。 “世子妃疯了吗?竟然告自家婆母?” “阿凤啊,进来吧!” 宋谨央的声音响起。 冯氏大步走了进去。 宋谨央笔搁下,最后看了看抄写的经书,卷起来交给刘嬷嬷。 “派人送去相国寺。” 接着拉住冯氏的手,一起坐到贵妃榻上。 “你说的话我听到了!他们爱告便告吧,事情的原委总会水落石出的!” “娘,万不能大意啊!联名状告一事,只怕是障眼法。” 蓦的,宋黎的声音门口响起。 他一路疾赶,头一次在闹市快马加鞭。 此刻,他心跳如鼓,焦急地告诉宋谨央。 “娘,‘长公主’现身了!” 第259章 四面楚歌,宋谨央请旨入狱 弹劾像雪片一样飞上龙案。 “镇国夫人行止有违礼教,不堪为天下表率,夺其封号,着其反思。” “若大乾女子都如镇国夫人般,随心所欲,纲场伦理何在?” “臣百般顿首,恳请皇上恩准,夺其诰命,以正风气!” “镇国夫人以权势压人,杀秦家满门,罪不可恕,望陛下从重从严惩处!!!” …… 中宗气得把折子扫到地上。 “反了,反了,一个个胆大包天,莫须有的罪名污蔑镇国夫人,谁给他们的胆子?” 令中宗没有想到的是,连被贬谪到北疆的云氏竟然也递了折子进京。 折子里,这个曾是清流之首的老臣,哭得不能自已,泪水打湿了整本折子。 满纸都为自己的孙女云挽月鸣不平。 “镇国夫人枉为人母,教子无方,却以救人之恩,胁我孙女下嫁其五子崔琛,却又未善待之。 可怜我孙女,愤而和离出家,孤苦无依地独居于京。 恳请陛下为云氏做主啊!!!” 中宗面露哀痛。 云首辅因“五王之祸”被贬,他心痛至极。 当初“五王之祸”刚刚平定,朝中亟待重整。 正在这时,有人揭发云首辅,说他参与其中,并附上完整的证据。 不得已,中宗咬牙忍痛下旨,贬谪云氏一族。 想到云首辅当年风姿卓越的清俊身影,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突然,一道嗤笑声响起。 冯远大惊,挡在中宗身前,“来人,护驾!” 嗤笑声再起。 冯远寻声望去,金秀秀不知何时侧卧在房梁上,手中握着酒葫芦。 冯远的脸色一僵,抱拳行了一礼。 “都督。” 金秀秀稳稳地飞身而下。 抱拳一礼,“陛下金安!” “金安?朕哪里安得了,人人像你这般来无影去无踪,朕岂能高枕无忧?” 金秀秀撩了撩满头白发,不以为意。 “奴才带了好消息来,陛下既然不想知道,奴才告退。” 说完,将葫芦往腰间一别,便向外走去。 中宗面色一冷,“慢着!什么消息?” “科举造假!” 中宗冷笑一声。 “此事早已大白于天下,涉事人员押入大牢待判! 秀秀,你来晚了!” 金秀秀还未开口,宫人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 “陛下,顺天府尹甄大人、礼部杨大人、宋吏目求见!” 三人行色匆匆,面色均极为凝重。 甄容率先开口。 “陛下,出大事了!今儿一大早,不知谁起的头,无数百姓聚在顺天府门前,要求严惩镇国夫人!” 杨秀目光沉沉,接着禀报。 “陛下,适才,无数学子,聚在礼部门前,要求严惩镇国夫人!说她,玷污了一品诰命的封号!” 中宗狠狠地在龙案上击了一掌。 “查!给我查!到底何人在背后指使?” 宋黎看了看杨秀,后者微微点头,鼓励他大胆陈述。 他上前一步,再次抱拳一礼。 “陛下,臣有禀奏。” “说!” “请您下旨,将镇国夫人拘拿到案。”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中宗怔了怔。 回过神来,气得抓起案上的镇尺,狠狠地砸了出去。 宋黎一动不动,任凭镇尺重重地砸在额角,血流如注。 “朕没想到,你竟然同那几个一样,都是卖母求荣的白眼狼!” “陛下,息怒!” 杨秀大急,赶紧踏出一步求情,“求您给宋吏目解释的机会。” 中宗看着宋黎鲜血淋漓的模样,到底心一软,冷冷地让他说下去。 宋黎忍着痛,无视滴落衣襟的血滴,从容地回话。 “陛下,有人拿清流、百姓做工具,逼您就范!不如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宋黎说,所有状告宋谨央的那些事,都是小事,都是障眼法。 最麻烦的是秦氏状告宋谨央杀她全家之事。 犯案之人行事干净利落,不易查证。 但,雁过留痕,只要犯过事,必须会留下痕迹,只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这些事一查便知!幕后之人试图用它们牵涉视线,方便他们暗中向端园出手。” 他认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端园。 真正想要得到的,是端园里的火枪。 中宗冷静下来,后背立刻渗出冷汗。 当局者迷,事涉阿姐,他便失了心绪,竟也被迷了眼。 “陛下,押入大牢接受调查的事,本就是家母主动提及! 她让臣带句话给陛下:不必为她忧心,清者自清,她定然能全身而退! 家母打算将计就计,押入狱中,成为耙子,降低有心人的警惕心。 最后由东厂顺势而为,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金秀秀脊背一僵,气不打一处来。 好个宋谨央,竟然差使到自己头上了。 宋黎一板一眼地陈述,语气淡定从容。 众人沉默不语,金秀秀突然发声。 “那就将镇国夫人关入东厂吧!奴才正好与镇国夫人沟通迎敌之计!” 宋黎蹙了蹙眉,看着中宗。 甄容上前一步,抱拳一礼。 “还是关押在顺天府比较合适!毕竟百姓是聚在顺天府门前,为平民愤,自然该亲眼让他们看到镇国夫人入狱的场面。” 金秀秀冷哼一声、冷眼相对,甄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眼见两人僵持不下,杨秀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都知道金秀秀的性子。 他若不乐意,连中宗都头疼! 中宗哪有功夫理他,一锤定音地下旨。 “镇国夫人押入顺天府!甄容,朕可是把人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我看好了。少一根汗毛,朕拿你是问!” 甄容浑身一僵,脊背绷直,恭敬地抱拳一礼。 “谨遵谕令!” 大事商议完毕,三人恭敬地告退。 刚刚退出大殿,宋黎便迫不及待地问起李先生的事。 “甄大人,李先生的事可有眉目了?” 甄容苦恼地摇摇头。 “李先生此事,无目击之人,又在水中泡时过久,所有痕迹都被冲泡得一干二净。实在难办得很。” 宋黎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他攥紧双拳,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凶手,让李先生沉冤得雪,入土为安! 三人步履沉重地向宫外行去。 突然,身后传来冯远着急的声音。 “三位大人留步,皇上有请。” 三人面面相觑,重新回到上书房。 中宗神情激动,既像愤怒,又像兴奋。 他强压下起伏的情绪,沉声道:“秀秀有个故事,诸位不妨一听。” 金秀秀的故事很简单。 他说,古代有位书生,在民间名气极大。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从江南进京赶考。 因为家贫,时常饿着肚子赶路。 路上巧遇一位学子,两人因是同乡,又是同姓,年纪又相当,很快成为了朋友,一同赶路。 后者助他良多! 他感恩莫名! 到了京城后,因为两人长相、身形相近,时常有人会把他们搞混。 后来,那位学子名落孙山,助他的同姓学子却顺利成了贡生。 故事很简单,听得甄容、杨秀一头雾水。 唯独宋黎变了脸色。 故事里的人,像极了他的养父——崔寻鹤! 金秀秀说完故事,转头看向宋黎。 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宋大人,可知名落孙山的是谁?成为贡生的又是谁?” 第260章 秦氏发疯了 太妃这几日开心得紧。 满意地用了好些番石榴,才停了手。 黄嬷嬷招呼宫人撤了水果,两人说到了长公主。 “太妃娘娘,寻回长公主,可全靠您的功劳啊!” “哀家也是碰巧,谁能想到,先帝寻了那么多年的长公主,竟然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崔首辅可真能沉得住气,明知道夫人是长公主,硬忍着不说。” “那你可高看首辅了!他压根不知道隋氏的身份。” 太妃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说起隋氏的身世。 “咱们长公主啊,前半生坎坷!好在遇上了隋家老太太,方才苦尽甘来。” 隋氏是隋老太太收养的。 一次隋老太太出门上香,遇到年幼迷路的隋氏。 见她手足无措地站在路中间,边上驶过一辆又一辆马车,脸色白得吓人。 心疼得老太太立刻把她喊上车。 又因其一问三不知,便好人做到底,把人带回了府。 隋老太太一生五个儿子,没有女儿,意外救下隋氏,嫩生生、娇俏俏的女娃娃,柔柔地抱着她叫娘,顿时喜爱得紧。 多番打听,始终找不到隋氏的家人,当场拍板认了她当女儿,从此宠成了掌上明珠。 “哀家记得,当时隋老太太说起隋氏便抹泪。 说一个八九岁的姑娘,瘦削地像六七岁的孩子,不知吃了多少苦!” “可不正是?明明是长公主,本该万千宠爱在一身,偏偏造化弄人,流落民间。” 黄嬷嬷感慨,“好在长公主是个有福气的,遇上隋老太太,总算苦尽甘来!” 及笄后,隋老太太榜下捉婿,配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 也就是现在的崔首辅。 他俩成亲后,相敬如宾,却始终不知道隋氏的身世。 直到隋家老太太过世,留了一匣子首饰给隋氏,里面就有一枚印章,还特意关照,说是自己救下隋氏时,在她脖子上发现的。 因为怕她迷糊弄没了,便一直替她收着,临死前装在匣子里还给她。 “那时隋氏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媳妇意外身亡,养母又离世了,一病不起,便没管印章的事。 这次不知怎么心血来潮,重新整理老太太给她的匣子,重新看到印章,突然一夕之间,过往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那枚印章上正是“长公主央”几个字。 “长公主是个聪慧的,晓得先来寻您说事!否则事情哪会那么顺利?” 黄嬷嬷不免好奇:“娘娘,皇上仅凭您一句话,连凭证都不看,便认了长公主。这事,有点怪啊。” 太妃笑容微敛,没有说话。 黄嬷嬷立刻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瞧奴婢这张嘴,皇上自然是信您,您慧眼如炬,哪里会弄错?” 话音刚落,黄嬷嬷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当真是越说越错! 太妃和黄嬷嬷说话时,没有避着人。 这段话呀,一传十、十传百,还不到一个晌午,整个宫廷都知道了。 原来长公主有一枚证明身份的印章。 “我就说嘛,皇上怎么可能太妃一张嘴,便认下长公主,原来是有印章为证。” “有印章为证,这下子胆敢怀疑长公主的人,可要吃瘪了。” “呸!哪个不长眼的,敢怀疑长公主?她的夫君可是崔首辅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之首!身份尊贵着呢!!!” …… 京城一半艳阳天,一半风雨日。 当大多数人沉浸在长公主回归的喜悦中时,另一些人在痛苦中挣扎哀嚎。 秦氏哭得惊天动地。 “宋谨央,我与你不共戴天!你杀我秦氏满门,我绝不会放过你。” 冰梅倚着门,吐出一枚葡萄子,悄悄指使伺候她的小丫头,去镇国夫人府报信。 “就说世子妃疯魔了,连名带姓骂夫人!” 秦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些日子以来,娘家灭门,夫君、儿女背叛,姨娘登鼻子上脸,早压得她喘不过气。 当她得到消息,是宋谨央灭了她娘家满门时,整个人瞬间石化。 一刹那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又将所有的恨,全部投射到宋谨央身上。 她找人写诉状,二话不说直奔顺天府,状告宋谨央是杀害她娘家的凶手。 来到顺天府,才发现同她一样深受其苦的人那么多。 她像是找到知音般,对每一个人诉苦。 人人报以她同情的眼神。 她哭得正伤心时,崔瑜喝得醉醺醺地回到老宅。 前脚刚刚跨进院门,后脚被秦氏的话彻底打闷。 他踉跄上前,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一把箍住她肩膀,不住摇晃。 “谁让你自作主张?谁让你去衙门告状?你懂个屁啊,啥也不是的蠢妇!你是想害死我吗?啊???” 秦氏一个不防被崔瑜晃得七荤八素。 她一把推开崔瑜,整个人不辨方向往侧边倒去。 扶着地干呕了起来。 崔瑜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眼里全是喷涌而出的怒火。 干巴巴的下令。 “来人,封锁院门,不许世子妃跨出门一步。” 说完,拉着冰梅就走了出去。 秦氏乍听此话,吃惊地瞪大双眼。 眼睁睁地看着崔瑜扶着冰梅背影。 泪水迷糊了双眼,眼前人越来越看不真切。 下一秒,她腾得站起身,狠狠抹了把泪,就往院门冲。 “咣当”一声,院门抵着她鼻子,被狠狠关上了。 她不甘心地拼命拍打,高声喊叫。 “开门,开门,凭什么把我锁在院里,开门,放我出去……” 拍着拍着,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水兰抹着泪上前,轻轻地扶起秦氏。 “世子妃,您消消气,世子心里还是有您的。待他消了气,自会放您出去!” 好好的一句话,听到秦氏的耳朵里,像是在讥讽她。 秦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伸手便重重打了水兰一巴掌。 “小贱人,敢替冰梅开脱!说,你是不是后悔,当日留在院里的不是你?” 水兰见主子冤枉自己,顿时委屈地大哭起来。 秦氏气得浑身发颤。 她已是一无所有!!! 儿女都不肯原谅自己。 连贴身伺候的人都离了心。 她满腔怒火,绕着院子疾走,不知在寻什么。 院里的下人见她这副疯癫的模样,都吓得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秦氏竟在墙角寻到一柄斧子。 她拖着斧子,来到院门前,用尽吃奶的力气,挥动斧子。 “嗵”的一声狠狠砸在门上,震得她虎口生疼,脸上血色尽褪。 而原本光泽的门上,瞬间裂开一道缝。 这次,连水兰都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秦氏彻底疯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斧又一斧,重重地砍在门上,不一会儿,竟被她砸开一个洞。 她狠狠扔掉手中的斧子,蜷缩身子,从门洞里钻了出去。 大步向镇国夫人府走去。 第261章 宋谨央从容入狱,秦氏恨极想杀人 宋谨央卸了发髻上的钗环,换上一枚黑色的木簪。 脱下华美的外袍,套上棉质的衫裙。 刘嬷嬷在边上泣不成声。 “夫人,奴婢替您去吧!您如此尊贵的身份,怎可去那么脏污的地方?” 宋谨央神色淡淡,对镜理了理发鬓。 “阿留,你在我身边四十年了吧!” 刘嬷嬷错愕地抬头,不知宋谨央怎的提起此事。 “是啊,奴婢还记得初来那一日!您硬是不肯盘发,非得梳着长长的发辫,还说自己是北疆人,喜欢北疆的装束。” 刘嬷嬷回忆过往,眼眶里的红色褪了不少,面上现出柔和的笑意。 “那你该了解我的性子!” 刘嬷嬷苦笑一声,上前替宋谨央整了整衣领。 “是,夫人!奴婢替您守着府邸,管着院子,准保您回来一切如常。” 门外,小厮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夫人,顺天府尹甄大人来了。” 宋谨央闻言,拿起倚在梳妆镜旁的龙头拐,缓步而出。 在步下台阶之前,她返身走到虎头跟前。 “你要听话,好生吃饭,不可顽皮,可记下了?” 说完,轻轻笑了笑,步下了台阶。 甄容看到宋谨央,立刻抱拳一礼。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走吧”,便带头向外走去。 秦氏都快出府了,不知想到什么,重新回院,提起斧子,径直走向镇国夫人府。 她到的时候,府外早就围满了人。 “进去了,进去了,顺天府进去抓人了。” “你说这镇国夫人府,会不会被抄?要我说,抄了才好,赔偿给受害人!” “哼,抄家怎么够,得灭族!宋氏一族全部灭了才好!” 人群里有个高大的男子,不断煽动周围人的情绪,激起他们的愤怒。 “镇国夫人道貌岸然,面上一派祥和,实则藏污纳垢,可恶至极。自己因为白月光和离,却往儿子房里塞侍妾。” “我也听说了,世子妃可怜,满门被灭,夫君纳妾,谁能比过她的惨?” 秦氏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眸中的恨意掩都掩不住。 不知谁起了头,有人抄起烂蕃茄就往府门上扔。 一时间,人人效仿。 不一会儿,府外堆满了烂蕃茄、臭鸡蛋,臭味直冲鼻翼。 甄容率先出府,见到府外的乱相,瞬间怒火上涌,正想吩咐手下抓几个现行。 被宋谨央用眼神制止。 甄容强忍怒气,将宋谨央押往囚车。 说时迟,那时快。 不知谁扔出一只烂蕃茄,兴许是力气小失了准头。 原本想扔到宋谨央身上的烂蕃茄,“噗”的一声扔在囚车铁笼上。 不料,这一抹红刺激了秦氏。 她大叫着提着斧头冲上前,奋不顾身地砍向宋谨央。 “宋谨央!!!我要杀了你!!!你不配做人,竟杀我秦氏满门,我绝不会放过你。” 可她到底力气小,砍了几次都失了准头。 她双眼猩红,已然失了理智。 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斧子,却因为爷子重,次次失了准头,被带得前跌后倒。 甄容怔了怔,一秒回神后,亲自上前,拦在宋谨央身前,大声呵斥。 “拿下她!” 下一秒,兵卒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斧子,强行将她按倒在地。 秦氏被压得生疼,嘴里还在叫嚣。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宋谨央蹙了蹙眉,低头吩咐跟在她身后的刘嬷嬷。 “查一查秦氏,包括伺候她的下人。” 秦氏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她素来小心怯懦,更视崔瑜为天。 她会恨自己,但绝没有胆量杀人。 况且,说自己杀了秦氏满门的消息,她又是从何而来? 刘嬷嬷将吩咐记在心里,心疼地看着宋谨央孤独地站在囚车里,越离越远。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秦氏因为当街行凶,被收绞了凶器后,也被带去了顺天府。 等崔瑜得到消息赶来,人早就跑得没了影。 镇国夫人府门前,除了打扫满地狼藉的下人,只有一地的烂蕃茄、烂鸡蛋,以及空气中久久无法散去的臭味。 他呆呆地站着。 一会儿想跟去顺天府,一会儿又转向老宅。 就这样前后左右来回折腾,直到宋青看不下去了,上前询问时,他才果断调转脚尖,回去老宅。 他回到老宅,就一坛一坛灌酒。 直到喝得酩酊大醉,还是不肯撒手。 冰梅走了过来,夺下他手中的酒坛。 “世子爷,夫人被顺天府带走了,您不去顺天府看看吗?” 崔瑜闻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眼眶酸胀得厉害。 不能去! 去不得啊! 他知道秦氏死在谁手上,可上船容易下船难。 万一被人知道,秦氏满门因他一句话而死,他的名声前途尽毁。 他笑着笑着,嚎啕大哭起来。 母妃活该,她不是与自己断亲吗?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舍了名誉前途去救她? 崔瑜止了哭,抹了把泪,一把夺过冰梅怀里的酒,直接淋到头上,边淋边笑,带着哭腔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顺天府门外,又围满人。 人们像赶集一样,来看热闹。 崔泉在人群里等了许久。 他的眸中,是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哈哈,老子终于等到这一日了。你唆使老子的婆娘与我和离,带走我的儿女和族人。让我这个族长活得不如一个畜生。这笔账,我今日就要从你身上讨回。” 分族时,他浑不在意。 分了族才发现,族里能干的,全都跟着崔十八走了。 他手上的族人,皆是些不求上进的二溜子,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谈儿女了。 剩下一些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连儿女都没有。 他惊觉不妙,再想反悔,却悔之晚矣。 再后来,宋谨央所有的捐赠都给到宋十八一系。 他连一根毛都要不到。 他这才明白过来,分族之事就是陷阱。 是宋谨央看他不顺眼,有意为之的结果。 他气极。 前不久有人找上他,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要他到顺天府状告宋谨央。 他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他恨不能亲手杀了她,只不过是告状,他岂能不肯? 当场接下状纸,递到顺天府。 囚车刚刚驶近,他便扭曲着脸叫嚣起来。 “打她,刁妇不做人事,毁人清白,害人性命,活该下地狱。” 他的叫嚣声像一道命令般,激起了众愤。 人们一拥而上,死死地围住囚车,车夫急得直跳脚,车却动弹不了分毫。 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工具,有的是铁铲、有的是木棍、有的是烂菜叶…… 扔菜叶的扔菜叶,打人的打人,场面一度失控,混乱无比。 烂菜叶落在她的衣襟上,掉落到裙摆,不一会儿,囚车里堆满了发臭的烂叶子。 宋谨央神色从容地站在囚车里,淡然地看着囚车外,莫名躁动的人群。 甄容急得满头大汗。 皇上可是三令五申,让他保护好镇国夫人。 若是伤了夫人分毫,他如何向皇上交代? 他拧眉大喝:“来啊,把这些刁民统统拿下。” 第262章 朕绝不能让长公主受一丝一毫委屈 兵卒立刻涌上来,瞬间将人群冲散。 眼见不妙,那些躲在暗处挑事的人,立刻鸟兽散,混入人群。 人太多了,兵卒行为缓慢,根本来不及反应。 混乱中,胡子眉毛一把抓,逮住些被人刻意推出来的老者、弱者。 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声喊了句。 “抓人啦,顺天府抓良民啦!快逃,快逃!”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逃的逃、倒的倒、撞的撞、哭的哭、伤的伤…… 一时间,人挤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民,哪个是贼。 囚车被困在中间,动弹不得,车夫急得汗流浃背。 这时,一道响亮的哨声吹响。 人群顿时惊住了。 就是这身形顿住的一刹那间,数道极细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人群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七八个人抱着膝头倒地,痛得满地打滚。 周围的人吓得瞬间退让开,生怕沾染到麻烦。 兵卒一见,立刻围拢上去,将人双剪双手抓了起来。 “哼,”一道满是嘲讽的声音响起,“甄大人,案件还未审理,若此时人犯出了事,你担当得起吗?” 甄容一惊,大睁着眼四下搜寻,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甄大人,把宋谨央交给东厂,如何?” 宋谨央在声音刚刚响起时,身子微微一震。 凝眉望去,在看到顺天府对面茶楼时,眼睛眯了眯。 因为害怕被抓,人潮转眼间退去不少。 车夫立刻赶着囚车驶入顺天府,速度快得就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甄容见宋谨央入了顺天府,暗暗松了口气,手一挥,带走一干人犯。 茶坊三楼。 金秀秀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囚车,看着它消失在顺天府门里。 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转身离开了。 镇国夫人下了大狱的消息,像翅膀般飞到京城各处。 崔珏听到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 立刻出门,去酒肆买醉。 直喝得脚步虚浮,才往回走。 一不小心,脚下一踉跄,撞到路人。 那人狠狠地推开他,高声咒骂一句“晦气”,又泄愤似的补踹他一脚才离开。 崔珏回头“呸”了一声。 酒壮人胆,竟说起了胡话。 “什么东西,竟敢在小爷面前耍横!小爷我风光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喝马尿呢!!!” 周围人听见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七爷,啊不,二爷,啊不,兔儿爷,哈哈,您可是皇太女御用的爷,当然风光无限啦!!!” “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崔珏的脸色倏然变白。 酒,瞬间醒了!!! 可嘲讽还在继续! “兔儿爷?!哈哈哈……爷,皇太女回去了,怎的把你落下了?看来,您老人家不够好使啊!!!哈哈哈……” “爷,您那风光,岂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比得上的?” “哈哈……咱们可要不起那风光,全给您,兔儿爷!!!哈哈……” 崔珏脸色越来越白,浑身发抖。 抖着抖着,整个身子僵住,“嗵”的一声,直直向后倒去。 小阮氏听说宋谨央下了大牢,立刻赶往大阮氏府上,打探消息。 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蹙着眉头掀开帘子一看,看清倒在地上抽搐的人后,立刻大叫一声“停轿”。 她疾步而出,刚刚蹲下身子,便发现事情不妙。 崔珏又发病了。 她立刻命人将他抬上软轿,向最近的医馆赶去。 “大夫,他怎么样?” 老大夫搁下笔,摇头叹气。 “不妙,不妙,他这病受不得刺激,得经心养着,若再受打击,只怕没几年活头啰。” 小阮氏如遭雷击,一颗心瞬间绞痛起来。 她接过老大夫递过来的药方,命小红去抓药。 自己则掀开帘子走进隔间。 崔珏此刻已然清醒过来。 他侧身向里,木然地僵卧着。 小阮氏小心翼翼地开口。 “孩子,想开些,那些不相干的人说的话,何必放在心上呢?” 小阮氏以为崔珏不会回答。 岂料下一秒,崔珏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啊,这世上,已无与我相干的人了!” 小阮氏顿时心疼到滴血,她一把握住他的手,带着哭腔劝道。 “我要,我要,孩子,我做你的娘,咱们离开京城!我家乡在江南,咱们回江南,回江南!” 崔珏怔住。 缓缓回过身,瞪着眼前哭得伤心的妇人。 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初见她,她疯疯癫癫的,硬往自己手里塞冰糖葫芦。 再见她,她抱着自己哭得伤心,硬生生将自己带出漆黑阴暗的地狱,重新走回阳光。 第三次见她,她竟然想做自己的娘? 可笑的女人,养孩子不知道养个成器的吗? 自己这种烂在泥里的人,她竟然不嫌弃? 这个女人,真的是个疯子!!! 崔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阮氏忍不住落泪,为了不再刺激崔珏,借口熬药,躲了出去。 “你好生在此歇息,待喝了药,就送你回去。” 崔珏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怎么都止不住。 哭得累了,他扯起衣袖抹眼泪。 随着举手的动作,衣襟里掉出一团纸。 他诧异地打开一看,眸光瞬间大炽。 等小阮氏端着药,再度返回内室,屋子空无一人。 小阮氏大急,转身就去找人,转身的刹那,脚下下踩着一个纸团。 她眸光微缩,拾起一看,手中的药碗“啪”的一声落地,药汁潵了一地。 “快,立刻去吏部尚书府!” 顺天府地牢阴暗逼仄。 地上泛着潮气,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宋谨央跟着两个衙役往里走。 耳边传来鞭打声、呵斥声、叫骂声、惨叫声、哀嚎声…… 直走到最里面一条走道,衙役才停住脚步,打开牢门,把宋谨央关押进去。 等衙役走后,隔壁传来嘲讽的笑声。 “镇国夫人?老夫这回不寂寞了,有你陪着说话,心满意足啰!” 宋谨央将龙头拐往墙上一靠,席地坐下,没有搭腔。 容原嗤笑。 “我听说长公主现身了?呵呵,这回皇上只怕忙着迎接长公主回朝,早就将您抛之脑后了吧!!!” 宋谨央依然默不作声。 真的被容原言中,中宗正召见杨秀,命他筹备长公主回朝的仪式。 “务必隆重,一切都要用最好的!场面越大越好,户部银钱不够,问朕要!朕的私库补贴!” 杨秀吓得一激灵,立刻躬身一礼,拜谢皇上大恩。 “长公主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朕好不容易寻回她,断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 想到此刻在牢中受苦的宋谨央,中宗的眼眶瞬间泛起了红潮,声音不知不觉哽咽了。 第263章 宋谨央入狱,魑魅魍魉都跳出来蹦跶 太妃说到此事,很是得意。 “皇上下令,大办回朝仪式,你就等着认祖归宗吧!” 说完,看着隋氏笑。 “你啊,少杞人忧天!哀家说什么来着?皇上与长公主感情不一般,你回来了,皇上高兴还来不及,断不会委屈你!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隋氏感动地抹泪。 “皇上厚恩,我感激不尽!” 太妃不满意地指着她说道:“听听,这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还一口一个感激! 你呀,是大乾的长公主,拿出些气势来。 看看镇国夫人,一个和离的商女,那雄纠纠气昂昂的仪态,抵得上十个长公主!” 隋氏的笑容,瞬间凝在唇边,低低地道了声“是”。 太妃怒其不争,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 叮嘱她多进宫后,让宫人引她出宫。 隋氏回到府里,崔首辅已等在正院。 见她回来,笑吟吟地问:“太妃今儿说了什么?” “皇上要大办回朝仪式,太妃很开心!” 崔首辅呵呵笑着抚了抚长须。 “如此甚好!夫人,为夫日后要仰仗你啦!” 隋氏顿时红了脸。 玩笑过后,崔首辅的神情严肃起来。 “你与她们几个暂时不要见面。” 隋氏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立刻点头应下。 “我会叮嘱管家,若有人递拜帖来,一律回说你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长公主现身,首辅府处在风口浪尖上,各方势力的眼睛都盯着,还是低调些好。 隋氏点头。 “老爷说得对,宫中我也不去了。” “宫中必须去!镇国夫人一介商女,都坦坦荡荡入宫出宫。你才是长公主,怕什么?” 隋氏一怔,低低地道了声好。 崔首辅嘴里的戴氏、季氏、孙氏,正聚在太师府商议。 她们都往首辅府递了拜帖,也都被拒了。 戴氏气得高声控诉。 “隋氏忒不是东西,事儿还没完呢,就躲着不见!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根本不会出手帮她。” 季氏的脸色也不好看。 金秀秀的威胁吓坏了她。 夫君韩仕杰气她擅作主张,平白招惹来大麻烦,根本不听她解释。 无奈,她只得听人建议,主动出击,反将罪责推到宋谨央身上,用舆论倒逼金秀秀。 这破釜沉舟的一招,万一失败将万劫不复! 所以,她也十分紧张。 反倒孙氏神色从容。 只不过她是妾室,戴氏、季氏不太愿意搭理她。 “好了,莫要杞人忧天!长公主刚刚回朝,首辅府的拜帖肯定像雪片一样多,咱们不去凑热闹。若有紧要事,派人知会声首辅也就罢了。” 戴氏、季氏无奈只得答应。 说话间,马氏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 戴氏当场变了脸,人腾地一声站起来,提出告辞! 她才不想和无知蠢妇打交道! 汪氏面色一沉,“坐下,稍安勿躁!” 马氏风风火火,双眼冒光地闯了进来。 “镇国夫人被抓了,哈哈,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这回看她怎么嚣张?!” 话音落下,却没一人搭理她,尴尬得她撇了撇嘴,束手束脚地在孙氏的对面落座。 汪氏温和地让下人上茶。 马氏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看得孙氏偷摸地笑。 抹了抹嘴,马氏不客气地问汪氏。 “太师夫人,我小儿子啥时候能救出来?” 汪氏没有搭腔。 她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掀开茶碗盖,沉默地撇着茶沫。 孙氏眸光闪动,虚伪地笑了笑,柔柔地开口。 “总得等坐实了镇国夫人的罪名吧!” 她笑得假,答得敷衍。 马氏却信以为真,一个劲问还要她做什么。 孙氏拿起帕子掩着唇,嗤笑道。 “卫夫人不如日日等在顺天府门外哭闹,闹得府尹头疼,自然就成了。” 马氏眸光一亮,痛快地答应了。 “那敢情好,别的不敢说,要闹得府尹头疼,还真少不了我呢!” 语气里满是骄傲。 孙氏一怔,笑得更欢了。 她的一句玩笑话,马氏竟然当了真! 戴氏、季氏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马氏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是在戏耍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汪氏警告地看了几人一眼。 “卫太太莫见怪,咱们当你是自己人,说话才随意了些。 你只管做你擅长的,你是苦主,府尹也不能拿你怎么办。” 汪氏的话说得中听,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汪氏斜了几人一眼,“说话注意点,有马氏冲锋陷阵,有些事就不用咱们出面了。” “是!” 马氏兴奋地往家里跑去。 她找到救小儿子的法子,激动得心怦怦跳。 回到家就冲卫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哼,有些人毫无手足之情,连帮忙求一求人,都推三阻四!活该妻离子散!” 卫毅怔怔地坐在床榻上,面前的书册久久没有翻动。 满心都是绝望。 马氏的话彻底激怒了他。 站起身,阴恻恻地看着她。 马氏猛一回头,被吓了一大跳。 “作死啊!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吗?但凡有你弟弟一分乖巧,何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母亲,您忘了?是弟弟伙同人卖了我的科举成绩!!!” 马氏一噎。 “呸!胡说八道!秉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官府还没定论,你凭什么污蔑他?” 马氏连番骂了起来,卫毅看着喋喋不休的马氏,终于彻底清醒。 这个家,烂透了。 他不再说话,回身裹起铺盖,将常读的书往怀里一塞,大步向外走去。 见他要走,妹妹急忙上前阻拦。 马氏又“呸”了一声,“让他走,你今儿走了,从此再别想踏进门一步。” “娘,您少说一句,二哥下了大牢,大哥走了,谁给您养老送终?” “呸!你别想咒你二哥!秉儿是冤枉的,害他的镇国夫人都入了狱,他马上就能出狱了。” 刚说完话,便叫来小媳妇,把屋里的东西淘洗一番,好迎接小儿子归家。 女儿气得跺脚,跟在卫毅身后追,拼命劝他回去。 卫毅顿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小妹,你回去吧!我不会再回去!我欠娘和二弟的,早就还清了。日后你出嫁,我若有本事,会给你添妆;若没本事,你就当没我这个哥哥吧!” 说完,再不作停留,直直地走了出去。 他来到咏芳的宅子,望着门匾上的“卫府”两个字,沉默地走上台阶,将铺盖展开在屋檐下,坐下读起书来。 这一读便到天色擦黑。 他无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一口气背了半本书,这才起来伸展四肢。 府里早就议论开了。 “太太,姑爷在外面搭铺子,像是被卫家赶出来了。这可怎么好?” 咏芳正在给小儿子喂食,听到禀报,拿着勺的手一顿,没有搭腔,继续笑盈盈地喂儿子。 大姑娘乐颜听到下人议论,偷偷跑出去一探究竟。 见父亲席地而坐,认真地背着书,眸光微微沉了沉。 直到上灯时节,咏芳和三个姑娘一起用了膳。 乐颜才迟疑地开口。 “娘,爹在外面看书,一会儿功夫,背了半本书。爹,似乎,变了。” 她语速极慢,极力想着措辞。 咏芳的笑意僵了僵。 让人领着三个姑娘回了屋,自己坐在堂屋里,望着桌上的蜡烛出神。 足足一个时辰后,才叫来人。 “卫毅还在门口?” “是的,太太……姑爷,似乎想长住门前……” 咏芳叹了口气,让人把他叫进来。 “前院的马厩空着,让他暂时住那里。” 毕竟夫妻一场,还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她不想做得太绝。 至于日后如何,日后再说! 第264章 小心崔首辅 顺天府地牢。 牢头分了餐,摆在宋谨央面前的是一碗清粥,一只馒头,一小碟酱菜。 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馒头硬得像石头。 可宋谨央二话不说端起碗,呼呼地喝起粥,努力啃着冷硬的馒头。 容原嗤笑出声。 “镇国夫人能伸能缩啊,这么快便接受了现实,比老夫厉害多啰!” 宋谨央放下碗,扔下吃了一半的馒头,用衣袖擦了擦嘴,面无表情地开口。 “五十年前,战乱四起,民不聊生。那年,我七岁,父亲从军,母亲与我一路逃难。我啃过树皮,吃过观音土,连续饿过四天,粒米未进!我娘,就是那时饿死的!” 容原倏然噤声。 宋谨央却不愿放过他。 “容原,到底是什么诱惑,值得你挺而走险,走到阶下囚的地步?” 容原一愣,冷哼出声。 “镇国夫人自己也是阶下囚,还有脸问老夫?” 见他避而不答,宋谨央没再追问。 两人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容原沉着声开口。 “有些事,不是自己不想,就能不做的!” 唯一的女儿嫁了皇子,很多事便身不由己了。 …… “你就不关心女儿的处境?” 容原眉心一跳,脸逐渐扭曲起来。 心中生恨,宋谨央当真狡诈,一句话便戳了自己的肺管子。 明知道是陷阱,他仍忍不住跳了下去。 “……盈儿如何了?” 宋谨央笑了起来,“她跟着老八媳妇,进了庵堂!只不过……” 容原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语气急切地问。 “只不过什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对女儿的担忧再也压不住,彻底喷涌了出来。 “……她受了刺激,宛如八岁稚童,天真得紧。” 容原眼眶倏然发红。 女儿从小如珠似宝的养大,先有自己入狱,后有八皇子身死,换他也承受不住这份打击。 “……是我,对不起她!” 容原的声音哽咽,下一秒,宋谨央的话震惊了他,他猛地直起身子,眼泪倏然消失不见。 “若她知道,八皇子是毁在她爹手里的,可还会原谅你?” “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容原强作镇定,反复暗示自己:这只是宋谨央的试探,绝不能轻易上当。 “你一方面把女儿嫁入八皇子府,用女儿迷惑众人的视线。 另一方面,与真正的主子联系密切,买官卖官,断人慧命。 事发之后,将一切罪过推到八皇子身上。 你们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一股寒意,从地牢深处涌了上来,攀到容原的咽喉处,越缠越紧,呼吸顿时困难,他用尽力气张大嘴巴呼吸,冰冷窒息的感觉才悄悄褪去。 宋谨央冷酷无情的话,像一道利刃,狠狠地剖开他想拼命掩起的遮羞布。 他重重地喘息,终于颓然吐出一口浊气,气馁地叹了口气。 “八皇子并非无辜!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那只黄雀在后的‘螳螂’! 而我,又何尝不是那只‘螳螂’呢?” 说完这一句,容原再也不开口。 暗黑的牢房里,只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 顺天府地牢出口,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刚刚把膳食盒放下,便被人打中后脑勺,应声倒下。 几道黑影迅速地窜进地牢,其中一个解下牢头腰上系着的钥匙,比了一个手势后,留下一人留守,另两人往地牢深处行去。 宋谨央闭着眼睛,倚靠在墙上。 突然,耳边响起极细的脚步声,渐渐地越来越近。 宋谨央猛地睁开眼睛,眸中光芒大盛。 下一秒,重新闭上眼睛,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隔壁的呼吸声轻了,看来容原也察觉出不对。 没过多久,隔壁响起开锁的声音。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先解决镇国夫人,主子等这一日等很久了。这位,不过是捎带的。” 没一会儿,宋谨央的牢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 “啪”的一声,锁顺利地打开。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宋谨央没有动,依旧侧身背向外,斜倚着墙,席地而坐。 来人轻轻地拔出佩剑,剑光一闪,映出他阴毒猩红的眸子。 下一秒,长剑挥出,“嗡”的一声,往宋谨央的脖子砍去。 “夫人,小心!!!” 容原凄厉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眸光一暗,嘎嘎冷笑出声。 这一剑又快又狠又准,便是习武之人,也难以躲避,更何况宋谨央这等老妇。 “兹”。 黑衣人一愣,不论是手感,还是声音,都不是剑刃入肉的感觉。 他大惊失色,疾步上前,下一秒目眦欲裂,倒抽一口凉气。 这哪是宋谨央,只是一堆干草,外面罩了件衣衫罢了。 糟糕!中计了!!! 他头皮发麻,猛地退开一步。 可,为时已晚! “噗”。 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 脖子传来尖锐的刺痛感,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慢慢回头,宋谨央一身中衣,站在他身侧。 手中一柄黑色发簪,完全没入了他的脖子。 见他看过来,宋谨央冷冷一笑,猛一发力,将黑木簪狠狠地拔了出来。 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黑衣人慌忙用手去捂伤口,却怎么也捂不住。 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声。 不过三秒,眼里光芒熄灭,人轰然倒地,抽搐几下再没了声息。 如法炮制地解决了第二个黑衣人。 宋谨央抄起地上的钥匙,打开了容原的牢门。 染着血色的宋谨央一步一步走近,容原吓得连连往后退。 有心想说些什么,咽喉上像是掐着只大手,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退进墙角,退无可退。 宋谨央逼到了眼前。 她抬起黑木簪,带血的那一头抵住容原的喉头。 假意转动几下,吓得容原脸部不断抽搐,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 “夫人,有话好好说,手下留情!” 他不断讨饶。 绝不愿不明不白地死在牢中。 “说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容原苦笑,不得不打起精神,如竹桶倒豆般把买官卖官的经过,说了个十成十。 宋谨央仔细听着,未置可否。 容原大急,贝者咒发誓,说的都是实话。 宋谨央手中的簪子往里探了探。 容原紧张得冷汗直冒,咽了咽口水,目中全是惊恐。 “白逐浪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跳起来想与我同归于尽。” 容原脸色惨白一片,眼里既迷茫又惊惧。 “可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迷惑他人,实则他告诉我一句话。” “什么话?” 宋谨央俯下身子,面带微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说:小心崔首辅!” 轰隆隆!!! 一道惊雷炸响在天边,天地像被炸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倾泄而下,瞬间淋湿了整个世界。 第265章 崔珏现身,想杀宋谨央泄愤 闪电倏然亮起。 透过地牢高高的小窗,照着容原侧脸,一半亮一半暗,扭曲狰狞,眼眸大睁,眼里全是惊惧。 他的头猛然后仰,避开簪尖后,立刻往侧面闪开。 黑簪擦着他的脖子划过,登时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秒,容原跳起来扑向宋谨央…… “噗!” 一柄箭弩正中容原胸膛。 容原右手抚胸,目光死死地瞪着宋谨央,“孟……孟……孟……小……心……” 一开口,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没一会儿儿便软倒在地。 变故突生,宋谨央扭身后看去。 第三个黑衣人双手颤抖,手执连弩,双目猩红,满是怨毒得看着她。 此刻,他左手执弩,右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手抖,叫你失了准头!!!宋谨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那一巴掌,成功地扯掉了自己的面巾,露出崔珏扭曲的脸庞。 宋谨央蹙着眉看他。 “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崔珏慌乱了一瞬。 面巾掉落,自己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宋谨央面前。 心,不由自主地一颤。 根本没发现,说话声音也是颤抖的。 “杀了又如何?” “杀人偿命!” 崔珏突然失控,他双手牢牢的握着连弩,咆哮道:“那我先杀了你,我死,你也必须死!” 他双眼猩红,眼角有水光浮动。 面对宋谨央,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年幼时,宋谨央对他那么好,比其他六个哥哥都要好。 人人都羡慕他,说他是汝南王府最有福气的少爷。 可是,宋谨央当初对他有多好,日后刺向他的那柄剑就有多深。 痛得他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他握弩的双手不断颤抖,眼前的宋谨央像是百变孙悟空,一下子涌出来无数个,让他失了准头。 他拼命晃了晃头,努力镇定下来,但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宋谨央往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 她站在连弩前,冷声道:“射,往我心口射,把这个当你是亲生子,宠爱了十数年的人,射个对穿!来啊,为什么不下手?你在犹豫什么?” 宋谨央的声音冰冷无情。 她每接近一步,崔珏的弩便往下一分。 眼见对方越走越近,他后退三步,重新抬起连弩叫嚣。 “别过来,不准过来!” 宋谨央仍步步逼近。 “你恨我!你凭什么恨我?你享受了我儿子本该享受的一切,凭什么恨我和宋黎?你扪心自问,我哪点亏欠你?你竟敢对宋黎出手,一次又一次。该烂在泥里的,不是你崔珏吗?” 宋谨央无情的话,像他手中的连弩,箭箭命中心房。 若语言是利刃,他早就死了千百回。 “咣当”一声,崔珏手中的连弩掉到了地上。 冷汗早就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嗫嚅着辩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 宋谨央眼中的冷芒退却,声音稍缓。 “最初,的确不是你的错!但你贪婪、冷血,明明雀巢鸠占还变本加厉,想毁了宋黎。 是你害了自己,唆使自己走上一条毁灭之路。 是你抢夺了他的娘亲十多年,却还想把他打进泥地里。” 宋谨央眼中的厌弃一闪而逝。 唇角浮现一抹讥诮。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崔珏,像足了白逐浪,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可以抛弃。 崔珏彻底僵住。 这是第一次,宋谨央真真实实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厌弃与讥肖。 他“嗵”的一声跪倒,绝望地低诉。 “母妃,您瞧不起我,您眼里再也没有我了,是不是? 您想我死,是不是?” 宋谨央怜悯地看了眼他,没有回答。 他黯然地拾起地上的连弩,对准自己的胸口。 “好!母妃!这条命,我还给您!!!从此,两不相欠!!!” 话音刚落,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孩子,别走绝路,千万别走绝路啊!” 小阮氏凄厉的声音响起。 大阮氏搀扶着她,连跌带撞地冲进来,跪坐在崔珏身边,声声泣血。 “孩子,把武器放下,你不能死,咱们不是说好了去江南吗?江南,鱼米之乡,山青水秀,可以泛舟、钓鱼,迎着清风数星星。孩子,快放下!” 小阮氏心抖得厉害。 她去寻大阮氏帮忙,却得到了惊天的消息。 崔珏是她的儿子,亲生儿子。 当年,他没有死,被该死的白逐浪指鹿为王,换作汝南王的儿子。 她乍然听到消息,心肝脾肺肾都绞作一团,犹如凌迟般,每一片肌肤都疼痛难忍。 大阮氏心疼她,赶紧求夫君帮忙,疏通关系,紧赶慢赶地追来。 崔珏扣动的手一顿,木然地转回头,半哭半笑地看着小阮氏。 他犹豫过! 看到纸团上的消息,他迟疑了! 小阮氏为他描绘的未来场面太美好。 但,这么久以来的仇恨与怨愤蒙蔽了他的心,控制了他的神志。 他,最终还是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以为,是宋谨央的弃之不顾,才造成他的痛苦与不堪。 直到见到宋谨央,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不全是为了仇恨。 而是卑微地祈求宋谨央,能再爱自己一次。 可他,终于还是失败了! 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死去。 小阮氏的出现,的确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但他的一生,有太多不堪、太多无法回首。 他,回不去了!!! 他颓废地摇摇头。 “对不起,夫人,令你失望了!我满身泥泞,配不上你的仁慈。” 下一秒,他牙关紧咬,手指就要用力。 “不,”小阮氏发出悲痛欲绝的哀鸣。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影出现,“啪”的一声,重重击打在崔珏的后颈,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连弩。 倏然消失不见。 快得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小阮氏亦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阮氏泪流满面,看着宋谨央欲言又止。 所有哀求的话,全部堵在喉间,出不得、咽不得。 她知道崔珏杀了原容,罪不可恕。 可又实在心疼小阮氏。 可,最终,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向宋谨央行了一礼后,带着小阮氏离开了。 下一秒,宋谨央拍了拍手。 无数顺天府兵卒涌进地牢,打头一个正是府尹甄容。 “夫人,受惊了!” 一个兵卒探向容原的脖子,高声禀报。 “大人,容大人死了!” 甄容挥了挥手,牢头拿来木板,将容原抬了出去。 满脸遗憾地说:“太可惜了!贼人狡猾,您以身涉险,仍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宋谨央唇角扯出一抹浅笑。 “不!今夜,咱们大获全胜!!!” 第266章 马氏吵闹不休,终于给顺天府抓住把柄 容原死在牢中的消息,震惊朝野内外。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侵入顺天府地牢?” “听说是忠义侯的嗣子,原先汝南王府的崔七爷!” “天哪,是他?他同容侍郎什么仇、什么怨?竟下此狠手?” “……听说他是去刺杀镇国夫人的,却跑错牢房,误伤了容侍郎!” 中宗指着甄容的鼻子骂。 “甄容!你若连顺天府地牢也管不好,索性引咎辞职,府尹不做也罢!” 甄容苦着脸认错。 崔首辅打起圆场。 “陛下,此事并非甄大人之错,是贼人太过狡猾,骗过守卫,借换防之际侵入地牢。” “哼,贼人如何得知何时换防?还不是他看护不力?” 崔首辅同情地看了眼甄容,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 甄容抱拳一礼,“陛下,请容臣带罪立功,待审清镇国夫人之事后,再引咎辞去官职。” 中宗冷哼一声,脸色仍很难看。 甄容松了口气。 只要事涉镇国夫人,皇上就成了最难伺候的君王。 “甄容,你同大理寺、东厂商议好,尽快开堂,越是拖着,民愤越难平息。” 甄容一僵,尴尬地应是。 这几日,顺天府门前,日日有百姓挑衅、叫嚣,他的头疼得一个有两个大。 领头的正是那卫家太太马氏。 马氏得了汪氏的肯定,见天的跑到顺天府门前叫骂。 日日唱捻作打,鼻涕眼泪一大把,在顺天府门前打滚撒泼,逼着府尹赶紧判宋谨央死罪。 守门的兵卒怎么赶都赶不走。 “天杀的呀,我儿可怜,明明是良民,却被人污蔑,下了大牢。 儿啊,你爹死,你大哥抛下娘走了,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叫娘怎么活啊?” 周围人不明真相的路人,一个赛一个地同情她。 有好些陪着她一起抹泪。 “可怜啊!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做下这等丧良心的事?” 马氏见有人搭腔,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泪,声情并茂地控诉。 “就是那天杀的镇国夫人,不做人事,专门挑唆人和离。 我大儿子、大儿媳,就被她怂恿,如今闹着和离。 我卫家世代书香,根本不可能做下那等事。”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卫毅连日苦读,咏芳虽让他住马厩,却不肯见他。 他明白,要求得原谅,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主动承担起接送三个姑娘上下学的的任务。 三个姑娘也入了镇国夫人办的女学。 她人虽然入了狱,但女学没有停办。 只不过地点从镇国夫人府,搬到了一座五进的宅院里。 那座宅院是宋谨央的陪嫁,离顺天府很近。 承恩侯夫人范氏更是临危受命,接过女学的一切事务,一门心思同云氏一起,扎扎实实地办女学。 今儿,卫毅送完三个姑娘,途经顺天府前,听到了马氏的哭骂声,脸色顿时黑了。 他停下软轿,一把拉住马氏的手。 “娘,你还在闹什么?” 马氏哭得正起劲,被人打断,正没好气,见是大儿子,更是气上加气! “我闹?是我想闹?这么丧良心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诺,只要顺天府放了我儿,我立刻滚蛋!” 卫毅同她说不清,转身就想离开。 马氏不干了,反过来拉住他。 “这就是我那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大儿子,和他婆娘的娘家人一起,污蔑我小儿子科学造假。 可怜我小儿子,一个读书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周围人听了,也深表同意,纷纷劝卫毅。 “是啊,你可不能听信枕边风,就觉得自己弟弟错了。” “唉,养儿方知慈母恩,你瞧瞧你娘,满头白发,多少可怜?你怎的还能气她?” “是啊,早些回去吧,你娘现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卫毅脸色铁青。 “娘,你为了洗清二弟,还想怎么污蔑我?从小到大,从你嘴里,听不到我的一句好话。我就这么十恶不赦?” 卫毅声音冰冷无情,冻得马氏一颤。 可她拿捏这个大儿子习惯了,一瞬间的恍惚后,立刻恢复战斗力。 “哪有娘存心说坏孩子的?必须是你做得不对,我还说不得我了?” 眼见马氏振振有词,不知悔改。 卫毅痛定思痛,不愿再活在欺骗中。 他向着父老乡亲抱拳一礼。 朗声揭露事情的真相。 “可怜我妻子,怀胎八月,顶着大肚子,烧一大桌菜,款待弟弟一家。我那弟媳,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还指使着我妻子干活。 我连考三次,名落孙山,以为是自己没本事,自暴自弃,借酒消愁。可怜受害的是我妻子和三个姑娘。 可,这一切,全拜我弟弟所赐。 他伙同他人,卖了我科考的成绩。 我不该愤怒吗?” 说到最后,卫毅声泪俱下,近乎咆哮地吼出来。 马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实在想不通,一直听话的儿子怎的突然反抗了。 她上前拼命拍打卫毅,嘴里一边叫骂难听话。 众人明白自己被骗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纷纷上前推搡马氏。 有人顺势恶狠狠地踩了她几脚,痛得她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你们,一群刁民,竟敢欺凌我一个老弱,我要告你们!” “告呀,你去告呀!一个连儿子媳妇都虐待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 马氏气得口不择言。 “我这就去找太师夫人,让她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众人一听,更来气了,说他们是刁民? 索性刁给她看! 一群人把马氏围起来,左推右搡得,一会儿推到东,一会儿推到西。 马氏被推得跌跌撞撞的,没一会儿便七荤八素,头晕脑涨起来。 “你们给我等着,一个个都给我等着。” 话音刚落,顺天府门打开,一队兵卒二话不说,套上马氏便走。 这一下,吓得众人四散,躲得远远的。 马氏也吓僵了,舌头都打了结。 “官爷,误会,都是误会,我,立刻就走。” “走?走什么走?走,去见府尹大人。” 马氏惊魂未定地被带进顺天府。 发怵地看着面前脸色沉沉的官爷,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一颗心瞬间跌至谷底。 第267章 甄容拜见汪氏,隔山震虎 汪氏和儿子、媳妇薛氏说着话。 门下禀报:“老夫人,顺天府尹甄大人求见。” “快快有请!” 儿子祝融迎了出去,汪氏忙不迭吩咐下人准备茶点。 不一会儿,甄容走了进来。 “老夫人,身子可安康?” “好好,好着呢,有皇上照应着,哪哪都好。” 甄容眸光一闪。 这汪氏倒是乖觉,他还未开口,她便将皇上抬了出来。 甄容心中打鼓,面上不显。 从容坐下后,打开了话匣子。 “老夫人,有件事,必须和你通个气。今儿个一大早,卫马氏在顺天府门前吵吵嚷嚷,非说自家小儿子受了冤枉。她,还提到了你!” 下人的茶端了上来。 甄容停下话头,端起茶,掀开茶碗,撇了撇浮沫,小口地撮了起来。 汪氏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无数疑问与不安,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 她假装不以为意,但端茶的手没来由地抖了抖。 “哦?她说了些什么?” 甄容喝了茶,放下茶碗,浅浅一笑。 “也没什么,都是些荒唐之语。” 祝融哪是个沉得住气的? “大人,您就别卖关子啦!快说说,那老货都说了什么?” 汪氏一惊,斜了自家儿子一眼。 祝融抬了抬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咳了一声。 甄容哈哈笑了起来。 “令公子向来如此直率,老夫人不必介怀。” “就是嘛,懂的都懂,我有什么说什么,和崔家老五是一个性子。” 眼见儿子越说越不像话,她立刻打断话头。 “甄大人,不论旁人说什么,太师府没有不可见人的事。清者自清,你有什么话,直管问。” 甄容在心里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难怪太师走了这些年,太师府依旧在。 汪氏是个能挑事的。 “老夫人,卫马氏说科举造假之事,有你的参与。我当笑话听,太师当年何等正直义气的人,深得先帝、皇上的信重,太师府怎么可能做下这等事?” 甄容的话题围绕太师为人展开,汪氏便是想计较,也无从下手。 果然,汪氏震惊之余,眼眶迅速泛红。 声音哽咽。 “甄大人也算先夫半个学生,果然懂他。 太师为大乾贡献一生,在外的时辰,远比在家多。 教出的学生,个赛个的优秀,反倒没时间教自己的儿子,平平凡凡的一个人,半点成就也拿不出手。 文不成、武不就,靠着祖上荫恩,混个脸熟。” 汪氏这话极有深意。 既点明太师的成就,连甄容都算他半个学生。 又表明他顾大家舍小家,连儿子都管不上。 最后这番看似贬低儿子的话,实则在为太师府开脱。 我就这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连一官半职都捞不到,就是想科举造假,也没这个实力。 甄容当然听懂了。 “老夫人,我教育了一番卫马氏,放她离开了。不过,依着她的性子,只怕这嘴……” 汪氏感激地看着甄容。 “有劳甄大人特意跑一趟。这世上,谁又能堵上旁人的嘴?她爱说什么,是她的事。听不听,在我!” 甄大人哈哈一笑,起身告辞离开。 他走后,祝融终于爆发。 “母亲,有您这么说儿子的吗?您总是当着外人的面贬低我,有意思吗?” 说完,一甩袖,气呼呼地离开了。 汪氏看着薛氏。 “你可明白,我为何这么说?” 薛氏尴尬地低头,嗫嚅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汪氏叹口气,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转头同伺候了她一辈子的梁嬷嬷叹起苦经。 “阿良,我这一辈子,前半生享足福。老爷在时,啥事不用操心。可这老爷一走,整个家的重担便压在我身上。 若融儿是个能挑事的,我何须日夜操心,夜夜无法安眠,替太师府的未来忧心。 他们一个个的还不念我的好!” 儿子是个不得力的,娶了薛氏又是个糊涂的,若她两脚一蹬,这太师府,再没了未来。 梁嬷嬷只能劝她想开些。 “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一个儿子,那镇国夫人,可是生了七个儿子,个个糟心,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不提镇国夫人还好,一提到镇国夫人,汪氏便气得咬牙切齿。 她一个和离的商女,近几年的势头,竟隐隐凌驾于她之上。 皇上原本对她多有尊重,皇后时不时召她入宫。 可自从镇国夫人起势后,这份殊荣便渐渐少了。 她必须借这次的机会,让宋谨央永无翻身之日。 她悄悄地凑近梁嬷嬷耳边,低语了起来。 甄容笑吟吟地出了太师府,刚刚上了软轿,脸色便沉了下来。 看来,得好好查一查祝融与崔琛的关系了。 今日一趟,隔山震虎,倒也有些收获。 崔琛欠债的事虽然解决,摆明有人挖坑让他跳。 几个虾兵蟹将,判了徒刑,但幕后之人始终没有抓到。 祝融不经意的一句话,倒透露出与崔琛的关系。 不管如何,有线索,就查! 祝融原本心情不错,在母亲那时吃了一肚子气,转头便去找崔琛喝酒。 他爱写诗,崔琛爱画画,两人挺投机的。 老宅里,祝融敲了半天门,才等到一句:“五爷不在,去找五太太了。” 他一脸懵。 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云氏要同崔五和离,人已经带着女儿搬出府了。 “嗨,这汝南王府妙极!个个和离!走,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云氏和咏宁从女学回来,刚一进门,下人便进来禀报。 “太太,五爷来了!” “不见!” 下人一脸尴尬:“五爷一直在外嚷嚷,周边围了好多看笑话的人。” 云氏脸一沉,吩咐把人带到前院。 自己则换了身衣衫,又叮嘱咏宁去歇会儿,这才向外走去。 崔琛在屋里来回踱步。 云氏在时不觉得,她这一离开,自己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往日不以为意的细节,全都浮上心头。 他上青楼,真的只是为了画画。 他今日特意带着霜霜来,就是想向云氏解释。 他和霜霜真的没什么。 他冷着脸看向霜霜。 “知道怎么说话了吗?一会儿看到云氏,你若敢说错一个字,我绝不轻饶了你。” 霜霜沉默地点了点头。 自从崔琛发现她的背叛后,再也没来过青楼。 她苦笑一声。 怪不得五爷,全都是自己的错。 为了活下去,她牺牲了唯一个尊重她的人。 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第268章 镇国夫人是长公主 云氏一进来,霜霜便跪地磕头。 “五太太,都是妾身的错!五爷来青楼,真的只是作画。 他和霜霜不是恩客与……的关系。 五太太,您万万不能错怪五爷啊。” 云氏冷眼打量眼前可笑的一幕。 时至今日,崔琛还以为自己是因为他去青楼生气? “你走吧,我与你说不着。” 眼见云氏不肯谅解。 崔琛急得眼红。 “挽月,霜霜已经解释了,你怎么还是不信呢?我真的只是去青楼作画。我和霜霜真的没什么。 我那时说娶霜霜为平妻,只是为了气你! 我眼光有多高,你还不知道吗?我眼里只有你,千人枕万人倚的妓子,怎么可能看得上?” 霜霜如遭雷击。 浑身僵直! 原来,五爷也同其他人一样轻瞧她! 这一刻,她的天都塌了! 她倏然抬起头,狠狠地抹了把泪。 “五太太,霜霜也曾是官宦人家出身,家道中落,这才流落烟尘。但霜霜不怨,这是我的命。 能得遇五爷,贪图他是霜霜的知己,故而行事失了分寸。 霜霜向五太太赔礼,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霜霜这便告辞,从此再不会打扰您的生活。” 话音刚落,她便起身,冲崔琛、云氏福了福身,果断转身离开。 崔琛面上现出惭愧之色,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 想要开口解释,却碍于云氏在场,又缩了回去。 他试图拉住云氏的手,却扑了个空。 微一愣神,嗫嚅地解释。 “挽月,你原谅我吧!我保证,从此再也不去青楼,只在家作画。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云氏讥诮一笑。 正待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 “五爷,五太太,太师府祝公子求见。” 下人的声音刚刚响起,祝融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云氏见状,眉头微蹙了下。 祝融一进来,便自来熟地抱拳一礼。 “嫂夫人安好!” 云氏福身还礼。 祝融的视线在云氏和崔琛身上来回逡巡。 如此无礼放肆的目光,看得云氏心头火起,正打算返回内院。 崔琛已经往前一步,挡在云氏身前,不客气地问道。 “祝融,你怎的寻到此处来了?” 祝融嘿嘿一笑。 “来寻你喝酒!今儿个,顺天府尹上咱们府里来了,和我母亲说了好一会子话……” 崔琛不愿外男逗留,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扯着他往外走。 “……诶,等等,我还没和嫂子道别呢……” 云氏刚刚走到门口,崔琛的小厮嬉皮笑脸地上前。 “五太太,五爷说,误会既然解开了,让你赶紧带姑娘回去!” 云氏理也不理,转身就进了内院。 咏宁坐立不安,等云氏回来,立刻迎上前来。 “娘,祖母出事,咱们岂可置之不理?赶紧回去,问问刘嬷嬷,想办法救祖母!” 云氏一把拉住咏宁,轻轻地摇了摇头。 咏宁跺了跺脚。 “娘,做错的是爹,不是祖母!您再生气,也不能和祖母置气啊!” 云氏气得白她一眼。 “咏宁,在你眼里,娘就是这样有事有人、无事无人的人?” 咏宁一怔,尴尬地笑了笑。 云氏叹了口气。 “傻孩子,娘不回去,就是在帮祖母!” 这出戏里,云家与宋谨央彻底决裂,才能继续唱下去。 她和离是真,离府是假。 早晚,她要回去镇国夫人府。 崔琛扯着祝融离开云氏的宅子。 两人上七仙楼喝酒。 “崔五,我这儿还有一笔好买卖,你可有兴趣?” 崔琛哪有心思搞买卖,一颗心全在云氏那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祝融生气了,“你还想着靠镇国夫人啊?她都已经下大狱了,若是罪名成立,一个抄家是跑不了的了。 再多的银钱也化为烟尘了!” 崔琛震惊得直呛。 腾得站起身,便往外走。 等祝融付了账追出来,人早就没了影。 崔琛回到老宅,直冲世子院子。 看到被秦氏劈坏的院门,险些惊掉眼珠子。 “大哥,大哥,”他着急地喊起来。 崔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抱着坛酒,脸色通红地问道。 “什么事这么急?” “大哥,母妃被抓进顺天府了?” 崔瑜点了点头。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 顺天府通知他去领回秦氏。 他都拖着没去。 崔琛硬拉着他和崔琦、崔琛、崔琅几人聚在一起,讨论怎么救娘。 “大哥,你是世子爷,你出面把母妃保出来,母妃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住这牢狱之灾?” 他一个人想了无数办法,都没得到另外几人的丁点回应。 气得他脸红脖子粗,指着崔瑜、崔琦骂。 “好,好,好,你们两个,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大官,你们不出手救母妃,我救!我去顺天府救母妃去。” 他急着向外赶,迎面撞上一个小丫头,胸口被她的脑袋顶得生疼。 小丫头则是连退几步,“嗵”的一声坐倒在地,疼得嘤嘤哭泣。 崔琛正在气头上。 “哪来的小丫头,没长眼?竟敢撞爷们?” 小丫头一边哭,一边忍着痛跪好磕头。 “五爷,对不起,是奴婢的错,奴婢太急了,这才没看着人。” 崔琦不经意地瞥了眼地上的小丫头。 眸光猛然一缩。 “你是母妃院里伺候的?” 小丫头听见崔琦的问话,顿时大喜过望。 “二爷,正是!奴婢叫小松针,是夫人院里的三等丫头。” 崔瑜蹙着眉,不耐烦地问她。 “你有什么事?” 小松针一脸严肃。 “世子爷,能不能请您遣退下人?小松针要禀报的是大事!” 崔瑜本想拒绝,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大事不能让人听的? 正想喝退他,崔琦开口了。 “都退下吧!你起来回话!” 小松针诺了一声,乖巧地从地上爬起来。 一出口便是王炸。 “爷,求你们救救夫人!夫人身份尊贵,绝入不得那脏污地啊!夫人,夫人,她是长公主啊!!!” 除了始终低头不语的崔琅,其他几人都腾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松针。 小松针满脸泪水。 “真的,此事是小松针亲耳听到的!那时,王爷和夫人还好着呢。有一次,小松针不想干活,便悄悄地在后窗下躲懒,听到王爷问夫人:你身份尊贵,是大乾的长公主,若愿意认祖归宗,孩子们也能受益。” 小松针还说,夫人不愿意,还让王爷日后不要再提。 她说到动情处,再次“嗵”的一声跪下。 “奴婢听到此事,原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但夫人如今遭了牢狱之灾,奴婢若是不说出来,岂非白白害得夫人遭罪? 大爷、二爷、五爷、六爷,你们一定要救救夫人啊!” 崔琛本就想救人,这么一来,心更急了。 他一把拉起小松针,便往外走去。 “走,走,走,咱们上顺天府说理去!” 崔瑜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崔琦开口了。 “大哥,快拦住五弟。长公主是隋氏,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皇上都要诏告天下了!他此时再去,岂非自找没趣?” 崔瑜咬咬牙,拉着崔琦一起追了上去。 第269章 义仆小松针当场碰死在顺天府门前 崔琛带着小松针,匆匆赶到顺天府。 他叮嘱小松针别乱跑,自己则上前求见甄容。 可一回头,却吓了一大跳。 小松针跪在顺天府门前,哭卿卿地哀求起来。 “青天大老爷,求您放了我家夫人!我家夫人身份高贵,她,她是大乾的长公主啊!” 崔琛惊出一身冷汗,赶紧上前低声喝斥她。 “住嘴!你瞎嚷嚷什么?” 岂料小松针像是吃了熊吃豹子胆,铁了心为宋谨央辩解。 “爷,您别拦我!你们不为夫人讨公道,奴婢实在看不过眼!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夫人求得一线生机!”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守门的兵卒都好奇地看了过来,竖起耳朵听。 小松针还在哭诉,消息已然传到了顺天府。 甄容赶紧将人请了进去。 岂料小松针是个烈性的,非得当着众人的面重申诉求。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家夫人做主,还我家夫人公道!” 说完,竟跳起来,一头碰死在顺天府门前。 惊变突现,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看着满头鲜血,倒在府衙前的小松针,甄容脸色铁青。 出大事了! 他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差人入宫禀报皇上。 人群瞬间沸腾了。 “义仆啊,只是可惜了,竟为镇国夫人这种人渣去死。” “我们都被镇国夫人骗了!她表面和善,暗地里坏事做尽!” “我呸!长公主已经回朝了,镇国夫人忒不要脸,为了脱罪,竟然编出自己是长公主的谎话,谁踏马会信?” 消息传到宫中时,中宗正听杨秀禀报。 “陛下,长公主回朝,先去宗祠祭拜先帝,再开设祭坛,祈求上苍为长公主保驾护航。” 中宗一边听,一边满意地点头。 “朝服制了吗?” “回禀陛下,十二位一等绣娘,连日赶工,已完成四分之一。” 中宗眉头一皱。 “加快速度!莫让长公主久候!” 杨秀抹了把汗,诚惶诚恐地应下。 突然,冯远脸色惨白地闯了进来。 “陛下,出大事了!宫外到处在传,镇国夫人才是长公主!!!” 冯远急得咬了舌,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嘴里满是血腥味。 中宗眸光一沉。 “到底怎么回事?” 冯远躬身禀报。 “镇国夫人院里伺候的下人,说镇国夫人才是长公主。 此刻正跪在顺天府门前,求甄容宽宥,给夫人一线生机!” “荒唐!”中宗大怒,“一派胡言,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长公主?” 杨秀也傻了眼。 这,这,怎么又出现一个长公主? 这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还是两个都是假的? 杨秀偷眼打量中宗,后者气得脸红脖子粗。 “镇国夫人,镇国夫人,枉朕待她善!她非但插手火枪的事,指不定科举造假还有她的手笔,秦氏满门被害,也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为了脱罪,竟然谎称自己是长公主?” 中宗越说越气,到最后直接下旨。 “来啊,将镇国夫人押入东厂,令金秀秀严加审问,必要时可用刑!” 冯远一听,害得“嗵”的一声跪下。 “陛下,镇国夫人年事已高,求您开恩,先问清楚再量刑吧!” 冯远的头磕得呯呯响。 中宗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把他踢得向后一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冯远,你胆儿肥了,敢违抗朕的命令?去,宣旨!由你直接将人押入东厂,关入水牢!” 冯远慌紧慌忙起身,抹了把嘴角的血渍,立刻退出宫去。 杨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中宗平了平怒气,开了口。 “杨秀,你回去认真准备!不得耽误回朝仪式,否则朕唯你是问!” 杨秀吓得一抖,恭敬地领命而去。 冯远与杨秀惊慌地离开上书房的消息,不一会儿传遍了整个宫廷。 寿康宫。 黄嬷嬷一边替太妃按肩膀,一边笑嘻嘻地禀报。 “娘娘,听说皇上震怒,大骂镇国夫人愧对皇上的恩宠。” 太妃闭着眼,舒服地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镇国夫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还好隋氏早一步认回来,要不然,真要被她得逞了去。” 皇上哪是那么好忽悠的? 若搁平时,他定然会下令详查。 可这次,镇国夫人先是惹了一堆麻烦,遭了反噬,惹了众怒。 又有隋氏认亲在先,她此时跳出来不仅失了先机,还惹得皇上厌弃! 皇上这次,是动了真火! 这下子,镇国夫人就算哭死,也没人理会了! “可不正是!长公主回朝的时辰算得好,早一分晚一分,只怕都不如现下顺利。” 太妃睁开眼,冷冷地瞥了黄嬷嬷一眼。 “怎么是算的呢?这是缘分天注定,先帝护佑,到了长公主该回来的时候。” 黄嬷嬷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脸上堆满笑容。 “是,是,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蠢笨如猪!” 太妃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中宗越想越气,径直走到皇后宫中。 刚一入宫,脸上的怒气奇迹般消失,面带浅笑,拉着皇后入座。 “皇后,朝服的事,可办妥了?” 皇后笑盈盈地答:“陛下,一切顺利!司衣年满二十五,到了放出宫的年纪。臣妾将她安排在侄女的陪嫁庄子上,由她挑选人手,缝制长公主朝服,如今已完成三分之一。” “绣娘都信得过吗?” “绣娘都是我侄女陪嫁绣坊里的,身契都在她手上!” 中宗满意地夸赞了一句。 皇后的侄女,正是曾经与崔珏有过口头婚约的独孤筝。 她如今与夫君琴瑟和鸣,十分感激宋谨央。 皇后见中宗心情不错,轻轻问道。 “皇上,阿姐年事已高,您真的准备一直关押她?” “放心,朕将阿姐转去东厂了!” 说罢,露出深邃一笑。 冯远憋着一口气,赶到顺天府的时候,崔瑜、崔琦已经到了。 甄容看着两人,目光沉沉。 “你二人可知,胡乱认皇亲,可是要诛九族的?” 两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二人,也和崔琛一样,是来替母求情,想替她认回身份?” 崔瑜微微张了张口,刚想开口,崔琦抢先一步。 “非也!我二人前来,乃是请大人禀公办理,切莫听信一人之言,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崔瑜倏然回头,死死地瞪着崔琦。 崔琦淡定地瞥他一眼,神色不改。 良久,崔瑜像是被抽空骨血,颓然败下阵来。 佝偻着脊背,在面对甄容的再三询问时,闭着眼睛默然地点了点头。 崔琛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 “二哥,你胡说!在府里,你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你可有证明?” 崔琛气得跳脚。 小松针死了,他哪里有证明? 他颤抖着手,指着两人半晌,最终却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难怪母亲要同咱们断亲!咱们果然不是人啊,果然不是人!” 他转身大步离去,一路走,一路仰天长笑,直笑出了眼泪…… 顺天府外,乌云罩顶,厚厚的云层里,隐约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天,暗了下来! 崔琛想到这么久以来的一切,突然觉得一切没意思极了。 他连来时的软轿都没有坐,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第270章 终于见到金秀秀了 弹劾镇国夫人的奏折,再度如雪片般飞上中宗的龙案。 早朝时,中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龙颜大怒。 当场命令锦衣卫围了镇国夫人府。 谕令一出,不过三刻钟功夫,镇国夫人府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青急得满头大汗,巴巴得找刘嬷嬷问情况。 可刘嬷嬷也一头雾水。 锦衣卫围府,这闹得是哪一出? 怎的和原先商定的不一样? 李氏、顾氏急火攻心,相约赶到冯氏的院里,找她商议。 结果发现,冯氏正乐颠颠地喝着酒听曲儿。 顾氏急得舌头打了结。 “六,六妹,出事……了,外面,锦,锦……” “锦衣卫来了?” 顾氏连连点头。 李氏也一脸愁云地问。 “锦衣卫围府了,这可如何是好?母妃在顺天府,该不会出事吧?” 冯氏嗤笑。 “娘能有什么事?放心,她老人家好着呢!来,来,来,你俩也别干站着,都陪我喝杯酒。” 李氏、顾氏哪有心情,见冯氏醉醺醺的模样,双双退了出来。 两人叹气,实在一点忙也帮不上,又不甘心放弃,硬着头皮找到宋黎。 宋黎也被牵连,勒令在家休假,不得上衙。 李氏心事重重地问他:“黎弟,母妃明明是被冤枉的,怎的锦衣卫突然围府了?” 宋黎冷静地回答:“二嫂、四嫂莫慌,娘肯定无事!” 李氏、顾氏见宋黎神情不似作假,暂时放下悬着的心,退了出去。 “四弟妹,既然黎弟和六弟妹都说母妃不会有事,咱们也放宽心,约束好下人,耐心等母妃出狱。” 老宅听到动静,吓得大门紧锁。 王爷只剩半口气,泰半时辰在昏睡,难得清醒。 今儿个听到外面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 “夫人这下可惨了,被锦衣卫围了府,怕不是要被抄家了吧?” “还好府上的爷同夫人断了亲,要不然,老宅恐怕也难逃一劫。” 王爷听到议论声,呼吸瞬间急促。 伺候的下人见状,立刻招来府医。 自从老宅生意有了起色,崔瑜头一件事,便是请来府医,随时救治王爷。 随府医一起进门的,还有崔瑜、崔琦。 眼见王爷急得双眼通红,崔瑜与崔琦对视一眼,立刻明白锦衣卫围府的事,王爷已然知晓。 两人却假装不知,随意说了几句话便出了门。 顺便敲打了几句下人,勒令他们不得瞎传话。 如若再有违令的事,当场发卖。 崔承如行尸走肉般,彻底与世隔绝。 咏恩哭得伤心。 她亲眼见到母亲被顺天府带走,满心希望父亲能将母亲带回来。 可左等右等,终于等到父亲出府,却并未带回母亲。 她上前询问,却被崔瑜训斥。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竟径直走开,再不提及。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一直以来又格外疼爱自己。 咏恩急得嘴上起了潦泡,她思量许久,只得求到三房娉婷头上。 娉婷自打小产后,身子偏弱,歇晌的时辰长。 这会儿刚刚起身,听说隔壁被锦衣卫围了,震惊至极。 听说长房侄女来了,立刻收敛心绪,笑脸相迎。 乍见哭红了眼的咏恩,大感诧异,心疼问她发生了何事。 咏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的,终于把事说全了。 娉婷一听,立刻起身:“咏恩莫急,三婶娘这便去顺天府。” 说完,径直出了院上了轿,把秦氏带了回来。 秦氏整个人痴傻了。 她怎么也料不到,崔瑜竟不理她的死活,足足让她在狱中待了一日一夜。 那么阴森可怖、污秽不堪的地方,她想想就后怕。 一回来,看到被自己劈坏的院门,便捂着脸痛哭失声。 娉婷既怜她又恼她。 若不是她状告婆母,又怎么白受这场罪? 当下叹了口气,叫来下人好生伺候她。 等她梳洗完后,又陪着她说话。 “大嫂,你莫不是中了旁人的奸计?母妃怎么可能害你全家?”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秦氏便恶向胆边生。 她怒目圆睁,冲娉婷发火。 “你知道什么?凭什么为宋谨央开脱?她因为咏晴的事,记恨我娘家,有权又有势,想要干点杀人越货的事,容易得很!” 见秦氏丝毫没有悔意,还是非不分地非得把一盆污水倒在宋谨央身上,立刻沉了脸。 懒得同她多说一句,直接转身走了。 秦氏恨恨地啐她一口。 咏恩听说母亲回来了,立刻飞奔而至,扑到秦氏怀里失声痛哭。 母女俩抱头痛哭。 老宅兵荒马乱,京城人心惶惶。 顺天府地牢里一片祥和。 冯远下到地牢,见到宋谨央正在打太极拳。 一套拳打下来,脸不红心不跳,人格外精神。 “镇国夫人安好!” 冯远恭敬地行礼。 宋谨央回头浅笑,“冯远,是你啊!可是要去东厂了?” 冯远呵呵一笑,“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慧眼。” 宋谨央没耽搁,跟着冯远往外走。 笑意盈盈地招呼着冯远身边的小李子。 “小李子,你年轻,腿脚快,先一步去东厂,告诉金秀秀,今儿晚上我要吃七仙楼的八宝鸭、东坡肉、清蒸时鱼、酸辣汤,随便配点时蔬,嗯,再来一壶酒,最好是上好的汾酿。 还有,要软和的床,要沐浴更衣!” “好嘞!” 小李氏俯身行了一礼,立刻拔腿跑开了。 冯远笑眯眯地,一声不吭走在前面。 “冯远,今儿你也陪我用膳,咱们一起喝几杯!” “恭敬不如从命!” 伺候金秀秀的厂卫听到小李子传话,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见过哭哭啼啼进东厂,也见过往东厂塞银子,还有不少特别有眼力劲地往东厂塞美人,可从没听说过,进东厂问都督安排席面的。 他正神游呢,蓦地脑袋一疼。 金秀秀正狠厉地瞪着他。 “你踏马听不懂人话?还不快去置办?对了,酱牛肉、酱肘子、杂味锅子,都点来,老子晚上也要喝酒!” “是,是,是,”他捂着头跑了出去。 心里直打鼓,都督赏人吃饭还是头一回,多数赏一顿鞭子!!! 一想到鞭子,吓得他浑身一抖,跑得更快了,生怕晚上一步,回来吃鞭子! 没多久,宋谨央坐着囚车,进了东厂。 在厂卫们夹道欢迎中,向着金秀秀一步步走近。 那个满头白发的瘦削背影,只一眼,宋谨央的眼睛便起了红潮。 “义兄!” 第271章 谁才是真正的大乾长公主 “哼!镇国夫人怕是认错人了!” 金秀秀一边说话,一边回转身。 在接触到宋谨央时,眸光暴盛,射出狠厉的光芒。 宋谨央身上沾满血污,看上去狼狈不堪。 不由暗怪她不识好歹,东厂不待,非要跑去顺天府,结果弄得满身伤。 宋谨央顺着金秀秀的视线,看到身上的血痕时,立刻解释。 “我没受伤,这是旁人的血。” 金秀秀眸光明显一松,口气仍旧犀利。 “非得入顺天府,可后悔了?” “不后悔!我可是冲容原去的,终于从他嘴里套出了有用的东西。” 宋谨央笑得开怀。 金秀秀气得七窍生烟。 她当自己是假的? 用得着亲自涉险吗? 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上去极为可怕。 冯远眸光一闪,挥挥手,把厂卫带了下去。 宋谨央看着金秀秀瘦削的脸颊,陷入回忆。 当年,母亲离世后,她一个人混在流民堆里,险些被人生吞活剥。 危难时刻,养父宋梁救下她,半年后她又救下金秀秀。 不过给了他半块饼,金秀秀就一路护着她。 宋梁见金秀秀身手好,便收留了他。 等到了北疆安定下来,日子一日比一日好,金秀秀却突然不告而别。 从此杳无音信。 不论宋梁和宋谨央如何寻找,都找不着。 直到宋谨央进京成婚,才发现金秀秀竟入了东厂。 金秀秀几次登门拜访,宋谨央气他当初不告而别,又莫名其妙成了太监,拒而不见。 后来,金秀秀一路高升,宋谨央忙于后宅,两人再无交集。 宋谨央知道金秀秀说的是气话。 “噢,原来是我认错人了!对不起,都督大人大量,莫与臣妇计较!” 金秀秀一噎。 他不过随口一说,宋谨央倒又气上了。 脾气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厂卫来报,膳食准备好了。 金秀秀刚想开口,宋谨央皱皱眉抱怨。 “义兄,地牢太脏了,能否更衣沐浴后用膳?” 金秀秀斜她一眼,亲自带她向地牢走去。 两人来到水牢。 满是老鼠的水牢里,零星搁着几个铁笼子,散发着阴冷可怖的气息。 笼子里关着人,那人长发散乱,四脚被绑,浑身上下无数伤口,身子四周全是吱吱叫的老鼠。 宋谨央镇定地跟着金秀秀穿过水牢,打开心头的一扇门,里面竟另有乾坤,是一个天然的温泉。 “去吧!我替你看着门!对外就说,按皇上谕令,将你押入水牢。” 宋谨央便是再沉稳,此刻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义兄,若水牢是温泉,人人愿入!” “胡言乱语!此处除了你和皇上,谁能入得了?” 说完,冷哼一声,背着身关上门,如铁塔般守着。 宋谨央舒舒服服地泡了温泉,只觉得浑身的脏污和不快,都顺着毛孔向外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叩门声,宋谨央这才起身穿衣。 金秀秀替她准备的是囚服。 她抖开一看,又笑了开来。 囚服表面是粗布质地,里面却是极软极细的棉布,穿在身上如云朵般舒服。 金秀秀亲自带着宋谨央入了牢房。 牢房四周重兵把守,黑沉沉的大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就像在人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牢房布置得雅致至极,竟与她的上房没有两样。 宋谨央再度红了眼眶。 “哼!你是小看我东厂的本事?别说你的宅院,就是皇宫后院,还不是想入就入?” 金秀秀喋喋不休地解释。 宋谨央轻轻巧巧一句:“我饿了!” 他眼神一慌,立刻吩咐人将膳食送了进来。 冯远似笑非笑地跟着进来。 金秀秀刚想发怒,宋谨央已经反客为主地招呼两人坐下,一起喝酒。 宋谨央被押入东厂的消息,传到了太师府。 汪氏高兴地多用了半碗饭。 只要宋谨央失了势,她就有本事顺势而起,重新得皇上、皇后的青睐。 梁嬷嬷看到主子多用了饭,高兴坏了。 等伺候的人退下,她笑着端上漱口水。 “夫人,还是您有远见,多年前埋下的棋子,正好用在刀刃上。” 听她这么说,汪氏的笑容敛了敛。 “唉!倒是可惜了那孩子!也是个烈性的。” “是啊,您只吩咐她逼真些,谁能想到她竟然碰死了呢?真是个傻孩子!” 汪氏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却满意极了。 小松针的外祖母本是伺候太师的温床丫头。 他俩成亲前,被婆母配了小厮。 后来,那小厮犯了事,一家子都被发卖了。 听说被汝南王府买了回去。 当初发卖他们全家时,她曾经求过情。 小松针的娘就此记了恩,一直叮嘱女儿有机会要回报她。 她当初不以为意,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师夫人,哪用得着一个奴婢报答? 没想到这次便用上了。 小松针,果然是个忠仆。 “说起来也是镇国夫人运背,悄悄与夫君说的话,恰巧被小松针听到了。” 汪氏的心咯噔一下。 “什么?镇国夫人当真说过这话?” 梁嬷嬷一惊,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好像是王爷怀疑镇国夫人就是长公主,镇国夫人一口否认了!” 汪氏松口气。 还好,只要不是真的就好! 这回,看宋谨央还怎么翻身! “快,替我更衣,我入宫一趟!” 寿康宫。 太妃正与隋氏说话。 两人不约而同提到了宋谨央。 “隋氏,说镇国夫人才是长公主的事,你可是听说了?” 隋氏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妃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你莫担忧!你有长公主私章,还是打小跟着你的,大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皇上是明君,绝不会听信谗言。” 隋氏激动道:“臣妾并不在乎地位权势,只盼能找到真正的家人。如今,这个愿意达成,自然再无遗憾。” “胡说!长公主的身份何等重要,岂能被肖小之辈趁虚而入? 有人刻意传出消息,不过是想混水摸鱼。便是为大乾着想,你也不能退缩。” 隋氏收起眼泪,应声称是。 说话间,宫人禀报太师夫人来了。 汪氏进来见了礼,主动提及镇国夫人。 “崔夫人放心,只要我还在一日,清流绝不会任由肖小之辈胡作非为。” 太妃笑了起来。 “听听,汪氏同哀家说的话一样。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 隋氏终于松快地笑了起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夫君崔首辅,此刻正在上书房,向皇上进言,由文武百官公开认定谁才是真正的大乾长公主! 第272章 是四皇子杀了秦氏满门 “陛下,臣以为:既然镇国夫人说她才是真正的长公主,那不如由文武百官共同议定,谁才是真正的长公主!” 中宗面上阴冷不语,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谁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他还不知道吗? 面上却狂怒不已。 “胡闹!镇国夫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长公主之事,是想怎么定就能怎么定的吗?” 崔首辅丝毫不惧,耐心地循循善诱。 “陛下息怒!如今京城百姓都知道,出了两个长公主。 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既然如此,索性公开确认,事事做在明面上,做得地道些,堵住悠悠之口,也免得再有人有样学样。” 中宗笑眯眯地看着崔首辅。 后者打了个激灵,好冷! 可明明皇上在笑啊。 中宗沉吟片刻后,终于同意了。 “还是首辅想得周到!不过,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问崔首辅。 后者难掩激动地答:“真的当场认祖归宗!假的嘛,为免后世效仿,再发生胡乱认皇族的事,必须诛灭九族,以正视听!” “好!” 中宗激动地从龙案上站起身,“就按首辅说的办! 不过,镇国夫人还关在东厂,得先审理了案子,才能公开确认!” 崔首辅一揖到底。 “陛下,您请放心!镇国夫人的案子,下官会与顺天府、大理寺、东厂一同商议,亲自参与审理。” “辛苦崔爱卿!” 中宗意味深长地说。 当消息传到寿康宫时,太妃瞬间愣神。 她不可置信地问禀报的宫人。 “当真是崔首辅这么建议的?” “是的,娘娘,崔首辅说要服众,必须公开确认长公主的身份! 由镇国夫人与崔夫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各自拿出凭据表明身份。 真的长公主认祖归宗,假的……诛灭九族。” 隋氏的脸色当场变得惨白。 老爷怎的会这么提议? 太妃看到隋氏的样子,心中不免打鼓。 崔首辅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把宋谨央彻底按死?有她在一日,永远压咱们一头。皇上事事以她为先。 这次,若不是有人发现她端园的异动,我还不知道,皇上竟然将火枪的事全权交给了她。” 隋氏回到府后,心急如焚地等到崔首辅回来,忙不迭地询问原委。 “可是,可是,我,我们……” 崔首辅安慰她,“夫人放心,此事为夫有把握,绝不会牵连到你,你有私章傍身,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阴恻恻地想,就算宋谨央是真,可私章却到了他们手中,她手上再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凭证,就是真的也要被扣上假的名头。 哈哈! 一想到宋谨央被诛灭九族的场面,他顿时得意地大笑起来。 隋氏看着得意到癫狂的夫君,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喘不上来气。 突然,外面传来一人的阻拦声。 “姑娘,姑娘,您不能进去!老爷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滚开!” 下一秒,崔好好直闯了进来。 “祖父,说好的求情呢?镇国夫人都被押入东厂了,您到底有没有求情?” 崔好好性子急,进来便是一通问。 崔首辅当场冷了脸。 “好好,你瞧瞧自己,可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祖父,现下不是讨论我风范的时候,您到底什么时候把镇国夫人从牢里救出来?” “救不了!她是皇上下谕令关押的,岂是我能救的?” “您是首辅,怎么就不能救了?” “她被几家联合上告,能救得了才怪。” 崔好好气得跳脚,好说歹说,崔首辅就是不肯救,还把她赶了出去。 气得她回到院子,饭也吃不下。 越想越生气,索性收拾包袱,离家出走。 往日,她可没少这么干,每一次都是祖父率先认输。 可这次,直到她走出府门,也没派人追出来。 崔首辅得到消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让她去,我看她能去哪里!” 崔好好一步三回首,骑虎难下,不得不咬咬牙,跺跺脚,恨恨地一脚出了府。 直往骠骑将军府寻郑笛去了。 郑笛一见她便笑。 “又同崔首辅吵架了?” “祖父不肯救镇国夫人。没办法,我只能离家出走。好郑笛,你就收留我几日吧。” 郑笛睨她一眼。 “若是平日,你想住多久都行。但这次,不行!” “为什么?” “我,要去江南了!” “什么?” 崔好好吃惊地瞪大眼珠子。 郑笛告诉她,一个月后是她外祖母生辰。 以往每年由父亲送上贺礼,但今年舅舅来信,说外祖母想念女儿得紧,想见一见郑笛和哥哥,以慰母女阴阳两隔之苦。 “哥哥在南岭,脱不开身。父亲便让我去江南,拜见外祖母。” 郑笛的眼眶红了起来。 “你一个人去?你父亲能放心?” 崔好好福至心灵。 “不如我陪你一同前往吧。” “啊?” 郑笛怔了怔,立刻笑起来。 “好啊,我正愁路上寂寞。只是,我后日就离京,你要不要同首辅说一声?” 崔好好还一肚子气。 “不说!我这可是离家出走!” 虽说如此,可还是提笔写下一封书信,让郑府下人等她们出了京,再送去首辅府。 郑笛见她兴致勃勃地要同她离家出走,神色复杂。 其实,就是崔好好不主动说陪她一起,她也会发出邀请。 不久前,她收到宋谨央传信。 她不知怎么知道自己去江南的事,于是,拜托她想法带崔好好一起离京…… 她还在犹豫怎么开口,机会倒是送上门来了。 郑笛想了想,问道:“好好,你听到传闻了吗?” “哦!是长公主的事吧?” 这也是崔好好想逃离的原因。 一觉睡醒,祖母成了长公主,她岂非也有皇家血脉? 若认了亲,外邦来和亲,那她……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立刻汗毛林立,立刻催促郑笛。 “赶快收拾,咱们越早走越好!” 必须赶在祖母回朝仪式前离京,她可不想成为皇族的盘中餐。 地牢里,宋谨央喝得脸红红的。 大骂金秀秀当年不告而别,害得她担忧,无头蝇虫般寻了许多年。 金秀秀一点不生气,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冯远暗啐他一口。 犯贱! 突然,地牢门上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金秀秀立刻沉着脸起身,悄悄开门闪了出去。 不一会儿,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目如沉水地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摸了摸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污渍。 “怎么了?” 金秀秀语气沉重,“杀秦家满门的人找到了。” 宋谨央和冯远异口同声地问:“谁?” “四——皇——子!” 第273章 四皇子调戏臣妇,不配为人 金秀秀眸光狠厉。 “小的们查到了,因为汝南王世子的一句酒话,四皇子便派出护卫,连夜闯入秦家,击杀了满门。” 宋谨央气得当场摔了酒盅。 “这样的人,若继承了大乾江山,哪还有百姓的活路?” 想了想,她看着金秀秀的眼睛问。 “老大知道吗?” 金秀秀点头。 “知道,事后四皇子主动告诉他真相。” 金秀秀没有安慰她。 真相虽残酷,却好过被蒙蔽。 “上船容易下船难!四皇子先是以生意为诱,勾得世子投靠于他。 再以整个秦家为代价,令世子从此贴上四皇子的标签。 连带着汝南王府,都成了四皇子的囊中之物!” 宋谨央惨然一笑。 “是我的错,没有教好孩子!” 一时间,牢里安静极了,落针可闻,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冯远缓缓开口。 “现下该怎么办?” 冯远蹙着眉头问道,“咱们虽然查出真相,但四皇子完全可以推托说是底下人擅自行动,随意找人顶罪。” 金秀秀眉毛一竖:“我连夜潜入四皇子府,将人绑来,往水牢里一扔,老鼠一咬,怕他不老实交代?” 冯远面色一凛。 “胡闹!那可是皇子!!!我知道你为夫人忧心,但这么一来,别说前程,你的性命都保不住!” 金秀秀冷哼。 他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 要想把宋谨央片叶不沾身地摘出来,必须按死四皇子。 宋谨央冷笑。 “义兄,你那断腿的招术,使在官员身上兴许还行,但四皇子,我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宋谨央低低地开口,两人的眸子瞬间大亮。 “义兄,云氏那里,就拜托你了!” 金秀秀端起桌上的冷酒,一干而尽,拎起冯远,拖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冯远被他扯得嗷嗷叫。 云氏终于收到了祖父的来信。 读完信后,她叹了口气,将信重新折好,放在几案上。 流放北疆这么多年,祖父从未放弃自证清白。 在宋谨央的帮助下,他在北疆培植了不少人手。 终于让他找到突破口。 原本祖父一直藏着人,但这次宋谨央出事,祖父毅然决然提前发动,虽说是为报宋谨央大恩。 但,云氏总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 这么多年萦绕心头的阴霾,终于能散开了。 她正沉思着,下人来报,崔琛来了。 她叹口气,祖父既然决定提前出手,那么有些话必须交代清楚,尤其事关咏宁,必须将她安置妥当。 崔琛大步而入,目光沉沉。 云氏一愣。 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可有什么不一样了。 眼神! 对,眼神! 崔琛的眼神竟格外清明,不复以往般蒙着雾。 崔琛静静地看着云氏。 能迎娶云氏,是他多年的心愿。 当母妃告诉他,云氏愿意嫁他时,他激动得一颗心险些跳出来。 成亲后,他满腔热诚待云氏,云氏始终彬彬有礼,两人之间终像是隔着一层纱,走不进彼此的心底。 后来,他听说云氏曾经是内定的太子妃。 那一刻,天,塌了! 他自暴自弃,借口画画,频繁去青楼,避免与云氏接近。 他怕见云氏,怕从云氏的嘴里听到真相,就这么别别扭扭,拧巴地过了许多年。 直到,云氏从此再没了笑颜。 他才恍然发现,云氏对他,并非全然无情。 可,悔之晚矣! 崔琛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 云氏愕然:“你哪来这么多银票?” 崔琛容色淡淡地答,“我把画卖了!” 云氏大惊:“你卖画作甚?” 那些画可是崔琛的宝贝。 当年,太妃生辰,想讨要一幅。 可崔琛就是不给! 后来还是宋谨央出面,给了前朝名人的画,才令太妃消了气。 “没用的东西,留着碍眼!这些银票,给你们娘俩,若你不要,便给咏宁,算是她的嫁妆。” 一听这话,云氏递回银票的动作顿住了,起身走到妆奁前,将银票放进最下层的抽屉。 既然给咏宁的,她便不再拒绝。 只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云氏想到祖父的来信,刚想开口交代几句,一转身却发现崔琛已经离开了。 她惊诧地追出去,只看到崔琛消失的背影。 隔日,云氏亲自替咏宁梳了妆,母女俩快快乐乐地用了早膳,含泪目送咏宁登上马车去女学,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屋里。 想起祖父交代的事,生怕出错,想再读一遍信,却发现哪里都找不着信。 她大急,不免怪自己不小心。 这信若是落到旁人手中,可是要出大事的。 正当她焦急万分的时候,下人心急火燎地一路跑着进来禀报。 “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五爷,五爷,五爷不知发了什么疯,到四皇子府门前大骂,说四皇子身为皇嗣,不守道义,调戏臣妇,不配……为人!!!” “嗡”的一声响,整个世界崩溃! 云氏脸色惨白地跌坐在贵妃榻上。 好半天,才在白芍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顿时泪流满面。 是他! 祖父的信,是崔琛拿走的。 他,做了本该她做的事! 他,替她去受罪! 可是,这本是云家的事,本该是她的责任啊! 想到过往,云氏低着头、捂着面,痛哭失声。 四皇子府门前,一大早便热闹开了。 先是过来一位妇人,瞧着年岁不大,却满脸风霜,比实际年龄老了十来岁。 她的身边是一个少年,大约十来岁的年纪。 两人跪在府门前嗷嗷哭。 “爷,求您可怜可怜小妇人!小妇人实在没法子了。 孩子大了,四处碰壁,处处遭人嫌弃。 可他,可他,明明有皇族血统。 爷,求您让孩子认祖归宗吧! 小妇人便是去死,也瞑目了!!!” 她一边哭诉,一边磕头。 小妇人自称姓杨,多年前与四皇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后来,四皇子厌弃了她,直接给了她银子,派人送她出京。 可巧她珠胎暗结,原本想过几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四皇子。 直到被驱离,却连四皇子的面都见不着。 身边伺候的人,又全是四皇子妃安排的。 她怕对方知道后,容不下肚里的孩子,便隐忍不发。 直到,送她出京的人,拔出剑要杀她。 她这才跪下哀求,说出已怀有身孕的事实。 那人兴许被她的哭诉打动,悄悄放了她。 她连夜赶路,安身在天寒地冻的小村落。 靠替人浆洗、缝补衣物,养活儿子。 “爷,您出来看看思生,他长得多像您啊!眉眼,活脱脱就是您的样子啊!爷!” 周围人越来越多。 听到杨氏这么一嗷,打眼看去。 “像,果然像!真活脱脱就是一个人!对着他,就像对着四皇子本尊!” “天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真的像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下没跑了,准是四皇子的孽种!” 如潮般的议论声,齐刷刷地涌向四皇子府。 第274章 崔首辅是个编故事高手,为了打击宋谨央无所不用其极 四皇子妃和四皇子一起用了早膳,正打算送四皇子出府早朝。 突然,门上着急忙慌地前来禀报。 “爷,不好了!前头来了位妇人,带着个孩子,硬说是您的儿子。 周围围满了人,人人都说那孩子……” 四皇子眸光猛地一沉。 二话不说吩咐四皇子妃:“你快去看看,此事不宜闹大! 赶紧把人请进来,态度和气些! 老八刚去,父王的气还没消,正愁没处撒气,咱们可不能任他抓住由头。” 四皇子妃面色一僵,心头绞痛,勉强一笑,开口应下。 “您放心!妾一定把此事处置妥当!” 四皇子拍了拍她,“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日后仰仗夫人的地方还多,劳你辛苦了!” 说罢,便起身从后门离开了。 四皇子妃恭顺地顺走四皇子,面色瞬间一沉,却也不敢耽搁,疾步往府门行去。 府门打开,外面如潮般的议论声,静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都灼灼地集中在四皇子妃的身上。 后者面上带笑,神情坦然地走出来。 “这位夫人,有什么话,咱们府里细说吧!” 说罢,向跟随她出府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试图将人带进府去。 岂料,杨氏瞧着木讷,却不肯轻易上当。 “不,夫人,妾身不入府!您有话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 四皇子妃面色一僵。 暗恨杨氏不识相。 但苦于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将人强行押入府中。 平了平心气,冷声问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岂知诬告他人,是要受刑的?” 杨氏不买账。 “夫人,何来诬告之说?您瞧瞧这孩子的脸!” 四皇子妃起初的注意力,都在杨氏身上,经她一提,便向边上的少年瞧去。 这一瞧,顿时大惊失色。 那孩子,竟真长得同四皇子一模一样,比府里的几位少爷都要长得像。 若说不是四皇子的种,打死都不信。 这下子,她顿觉事情不妙。 一面悄悄吩咐身边的下人,让她赶紧请回四皇子。 一面宽慰起杨氏。 消息传到崔首辅府时,崔首辅刚打算上朝,接到崔好好的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 【祖父,好好陪郑笛去江南!镇国夫人一日不出狱,好好一日不回京!!!】 崔首辅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大喝一声“反了”! 正想吩咐人抓她回来,下人急吼吼地禀报。 “大人,出大事了!四皇子府门前,有人闹事!有妇人带着孩子上门,说是四皇子的种!” 崔首辅闻言,一颗心猛地沉到谷底。 没一会儿,四皇子有孽债的事,像长了翅膀般,飞遍大街小巷。 瞬间冲淡了人们对宋谨央的关注。 “四皇子府肯定乱成一锅粥了,十来岁的外室子寻上门来,可不得乱套吗?” “八皇子刚刚薨逝,四皇子又出事,会不会流年不利,专攻皇嗣?” “不会吧!刚出生的十二皇子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呀,听说十二皇子身子弱,像猫儿般,喵喵的!” 汪氏、戴氏、常氏、季氏、孙氏几人坐在一起。 汪氏的脸色难看至极。 “你们也听说了吧!” 几人默默点了点头。 汪氏气得摔了手中的茶碗。 “宋谨央!!!一定是她搞的鬼!明明已经入了诏狱,竟然还煽风点火,试图搅混一池水。” “唉,”孙氏叹了口气,“妾身来时,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此事,宋谨央伤天害理之事,早被人抛之脑后。” 她气得牙关紧咬。 丽贵人产下的十二皇子,孱弱得紧,太医日夜守护,养得艰辛。 这番局面,全拜宋谨央所赐。 她恨不能食其血、淡其肉,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 戴氏沉着声问,“现下该怎么办?” “可恶,”汪氏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宋谨央想用四皇子转移视线,绝不能让她得逞!” 该死的宋谨央,死一个小松针也没能扳倒她。 皇上雷点大,雨声小,接连几日不见动静。 可见她的实力。 若这次不能按死她,太师这一系危矣! 实在不行,她只能扔出杀手锏了! 汪氏哪还有心思留人? 草草送走几人,她立刻叫来心腹,低语几句。 心腹玩命赶路,终于赶在崔首辅入宫前一秒,拦住人,转告了汪氏的话。 中宗气狠了。 坐上龙案后,一语不发,视线一一在朝臣的面上划过。 看到四皇子时,他的眸光瞬间凝固。 四皇子咯噔一声,只怕府门前闹事的事,父皇已然知晓。 但他并不紧张。 十多年前的事,谁能说得清。 随便哪个女人领来一个孩子,就要他认下,那皇族血脉岂非乱了套? 而且他相信四皇子妃的能力,一定能把此事妥当解决。 中宗收回视线,正待开口。 崔首辅抢先一步。 “陛下,臣有禀奏!臣怀疑,顺天府未解的悬案,李先生之死乃镇国夫人所为!” 中宗神色阴冷。 “你有证据?” “陛下,李先生是在端园被发现的。而端园的主人正是镇国夫人!” 全朝哗然。 “没错!尸体在端园发现,自然应该首先怀疑主人。” “镇国夫人着实胆大包天!!!不仅坑杀了秦氏满门,还杀了李先生?” “理由呢?镇国夫人为何要杀李先生?没道理啊!” 中宗问了相同的问题。 “崔首辅,你倒是说说看,镇国夫人到底为何要杀李先生?动机是什么?” “因为,”崔首辅朗声道,“宋黎很有可能是镇国夫人的亲生儿子,其生父就是所谓的养父!” “什么?什么?我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宋黎竟然是镇国夫人的亲生儿子?不是义子?” 议论声逐渐大起来。 中宗镇尺一拍,脸色阴沉得吓人。 朝臣顿时吓得一抖,瞬间噤声。 “一派胡言!崔首辅你有什么证据,胆敢污蔑一品诰命?!!!” 崔首辅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由冯远接过,递到龙案上。 中宗展开一看,眸光顿时紧缩。 那是一张婚书。 上面写着男女双方的名字,赫然是:崔寻鹤与宋谨央! “当年,与镇国夫人定下婚约的是宋黎的养父!只是,他当年科考失利,心灰意冷之下,一病不起,贫病交加。 这时,崔承找到他,愿从他手中买下婚书。为了生存,宋黎养父不得不答应下来。 后来,崔承如愿娶了镇国夫人。 但不知怎么的,此事被镇国夫人知晓。 她隐忍不发,找到宋黎养父求证,一来二去,两人有了首尾,生下宋黎。 正好汝南王为将白月光的儿子接进府,镇国夫人便随了他的心愿,顺势将孩子交到了亲生父亲手中。 后来的事,陛下,您都知道了!” 中宗冷笑地看着崔首辅。 人才啊,人才! 为了按死阿姐,此人当真是穷凶极恶,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短时间,编出这么合逻辑的故事,能力当真超凡脱俗! 要不是先帝早就寻回了长公主,自己真要被他骗了。 第275章 用歪理打败歪理 中宗打断崔首辅的滔滔不绝。 “众爱卿,如何看此事啊?” 众臣无法从中宗的声音里听出端倪。 有些胆小的朝臣,缩起脖子当鹌鹑。 大理寺少卿范离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陛下,臣以为,单凭一张纸,无法证实镇国夫人的言行!” 底下人立刻附和。 “没错,一张四十年前的婚书,能说明什么问题?只能表明两人之间曾有过婚约。” “崔首辅直接怀疑宋黎的身世,这,就有点过分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谁还说得清?” 崔首辅得意洋洋。 他要的就是旁人的议论。 管他事实是什么,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个人。 历史上,有多少人是死于旁人的口舌? 皇上就是再念着镇国夫人的好,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吧!!! “哦?!那要你说该怎么办呢?” “对质!” 范离斩钉截铁地回答。 众臣面面相觑。 崔首辅眉毛一竖,喝斥:“胡闹!宋黎的养父去世经年,哪里还能对质?” 大理寺少卿似笑非笑地回视崔首辅。 “原来首辅大人也知道死人是无法开口的?!” “哈哈……” 朝臣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崔首辅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你……少卿真是好口才!” “不及首辅大人万一!!!” “哼!!!” 只怕崔首辅早就知道死人无法开口,这才肆无忌惮地往死人身上泼脏水。 中宗忍住笑。 “范少卿,你有办法让镇国夫人与宋黎养父对质?” 范离摇摇头。 一时间嗤笑声四起。 崔首辅更是冷笑连连。 还以为这个范离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等众臣笑话完,范离这才不慌不忙地出声。 “但臣能让镇国夫人与宋黎生父对质。” “汝南王爷?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镇国夫人有没有与人苟且,他一定很清楚。” “可是汝南王爷早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了,是个标准的瘫子,哪里还能对质?” 崔首辅满眼鄙夷地嗤笑出声。 原来范离打的是这个主意。 莫说汝南王早就说不了话、写不了字,就是能说、能写、能跑、能跳,也定然恨毒了镇国夫人。 能为她说话? 除非见鬼了。 中宗问他:“首辅以为如何?” 他前后回想,一切都严丝合缝,不再迟疑,朗声回答。 “一切听凭皇上指令!” “既如此,便令镇国夫人与汝南王对质!” “陛下,若镇国夫人罪名成立,定然要夺其封号,贬为庶人,罚其徒刑,方能以正视听。” 崔首辅不依不饶。 中宗尚未回答,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陛下,既然要对质,那状告镇国夫人的都来对质吧!” 众臣闻言大惊,神色一僵,果然看到金秀秀披散着白发,阴恻恻地站在大殿一角。 崔首辅牙根紧咬。 “陛下,状告之事,需三堂会审,哪是对质就能过关的?” “陛下,崔首辅指证镇国夫人与人苟且,是没有证据的诬告,却要镇国夫人与人对质自证清白。 既然如此,镇国夫人与其他几位状告之人,都应该对质。 陛下,您是明君,处事向来公正,万不能厚此薄彼。” 中宗愤忿地看着金秀秀。 平日里三拳打不出一个屁来。 今儿个倒是滔滔不绝!!! “你,你,金秀秀,少胡言乱语。本官怎么是诬告?本官手里有凭证!” “一张四十年前的婚书,本都督手中要多少有多少!不知首辅大人可还需要?” 崔首辅被堵得直喘粗气,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明知道金秀秀用的是歪理。 可这不正是他用的招术吗? 用歪理打败歪理,没有更合适的方法了。 金秀秀走上前来,朗声道:“陛下,鉴于镇国夫人尚在诏狱,奴才亲自押她去府上对质。 大理寺卿、顺天府尹偕同做个见证。 既然要审,三堂哪够? 加上百姓公审,岂非更为公道?” 金秀秀的话哪个敢反对! 开玩笑,脑袋还要不要了? 立刻有朝臣谄媚地笑道:“都督说得对!我们举双手赞成!!!” “都督果然是办大事的,这么独特的审案方式都能想到,绝对不是一般人。” “陛下,臣附议!” 一大帮朝臣直接跪下磕头,高声附议金秀秀的提议。 崔首辅瞬间怔住。 他明明是想转移世人的视线,把矛头指向镇国夫人做下伤天害理的事。 怎么事情的走向,竟向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镇国夫人何许人? 那可是斗得废王家破人亡,竟还被废王妃记恩的人。 是百姓口中的活菩萨。 若由着她上门对质,哪个是她对手? 再由百姓审理,下一秒就能当庭释放。 他立刻反对。 “陛下,此等对质审问之事,纵观朝野,从无先例……” 中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没有先例,朕就开创先例!就这么定了,对质之事便交给金秀秀,着大理寺、顺天府、内阁三堂会审。” 中宗一锤定音。 众臣退朝。 “镇国夫人当真可怜!入了狱,还要被人说与人有了首尾!” “对方还是个死人!摆明了欺负死人不会开口说话、自证清白呗!” “原本秦氏满门被害之事,我还心中打鼓,觉得镇国夫人过于心狠手辣!今日反倒觉得,镇国夫人许是被冤枉的!!!” 耳边议论声不断。 “嘘,莫再说了,崔首辅过来了……” 朝臣一哄而散。 崔首辅懵逼地出了殿,回头看向大殿悬挂着的匾额,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上书房里,中宗吩咐冯远。 “你也去!护着阿姐,切莫吃亏!另外,发生些什么,回来一五一十禀报给朕!” 冯远领命而去。 四皇子原本心中窃喜,镇国夫人的事情闹大了,正好能引开火力,容自己腾出手来,处置府外那对母子。 岂料,刚刚下了朝,便被叫去上书房,被中宗劈头盖脸怒斥一顿。 他垂头丧气地回府,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对母子拆骨入腹。 当他见到杨氏时,彻底僵住。 “是你?!!!” 杨氏一见他,立刻跪行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 “爷,您可算来了!您救救奴婢,和奴婢的孩子吧,他也是您的儿子啊!!!” 边上的男孩满脸悲愤,目光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四皇子侧头看去。 轰的一声响,一瞬间那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僵立当场。 他,似乎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第276章 深夜过府对质,吓得汪氏恶梦连连 四皇子陷入回忆。 眼前的杨氏曾是云家下人,伺候过云挽月。 当年,他心慕云挽月,曾多次暗示云首辅,将孙女嫁予他。 岂料对方老奸巨滑,只一味打太极,就是不搭话。 后来云首辅出事,这其中也有他的手笔。 就在云家倾覆,他以为云挽月是自己囊中之物时,宋谨央横插一杠,彻底打碎了他的盘算。 他懊恼不已,买下云挽月的侍女,聊以安慰。 只因对方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云挽月。 一夜露水情后,看着磨床榻上的杨氏,顿觉索然无味。 当场命人送走杨氏,告诫她不可再回京。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就把此人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她竟然带着孩子回来了。 他刚想开口说话。 突然有一个人冲过来,二话不说,照着他的鼻子就是狠狠三拳。 打得他惨叫连连,鼻血喷涌而出。 来人正是崔琛。 他本想狠狠地揍一顿四皇子,结果刚打了三拳,四皇子的护卫立刻将他扑倒在地,双剪双手,按在地上。 崔琛面红耳赤地叫嚣。 “四皇子,你还是不是人?你调戏臣妻,逼奸良民,该当何罪?别以为你是皇子,我就会怕你! 你觊觎我妻子云氏,一次次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你别忘了,我还在,汝南王府还在! 我绝不会放过你!!! 今日,我崔琛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把你拉下马。” 崔琛叫嚣完,人群哗然。 “这都多少年了,人家孩子都有四个人,四皇子竟然还不肯放弃?” “唉!真爱都是这样的!哪怕化成灰,也要放在心尖上!喏,汝南王不也迎娶死去的白月光为平妻吗?” “四皇子更厉害!汝南王的白月光可没嫁人!这崔琛头上的帽子,铁定是绿色的,没跑了!!!” 四皇子鼻子上的剧痛刚刚缓和了些,就听到崔琛不要命的喊叫声,还有众人的议论纷纷。 顿时气血翻涌,气得跳脚,哪里还有半点理智? “打,给我往死里打!!!” 四皇子妃一见不妙,立刻上前阻拦。 “爷,您冷静冷静!” 柔嫩冰凉的触感传到手腕上,像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四皇子瞬间清醒。 父皇已经警告过他,若再闹出些事来,只怕下场真的和老八一样。 此刻,护卫们已经出手,没两人就打得崔琛鼻青脸肿,满嘴鲜血。 可即便如此,他仍不断叫嚷。 周围本就聚着很多人,这么一来,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四皇子心咯噔一声。 不情不愿地喊道:“住手!把人带进去。” 崔琛无力地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嚷嚷。 “哼!四皇子是想私设公堂吗?” 四皇子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直接挥了挥手,让人把杨氏母子俩,还有崔琛统统带进府。 崔琛“呸”地吐出一口血水,怒目而视。 “我今日才知,你竟然无耻下作,为了得到云氏,竟然向云家下手?!!! 污蔑云首辅的证据,是你提供的吧!!!” 话音刚落,四皇子心猛然一沉,脸色倏然铁青,阴恻恻地看着崔琛。 议论声再起。 “什么?当年云首辅被贬、被抄家,竟然有四皇子的手笔?” “崔五爷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要是这话给皇上听到,那还得了?” “如此说来,云首辅是冤枉的?可怜见的,云首辅多好的官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哪像现在那人,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眼见话越说越离谱。 护卫提起崔琛就往门里冲。 眼看快要入府门时,金秀秀带着大批厂卫现身。 “住手!本都督接到现报,有人在皇子府门前闹事?来啊,统统给我押入诏狱,大刑伺候。” 四皇子大惊失色,立刻上前阻拦。 在崔琛说出那样一番话后,他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东厂是个能叫死人开口说话的地方。 这几人一旦入了东厂,说出些不利自己的话,那还得了? “都督,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金秀秀右手执鞭,轻拍着左掌。 眯眼看了看四皇子红肿的鼻子,又看向崔琛,暴喝出声。 “大胆刁奴,竟敢殴打皇子?来啊,给我绑起来,拖去诏狱。 四皇子放心,本都督一定替您讨回公道。” 说完,转身押着人离开。 四皇子跺脚,命令护卫上前抢人。 可那些人哪是东厂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彻底解决。 金秀秀冷笑。 临去前,还不忘挥出一鞭,“啪”的一声,扬起无数灰尘。 “不想入诏狱的,立刻散开!” 人群一哄而散,只留四皇子、四皇妃目瞪口呆地立在当场。 回府后,四皇子脸色阴沉地来回踱步。 长随大气不敢喘,静立一边伺候着。 “你派人守在诏狱外,只要金秀秀一放人,立刻把杨氏母子俩带回来!” “是!” 长随领命而去,路上遇到四皇子妃贴身侍婢。 长随爱慕她良久,一见是她,眸光顿亮。 两人嘀咕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分开。 侍婢回到上房,禀报四皇子妃。 “主子,照您的话吩咐了。那人答应了,只要那对母子出诏狱,立刻拉去荒野击杀。” 四皇子妃咬牙切齿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啪”的一声,小指甲断裂。 杨氏,你既然离开了,就不该再回来。 回来了,就把命留下吧。 这不是我心狠,而是你命该如此!!! 金秀秀带着人回到地牢。 宋谨央正看着书。 见他进来,笑着起身相迎。 “义兄,事情办妥了?” 金秀秀斜她一眼。 “姓云的老匹夫,就值得你两肋插刀?” “至少比崔承值得!” “哼!” 金秀秀白她一眼。 “知道了!就按你说的,日头落山后,放他们离去。 对了,去四皇子府门前的,不是云氏,而是崔琛。” 崔琛? 她眉头皱了皱,怎么会是崔琛? “可要我去打听一番?” “不必了!” 才说了没几句话,冯远进来了。 宋谨央这才知道早朝时发生的事。 顿时眸光亮起。 来得正好! “当,当,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敲着更,忍不住犯困,打了个哈欠,泪水糊了泪,赶紧擦了擦。 下一秒,惊得险些尿裤子。 原本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无数东厂卫。 举着火把,整齐划一地赶路。 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正是东厂都督金秀秀。 左边是脸色阴晴不定、一脸疲惫的崔首辅,右边是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 几人的后面,跟着一辆囚车。 车轱辘滚过青石板,发出咯吱的声响,挠得人心慌不已,只觉得喘不上来气。 囚车通体全黑。 囚笼里铺着厚厚的白虎皮毛。 一黑一白特别吸睛。 白虎皮上摆着蒲团和几案,上面搁着热气腾腾的茶点。 镇国夫人洗尽铅华,厚厚的头发仅用一根黑木簪别着。 她身上穿着囚衣,盘坐在白虎垫上,正小口小口地抿着茶。 那气派简直比长公主还要像长公主,哪里有半点囚犯的模样? 更夫还想细看,金秀秀突然回头盯着他。 吓得他立刻躲进小巷,大气不敢出。 好不容易等大队厂卫走远,他才长舒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汗湿了。 一行人到的第一站是太师府。 太师府门上挂着两盏灯笼,在微风中明明灭灭。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一阵急似一阵的敲门声传进太师府,汪氏做着恶梦,梦里中宗面无表情地宣布。 “摘除匾额,从此世间再无太师府!!!” 她吓得猛然睁开眼睛,刚刚想开口唤人。 只听到一声尖利的吟唱声直刺耳内。 “遵皇上谕令,着镇国夫人与状告之人对质!!!” 随着这一声唱喝,汪氏的心“啪啪啪”地狂跳起来! 第277章 汪氏作茧自缚,活该 金秀秀一行人等在府外。 崔首辅满脸疲惫,眼下现黑青色。 他劳碌了一日,刚睡下不久,便被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正满肚子火气。 看到宋谨央神采奕奕、福气活现地坐在特制的囚车里,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都督,你如此优待镇国夫人,只怕不妥!”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金秀秀神色,见他面色平静,继续说道。 “镇国夫人官司缠身,如此优待,怕会被人说三道四。” “哦?说什么?” “……说东厂处事不公,说都督包庇犯人!” 崔首辅话说得重。 甄容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假装没听见。 大理寺卿则始终眼观鼻鼻观心。 金秀秀皮笑肉不笑,“东厂办事,何时公平过?” “……” 崔首辅眼睛猛地大睁。 “另外,本都督包庇不包庇,关你屁事?” 崔首辅登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颤抖着嘴唇,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向来只有他怼旁人,何时受过这等气? 这个该死的阉人,竟敢顶撞他。 他的眸色瞬间冷却。 等镇国夫人事情结束后,下一个就该轮到金秀秀了。 汪氏急急忙忙穿好衣衫,胡乱盘了发,跌跌撞撞地赶出来。 半道上,遇到打着哈欠的儿子,和眉画得一高一低的薛氏,三人心急如焚地吩咐下人,大开中门。 府门“吱呀”一声开启,呼啦一下子,涌出十数人,打头之人,正是汪氏。 “不知都督深夜到访,老身有失远迎。” 金秀秀傲然一笑,“好说!来啊,卸门槛,让囚车入府。” 汪氏心急,注意力只集中在东厂身上。 听了金秀秀的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后的全黑囚车,和笃定坐在囚车上的宋谨央。 她头皮蓦地绷紧,眸光倏然一缩。 “这,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有令,状告镇国夫人的,都要与她对质。 皇上仁义,把三堂会审的地点改在贵府。夫人,这可是皇上对您老人家的恩宠啊!” 金秀秀厚颜无耻的话,听得众人敢怒不敢言。 却又无法忽略他眼底的讥讽。 汪氏咬牙向着皇城的方向,跪地磕头。 “谢主隆恩!” 她的身后,儿子、媳妇、下人,跪满一地。 囚车跟着金秀秀驰入太师府。 一入府,汪氏立刻问道。 “都督,是否搞错了?老身并未状告镇国夫人!” 金秀秀面色一沉,“夫人此话何意?你是在指责皇上老糊涂了?还是在骂本都督无能?” 汪氏大惊,再度跪下磕头,连声说“不敢”。 起身后,她赶紧来到囚车前,打算咬牙向宋谨央求个情。 可走近才发现,宋谨央气定神闲地高坐在铺满白虎皮的囚车里,而自己低眉顺目地站在囚车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自己才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这一发现,顿时气得她涨红了脸。 “镇国夫人,老身并未状告你,这其中只怕……” 话说到一半,她再也说不下去。 刚刚因为“误会”二字,被金秀秀拿住话头。 她再不敢用“误会”二字,只能咬牙改口。 “夫人明察,莫听信小人挑拨。” 宋谨央眸光淡定,语气无波无澜,却瞬间惊出汪氏一身冷汗。 “夫人担忧太师府的将来,娶薛将军堂妹为媳,与其妾侍孙氏交好,与孙少保夫人戴氏乃陌逆之交……果然用心良苦。” 汪氏笑容一僵,脸色森然。 宋谨央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算自己告她,也与朝局无关。 可宋谨央说的话,却偏偏要将自己的行止,往朝局方向靠。 天人谁不知道,皇上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 她这是,非得害死太师府不可? 自己已经放低身段,她还想怎样? 宋谨央看着汪氏阵青阵白的脸色,暗自冷笑一声。 “听说太师夫人四处做媒,还打算替秀秀娶一门好亲?我代秀秀谢谢你了!韩家,也会记着你的好!” 且不说一声“秀秀”惊得她魂飞魄散。 就是她话里话外的薛将军、韩家、孙少保…… 宋谨央,这是下死手黑她啊!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宋谨央语速越来越慢,汪氏的脸色越来越白。 宋谨央怎么知道,当初季氏想把韩蝶双嫁予金秀秀的事,是她背后谋划、联系的? 她目露惊惧地看着宋谨央。 只觉得心不断往下坠、往下坠,直坠到深谷里去。 这么隐秘的事情,她连儿子、媳妇都没有告诉,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的目光瞥向崔首辅。 此事,只有她、隋氏、季氏三人知晓,季氏恨毒了宋谨央,绝不可能出卖自己。 那一定就是隋氏。 对,没错! 隋氏惯会两面讨好,指不定暗地里怎么讨好宋谨央呢! 她暗地里啐了一口。 隋氏哪里有半点长公主的架势? 就是被皇上认回身份,也比不得宋谨央一个小拇指。 汪氏倏然大惊! 她怎么拿隋氏和宋谨比? 两人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 比不得!比不得!! 她尴尬地一笑,含糊其辞,喃喃低语。 “这,我……季夫人问上来,我随口一说罢了。” “太师夫人的随口一说,却惊得工部尚书夫人闵氏,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日夜不得安寝,当真厉害!” 冷汗从汪氏的发鬓处渗出。 明明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她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太师府里灯火通明,府外站满厂卫和府兵。 两顶青纱小轿,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经过。 脚步又轻又快,转眼消失不见。 有厂卫看见了,不动声色地入府,向金秀秀打了个手势。 后者余光瞥见其动作,冷眸直视汪氏,一字一顿说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汪氏又惊又气。 她身份贵重,又因太师的原因,向来得皇上敬重。 金秀秀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是狗,气得她倒仰。 整个人重重地向后倒去。 一个厂卫眼明手快地拦了一把,却不是为了扶住她,而是拽着她胳膊,慢慢地将她放倒在地。 嘴里夸张地大叫。 “太师夫人,您是想碰瓷吗?咱们东厂什么人没见过?您这招,没用!!! 快,把太医叫来,立刻诊脉,免得赖咱们都督身上,说都督气死了夫人! 您死就死了呗,别想拉咱们都督做垫背的!!!” 宋谨央隔着囚车大声吩咐。 “可怜见的,这可怎么好?快,按人中!死命按住!” “是!” 厂卫得令,伸出手,死死掐住汪氏的人中,拼命按下去、按下去。 手上劲道极大,不知不觉用上两分功力。 汪氏本是想借机装晕,彻底摆脱眼前尴尬的局面。 一听到宋谨央的话,心莫名一颤! 宋谨央还给不给人活路啊? 不免后悔,干么非得招惹这个女魔头啊?!!! 正想放弃假晕,悠悠转醒。 人中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哪里受得住? 瞬间疼晕了过去。 太师儿子吓得惨无人色,嘴唇抖得厉害。 站在人群后,恐惧地看着金秀秀,就是不敢上前。 还是薛至不忍婆母遭罪,硬着头皮,从厂东手中接过汪氏,和下人一起把汪氏扶了进去。 第278章 真相大白 四皇子府的护卫接到杨氏母子,本打算骑马带两人回府。 可杨氏皱着眉头哭哭啼啼。 说他们在东厂受了罚,浑身疼得骑不了马。 护卫不得不敲开车行大门,雇了两顶青尼小轿,把人抬回府。 从东厂回府的途中,必然会路过太师府。 原本黑灯瞎火的,谁都没有在意。 结果,竟意外发现太师府门前,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厂卫。 一行人不想惹事,便走向岔道,绕点路再回去。 领头的护卫,原本想把人带回府,过几日找个机会再执行主子的吩咐。 意外地看到东厂、顺天府合围太师府,又想到锦衣卫围住镇国夫人府。 他的眸光大炽,有了计较! 夜黑风高,正是办事的好时候。 他立刻吩咐轿夫转向城外行去。 虽然城门已关,但凭四皇子府的腰牌,想出城并非难事。 杨氏不解,掀开帘子问道:“官爷,咱们不回四皇子府吗?” 领头的护卫皮笑肉不笑地答。 “爷吩咐了,先将你们安置在庄子上,待风头过了,再接回府中。” “可是……” 杨氏还想问话,护卫却赶到前头,不再搭理。 杨氏无奈放下帘子,心中却忐忑起来。 一路出城顺利至极。 守城的侍卫,只瞥了眼腰牌,二话不说打开城门放行。 眼见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杨氏的心慌了。 “官爷,我不去庄子,我要回四皇子府。” 护卫根本不听她的,只吩咐轿夫加快脚程。 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月亮,前方传来乌鸦的叫声。 杨氏顿觉不妙,她蓦地掀开帘子,大叫一声“快跳”,便当先纵身一跃…… 少年几乎同时,也跳出轿子。 就地一滚,趁着天黑,滚进了路边的草丛。 护卫长大惊失色,大骂轿夫。 轿夫们委屈,“爷,谁知道他们胆子那么大?” “还不快去找?要是找不着人,别想我给你们一个铜板。” 轿夫一听这话,立刻停止抱怨,四下搜寻。 护卫们纷纷点燃火折子。 沿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寻了过去。 越往前走,领头护卫的心越发慌。 他,认识这条路。 这条路的尽头,是秦氏的娘家。 乌鸦的叫声不断传来,护卫长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向前走。 那晚,不是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对孩子出手。 虽然主子的命令不可违抗,可当晚大雨,他冲进秦家,就着雨幕砍人时…… 手,是颤抖的! 血水顺着雨水淌满整个院子,他双眼泛红,扶着墙吐了起来。 秦家院子,成了他的禁忌。 可谁能料到,鬼使神差的,今晚竟然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今晚会出事! 隐隐约约的,前方出现两个人影。 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大人,在前面!” “追!” 等他们追过去,却是人迹全无! 护卫长惊恐地发现:秦家院门隙开一条缝。 人,很有可能逃进了院子。 一想到要进院子找人,他就莫名心慌,极为排斥! 他真不想走进去!!! 可主子的命令不可违抗,若今晚让人走丢了,他如何回去交差? 不得已,只得下令进院子搜查。 院子里,黑洞洞的,像张开大嘴,等着猎物闯入的猛兽。 他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连脚步都是飘的。 眼看就要跨进门,他心中一动,突然扯过一个轿夫,命令他们先进去。 轿夫不肯,他愤怒地威胁不给银子。 轿夫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进。 “咯吱”,院门慢腾腾地被推开。 推开的一刹那间,“——哇——”的几声,一群乌鸦飞冲而出,直扑轿夫面门,贴着护卫长的鼻头,往高处飞去。 “妈呀!” 几个轿夫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地冲进院子。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护卫长叫了几声,根本无人应答。 突然,一坨鸟屎,滴落他脑门。 他抬手一抹,脸色一黑,暗咒一声:“晦气!” 惊魂未定,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风,瞬间吹熄了所有的火把。 众人眼前顿时一黑。 胆小的人早就吓破了胆。 有惊叫声响起。 还有咬牙的咯咯声。 护卫长硬着头皮,咬着牙、壮着胆往里走。 等到人全部走了进去,院门突然“呯”的一声关上,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这意外的一幕,彻底摧毁了他的心态。 吓得惊叫出声,“刷刷刷”紧张地挥舞手中的长剑。 突然,空中传来孩童“咯咯咯”的笑声。 三间正厢房同时亮了起来。 烛光映出人形,吓得护卫长眸光紧缩。 眯着眼瞪着那些人影,正是秦氏一家。 “娘,今晚的猪脚饭真香!我就爱吃这一口。” “呵呵,爱吃你就多吃点,不过,得给我大孙子留一些。” “还有弟妹,她怀着孕,一个人得吃两人份。” “祖母,我也要吃!” “都有,都有!” …… 嬉笑声传出,护卫的脸色倏然惨白。 当晚,他闯入秦家时,听到的正是这么几句话。 手中的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屋里的人听到了声音,都探出头来看。 “小贼,你还敢来?还我们命来!!!” 屋里的身影,向外挤来。 一个个走路姿势诡异,秦家老太太耷拉着脑袋,右侧脖子汨汨地淌着鲜血。 秦五在地上挪动,他的四肢不见了踪影。 …… 领头护卫吓得魂飞魄散,眼见这群东西离得越来越近,他“嗵”的一声跪倒在地。 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不关我的事啊!冤有头、债有主,是四皇子命我杀了你们,你们别找我,别找我啊,与我无关!!!啊……快走开,走开!!!” 一个大男人跪在院子里,吓得嗷呜大哭。 看着余下的护卫目瞪口呆! 护卫长进来就不对,一个人对着空气比划,最后竟然向着无人的院子跪下了。 这下子,真把他们惊住了。 几人上前,想把他扶起来,可他力气大得,就像枚钉在地上的钉子,嘴里念念有词,模样像极了中邪!!! 下一秒! 四周火光大亮,无数人头、火把出现在院墙上。 “哈哈,三堂会审!!!几位大人,案情清楚了! 所谓镇国夫人杀了秦氏满门之事,全是诬告,真正杀人的是:四——皇——子!” 金秀秀阴狠、冷硬的声音响起。 地上跪着的护卫长倏然受惊,像回魂般惊醒。 抬眸看去,眼前哪里有秦家冤魂?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中计了! 整个人委顿在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279章 局势逆转,四皇子被圈禁 顺天府尹甄容笑得从容。 “镇国夫人妙计,下官佩服得紧。” 宋谨央歉意地一笑。 “倒是累着几位大人,夜不安寝!” 崔首辅脸色铁青。 他上当了! 本以为对质能让宋谨央现出原形,至少能逼得她方寸大乱。 谁知,调了个个儿。 所谓的对质,竟是宋谨央单方面打压对方,用言语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从而自乱阵脚。 汪氏大受打击,已然超出他的心理预期。 结果,连对质都是个套,是转移视线的手段。 她利用对质,设计走出诏狱,用计调查秦氏满门被害一案。 用杨氏母子作为饵,引出真正的凶手。 用乌鸦散布迷药,迷了护卫长心智,逼他口不择言地说出真相,指认四皇子是杀害秦家满门的幕后指使者。 这一切,全都是宋谨央的谋划。 这个女人,太可怕,连金秀秀都指使得动,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而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上当,为宋谨央做了嫁衣裳。 这下子,不光是顺天府、大理寺、东厂,连他这个内阁首辅都成了她的证人。 这个女人,实在忒恶毒了!!! 崔首辅咬牙切齿地愤怒。 宋谨央目光灼灼,隔着院门,看着从厢房里走出的几个轿夫。 没错,扮演秦氏满门的正是这几个轿夫。 他们脸上如梨园角儿般,画得七彩缤纷,打眼得紧。 “厚赏!” 宋谨央沉声道。 有厂卫立刻从随身荷包里掏出元宝,一人扔了一锭。 轿夫开心极了,跪下磕头:“谢夫人厚赏!” 其中一个的声音宛如稚童。 护卫长恍然大悟。 这些是东厂奇人,会口技之术,难怪学秦家人说话,觉得如此惟妙惟肖。 可是,杨氏母子上哪儿去了呢? 护卫长回想今晚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 恐怕连这对母子都是旁人的算计。 自己早就掉进陷阱而不自知。 打从接到杨氏开始,不,打从杨氏母子现身,棋局就开始了。 杨氏假意受刑喊痛,他就近雇轿,这一切,都在旁人的谋算之中。 可叹,他还沾沾自喜,认为东厂、锦衣卫都自顾不暇,正好可以完成主子的吩咐。 实则自己才是旁人的盘中餐。 “秀秀,更深露重,回吧!” 崔首辅险些呕出血来。 事情办完了,镇国夫人才想到更深露重? 早干什么去了? “嗯,你的茶凉了,是该回去了! 大人,咱们就散了吧!过一个时辰便要上朝,届时还望几位大人如实禀报皇上! 本都督就此别过,不送,留步!” 说罢,口哨一吹,赶着囚车,绑着一众人犯,堂而皇之地离开。 这下子,连大理寺卿的脸都僵了一下。 金秀秀,太过分了。 利用完他们,连屁都不放一个,直接赶人! 倒是甄容迎了过来,“大人,咱们结伴而行吧!” 几人哈欠连天地回城。 为了不耽误早朝,索性直接往皇城方向行去。 杨氏母子早就走远了。 “儿子,抛弃一切跟娘回乡,你,真的不怨吗?” “娘,没什么好怨的!与其做低人一等的庶子,不如回乡做富家翁!” 杨氏隔着包袱摸了摸厚厚的银票。 镇国夫人出手大方,她给的银两足够他们母子舒坦地活上几辈子。 “走,”她眉眼弯弯,“咱们回家种地去!” 高攀不上的富贵,他们不稀罕!!! 早朝。 气氛低得令人窒息。 众臣直到上朝,才惊觉,当他们在睡梦中时,东厂不费吹灰之力地破了一桩大案。 杀害秦氏满门的元凶,竟然是四皇子。 众臣憋着气,低头站着。 皇家流年不利。 八皇子刚刚出事,现下又轮到四皇子。 中宗牙关紧咬。 老八、老四,两个不孝子。 一个觊觎阿姐的资财,一个把杀人的账算到阿姐头上。 四皇子兴冲冲地上朝。 他当然知道镇国夫人与人对质的事。 也早就做好准备,在镇国夫人落下乘时,替她求情,卖一个好。 到时候,既能压一压镇国夫人的势头,又能做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他雄心壮志,反复复盘要禀告父皇,替镇国夫人求情的话。 可事情却朝着他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 顺天府尹甄容,板板正正,不带情绪地陈述昨晚发生的一切。 四皇子瞬间四肢僵硬,如坠冰窖。 他惊慌失措,根本不敢看父皇的脸色。 怎么都想不明白,烧向镇国夫人的那把火,怎么就燃到了他的头上?!!! “老四!!!” 中宗怒气冲冲。 “你心狠手辣,连孩子都不放过,不配为人!!!” 众臣脸色刷白。 中宗的评语,简直就是判了四皇子死刑。 四皇子“呯”地一声,原地跪下,脸色惨白一片。 “父皇……” 才开头,便说不下去。 护卫长的话,被顺天府、大理寺、内阁、东厂,听个正着。 他辩无可辩。 “来啊,把四皇子带下去,禁足府中,容后处置!” “父皇……求您开恩!儿臣,儿臣,是无心之失啊! 对,儿臣不是有心的,是汝南王世子,是他,哭到儿臣跟前,他求儿臣,儿臣无奈才……父皇,儿臣糊涂啊,过于感情用事……” 四皇子鼓起勇气狡辩。 但中宗怒火中烧,根本听不进去。 挥一挥手,禁卫营冲进来,将四皇子带了出去。 中宗面容颓然! 当初,他遭人诬陷,身陷泥潭时,也曾怨恨过先帝。 觉得他是非不分,生而不管,害的他们手足相残,手段狠毒,有口难辩。 直到自己做了父亲,才发现自己走上了先帝的老路。 “既然秦家之事与镇国夫人无关,那么……” “陛下,”金秀秀抱拳出列,“秦氏状告镇国夫人一事,真相已然大白天下!其他几人虽说事小,也应当分辨清楚。 所以,对质之事,理应继续。” 中宗点点头,同意了金秀秀的提议。 早朝结束后,崔首辅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行去。 一夜未睡,此刻他的身心均已到达崩溃的边缘。 汪氏经过抢救,早就醒来,却怎么也合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光发白,这才微微眯了眯眼。 没睡多久,就被外面的兵慌马乱惊醒。 “嬷嬷,薛氏,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伺候她的老嬷嬷听到叫声,疾步走了进来。 她脸色惨白,语带惊慌地禀报。 “夫人,出大事了,四皇子被圈禁了!说他才是杀害秦氏满门的幕后黑手!” 汪氏捂着胸口,大喊一声,从床榻上重重地摔下。 吓得嬷嬷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等到众人把汪氏抬到床榻上,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汪氏面如纸金,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好不容易等来太医,施针诊治后,千叮咛万嘱咐。 “老夫人这是心悸之症,万不能受一点刺激,若再发作,只怕大罗神仙难救!” 薛氏送走太医,便与夫君一起守在汪氏身边。 看着汪氏昏睡的模样,薛氏低头哭了起来。 “哭,就知道哭,也不知道想想办法?” 薛氏不服气。 “办法?我一个后宅妇人,能有什么办法?母亲得罪的可是镇国夫人!!! 当初我就说了,好端端的,莫要惹镇国夫人! 母亲不听,这下好了!人家坐着囚车都能杀上门来,打得母亲毫无招架之力。 我能有什么办法? 爷是个有本事的,多想想办法呗!” 他口才不如薛氏好,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 气得当场甩袖离开,转身出了府。 第280章 汝南王府覆灭,汝南王崔承薨逝 秦家灭门惨案的凶手找到了。 消息传到老宅,崔瑜脸色惨白,手中的茶碗“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世子爷,大事不好了!” 小厮一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世子爷,大事不好!东厂来人,请您去问话。” 话音刚落,两个凶神恶煞似的厂卫走了进来。 “世子爷!请您跟小的走一趟!” 崔瑜白着脸起身,嘴里无声地唠叨一个词“完了”。 崔琦面无表情,维持着书写的姿势。 只不过,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秦氏日益消瘦。 崔瑜的无视,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年夫妻,大难临头,便弃之不顾。 任凭她待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被吓得半死。 秦氏抬头仰望飘过四方天的云。 多自由啊! 她呆呆地看了良久,慢慢起身,神思不定地在院里走动。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后罩房。 低低的话语声,毫无征兆地传入耳中。 “冰梅,此事只不过举手之劳,你推三阻四,当真不念旧情?” “旧情?你以为我想要这份情?若非你害我,我怎么可能被……我不是你,我只想好好伺候世子妃!” “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不信你不要爷的宠爱。” 冰梅哭得双眼通红。 “你心中一坨屎,看谁都是屎!别以为我不知道,世子妃会发疯状告夫人,就是你暗中使的坏。” “是我又怎么样?你有本事告诉世子妃呀!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水兰的声音满是得意。 秦氏气得浑身颤抖。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自己身边养了一条毒蛇。 水兰觊觎姨娘的地位,又怕秦氏生气。 于是,暗中害了冰梅,用冰梅试探秦氏的底线。 见秦氏一味忍气吞声,她计上心来。 日日在秦氏耳边煽风点火,说是镇国夫人因为咏晴的事情,记恨秦家,下了杀手。 那时,秦氏全家被灭,早就失了判断,相信了水兰的说词。 水兰还在熏香中,加了使人癫狂的香料,让秦氏失了理智,众目睽睽之下,想杀宋谨央泄愤。 屋门“砰”一声被推开,露出秦氏疯魔般的脸。 她发丝凌乱,双眼充血。 恶狠狠地挥了挥手。 她的身后,如狼似虎地扑入数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抓住水兰,把她交给人牙子,说她陷害主家,是个恶仆!” 水兰大惊。 拼命求饶:“世子妃,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秦氏面无表情:“堵了嘴,拖出去!” “唔……唔……唔……” 冰梅欲言又止。 背主的奴才是不可能卖到好去处的。 等待水兰的命运是什么,可想而知! 秦氏从袖中掏出一张身契,撕成粉碎。 “这是你的身契,你走吧!” 冰梅颤抖地跪下,满眼含泪,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可否认,她终是伤了秦氏的心,在刚刚成为姨娘的时候,乱了心志。 主仆间,再也回不去了! 冰梅背上行囊,远远地冲镇国夫人府磕了三个响头,一去不回头。 秦氏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强打精神,给宋谨央写了封长长的书信。 信里,忏悔了自己的言行,请求宋谨央照顾咏恩。 她将信揣怀里,去了咏恩的院子。 咏恩像是突然间长大了。 府里发生这么多事,她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整个人文静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口无遮掩。 大多数时候,沉默地待在闺房里看书、绣花。 见秦氏到来,立刻起身相迎。 秦氏贪婪地看着咏恩,像是要将她的一颦一笑全部刻在脑海里。 她轻轻抚过咏恩的脸颊。 “咏恩啊,以后多听听咏晴的话,你俩总归是姐妹,咏晴心软,会原谅你的!” 咏恩抿了抿唇,微微点了点头。 心中打鼓,之前自己错的离谱,不知姐姐会不会原谅她?! 姐妹俩还有没有修复的机会?! “娘,我知道了!” 秦氏缓缓从怀里掏出信。 “咏恩,去给祖母道歉!求得她老人家原谅,今后你能依靠的只有祖母了!” “娘,”咏恩莫名望着秦氏,心中升起一缕不安。 “您这是怎么了?” 秦氏不知何时泪流满面,她擦了擦泪,硬挤出一抹笑。 “娘无事,只是担心你罢了!” 咏恩松了口气。 “娘,您不必担心!祖母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厉害,心却比谁都软!” 秦氏连连点头,泪水止不住往下掉。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那么好的婆母,那么好的一手牌,生生被她打烂了。 “娘走了,你也早些安置!” 秦氏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当晚,便命人钉死院门,从此独守小院,吃斋念佛,再不问俗世。 后来,咏恩怀揣着秦氏写的书信,找到宋谨央。 后者读了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秦氏信中写道:她出家不离家,从此独居小院,将咏恩托付给宋谨央。 “母妃,妾身这一生,活成了笑话!本无颜苟活,念及您的恩情,还有咏晴、咏恩的未来,只得厚颜存活! 妾身日日佛前念诵,求佛祖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府上诸事顺利!!!” 咏恩知道真相后,失声痛哭。 可不论她如何请求,秦氏都没有打开院门,只听得到“笃、笃、笃”的木鱼声。 咏晴来拉走了她。 “咏恩,你该长大了,这既是母亲的选择,你,如她所愿吧!” 咏恩哭倒在咏晴的怀里。 崔瑜在东厂接受调查。 三天后,失魂落魄地回到老宅。 圣旨接踵而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汝南王教子无方,害人性命,夺汝南王爵!以儆效尤! 汝南王世子,轻贱人命,口无遮拦,虽未害伯仁,伯仁因其而亡,故刑百杖!钦此!” 崔瑜脸色灰白一片,木然磕头领旨。 圣旨宣毕,底下传来哭声一片。 崔承蓦地悠悠转醒,听到圣旨:“……汝南王教子无方,夺其王爵,以儆效尤!……” 一口气提不上来,全身僵直,额角、脖子青筋突起,眼珠子如死鱼般向外爆,咽了气! 老宅上空响起凄厉的哭喊声。 “王爷薨逝!” “父王!” 崔瑜、崔琦、崔琛、崔琅跪在堂前痛哭失声! 第281章 崔首辅不得不求着宋谨央出诏狱 对质一事半途而废。 原因很简单,戴氏、季氏听说了太师府和四皇子的事,慌忙撤回了诉状。 马氏的诉状却是被驳回的。 顺天府给出的理由是:卫毅亲自状告弟弟卫秉科举造假,要求严惩! 所以,官府不受理马氏的诉状! 等案情清楚后再议! 乍然听到大儿子状告小儿子。 马氏简直要疯了! 她急匆匆赶到卫府,却见门前围了不少人,指着匾额议论纷纷。 马氏不识字,看了半天没看出花来。 “这卫府怎么改成宋府了?” 马氏一惊,竖起耳朵听。 “听说卫家老大提出入赘宋家,只求宋氏不要和离,甚至连四个孩子都改姓宋了!” 马氏骤然听说,眼前蓦然一黑。 好不容易得了金孙,竟然姓了宋? 这怎么忍得了? 她立刻上前叩门。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老大,出来!” 直到马氏急切地敲门,周围人这才发现,卫家老太太寻上门来了。 “嘿,这回有好戏看了!” “切,看什么好戏?这家大奶奶可是镇镇国夫人的长孙女!卫家能娶到,就是烧高香!!老太太拎不清,狠三狠四的,谁鸟她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 卫毅沉着脸跨出门。 马氏上前就是几巴掌。 “老大,这匾额当真换了?你真准备让孩子们姓宋?” 马氏气得发抖,连卫秉的事都顾不得问。 卫毅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准备,而是已经姓宋了!” “你,”马氏气得七窍生烟,一掌一掌打在卫毅身上,“你个不孝子啊,你背祖忘祖,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呀!!!” 卫毅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马氏一个不防,身子往边上一趔趄,跌坐在地上,满地打滚。 一边滚一边嗷嗷哭。 “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个不孝子不做人,改了孩子的姓,还状告弟弟科举造假! 老天爷啊,你赶快劈下一道雷,活活劈死这个畜生吧! 我不活了,不活了啊!!!” 马氏这一嚎,直接炸开了锅。 “卫家老大状告老二?手足之情撕得一点不剩。” “活该!听说卫家老大连着三次中举,都被亲弟弟把成绩卖给旁人!” “什么?还有这事?卫家没权没势,卫老二是怎么做到的?” “他勾引外人,里应外合,自然有人出高价!” “这回我顶卫家老大,软包子做了这么多年,终于硬气了一回。” 卫毅冷冷地看着马氏。 转身便要离开。 马氏哪里肯依,一骨碌翻身而起。 “站住! 你马上去顺天府,把诉状撤了!” 马氏凶神恶煞地命令。 还以为卫毅是以往那个唯她命是从的儿子。 卫毅讥讽一笑。 “卫太太,请回吧!从此世间再无卫毅,只有宋——毅!” 马氏惊恐地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用手指着卫毅。 “你,你还真是个白眼狼!我吃心吃苦,把你养大,如今你连娘都不叫一声了?” “因为你这个娘,我险些失妻失子。你明知卫秉所为,非但不加阻止,还笑嘻嘻地从他手中接过银两,吃香的、喝辣的! 你想过我的心情吗? 你出卖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是我的娘?” 卫毅声嘶力竭地摊着手咆哮,双手险些怼到马氏眼睛。 惊得她连退三步。 围观的人立刻义愤填膺地帮卫毅。 “什么?卫家老大真可怜,这种娘,叫我也不认!” “没错!忒过分了,竟然默许小儿子出卖大儿子,还笑着数钱!!!” 卫毅强忍悲愤。 “以前是我眼瞎,我信错了人!苦果我一个人吞! 但从此刻开始,我已然清醒,再也不会被你奴役,拿我的东西去贴补你的宝贝儿子!” 轰!!! 一道惊雷炸响在马氏头顶。 “你说什么?老大,你不能这样,你是我儿子,必须给我养老送终……” “去顺天府找你的儿子吧!” 说完,卫毅直接转身入府,门“呯”的一声,紧紧关上。 马氏踉踉跄跄地追上去,眼睁睁地看着府门在眼前合拢。 整个人瘫倒在地。 几个街坊将她送了回去。 “造孽啊,这事闹得!马氏,平日里你就偏心小儿子,我早就提醒过你,这样不行的,可你不听。 这下好了吧,大儿子彻底不认你,小儿子犯了事,只怕得徒刑,你老来可怎么办噢。” 说话之人,看似真心,但语气里带着三分幸灾乐祸! 马氏早就乱了方寸。 哪里还有力气反驳? 没料到,还有更惊心的事。 她刚刚推开门,女儿白着脸冲了过来。 “娘,糟糕了!二嫂跑了!” 马氏浑身一激灵。 “你说什么?” “今儿一早,我喊二嫂起来用膳,敲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应声。 我只得盛上粥,送到屋里,结果推开门一看:屋里空无一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连您藏着的贴己,也被拿走了,只剩空匣子了!!!” 马氏受惊,推开女儿跌跌撞撞往屋里跑。 先到老二屋里。 地上,是打碎的碗和洒了一地的粥。 果然一应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她魂飞魄散地跑回自己屋,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自己悄悄藏起来的木匣子,被随意丢在地上,里面早就空无一物。 那可是她拼死拼活,从宋咏芳手中套出来的一万两银票啊! 她失魂般跌坐在地,拍着大腿,号啕大哭。 “我的老天爷啊,这天杀的贱人,竟然偷了我的钱跑了呀!!!报官,我要报官!!!” 卫家乱成一锅粥,诏狱也没好多少。 宋谨央赖在诏狱不肯走。 每日提诸多要求。 早膳要燕窝粥和七仙楼的枣泥糕,午膳要西郊的八宝鸭,晚膳要东城的洛梨酥,酒要南城乌衣巷深处的独家汾酒。 几个地方隔得远,忙得厂卫团团转。 这下子,东厂、顺天府、大理寺,还有内阁,不得不亲自出动,请求她出狱。 虽然状告宋谨央的人撤了诉,可宋谨央不干了。 她们想告便告,不想告便不告?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还有崔首辅,公然在朝臣上造她谣,是想离间她和宋黎的关系? 她咬定青山不松口,要她出狱,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急得团团转。 镇国夫人不肯出狱,这皇上要是追究起来,少不得挨一顿批。 他们好说歹说,宋谨央就是不松口。 没办法,只能求助金秀秀。 金秀秀不在意,不就买吃食吗,哪里能难倒东厂? 连面都不见。 两人无奈,只能请内阁想办法。 “崔大人,此事你看着办,咱们已经黔驴技穷。 毕竟,谣是你造的,还当着众朝臣的面。 镇国夫人不依不饶,也情有可原。” 说完,两人逃也似地跑了。 留崔首辅一人吹胡子瞪眼睛。 没办法,只能前往诏狱,向宋谨央赔礼道歉。 为了挽回点面子,他带上了整个内阁。 一行人气势浩荡地进了诏狱。 诏狱外探头探脑不少胆大之人。 “进去了,进去了!难得看首辅吃瘪,感觉还真踏马的好!” “嘿嘿,请神容易送神难!镇国夫人没做错,想抓她可以,想让她心甘情愿出狱,可没那么容易啰!” 诏狱里,崔首辅等人赔着笑脸,连番道歉后,宋谨央终于松了口。 “我也不为难各位大人,但我的面子也是面子,镇国夫人府的颜面也是颜面。 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 首辅大人明儿在早朝时,当着众臣的面,公开道个歉,承认自己诬告,我便离开诏狱。” 崔首辅胸口骤疼,面皮一紧。 敢情,他们一群人好说歹说,就换来他一个人的公开致歉? 那他现在来诏狱还有何意思? 但内阁其他人闻言大喜。 他们陪首辅走这一遭,已是看皇上的面子。 又不是他们造的谣。 本来就不关他们的事。 只要把姑奶奶请出诏狱,让首辅道个歉算什么大事? 于是,纷纷劝首辅答应。 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却不得不答应下来。 隔日,果然在朝堂上公开道歉。 老脸被撕尽剥干,回府就摔了一整套景德镇瓷器。 宋谨央得到消息后,立刻换下囚服,坐上东厂的马车,神气活现地回了府。 第282章 崔承出殡,端园被围 马车刚刚拐上巷子。 “列队,欢迎!!!” 镇国夫人府门前,一排排锦衣卫精神百倍,迅速整队,整齐划一地喊道。 “迎,镇国夫人,回府!!!” “迎,镇国夫人,回府!!!” “迎,镇国夫人,回府!!!” 声音响得穿透云层,惊动了树梢的鸟儿,扑棱棱,成群结队地飞走了。 锦衣卫指挥使厉凌,隔着马车,向宋谨央恭敬地行了一礼。 “轰”! 下一秒,府门大开。 涌现无数人。 李氏、娉婷、顾氏、冯氏、刘嬷嬷、素香、素馨泪眼婆娑地迎了出来。 后面紧跟着宋黎、宋青。 “母亲,您回来啦。” “欢迎夫人回府!” 所有人,恭恭敬敬地行大礼。 宋谨央忙不迭地将人叫起。 “娘,您受苦了!” 冯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去诏狱看您,可父亲不准!他说我不惹事,就是给你长脸。哪有他这么说话的?” 宋谨央忍不住笑出声。 好个冯远,编排女儿第一名! “嗯,赶明儿我见了他,替你骂回去!” 冯氏破涕为笑,扭捏地说,还是算了,别骂了。 宋黎神情激动地上前,一揖到底:“娘!” 宋谨央眼睛泛潮,拉着他的手,哽咽地喊了声:“黎儿!” 母子俩的感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府里的下人全跑了出来,个个激动得掉眼泪。 “夫人安好!” 宋谨央一一点头招呼。 由宋黎、冯氏搀扶着入了府。 远远的,崔琛的身影一晃而逝,眼中似有泪光点点。 等宋谨央定睛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锦衣卫列队欢迎的声音,老早传到老宅。 不同于镇国夫人府的热闹非凡,整个老宅一片死寂。 明明已是春季,却寒气逼人,冻进骨子里。 王爷新丧,须停灵几日,府里人人披麻戴孝,一片凄惶之色。 皇上开恩,仍以王爷之礼葬崔承。 但,王府早已日暮西山,根本撑不起王爷的仪仗。 只能简简单单地办理丧事。 可怜崔承,享了一世福,到头,连一副上好的棺材也置不起。 一口薄棺,算是圆了体面。 崔瑜听着秦氏“笃、笃、笃”的木鱼声,几里荒凉一片。 店铺的生意,好了没多久,又一落千丈。 后来他才知道,最初的生意兴隆,只是假象,是四皇子安排底下人,做出来的假繁荣。 他摇头苦笑。 苦果只能自己咽。 “……大哥,咱们要去迎一迎母妃吗?” 憋了许久,崔琦还是问了出来。 崔瑜还没回答,崔琛恶狠狠地冲出来呛声。 “脸呢?脸是好东西,你有吗?你们有吗?” 一句话,说得崔琦瞬间恼羞成怒。 “五弟,你怎么说话的?” “哼,我怎么说话?我还能怎么说话?当初咱们为一己之私,签下断亲文书,如今哪有脸去蹭母妃的荣光?” 他语气越说越沉重。 “我没脸啊!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 崔瑜几个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镇国夫人府。 宋黎陪宋谨央说话。 “娘,您逼着首辅当朝道歉,会不会激怒他?” “我就是要激怒他!人一怒,便会做错事!我巴不得他再露出点马脚。” 宋谨央眸光沉沉地看着宋黎。 “黎儿,你就是我和崔承的亲生儿子。虽然我无数次希望你的生父不是崔承,但……” “娘,我懂!我不会被首辅的话影响。” 宋谨央慈爱地笑了笑,又迅速敛了笑容。 “黎儿,你去送送崔承!不为别的,一旦你真正的身份公开,嫉妒你的人,会抓住今日之事垢陷你! 你的未来,势必登上青云路。 然而这也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但凡有一丝疏漏,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宋谨央的话说得很慢,她担心宋黎不愿。 就是她也不愿,为一个抛弃自己的人送葬。 不料,宋黎毫不迟疑地点头。 “娘,我明白,就是您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而且,我准备辞了礼部吏目一职,全力备考。” 宋谨央点点头。 父亲去世,儿子丁忧,这是孝道,任何人无法回避。 除非皇上夺情。 宋谨央欣慰地看着宋黎。 这孩子,有大主意。 成就凌云志,就要能忍人所不能忍。 待宋黎走后,刘嬷嬷冷哼:“照奴婢说,姓崔的走得及时。” 谁说不是呢? 连对质都省了,要真再见崔承一面,还怪恶心人的! 宋谨央知道婚约的真相后,震惊无比。 原来,连婚约都是假的。 崔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没一样是真的!!! 只不过……她起身提笔,在信笺上写下行字,立刻命素馨飞鸽传书北疆。 几日后,崔承出殡,凄凄凉凉。 除了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个外人都没有。 整个京城像是集体失声,别说沿途设灵堂祭拜,便是上门悼念的人,也只有宋黎一个。 崔瑜几个嘴上不说,但心里明白得紧。 王府被夺爵,从此被剔除出权贵圈。 崔氏一门,彻底完蛋了。 每个人脸上透着绝望的灰气。 云氏带着女儿咏宁也来了。 咏宁见了崔琛恭敬地福了福身,瞬间逼出了他的眼泪。 “好,……好好……跟着你娘!” 哽咽地交代完,逃也似地转过身去。 咏宁眼眶红红的,听话地点了点头。 崔瑜走在头里。 迈步的时候,他看到了同样披麻戴孝的宋黎。 崔琦、崔琅都看到了。 崔琅冷着眸想动,却被崔琦一把拉住了。 “别多事!走!” 送葬队伍一路走到郊外祖坟。 远远的,崔泉的身影躲躲闪闪。 想走近又不敢走近。 崔瑜分明瞧见了,但只作不知。 崔泉远远地看着出殡队伍,他张口想喊,喉咙像被人掐住般,始终叫不出来。 终于无奈地放弃。 紧了紧背上的包袱,一步三回首地走远了。 他知道,再也没人能帮他,只能悻悻然离开。 他这次是彻底离京返乡。 因为他状告宋谨央的事,害得自己再也无法在京中立足。 族人们跟着他,本想沾点好处,吃香喝辣。 可他被镇国夫人厌弃,族田和捐款全部被崔十八夺了去。 他两手空空,本就不招人待见。 还拎不清地状告镇国夫人,险些连累族人一起蹲大狱。 这回,族人们合力将他从族长的位置上拉拔下来。 他孤家寡人一个,娘子又同他和离,只得无奈返乡。 回想不久前,自己还是头戴瓜皮戴、兜里不差银子的乡绅,却一步步败落到这步田地。 后悔的眼泪夺眶而出。 但,为时已晚!!! 世间事,有人认命,有人非得折腾。 四皇子不愿认命,他还想搏一把。 当晚,端园被围! 第283章 皇姑母,保重 四皇子笼在夜色下,看不清神色。 汝南王府被夺爵,这是父皇对他的警告。 但他不想认命,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放手一搏。 只要他闯进端园,拿到镇国夫人的把柄,不怕父皇不服软。 他只不过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侍卫总长不无担忧地问他。 “爷,消息确准吗?镇国夫人真有这么大的胆量,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这个问题。 四皇子心中亦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老八的先例摆在眼前。 容不得他多想,咬着牙下令。 “进!” 侍卫总长高举火把。 狠狠心,向庄子发起总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园子门,轻而易举被攻破。 园门大开,露出黑洞洞的真容。 像猎人挖好的陷阱,等着人往里跳。 侍卫总长心中不安。 他瞥了眼四皇子,最后确认是否要进去。 四皇子忐忑不安。 但事已至此,他,违旨出府,早就没了退路。 当先策马进去,身后跟着大批侍卫。 端园,犹如一位风情万种的丽人,洒脱不羁地独立于夜幕下,静静地凝望着闯入者。 四周,寂静极了。 侍卫捂着嘴,远远地打了个喷嚏,都听得清清楚楚。 四皇子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嘚嘚,嘚嘚。” 马蹄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犹如一记一记重锤,记记敲在他心上。 脸色,一点点发白,直到白得像张纸。 空无一人的端园,让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兴许错了。 镇国夫人如此得父皇的信重,怎么可能私自研制火枪? “除非……” “除非这件事,本身就是皇上的安排!” 阴沉的声音响起。 惊得四皇子猛一转身,在看到来人时,瞳仁刹那间紧缩。 “锦衣卫指挥使!!!” 厉凌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大批番役,全都手执武器,神情紧绷。 园子四周的墙上,倏然出现无数弓弩手,拉满弓,正对着他们。 原来,锦衣卫围住镇国夫人府,也是假的?! 脑中闪过急光! “轰”的一声响,以往想不通的地方,刹那间看得明明白白。 他彻底震惊。 不论是火枪图,还是科举造假,甚至所谓的长公主,都是烟雾弹。 皇上真正护着的人,只有宋谨央!!! 她,才是大乾的长公主!!! “哈哈哈……” 他突然仰天长笑。 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么简单的事,怎么直到此刻才看明白? 他不失败,谁失败? 他颓然泄气,“咣当”一声,手中长剑落地,发出的尾音直刺心肺。 他,彻底输了。 侍卫总长颤抖得声音问:“爷,现在怎么办?” “认输吧!” 四皇子无力闭上眼睛,命令侍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就在众人放下武器之际,四皇子右手一翻,一柄匕首滑进掌心。 下一秒,直直地往胸膛插去。 侍卫总长目眦欲裂,“爷!!!” “嗖……” 一柄箭矢破空而来,正中四皇子手臂。 他吃痛,手中匕首掉落,人摔下马来。 侍卫总长立刻下马,将他扶住。 “爷,您这是何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四皇子闭上眼睛,眼睫泛起可疑的水光。 没有青山了! 再也,没有青山了!!! 厉凌面无表情。 “四皇子,走吧,皇上等着了!” 隔日,消息传到宋谨央耳中的时候,她已用了早膳,正在廊下逗弄虎头。 素香兴致勃勃地疾步走进来,满脸都是笑意。 “夫人,四皇子落马了!” 宋谨央神色淡定。 “他去端园了?” 真蠢! 端园就是个饵,只看谁上当。 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在端园进行? 端园通泠河。 所有的人、物,早就经过泠河入了内官监,由工部尚书总领,没日没夜地研制生产。 端园,就是个陷阱。 谁踏谁死! 四皇子,成了最后填坑的那一个。 中宗枯坐在上书房,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气神。 冯远一脸担忧极了,想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朕,是不是很失败?” 中宗声音沙哑,满嘴苦涩。 冯远眼眶倏然泛红,躬身答道。 “陛下,您是明君,大乾江山在您手中蒸蒸日上。” “可朕,不是个好父亲!!!” …… 门外,突然传来小李子的声音。 “陛下,小李子求见,镇国夫人托人带话给您。” 中宗眸光亮起。 小李子跪地磕头,满眼激动地禀报。 “陛下,镇国夫人说:您是不是明君,您自个儿说了不算! 这事,得天下百姓说了才算! 如今的大乾四海升平,外邦皆朝,百姓夜不闭户,丰衣足食,可见您是位好皇帝。” 中宗的眸光越来越亮,冯远长舒一口气,论劝人,还得是镇国夫人啊。 小李子犹豫着继续禀报。 “夫人还说……您既已成为明君,便是天下人的父亲!说,说……” 他咬咬牙,原封不动地转述宋谨央的话。 “说人无完人,您不能既要又要……” 话音落下,上书房一片死寂。 气氛低得令人喘不上气。 冯远一颗心七上八下,冷汗直冒。 在他彻底陷入绝望的前一秒,中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传到上书房外。 震惊之余,宫人们不明就里,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整个上书房内外,一扫之前的沉闷,犹如穿透乌云的艳阳,瞬间恢复了活力。 冯远感动得热泪盈眶。 中宗的眼里亦泛起了热潮。 他抬起眼睛,向上眨了眨。 收回目光时,已然平静从容,恢复一贯的果断沉稳。 “四皇子为天下百姓祈福,即日起程,与四皇子妃共赴皇陵,从此长伴先帝左右,无诏,永不回朝!” 秉笔太监立刻铺开圣旨书写,冯远亲自至诏狱宣旨。 不日,四皇子夫妇离京。 京中徒留几个孩子和庶妃、侍妾。 四皇子妃恍惚地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庶妃。 哭如果有用,她也想好生哭一场。 “你听好!我和爷此次离府,永无归日。 孩子们拜托你了。 成年后,找普通人家嫁娶,切勿高攀!” 庶妃哭得更大声,四皇子妃烦躁极了。 “你性子软,那些个刁奴,我都打发了,留下的都是忠厚老实的。 还有侍妾,不想留的,也都打发了吧。 从此,府里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庶妃好不容易收住泪,咬咬牙点头应声。 “娘娘放心,我省得,一定带好孩子们。” 四皇子妃长叹了口气。 “你性子好,我本就信你,好好照顾自己,咱们……来生再见!” 庶妃起身,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了。 她离开的刹那间,四皇子妃的眼泪倏然滚落,强忍着泪意叮嘱一句。 “若实在有事解决不了,去求镇国夫人,她一定会出手相助!” 四皇子被贬守皇陵之事,传遍整个京城。 京城鸦雀无声,爱说闲话的都保持沉默。 本以为只要四皇子离开,一切就会恢复平静。 岂料四皇子离京前,竟做出惊人之举。 他刚一出府,朝皇城的方向猛地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哽咽地拜别。 “父皇,儿臣不孝,此去山高水长,您,保重!!!” 起身后,顿了顿,下一秒,竟冲着镇国夫人府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镇国夫人,皇姑母,侄儿去了,您,多保重!!!” 此话,犹如冷水入沸油,整个京城炸开了锅。 第284章 崔首辅登门危胁汪氏 四皇子离开前的举动,在京城引起了连锁反应。 先是崔首辅夫人隋氏,她哭着进宫,同太妃告别。 说自己找到家人就满足了,此生再无他求。 接着是太妃愤怒至极。 当着中宗的面,痛斥四皇子有眼无珠。 说他错认姑母不说,还在大庭广众下丢脸。 活该下地狱! 中宗眯着眼看太妃。 一语不发。 后者脊背发凉,还待说话,被赶来的皇后娘娘强行拖走。 “太妃,您这是何苦?” 皇后苦口婆心,“您与其闹到皇上跟前,不如好生劝姑母,让她放宽心!” 太妃终于缓了脸色。 “还是你懂事!” 皇后掩唇而笑。 笑话,自己怎么能不懂事? 若真依了隋氏,后面这戏还怎么唱啊? 隋氏目光沉沉回到府中。 崔首辅下朝后,直奔正院。 自打科举造假之事被爆,八皇子薨逝后,他便心神不宁。 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可明明,所有的事情,他都做得一干二净。 当事人故去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就是有证据,也淹没在时光岁月中。 他匆匆掀帘而入,迫不及待地问道。 “夫人,太妃说了什么?” “太妃让我放宽心,说清者自清!” 隋氏语气沉重,心头像是压着块巨石。 “老爷,您说这事能顺利吗?” “能!肯定顺利!你想,咱们手上有印章,还有太妃、清流的支持。 ……我们一会儿去趟太师府,汪氏病了,总得去探望一番。” 他看出隋氏焦躁不安,心里也有些烦躁,口气便有些急切。 “你着什么急?该急的是宋谨央!她一没凭据,二无人支持。 就算有皇上认可,但皇族血脉不容混淆,绝不是皇上一人说了算的! 原先支持他的云老,也因为孙儿云氏的事,同她决裂,彻底失了清流的支持。 她虽然运气好,摆脱了杀人的嫌疑。 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只是,”隋氏的心咯噔一下,“四皇子临去前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四皇子妃同样疑惑。 “爷,镇国夫人怎么可能是姑母?您都要去守皇陵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四皇子的面容隐在阴暗处。 良久,才幽幽开口。 “咱俩离开,徒留孩子们,就像无根的飘萍,谁都能踩上一脚。 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他们啊!” 四皇子妃恍然大悟,顿时热泪盈眶。 只不过,心中虽感动,仍不以为意。 毕竟长公主的身份已然确准,就是崔首辅夫人。 她虽然理解,但不能苟同。 她复杂地看着四皇子。 爷向来自视清高,一辈子想攀上高位,却步步行差踏错。 宋谨央是长公主? 她苦笑着摇头。 若宋谨央是长公主,她情愿终生如茹,日夜在皇陵替她点长明灯,一辈子抄经念佛,祈愿她平安喜乐! 四皇子知道她不信,却懒得解释。 他一辈子的福气,就押这最后一把! 汪氏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榻上。 那晚的对质,当真伤了她。 她清楚明白地看到,自己与宋谨央的差距。 宋谨央明知道众多眼睛盯着她看,依旧坐着黑木石制成的囚车,高调地铺着虎皮垫,喝着茶,悠闲地敲响了太师府门。 她存心的! 存心展露自己的实力。 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不好惹,你最好识相地滚一边去! 好,她识相! 她的身子其实并没有大碍,但她懒得再同人交际,索性借口身子不适,蜗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 但她忘了。 有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日,门上禀报,崔首辅携夫人登门拜访。 她本不予理会,但嬷嬷提醒她。 “夫人,避着不见也不是法子,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她一想也对,便吩咐让人进来。 自己则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卸了钗环,在脸上、唇上扑了粉,看上去苍白无力,这才躺到床榻上。 太师儿子在前院招待崔首辅,薛氏扶着隋氏往内院走去。 看到脸色苍白、无力躺在床上的汪氏,隋氏一个没忍不住,当场哭出了声。 “好姐姐,你受苦了!” 汪氏勉强支起身子,刚想起身,一阵剧烈的咳嗽。 薛至立刻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又命下人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才稍微好些。 “我还好,你莫挂……” 才起了个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薛至赶紧去请府医。 隋氏哭得伤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老姐姐,你这样我心疼,都是那镇国夫人不做人,下了诏狱还做妖!你放心,等我定了身份、认祖归宗,第一个替你报仇。” 汪氏感激地笑了笑。 咳嗽三度袭来,她赶紧用帕子捂住嘴,掩住嘴角的讥讽。 隋氏还做着长公主梦?!!! 她的对手可是宋谨央! 那女人,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就算他们胸有成竹,难道宋谨央就没有后招? 不过,她嘴上却极为客气,开口便是恭喜。 两人说了没几句,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隋氏眸光一转,立刻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塞到汪氏的床褥下。 压低声音道:“这是老爷托我转交的!” 说完便站起了身。 下一秒,屋门打开,满面愁容的薛至带着府医走了进来。 隋氏顺势告辞。 等人走后,汪氏面色冷凝下来,听凭府医把了平安脉。 她遣退下人,悄悄取出床褥下的纸,打开一看,整个人脸色刷白,嘴唇颤抖得厉害。 那竟是几张高利贷的凭据,而签名正是自家的儿子。 汪氏叫来儿子对质。 当得知儿子真的在放贷营利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你怎的能做这种事?高利贷,是皇上明令禁止的。 万一被人晓得,你前途尽毁。” “前途?我哪有什么前途?父亲宁愿教导别人,也不管我! 我小时并非不好学,可他每一次见我,不是打击便是讽刺。 说我不像他,说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直到我对学习再无半点兴趣。 我如今这样,全拜父亲所赐! 母亲,您倒是说说看,我还有什么前途?” 他不屑地瞥了眼床头柜上摆着的药碗。 “府上一日不如一日,我不放利,如何营生? 没有我担风险赚银子,府里别说喝药,便连饭都吃不起。” 汪氏绝望地掏出几张纸,递到他跟前。 “你真的以为无人知晓?” 儿子接过纸一看,顿时面色惨白,“嗵”的一声跪倒在汪氏跟前。 “母亲,您救救我,儿子知道错了!崔首辅说了,只要您助她夫人认祖归宗,他会想法替我收尾。” 汪氏一口血翻滚而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整个人向后倒去。 第285章 真假长公主之事引发学潮,崔首辅趁虚而入 汪氏吐血晕倒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府学、州学、县学,学子们被激怒,群情激动。 “师母受辱,士可忍孰不可忍!” “没错,咱们莘莘学子,若不能代替过世的太师,护住师母,枉而为人!” “师母大义,为皇家失落民间的长公主发声,却遭人非议。咱们空有一腔热血,若不能声张正义,谈何报效大乾?” 宋谨央坐着囚车,与汪氏对质后,京中有消息传出,说汪氏与隋氏勾结,试图混淆皇家血脉,气得汪氏吐血晕倒。 “走,我们去宫城请愿,必须严惩施辱之人!还师母公道!” 学子们到达皇城时,中宗正与朝臣们商议长公主回朝一事。 “陛下,长公主既已寻回,须尽快举办回朝仪式,此事宜早不宜迟。 四皇子一跪一求,已然引发争议,若不尽快平息,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有人提出质疑。 “长公主回朝是喜事,哪里会有什么麻烦?照大人这么说,难道回朝仪式一日不举行,大乾还能朝政不稳?” 有朝臣附议。 “对啊,‘不必要的麻烦’一说,未免有些言过其实。” 崔首辅眸光一闪,不经意侧头,他身后都察院有人出列。 “陛下,长公主回朝,看似皇族内务,实则牵连甚广! 四皇子的言论,已然引起争议,让局势变得微妙。 须知,崔夫人背后可是整个清流啊!万一……”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小太监慌张的声音。 “陛下,出大事了,学子们聚集宫城外,磕头请愿,恳请还太师夫人清誉! 要求,要求……严惩假的长公主——镇国夫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陛下,恳请您尽快诏告天下,堵住悠悠之口!一旦引发学潮,后果不堪设想。” 兵部亦有人出列。 “陛下,前线来报,边疆有异动,波斯二皇子已然排除异己,登临帝位。 他是好战派,边疆局势再度紧张。 万一长公主之事处置不妥,恐引发学潮,继而动摇国本! 陛下,请您早做决断!” 众臣跪下磕头。 “求陛下早做决断!” 中宗目如沉水。 这些人的措辞一个比一个激烈,平日议政不见他们如此积极。 偏偏在长公主回朝一事上,大做文章。 哼! 果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众爱卿心目中,已然认定隋氏就是长公主?” 众臣面面相觑。 这,认她的不是皇上和太妃吗? 中宗看着崔首辅,平静地说。 “非朕迟疑不决,而是崔爱卿进言,针对不久前的流言:镇国夫人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一事,为保公平公正,堵住悠悠之口,建议公开决断真假长公主。 崔爱卿,可是如此?那依你之见,现下该如何决断?” 崔首辅立刻出列,抱拳一礼,朗声禀报。 “陛下,此事的确乃臣提议!臣,谨遵陛下谕令。” 他浅浅一笑,如青松般站在堂上。 他身后的都察院使再次出列。 “陛下,您和太妃都认崔首辅夫人为长公主,所谓真假之争,不过走过场,安一安百姓们的心。 既然如此,选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用事实说话,平息学子们的怒气!” 众臣纷纷附和。 “有道理,选日不如撞日,在学子们面前摆事实、讲道理,不怕他们闹腾。” 崔首辅心中笑开了花。 选择今日,就是不给宋谨央反应的时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能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更为主要的,不给对方另寻他途自证。 中宗面上不显,藏于袖中的手,死死握成拳,胸膛里窜着一股气,不下不下堵得慌。 当真可恶之极! 这些人,见不得阿姐好! 也罢! 既然他们认定隋氏才是长公主,就让事实啪啪打他们的脸吧。 “来啊,宣镇国夫人、崔夫人入宫!” 在镇国夫人、隋氏入宫的间隙,国子监、内书堂、宗学、武学,甚至私学的学子,纷纷走出学堂,汇聚到宫门前。 儒学生见国子监等学子都来了。 一腔热血更为沸腾。 “来得巧!诸位,欢迎大家加入请愿的行列。” 国子监、宗学的学子们,眸光闪了闪,依礼一笑,没有搭话。 一时间,宫门前满是请愿的学子。 听到消息的百姓,也好奇地赶了过来,竟将整个宫门堵得水泄不通。 当郑祭酒听到宫人禀报时,立刻倒抽一口凉气,紧张得牙疼! 崔首辅瞥了眼脸色发白的郑祭酒,还有大小范御史。 心中的得意更甚。 原本云首辅乃清流之首,一来被贬去北疆,人走茶凉,不少势力转移到太师手中。 太师过世后,那股势力其实落到自己的手中。 只是,长公主回朝之事,他不便出面,便威胁汪氏出头,鼓动学子们闹事。 二来因儿女亲事引发的激烈矛盾,云家与宋谨央彻底决裂。 大小范御史本是鼎力支持云首辅的中坚力量。 今日看他们低眉顺目、一声不吭的模样,只怕也审时度势,藏起锋芒,以求自保。 哼,算他们识相! 一旦隋氏的长公主地位确立,自己便是史上最有实权的驸马爷。 想收拾个把人,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不过,只要他们懂得避其锋芒,自己日后也不会刻意针对。 他此刻心中狂喜,只觉得长公主一事,已然尘埃落定,镇国夫人誓必一败涂地,绝不可与他一争长短。 他虽努力控制表情,不愿意泄露一丝一毫。 可眼底掩不住的火热,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冯远担忧地看了看中宗。 虽说先帝早就认下了长公主。 但朝臣们不知,天下百姓不知! 长公主又与先帝置气这么多年,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少之又少。 除了那道圣旨,先帝并未留下可以佐证长公主身份的物件。 万一被人钻了空子,可怎么是好? 他暗道一声不好,面上不由地现出急色,瞬间冷汗涔涔,替宋谨央捏了一把汗。 这一切,瞧在崔首辅眼中,就更为得意了。 他算准宋谨央没有自证身份的物件。 因为,那枚私章,已落入了隋氏之手! 哈哈! 宋谨央,你便是再厉害,再得皇上的敬重,再得先帝的疼爱,又有什么用? 关键时刻,他们哪一个也帮不上你的忙! 待一切尘埃落定,你跪下求我,兴许我还能放你一马! 第286章 冯氏为救宋谨央,与云氏大吵一架 一顶软轿在云氏的宅子前停下。 一个丫头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轿子里的冯氏一个箭步下轿,二话不说直闯了进去。 “五嫂,江湖救急!” 云氏一路小跑,直往内宅冲。 不知是着急还是燥热,她脸颊通红,鬓间有汗珠渗出。 今儿不去女学,云氏一大早便和咏宁躲在屋里描花样。 听到冯氏的声音,云氏一分神,一张好好的花样,描歪了线。 来不及遗憾,门被“砰”的推开,冯氏如旋风般冲了进来。 “五嫂,快走!” 她二话不说,拉起云氏就向外赶。 “六弟妹,何事如此着急?” 冯氏急得直跺脚。 “五嫂,你可真有闲心!京里早就闹翻天了,学子们齐聚宫城,要皇上给汪氏公道。 狗屁公道!!! 那汪氏就是笑面虎,明明自己斗不过娘,竟然搬出清流闹事。 哎呀,五嫂,咱们有话路上再说,你赶紧跟我去救娘。” 云氏一听是这事,立刻收敛笑容,神色淡然地挣开冯氏的手,重新坐回几案前。 “我不去!” 冯氏一怔。 “五嫂,你凭什么不去?娘待你多好,怎么她出事了,你竟然如此冷淡? “六弟妹,我与你不同!我是为报恩才嫁予五爷的。” “那不得了,如今报恩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是云家人,只要你现身,仰慕你祖父的学子,肯定不会再闹事。你还等什么,咱们快些走吧。” 云氏不为所动,眸中闪过冷芒。 “报恩之事是以前。如今我已与崔五和离,与镇国夫人再无干系,我不会去的!” “什么?” 冯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云氏。 “你将和离之事,怪到娘的头上?” 云氏咬着牙,别过脸。 “若不是镇国夫人以恩情要挟,我怎么可能嫁与崔五?你是知道的,我本该是太子妃。” “滚你玛德太子妃!太子早死了八百年了,你难道想守活寡?你若愿意,我立刻通知我爹,让东宫八抬大轿把你抬入宫,嫁给太子牌位。” 冯氏越说越气,脸色涨得通红,浑身打颤。 云氏冷硬地背过身去。 “你走吧,我绝不会去的。我们云家与镇国夫人恩断义绝!” 冯氏用手指着云氏,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好你个云氏,我看错你了。原来你也是个小人!!!” 咏宁想上前劝说,不料冯氏调头就走。 “一个个都是白眼狼,算我识人不清。你不救,我去救!即便是背上骂名,把头磕烂,也要劝退这些是非不明的狗屁学子!” 冯氏雷厉风行,离开的速度同闯入的速度一样,转眼走得没了影。 她一路走一路叫骂,上了软轿还不停嘴。 直骂得路人驻足,好奇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云氏与冯氏,因为镇国夫人闹翻了,吵得不可开交!” “云家虽然败落了,但毕竟是清流之首,得罪了云家,就是得罪了清流。” “云氏不愿出面也情有可原,当初镇国夫人挟恩要挟时,便应该想到有今日。” 崔琛隐身人群中,目光中尽是痛苦之色。 不是这样的,母妃从来没有要挟过云氏。 是他的错,是他不懂珍惜,是他小肚鸡肠,伤了云氏的心,这才连累了母妃。 一想到母妃因己受过,和自己一直以来做下的混账事,一颗心便痛彻万分。 他待人群退散,敲响了云氏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厮探出头来,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莫名其妙地重新将门关上。 崔琛躲在墙角,眼中闪过泪意。 他有什么脸再去求云氏? 他不配啊! 冯氏一路骂骂咧咧。 妯娌吵架,冯氏吃瘪的消息一下子传开。 更加坐实了云家与镇国夫人闹掰的传言。 大阮氏收到消息时,人已快到镇国夫人府。 她满面忧色地入院,却在看到、听到满院笑声的同时,瞬间僵住。 她嗫嚅地问:“夫人,您怎的如此笃定?” 城门失火,都快火烧眉毛了,镇国夫人竟然还有心思逗鹦鹉、说笑话? “你来得正巧,前日收到上好的岩茶,快来陪我品一品。” 大阮氏怔神之际,宋谨央笑吟吟地问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事?” 所有的话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她的确有事相求,但快到府时,才听到学子围宫请愿之事,回去又不甘心,只能硬着头皮求见。 可如今镇国夫人自顾不暇,自己怎么好再劳烦她? 宋谨央瞥了欲言又止的大阮氏一眼。 “可是为了崔珏而来?” 大阮氏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继而苦笑。 “夫人,什么都瞒不过您!” 宋谨央笑了笑。 小阮氏知道崔珏的身份,能忍到今日已是极限。 若非崔珏想杀的是自己,只怕早就求上门来了。 大阮氏尴尬地开口:“不求放了崔珏,只求将他放出水牢……听说,他在里面吃了许多苦头。” 到底是妹妹的儿子,自己心中多有不忍。 宋谨央那日在诏狱看到的人犯,正是崔珏。 “他落在金秀秀手上,不吃足苦头,决计不可能放人。” 宋谨央说了这么一句后,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但大阮氏已然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她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只要吃够了苦头,东厂还是愿意放人的。 崔珏的确该受些教训。 说话间,小厮跑来禀报。 “夫人,宫中来人,命您即刻入宫!” 大阮氏一听,脸色倏然发白。 她还有一个目的:阻止宋谨央入宫。 她从夫君口中得知,崔首辅提议:镇国夫人与隋氏当着朝臣的面,自证身份。 她急得不得了。 “夫人,万万不能入宫! 隋氏手上有证明身份的印章,其皇族身份,已然板上钉钉。 您何苦凑这份热闹?” 这身份,哪是那么好认的? 一旦落败,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大阮氏急得团团转。 在她看来,镇国夫人就算没有长公主的身份,只要皇上念她的好,恩宠自会源源不断,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淌这趟浑水? 况且,传出消息的,只是一个低等奴仆。 镇国夫人大可以拒绝,推托不知内情,是奴婢受奸人指使。 反正造谣的奴仆也死了。 见大阮氏真心为自己着想,宋谨央笑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去偏厅等候。 自己则招呼刘嬷嬷替她更衣。 不一会儿,一身紫色袍服的宋谨央现身。 通身贵气,不可一世! 大阮氏看呆了! 不知不觉,将宋谨央代入为长公主。 整个人肃然起敬。 宋谨央从素馨手中接过龙头拐,凛然地一敲地面,掷地有声的一句“走吧”,当先向外行去。 大阮氏只觉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势,压得她喘不上来气,膝盖发软。 下一秒,“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第287章 宋谨央的死期到了 阳光,洒在垂花门上,暖暖的。 宋谨央停住脚步。 面前,宋黎、李氏、娉婷、顾氏、冯氏、孙子、孙女,满满当当地挤在二门处。 一个个眼眶发红,欲言又止。 宋谨央眼睛也泛了酸。 李氏按了按眼角,咬牙上前一步。 “母妃,咱们陪您一同入宫。” “没错,”快人快语的冯氏忍不住插话。 “咱们就是您的九族!若陛下要砍,不必累他老人家再差人捉拿,咱们直接送货上门。” 顾氏咋舌,吓得赶紧拉了她一把。 “六弟妹,你少说两句。” 她一直安于后宅,并不知道崔首辅的提议,以为是冯氏的玩闹话,赶紧阻止。 宋谨央的视线在几个孙辈脸上滑过。 “你们不担心吗?” 孩子们对视一眼,齐齐跪下磕头。 “孙儿\/孙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顾氏吓得一跳,连连摆手,刚想开口阻止,被咏书拉住,冲她摇了摇头。 她后知后觉地浑身一激灵,猛然抬头看向宋谨央,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后者笑得从容淡然。 “起来吧,我去去就回!” 没有多说一句,宋谨央只带着宋黎上了马车,李氏等人目送马车远去。 快到宫门时,出事了。 隋氏、汪氏的马车比宋谨央快一步,学子们见到马车上太师府、首辅府的标记,自觉让出一条通道。 可到宋谨央的时候,学子们拦着路,寸步不让。 守宫侍卫纷纷出动赶人。 可学子人数众多,拦了这些,来了那些,根本辟不出通道来。 侍卫长大急,火速遣人入宫禀报皇上,自己带人死死围住马车,不让学子们靠近。 可越是如此,越是激起学子们的怒气。 “镇国夫人,道歉,必须道歉,当着咱们的面,向太师夫人道歉。” “否则,今日你休想入宫。咱们绝不会给你再次凌辱太师夫人的机会。” “没错!太师夫人被你欺辱地吐血不止。你还造谣,试图抢夺首辅夫人的长公主之位。简直不是人!” “欺辱忠臣遗孀、混淆皇室血脉、欺骗皇上,每一件都该当诛灭九族!” “你若想入宫,除非从咱们的尸体上爬过去。” “对,没错!” 群情激动。 有个别人开始冲击马车。 越来越多的学子往马车方向挤。 侍卫们手挽手,勉力抵抗着冲击。 但学子们人数太多了。 后面的人不断往前冲,侍卫们前有学子,后是马车,被夹在当中动弹不得,脸色逐渐泛白,呼吸越发困难。 眼见局势即将失控。 突然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诸位,稍安勿躁,听我说几句话。” 下一秒,宋谨央钻出马车,站在马车夫旁,一身紫色的袍服,衬得人正义凛然。 一刹那间,全场肃静。 学子们怔神之际,宋谨央再度开口。 “你们在国子监、儒学、宗学等各大学府,学习为人处事之道,本是大乾最有希望的存在。 可今日见到你们的言行,我大为失望。” 学子们脸色瞬间黑成一片。 侍卫们汗流浃背,姑奶奶,您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激怒他们? 宋谨央冷笑一声,环视四周。 “你们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学了个半吊子。我问你们,圣人说话行事,可会听风就是雨? 圣人可会像尔等这般,以暴止暴?你们认为我欺辱了汪氏,你们呢?阻拦我入宫,不是欺辱又是什么?” 宋谨央中气十足,声音如铁,瞬间穿透人心。 有好些学子脸红了。 不得不承认,宋谨央的话有道理。 可还有人不服气,小声嘟囔。 “自己不做人事,还反咬一口。” 不知谁大喊一声,“把她拉下来,看她还怎么豪横!” 学子太多,侍卫们终于不敌,人防被冲破。 有人愤怒地来拉宋谨央,手刚刚触及衣袖,就被人一把推开。 “国子监生听着,护夫人入宫。不论谁才是真正的长公主,此事该由皇上决断,而非我等私自处置。” 话音刚落,国子监的学生,立刻行动起来,向宋谨央围拢,护在她周围。 宗学大师兄见状,也吩咐人护住宋谨央。 一时间,学子分为两派。 激进派不肯放宋谨央入宫,保守派则护宋谨央顺利入宫。 正当学子们争执不休,险些大打出手之际。 宋谨央龙头拐一敲。 “安静!你们中有人听信谣言,不辨忠奸,我不欲多说,毕竟我并非你们的先生。 但是,我敢保证,我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此次入宫,并非为狡辩,而是还事实真相。 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还是,你们以为自己无错,实则是以假象为真?自动蒙上双眼,不辨真伪?” 宋谨央的话很犀利。 不论哪一派的学子,都陷入沉默。 宋谨央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他们的确没有亲眼看到真相。 也的确十分渴望得知真相。 学子们停下动作。 “我们怎么相信你?” “无须相信!真假由皇上与朝臣决断。若宋谨央行欺骗之事,不论皇上制裁于否,我出宫时,都会自裁于宫门前!!!” “娘,不可!” 宋黎大急。 虽然他知道,那枚私章是宋谨央存心给对方的。 她肯定有后招。 可唯一的身份证明在对方手上,万一他们还有其他花招,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世上,真假难辨、以假充真的事还少吗? 万一,万一呢? 母亲当众许诺,岂非将自己放在火上烤? 宋谨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怎么样?敢不敢贝者?还是说你们心虚,不敢让我入宫?” 学子们对视一眼,咬牙放了行。 嗒嗒嗒,马车顺利驰入了宫。 侍卫们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冷汗,暗叹一声:好险。 马车上,宋黎眼底写满担忧。 “娘,您这么说,完全没有给自己退路,万一……” 宋谨央笑着摇头。 “孩子,我就是先帝唯一的女儿。 我的身后,没有退路。 我也不需要退路。 勇往直前,才是你皇祖父替我铺下的路。” 中宗收到侍卫禀报,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抓着郑祭酒就骂他无能。 羞得郑祭酒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崔首辅心中得意。 骂吧,骂吧,皇上骂得越凶,郑祭酒越是会把气撒到宋谨央身上。 宋谨央!!! 你的死期,到了!!! 第288章 宋谨央真坏,扰乱隋氏心神 中宗立刻吩咐冯远,命禁卫军去宫门外救急。 冯远刚刚走出大殿,身后的宫人前来禀报。 “陛下,太师夫人、崔夫人到了。” 隋氏、汪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隋氏面色不太好看。 自打入宫后,汪氏就很奇怪。 虽说面上挂着笑,但笑容僵硬,像是套了一个假面,感觉不到丝毫热气。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像隔着千山万水般,有一层厚厚的隔阂。 隋氏只觉得孤立无援。 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黏黏的,极不舒服。 这是她头一次上朝堂,看着威严的宫殿、威仪的皇上、满满一殿的朝臣,心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原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到恐惧。 所有目光如炬,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害怕得双腿发颤,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 中宗看着隋氏,瑟瑟缩缩地走进来。 一副不敢行差踏错的模样。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 那些支持隋氏的朝臣们,眼是瞎的吗? 这样一个畏畏缩缩,胆小得恨不得钻入地下的妇人,会是大乾最尊贵的长公主? 这些人,真不配做大乾的中流砥柱! 隋氏、汪氏行了大礼。 起身后,隋氏求助般地瞥了眼崔首辅。 崔首辅心咯噔一下。 他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漏算了隋氏的不顶用。 一个长年宅在后院的妇人,怎么担得起这威仪的朝堂? 他用眼神安慰隋氏不必担心。 宋谨央也是寻常妇人,他就不信她能丝毫不惧地入这朝堂。 隋氏刚刚站定,崔首辅向后使了个眼色。 有官员立刻心领神会,跪地磕头。 “迎长公主回朝。” 不少官员见状,立刻跟进,纷纷磕头请安。 隋氏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一白,连叫起都忘了。 直到汪氏拉了拉她的衣袖,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她才颤抖着声音说了句:“快快请起。” 但为时已晚。 她的慌张、无措,早就落在众臣眼中。 大多数人不免心生狐疑,觉得隋氏不像长公主,没有一点皇家风范。 有想讨好崔首辅的官员,见有机可乘,立刻满面堆笑地开脱。 说长公主打小养在民间,为人实诚,自然少了威仪。 一旦认祖归宗,慢慢会恢复皇家的气势。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口宫人的吟唱声响起:“镇国夫人驾到!” 众人一凛,纷纷转过头去。 殿门处,金灿灿的阳光透了进来。 一道庄重威仪的身影,嵌着阳光,携满身光华,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她的唇角带着一抹浅笑,面上全是从容与淡定。 灼灼的目光,像是汇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若被这样的视线瞥到,怕是自卑得无地自容。 宋谨央走在威严的朝堂上。 可她悠然的神色,却像是置身御花园,“身过万花丛,片叶不沾身”。 龙头拐一下一下敲在地面上,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鼓点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陛下安好!” 宋谨央笑着向中宗行了一礼。 中宗的眼眶泛了潮,忙不迭地吩咐。 “夫人免礼,来啊,看座!” 宫人搬来三把椅子。 宋谨央、隋氏、汪氏依次入座。 中宗示意冯远开始。 冯远清了清嗓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交代了一番。 “今儿,就请镇国夫人与崔夫人,堂前自证……” “嗨,还自证什么?太妃不都认可了吗?太妃历经两朝,见多识广,她既然认定隋氏是长公主,准保不会出错。” 都察院的人率先打破平静。 不少人表示赞同。 “是啊,何必多此一举?” “陛下,咱们相信崔夫人,她的身上写满风霜,正是吃过大苦之人的形象。” 宋谨央眸光眯了眯。 瞥了眼说话之人。 后者接触到宋谨央的视线,吓得抖了抖。 不过一秒,又强作镇定,挺起胸膛,迎向宋谨央的目光,表示自己不会受她的威胁。 可惜的事,宋谨央早已转开视线,那人平白瞎忙活一场。 眼见朝堂上议论四起,冯远重重地咳了一声。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崔首辅此举,定然经过深思熟虑,咱们须得尊重。 接下去,便开始第一轮自证。 请两位夫人说一说各自的经历,由皇上与大人共同评判。 哪位夫人先开始?” 隋氏刚想开口,有人跳出来反对。 “我反对!” 大范御史出列,义正辞严地说道。 “说话顺序有先后,先说的必须吃亏!后说的若是照本宣科,我等又如何甄别真假? 不如两位夫人各自写下经历,这样既不会相互影响,又能公正地裁定。”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崔首辅更为得意了。 大范御史的话,看上去公正公允,实则偏向自己这一方。 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年,调查长公主的一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长公主的经历。 宋谨央,一人下堂弃妇,就算道听途说,了解些许长公主的情况,也不过是留于皮毛而已。 自己这一方,铁定大获全胜。 见两位夫人没有异议,冯远立刻命人抬来桌子,分设两角,摆上文房四宝,请她们写下生平。 宋谨央来到几案前,铺开宣纸,沾了墨写了起来。 隋氏偷眼看她,心中越发紧张,不由自主地紧咬下唇。 宋谨央太笃定了。 笃定得令人生疑。 她手中没有可证实身份的私章,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她不是该神色紧张、脸色苍白、手脚颤抖吗? 隋氏不知不觉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宋谨央的身上,连墨汁滴落到宣纸上都未曾察觉。 还是边上伺候的小太监提醒,她才手忙脚乱地换了张纸,匆匆忙忙地写了起来。 渐入佳境时,宋谨央突然出声。 “崔夫人,上次的纸用得还好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得隋氏一跳。 又一滴墨滴落,弄脏了纸面。 她“啊”的一声回神,目光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宋谨央,嗫嚅地答道。 “好,还好!” “嗯!那就好!西利尔回去了,若夫人还有需要,大可告诉我,我让她再送些来。” 说完,浅然一笑,继续写起来。 简单的两句问话,却彻底扰乱隋氏的思绪。 她脑中千回百转,绞尽脑汁地想:宋谨央为何问她纸的事?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这个问题牢牢占据着她的心神。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呆呆看着宣纸,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崔首辅急得上火。 暗恨隋氏不顶用,关键时刻心不在焉。 可他当真错怪隋氏。 隋氏太想有好的表现,可越是紧张,越是在意,大脑越是空白一片。 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怨自己为何上了宋谨央的当,被她的话分了心神。 宋谨央认真地写完最后一笔。 搁下笔,举起纸吹了一下墨迹,将纸递给了边上的小太监。 下一秒,目光看向隋氏,唇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隋氏一僵。 宋谨央看似温和的目光中,暗含机锋,让她的心狠狠颤了颤。 第289章 隋氏一哭解千愁 第 289章 隋氏一哭解千愁 又等了一炷香,隋氏才搁下笔。 收宣纸的小太监一看,吓了一大跳。 墨汁晕染,字迹潦草,可见写字时,隋氏应当是心乱如麻。 他不动声色地收拢宣纸,恭敬地递到冯远手中。 此时,中宗正在读宋谨央写的字。 哪怕知道阿姐年少吃了许多苦。 可真正看到阿姐亲自写的经历,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饥饿、疾病、生离、死别、颠沛、流离……哪一样都是人生大苦。 每一样,都是阿姐亲历。 宋谨央的字体不是闺阁女子常见的簪花小楷,而是台阁体。 平正典雅、结构严谨的台阁体,由宋谨央写来,规整中带三分柔美,工整不失灵动,极其爽心悦目。 冯远知道中宗的心思,当着朝臣的面不便提醒,赶紧递上手中的宣纸。 “陛下,崔夫人也写好了。” 中宗一看,瞬间哑然。 这幅字,简直堪比鬼画符。 笔迹凌乱不说,字体忽大忽小,结构参差不齐,卷面都脏污不堪。 中宗草草浏览一番,不动声色地命冯远将两份东西分发下去,由着朝臣们传阅。 崔首辅一接过隋氏写的那份,眼前一黑,心瞬间沉到谷底。 强自镇定地草草一阅,气得险些原地爆炸。 他气血翻涌,恨得咬牙切齿。 隋氏遗漏了长公主最重要的经历。 将她早年遭受的苦难一笔带过,反倒是成婚后柴米油盐的生活,大书特书,写得声情并茂。 甚至写到丧子之痛。 宣纸交到崔首辅手中,隋氏浑身一激灵,紧张得双腿打颤。 她知道自己写得不好,把崔首辅关照她反复记诵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无奈,她只得把自己的经历写上去,滥竽充数。 不是说她是长公主吗? 那她的经历,不就是长公主的经历? 谁能分辨得了? 中宗看着崔首辅冷笑。 旁人看不出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如何能不知? 只怕,崔首辅正在气头上,又找不到出气的地方,活该生生煎熬着。 众臣拿到这样两份东西,面面相觑。 宋谨央的字,体现了良好的教养与学仪。 反观隋氏,像是为了今日,匆忙学了几日的字,比画符好不了多少。 一时间,无人知晓该如何评判。 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 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级别虽然比大小范御史低,但说话也挺有分量。 前几次,都是他帮腔,替崔首辅说话。 “陛下!光从字迹,及所写内容来看,的确是镇国夫人更胜一筹。 但,这是确定长公主人选,而崔夫人所写,更为真实。” 众臣讶然,不明所以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他清了清嗓子,哽咽地说着。 “陛下,长公主历经磨难,吃尽苦头。在那样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兵荒马乱的,保住性命就是件奢侈的事情,更勿论读书识字了。”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附和。 “有道理,咱们不能以贵女的标准,衡量长公主。” “没错,崔夫人表现,才真正符合长公主的身份。” “可怜的长公主,终于苦尽甘来。” 但也有人不敢苟同。 持反对意见的是礼部尚书杨秀。 “陛下,臣有异议。若按左佥都御史的说法,长公主必须无才无德?” 左佥都御史不服气,脸红脖子粗地反驳。 “杨大人何必曲解下官的意思?下官是说崔夫人虽写得凌乱潦草,却也符合长公主历经苦难的遭遇,并非一口咬定崔夫人就是长公主。” 崔首辅在左佥都御史开口说话时,心中大喜。 对方的一番言论,瞬间扭转了局势,给隋氏的无能添了一道保护伞,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但他后面说的几句话,却令他的脸色一沉,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虽然左佥都御史换了折中的说法,但他刚开始的言论已然深入人心。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的。 宋谨央的强势在他们眼里,就成了罪过。 “陛下,”杨秀不甘示弱,朗声辩驳。 “咱们不能光看字迹,还得读内容。镇国夫人所写,句句真实,全篇未写一个“苦”字,却字字透着苦意。 臣读之心酸不已。 早年,臣曾听先帝略提过长公主,言语间对长公主所受的苦,大为心痛。 臣回想当初,先帝说的与镇国夫人所写,不谋而合!” 好些老臣纷纷点头。 没错,当年他们没少听先帝哽咽地提及长公主。 崔首辅的心咯噔一声。 恨不得痛打隋氏一顿。 准备了那么久,却偏偏经不起宋谨央的三言两语。 一受刺激,便紧张得魂魄俱飞,当真不堪大用,蠢笨如猪。 经杨秀提醒,很多大臣再度读隋氏所写。 果然发现诡异。 早年的经历,她几乎一笔带过。 难道说,这其中真的有猫腻? 隋氏早慌得六神无主。 汪氏也恨其不争,可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 “哭,狠狠地哭。” 话语传到隋氏耳中,顿时像得了神祈,让她到了临界的恐惧,有了合理的出口,正好用哭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她当场跪地,嚎啕大哭起来。 汪氏闭了闭眼,上前一步,施以一礼。 “陛下,臣妇斗胆,替隋氏说几句。一个人遭逢大苦,兴许会忘却最痛苦的那段经历。 隋氏此番表现,正符合这个推断。” 崔首辅像打了鸡血般,立刻附和。 “陛下,臣想起来了。刚刚成婚时,隋氏的确提到过,早年的经历都记不清了。这几年,更是时常头疼。” 听到汪氏的话,朝臣们同情至极。 “唉,长公主受了大苦,有所遗忘,也是人之常情。” “反观镇国夫人,淡然自若,虽文章做得好,却像是在说旁人的事,一丝痛苦也无。” 不少人点头赞同。 一时间,舆论再次向隋氏倾倒。 宋谨央目光淡淡地瞥了汪氏一眼。 眼神里的探究与审视,令汪氏心中发苦。 若有选择,她岂会在知道宋谨央的实力后,仍选择向她发难? 隋氏仍在抽泣。 她话说不好,东西也记不住。 但好在还会哭。 她的哭声随局势起伏变化着。 众臣说话时,她的哭声渐小,众臣沉默时,她的哭声渐大。 果然,大家同情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崔首辅微微松了口气,总算还会哭,不算太蠢! 众臣争执不下。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中宗,希望他能给出合理的决断。 中宗稳如泰山,既然有人要玩,朕便奉陪到底。 第290章 太妃、崔首辅、隋氏非逼着宋谨央拿出证明 第 290 章 太妃、崔首辅、隋氏非逼着宋谨央拿出证明 中宗沉默不语,眸光不断在镇国夫人与隋氏身上来回切换。 宋谨央丝毫不介意,根本不为所动。 隋氏却如坐针毡。 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懊恼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得朝臣们抓耳挠腮,耐心即将告磬的时候,殿外传来高声禀报声。 “太妃驾到!” 太妃扶着黄嬷嬷的手,急匆匆走了进来。 隋氏一见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好不容易收住的哭声,再次爆发。 太妃横她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都帮她到这个份上了,竟然在宋谨央手下,走不出一招? 太妃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宋谨央。 “镇国夫人也在啊!” 宋谨央起身,淡然地点了点头,不等太妃出声,重新坐了回去。 太妃气得倒仰。 好你个宋谨央,竟敢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等此事了结,非诛你九族不可! 太妃暂时放下对宋谨央的厌恶。 面向中宗表达自己的想法。 “陛下,哀家并非干政,但长公主回朝是皇族内务。 既然陛下把内务,放到朝堂上来决断,那哀家表达自己的看法,也是可以的吧。” 中宗神色微动,索性坦然地询问她的看法。 太妃其实早就到了,只是一直没有入殿。 直到隋氏落了下乘,这才替她壮胆来了。 “陛下,隋氏吃了那么多苦,您还要让她公开曾经遭的罪,这不是为难人又是什么?” 简单一句话,矛头直指宋谨央。 暗指她并非真正的长公主,才能如此淡然地面对痛苦。 太妃绝口不提隋氏所写内容,另辟蹊径、剑走偏锋,只谈对隋氏的同情,淡化隋氏的表现。 好一招避重就轻。 中宗不动声色。 “那依太妃看,该如何呢?” “长公主失落多年,再度回朝,本是喜事,万不能因一念之差,寒了人心。 本来靠自书经历,证实身份之举,有待商榷。 如今看来,确实不妥。 不如,直接让两位拿出证明身份之物,快刀斩乱麻,再纠缠下去,只怕不利朝局稳定。” 太妃的这番话,引起了众臣的赞同。 “是啊,本是皇族内务,弄得满城风雨,不是明智之举。” “皇上是明君,岂会不知其中道理?只是崔首辅提议,想让自家夫人通过自证身份,名正言顺地回归皇族,免得日后被人垢病,也是情有可原!” 中宗点头同意。 隋氏终于挺直了腰杆。 到了这一步,长公主的身份便任由她拿捏了。 太妃看向隋氏,“隋氏,你可有凭证?若有,不妨拿出来!” 隋氏迟疑地向太妃屈膝一礼。 犹豫地开口,“有的,只不过……” 太妃想也不想,打断她的话。 “有就拿出来,时辰不等人,别再拖了!” “是啊,崔夫人莫再拖延,赶紧拿出证明。” “此事宜早不宜迟,学子们还等在宫门口,若再拖延下去,于大乾局势不利。” 隋氏难堪地回眸,冲宋谨央尴尬地一笑。 “夫人,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她面上恭敬谦逊,做出一副为宋谨央着想的模样,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眼见太妃、众臣不断催促。 火候到了,她不再推诿。 当场从身边的荷包里取出一物,递到冯远手中。 “陛下,这是我的私章。养母说,这枚印章打小挂在我脖子上,晓得其重要性。 只是我那时体弱,时常缠绵病榻,怕我遗失,便取下代为保管。 直到离世前,交由心腹,将印章送回我手中。” 隋氏说着说着,声音再度哽咽。 太妃也抹了泪。 无比同情地说。 “长公主,果真苦了你!好在隋老夫人慧眼识珠,保得先帝血脉。 陛下,念在隋老夫人护长公主有功的份上,您可得好好赐她一份哀荣。” 隋氏一听这话,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满眼期待地看着中宗。 中宗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太妃眸光闪了闪,不再追讨,隋氏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冯远将私章递到龙案上。 中宗一见这枚私章,眼眶倏然发红。 他双手微颤地拿起印章,沾了印泥,按在宣纸上。 “长公主印”四个大字,赫然显现在眼前。 中宗的眼眶更红了。 太妃、崔首辅、隋氏见了,心中立刻有了底。 太妃问中宗,“陛下,这枚私章可是真的?” 中宗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这枚印章,是先帝亲手刻的。” 他亲眼看着父皇一刀一刀记下印章,又派人送去北僵。 送去北疆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这枚印章。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有缘得见。 太妃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大势已定的狂喜与笃定。 “天哪!老天保佑,长公主终于回朝了。” 太妃激动到哽咽。 群情激动。 连皇上也认可了这枚私章,可见隋氏是长公主的事,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他们欢呼雀跃。 “原来长公主一直都在,先帝苦寻多年,终于能告慰他了。” “长公主受苦多年,终于能认祖归宗了,当真是大喜事一件啊。” “对,必须尽快举办回朝仪式,诏告天下,大乾最尊贵的长公主,回来了!!!” 人人激动到起飞。 纷纷跪下磕头,嘴里高呼:“拜见长公主金安。” 这回,隋氏不再怯懦,她笑吟吟地叫了起。 转身看向宋谨央。 “夫人,我的私章得了陛下的认可。现在轮到你出示证明了。” 此话一出,全场毕静。 中宗的脸色瞬间黑了。 不管宋谨央是不是长公主,她受中宗敬重是有目共睹的事。 长公主回朝值得庆祝,但只要无人提及当时的约定,宋谨央就能蒙混过关,什么诛九族,只要没人提,就当没这件事。 可偏偏,隋氏不愿放过宋谨央。 不仅是隋氏,太妃、崔首辅、汪氏等一众亲首辅的官员,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显然都不乐意放她过门。 宋谨央还没有开口,朝臣们便吵了起来。 “差不多得了!长公主既然已认定,那镇国夫人是不是长公主,便不打紧了,何必再逼着她自证呢?” “话不是这么说!当初崔首辅可是说了,真的直接认祖归宗,假的诛灭九族。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更改?” “得饶人处且饶人!崔首辅向来心胸宽大,势必不会斤斤计较。” 崔首辅无视耳边的议论声。 他抱拳一礼,面色沉重地开口。 “陛下,并非臣不依不饶。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今日,镇国夫人能无视约定不履行,他日旁人有样学样,大乾岂非乱了套? 为了大乾的朝纲,臣恳请镇国夫人继续出示证明。” 崔首辅振振有词,摆明了不愿放过宋谨央。 宋谨央眸光闪动,不置一词。 可她的沉默不语,看在太妃、崔首辅、隋氏的眼里,便是心虚。 更不可能放过她!!! 第291章 朕命你从此不可再提自裁二字 第 291章 朕命你从此不可再提自裁二字 局势变得紧张又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宋谨央身上。 人人屏住呼吸,都想看她如何破局。 说时迟,那时快。 小太监兴奋地禀报:“陛下,礼部命人送来长公主朝服。” “呈上来。” 紧接着,小太监揍着大大的托盘,里面是一套大红色朝服。 流光溢彩,嵌着金丝,华贵无比。 太妃眸光大炽,笑得欢。 “陛下,这套朝服来得巧,时机刚刚好!” 她不顾太妃的身份,径直走到小太监面前,拿起朝服,便往隋氏身上披。 “你啊,大半生厄运,如今霉运退散、好运临头,连朝服都来得那么及时。” 隋氏脸色衬得泛红,半推半就。 就在朝服披上身的一刹那间。 “慢着!” 小范御史出声反对。 “太妃娘娘且等一等!既然崔夫人要求镇国夫人出示证物,那么更换朝服的事,不妨先缓一缓。” 太妃的手顿住,百鸟朝凤的红色袍服,在距离隋氏一寸之地,生生停住。 隋氏眼睁睁地看着太妃收回手,由着小太监将朝服重新整理好,退到一边。 心里怅然若失。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太妃许是看出她的心绪,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安慰她稍安勿躁。 转头赞赏地看了小范御史一眼。 此刻,整个朝堂,数他最清醒。 毕竟隋氏是长公主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早一刻披朝服、晚一刻披朝服,于大局无碍。 但扳倒宋谨央却刻不容缓。 她懊恼地出声。 “瞧我这记性,险些坏了大事!镇国夫人不会埋怨哀家吧?” 话里话外,全是逼宋谨央拿出证物。 不论宋谨央怎么回答,眼前只剩一条路:拿出证物,自证身份。 太妃眸光精光闪动。 心中笃定对方拿不出任何自证身份的物件。 唯一一枚印章在隋氏手中,这,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就算她是真正的长公主,又能如何? 偏偏宋谨央不信这个邪。 她起身,拄着龙头拐走到众人面前。 “诸位是大乾的中流砥柱,你们都认定隋氏就是长公主?” 宋谨央一边问话,一边环视四周。 目光饱含威压,每一个接触宋谨央视线的人,不自觉地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崔首辅冷哼。 “镇国夫人,太妃的问话,你没有听到? 陛下,镇国夫人敢对皇室无礼,必须受到惩处。 此风不可涨,皇室的威严不能受损。” 中宗像是没有听到,宋谨央更为过分。 她收回目光,继续朗声发问。 “一枚印章,在谁的手里就是谁的,难道只要得到它,就是长公主的身份? 如若有人意外得到印章,是否都能拿到御前,说自己是皇族?” 众臣一听,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想浅了。 看到印章,下意识便觉得拥有它的人就是长公主。 隋氏的眉头猛地一跳。 抬眼看去,视线撞进宋谨央戏谑的眸光,顿时一激灵。 崔首辅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佥都御史上前一步。 正义辞严地回答。 “镇国夫人所言甚是!的确不能仅凭一枚印章确定身份! 但是同理,你又如何证明隋氏手中的这枚印章,是从旁人处得来?” 御史的意思很清楚。 如果宋谨央无法证明,这枚印章是隋氏从别处得到的,那就得遵守规则,认定印章是隋氏所有。 一时间,整个朝堂再度热闹起来。 围绕印章到底是不是隋氏的,展开激烈的辩论。 崔首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短短几句话,宋谨央再一次扭转局势,直接将矛头指向拥有者的身份。 他恨得牙痒痒。 这个女人,委实可恶。 朝堂纷争不断。 一个小太监大喊着“不好了”,飞快地跑进殿。 因为跑得急,“嗵”的摔了一跤,强忍着痛,眦牙裂嘴地爬上前禀报。 “陛,陛,陛下,学子们要冲宫,说镇国夫人进来许久,始终不见出宫,怕她说话不算话,非要冲进来一探究竟。” 中宗恨恨地瞪了郑祭酒一眼。 后者尴尬得肩膀一紧。 这,这也不能全怪他啊! 太妃盛怒。 “陛下,镇国夫人只怕在拖延时间!陛下若不下谕令,只怕镇国夫人不愿开口。” 这句话直接将宋谨央钉死原地。 一是说她目中无人。 二是隐晦地指出她手中并无实证。 宋谨央不以为意,“陛下,不如请学子代表入宫。 他们是大乾的未来,知道真相有利无害。” 崔首辅听了前一句,心中窃喜。 云家当真厉害。 被贬这么多年,还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这些学子最是血气方刚,不畏强权。 他们入了宫,只怕不会轻易认输。 一边庆幸崔琛和离闹得正是时候,一边痛下决心。 此事了结后,必须速速解决云家,绝不能让他们起复。 否则,这官场、这朝堂,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处? 不一会儿,国子监、儒学、宗学、武学、私学都派出代表。 浩浩荡荡十来个人,依次入大殿。 只是这些人,明显分为两派。 一派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一派恭敬守礼、强忍怒气。 齐刷刷恭敬地行礼后,退至一边。 太妃冷哼一声,再次催促。 “镇国夫人,该来的都来齐了,你也该兑现承诺,出示证物了吧。” “陛下,学生能否说一句话?” 宫外闹得最凶的一人,抱拳一礼,胆大地开口。 中宗也想看他们葫芦里卖的药,答应了。 对方走到宋谨央面前,行了一礼。 “夫人,听闻此局制定前,约定无法自证身份的一方,须诛灭九族,可是这样?” 朝臣中有人蹙起了眉头,隐隐觉得事态不对。 似乎有人刻意针对宋谨央。 宋谨央果断出声,“没错!” “您认可吗?” “认可!” “您适才在宫门外说,若您无法自证,皇上不予追究九族,您亦会自裁于宫门?” 此言一出。 中宗率先发难。 猛的一掌拍在龙案上,腾得站起身大喝:“大胆!” 说话的学子一怔,还没回过神来。 下一秒,整个朝堂的人“砰”的一声跪下。 “陛下息怒!” “镇国夫人,朕命你,从此不可提自裁之事。” 中宗的话像一道惊雷,震得崔首辅双眼发黑。 震得朝臣吃惊不已。 震得说话的学子完全不知所措。 边上一人赶紧拉着他跪下,他这才觉得后怕,身子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 天子一怒,果然会“伏尸百万”! 他跪着隐在人群中,这才感觉到安全,下意识地抹了把额角,沾了一手的冷汗。 后知后觉地发现,短短时辰,自己竟然里外都被冷汗浸湿了。 太妃也震惊了。 中宗的火,来得莫名其妙。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淡定站在堂上的宋谨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第292章 龙头拐里的玄机 第292 章 龙头拐里的玄机 宋谨央目光缓和下来。 “陛下,勿急!我便是给出承诺,也不会应劫。” 中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悬起一颗心。 难怪先帝拿阿姐没办法。 如此大胆不羁的阿姐,真叫他又敬又畏。 宋谨央终于来到太妃面前。 双眼直视太妃,一字一字问道。 “太妃娘娘,只要拿出有力的证据,就是长公主?” 太妃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喉咙像被人掐了一把,好半天才寻回声音。 “……自然!” 宋谨央点了点头,踱步到左佥都御史面前。 “依大人所言,只要我拿出证物,便不会怀疑此物来历?” 御史一噎。 可话是自己说的,只得出声赞同。 “的确如此!” “好!!!” 宋谨央大步走回殿中央,猛地回身,目光灼灼地环视一圈。 手中的龙头拐重重地一敲。 “这,就是我的身份证明!” 众人震惊。 全场毕静,落针可闻。 一、二、三秒后,哄堂大笑。 “天哪,镇国夫人好可爱,一柄龙头拐,就是长公主的身份证物?” “她该不会以为,拄了‘龙头’拐,就是龙女了吧!” “哈哈……这当真是今年听到最有趣的笑话!若是写成话本子,定然生意兴隆!题目就叫《龙头拐传奇》!” 朝堂里,笑声此起彼伏。 中宗憋着坏,冷眼旁观! 冯远憋着笑! 笑吧,笑吧,看谁笑到最后!!! 崔首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镇国夫人,你是在说笑话吧!一根普通的龙头拐,竟然成了长公主身份的象征? 那我若是有一根,也能是长公主了?” 隋氏啐了他一口。 “老爷,您莫要在镇国夫人的心口上撒盐。 她正为身份发愁呢,毕竟她若证明不了,整个镇国夫人府都会被她带累。” 隋氏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 她一想到那个刚认回来的义子,就,极为同情。 唉,可怜见的,以为从此脱胎换骨,却不料成了被灭的九族,刀下的亡魂。 崔首辅得意地哼哼。 “镇国夫人,我夫人的印章是先帝亲手所刻,皇上金口玉言指认。 敢问你手里的这根拐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宋谨央静立堂上,没有搭话。 崔首辅更加肯定。 宋谨央拿出这根拐杖,根本就是病急乱投医,自欺欺人,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 汪氏看着拐杖,心头不安。 她悄悄拉过隋氏,在她耳边低语。 “镇国夫人素来狡猾,只怕这根拐杖另有玄机。” 隋氏已然在众人的吹捧中迷了心志。 闻言,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 “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拐杖,京城到处都能买到同款,能有什么玄机?你大可放心!” 汪氏却不敢掉以轻心。 不知为何,她看着宋谨央手中这根龙头拐,只觉得心头发怵。 左佥都御史上前一步,痛心疾首地开口。 “镇国夫人,您可还有其他的证物?印章刻字,一目了然。 但是一根毫无特色的龙头拐,作为证物,只怕难以服众。” 宋谨央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一番。 “大人不是说,只要我拿出证物,便不怀疑吗?” “你,你,你歪曲本官的意思。本官是说……” “好了,”太妃脸色极为难看,她没再看宋谨央,而是面向中宗,“陛下,闹剧可以收场了吧?! 宫外还围着无数学子,陛下不妨问问他们,镇国夫人手中的龙头拐,他们可认?” 刚才说话的学子当场回答。 “陛下,此等证物,学生绝不敢认。” 中宗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 那些人异口同声地咬牙回答,“龙头拐的确很难证明身份。” 刚才的学生傲然一笑。 “陛下,学生的祖母也有一根类似的龙头拐。照镇国夫人的说法,她也有可能是长公主?” 学子的话问到众臣心里,大家纷纷点头。 一时间,整个局势完全站在隋氏那一边。 有人出列请旨。 “陛下,事已明了,崔夫人才是真正的长公主,还是请长公主更衣,换上朝服,早日认祖归宗。” “长公主,认祖归宗!!!” 连绵不绝的声音,传过殿门,穿透云层。 隋氏是长公主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隋氏按了按眼角,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诚恳地开口。 “夫人,咱们一向处得好!您放心,哪怕您没有证据,我也会让夫君收回所说的话,绝不会让您承受诛灭九族的痛苦。” “就算如此,镇国夫人可是答应自裁于宫门前的。” “这……” 隋氏为难地瞥了宋谨央一眼。 “这是夫人与学子之间的约定,我,劝不住啊!” 隋氏的意思很明确。 只要宋谨央死,她的九族便能保下。 但若她不肯赴死,那对不起了,诛九族。 宋谨央好笑。 这隋氏看上去讷讷的,倒还会狗仗人势。 穿上道袍,就当自己是人了!!! 她嗤笑出声。 “崔夫人如何知道,这只是一根普通的龙头拐?” 隋氏的笑容倏然消失,惊恐地看着宋谨央淡定的面容。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宋谨央避开隋氏,走到朝臣中间,“我说这根龙头拐就是证明,你们不信。 是不是只要我宋谨央说的话,你们都不信?” 朝臣面面相觑,赶紧否认。 宋谨央爽朗一笑,“砰砰砰”连锤三次龙头拐。 “咚咚咚”声音传来,震得人心狂跳。 宋谨央的举止太奇怪了。 难道,她还有后招? 【不好!】 太妃直到此刻才发现宋黎没有跟着进殿。 难道说,宋谨央拼命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宋黎搬来救兵? 她狠狠地咬了咬下唇,直到嘴里冒出铁锈味,这才松开牙齿。 深吸了口,不耐烦地开口。 “镇国夫人,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凭一个宋黎,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你。” 宋谨央第三次环视全场。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喜笑颜开,有人愁眉深锁,有人一脸八卦…… 表情不一而同,唯一,没有信任。 连大小范御史,也同情地看着她,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 宋谨央仰天长笑。 “父王,您赢了!女儿输了,输了!女儿输在人心啊!!!” 下一秒,她重重地按在龙头拐的龙眼上。 “咔嚓”一声,龙顶弹跳起来,宋谨央伸手一拨…… 赫然是一柄熠熠生辉的宝剑。 众臣彻底震惊。 齐刷刷地跪下。 “先帝啊!臣等跪拜先帝!” 剑身光芒万丈,反射的阳光,亮得人眯起了眼。 第293章 太妃玩花样 第 293章 太妃玩花样 “尚方宝剑!!!” 左佥都御史吓得脸色一白,跌跪在地脱口而出。 此刻,他冷汗涔涔,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他何必淌这趟浑水? 宝剑刚出,太妃神色慌乱。 “尚方宝剑”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她死死地咬紧唇舌。 眼神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崔首辅倏然疯癫,拼命反驳。 “假的,都是假的!宋谨央怎么可能有尚方宝剑?这是她的阴谋,夺取长公主身份的阴谋。” 崔首辅癫狂,口不择言。 “宋谨央与西利尔交好,妄图控制我朝皇室,图谋不轨。 陛下,您要明察秋毫,万不能中奸计啊!!!” 崔首辅声泪俱下。 隋氏早就吓傻。 尚方宝剑一出,她整个人软倒在地,神思恍惚。 汪氏则绝望地闭上眼睛,一道水痕沿着面颊蜿蜒而下。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中宗目光定在太妃身上。 “太妃,怎么看此事?” 太妃心一沉,看着中宗夹杂着白发的鬓角,以及黑沉没有丝毫情绪的眸色,一股荒芜感浮上心头。 皇上,再也不是那个险些丧命的皇子。 自己与他那点浅薄的情分,怕是走到尽头了。 可是,她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只能一条道走下去。 “陛下,尚方宝剑何等重要,依哀家看,先帝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外人。” 太妃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不清不楚。 既可以理解为,宋谨央就是皇族之人,又可以说尚方宝剑是假的。 中宗没有说话。 良久,突然笑了笑。 收回视线,看向朝臣。 此刻,众臣已然起身,议论声尘嚣直上。 “你们说,这尚方宝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觉得是真的!镇国夫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拿一柄假剑出来忽悠人。” “我也觉得是真的,那可是尚方宝剑啊,哪个有本事造一柄假剑啊?” “我看不尽然,没听到太妃娘娘的话吗?先帝不可能把剑交给外人,说明这柄剑是假的。” “不对不对,太妃娘娘的话,恰巧说明尚方宝剑就是真的!” “别的不说,你们可曾亲眼见过尚方宝剑?” 此话一出,众臣愕然。 纷纷摇头。 “咱们只是听说过尚方宝剑,镇国夫人拔出的剑,长得与咱们印象中的尚方宝剑重合,下意识地便认为那就是尚方宝剑。” 众人恍然大悟。 没错!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路吗? 他们掉进了思维的旋涡中,下意识地认定那就是尚方宝剑。 朝臣们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 围绕着尚方宝剑的真假,展开激烈的辩论。 有些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若非在朝堂上,只怕就要动起手来。 崔首辅目光阴沉地看了眼左佥都御史。 他只能胜不能败。 一旦落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后者接收到他的视线,身子轻轻颤动。 咬着牙上前一步,颤巍巍地跪下。 “陛下,恳请查实镇国夫人手中宝剑的真假。” 宋谨央嗤笑出声。 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御史大人,我在取剑之前便问你,是否只要拿出证物,便能自证?你是怎么回答的?怎么突然变卦了?” 左佥都御史老脸一红。 “此一时彼一时!如若夫人拿出的是印章,自然没有争议。可你拿出的是尚方宝剑,据老臣所知,先帝在世时从未锻造过此剑。” “没错,”崔首辅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御史说得对!先帝从未锻造过尚方宝剑,更不可能交给一个外人。 你拿什么证明你手中的宝剑就是尚方宝剑?” 宋谨央鄙夷地一笑。 “果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前说得好听,只要我拿出证物,便认可身份。如今却又要我证明证物的真假。 你们可真有担当,真是大乾的好官。” 宋谨央的话犀利无比,刺得左佥都御史无地自容。 可他也明白。 自己上了崔首辅的贼船,船若沉了,他也完了。 只能硬着头皮扛。 “总之,只要镇国夫人能证明此剑的真实性,或者拿出印章为证,我等必然奉您为长公主。” 大范御史和小范御史对视一眼。 两人齐刷刷地上前。 “陛下,臣等相信镇国夫人!恳请您下旨,恢复其长公主的身份。” 此言一出,四下静默。 崔首辅恶狠狠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两人,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们,竟然敢替奸人说话?” 大范御史扶着儿子的手缓缓起身。 “谁是奸人还不一定呢!” 崔首辅气极。 转身面向中宗。 “陛下,若镇国夫人无法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无法证明长公主的身份。” 左佥都御史咬了咬牙附议。 “陛下,崔夫人的证明是印章,这个最有说服力。若镇国夫人也能拿出印章,臣等愿奉其为长公主。” 中宗听到这么无耻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 支持崔首辅的朝臣尽皆跪下。 “陛下!以印章为证,臣等愿奉镇国夫人为长公主!” 中宗气到颤抖。 “你们,你们,竟敢威胁朕?” “不敢!陛下,臣等这么做,是为了大乾的未来啊!长公主的身份何等尊贵,若被肖小之辈混淆了皇室血脉,只怕大乾未来堪忧!!!” “陛下,臣等一心为大乾,才坚守正义。” “陛下,臣等不是与镇国夫人作对,只是大义如此,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好一个正义,好一个未来!” 中宗愤怒至极。 “你们出尔反尔,全无信用,叫朕如何信你们?” “陛下,只要镇国夫人拿出印章为证,咱们即刻奉她为长公主,再无二话!!!” 中宗冷笑。 眼见君臣互不相让。 太妃上前打起圆场。 “陛下,哀家深知,镇国夫人于陛下有救命之恩!但事关大乾生死存亡,不得不谨慎处置。 先帝谋事,向来周密。 他既然将尚方宝剑交于镇国夫人,定然还有其他安排。 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兴许,镇国夫人很轻易就拿出印章为证!” 太妃这番话说得妙。 提前用“救命之恩”大不过大乾前途的借口,堵住中宗的嘴。 又将矛头直指宋谨央。 你不是有尚方宝剑吗? 那肯定还有其他证明。 如若你拿不出其他证明,说明尚方宝剑就是假的。 好一个太妃,玩得真花。 第294章 先帝,请把欺负长公主的人带下去训斥 第 294章 先帝,请把欺负长公主的人带下去训斥 太妃打定主意。 明知道尚方宝剑是真的,却任由朝臣怀疑,就是不允许宋谨央恢复长公主身份。 她想得很好! 如今,尚方宝剑和印章都已出现。 尚方宝剑不被认可,隋氏手中的印章才是身份的证明。 至于谁是长公主,她根本不关心。 谁都可以是大乾的长公主,唯独宋谨央不可以! 因为,她与中宗关系甚笃,若她恢复了身份,两两联手,中宗更加如虎添翼。 而她想扶持的人,顶鼎的难度成倍增长。 甚至,她连半句话都说不上。 她绝不允许,有人比她更得圣心! 但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忘记了:宋谨央才是真正的长公主! 忘记了自己说的话:先帝英明,除了尚方宝剑,一定还会有其他安排! 下一秒,现实啪啪地打脸,打得她措手不及,一个趔趄,险些原地摔倒。 宋谨央收起举着尚方宝剑,轻轻地吹了口气,将宝剑收进龙头拐。 “左佥都御史,你确定,只要拿出印章,你就认可?” 左佥都御史怔了怔,半天没有作答。 他心中忐忑。 宋谨央的神情不似作假。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逼疼了他的眼。 罢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决心贝者一把。 “没错!只要镇国夫人拿出印章,本官便承认您长公主的身份。” “你们呢?” 宋谨央朗声问道:“你们是否同御史一样,只要有印章就认可?” “没错,没错!” 崔首辅突然升起不妙的感觉。 “慢着,光有印章不行,印章还须表明长公主身份。” 宋谨央再次环视四下,众人眼神躲闪,不敢与之正面接触。 “你们也这么想?” 左佥都御史迟疑着出声。 “镇国夫人,不是我等有心为难,只是皇族血脉不容混淆,我等也是对大乾尽忠。” “很好!望你始终记得自己说的话。” 宋谨央再度行至龙案下。 龙头拐一敲,中气十足地开口。 “你们怀疑尚方宝剑,我不怪你们!先帝悄悄锻造此剑后,直接成为我的添妆。 你们怀疑没有见到的东西,无可厚非。 你们提出严苛的要求,非得要我拿出印章自证身份,我也能理解。 只是,你们对隋氏宽厚,对我挑剔,我能理解但不愿接受。 待事实明朗之后,若有得罪之处,想来你们也是能够谅解的。” 这番话一出,人人自危。 他们每个人都明白。 为了长公主的事,自己得罪镇国夫人狠了。 甚至,在皇上面前都讨不到好。 只是,事已至此,除了一条道走到黑,没有更好的办法。 左佥都御史更是一脸灰败相。 若非儿子有把柄握在崔首辅手中,他何至于成了他手中的一柄刀。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他实在见不得儿子遭罪。 此刻听到宋谨央的话,脸色惨白一片,嘴唇颤抖,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众目睽睽之下,宋谨央的手悄悄抚上龙头拐。 父皇! 四十年前,女儿没能听信您的话。 以为靠自己的努力,就能赢得一切。 结果夫君背叛、儿子离心。 您告诉女儿,没有身份的护持,鲜少有人愿意为我贝者上身家性命。 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得到了验证! 父辈的经验,不是糟粕,而是瑰宝! 父皇! 是我辜负了您的厚望! 若有来生,我定然第一时间重回您身边,伴您老、伴您忧喜。 父皇! 您为我铺垫了一切回朝的基石。 儿臣感恩!!! 思绪纷乱。 她的手来到另一只龙眼处。 眼泪婆娑。 拇指在龙眼上画着圈,一圈又一圈。 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众臣失了耐性,她重重地按了下去。 就像重启生命之锁,迎来全新的旅程。 只听“咔嗒”一声,龙眼弹开,一枚印章掉落宋谨央手掌。 小小的印章莹润剔透。 抚摸又抚摸,万般不舍地将印章递给冯远。 “劳烦冯掌事!” 冯远激动得浑身轻颤。 弯腰躬身,虔诚无比地双手接过印章。 火速走上台阶,递到中宗手中。 中宗热泪盈眶。 接过印章,嗫嚅地唤了一声“父皇”! 顿时泣不成声。 朝臣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一枚印章竟能让皇上当着众臣的面痛哭流涕? 好半晌,中宗才接过冯远手中的帕子,净了面。 紧接着珍而重之地,将印章印在宣纸上。 “爱女谨央 耀” 冯远接过宣纸,来到众臣面前,高高举着展示。 只要见到印章内容的人,彻底震惊。 崔首辅是最后看到的。 “爱女谨央 耀”五个字,犹如催命符,震惊得他魂飞魄散,连退五步,堪堪稳住身形。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满脸惊恐地看着宋谨央。 难怪她如此淡定、如此坦然,原来她真的是长公主本尊!!! 他惨然一笑。 自己当真是跳梁小丑。 自以为计谋举世无双,谁知一切早就在旁人的谋算中。 只怕,宋谨央早就想恢复身份。 却偏偏隐而不发,只等着他把事情闹大。 原来,他竟然为她做了嫁衣裳? 隋氏吓得动都不敢动。 连呼吸都压制到最浅的程度,生怕引起旁人的丁点注意。 左佥都御史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冯远亲自举着纸,凑近他面前。 “御史大人,瞧仔细了!免得又怀疑真实性!” 冯远的话犹如一柄刀,狠狠地插进他的胸膛。 加上鄙夷的视线,他恨不得钻入地下。 晚节不保!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词。 中宗早已疾步来到宋谨央面前。 激动地喊了一声:“阿姐!” 宋谨央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姐弟俩分离的几十年,在这一刻得到弥补。 真情若在,时空的间隔又算得了什么呢? 放在心上的人,不论在哪里,都宛如在自己的身边。 最先反应过来的大小范御史,当场跪地,口中高呼“臣,磕拜长公主殿下!” “臣,欢迎长——公——主——回——朝!” “臣,欢迎长——公——主——回——朝!” “臣,欢迎长——公——主——回——朝!” 众臣激动跪地,再也无半分质疑。 先帝唯一爱女回朝,大乾的长公主回朝。 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吗? 冯远哭得一抽一抽。 小李子哭得捶胸顿足。 “先帝啊!有人欺凌长公主! 您若有灵,把那些个蠢货叫去地下训斥一顿。 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皇族!什么叫皇族的权威不容侵犯!!!” 小李子兀自哭得伤心,全然不知他的话被人听了去。 个个吓得瑟瑟发抖,魂不附体。 第295章 崔首辅的绝路 小李子还在鬼哭狼嚎。 更可怕的是,中宗连一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冯远更像个木头人般,独自在边上抹眼泪,根本不往小李子瞧一眼,对他的表现像是一无所知。 小李子越喊越来劲。 就差直接冲着崔首辅吆喝。 “先帝啊!您睁开眼看看吧!您曾经器重的人,把咱们的长公主往死里逼啊! 长公主遭了那么多的罪,他们还不依不饶,简直不是人啊,怎么可能做得好官?” 所有朝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被一个阉人怼得难看至极。 太妃实在听不下去了,正想阻止。 中宗却开口了。 “先帝在时,同时刻下两枚印章,一枚嵌进龙头拐,在长公主成亲时添了妆。另一枚……” 中宗顿了顿,环视四下。 “另一枚,交给了常家老大,密令他在长公主受辱之时,出头替她讨回公道。” 话说一半,中宗瞥了眼冯远。 后者立刻挥了挥手,身后出来两个太监,一个手捧玉玺,一个手执印章,一一在朝臣面前展示。 这一看,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宋谨央龙头拐里的那枚印章,竟然是用玉玺的料雕刻的。 这下子,所有人再也没有半分质疑。 谁还敢说,这枚印章是假的? 自己掉脑袋事小,诛连九族,那罪过可大了! 冯远见时机成熟,立刻上前,接下去说。 “只是世事难料,常这老大意外英年早逝!他离世后,常家的人不知道印章的重要性,他的媳妇,直接把印章给了常娇作添妆,带去了薛将军府。 后来,崔琦的外室卿如烟见了印章,生心歹念,悄悄盗走印章。” 为了薛至的名声,冯远没有把卿如尘说出来。 “卿如烟为了嫁给崔琦,用这枚印章走通隋氏的门道,希望她说动崔首辅,劝说崔琦娶她!” 地上的隋氏抖了抖。 众人恍然大悟。 怨恨地看向崔首辅。 都怪他! 若不是他不做人,自己怎么可能上当受骗、助纣为虐? 为了撇清自己,人人高呼冤枉,声称自己是被崔首辅蒙骗,这才做下错认长公主的事,请求皇上原谅! 他们头磕得“砰砰”响,不一会儿额角血红一片。 叫起后,他们依然口口声声要严惩崔首辅和隋氏等人。 崔首辅眼见墙倒众人推。 双目猩红,愤怒到爆炸,拼了命辩解。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也是被人欺骗的。 是隋氏一族,是他们伪造了隋氏的出身,一心想要攀附皇族,其罪当诛。” 中宗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崔首辅,和软倒在地装死的隋氏。 当场开口下了剂猛药。 “禁卫军何在、东厂何在、锦衣卫何在?立刻出宫,将隋氏满门一并拿下,查抄全府。” 中宗的声音冰冷无情。 所有人惊得瑟瑟发抖。 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的头上。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秋后算账开始了。 隋氏眼见大势已去,整个人萎顿在地,没了生机。 原本她打定主意,扛下所有罪责。 老爷是家里的顶梁柱,绝不能出事。 可谁知道,他竟然攀扯到隋氏一族。 养母待她至善,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念着她,托忠仆悄悄给了自己好些贴己。 自己怎么能做下此等不忠不孝、猪狗不如的事,将屎盆子扣到养母头上? “不!!!” 隋氏狂叫出声。 匍匐至龙案前,努力攀着台阶站起来申辩。 “不,陛下,不是的……” 隋氏拼命摇头,恐惧与绝望深深地笼罩着她。 她瑟瑟发抖,急得语无伦次。 可是,崔首辅哪里容得她开口? 恶狠狠上前,一把扣住她的咽喉。 “你们隋氏不做人,害我至此!也怪我有眼无珠,太过信任你,倒是养出一头恶狼。” 崔首辅下手丝毫不留情。 隋氏脸色涨得通红,根本无法呼吸,痛苦至极,用祈求的眼光看着崔首辅。 可后者冷心冷肺,丝毫不为所动。 面对相濡以沫多年,替他养育子女的妻子。 他的眼里全无半分温度,只有冰冷与绝情。 隋氏彻底绝望,缓缓闭上眼睛,一行热泪顺着眼角滑下。 眼看隋氏快不行了,崔首辅还不松手。 冯远暗示了眼小李子。 小李子猛地冲向崔首辅,后者一个不防,“嗵”一手摔倒在地,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隋氏落到地上,捂着咽喉猛烈地咳嗽起来。 下一秒,软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中宗大怒。 “崔巡赫,你竟敢当庭杀人?谁给你的狗胆?” 宋谨央闻言变色,眸色倏然加深。 “崔巡赫?!!!你叫崔巡赫,你竟然同与南寻鹤同姓同名?” 宋谨央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崔巡赫头顶炸响。 他目露凶光地看向宋谨央。 直直撞进她清明透亮的双眸。 在那双明晰的眸子里,似乎一切都是透明的,无所遁形。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时,小范御史抱拳一礼:“长公主,您有所不知,崔首辅正是南寻鹤。” 宋谨央讶异地看着小范御史,后者肯定地点头。 她环视四下,视线所及之处,人人点头称是。 “长公主,没错!崔首辅正是南寻鹤!起初他还瞒着,后来见实在瞒不住了,这才承认,还连番告诫我们,绝不可传扬开去。” 宋谨央嗤笑。 “可我看,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就是南寻鹤,这便是他叮嘱不得传扬的结果?” 众臣面面相觑。 经过宋谨央的提醒,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崔首辅那话说得,别有用心。 他分明是巴不得大家传扬开去! 明白过来后,顿时不屑地暗啐他。 “南寻鹤输给了北济远!人家济远先生多么风光霁月?不入官场、不为官,一生践诺,无愧天地!” “南寻鹤还想杀人?看他刚才掐自家夫人的狠劲,只怕真的想她去死。当真是辱没了世人对他的推崇。” “这哪里有半点儒生风范,怕不是假的吧?!” 议论声纷纷扬扬,全部传入崔巡赫耳中。 他气急攻心,一抹血丝从唇角渗了出来。 “他不是南寻鹤!” 殿外传来斩钉截铁的声音。 众人转过头去。 阳光下,济远先生背着手,站在殿门口。 往常未语三分笑的脸上,满是凝重与冷色。 左右两边分立一人。 赫然是宋黎和薛至。 济远抱拳一礼,“陛下,济远无心扰乱朝堂,只为替好友南寻鹤正名而来!” “进!” 济远大步而入。 宋黎、薛至紧随其后。 三人行了大礼后,济远朗声禀报。 “陛下,草民认识南寻鹤!绝非崔首辅!而是宋黎的养父,崔寻鹤! 寻鹤二字乃他的字,还是草民赠予他的。 他本名岭,是苏南庆丰人。” 济远先生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什么?崔首辅自称南寻鹤,竟然是骗人的?” “夭寿噢!崔首辅竟然冒名顶替?他当年考上状元,难不成也是假的?” “天哪,真是那样的话,可是惊天大瓜啊!!!我们当真是错怪了南寻鹤,罪过罪过!!!”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崔首辅,这是自寻绝路噢!!!” 崔巡赫怒目而视。 “放屁!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绝无虚假之说!!!” 济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恨意。 “崔林立,你老实交待吧!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一辈子?天道有眼,绝不可能饶过你这种,卑劣到骨子里的人!!!” 第296章 隋氏的背叛与反击 崔巡赫眸光猛地一缩,牙关紧咬。 “胡言乱语,我就是崔巡赫,根本不是什么崔林立,你休想往本官头上扣屎盆子。” 薛至直到此时,才走上前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 薛至语速平缓,将自己回京途中,碰巧救下一人的事禀告中宗。 “陛下,臣起初以为他死了,同情他客死异乡的遭遇,便命手上挖坑,打算填埋了他。 岂料才挖了一半,那人悠悠转醒。 臣大喜,命随行军医诊治,这才保下他一条命。” 薛至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 听得朝臣云里雾里。 纷纷诧异:这薛至怎的前言不搭后语? 这不是指证崔首辅替名一事,怎的说到自己救人呢? 这功邀得太不合时宜了吧! 有人好心地提醒他。 “薛大人,如今正说要紧事,你那救人的小事容后再议。” “是啊,薛大人,不如您另择良机禀报?” 连冯远都忍不住出声阻止。 “让他说!” 宋谨央果断开口支持他。 薛至朝宋谨央行了一礼,回身看向中宗,再行一礼。 “陛下,臣救下的人,正是崔首辅老家的家奴,崔尔!” 轰隆隆!!! 五雷轰顶!!! 崔巡赫,不,是崔林立,瞬间石化。 崔尔不是死了吗? 崔琦明明告诉他,已经悄悄处置干净了。 亲眼看着他咽气! 怎么可能还活着? 除非,崔琦骗了他。 他目光怨毒地在队列中搜寻崔琦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这才想起,汝南王去世,他,丁忧了! 如今不在这朝堂上。 哼! 崔琦,你敢骗我! 只要我在一日! 你此生,休想重返官场!!! 薛至补充。 “陛下,崔尔此刻人就在殿外,不如让他亲自与崔首辅对质!” “准!” 小太监引着崔尔入了殿。 崔尔长于乡野,哪里见过此等景象。 吓得两股打颤,整个人佝偻着背,缩得直不起腰。 一步一步挪进来,拜见中宗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草,草民,叩见皇……皇上!” “免礼!” 中宗和蔼地叫了起,笑眯眯地看着他安慰。 “老人家,莫紧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中宗的声音温暖淳厚,崔尔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是!” 崔首辅脸色格外阴沉,紧抿的双唇,显示他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崔尔慢慢踱到他面前,怨恨地看着他。 “少爷,老奴还活着,您很失望吧!” 崔首辅咬牙切齿,故作不识,“谁是你的少爷!老眼昏花,可别瞎认人!” 想象中的暴怒没有出现。 崔尔惨然一笑。 “是啊!老奴的眼珠子,没用噢!是人还是畜生,竟然分辨不清!!!” “你……” 崔首辅气得牙痒痒。 众目睽睽之下,说什么都是错。 不得不强忍怒气,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崔尔再度跪下。 “陛下,我家少爷乃苏南庆丰人,姓崔名林立。 出生时,父母双亡,全靠长姐将他养大,便是出嫁也没将他抛下。” 崔尔说到伤心处,忍不住痛哭出声。 众人听得心酸。 崔首辅侧身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德平三十三年,我家少爷离家进京赶考。来年传回消息,说中了状元。太太狂喜,连摆了三日流水席,只盼着少爷回家来团聚。 可是,一日等过一日,少年从此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归乡。 每每写来家书,也只是三言两语。 只是每月寄来的银两却是一丝不差。” 崔尔抹着泪。 “少爷寄回来的那些银子,太太一分都舍不得用。她说都攒着,给少爷娶妻用。 可怜她最后时日,明明连买药的银子也拿不出,却还是不肯动用少爷寄回来的银票。” 说罢,崔尔从怀里掏出银票,冲着崔首辅站立的方向扔了过去。 满眼都是不屑。 “太太弥留之际,日夜思念少爷。我不忍太太带着遗憾离开,主动提出来京城寻他。太太听说后,眸光亮晶晶,掏出积攒多年的银票,让我带来京城。 太太说,说,他成亲育子,自己未曾帮上分毫,实在愧对于他。 这些银票,是她表达歉意的馈礼。” 说完这句话,崔尔泣不成声。 在场众人,闻之纷纷落泪。 “你拿走,别拿银子脏了朝堂的地。” 崔首辅哑着声音喝斥。 崔尔惨然再笑。 “少爷,这银子您不要,便扔了吧。太太用不到了!就在我离京的那日,太太,太太,……呜呜呜,太太身故了!!!” 崔首辅身子一晃,脸色倏然惨白。 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握成拳。 牙关紧咬,青筋突起,胸膛一起一伏。 “太太一生为你,便连嫁人,都只嫁愿意接受你的人家,生生错失了大好的姻缘。 不值得啊,不值得! 老奴深深替太太不值! 可太太执拗,竟从未怪过少爷一分一毫。” 崔尔猛地起身,愤怒地咆哮。 “少爷,您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抛弃唯一的亲人,让她孤寂地死去? 您大可不必防她,太太从未想过占你便宜,更不可能利用您的官声为自家谋福!!!” “不,不是的,我没有……” 崔首辅脸色惨白地脱口而出。 才起个头,立刻闭了嘴,痛苦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崔尔的话震惊全场。 “少爷,您怎么能背祖望宗,改名换姓,冒领旁人的科举成绩呢? 您这么做,对得起太太的教养吗? 她若知道,自己竟养出一匹恶狼,一匹为祸世间的白眼狼,只怕做鬼都不能安心啊!!!” 崔首辅惊得连退三步。 一张脸白得像纸。 “不,不,不是的,我没有……” 崔尔冷笑。 “少爷,老奴从小苦出身,没有读过书。被太太买下后,才略识几个字。 即便如此,老奴也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伸手。 图谋了不该得的东西,是要遭报应的!!! 少爷,状元郎不是您的,高官厚禄也不是您的!您早些认错,主动向皇上请罪吧!” 崔首辅闭上眼睛,再度睁开后。 眼里无波无澜,心中再无起伏。 “你胡说,我是崔巡赫,根本不是你所说的崔林立,也不认识你家太太。 你,认错人了。” 全场毕静。 一个指证,一个拒不相认。 局势瞬间胶着。 突然,一道暗哑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妇有证据。” 隋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颤抖着站了起来。 眼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崔首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这个一辈子躲在他身后,听话了一辈子的女人,竟也敢背叛他? 他只恨刚才没有杀了她! 隋氏恨入骨髓地看着崔首辅,一字一顿道。 “臣妇的夫君,正是崔林立,根本不是南寻鹤。” 第297章 宋谨央当朝揭穿真相 隋氏的背叛,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崔林立的脸上。 隋氏无视他满是恨毒的眼神,急切地开口禀报。 “陛下,臣妇有崔林立与其姐往来的书信。” 说罢,她翻出荷包,拆开内衬,从深处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了冯远。 崔巡赫目瞪口呆。 他实在想不到,向来听话的隋氏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龙案上,中宗翻看着信件。 写信人,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 语句温润,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关切,对于自家弟弟,可谓事事关心。 果然是位仁心仁德的好姐姐。 中宗长叹一声,搁下信纸,目光转向崔巡赫。 “崔首辅?崔巡赫?崔林立?” 紧接着,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冯远,示意拿给他过目。 崔林立原本心中忐忑。 可当中宗展开信件看时,他的心安定下来。 信纸尽管泛黄,可他一眼认出,那是姐姐寄给他的信。 还好! 隋氏只拿到姐姐寄给自己的信,而非拦截自己寄给姐姐的信。 如此,自己完全可以推脱,根本不认识写信之人。 只要咬死不认,谁也不能将他与崔林立关联起来。 信件到手,果然同他设想的一般。 他向中宗行礼后反驳。 “陛下,此信是位女子写给自家弟弟。下官亦十分同情这位女子!只是,光凭一封信便认定下官就是崔林立,未免差强人意。” 隋氏大急。 “陛下,此信当真是夫君的姐姐所写。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他有一位姐姐。” 隋氏一心想揭露崔林立的真面目。 这样,她便能戴罪立功,为隋氏一族求得一线生机。 崔林立哈哈大笑。 “愚妇!当日收到此信,不过是送信之人送错地址罢了。怎么可能是寄给我的?” 崔林立咬死不认。 崔尔目眦欲裂。 他此刻方明白过来。 这么多年,太太兴许早就意识到什么。 老家传来消息,太太弥留之际,把这么多年来的信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一想到太太的仁心,竟被疼爱了一生的弟弟如此糟践。 他便痛彻心扉。 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上前狠狠扇了崔林立一巴掌。 “畜生!” 崔林立骤然挨打,恶向胆边生,猛地推开崔尔。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来啊,拖下去,杖毙。” 崔尔惨然一笑。 “哈哈……哈哈……崔首辅是想杀人灭口吗? 可惜啊,晚了,晚了! 在场的哪位官老爷没认清你的真面目? 谁敢同畜生打交道?” 崔尔撕心裂肺的话,激得崔林立打了个寒颤。 他举目看去,肝胆欲裂地看到所有人眼中的不屑与鄙夷。 顿时心中火起,狠狠地踹向崔尔。 说时迟,那时快。 边上横插一人,狠狠一脚反踢在他的腿上。 一阵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啊……” 他发出惨烈的叫声,整个人被踢飞三丈,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冷汗从额角渗出,面无人色。 右小腿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显而易见,小腿被当场踢断。 来人是金秀秀。 他见有人在朝堂行凶,飞起一脚踢飞崔林立,立刻恭敬地同中宗行礼,紧接着一个回身,面向宋谨央,结结实实地一揖到底。 “长公主金安!” “免!”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金秀秀。 “人,可带来了?” “来了!” “陛下,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不知您有没有兴趣一听?” “长公主请讲!”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宋谨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宋谨央无视他人眼中的疑问,自顾娓娓道来。 “四十年前,苏南庆宁有位书生,腹有诗书,早有才名。他一心想报效朝堂,果断与初结识的好友分别,奔赴京城参加科举。” 宋谨央刚刚启头,济远面上露出悲痛之色。 遥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他与崔寻鹤年少成名,一次偶遇,两人引为知己。 济远无意科举,认为黑暗的官场不适合自己。 崔寻鹤恰巧相反,一心用自己的学识整顿官场。 济远劝他:“崔兄!官场积弊已深,岂是你我能扭转的?” “济远兄,‘硅步千里,积微成着’,我愿舍得一身寡,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于是,两人分别,济远继续游历,崔寻鹤则奔赴京城。 谁能想到,这一别,便天人永隔。 宋谨央平静无波的声音,响彻大殿。 “崔寻鹤在途中结识同乡,那人知道他是庆宁人,也姓崔,立刻与之交好。 崔寻鹤不疑有他,一路携手共进。 可惜,他这次所交的根本不是友人,而是大恶之人,只等着将他拆骨入腹!” 崔林立了解崔寻鹤的学问后,计上心头。 在入京前将自己的名字改成崔巡赫。 来到京城后,两人同进同出,好得就像一个人。 连同住一个客栈的同期学子,都会把两人认错。 这,便是崔林立的目的——李代桃僵。 不知他如何运作,揭榜后,果然是崔巡赫高中榜首。 崔寻鹤愿贝者服输,本想悄悄离开京城,但因盘缠耗尽,不得不暂留京城,靠替人写书信维持生计。 他真诚地为朋友高兴,曾想找崔巡赫道喜,却再也无缘得见。 听说他被点了状元,只在心中默默祝福他。 虽然科举失败,但他仍不愿放弃。 每日勤学苦读。 期待三年后再下场。 只是可惜,崔巡赫怎么可能让他崭露头角? 买通地痞流氓日日在他摊位前生事,逼得他生计无着,不得不离开京城。 看着崔寻鹤离京的背影,崔林立的心才算真正放下。 “诸位,这便是崔林立李代桃僵的全过程。” 大殿寂静无声。 小李子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都被放大数倍,听得人心头一沉。 大范御史蹙着眉上前一步。 “长公主,凭崔林立一人,怎么做到李代桃僵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热议。 “对啊,当时的崔首辅只是一介书生,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 “没错!这事可不是一两个人能做到的。” “看来此事牵涉甚广,只怕又有一大批人要落马了!” “唉,怕的是,涉案的人早都不在了!难道还能秋后算账?” 宋谨央赞赏地看了大范御史一眼。 “范御史说得对!此事,绝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能办到的。” 说罢,她的视线落到大殿中一人身上。 朝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人倒抽一口凉气。 汪氏! 宋谨央看的人是汪氏! “此事,已故太师只怕门清得很!” 宋谨央的声音毫无波澜。 可越是如此,震憾越大。 人人震惊得险些掉了下巴。 “天哪,此事的幕后黑手,居然是德名远播的太师?” “我想起来了,德平三十四年,主考官是先帝。但,副官正是太师。” 人人恍然大悟。 皇帝做主考官,不过是挂个名头,办实事的,自然另有其人。 当年,先帝的副官正是太师。 第298章 已经死去的人竟然奇迹般复活 汪氏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 兀自苦笑。 宋谨央当真厉害,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居然被她挖了出来。 可叹! 太师向来兢兢业业,唯独做错一件事。 成了他后半生的心病,埋了病根,损了福报根基。 没几年便离世了。 但,她不能认啊! 她怎么能认? 那是她敬爱了一辈子的夫君,她怎么可能让他哀荣受损? 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汪氏勉强维持镇定。 “我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来那么大本事做下偷梁换柱之事?”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瞪视她。 “我不得不佩服夫人的胸襟!自家夫君为助白月光的弟弟,不惜自损羽毛。夫人竟还一心替他遮掩,当真可敬可佩!” 汪氏震惊得瞳孔一缩,猛地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宋谨央。 “长公主此言何意?” “夫人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汪氏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 宋谨央目光落到崔尔身上。 “你肯定知道吧!当年,你家太太与一书生两情相悦,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惜书生家贫,其母决计不同意她带弟嫁入家门。 书生孝顺,含泪另娶他人。 可有此事?” 崔尔诧异,尚不明白宋谨央为何特意提及此事。 “后来那书生,成了大乾远近闻名的太师。” 崔尔和汪氏同时变色。 崔尔脱口问道:“长公主,太师姓堪名谁?” “祝——修——山。” 话音刚落,崔尔惨烈地叫了一声,抱着头蹲下。 双手重重地揉搓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嚎叫。 “太太,太太啊,您这一生,被畜生毁了啊!!!” 下一秒,他猩红着双目,扑向崔林立,重重地在他的断腿上,连踩数脚。 “畜生!你竟敢!你竟敢用太太的一生幸福,换取你的前程!!!难怪太太弥留之际,烧了所有信件。” 只怕,太太那时彻底清醒! 可怜的太太啊!竟然为这么个畜生,搭上一辈子的幸福! “啊……” 惨叫声不断从崔林立口中溢出。 崔尔却像是疯了一般,就是不肯停脚。 每一脚都重重地踩在断骨处。 边上的小太监,直到崔林立痛得晕死过去,这才上前拉开崔尔。 汪氏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老爷,您瞒得我好苦啊!!! 苦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心头血一滴一滴淌落,心上的空洞越来越大。 绝望,瞬间席卷她全身。 一辈子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痛苦得闭上眼睛。 他死了,自己连质问都做不到。 她多么想当面问问他,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啊? 宋谨央“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汪氏。 “我明白你的心情!当我得知,我九死一生产下的孩儿,是被他亲生父亲送走的时候,同你一样愤愤不平。 那时,我才明白过来。 他,不爱孩子,是因为不爱我!!!” “不爱孩子,是因为不爱我”,这句话像把匕首,狠狠地扎进汪氏的脑海。 她想起儿子祝融的抱怨。 “我哪是不好学,是父亲毁了我的信心。他每一次见我,不是打击便是讽刺。” “父亲说我不像他,讽刺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我一事无成,全拜父亲所赐!” …… 汪氏如遭雷击,身子一软,便往地上扑。 边上的宫人一见,立刻上前搀扶,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宋谨央凝视着她的绝望。 虽怜惜却绝不同情。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如果这样,她还想维护太师的颜面,自己又何必同情于她? 果然,汪氏脸色灰败,却拒不开口。 不论金秀秀问什么,她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宋谨央深深地叹了口气,对金秀秀摇了摇头。 “不必再问,把人带进来吧!” 朝臣被眼前一幕又一幕,震惊得呆立当场。 这时听宋谨央说“带人”,顿时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大殿门口。 大殿外,一顶步辇缓步抬上石阶。 汪氏好奇地转头,看清来人时,顿时五雷轰顶。 步辇里,赫然是早就“死”在诏狱中的礼部侍郎——容原!!! 容原脸色苍白,人清瘦了很多。 软软地靠在步辇上,时不时地咳几声。 可见,伤势还未痊愈。 官员主动向两边避让,步辇从中央通过,来到中宗跟前。 容原想下来,几次起身,却力不从心。 中宗立刻阻止他。 “容大人不必多礼,坐着回话!” “是,下官遵命!” 崔林立被痛醒,悠悠转醒,刚一睁眼,便看到容原苍白的脸。 顿时吓得惊叫出声。 “你,你,你,是人……是……鬼?” 容原惨然一笑。 “是人,亦是鬼!” 自己虽是人,却助纣为虐,做下此等人神共愤之事,怎么还配称是人? 和恶鬼有什么分别? 他慢慢转向宋谨央。 坐在步辇上抱拳一礼。 “长公主,多谢搭救!” “免礼!身子可大安?” 容原苦笑。 “太医说,我心肺受损,元气大伤,能保得一条命,已是祖宗保佑了!” 便是活过来,身子也大不如前。 即便如此,他非但不怪宋谨央,相反十分感激她。 他醒来回想一切,立刻明白。 宋谨央所谓的被捕,是刻意为之,就是为 了在他面前演一出戏。 第一波来的死士,若不是宋谨央首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自己只怕难逃一死。 后来的崔珏,到底只是读书人,又因为紧张失了准头。 否则,怎么可能让他逃得生天? “陛下,咳咳……” 剧烈的咳嗽,疼得容原说不出话。 他面色紫涨,双手捂着胸口,直到一阵咳嗽过后,才软倒步辇上直喘气。 “冯远,赐茶!” 小太监端来温水,容原谢恩后,喝了几声,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陛下,臣当年是太师座下首席大弟子,被他安排在礼部任职。” 容原仔细地说起当年之事。 如何替换、如何造假、如何瞒天过海、如何教崔林立迎合先帝的喜好,拔得头筹,成为状元。 “……臣,不是人啊!臣,害大乾失了栋梁之才,害南寻鹤明珠蒙尘,遗憾而亡!” 同时,他交待崔林立杀害李先生一事。 “陛下,李先生之所以遇害,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最珍爱的那本书,是真正的南寻鹤所书,而非他一直以为的崔首辅。 但他向来敬重崔首辅,为免误会,亲自找他对质,却意外引来杀身之祸。” 他命人杀了李先生后,尸沉泠河。 却不料泠河与端园相通,可能是暗流的关系,尸身被吸到端园湖底,被郑笛发现。 容原陈述完毕,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崔林立死了一般倒卧在地。 汪氏则泪流满面,不知是哀悼太师,还是悲伤自己被欺骗的一生? 太妃早就傻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辨不清方向。 她木然地看了看崔首辅、看了看隋氏,又看了看容原、看了看汪氏…… 最后,目光落到大殿角落,那件艳红的长公主朝服上。 喜气洋洋的朝服,此刻像血盆大口,刺得她眼痛心疼。 刚才有多欣喜,此刻便有多绝望。 第299章 人证、物证据在,太师名声臭了 汪氏振作过来。 为了维护太师府,她奋力爬起身,挺直腰板。 义正辞严地驳斥。 “容大人所说可有证据?还是全凭想象?” 容原一怔。 他参与此事,难道不就是证人? 汪氏冷笑。 “太师逝世,死无对证。事实究竟如何,不过全凭你一张嘴。 凭什么你说的就是真相?” “你!” 容原脸一白,哑了声。 “陛下,”汪氏朝中宗跪下,“请您明察秋毫,还太师清白!太师一生为大乾兢兢业业,掏心挖肺,岂会做下这等无耻之事。” 汪氏正义凛然。 不明所以的朝臣,心中不免打起了鼓。 “太师当真为大乾呕心沥血!得了病也不休息,日日坚持上朝,处置公务。不像会做下这等事的人啊!” “我也存疑!太师毕竟只是副手,上面有先帝盯着呢,哪那么容易做抢人功名的事?” “没错,先帝是明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骗?” 宋谨央哂笑。 “先帝被骗,充分说明他对太师的信任,然后太师却辜负了这份信任。” 汪氏眸光猛然紧缩。 宋谨央的神色过于淡然。 难不成她还有证据?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谨央不赞同地看着金秀秀。 “秀秀,别藏着掖着了,快点把物证拿出来。” 金秀秀尴尬地摸摸鼻子。 原本还想继续玩玩,看他们一个个表演川剧变脸,还挺有意思的。 但,宋谨央的话一出口,他只能乖乖招手,一个厂卫恭敬地递上来一本公文。 崔林立腿疼得厉害,却越疼越清醒。 此刻,见厂卫手中的公文,瞳孔猛然一缩,嗫嚅地连声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公文递到中宗龙案上。 中宗已然知道物证的内容,余光瞥了瞥冯远,后者朗声宣布。 “这是德平三十四年的贡卷合集!当初礼部遇窃,此册遗失,继而被宋吏目寻回。” “不,不可能,”崔林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明明,明明……” 他冷汗渗透了衣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又被骗了”。 果然,宋谨央淡定开口。 “崔首辅想说,你派人拦路抢劫,从宋黎手中夺了公文?” 崔林立咬着牙,扭曲着脸,没有作声。 宋谨央呵呵一笑。 来到吏部尚书面前,福了福身。 “多谢尚书大人和夫人鼎力相助。” 吏部尚书连忙侧过身,哪里真的敢受长公主的礼? 继而一揖到底。 “能与长公主共事,乃臣之荣幸!” 崔林立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 他以为自己是“在后的黄雀”,其实早已是瓮中之鳖。 宋谨央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往里跳。 小太监举着公文,一一给朝臣过目。 冯远在边上解释。 将公文上的标记与容原的陈述对应起来。 果然,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全场哗然。 “可恶!太师竟真的为了一己之私,夺人惠命,亏我还当他是榜样!” “若非太师死的早,真该灭他九族!” “哼!开棺鞭尸,绝不能手下留情!必须还南寻鹤公道!” 耳边不断传来咒骂声。 汪氏彻底瘫软。 绝望地睁大双眸,神色复杂地看着宋谨央。 看她灼灼风华、从容淡定; 看她言简意赅、优雅芳华; 看她胸有成竹、十拿九稳。 她就像一位临危受命的将军,手握十万大军,胸有谋略无数,进退有度,“一览群山小”。 她苦笑。 自己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可笑啊!可笑! 宋谨央老早看穿了自己,自己却还像跳梁丑般,自以为是地否认、狡辩,当真是可笑至极!!! 宋谨央再度缓行几步,遥望着汪氏。 “太师夫人可还有话说?” 汪氏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 “妾身替夫君道歉!向南寻鹤赔礼!!!” 此言一出,咒骂声再起。 中宗微一抬手,底下人倏然噤声。 “公平公正的法度乃治国之本!若无公正,如何赢得民心? 金秀秀,着你协助长公主,受理百姓申诉,若情况属实,立刻革职查办!!!” 五雷轰顶! 中宗的这一谕令,简直要了朝臣们的命。 他们谁敢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 这下子,急得他们口干舌燥,立刻就想回去衙门重新翻看卷宗。 若有处置不公的,立刻拨乱反正! “长公主,您手中有尚方宝剑,上可斩昏君,下可斩贪官,只管大胆施为!” “谨遵陛下谕令!” 宋谨央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惊得朝臣心惊肉跳,一个个面色白得吓人。 下一秒。 礼部尚书杨秀上前一步。 “陛下,长公主回朝仪式已筹备完善,您看何时举办妥当?” 中宗立刻眸光大炽,哈哈大笑起来。 “钦天监何在?” 钦天监应声出列,接受皇令。 看到眼前这一幕,朝臣恨得牙痒痒。 杨秀这只老狐狸,净想着讨好长公主。 但想归想,哪里敢落后于人?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出列附议。 一时间,整个朝堂热闹非凡,人人兴奋地为长公主回朝仪式出谋划策。 中宗呵呵笑。 阿姐终于能堂堂正正站于人前,接受群臣的拜礼了。 父皇! 儿臣幸不辱命,终于在有生之年寻回了阿姐!!! 气氛正热闹,危机却现了前。 说时迟,那时快。 变故突生。 崔林立拼尽全力,猛地弹跳起来,一把掐住太妃的咽喉,顺手从她头上拔下发簪,尾部死死抵住脖颈。 “我要出宫!陛下,给我一千两纹银,立刻送我出宫!” 崔林立站都站不稳。 只靠一条腿勉强吃着力。 一半身子,靠在太妃身上。 太妃吓得动弹不得。 她以为崔林立早就没了反抗之力。 所以,在他被踢到跟前时,只是稍退几步,却没有走远。 这下子,她彻底傻了眼。 眼泪鼻涕齐刷刷地流,吓得直嚎。 “陛下,陛下,求您救救哀家!!!” 崔林立把太妃当拐杖,一步一步向外跳去。 朝臣吓傻了。 生怕引火上身,纷纷让出一条通道。 中宗气极。 这些个贪生怕死的东西,出了事,只知道躲得远远的。 他冲金秀秀使了个眼色,后者刚刚一动,崔林立立刻出声喝止。 “不许动!金都督若敢移动一步,我手中的簪子就扎穿太妃的脖子。” 太妃吓得冷汗直流。 “别,崔林立,不,崔巡赫,有话好好说!哀家保证,这里没人敢动你!” 崔林立每跳一步,都痛彻心扉。 断腿处的骨头全断了,只靠皮肉连着。 崔尔可真狠,下起脚来,丝毫不留情。 他又不是真的不认阿姐! 等事情结束后,他会回乡主持葬礼,让阿姐风光大葬,享受死后哀荣! 他的思绪刚刚飘散。 “噌”的一声,耳边传来宝剑出鞘的声音。 他暗道一声不好,头微微一转,一道银白色的亮光,直直地射向他的眼睛,刺得他下意识垂下眼帘。 下一秒,崔林立执簪的手臂被划伤,血喷溅而出,手中的发簪“当”的一声落地。 “啊……好痛……” 崔林立捂着伤处“砰”的倒地。 太妃惊魂未定,吓得面无人色,当场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第300章 长公主回朝,特赦天下 宋谨央将尚方宝剑收入龙头拐。 这一招,彻底震慑朝臣。 百闻不如一见。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尚方宝剑的力量。 刚才那个瞬间,宋谨央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简直叹为观止! 朝臣一个个缩起脖子,打定主意,务必同长公主交好。 这样身份尊贵,还有实权的长公主,实在得罪不起!!! 冯远命小太监把太妃抬到偏殿,赶紧传召太医。 忙完这一切,中宗的谕旨下来了。 崔林立诛九族。 太师府褥夺封号,三朝之内,族人不得科举。 容原戴罪立功,死罪能逃、活罪难免,革职查办。 隋氏领旨谢恩后,结结实实地跪地磕着,求中宗饶过隋氏一族。 中宗应允。 隋氏松了口气,恭敬地行礼后,跟着厂卫去了诏狱。 行至宋谨央跟前时,她低眉顺目地福了福身。 在两人交错的一刹那间,轻轻飘过一句话。 “求长公主救救好好……” 她脚步不停,嘴唇微翕,若非离得近,根本不知道她曾说过话。 宋谨央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隋氏彻底放心地疾步而去。 朝臣们惊魂未定。 今儿这早朝,实在太过癫狂! 几十年的旧账,一个早朝翻了个干净。 太师完了、首辅完了、太妃出了大丑,唯独长公主宋谨央,大获全胜。 不仅恢复了身份、奠定了地位,甚至手握尚方宝剑,俨然倾身执行官,统摄在场所有人。 更可恶的是,皇上竟然笑咪咪的,丝毫不以为意,还金口玉言,说出“上斩昏君、下斩贪官”的话。 信重得没了边! 人犯被带走后,朝堂渐渐安静下来。 冯远刚刚打算扯开嗓子吟唱“无事退朝”,宋谨央却缓步上前。 “陛下,还有一事,容我禀报。” 朝臣一听这话,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们哪里受得住这一波一波的冲击? 紧张得脊背发凉。 中宗虽狐疑地看向宋谨央,却旋即应承。 “长公主有事请讲!” 宋谨央冲大小范御史招了招手,两人微微怔了怔,虽不明就里,依然疾步上前。 “长公主有何吩咐?” “稍等!” 紧接着回过身,走到学子代表面前。 学子们愧疚又尴尬,手忙脚乱地作揖行礼。 刚才反对宋谨央最激烈的学子,此刻面色通红,羞愧难当地一揖到底。 “学生错了!长公主见谅!” 宋谨央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整个人透出无形的威压,逼迫得学子们紧张至极。 宋谨央静静地打量他们,希望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学会用脑子办事。 “长公主有何吩咐?” 国子监的学子代表率先打破了尴尬。 “吩咐不敢当!我只问你们,可还记得云首辅?” 宋谨央右手拄着龙头拐,左手微展,向着四下发问。 一道惊雷在朝堂上炸裂。 “云首辅?”反对宋谨央最为激励的学子顿时激动起来。 那可是他最敬佩的人。 “当然记得!!!” 众学子异口同声:“当然记得!云首辅的高风亮节,学生不敢或忘。” 朝臣面面相觑,不明白宋谨央为何突然提起云首辅? 中宗的神色也很凝重。 云首辅卷入“五王之祸”,当初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无奈只得下旨判举家流放。 那时,朝纲初定。 他哪怕知道云首辅是冤枉的,但也只能依证据判决。 时隔多年,阿姐突然提起此事…… 难道,她手中有了新的证据? 中宗眸光瞬间亮起。 如若有了新的证据,云首辅便能回京。 自己岂非多了个左膀右臂? 被崔首辅造成的坏心绪,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小范御史激动至极。 尤其是小范御史,他可是云首辅的得意门生。 若恩师得以昭雪,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因此,他也满怀期待地看着宋谨央。 宋谨央也没再卖关子,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递给冯远。 冯远转呈给中宗,才翻了没两页。 中宗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激动得眉毛都飞了起来。 宋谨央解释。 “陛下,这份名单是鑫爱成亲那日,悄悄塞给我的。 她说,那是她母亲祝贺她新婚的贺礼。” 宋鑫爱的母亲? 被废的诚王妃? 冯远恍然大悟。 这份名单出自废王府,自然可信程度大大提升。 众人忐忑不安,紧张得直咽口水。 生怕名单上记着不得了的内情。 果然,中宗悖然大怒。 “好啊,好啊,好大的胆子,竟敢欺上瞒下,做下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事! 锦衣卫何在?速速照名单抓人!” 说罢,中宗狠狠地扔出名单。 名单上记录的是真正涉及“五王之祸”的官员。 当年,涉事官员,一部分露出水面,另一部分却潜伏起来。 直到废王妃柳氏感恩宋谨央,这份名单才见了天日。 名单,犹如天女散花般,散在空中。 朝臣们上前争抢。 一读之下。 有的吓得面无人色、当场晕厥; 有的长舒口气、抹了把冷汗; 有的目光凝重、眉头轻蹙…… 中宗将所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 锦衣卫当堂抓人,转眼间带走十来个。 “冤枉啊,陛下,老臣冤枉啊!!!” 被抓的官员摘了官帽、脱了官服,一路哭喊着被带出殿。 一时间人人自危。 万万没有料到,今儿的一把火,最后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宋谨央见大事已了,再度禀报时,语气轻松了不少。 “陛下,云首辅被冤枉的证据也在其中。” 中宗点了点头,拿起龙案上剩余的纸。 命冯远读出来。 冯远热泪盈眶地读出证据,彻底平反了云首辅的冤案。 小范御史激动地当庭跪下,满含热泪地恳求。 “陛下,求您下旨,召云首辅回京。” “陛下,求您下旨,召云首辅回京。” “陛下,求您下旨,召云首辅回京。”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中宗激动地亲自打开圣旨,当场写下召回圣旨。 即刻命人飞奔北疆宣旨。 直到小太监飞奔而出,中宗金口玉言,再度下旨。 “长公主回朝,特赦天下!!!” 冯远胸中如有万马奔腾,仰着脖子吟唱。 “长公主回朝,特赦天下!!!” 第301章 京城掀起女学潮 宫门口。 宋谨央的马车刚刚露了头。 不知谁吆喝了一声:“跪!” 乌压压的学子与百姓,齐刷刷地跪下。 “恭迎长公主车驾!” 呼声响彻云霄。 宋谨央掀开车帘,笑吟吟地招手示意。 学子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长公主真慈祥!天哪,长公主在看我!我好激动,心快要跳出来了!” “长公主果然英明神武,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长公主,我们敬爱您!!!请收下我的真心!” 百姓们也感激涕零。 “长公主厚恩!特赦天下,我那被冤枉的儿子能出狱了!呜呜呜……好激动!” “长公主心怀天下,我等有福了!” “祝长公主吉祥如意,安康顺遂!” …… 借着这股势头,好些人家果断送姑娘上女学。 “不求别的,至少像长公主般,做个明理之人!” “姑娘家识文断字,不两眼一抹黑,不会被人骗!” “原来女子不输男!以前是我狭隘了!” 宋谨央的风采,感染震动了天下人。 一时间,整个京城掀起一股女学潮。 这股东风,慢慢吹遍大江南北,席卷整个大乾。 宋谨央索性一不做,二不做,率先在京城开办平民女学,全年束修一斗米,家贫者可减免。 不论贫富贵贱,皆可入学。 女学分三个层级。 第一级识字明理班,学期三年。 做到识文断字,便可结业。 第二级特长手艺班。 按每位姑娘的特性,自由选择课业学习,也可由先生指派。 开设刺绣班、扎染班、膳食班、耕种班、陶土班、算账班……学习各种生存技能。 第三级高阶文化班。 开设四书五经班、琴棋书画班、医术班、武术班、骑射班……多种男子学习的课程,女学统统教授。 只要想读,就能一级一级往上读。 当三级高阶班学成后,选拔合格者,能进入皇宫,成为宫妃身边的女官。 这下子,整个京城炸翻天,掀起惊涛骇浪。 平民女子也能入宫成为女官,等于镀了一层金身。 不仅整个家族被带旺,自己的身价也不可估量。 出宫后,哪怕岁数大,也不怕嫁不着好人家。 更炸裂的来了。 宋谨央为民请命,洋洋洒洒写了三万字折子,恳请陛下允许女子独立开户,从此不必仰仗父兄! 中宗,二话不说首肯!!! 从此,大乾的女子能独立成户,成为自己的主人。 张青青的愿望终于实现。 她若地下有知,亦能瞑目。 马车缓缓驶离。 宋谨央放下车帘,脸上笑意真诚灿烂。 “孩子,今日未能宣布你真正的身份,我是想等到回朝仪式那日,再亲自禀告上苍与先帝,同时诏告天下!” “娘,我明白!不论宣布与否,我都是您的儿子!” 宋谨央安慰地笑了笑。 由衷地感谢崔寻鹤,感谢他教养出这么好的宋黎。 “你养父葬在何处?咱们一起去看看他。” 宋黎点头称是,说先准备用具,后日便去。 “娘,我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宋谨央睨他一眼:“傻孩子,你我母子,什么话不能说?” “娘,皇上怎的那么轻易就信了那份名单?直接将他们打入诏狱?这,会不会弄巧成拙,反搞得人心惶惶?” 宋谨央赞赏地笑了笑。 “你这些日子的吏目没白做!” 紧接着沉声解释。 “这份名单,皇上早就拿到手了!暗中命金秀秀一一查证,早就证据确凿,只等今日逮捕!” 宋黎恍然大悟。 “我配合皇上当庭指证,不过是为了隔山震虎!警告余下官员,莫忘初心。” “皇上命您接受百姓申诉,也是一样的目的?” 宋谨央点头。 “这都是皇上威慑的手段!瞧着吧,无须多少时日,京城申诉的百姓会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时间过得很快! 说话间,镇国夫人府到了。 不,是长公主府。 冯远带着人早到一步,正指挥着小太监换门匾。 “都经心着点,若有一丝损伤,仔细你们的皮!” 太监们小心翼翼地爬高爬低,终于将新的匾额挂到了门梁上。 一见宋谨央的马车驶了过来,冯远立刻激动地迎上前来。 “长公主安好!皇上命奴才务必赶在您回府前将门匾换好!” “冯掌事,挂好了!” “揭!” 红色的绸缎从门匾上滑落,皇上新书的“长公主府”几个大字,金灿灿,瞧着格外喜庆! 太监、下人个个喜气洋洋。 宋谨央也高兴起来。 “赏!每人十两!” 下人们高兴到起飞。 冯远赶着回宫复命,不肯入府小坐。 宋黎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他,言明分发给今日过府办事的小太监。 冯远笑呵呵地接下了。 二门处,媳妇、孙子、孙女,个个眼眶发红地等着宋谨央。 三房的娉婷、咏贞也在。 见到她,李氏声音哽咽地吐出一个“跪”字,众人齐刷刷跪地。 “给长公主磕头,祝长公主福寿绵长、诸事顺遂!” 宋谨央一惊,立刻上前扶起众人。 “你们这是干么,咱们娘几个不兴这套俗礼!” 叮嘱几个孙子好生学习,拉着媳妇、孙女一同前往端谨院说话。 身后,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还有宋青高声吆喝的声音、铜板落地的声音、磕头声、感谢声。 “长公主回朝,有赏!见者有份,人人有份!” “祝长公主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祝长公主福德无双,德馨双慧!” “祝长公主恩威并济,福寿绵延!” 百姓发自真心的感谢声,此起彼伏。 传入了隔壁老宅。 崔瑜、崔琦、崔琅,沉默不语地枯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时光一分一秒地过。 老宅的下人忍耐再忍耐,耳边是百姓欣喜至极的感谢声,和点数铜板的欢愉声。 有人再也忍不住,冲到隔壁领了一把赏钱。 这下子,整个老宅的下人沸腾了。 人人争先恐后地去领赏钱。 “天哪,快去,快去,好大一把铜板,好几十个呢!” “哎,长公主府下人每人十两赏银呢!天哪,那可是大半年的月例银子啊!” “唉,我若还在长公主府,那该有多好!” 欣喜声、遗憾声、叹惜声传入正院。 崔瑜气得脸色铁青,腾得站起来,推开窗暴喝一声“滚”,屋外的声音倏然消失无踪。 他气呼呼地坐下。 崔琦摇头。 “大哥,何必同下人一般见识?” 崔瑜冷哼。 “你就装吧!难道你不郁闷?” 他的心痛得要裂开。 母妃竟然是先帝寻了几十年的长公主?!!! 真是踏玛倒霉到家了! 他们竟然愚蠢地和母妃签下断亲书,生生弃了这极致的权势、泼天的富贵。 想到此,便懊恼得恨不得去死! 崔琦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崔瑜颓然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 “三弟快回京了!” 崔琅冷笑:“他回来?哼,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回来能有什么用?” “母妃兴许会认他!因为,签下断亲书时,他不在京城!” 崔琦的话像一柄剑,狠狠地扎进几人的胸膛。 第302章 崔林立的结局 吉日。吉时。 长公主回朝仪式正式举行。 天坛上,中宗激动地看着穿着长公主朝服,拄着龙头拐,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宋谨央。 最后几级台阶,中宗伸出手,拉住宋谨央,两人齐头并进,站在祭坛前。 冯远点燃三炷香,恭敬地递给宋谨央。 宋谨央面向天地恭敬地拜了三拜。 冯远接过香的同时,递给她另外三炷香。 宋谨央向着先帝的牌位,泪盈于睫,哽咽地唤了声“父皇”。 中宗往后退开几步,将时空让给宋谨央。 让她与先帝说几句悄悄话。 “父皇,对不起,女儿错了!若有来生,我绝不会弃您不顾……” 她泣不成声,述说着思念与不甘。 良久,中宗悄悄近前,递给她一块绢帕。 宋谨央按了按眼眶,拭干面颊上的泪珠。 深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绪。 向着中宗浅浅一笑。 “陛下,我没事,您不必担心!” 满朝文武端正地站在祭坛下。 见禀告天地的仪式完成,立刻跪地磕头。 “拜见长公主,祝长公主万福金安!” “免礼,平身!” 一身朝服的宋谨央威风凛凛地站于上首,令人肃然起敬。 手中的龙头拐熠熠生辉,震慑全场。 “呜……” 低音唢呐声吹响,加上欢快、清脆的边钟,恢宏的气势直入云霄。 冯远取出先帝遗旨,正式宣读。 长公主正式回朝。 从此,北疆一百零八城,彻底归入长公主麾下。 中宗亲自替她戴上象征长公主身份的金冠。 “咣……” 大钟敲响,余音绕梁。 “恭迎长公主回朝!!!” 声音穿透云霄! 宫外。 街道上。 站满了人。 钟声悠扬,人人跪地磕头。 “恭迎长公主回朝!!!” 鼓乐声传入诏狱。 隋氏迷迷糊糊的,不知今夕是何昔。 狱卒交谈的声音传入耳中。 “长公主当真是皇家人,那气度、那威仪,哪是隋氏可比?” “真不知她怎么想的?长相普通、举止怯懦,哪里有半分皇家气度?竟还有脸冒充长公主?” “好好的隋氏满门,竟被她害得家破人亡。” 隋氏大惊。 “不可能,皇上答应放了隋家。怎么可能家破人亡?” “怎么不可能?” 狱卒有心刺激她。 “隋家大爷上了年纪,锦衣卫冲进府里,受了惊吓,人当场就没了。 隋家二老爷上前理论,被反剪双手押上囚车。 三老爷不明就理,冲上前解救,被一剑穿心!” 隋氏双手死死抓住牢门,浑身僵硬,僵直的舌头一个劲说“不可能,不可能”! 两个狱卒啐她一口。 “隋家倒了血霉,收养了你这么个灾星。好处一点没捞着,还赔上两条人命!我呸!” 隋氏浑身发冷,不断打着颤。 良久,才爆发出凄惨的痛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不该听信夫君的话,冒充什么长公主。 人一生能活多久? 荣华富贵,过眼云烟。 她后悔至极,可无论如何痛哭,也换不回逝去的生命。 崔林立在痛哭声中,悠悠转醒。 断骨接上,伤口止血。 中宗要他清醒地接受凌迟,越清醒越好。 凄厉的哭声中,隐约夹杂着庄严的钟磬音。 他仿佛回到殿试那日。 那时,他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他面上现出一丝笑意。 笑着笑着,却哭出了声。 当年,他的学问也不差。 只是一时失误,落了榜。 若非他贪婪,大可以三年后再战。 他,究竟是做错了! 选择了害人害己的一条路,伤了阿姐,害了自己。 晚年还要承受丧子之痛。 他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的侄子不耐烦地踢他一脚。 “哭什么哭,丧门星!你一个人死就死了,还害死我们!呜呜呜……全是你害的!我不想死!我害怕!!!” 崔林立反而不哭了,他睁着猩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侄子。 “死吧,死吧,死了好,死了好!劣质血脉,不配活着!哈哈哈……” 侄子气不过,又是一顿暴打。 深夜。 一匹快马,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秒冲进门。 崔好好接到通知,快马加鞭地从江南赶回。 她不怕诛九族,一家子死在一处,有什么可怕的? 下一秒,不知什么绊住了马蹄。 她整个人失控向前扑去,瞬间失去知觉。 再次悠悠醒来。 自己竟在一间厢房里,她起身走到外间。 宋谨央一身素服,正坐在八仙桌旁,看着邸报。 崔好好眸光猛地一缩,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知道此事与宋谨央无关,全是祖父母之错。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宋谨央。 宋谨央听到声音放下邸报,抬眸凝视她。 崔好好上前,恭敬地福身。 “拜见长公主!” “换衣服,去诏狱见他们最后一面。” 崔好好一怔,心猛地抽痛起来。 默默地拿起八仙桌上的太监服,三下五除二套上,跟着厂卫出了门。 原来,这里就是东厂。 烛光昏暗。 她跟着走,直走到诏狱深处,看到木然跪坐在地的隋氏。 忍不住热泪盈眶。 “祖母!” 隋氏一惊,抬头见到她,瞬间吓得一惊。 “你,你,快走,快走!” 狱卒打开牢门,崔好好直冲进去,一把抱住隋氏,嗷呜大哭起来。 隋氏悲从中来,祖孙俩抱头痛哭。 隔壁传来咳嗽声。 隋氏倏然惊醒。 一把位住崔好好,“好好,快走,你不该来!快走!连夜离开京城,从此再也别回来。” “祖母,我不走,我和你们在一起。” “糊涂!你与长公主交好,她定然愿意保下你! 你活着并不轻松,只有比死了痛苦。 你是祖母最后一滴血脉,祖母不能活的日子,全部加到你头上。 你,代替祖母,好好活下去!” 崔好好还想拒绝。 隋氏一扫温婉的面容,扭曲着脸怒喝。 “你敢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好好再度痛哭失声。 良久,她起身想去看祖父。 隋氏摇头。 “他与那侄儿关在一起,那人心胸狭窄,定会出卖你。” “不,不会吧?!” 隋氏冷哼。 “你以为,他真是你表叔?他是你祖父的私生子!!!” 即便如此,崔好好还是想去见祖父最后一面。 隋氏见劝说不动,只得点头答应。 就在崔好好起身的一刹那间,隋氏拾起地上的石头,重重地敲在她后脑上。 崔好好瞬间软倒在地。 “带她走,越远越好!” 隋氏向着空气说话。 “多谢!!!” 几日后的菜市口,崔首辅满门被斩。 远处,一个戴着幕篱的女子,含泪看到最后。 见有人上前收尸,这才依依不舍打马而去。 她谨记宋谨央的话。 “暂时离开大乾,去拉爪哇国找西利尔。她欠我人情,自然会善待你。 将大乾的文化、思想传递过去。 这,便是你的使命!” 与她交错而过的,是一辆标记着北缰的马车。 马车里,一男子垂眉坐着,一身清俊,通体气派。 第303章 册封太子竟然要听宋谨央的意见 清俊男子到长公主府的时候,正是全京城最炸裂的时刻。 今日早朝,中宗突然宣布一个震撼朝纲的决定。 “朕,决定册封太子!” 朝臣瞬间震惊。 当年,太子意外薨逝,帝后大恸。 时至今日,还未能从悲痛中走出。 刚刚找回长公主,就决定册封太子。 此事,若与长公主没有关系,任谁也不信。 毫无征兆的决定,令他们猝不及防。 “太子薨逝那么多年,大乾是该迎来新太子。只是,怎的一点风声不曾透出?连内阁都不知?” “……不论册封哪位皇子为太子,绝及不上康嘉太子!他惊才绝艳,智谋出众,哪位皇子能望及脊背?” “但康嘉太子只有一个,大乾若想长治久安,只能面对现实,重新立太子。” 提到康嘉太子,朝中悲痛心伤者有,摇头惋惜者有,凄然感慨者有…… 在他们心中,康嘉太子的地位无人能及。 说到康嘉太子,不得不提到中宗的皇子们。 大乾本有十二位皇子。 薨逝四位:太子、六皇子、八皇子、十皇子。 四皇子被贬,从此失了夺位的可能。 余下的几位皇子中,二皇子体弱,打小靠药吊着。 每到季节交换的时辰,他住的宫殿便会散出熏艾味,太医的身影,更是频繁出现在殿内。 其母妃是贤妃。 三皇子身强体壮,武艺超群,是位出色的将军。 在离京万里的西线,领军布阵。 其母妃是淑妃。 五皇子默默无闻,因其母是低等宫人,故而在宫中犹如透明人。 七皇子性子内向、沉默寡言,虽与五皇子一般,母妃是宫人,但因打小抱到太妃跟前养着,故而地位超然。 九皇子母妃是贵妃,生性顽劣,聪明却不爱读书。 十一皇子出生在冷宫,其母孟氏是伺候皇后的大宫人。 十二皇子还在襁褓中,其母是丽贵人。 皇子不少,但真正能登顶的,也就那么几个,呼声最高的就是三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 “三位皇子旗鼓相当,当真是难以抉择啊。” 朝臣还未从之前的震惊中恢复,中宗再次重拳出击。 如果说册封太子的决定是十级大震的话。 那么他的下一句话,简直掀起了万丈海浪。 “朕将充分听取长公主的意见,确定太子的最终人选!” 朝臣彻底癫狂。 他们的表情从诧异到目瞪口呆,终至呆若木鸡!!! 苍天啊!!! 哪家的皇朝,是由长公主决定太子人选的? 朝臣还未做出反应,中宗已经宣布退朝。 等朝臣们清醒过来,大局已定。 “什么?太子由长公主决定?那皇子们还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拼命讨好长公主?” “切,长公主哪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人?” “皇上把长公主推上风口浪尖,长公主这下麻烦大啰。” “老大人莫操心!长公主智勇双全,定能游刃有余。” “唉!皇上糊涂啊,怎可给长公主如此大的权力?皇权旁落,可不是好现象。” “你瞎操心什么?长公主不也是皇家人?” 京中不是没有刺耳的声音,认为宋谨央不配确定太子人选。 但那些声音才起了头,便被人狠狠按了下去。 试图传出流言的人,一见局势不对,立刻鸣兵收锣、焉其熄鼓。 整个京城沸腾之际,清俊男子的拜帖递到了长公主府。 门上递贴子进来的时候,宋谨央正招待大阮氏。 大阮氏无比感激宋谨央。 若非她向皇上进言,女子也可开女户。 小阮氏的下半生,只怕还不得解脱。 一顶白家遗孀的帽子休想摘掉。 “长公主,家妹再三请托,请我代她感谢您!她,到官府立了女户,昨儿已离京奔赴江南,从此长住江南。” 大阮氏既高兴又心疼。 高兴的是,长公主归朝,皇上大赦天下。 直接将关在诏狱水牢里的崔珏放了出来。 小阮氏得到消息,连夜等在诏狱门口,足足等了六个时辰,才等到崔珏。 崔珏已然神志不清。 小阮氏依旧欣喜若狂。 带他到医馆治疗一番后,直接领着出了京。 心疼的是,小阮氏的后半生,都要照顾一个失心疯病人。 宋谨央想了想,命刘嬷嬷拿来银票五千两和两家铺子的契书,塞给大阮氏。 “你安排人送去江南!” 大阮氏怎么肯收? 宋谨央叹了口气。 “白家查抄,小阮氏身边还能剩下些什么?如今寻回崔珏,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你难道还想让他们娘俩,后半生为生计发愁?” 大阮氏一怔,顿时感佩宋谨央想得周到。 是她疏忽了。 夫家没了,小阮氏一个后宅女子,哪有赖以生存的本事? 她咬咬牙,收下了宋谨央的银票与契书。 感激无比地看着宋谨央。 “长公主,大恩不言谢,日后吏部尚书府便是您的后盾。” 这话份量极重,同时风险亦不小。 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到了宋谨央的身上,同她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大阮氏回府后,将银票和契书给夫君看。 吞吞吐吐地告诉他,自己激动之下说的话。 没想到夫君激动得揽着她,连声说她是“贤妻”。 她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他立刻解释:“如今,连册封太子都由着长公主决断!夫人靠上长公主,对得不能再对了。” 大阮氏还说起自己离开长公主府时,与一辆贴有北疆标记的马车,擦身而过的事。 吏部尚书沉吟半晌。 “夫人,咱们府上好久不办筵席了,借母亲过寿的机会,好生办一场。” 大阮氏立刻明白过来,点头称是。 清俊男子儒雅地进了主院。 “请长公主金安!” 宋谨央笑盈盈。 “少城主驾到,一路可顺利?” 对方正是岚城城主之子,也就是咏晴的未婚夫婿。 汝南王死后,宋谨央第一时间送信去北疆。 让陈岚清来京,在热孝内迎娶咏晴。 这不,岚城城主收到信后,立刻让儿子赶来京城完婚。 这里一见着人,宋谨央立刻吩咐宋青安排住处。 “你父亲与我莫逆之交,虽晚我一辈,但谈话向来投机。 你不远千里来我府上,若不住下,是想我日后无颜见你父亲吗?” 见宋谨央话说得透彻,他也不矫情,答应下来。 东跨院,咏晴收到消息,脸颊飞速升起两团红云。 第304章 追究康嘉太子薨逝的原因 咏恩如今同咏晴同住一院。 她先是恭喜了咏晴,继而满面愁容。 咏晴叹了口气劝她。 “咏恩,祖母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她既然让你入了府,便是重新接纳了你。” 咏恩点点头,面上仍有化不开的轻愁。 “娘将自己禁足院中,每日吃斋念佛。还能不能送你出嫁?” 提及前世子妃,咏晴的笑容收敛。 “娘若觉得这么做心安,咱们做儿女的,首先应该尊重她。” 咏恩强忍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久,接到消息的李氏、顾氏、咏书都来了。 几人纷纷打趣咏晴,闹了她一个大红脸。 宋谨央与陈岚清商定了婚期。 “三日后成亲!成亲仪式便定在长公主府举办。” “……礼成后,我们直接启程回北疆。” 宋谨央眸光微暗。 “为何如此仓促?” 陈岚清语气凝重,“北疆有异动!父亲让我越快回去越好!今年冬天,北疆只怕会有战事。” 宋谨央一惊。 “可禀告皇上了?” “我出发前,父亲已写了折子,差不多这几日皇上能收到消息了。” “薛家军到北疆后,可有异动?” 陈岚清摇摇头。 “怪就怪在一切正常。” 宋谨央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新换防到一个地方,必然会拜山头,适度结交当地的官员。 但薛将军换防北疆后,却守在军营一步不出。 若非愚蠢,定然憋着大招。 不想主动暴露自己。 说到此处,陈岚清犹豫着开口。 “长公主,令郎崔琥不日将回京!理由是:奔丧!” 他语声微顿,小声提醒。 “他这次回来,会带回新纳的小妾。” 宋谨央一怔。 想到薛至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 顿时明白过来。 “随他!” 陈岚清虽然远在北疆,但也曾听说过宋谨央与几个儿子的恩怨,明白宋谨央的态度。 当下有了主张,知道如何把控与崔琥的关系。 宋青来报,说院落安排妥当。 陈岚清起身离开。 宋谨央笑道,“宋黎在你隔壁,他如今日夜苦读。你来了正好,有事没事同他说上几句,别让他做个书呆子。” 宋黎的院落最初安排在端谨院边上。 但随着后宅媳妇、孙女多起来,宋谨央给他在前院也安排了院落。 生活起居的重心,移到外院。 陈岚清刚刚离开,宋谨央便叫来咏晴。 “你祖父新逝,若守孝至少一年。我做主,让你俩热孝内成亲。礼成后,即刻离京赴北疆。你可愿意?” 咏晴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宋谨央笑着拍拍她的手。 “嫁妆祖母自会替你安排!只是,北疆路途遥远,大件物品运送不易!我已命在北疆的下人量尺寸、定家什,一切按北疆的习俗打造。 离京时,带上轻便的珠钗饰品、布匹、田契、银票。 珠钗与布匹到底是京城出品,更能引领风潮。” “多谢祖母!” 宋谨央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叮嘱她放心,她的娘和妹妹,自己定然会看顾。 这才放她离开。 咏晴离开后,刘嬷嬷感慨万千。 “二姑娘是个聪慧的!” 晚膳后,陈岚清去而复返。 他来的时候,宋谨央正打算打开宣纸抄经书。 听到下人禀报,立刻收起经书。 陈岚清面色凝重。 “长公主,我有要事禀报。” 宋谨央的心莫名一凛。 瞬间明悟他白天不说的用意。 宋谨央用眼神暗示素香。 后者立刻带走屋里伺候的人。 “说吧,什么事!” 陈岚清眉头蹙起。 “长公主,皇上还在调查太子意外薨逝的事吗?” 宋谨央眸光大盛,果断点了点头。 “康嘉太子的事过于蹊跷,不怪皇上紧追不放。”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连一丝线索也未查实。 东厂和锦衣卫多么厉害,也连丁点线索也找不到。 只能说明两点。 第一点,康嘉太子的确是意外薨逝。 第二点,康嘉太子的薨逝是个天大的局,大到一般人无法窥见真容。 前者不可能! 皇上在康嘉太子身边安插了多少人手,怎么可能一场意外就薨逝? 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陈岚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才开口询问。 “长公主,东厂和锦衣卫可曾离京调查?” “不曾!” 陈岚清目光灼灼。 “长公主,我可能知道无法查实的缘由了。此事的根源不在京城。” 幕后之人一击得手,趁着旁人忙于灭火,早就远离京城。 而大火能消除一切证据。 宋谨央眉头紧蹙。 这恐怕就更难查实了。 天下之大,办事之人有心躲藏,到哪里去找?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该从哪里查起?” 陈岚清告诉宋谨央。 自打换防后,父亲与其他城主不敢掉以轻心。 时刻紧盯薛家军。 可他们安分至极,每日封闭在军营中操练。 可渐渐的,还是发现了端倪。 “父亲发现,薛家军中竟然有一支残兵!” 宋谨央一惊,冲口而出。 “残兵?” “正是!”那些人四肢不全、五官尽毁,“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没有退役。” 宋谨央眉头深深地蹙起。 薛将军留着这样一支毫无战斗力的残部,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那些残兵,伤口处发黑,像焦炭一般。” 一语激起千层浪。 “黑炭”二字直冲入宋谨央脑海,她立刻想起多年前康嘉太子出事时的场景。 火,大火,三天三夜的山火。 等火被熄灭,一切皆休。 康嘉太子死于火灾,死状极惨。 帝后泣血。 想到当年的事,宋谨央仍不免后怕。 “更为奇怪的是,我父亲发现残兵,还想进一步探查时,那些残兵消失了。 不论父亲如何寻找,再也没找到那些人。” 宋谨央脸色沉了下来。 岚城城主几代人在北疆。 连他都找不到的人,说明已然不在人世。 “刚刚发现残部,人立刻失踪。这就是不打自招!说明那些人有大问题。” 陈岚清点头,宋谨央的结论与父亲、他,想的一模一样。 “多谢!我会禀报皇上,让他彻查薛家军。” 任何不忠不义之人,大乾都容不得! 薛家军无私心最好,但凡有一点点异动,她绝不会轻饶。 还是皇上厉害,及时换防。 不管薛家军以前有多厉害,到了北疆的地盘,都得束起手脚、小心做人。 第305章 咏晴出嫁 长公主嫁孙女的消息不胫而走。 拜帖像雪片般飞进长公主府。 宋谨央一概拒之门外,每日逗弄虎头,指挥下人准备嫁妆。 田产、铺子都是现成的。 替宋鑫爱准备田产的时候,她便有心多备了些。 这次刚好用上。 长公主不待客,有人却逮着机会,拼命巴结。 权贵纷纷派出下人,送来添妆礼。 进不了府门,就统统堆在府外。 将整个巷子堵得严严实实。 宋青再三拒绝,可各府的下人笑吟吟地搁下东西就跑。 宋青在后面追之不及。 无奈,只得向宋谨央禀报。 “夫人,整个巷子全是添妆礼,这可如何是好?” 宋谨央正往虎头的笼子里添小米。 待虎头欢快地吃了起来,才慢悠悠道。 “把东西抬进来,一一记录在案。” “是!” 宋青领命而去,挥汗如雨地指挥下人,搬运的搬运、记录的记录、入库的入库。 一时间,整个府门忙得如火如荼。 云氏载着家什回来的时候,正巧堵在门外,进退不得。 宋青擦了把汗,立刻让人先辟出条道来,勉强让云氏的马车挤了进来。 “五太太回来了,五太太回来了!” 云氏回长公主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向公主府的各个角落。 云氏饱含热泪地盈盈一拜。 “娘,我和咏宁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 宋谨央也激动得泪盈于睫。 拉着咏宁的手上下打量,心疼地道:“瘦了!” 紧接着吩咐刘嬷嬷安排院落,晚上办筵席迎接云氏母女。 三人说了好些话,云氏露出疲态,宋谨央立刻让她们下去安置。 “来日方长,咱们娘仨,有的是说话的时间。” 长公主府宾客盈门之时,京城一角的太师府,寂寥地落了幕。 “放,再放,赶紧的!” 主事太监不耐烦地蹙着眉头。 “别怕它疼,没用的东西,摔坏了也没人在意。” 汪氏站在府里,听着这话,“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手死死地按住胸膛,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门梁的这块匾额,整整挂了几十载。 已然同她的骨血混合在一起。 眼泪,不听话地纷纷掉落。 “砰”的一声响,匾额掉在地上,碎成三片。 “扫起来丢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要你们何用?” 主事太监骂骂咧咧的声音再次传进来。 一刀一刀凌迟着汪氏,她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 下人心疼地扶着她,痛哭失声。 “老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汪氏摇了摇头。 不会了,再不会有机会了! 就算有机会,她也看不到了!!! 三朝之内,族中子弟不得科考,这是多么严厉的惩罚啊? 她宁愿判她凌迟处死,也不愿殃及子孙后代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太监们前脚刚走,汪氏带着儿子、媳妇一家,和心腹下人,坐着马车,带着家当,打开府门归乡去了。 留在京城,徒增笑料而已。 虽然三朝之内,子孙不得科考,却必须读书。 将学问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读书人的风骨,绝不能丢! “娘,三儿聪慧,读书可惜了,让他跟着我做生意吧!” 祝融话音刚落,脸上就被汪氏狠狠扇了一巴掌。 “生意,生意,若非为了你的破生意!我怎么可能与宋谨央作对? 三儿聪慧,是读书的好料子,你休得打他主意。” 祝融缩着膀子小声嘟囔。 “这,也怪不得我呀!更何况,还读什么书?不是白读么,还不如做生意!” 马车,经过长公主附近时,被堵住了。 “快去,快去,人人都在长公主门前添妆。我刚送了三颗萝卜,管家丝毫不嫌弃,一个劲冲我笑呢!” “我去,我去,我有上好的土豆,新摘的,可苏可软了!” “嗨,你们这三颗萝卜、四颗土豆的,长公主能看得上?” “你懂什么?长公主都说了!礼轻情义重,萝卜土豆堪比珠翠钗环!” 一人质疑,万人起哄! 囧得问话之人,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长公主府周边堵得水泄不通。 皇上、皇后、太妃都遣人来添妆。 原本不参与添妆的官员,嗅到味道,立刻派下人赶来,送的添妆礼一个比一个贵重,一个比一个新奇。 长公府外围得人山人海,汇聚无数奇珍异宝。 每有人送上添妆礼,人群立刻发出赞叹声或鄙夷声。 弄得那些被鄙夷的人家,赶紧又送上一份厚礼。 汪氏听到人们的议论声。 脸色白得难看,满嘴苦意。 不一会儿,顺天府派出兵卒维护秩序,马车终于能动了。 车轮滚滚,一路离城而去。 汪氏遥望着长公主府,心里只剩一片荒凉。 小巷尽头的角落里,小阮氏拉着崔珏跪地磕头。 “珏儿,乖,陪娘磕个头,长公主仁善,咱们不能忘本。” 崔珏笑得天真,“娘,乖!” 嘴里说着乖,身子却追着人群跑。 小红死命哄着他。 “少爷,小红有,咱们磕了头就吃,好不好?” 崔珏眸光一亮。 “?好啊,好啊!” 他边跳边拍手边嚷嚷,像个五六岁的小童。 小红眼眶泛红。 “太太,您好了,少爷却病了!” 磕了头,小阮氏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崔珏的满头汗,慈爱地笑道。 “病了好,忘了那些痛苦,活得像个孩子,多好!” 小红抿了抿唇,嗫嚅道:“太太,您太苦了!” 小阮氏笑。 她才不苦! 余生能寻回儿子,还能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最后看了长公主府一眼,带着崔珏、小红上了马车,奔赴江南。 三日转瞬即逝。 陈岚清和咏晴的婚礼正式举行。 两人穿着大红的喜服,在琐呐声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婚礼司仪是冯远。 他得了中宗的恩准,亲自赶来出席婚礼。 宋谨央端坐高堂。 泪盈于睫地看着跪地磕头的小夫妻,满是激动之情。 “送入洞房!” 陈岚清牵着红绳,拉着咏晴一步一步走向未知。 “咏晴,你我初识便是婚礼,但请放心!我定不会负你!”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咏晴定不负君!” 隔日上晌。 陈岚清与咏晴用过早膳便启程回了北疆。 宋谨央亲自送一对璧人登车而去。 身后跟着嫁妆。 足足百余辆马车,第一辆出了城门,最后一辆刚刚驶出府门。 车队,蔚为壮观! 突然,一辆背道而驰的马车里,传出娇俏的女声。 “爷,这是哪家车队,如此壮观?” 崔琥揽着女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怎么?羡慕了?放心,爷也会替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事!” “爷!” 女子娇羞地垂下头,连脖颈处都染上了粉色。 第306章 崔琥的新宠 一辆沾满泥泞的马车,停在老宅门前。 下来一个小厮“砰砰”地敲响了府门。 等了好久,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颗苍老的头颅。 “谁啊?” 老仆老眼昏花,揉了揉眼睛,看向小厮。 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老仆随手便想关门。 “丁伯,别关门,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丁伯转头看去,倏然睁大眼睛,再次揉了揉。 确定是三爷崔琥,顿时激动地嚷了起来。 “三爷回来了,是三爷回来了!快,打开中门,迎接三爷!” 不一会儿,崔琥回京的消息,传遍老宅,同时传到了长公主府。 娉婷这几日一直在长公主府,和几位媳妇一起,忙着婚礼的事。 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听到崔琥回来的消息,立刻坐不住了。 满脸娇羞又惊喜地同宋谨央道别。 “母妃,爷回来了,我得赶紧迎他去。” 宋谨央刚应声,娉婷便飞一般扑了出去。 看着娉婷轻快离开的背影。 刘嬷嬷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您就不怕三太太受打击?” 宋谨央眉目森然。 “事情还未发生,不必杞人忧天!” 不看僧面看佛面! 娉婷的娘家哥势头猛,大可成为崔琥的助力。 她不信崔琥敢得罪这个大舅子。 若他拎不清,非得纳妾,得罪薛至事小,若伤了娉婷,自己绝不会姑息他。 崔琥乘坐的马车缓缓驶进二门。 娉婷紧赶慢赶地赶到,正巧看到崔琥跳下马车。 立刻欣喜万分地迎上前去。 “爷,您回来啦!娉婷想您了!” 娉婷满面羞红,嘴里说着思念,眸中亦点染相思。 又羞又媚的眼神里,还夹杂着点点轻愁。 崔琥回过头来,看到光华动人的娉婷,露出惊艳的神色。 娉婷傲然一笑。 听闻爷要回京,她算着时日,日日盛妆打扮,就想用最好的一面迎接崔琥。 她还想上前一步,崔琥却转而伸出手,冲着马车温柔无比地开口,“晚晚,下来!” 下一秒,白嫩的柔夷伸出车帘,轻轻搭在崔琥古铜色的肌肤上。 黑白分明、刚柔并济,和谐得不像话! 娉婷的脸色倏然发白。 身子晃了晃。 晚秋迅速扶住她,满面急色,恨恨地瞪着崔琥的背影。 “爷,是姐姐来了吗?” 随着娇俏的声音,一道俏丽动人的身影映入眼帘。 名叫晚晚的女子,一袭湖兰色衫裙,犹如玉兰花般,嫩得滴得出水来。 一双婉转灵动的杏眼,嵌在瓜子脸上,眸中像是坠满星辰,亮得刺眼。 “是!别紧张,娉婷向来明理,很好相处,你且敬着便是!” “是,妾身明白!” 崔琥说得自然,晚晚答得干脆。 两人一刚一柔,般配得令人嫉妒。 娉婷的眼睛酸涩至极。 她眨啊眨,可眼前却越发模糊。 崔琥拉着晚晚走近。 “晚晚,行礼。” 晚晚笑意盈盈,福了福身。 “妾身给姐姐请安,祝姐姐万福金安!” 娉婷的眼泪哗地淌下。 吓得晚晚连连后退。 “爷,是不是晚晚说错话了?” 会说话的杏眸,含泪带惊,端得惹人怜爱。 崔琥心疼地蹙着眉,不满地瞥向娉婷。 “你何必如此?是我作主带她回府,你若不满,只管冲我来,何必吓她?” 崔琥不说话还好,他这一说话,娉婷的眼泪就像汹涌的波涛,怎么也止不住。 热热的眼泪,顺着眼眶滴落,不一会儿便打湿了衣襟。 她手足冰冷,心一寸一寸灰下去。 眼前是满心期待的夫君,却在回京的第一时间,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晚晚又惊又怕,委屈得蜷缩在崔琥的怀里。 “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跟爷回来!我,不该和姐姐抢。 我只是,太爱爷了。呜呜呜……” 崔琥眉毛一竖,心疼得拧了起来。 “胡说!都说了是我要带她回来。娉婷,你闹什么?还嫌府里不够乱吗?” 娉婷呆呆地看着崔琥。 她一句话都没说啊,他凭什么指责自己? “姐姐,对不起,是晚晚的错,晚晚立刻就走!” 说完,她一把推开崔琥,便想爬上马车。 可连爬三次都没有登上马车。 她嚎啕大哭。 “姐姐,对不起,晚晚立刻就走!” “够了!”崔琥绷着脸,“娉婷,你有完没完?都说和晚晚无关,带她回来是我的主意。 晚晚是个弱女子,经不得你吓!” 晚晚几次没能登上马车。 突然,手一软,整个人往下倒去。 吓得崔琥长臂一撩,把人抄进怀里。 心疼地四处揉捏,“有没有摔着?叫你任性,想急死爷吗?” 晚晚再也忍不住,靠在崔琥的怀里嘤嘤啼哭。 崔琥的心软得滴得出水。 “哼!你何必如此,我本不欲刚回来便提出纳妾之事。 你既然如此善妒,那我索性开门见山。 我要纳晚晚为妾,你这几日准备一下。 我要八抬大轿把人抬进门!” 说完,一把横抱起晚晚,冷冷地瞥了眼娉婷,疾步往正院走去。 娉婷整个人冷得发颤,牙齿咬得咯咯响。 身子渐渐僵硬。 晚秋吓得直哭。 “主子,您别吓晚秋。” 娉婷痛哭失声。 她千盼万盼的夫君,竟然一回府就提出纳妾。 还,八抬大轿! 他是想以正妻之礼迎妾? 他难道不知道,若他真这么做了,一道“宠妾灭妻”的流言,就能毁了他好不容易打下的前程。 这个晚晚当真这么好? 好到他愿意为她放弃一切? 那他又当自己是什么? 娉婷站在二门处哭了许久,直到身子恢复过来,这才慢慢走回三院。 院子里,崔琥正指挥着人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进上房。 晚溪站在边上落泪,侧脸上落着五指印,半张脸肿得如馒头般。 却还在拼命据理力争。 “爷,您一回来,便要将主子赶出上房,您到底当主子是什么?” 崔琥叹了口气。 “娉婷是我的妻,我自然爱重她。但晚晚身子弱,又奔波了一路,厢房阴暗潮湿,住着不舒服。 娉婷在京城享福,晚晚在北疆陪我吃苦。 好不容易回了京,让她过几日好日子,又能怎么样? 娉婷大度,必然不会介意。” 娉婷刚刚迈步走入院中,听到这话,血气顿时褪了上干净,面色惨白一片,身子摇摇晃晃。 下一秒,晚晚冲进崔琥怀里,吓得瑟瑟发抖。 “爷,姐姐,姐姐来了!” 崔琥一怔,揽着晚晚调头看去。 微风中,娉婷泪流满面,绝望地凝望着他。 整个人单薄得似乎能随风散去。 他的心一疼,不知不觉地唤了声“娉婷”! 他怀里的晚晚银牙暗咬,恨恨地瞥了眼娉婷。 突然“啊呀”惨叫一声,白着脸抬起手,委屈地哭起来。 “爷,晚晚手疼!” 崔琥立刻将人抱进上房,一边高声喊道:“来人,快,传大夫!” 他前脚跨进上房,娉婷后脚晕了过去。 晚秋大惊,声嘶力竭地喊道:“主——子!!” 第307章 娉婷不甘示弱,亲自出手赶人 娉婷迷迷糊糊的,耳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晚秋哭得伤心。 自家主子何曾遭过这样的罪? 咬牙切齿地愤怒着。 “爷太过分了,公然霸占府医,围着那女人团团转,任由主子自生自灭。 这可怎么办? 主子自打小产后,身子大不如前。不行,我去把府医抢来!” “坐下!” 晚溪冷声阻止。 “你,”晚秋怒目圆睁,“你没良心!主子待咱们多好,你竟然见死不救?” “你傻呀,现在哪还是府医的事?我已派人通知薛大爷,应该快到了。” 娉婷睁眼起身,晚秋、晚溪听到动静,齐齐凑上前来。 “主子,您醒了?” “晚溪,你何必通知大哥?” 晚溪气得跺脚。 “主子,您到这刻还护着三爷?!他为了那个女人,脸都不要了!” 娉婷慢慢起身,面上一片冷然。 “不,我只是不想打扰大哥!至于仇,只有亲自报,才更爽!人,也要自己赶!” 娉婷醒来的地方是东厢。 她的上房,显然被那个女人占着。 她喝了口热糖水,便领人晚秋、晚溪走向上房。 上房里。 府医正交代着:“爷,这位姨娘没伤到要害,连药都不必抹。” 说完,便整理药箱,急着替娉婷看诊。 他听下人说,三太太晕倒了。 这可是大事。 岂料,晚晚嘤嘤啼哭起来。 “爷,我手腕疼得厉害,府医连药也不给,是不是听信姐姐的话,也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看诊?” 府医一听这话,大怒,这女人公然挑拨,还要不要脸? 他以为三爷是个明理的。 没料到对方脸色一沉,凶神恶煞地瞪向他。 府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沉默一瞬后,从药箱里翻出一瓶伤药,搁在桌上。 “一日三次,不可沾水。” 说完,拎着药箱头也不回地往厢房去了。 崔琥随着府医的身影,眼神飘向屋外,面上现出焦躁之色。 晚晚眸光一暗,银牙暗咬。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边说爱她,一边记挂着正头娘子。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体恤地开口。 “爷,若非为了嫡姐,晚晚何苦做侍妾? 但晚晚不后悔! 只是,您为了晚晚,连姐姐都顾不上……晚晚心里难受! 爷,您要不去瞧瞧姐姐吧!” 晚晚以退为进。 她知道,只要一提嫡姐,崔琥定会败下阵来。 果然,崔琥神色一凛,脸色立刻柔和下来。 “说什么傻话?娉婷身边不差人伺候!倒是你,刚回京,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一会儿我把晚秋要来,让她以后伺候你。” 晚晚立刻感动得一口一个爷,叫得崔琥心酥成一片。 两个正你侬我侬的时候,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娉婷带着一大帮粗使婆子,把屋里两人团团围住。 晚晚吓得脸色一白。 崔琥倒是面露惊喜。 “娉婷,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娉婷冷着脸吩咐:“拦住爷!” 崔琥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竟被粗使婆子缠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娉婷走到晚晚面前。 后者吓得往床榻里缩。 “姐姐,这不关我的事!是爷,是爷让我住这儿的!!” 眼瞅着对方理直气壮的模样。 娉婷险些气笑。 她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巴掌直直地落到她的脸上。 “啪!啪!啪!” 晚晚瞬间懵逼,连哭都忘记了。 直到第二轮巴掌临身,这才嚎啕大哭起来。 “爷,救救晚晚,救救晚晚!” 崔琥悖然大怒。 一把甩开缠着他的婆子,就想上去护人。 不料这些婆子难缠得很。 甩开这个,那个缠了上来。 他又不敢真的下狠手,一时间竟僵住了。 娉婷毫不慈手软。 她一把拽住她的头发,直接重重地拖到地上。 疼得她鬼哭狼嚎! 下一秒,娉婷一脚踩在她受伤的手上。 “不是说手受伤了吗?既然如此,何不再伤上一伤?” 说罢,用力踩碾着她的手…… “咯嗒”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啊……”晚晚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娉婷这才收回脚,没事人般站在边上,将对方的鬼哭狼嚎尽收眼底。 崔琥下了狠手,一脚踹开婆子,气势汹汹地走到娉婷面前,狠狠地抬起手…… 娉婷瞬间红了眼眶,倔强地侧着脸冲向他,哽咽地嚷嚷。 “来啊!往这打!” 崔琥迟疑了,无用地放下手。 “娉婷,你怎么就不理解呢?我……” 门外响起纷杂的脚步声。 “娉婷,乖乖,你这是怎么了?” 淳阳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 崔琥一凛,猛然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娉婷,咬牙切齿地质问。 “娉婷,你竟然派人回娘家告状。” 娉婷惨然一笑。 “怎么,就许你纳妾,不许我告状?” 晚溪嗫嚅着想开口,被娉婷一个眼风钉在当场。 淳阳疾步闯进来。 “娉婷,你醒了?下人来禀报的时候,吓得我心砰砰地跳。你哥哥若是晓得你出事,只怕要急得跳楼。” “母亲,我无事!” 淳阳打量屋里的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眯着眼瞪视崔琥。 “崔千户可真厉害!有了点身份地位,立刻学权贵三妻四妾,当真好得很!” 讥讽的话,刺得崔琥脸色铁青。 这就是他另寻靠山的原因。 淳阳傲气、薛至凛然,一个两个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晚晚不一样。 晚晚视他为天、地,以他为尊,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可有可无,而是不可或缺! 想到晚晚,他身子一震,低头看去,顿时双眼猩红。 晚晚已然疼晕了! 他刚想上前扶人,娉婷已然开口。 “来啊,把贱人扔出正院。” 几个粗俗婆子应声上前,四个人分别提着手脚,三下五除二将人抬了出去。 “嘤咛”一声,晚晚被疼醒了。 刚醒来便发现自己被人往外抬,顿时吓得哭出声来。 崔琥心疼至极,却在淳阳虎视眈眈下,不敢轻举妄动。 “娉婷,有话好好说,这是何必呢?” “爷一回来,便赶着娉婷没地儿住,还怎么好好说话? 您的好好说话,只针对我吧? 只是要我退让、忍辱,而你们可以为所欲为?” 崔琥被怼得哑口无言。 一时间,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 淳阳一听,崔琥竟然想让个妾霸占主院,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第308章 你敢坏七皇子好事,我便抽你筋剥你皮 淳阳气得当场发飙,非得带娉婷走。 崔琥二话不说上前阻拦。 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 娉婷拉住淳阳。 “母亲,您先回去吧!我没事,不会任人欺负!” 淳阳尽管担心,但见娉婷果断出手反击。 可见是个有主意的。 自己插手太过,只怕反会引起旁人的诟病。 这么一想,她又仔细叮嘱娉婷一番,这才转身离开。 她刚刚转身出了院子,刘嬷嬷迎面走了过来,笑盈盈地屈膝一礼。 “郡主,长公主听说您来了,让老奴请您去隔壁小酌一杯。” 一句话,让淳阳的面容柔和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长公主府。 崔琥叹了口气,“娉婷,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皇上谕令:永不录用!我若不自己争口气,哪里还有机会建功立业?” 娉婷看着崔琥绝望、窒息的面容,心不由地一软。 “爷,晚晚手疼,您救救晚晚!呜呜……” 哭泣的声音翻过院墙传了进来。 崔琥的面上现出一抹痛色。 娉婷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后,眼底无波无澜。 崔琥眼底写满愧疚,迟疑地解释。 “娉婷,晚晚的嫡姐是七皇子妃。我若想复起,须得借助外力……” 崔琥说一半留一半。 娉婷明白过来,原来他还想借姻亲关系重回官场。 她惨然一笑。 自己的哥哥,不久前还写信给她。 言明愿意助崔琥一臂之力,让她悄悄问问,崔琥想进哪里? 神机营还是禁卫营? 可惜啊,哥哥的一番好意付之东流。 三爷真是厉害,捧着金钵找铜盆。 凭什么还认为能捧牢金钵? “好!” 崔琥还想再劝时,骤然听到娉婷的回答,顿时激动得双眼放光。 “娉婷,你真的能谅解?” “是!” 崔琥兴奋地抱着她转了一圈。 “我就知道,你是贤妻!你等着,等我建功立业,第一时间为你请封诰命!” 说完,大步而出,追着孟晚晚而去。 晚秋急得不行。 “主子,您怎么能答应三爷?那个晚晚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无妨!” 娉婷凛然一笑。 既然云氏、冯氏都能和离,她也可以的。 她返身回了屋,屋里因刚才的纷争,狼藉一片。 “晚秋、晚溪,收拾东西,过几日,咱们搬回长公主府。” 晚秋倏然一惊:“主子,您想和离?使不得啊!” 晚溪不服气地反驳。 “有什么使不得的?四太太、五太太、六太太都和离了,凭什么主子不行?” 晚秋一怔,所有的话堵在喉间,一句也吐不出来。 孟晚晚被安置在三院边上的空院里。 空院年久失修,好些地方都破了顶。 崔琥虽再三保证,过几日定然整修一新。 她心里仍很不舒坦! 她同意跟崔琥的时候,他还是汝南王府的三爷。 转眼间,王府被夺爵,彻底败落了。 她原先还抱有三分幻想,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一踏进这间破败的院子,她彻底破防。 自己背叛姨娘,私自做出的决定,真的对吗? 她委屈地窝在崔琥怀里撒了一夜的娇。 谁能料到,三太太竟然这么狠毒,她说手腕疼,她就当着爷的面弄断她的手? 手足足疼了一夜。 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隔日,她刚刚脸色苍白地起身,宫里来人了。 小黄门阴阳怪气地禀报:“六姑娘,七皇子妃请您去!” 她心中忐忑地跟着小黄门到了七皇子府。 她向来怵这位嫡姐。 孟氏在闺阁中时,就是不苟言笑,对几个庶妹十分严厉。 连嫡母对这个女儿都是又爱又怕。 正院气派很大,管理下人的规矩更大。 来往的下人目不斜视,走路轻盈。 她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眉顺目地跟着走到孟氏面前。 孟氏端正地坐于上首,不出格不出挑的妆扮,给人老气横秋之感。 孟晚晚见到嫡姐很激动,忽视了放在她面前的蒲团,恭敬地福了福身:“晚晚给姐姐请安!” 久久听不到叫起声。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孟氏身边的沈嬷嬷双目一瞪。 “放肆!六姑娘当真好教养,见到皇子妃叫姐姐,是哪个教的规矩?” 孟晚晚一惊,手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她脸色一白。 她这才明白过来,面前红色的蒲团是专为她准备的。 她立刻上前,在跪下的一刹那间,沈嬷嬷移开了蒲团。 她“嗵”的跪在地上,疼得脸色惨白一片。 沈嬷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六姑娘,您的心也太实诚了!有蒲团不用,竟直愣愣地跪在地上,这怎么使得?” 孟晚晚手疼、膝盖疼,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冷汗瞬间从发际渗了出来。 硬挤出一抹笑。 “姐……不,七皇子妃,妾身失礼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她却再也不敢抬头。 直到,她的面前出现一双褐色缎面鞋,上面绣着并蒂莲。 来人慢慢地蹲下身,伸手拉住她双手,慢慢扶了起来。 “疼吗?” 孟晚晚这时才敢抬头,双目含泪地看着孟氏。 “好疼……” 刚想开口喊冤,下一秒,孟氏猛一用力,将她完好的手拉得脱臼。 “啊……” 伴随一道凄惨的叫声,孟晚晚整个人抖如筛糠,瞬间软倒在地。 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孟氏冷冷打量着她。 “父亲当初是怎么叮嘱你的?让你伏低做小、谨言慎行。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孟氏瞥了眼沈嬷嬷。 后者立刻接下话头。 “六姑娘倒好,刚刚回到京城,便与正头娘子闹得不愉快。那正院上房,是你这种上不得台盘的妾能住的?” 孟晚晚努力支起身子,拼命摇头否认。 沈嬷嬷根本不理她,自顾自说下去。 “三太太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娘家是薛将军府,母亲是堂堂淳阳郡主。 你一个小妇养的,竟然敢挤怼大妇?谁给你的胆子?” 孟晚晚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摇头。 沈嬷嬷说了这些话,便退回孟氏身边。 孟氏慢条斯理地撇着茶碗里的浮沫,漫不经心地问。 “你可知,本朝要册立太子了?” 孟晚晚连连摇头。 “你可知,谁对于册立太子一事,有决断权?” 孟晚晚痛哭流涕,再摇了摇头。 “是长公主!皇上早下谕令,册立太子一事,全由长公主决断!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同娉婷县主作对? 惹了长公主不快,你没好果子吃便罢,若连累七皇子,我定要将你抽筋剥皮,把你姨娘卖入青楼,千人枕万人迷!” 说完,猛得摔了手中的茶碗,水花、瓷碎四溅。 孟晚晚大惊失色,猛然抬头,张大嘴巴绝望地看着孟氏,犹如一条搁浅的鱼,挣扎在浅滩。 第309章 七皇子拒见崔琥,崔琥另谋对策 崔琥背着手等在七皇子府外。 他今儿一早联系旧人,一起喝了酒。 回府后,听说七皇子妃派人接孟晚晚过府一趟,立刻亲自登门接人。 路过的人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这是汝南王府三爷?他回京了?” “呸!哪还有什么汝南王府?早就被‘天’夺了爵。” “唉,好好的王府,竟闹成这样。若非王……崔老先生一心为白月光,哪里会激怒长公主?” “是啊!长公主是大乾的柱石,连皇上都仰仗万分。听说,金口玉言,册封太子都要听长公主的意见。” 崔琥原本神色淡然,王府倒了又如何? 他与大哥不同。 他靠的是自己的本事、眼光、手段。 是真枪实弹,一招一式打拼出来的。 只要有一个机会,他定能重新走上巅峰。 可渐渐的,他的面色变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瞳仁猛地紧缩。 册封太子竟然听母妃的意见? 他不由暗暗懊恼。 从回京到现在,他陷在后宅纷争中,无暇关注京中大事。 不由后悔得牙根紧咬。 立刻叩响七皇子府门。 七皇子立于书案前作画,一幅充满意趣的游园图。 刚刚画上最后一笔。 长随宋壹前来禀报:“七爷,崔家三爷求见。” 七皇子宋桢微微凝眉。 “孟晚晚还在正院?” “……是!听说孟六姑娘挨了罚。” 宋桢重新提起笔,在画尾题了一首诗,并按上自己的私章。 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开口。 “不见!” 崔琥愣神。 他没想到七皇子如此决绝地拒绝见他。 略一沉思,结合刚才听到的传言,立刻明白过来。 脸色瞬间凝重。 七皇子生气了。 他光顾着孟晚晚身后的孟家,下了正妻娉婷的面子。 依着母亲的脾性,定然极为不满。 甚至会迁怒他人。 都说三皇子、七皇子、九皇子是继位的大热人选。 自己的骚操作,极有可能影响到七皇子在母妃眼里的观感。 难怪七皇子不愿见自己。 糟糕! 他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赶回府去。 心中深深后悔! 是他大意了! 如今正是册立太子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致命! 自己一路回京,只顾与孟晚晚耳鬓厮磨,却忽视了正事。 当真罪该万死。 正当他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孟晚晚欣喜的娇啼声:“爷,您来接晚晚吗?” 崔琥神色复杂地回头,浅浅地“嗯”了一声,便扶着她的手臂登上马车离开。 一路上,孟晚晚几次想开口说话。 但见崔琥一脸严肃,吓得不敢开口。 孟晚晚在嫡姐处受了磋磨,正委屈得不行,想要爷安慰几句,偏偏对方的眼里没有自己,顿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崔琥归心似箭。 哪里有闲心安慰孟晚晚。 耳边传来对方低泣的声音,更加感到心烦意乱。 到底是小妇养的,关键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还是娉婷好,为人大气,从不矫揉造作,娘家也硬气。 他打定主意,回去后安抚住娉婷。 她哥哥薛至颇得圣宠,若能替他美言几句,效果不会比孟家来得差。 至于孟晚晚,哄一哄就好了。 想到此,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可是在七皇子妃这里受了委屈?她是你的嫡姐,你好生认个错,她还真能与你置气? 回去后,我让小厮从私库里挑一两样物件给你,你过几日再登门道歉,求得她的原谅。” 孟晚晚先是一喜,以为崔琥当真心疼她。 可听到他说的话,心却越来越凉。 当真伤心起来,索性放声痛哭。 明明不是她的错,是嫡姐故意为难,爷非但不安慰她,竟还要让她赔礼道歉? 崔琥厌烦至极。 连装装样子的心思也没有。 正好到了老宅,还没等马车停稳,他一个箭步跳下马车,大步入府。 孟晚晚惊愕地目视着崔琥跳车而去,眼泪还挂在眼角,震惊得连哭都忘记了。 崔琥疾步来到崔瑜院里。 顾不得让人通传,便直闯了进去。 上房,乌烟瘴气。 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冲鼻翼。 崔琥面色一变,一把推开忙不迭拦他的下人,一脚踢开屋门。 一进屋,就看见崔瑜躺在罗汉榻上吸五石散。 看见他来了,丝毫不介意,转了个身继续服食。 崔琥气极,上去一把抓过他手中的五石散,猛地扔在地上,恶狠狠踩上几脚。 崔瑜面色潮红,任由崔琥施为,只静静地吩咐小厮:“再去取来!” “不准去!从此谁再敢给,我打死他!” 小厮吓得直哆嗦,想逃又不敢逃。 崔瑜挥挥手,小厮没命似地奔了出去。 “你和下人较什么真?” “大哥,五石散会上瘾,你……” 崔瑜摆摆手。 明显不想听他废话。 崔琥气得脸红脖子粗。 崔瑜恍恍惚惚问:“你来做甚?” 崔琥问:“大哥,听说皇上谕旨:册封太子的事,要听母亲的意思?” 崔瑜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崔琥气得七窍生烟。 “你美人在怀,我岂可随意打扰?” 一句话,堵得崔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哥,你甘心吗?母亲瞒着咱们,不告诉咱们,自己是长公主的事,分明没将咱们当儿子。” 崔瑜摇摇手。 “无所谓,父王死了,母妃也成了旁人的母妃。汝南王府早就没了,没了!” 崔琥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拎着崔瑜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崔瑜竟瘦了一大圈。 眼眶,刹那间红了。 “大哥……” 崔瑜苦笑。 “三弟,你有所不知。你离京的这段日子,母妃心里完全没了咱们几个。 她一心都在宋黎身上。 那个宋黎,当真好命!飞上枝头当凤凰! 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咱们及不上他万一。 七弟知道吧? 先是给二叔做了嗣子。 以为苦尽甘来,能继承爵位了。 结果二叔亲子找到了,顺利成为忠义侯爵。 七弟,一样都捞不到。 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灰烬。 最后因为牵扯进大案,下了诏狱。” 崔瑜推开崔琥的手。 “三弟,哥哥老了,不想动弹了。你不妨去求一求母妃。 签下断亲书时,你并不在场。 好生去求一求,兴许母妃能原谅你!” 说完,竟又往床榻上倒去。 崔琥怒其不争地看着烂成一滩泥的崔瑜。 咬牙切齿地说:“我若有法子,让母妃重新接纳我们,你做是不做?” 崔瑜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崔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崔瑜的眼睛倏然大睁,震惊得张大了嘴。 第310章 崔家四位爷跪求府外,以此逼迫宋谨央原谅 下晌。 街道上,行人稀少。 几道身影直直地跪在长公主府门前。 崔瑜、崔琦、崔琥、崔琅四人,并排跪着,口口哀求,声声啼血。 “母妃,儿子们错了。求您原谅我们!” “母妃,三弟回来了!他是无辜的。您若不原谅我们,万不能迁怒三弟啊!” “母妃,求您高抬贵手。咱们兄弟几个知错了!求您看在三弟的面上,原谅我们吧!” 求饶声、哭诉声,直插人心,听得人心有不忍。 “真可怜!母子间哪有隔夜仇,长公主原谅他们吧!” “是啊,孩子都跪地认错了!想来,是真的知道错了!” “唉,自从当了母亲,就见不得这种场面。希望长公主仁心厚意,原谅孩子们吧。” 路人纷纷驻足咋舌。 “天哪,几位爷怎的还有脸求长公主?若我是长公主,绝不可能原谅他们。” “对啊,当初可是他们亲自签下的断亲书。如今长公主回归皇族,他们又上赶子来求,脸还要不要了?” “切,瞧你说的!脸哪有实惠重要?这么求一求,万一长公主原谅了呢?” 众人哑然。 还真的是! 崔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母妃!娘!儿子错了,不该只顾着父王的心绪,疏忽您的情绪。 求您原谅我们,我们也是被父王骗了,上了他和白贱人的当啊!!!” 崔琅不甘示弱。 “母妃,咱们也是受害者!签下断亲书,实在是无奈之举! 当初那种情况,咱们这么做,也是想保住王府,保住崔家的血脉啊!” “我呸!你们这几个,竟然还有脸跪求娘?你们作的恶罄竹难书!” 远处,崔琛怒目而视。 他一身粗布衫,背上背着只破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崔琥叫他。 “五弟,你也来跪下!咱们好生求一求母妃,不论母妃原谅不原谅,咱们既然做错了事,便要有担当。” “哼!认错?原谅?你们想屁吃吧!以为用这种法子,逼近母妃,就能求得原谅?” 崔琅面色一红,梗着脖子怒吼。 “五哥,你说什么呢?谁逼迫母妃了?” 崔琛惨然一笑。 “你们的心思,我岂会不知?当初的我同你们一样,仗着母妃对我们的爱,一意孤行消耗她的感情。 总认为,不论我们做什么,母妃肯定会原谅我们,站在原地等我们。 却忘记了:人心肉长,一旦受伤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趁着府门未开,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切莫再惹怒母妃!” 崔琅跳起来,向外推搡着崔琛。 “你走,你走!你高贵、你正义,行了吧?你既然不愿认错,就别耽误咱们。” 崔琛错开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抚了抚上面的折痕,拿在手上婆娑又婆娑,最终咬了咬牙,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接着起身,最后回头看一眼。 “你们,好自为之。” “慢着,五弟,你要去哪里?” 崔瑜突觉不妙。 崔琛这段日子深居简出,寻常连院子也不出。 今日见他,下巴泛着青光,胡子拉碴。 一身粗布衫、一双厚底布鞋,盘顶的发髻上,别着一根木簪子。 崔琛自诩画家,从来最注重仪表。 发簪非和田玉不用,衣衫非蜀锦不穿。 胡髯养得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错。 今日的他,哪里还有半点贵人样? 他的心升起强烈不安,起身试图拉住崔琛的手。 崔琛躲开了他的攀扯。 “大哥,我还是劝你们早些回去吧!你们这么做,将母妃置于何地?” 崔瑜嗫嚅地没有说话,眼底涌上复杂之色。 崔琅心急如焚。 再次推搡崔琛。 “滚!!!” 崔琛没再停留,转头离开。 阳光洒在他后背,金色的光芒围绕着他,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飘然远去的感觉。 崔瑜大喝一声。 “五弟,你先回去,晚上咱哥俩好好喝杯酒。” 崔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越走越远,直至再也不见。 崔琅拉着崔瑜重新跪下。 “大哥,你管他做甚?待母妃原谅了咱们,看不眼热他。” 崔瑜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先顾眼前再说。 等晚上喝酒时,再与他好好谈谈。 几人不断在府外哀求。 不明所以的路人,同情他们的遭遇。 明白事理的路人,替长公主说话。 一时间,两派人马争执不休,各不相让。 “吱呀”一声,府门打开了。 一个小厮冷着脸现身。 他鄙夷地扫视崔瑜等人,态度却极恭敬地抱拳一礼。 “四位爷,莫再求了!还是快些回府吧!” 崔琅脸色不善。 “你一个小厮凭什么阻止我们见母妃?你快去通传,我们要见母妃。” 崔琦不温不火地开口。 “烦请小兄弟尽快通传,就说三爷回京了,想求见母妃!” 小厮不耐烦的“切”了一声。 崔琥眉头蹙着死死的。 “让你通传便通传!爷可是母妃的亲儿子,一会儿见着母妃,看她怎么收拾你。”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非得小厮通传。 可小厮始终站着不动。 这下子,连路人也看不下去了。 纷纷求情。 “小兄弟,你便去通传一声。几位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就是就是!到底是母子,哪有隔夜仇?” 小厮冷冷一笑,开口便是王炸。 “几位爷不必再跪!长公主不在府里,你们跪了也是白跪。” 一听这话,崔琅瞬间跳了起来。 “什么,你玩人吧!” “不敢!奴才是下人,可不敢玩主子,更不敢让主子跪着! 况且,也不是我这个奴才让爷们跪的!” 崔琅心头火起,还想再骂,却被崔琥一把拦住。 后者上前一步问:“敢问小哥,母妃去了哪里?” “长公主一大早去了相国寺!” 几人顿时傻眼。 宋谨央还真的不在府里。 自己唱捻作打,岂非白白耗费了心思? 几人神色不善,起身离开。 小厮嘟嘟嚷嚷地骂着。 “早干什么去了?知道咱们夫人是长公主,上赶着求富贵来了?我呸!呀呀呸!!!” 他刚刚跨入府门,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 定睛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书信。 他飞快地关上府门,找到宋青,把信给了他。 宋青展开一看,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妈呀! 是五爷写下的和离书! 之前五太太给过和离书,但五爷没有签字。 咬定不肯和离的人,竟然主动给了和离书? 他顿觉不妙,紧赶慢赶地入正院,将书信递到刘嬷嬷手上。 第311章 三爷若不追来,说明他心中无你 刘嬷嬷收到和离书,顿觉不妙,立刻遣人寻崔琛。 下人从老宅回来,垂头丧气地摇头。 “嬷嬷,五爷根本不在府里,他的院子干净得连根杂草都没有。 床榻、家具都不见踪影,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 刘嬷嬷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安袭上心头。 “你时刻关注着老宅,五爷一回来,便通知我。” “是!” 崔瑜几人回到府里,崔琅气得狠狠摔了茶盏。 “可恶!母妃府里的下人忒可恶! 明明母妃不在府里,他们不早说。 生生看着咱们几个出丑。 等咱们出够了丑,才出来禀报,说母妃不在! 这不是明摆着看咱们笑话吗?” 崔琦嗤笑一声。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宰相门前七品官!母妃早就不认咱们几个!下人们狗眼看人低,自然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崔琦的话犹如火上浇油。 崔琅像脚踩尖刀,气得跳脚。 “反了,反了,竟然玩爷们,命还要不要了?” 崔瑜深深叹了口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 若王府还在,那些个贱人,敢这么待他们? “好了,六弟,多说无益!人家摆明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你还能打上门去?” 一句话,彻底堵住了崔琅的怒气。 一刹那间像被抽干精气神,整个人软下来,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双手撑住额头,沉默不语。 “去,把五爷找来!咱们兄弟几个喝几杯!” 下人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满脸急色而来。 “不好了,大爷,出大事了!五爷留书出走了!” 下人的手里紧紧地攥着封书信,急切地喊。 崔瑜脸色一白,猛地起身,抢过他手里的信。 拆开一看,整个人如坠冰窟。 连退三步,“嗵”的一声,跌坐在罗汉榻上。 “完了,完了……” 崔琦、崔琥、崔琅面面相觑,连声问发生何事? 但崔瑜一问一个不吱声,目光直直地落在手中的信上,浑身抖个不停。 崔琦上前,从他手里抽出信纸。 信是崔琛写的。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世事无常、真假难辨!世间事,皆为假、皆为浮云!琛,出家去也!勿寻!!!崔琛留!” 崔琦眸光一紧。 今儿见到崔琛时的那股古怪之感,终于有了解释。 崔瑜含泪嗫嚅:“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是王府还在,五弟岂会抛弃一切而去?” 崔琥不同意。 “大哥,五哥要做和尚,关你何事?明明是五弟妹不仁,非得与五弟和离……” “啪!” 崔瑜一耳光扇在崔琥脸上。 “住嘴!你到现在,还将错处归到她们身上? 李氏、云氏、冯氏,哪一个不是被逼和离?” 崔瑜闭了闭眼睛,耳边似乎又传来木鱼声。 秦氏,封闭了自己。 他无数次想见她一面,同她致歉,都被拒之门外。 这本就不怪她们,全是他们这些男人的错啊! 崔琥被打得一愣。 气得七窍生烟,双眼猩红地看着崔瑜。 “三弟,别怪哥哥没提醒你!” 崔瑜有气无力,“和离之事,本就怪不得母妃,也怪不得她们。 是父王和咱们做错了! 以为有娘的爱、有娘子的爱,我们为所欲为、肆无忌惮,最终报应落到自己身上! 如今,有娘撑腰,她们一个个腰杆挺得直! 三弟妹娘家强盛,你何必别生枝节? 孟家都致仕那么多年,仅凭一个七皇子妃,能翻起什么风浪? 但薛至不同! 他如今深得圣宠,一路高歌猛进。 只要他愿意助你,你自然前途无量! 但,你那妾刚回京,就敢给她上眼药,你还助纣为虐,真的错了! 你还是好好地同三弟妹解释,免得她彻底绝望。” 说完这句话,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崔琥神色复杂,嘴巴噏合,终于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崔琦退了出去。 刚刚走到院里,崔琥便忙不迭地问崔琦。 “二哥,到底发生何事?怎的我才离京,你们就一个个和离了?” 崔琦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走开。 走了三步,站住,沉声答道:“三弟,大哥没说错!你若不想和离,便好生哄着三弟妹吧!” 崔琥怔神,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这么一想,他便往三院走去,想同娉婷好生聊一聊。 三院,院门紧闭。 他的手停在院门上,迟疑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手,重新放下。 算了! 娉婷还在气头上,等她消了气,晚膳时再说吧! 他双脚后退,脚尖朝后退了开去。 如若他能推开门看一看,定会发现异常。 可惜啊,只差了一步。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相国寺。 李氏、云氏、冯氏围着娉婷。 “三弟妹,你当真想好了?真的要和离?” 娉婷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李氏几个对视一眼。 娉婷与她们几个不同。 她与崔琥是有真感情的。 这么多年,夫妻俩琴瑟和鸣,从未红过脸。 冯氏嗤笑。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三爷今儿带来孟晚晚,明儿就带来柳晚晚,后儿就带来什么晚晚。 这事只要启了头,便没个完。 三嫂,你能忍一次、两次,还是能忍十次八次? 那我只能佩服你,你果然是仁者神龟!” 云氏轻轻扯了扯冯氏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 娉婷已经够难过了,切莫在她伤口上撒盐。 娉婷泪盈于睫。 事情刚发生时,她的确很生气。 但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女儿,哪里能说过就放? 冯氏怒其不争地冷哼。 “三嫂,你该不会认为,三爷心里还有你吧?!” 娉婷低着,一声不吭。 “看来,你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若这样,你我打个贝者!若他发现你不在府里,追到相国寺来,就说明他心里有你! 可若他根本不知道你出了府,或者不屑追来,那说明什么,还需要我说吗?” 娉婷脸色白了下来。 她完全明白冯氏的意思。 如若崔琥不追来相国寺,不论他知道或不知道她出了府,都说明他不在意自己。 自己出府并未瞒着府里人。 不论是府里的爷,还是下人,甚至是管着大门的丁伯,随便哪一个都知道她的去向。 若崔琥想知道自己的下落,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 除非,他根本不关心! “好,我贝者!” 娉婷哑着声回答,面上是决绝之色。 第312章 瓦房里的神秘人 相国寺一绝——竹林,已然恢复了原貌。 还是慧缘有本事,不知从哪儿重新移植了竹林过来,还是难得的湘妃斑竹。 淳阳郡主伴着宋谨央,两人坐在林间喝茶。 边上不时有小和尚探头探脑,一脸急色。 淳阳打趣。 “长公主,难怪僧侣着急,凭您当初赶尽杀‘竹’的劲头,连我都心有余悸!” 宋谨央低头浅酌,放下茶碗,才微微笑道。 “你府里可需要?不若将这些移走?” 她一边说话,一边环视四处的竹子。 绿竹,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和尚急得抓耳挠腮,只怕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淳阳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我可不敢!慧缘只怕要拆了我的骨头!” 躲在暗处的小和尚听到了,顿时长舒口报,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几息,飞一般跑走了。 宋谨央见状,险些笑出声。 接着,她话锋一转,不经意地提及薛府的丧事。 在宋谨央回朝的高光下,薛府静悄悄地办了丧事。 新媳妇常氏因思念亲人过度,心碎而死! 薛府低调地输了丧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常氏和卿如尘悄悄地送去了南方。 “卿如尘回老家了!离开前,想替卿如烟说一门亲事。无奈卿如烟挑挑拣拣,这个家境太差,那个相貌丑陋,就是不肯嫁。 卿如尘一怒之下不管她了。 留她一人在京,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是啊,这世间,有几个宋谨央? 靠自己都能活得风生水起! “这回我可得好生挑媳妇,免得再委屈至儿!” “你抓紧时间挑媳妇,万一薛将军想横插一杠,你应是不应?” 淳阳经宋谨央提醒,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对啊,她怎么糊涂了? 常氏就是他为了报恩,硬塞过来的。 “你挑好了,我替你讨圣旨去!只不过,得快!万一薛将军先一步决断,你和薛至就被动了。” 淳阳连连点头,感激至极。 李氏想去大殿上香,娉婷想去抽签,两人结伴往前走。 云氏和冯氏往后山走去。 那里景致甚美,她们难得出府一趟,都不想放弃。 两人不急不徐地走着,山风拂面,格外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间,走过了一座浮桥,来到了山的对面。 眼见人烟稀少,胆大如冯氏也不免有些紧张。 “五嫂,咱们回吧!” 云氏像是没有听到般,沿着小道向上走。 冯氏蹙了蹙眉,吩咐拾穗回去叫人,自己则紧跟在云氏身后。 沿着小道向上,又走了一炷香,面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平地。 上面盖着一间瓦房。 云氏的神情激动,目光闪动,似有泪意点点。 她站在屋外,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冯氏吃惊地叫了起来。 “天哪,我怎的不知,相国寺后山,竟还有这么奇妙的地方?” 瓦房建在山中,面水靠山,当真是风水宝地。 瓦房前,种着一棵大大的松树。 冯氏问完话,没听到云氏回话,诧异地转头望去。 只见云氏眉眼颤动,像是刻意压抑着泪水。 冯氏奇怪地看向松树。 树上绑着一根黄绸,随风灵动地舞动着。 “五嫂,你看什么呢?” 她又没等到云氏回话。 一转头,看到云氏步履匆匆离开的背影。 “哎,五嫂,你等等我!” 冯氏拔腿想追。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冻得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回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她赶紧跟上云氏,两人原路返回。 冯氏虽然诧异云氏的表现,但也无意深究,此事便没有同任何人说起。 瓦房里,一个瘦削的身影,寥落地站在关得紧紧的窗前。 透过窗缝,惊鸿一瞥,心痛得一抽,猛烈地跳动起来。 边上伺候的小厮看见了,面色一白,立刻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强行塞到那人嘴里。 “爷,您身子弱,可不能久站!” 药丸下肚,那人终于恢复了正常。 窗外不再见伊人。 他缓步离开。 等到他身形动了,才赫然发现:他只有一条腿,另一条腿是一根木棍。 难怪小厮说他不能久站。 等他坐下,伸手拿桌上的茶碗。 天哪! 他的手更可怕。 左手少了无名指、小指。 右手少了拇指、食指、小指。 他用剩下的手指,捧起茶碗浅浅喝了一口。 胸中灼烧的烦躁感,才渐渐退去。 “爷,对不起,守桥的侍卫刚才肚子疼,走开了一会儿。” 说来也巧,那两位夫人,便是趁那个时候走过浮桥。 爷避人而居,这么多年不见生人,骤然见到,会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爷,奴才一会儿就让人警告她们一番……” “不必!” 锯木般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像是破了皮的鼓,又像是破了洞的风箱,粗嘎难听。 心疼的感觉还在,但空气中却再也闻不到那人的味道。 云氏和冯氏走了回来,迎面遇到了李氏和娉婷。 冯氏问她们可上了香、求了签? 两人摇了摇头。 李氏遗憾道:“我们到时,大殿有剃度仪式,暂时封了大殿。” “剃度?” 冯氏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我还从未见过剃度,走,五嫂,咱们赶紧去看看。” 冯氏来了劲,二话不说扯着云氏便走。 李氏和娉婷无奈,只得跟上,重新回到大殿。 大殿里,慧缘拿着剃刀,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人。 “施主,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崔琛低垂着眉眼,无波无澜地答。 “大师,弟子想好了!请开始吧!” 慧缘拿起剃刀,最后问了一句。 “施主,长公主此刻正在相国寺,你可要见她一面?” 崔琛眉眼不抬,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了,俗事已了,再见已是陌路!” 慧缘重新抬起手,正式剃了他的头发。 一缕缕青丝落地,像卸下身上所有的负担般,彻底与过去、与尘世道别。 崔琛看着掉落在地,越来越多的黑发,心中无悲无喜。 这一世,他含金钥出身,享尽荣华富贵,占尽世间的繁华。 却没能珍惜,好好做人,伤了娘的心,伤害了云氏。 他的自以为是,深深地伤害了身边人。 余生,他将终生念佛,忏悔自己前半生的不堪。 烫戒疤的时候,他的鼻头微微抽动。 终于,仪式结束。 “你法号忘尘,望你忘尽前尘往事,好生修行!” “多谢师父!” 忘尘恭敬地磕头,随即起身,脱下俗服,换上僧袍。 当大殿门打开,他回过身时,瞳仁猛地缩紧。 殿外,云氏、冯氏、李氏、娉婷震惊地看着他。 第313章 贵妃娘娘想作媒 云氏几个震惊得看着慢慢合拢的大殿门。 等回过神来,崔琛的身影已然越来越窄,直至消失不见。 大门“轰”的一声合拢。 云氏一惊,飞快地上前,却被僧侣拦下。 “施主,请回吧!忘尘已然了却前尘,从此是方外之人!” 云氏倏然变色。 冯氏拉着她就走。 “他爱做和尚就做和尚,你既然同他和离,就随他的便吧! 咱们赶紧找娘,把这事告诉她。” 宋谨央与淳阳闲聊时,远远的青石板路上来了一行人。 打头一位是雍容华贵的妇人,举止端庄,气势不凡。 只是鼻翼边陷落的纹路,使得她略显刻薄。 淳阳听到声音放下茶碗转过头。 见到来人,立刻暗啐一口,回眸沉脸。 “晦气,怎么遇上她?” 来人是贵妃娘娘的弟媳,姓傅。 她是婆母平夫人大傅氏的侄女,世称小傅氏。 小傅氏娘家嫂子与孙姨娘沾亲带故。 淳阳向来不待见她。 又因她为人刻薄,有传言说她时常苛待夫君的侍妾。 搞得后宅乌烟瘴气,人人叫苦连天。 故而此人风评不太好! 原本希望她视而不见,走过路过直接错过。 遗憾的是,上天没有听到淳阳的祈祷,小傅氏见到宋谨央,立刻走了过来。 恭敬地屈膝一礼。 “妾身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安好!” 宋谨央叫了起,小傅氏自来熟地坐在方桌一侧。 “长公主,我素来听闻您爱喝岩茶,特意带了些新茶,是我弟弟托人从波斯买来的,咱们一起尝尝如何?” 说罢,不等宋谨央回答,便招来下人,铺开用具,煮起了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饶是淳阳不喜此人,闻到茶香,脸色还是不由地缓和下来。 小傅氏煮茶的功夫倒是一绝。 洗壶、热壶、点茶……一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瞧着倒有几分赏心悦目。 斟了茶,小傅氏率先递给了宋谨央。 宋谨央接过茶,浅浅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小傅氏立刻笑起来。 “您喜欢就好!我一会儿让人包些给您送府上去。” 淳阳最瞧不得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撇了撇嘴,假装低头喝茶,掩起眼底的不屑。 茶过三巡。 小傅氏话匣子打开了。 家长里短的和宋谨央拉起闲话。 哪家媳妇怀了孩子,哪家又迎了侍妾、主母大光其火…… 说得嘴干舌燥,便端起茶喝一口。 眼见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小傅氏眸光一闪,像是说笑般,提起了咏书的亲事。 “说到亲事,不知长公主府上的咏书姑娘可说了人家?” 宋谨央眸光一闪。 她耐着性子听,就是想看看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见她提到咏书,立刻明白过来。 不过,她可不想让人有可乘之机,当下委婉地拒绝。 “咏书还小,她的亲事,由她娘亲决定,我没插手!” 岂料,小傅氏根本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继续问道。 “长公主,我这里有个好人选,不知您想不想听一听?” “噢,是怎样的人家?” 宋谨央还没回答,沉默的淳阳倒是插了嘴。 小傅氏以为她们感兴趣,立刻来了劲,仔细地介绍起来。 男方是她娘家的远房侄子,长得一表人才、学问卓然。 只是,自小父母双亡,全靠族人接济。 “长公主,我那侄儿人才出众,来年定能高中。 虽说父母双亡、一贫如洗,但嫁过去不用侍奉公婆,不也挺好? 况且,我那侄儿也愿意倒插门。 若是女方有招婿上门的想法,当真是千好万好!” 宋谨央静静地听着,嘴角始终唚着一抹浅笑。 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 小傅氏心中发怵。 她吃不准宋谨央的想法,却又不想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自己可是在贵妃娘娘跟前打了包票的。 若是完不成娘娘的嘱托,这脸可是打得啪啪响。 娘娘想要拉拢宋谨央,找婆母和她商量。 她绞尽脑汁,想到用联姻的方式与宋谨央建立联系。 贵妃娘娘一听便觉得好,但在人选上颇为头疼。 长公主府适龄的姑娘,一个咏晴已然出嫁,咏恩被宋谨央不喜。 娶了咏恩未必能达到联姻的效果。 还是小傅氏出了主意。 “娘娘,长公主府的咏书不正合适?” “可是,她名声有碍,哪家公子愿意娶她?” “娘娘,”小傅氏一副算计的模样,一字一顿道,“正是咏书身陷舆论风波,您若有合适的亲事,救她于水火,岂非更能赢得长公主的心?” 贵妃一听,顿如醍醐灌顶。 面露喜色,直接将此事拜托给她。 “弟妹,此事若办好,我记你的情!” 小傅氏连声不敢,心中却暗暗得意。 这不,一听说宋谨央出府前往相国寺,她也立刻赶了过来,就想凑一个偶遇。 淳阳冷不丁插话:“这无父无母,六亲无靠,会不会是鳏寡孤独命?” 小傅氏一听这话,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人存心找岔的吧? 这不是当面打脸,认为她介绍烂人给长公主? 她越想越气。 脸色慢慢涨红,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恨恨地白了淳阳一眼。 自己刚死了媳妇,就见不得所有人好! “郡主说谁鳏寡孤独?我那侄儿不是有我娘家一家子亲人吗? 他虽失了父母,他的亲事我娘家岂会不管? 更何况,贵妃娘娘向来看好他,时常告诫咱们好生照顾着。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鳏寡孤独?” 说话间,小路的尽头传来姑娘们笑闹的声音。 咏贞、咏书、咏宁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相国寺住持当真有两把刷子,不知从哪儿挖来湘妃竹,听说深夜随风舞动,会发出犹如女子哭泣的呜咽声。” 咏贞天真活泼,听到什么说什么。 吓得咏宁脸色都白了。 咏书拉着她的手安慰,“别怕!” 几人玩累了,回到竹林歇脚。 看到宋谨央几人便恭敬地行礼。 “祖母、两位夫人安好!” 咏书行了礼起身,就看到有位夫人的眼神扎扎实实地落在她身上,瞧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正进退不得的时候,冯氏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人未至,语先行。 “娘,出大事了,五哥出家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倏然变色。 直到冯氏拉着云氏走近,发现小傅氏也在。 冯氏倒是丝毫不介意,云氏略有尴尬。 宋谨央蹙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冯氏便将她们看到崔琛剃度的场景简单地说了一遍。 宋谨央立刻起身,拄着龙头拐往大殿行去。 第314章 各怀心事 众人紧紧跟上宋谨央。 眼看再拐过一个弯,就能到大殿。 宋谨央突然顿住脚步,停了三秒,毅然转身往回走去。 冯氏诧异。 “娘,您不去找五哥了?” 宋谨央停住脚步,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云氏,话却是对众人说的。 “别去打扰大师!他既然选择走这条路,自然有他的用意,咱们尊重就好。” 说罢,立刻吩咐素香去客堂联系惮房,临时决定留宿寺庙。 云氏泪盈于睫,几度想张口,终于什么话也没有说。 宋谨央发了话,几个媳妇虽然面露不解,却齐齐应是。 淳阳、小傅氏不便打扰,远远地看着。 淳阳心中大震。 既诧异于崔琛的选择,又震惊于宋谨央不闻不问的表现。 小傅氏眼珠子骨碌骨碌转。 心中重新谋算起来,跟着吩咐下人去定惮房。 娉婷早就归心似箭,一听说还要留宿,顿时急得五内俱焚。 但因与冯氏打贝者,心中虽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冯氏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 “三嫂,我警告你,你可不能心软!” 娉婷僵硬地笑了笑,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一点着落也没有。 老宅。 几兄弟沉默地骤在一起喝了顿酒。 席上,气氛压抑极了。 崔琛的出离,就像是背叛! 崔瑜不停地灌着闷酒,连崔琥都怕了起来,拿起他的酒杯。 “大哥,够了!再喝,要醉了!五弟的事与咱们无关,你何必自苦?!” 崔瑜嘿嘿笑,大着舌头说。 “怎的与我无关?断亲书是我做主签的!怪我,都怪我!” 要不是自己急着保住王府,保住已有的荣华,怎么可能与母妃断亲? 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 他是不肖子,不肖子啊! 笑着笑着,他哭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大,最后竟成了嚎啕大哭。 “母妃,儿子错了,错了啊!”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母妃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连崔琛都自我惩罚似地出了家。 “王府没了,这个家彻底散了。” 崔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崔琥急着安慰他。 “大哥,这个家散不了!咱们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齐个屁!”崔琅腾地站起身,狠狠地砸了手里的酒杯,“五哥都出家了,还齐心?!齐心败家吗?” 说完,转身冲了出去。 烛火随着崔琅的动作,东倒西歪。 光影时隐时现,几人的面目时暗时明。 崔琦叹了口气,一口干完杯中酒,起身恭敬地冲崔瑜一揖到底,也走了出去。 崔琥吩咐下人进来收拾,自己脚步虚浮地向三院走去。 三院,黑沉沉的。 和他适才来时,别无二致。 他眉头微微蹙起,刚想伸手推开。 身后传来娇啼声。 “爷,晚晚等您很久了!” 下一秒,一道温热的身影,轻轻地贴了上来。 崔琥喝了点酒,哪里经得住孟晚晚的撩拨? 他喉结滚了滚,口干舌躁地回过头,顿时双目猩红。 月色下,孟晚晚竟穿着半透的衫裙,千娇百媚地倚着他。 半身紧紧贴着他的手臂,一副请君入瓮的模样。 双目含情,仿若受了惊的小鹿,温漉漉的含着水气。 崔琥刹那间忘记一切。 大手一揽,抱着孟晚晚回到了小破院…… 娉婷人留在相国寺,一颗心早就飞回了老宅。 连咏贞都看出她心情不宁,静静地陪伴着她。 母女俩都没有说话。 直到外间打了更,娉婷才回过神来。 “咏贞,你去歇息吧!” “母亲可是为和六婶的贝者约忧心?” 娉婷面色一僵,“大人的事,小孩子莫管!” “母亲,咏贞不小了!父亲带回新人,您何必忧心忡忡?这是父亲的选择,您也可以有您的选择。” 咏贞煞有介事地说话,小模样瞧着聪慧极了。 娉婷既安慰又担忧。 “咏贞,这话你听谁说的?” “祖母说的!祖母说,旁人的想法,我们无法干涉,但可以守住自己的心。” 娉婷苦笑。 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见母亲没再说话,咏贞乖巧地起身行礼,率先往内室走去。 外间,娉婷坐在八仙桌旁,时而展眉、时而忧心,表情变化无常。 她从与冯氏打贝者开始,便期盼着崔琥出现。 先是期盼下一刻,接着期盼太阳下山前,最后期盼城门关闭前…… 可直到上灯,直到夜深,崔琥都没有出现。 绝望啃咬着她的心房。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怎么止都止不住。 一滴一滴,滴落在八仙桌上,发出轻微的“吧嗒”声。 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同样没有安寝的还有云氏。 她实在没有想到,崔琛竟然会选择出家。 这让她的心不安了起来。 “咔嚓”,窗外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云氏一惊,“谁”? 屋外没有回应。 她提着烛台起身,打开厢房门,四下看了看。 黑漆漆的院子,空无一物。 突然,一声“喵”叫声传来,她举着烛台一照,一只小猫从墙上跃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重新返回屋里,吹熄蜡烛安寝。 屋外角落里,一个面具人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身黑衣与暗夜融为一体。 若非灿若星辰的眸子,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个人。 良久,他似乎叹了口气,这才动身离开。 转身时,才发现他的一条腿竟是一根木棍。 黑衣人回到瓦房。 有人早就等候多时。 一见到他就着急问。 “大哥,你怎么出去了?幕后真凶还未现身,你现在还万万不能现身。” 黑衣面具人轻轻点了点头。 来了叹了口气:“今儿云氏跟着长公主来了寺里,我就知道你会按捺不住。 你若当真忘不了,待事情了结,不如直接上门提亲。 云氏,已然和离。 长公主并不是个拘泥的人,未必不会答应。” “不可,”粗嘎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是好女人,不会愿意的!” 这么多年,来人从未见过黑衣面具人如此低落的情绪。 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若非出事,她……该是你的……” “往事不可再提!你回去吧,我无事!” “好!”来人哽咽地应是,转身便开门离开。 关上门的最后一秒,他迟疑地说:“不问问怎么知道?兴许她还记着你呢?” 门,轻轻地关上。 黑衣面具人想到下晌发生的事,想到那人高高地抬头,看着松树上的黄丝带,不由鼻子酸,险些落下泪来。 …… 隔日大清早。 崔琥悄悄起身,他打算出城迎薛至的庶弟薛镌。 刚刚坐起身,就被身后人抱住。 “爷,天还没亮呢?您要走吗?!” 孟晚晚的声音柔得滴得出水来。 崔琥险些再度沉沦。 一想到正事,立刻清了清嗓子,推开身后人。 “我要出城接人,天色还早,你再睡会!” 孟晚晚一听大急。 以为他要去城外相国寺接三太太。 刚想开口,便听到崔琥说道:“今日薛镌回京,我去城外迎他,午膳便不回来用了!” 孟晚晚舒了口气,柔柔地答了声“好”。 第315章 相国寺后山的阴谋 清晨的相国寺,鸟鸣啾啾。 天刚蒙蒙亮,咏书便被鸟鸣声吵醒。 她兴致盎然。 起身潄洗后,便走出厢房,呼吸清新的空气。 空气略显潮湿,微风送来竹叶的清香,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咏书的心情一下子喜悦起来,唇角带出了甜笑。 “啧啧,好一幅江南水墨画。 古人没有说错,‘有位佳人,遗世独立’! 姑娘这么风华绝代地一站,整个相国寺就成了你的衬托!!!” 咏书一惊,侧身看去,小傅氏正站在她身旁,微微下垂的眼角,和刻意堆起来的笑容,让她觉得很诡异。 昨日被打量的不适感,再度席卷全身。 她匆匆屈膝一礼,便打算离开。 不料却被小傅氏拦住。 “姑娘,不知哪个有福气,能娶到你这样的俏佳人!” 小傅氏说话的神情、语气,让咏书极不舒服。 努力克制着恶心感,客气而疏离地摇了摇头,连着退了三步,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岂料小傅氏不退反进,逼近三步。 笑盈盈地继续打量她。 “姑娘,恕我多嘴,你可说婆家了? 姑娘在后宅,可能不知道,贵妃娘娘可心疼你了! 当初废王的事情发生后,娘娘气地砸了一通玉器,大骂废王不是人,连这么鲜嫩的贵女都下得去手。 前儿娘娘又问起了你,托我无论如何替你相看一份好人家! 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京城俊秀,要多少没有?只要姑娘看得上眼,我……” 咏书眼前一黑。 这人明面上笑盈盈,却暗藏机锋,句句往她心坎上扎。 先是越过长辈,私自问她定亲之事。 接着提及废王,暗示自己别忘了当初受的辱。 最后提及贵妃娘娘的请托。 短短几句话,明里句句为她着想,暗里句句要她认清现实,降低定亲标准。 咏书强忍住不断翻滚的恶心,沉声开口。 “有劳娘娘和夫人挂心!此事自有长辈做主!” 说完,便侧身离开。 岂料她刚一动,小傅氏立刻拦在她面前。 “姑娘,我是替你可惜!像你这样美好的姑娘,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却偏偏遇上那样的事……但我信姑娘,这事绝非外界传的那样。这不,我这儿有个人选,是我娘家侄儿……” 咏书见她得寸进尺,决心不再隐忍。 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当场打断对方的话。 “夫人,此事请找我祖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夫人不懂吗? 还是说夫人当年嫁人,也是越过长辈,与人私相授受? 所以今日才会拦着我,说些莫名其妙的地 话?” 小傅氏脸色一僵,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咏书看似没看到,继续冷声说道。 “我是长公主的孙女,继承了长公主的血脉! 祖母告诫我们,无须为旁人的臭嘴负责! 我们堵不了旁人的嘴。 爱说不说! 却能管住自己的心和耳朵。 爱听不听! 我清清白白一个人,配得上世间最优秀的人、事、物,绝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自弃!” 说罢,扬长而去。 小傅氏气得咬牙切齿,手中的帕子绞成团。 眼里射出狠毒的光芒。 可恶! 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对她瞪鼻子上脸?! 贵妃娘娘要哄着长公主,她才不怕! 她早就不满府里的一切,都先紧着贵妃和九皇子。 娘娘一心为九皇子,自己的孩子也得让路。 平日里没少受气,好处却半分没有。 若没有利害冲突,自己让一让便让一让,能办的事顺手就办了。 但这次她可忍不了。 崔咏书敢得罪我,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咏书遇上小傅氏的时候,正是宋谨央急匆匆回院的时候。 她单门独院,在整个惮房最尾的一间。 踩着晨曦,回到惮房,立刻卸了发簪,脱下外袍,装作刚刚起身的模样,梳洗梳妆。 忙完一切,方才坐在贵妃榻上小憩片刻。 回想到昨晚遇见的人,听到的话。 宋谨央一颗心疼得揪成团。 那孩子,太令人心疼! 明明有大好的前程,明明那样惊才绝艳,如今却被毁得不成人形。 她眼中晕染上浓浓的哀色。 长公主回朝仪式后,中宗特意将她留下。 遣退所有宫人,一向沉静如水的面上,现出悲痛欲绝的神色。 宋谨央大惊,忙问发生何事。 “阿姐,太子……并没有薨逝,他被奸人所害,只剩一副残躯。” 中宗将当年相国寺大火真相告诉宋谨央。 “太子遭此大难,虽然被救,却只剩断肢残臂,一度令他痛不欲生,几次轻生。 若非下人看得紧,只怕……” 后来,是皇后娘娘以簪抵颈,用自己的命逼着太子活下去。 这么多年,太子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般,活在相国寺后山。 早些年,连门都不出。 一天十二个时辰,能有十个时辰呆坐于窗前。 所有人十二个时辰看守着他,生怕他想不开寻了短见。 后来几年,太子似乎想明白了,没再做出格的事,也渐渐地愿意走出屋子,到附近散散步。 但仍旧活得暮气沉沉。 宋谨央得知真相,震惊之余,气怒交加。 “陛下,这么些年,连秀秀都查不出真相吗?” 中宗摇头。 当年的大火,烧光所有线索。 “陛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太子那孩子所受的伤害,全因‘太子’之位而起。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打蛇七寸。 有人觊觎太子之位,咱们就抛出诱饵,让他们抢上一抢。 还怕露不出马脚吗?” 中宗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这才有了册立太子,并由长公主宋谨央决断之事。 想着想着,宋谨央的眼里爆发出刻骨的恨意。 咬牙切齿地发着毒誓,定要将幕后之人碎尸万段。 素香、素馨很是心疼。 “长公主,您一夜未眠,不如小憩片刻。” 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明面上,宋谨央是因为五爷的事情留宿相国寺。 但其实,这不过是障眼法,没有五爷,宋谨央也会借口其他事留宿相国寺。 因为,她这次来相国寺,明面上是替宋黎的养父安排超度法会。 而真正的目的是相国寺后山。 “不了,回府再说吧。” 宋谨央洗了把冷水脸,顿时洗去满脸的疲惫,恢复了神采。 重新上了妆,几人便出门去用早膳。 第316章 我家夫人是长公主的三媳妇 第一声鸟鸣响起的时候,寮房里的忘尘睁开了眼。 来到陌生的地方,他一夜浅眠,早早醒来。 起身打开房门,望向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当当”惮钟响起。 他匆匆潄洗后,立刻赶往大殿,做起早课。 佛堂的一切,对他是那样的陌生。 鼻翼间,再也没有熟悉的颜料味道,替换成香烛味。 他默默地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心里默念:佛祖保佑母妃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早课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个小沙弥匆匆而来,在慧缘耳边低语几句。 后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蹙眉的动作极快极短,不过一秒。 但,还是被忘尘捕捉到了。 他素喜观察、捕捉人物神态的细微变化。 慧缘的变化,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瞥了眼小沙弥,将他的面貌刻印在脑海里,重新低眉顺目地诵起经来。 做完早课,刚回到寮房,险些被屋里多出来的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 还没来得及张口大叫,来人抱拳单膝跪下。 “五爷,我是鬼宿,长公主的暗卫。长公主命我保护您!有事,以摔杯为号……” 突然,屋外传来脚步声。 他一惊。 再回头,鬼宿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象。 “师弟,在吗?咱们一起去用早膳,正好和你聊聊寺里的事。” 屋外响起大师兄忘仇的声音,他立刻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多谢大师兄!” 僧侣的膳房与施主们的并不在一处。 宋谨央到膳房的时候,媳妇、孙女、淳阳、小傅氏都已经在了。 小傅氏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长公主,昨儿歇得可好?我呀,睡得可香可甜了!明明是破板床、薄被褥,条件比府里不知差了多少。可每次来,都能安枕到天亮。可见在佛祖的地盘,肖小就是不敢作祟。” 众人眸光微闪,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宋谨央淡然开口。 “心中无鬼,自然不怕鬼!” 小傅氏笑容一僵。 下一秒,夸张地笑起来,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瞧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学不会说话!日后啊,还得好生跟您学着点,至少得抵得上您的小拇指吧?!” 自嘲的话逗乐了众人。 李氏立刻上前打起圆场。 “瞧夫人您说的,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 哪里是不会说话,而是太会说话了。 咱们心里一乐呵,一会儿能多喝一碗粥。” 说说笑笑间,众人落座用膳。 膳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到细微的用餐声。 刚刚用了膳,宋黎赶到了。 他昨日本想跟着宋谨央一起来寺里,偏巧济远先生差人请他去一趟。 他只得第二日匆匆赶来。 “娘,劳您受累了!” “傻话!咱们一起去大殿,先替你养父点一盏长明灯,再去客堂安排做法事。” 宋谨央亲自点上长明灯。 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地感激崔寻鹤。 【多谢先生搭救,用尽心力教养黎儿!令他成长为出色的男子!你放心,黎儿已然认祖归宗,记入皇家族谱,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等到两人先后步出大殿,迎面便遇上了忘尘。 宋黎震惊地看着他,“五哥?” 忘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小僧法号忘尘!” 说罢,目不斜视地转身离开。 宋黎想追上去,却被宋谨央抓住,冲他摇了摇头。 “莫去!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定然深思熟虑。咱们打扰他,于事无补,反倒增添他负担!” 宋黎目光复杂地看着忘尘的背影,浅浅叹了口气。 娉婷心不在焉。 连淳阳都看不下去了。 她怒其不争地把她拉到边上,点了点她的脑门。 “你啊,你啊,可有半点县主的风范?你看看你的婆母,通身的气派,果断凌厉。 王爷养白月光,她直接挥刀斩情丝,绝不拖泥带水。 儿子签下断亲书,她二话不说从此撂摊子,再不管他们的闲事。 你看看你,连你婆母半分魄力也没学到。” “母亲,”娉婷委屈地眼眶一红。 淳阳心疼地再说不出一句重话。 “唉,罢了,罢了,日子是自己过的!只一条,有什么事别藏着掖着,你大哥可见不得你的眼泪。” 提及薛至,娉婷立刻收干眼泪。 她可不能再让大哥担心了。 今儿回去,必须同崔琥好好谈一谈。 这么一想,她的精气神又回来了。 淳阳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劝。 等法会事宜安排妥当,宋谨央让素香传信:用了午膳后便回府。 回程的路上,淳阳上了宋谨央的马车。 “长公主,薛至的媳妇该怎么办?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她很着急! 今日,薛镌那小畜生回京,孙氏怕又要不安分了。 万一两人搞些什么阴谋,薛至那耿直的性子,怕是防不胜防。 好不容易重新有机会,替他寻个可心的人。 万不能再让那些人使坏,平白毁了至儿一生。 宋谨央低头沉思。 “人选倒是有一个!不知你是否看得上!” “谁?”淳阳瞬间来了兴致。 “兵部侍郎韩仕琪的女儿,韩蝶双!” 淳阳瞬间想起来。 那个姑娘在画赛上得了名次,可见是个有才的。 抓住机会,不再隐忍,用实力打脸继母妹妹,可见是个有谋的。 又在郑笛遇险时,挺身而出,拉了她一把,可见是个有勇的。 这样的姑娘,当真配得上薛至。 她连忙欣喜地应承。 “那敢情好,还望长公主牵线搭桥,说合说合!” “你放心,韩仕琪马上会求上门来。” 宋谨央气定神闲地说。 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瞬间看呆了淳阳。 马车嗒嗒地来到城门口,排着队进城。 一辆马车从后面穿插上来,非要插在她们前面。 车夫旁站着个婢女,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地对宋谨央的车夫嚷嚷。 “喂,你,往后退,咱们夫人身子弱,急着回京!” 宋谨央的车夫理都不理,就像没听到她说话,索性摘下头上的帽子,盖在脸上假寐。 那婢女嚣张跋扈,抢过自家车夫手中的马鞭,一鞭子抽到他的手臂上。 “你听不懂人话吗?还不快给我让开?!!! 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她可是长公主的三媳妇!” 高亢而不可一世的声音,响彻整个城门。 车夫吃痛,怒火中烧,一把反扯住马鞭,用力一拉。 婢女一个不防,失了重心,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跌了个狗啃屎。 周围人见了,哈哈大笑起来。 第317章 有人敢打宋谨央的旗号 马车里传出嘤嘤的哭声。 “这位大哥,你怎能对弱女子下此重手?月芽是我的婢女,也是为我着想,说话直了些。 你若有不满,冲我来,怎能打人呢?” 孟晚晚的声音娇娇弱弱的,充满着无助感。 闻之令人心生怜惜。 有个汉子,不明所以,信了她的鬼话,当真以为是车夫欺负人。 顿时侠义心起,跑过来打抱不平。 一把揪住车夫,二话不说拔出拳头就想打人。 “住手!” 淳阳身边的嬷嬷得到主子的暗示,立刻下马车阻止。 “这位爷,有话好好说,莫动手!” “怎么?你家车夫能欺负弱小,我就不能替天行道?” 车夫惊魂稍定,立刻解释。 “是她先用鞭子抽我,你看我的手臂。” 车夫抬起胳膊,破损的衣服下,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汉子迟疑了,缓缓将手放下。 地叫月芽的婢女爬了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大哥,我不过替自家夫人分辩几句,他便出言不逊,欺辱我家夫人,为夫人名声着想,我才无奈自保,挥了鞭子。” 这下子,犹如捅了马蜂窝,人人义愤填膺。 “车夫都穿绸缎衣,可见是权贵人家。难不成想仗势欺人?” “哼,长公主早就说过,‘不以出身论英雄’。她老人家无高低贵贱之分,对女学子一视同仁。你们是哪家的?竟敢以强凌弱?” “一个车夫狗仗人势,哪来的狗胆?” 议论声一丝不差地落入婢女的耳中。 她心中得意,面上却哭成一片。 双手死死拽住汉子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大哥,算了吧,咱们普通人家,怎么同高门大户斗?咱们斗不过的!我,不想平白连累你!” 糙汉子哪里受得住这一哭一求一哀嚎? “妹子,我不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放心,我定然替你讨回公道!” 紧接着,他重新拔出拳头,就想往车夫脸上招呼。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拳手落下的一刹那间,横空出现一只手,牢牢地固定住汉子的胳膊。 那只手清瘦骨感,却力大无穷。 汉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竟然无法撼动分毫。 顿时涨红着脸,呵斥:“你是谁?为何多管闲事?” 宋黎冷声道:“你若放手,我立刻松手!” 汉子无奈,只得放开车夫。 “看你人模狗样的,怎的替狗说话?” 宋黎不温不火,抱拳一礼。 “这位大哥,稍安勿躁!咱们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喊打喊杀不迟。” 这句话说得在理,汉子冷哼一声,没再作声。 宋黎走到孟晚晚的马车前,淡施一礼。 “马车里的夫人可愿下车一见?” 孟晚晚端坐马车上,脸色沉了下来。 原本局势一边倒,都在帮她。 突然,横空出现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令她很不爽。 她刚刚回京,老宅的人都认不全,更不可能认识宋黎。 当下没好气地回答:“我乃后宅女子,实在不方便抛头露面。” 语气里满是委屈,明里暗里指责对方失礼。 边上几个常年劳作的妇人听见了,心生怜悯,上前帮腔。 “大人,您有话就直说!马车里的夫人,与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不同。若冒然下车,只怕会受夫家责备。” “是啊,女子难为!虽然长公主不断努力提高咱们女子的地位,但出嫁的姑娘,一旦行差踏错,定会受婆婆的责备。” 说着说着,几人感同身受,不由悲从中来,抹起了眼泪。 孟晚晚带着哭腔感谢。 “多谢几位大姐!长公主就是我的婆婆,婆婆是明理之人,自然不会责备我。但我作为媳妇,更应该谨言慎行,规行矩步,万不能给长公主抹黑。” 众人一听她是长公主的媳妇,群情激动,一边赞叹她言行得体,一边纷纷围拢过来。 大有尽一己之力,护住她的意思。 “是啊,大人,算了吧!大家各退一步,让车夫道歉一声就算了。” 车夫气得倒仰。 自己平白无故吃了一鞭,竟然还被人当成罪魁祸首?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明明是那婢女先打人,怎的还是我的错?” 渐渐平息的民愤,再度被激怒。 “啊哟喂,我说你这车夫懂不懂好赖话?咱们都替你说话了,你还不认错?” “天下哪有你这种人?敢情错的都是人家,你啥错没有?” “无耻之徒!既然如此,便送官吧!我倒要看看,在官爷面前,他还嚣张得起来吗?” 孟晚晚一听要报官,立刻紧张起来。 连忙出声阻拦。 “诸位父老乡亲,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为我说话,我已然心满意足。 此事便算了吧! 我的婢女也有错,她错在脾气大,见不得旁人欺负我。 我替她向这位车夫致歉。 圆月,拿五两银子给车夫,让他回去治伤。” 这一番作派,更加赢得众人的好感。 “夫人当真明理,果然是长公主的儿媳。这份气度、胸襟,哪是一般人能比的?” 名叫圆月的婢女下了马车,硬要塞银子给车夫。 车夫躲着不肯受。 两人推搡间,满月脚下一崴,整个人扑倒在地,痛得呲牙咧嘴。 “这位大哥,我家夫人是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何还要推我?” 车夫怔忡地看着自己的手,百口莫辩。 冷汗从额角渗出。 “你休得胡说,我根本没推你!” 在场之人哪里肯听他的解释? 本来对他印象就差,如今见他狡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几个汉子围了上来,和先前那个汉子形成合围之势,似乎不给车夫点颜色看看,绝不善罢甘休。 娉婷坐在马车上,脸色惨白如纸,身子抖如筛糠。 云氏一脸同情地看着她,想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冯氏怒其不争。 “三嫂,你愿意退让,旁人非但不会感谢,反而得寸进尺。 瞧瞧,都敢对外宣称是三哥的妻子,娘的媳妇了!” 这孟晚晚为何如此胆大? 还不是崔琥给的底气? 娉婷的脸色更难看了,一颗心生疼生疼。 她拼命按住胸口,试图减轻绞痛感。 可一切皆是徒劳。 云氏悄悄拉了拉冯氏的衣袖。 “你少说两句!” “凭什么不说?你们都哄着三嫂,让她看不清真相!三哥早就弃了她,半分颜面不给。 三嫂,你若不及早醒来,早晚被吃得一干二净。” 娉婷噏了噏唇,刚想说话,外面传来崔琥的声音。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第318章 崔琥恃强凌弱、宠妾灭妻 崔琥本想单身一骑出城接薛镌。 但孟晚晚撒娇缠着他。 无奈,他只得带着她,改坐马车出城。 可刚刚出城,已然过了约定的时辰。 崔琥心中焦急,无奈半道解下一匹马,便急匆匆赶去接人。 临行前,叮嘱孟晚晚先行回府。 岂料就这一会儿功夫,孟晚晚就惹出祸事。 崔琥和薛镌一前一后打马进京,却被堵在城门外。 一打听,竟然是孟晚晚出事了。 同行的薛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姐夫,喝酒之事不急,等你解决眼前小事,咱们再约。 小弟我先回府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开。 崔琥头疼至极,只得留了下来。 他牵着马,来到马车前。 “晚晚,出什么事了?” 孟晚晚一听到崔琥的声音,立刻嘤嘤哭了起来。 这一哭,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说得出话。 圆月、月芽两位婢女上前告状。 周围的人也在边上帮腔。 一时间,孟晚晚成了无辜受害之人。 宋黎在边上打量崔琥。 他与崔氏几兄弟关系一般,和崔琥更是连照面都没打。 他从旁人嘴里了解到,崔琥长相威武,为人能干有本事,宠妻爱女,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可崔琥刚一回京,便传出宠妾灭妻的行为。 这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三哥。 崔琥蹙着眉,正想着怎么快速解决此事,自己好赴薛镌的约。 突然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他转过头去,与宋黎的视线对个正着。 宋黎抱拳一礼,“三哥。” 崔琥了然,这便是母妃认的义子。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 没有说话,更没有回礼。 “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崔琥的无礼,宋黎不以为意,淡然开口。 “孟氏的婢女要娘退让,与娘的车夫起了冲突,狠狠抽了他一鞭子。” 宋黎的话一出,众人讶然! “不会吧,马车里真的是长公主?” “若真是长公主,这位还敢挑事?!” “这么看来,此事不简单,只怕另有蹊跷。” 孟晚晚心中咯噔一下。 马车里坐着的是长公主? 转念一想,怎么可能? 她也是大家出身,长公主怎么可能坐如此朴素的马车? 连个身份标记也没有! 她心中大定,肯定是宋黎瞎说。 “这位公子,你若想息事宁人,也不是不可以!说谎完全没必要!” 顿了顿,她接着开口。 “长公主出行,怎么可能坐连标识都没有的马车?” 崔琥原本心中忐忑,一听孟晚晚的话,深觉有道理。 “没错!母妃素有特权,进城哪里需要排队,只要出现腰牌,进城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眯着眼打量宋黎。 “你的确没必要说谎!” 一锤定音,竟然相信孟晚晚的说辞,认定宋黎在瞎说。 宋谨央坐在马车里,嗤笑一声。 这,就是她的好儿子。 一个个不辨是非、听信谗言! 崔琥说完话,几步走到车夫跟前,一把拎住他的衣襟。 “说,谁纵你行凶?为何伤我的人?” 车夫吓了一跳,挣得脸色通红,恼怒地辩解。 “三爷,马车上坐的真是长公主!” 崔琥的手一松,车夫压力一轻,呼吸一畅,立时咳嗽起来。 “爷,您别上当!若马车里真的是长公主,怎的到现在还不露面?”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是啊,若真是长公主,至少派个下人来解围。” “没错,分明这车夫耍滑头!为了解决麻烦,脸都不要了。” “这车里若是长公主,我就是长公主驸马爷!” 有个糙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地嚷嚷。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崔琥脸色一变,刚想喝斥。 圆月突然大喊一声:“主子,您怎么了?” 崔琥的脚步生生顿住,急忙上了马车,孟晚晚半晕在他怀里,脸色白得如水晶。 “爷,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事生非,平白给您抹黑了。” 若说上马车前,崔琥心里还窝着三分火气。 这时见她脆弱的模样,听她软软地致歉,心顿时软了下来。 “你啊你,我一个错眼,便被人欺辱!你叫我怎么放心?” 孟晚晚娇嗔地瞥他一眼。 崔琥立刻握了握她的柔夷。 “放心,咱们马上入城。” 宋黎在崔琥上马车的同时,疾步来到刚才说浑话的汉子面前。 一把将他拎起来。 百来斤的汉子,竟被他拎住后颈,双脚离地。 汉子受了惊,狂骂出声。 “##¥%…………&&yyt&**(())” 宋黎丝毫不受威胁。 “长公主何等尊贵,岂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来啊,将他送去东厂,好好洗洗他的臭嘴。” 宋府的护卫立刻上前,结结实实地将人捆了,直接绑去了东厂。 崔琥说完话,立刻跳下马车,命公车夫强行插入宋谨央坐的马车前,提前进入城门。 “三哥,事有先来后到。别说马车里坐的是侍妾,就是正头夫人,也没有插队的理! 你这样做,不怕旁人说你恃强凌弱,外加宠妾灭妻?” 崔琥大怒。 腾地回身,怒目而视宋黎。 “臭小子,凭什么指责我?就凭你脸大?凭你成了我母妃的新宠?” 马车里的淳阳一听这话,怒火中烧。 眼见宋谨央仍淡定地坐着,她却不想再忍下去。 什么孟晚晚,竟敢把屎阿到她头上,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她身形刚刚一动,外面传来咏书的声音。 “三叔,咏书给您见礼!”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戴着幕篱的曼妙身姿,娉娉婷婷地站在三步开外。 通身气度令人赞叹。 崔琥脸色稍霁。 “咏书啊,你赶紧回马车!三叔立刻疏散人群,马上可以入城了。” 咏书微微福了福身。 “三叔,你信一个侍妾的话,为何不信小叔的话?” 崔琥脸色一沉。 “姑娘家,别侍妾侍妾的,同为女子,你该有同情心。” “同情心该给值得同情的人。 三叔没有听到吗?马车里的人自称夫人,自称是长公主的媳妇。 若此话传入三婶耳中,她该如何自处?” 崔琥面色一僵。 被一个晚辈指责,他的脸面何在? 他强忍怒气,对着咏书挥挥手。 “三叔不与你计较,你快些回去。” 幕篱下的咏书哂笑。 “三叔,我和小叔在这里,您就不觉得奇怪?” 她这么一说,崔琥顿时一惊。 宋黎和咏书同时同现在此,只有一个可能,宋谨央的确在此。 想到昨日他们跪在府门前,却被告知宋谨央不在府中的事。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糟糕!他竟然忘了此事。 咏书叹了口气。 “三叔,不止祖母在,三婶也在!” “轰”的一声响,崔琥瞳仁猛然紧缩。 “不,不可能!娉婷昨日一直在老宅,从未出府!” 话虽如此说,崔琥隐约觉得不安。 老宅那扇没被推开的院门,成了横亘在他心上的一道谜。 他的面色渐渐发白。 孟晚晚眼见不妙,带着哭腔说道。 “爷,都是我的错,您没必要为我得罪京里的权贵。我的身子受得住,咱们还是排队入城吧!” 崔琥眸色一疼。 刚一回头,瞥见站在马车旁的娉婷。 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 第319章 淳阳当众教女 崔琥伸手想拉娉婷。 后者连忙向后退,生生避开他的手。 崔琥眸光一暗。 不赞同地看着娉婷。 “娉婷,别闹!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有话回府再说。” 说罢,再度向她走近。 娉婷白着脸后退。 脸上凝结着寒霜。 崔琥脸色一沉,语气不太好。 “娉婷,你是正妻,晚晚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你去,你何必同她置气? 她初入京城,一切都是陌生的,依靠我多些,你怎么就这么不能容人呢?” 崔琥每说一句话,娉婷的脸便白上一分。 身子晃了晃,若非晚溪拼命搀扶着,只怕当场软倒在地。 淳阳身边的老嬷嬷听到崔琥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自家如珠如宝的县主,竟被人当庭糟践,她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 当场上前一步,冷笑着开口。 “崔三爷真神气!一个侍妾放在心尖上,什么都为她着想。合着我家县主就该受气,就该忍气吞声?” 嬷嬷的话令崔琥一惊。 当他看清对方的样貌,顿时一惊。 糟糕,嬷嬷在此,岳母淳阳郡主定然也在。 他立刻怒火中烧,对娉婷说话的口气就更差了。 “娉婷,你懂点事!平白引起岳母的误会,又是何必呢?” 这时,孟晚晚戴上幕篱走了下来。 莲步来到崔琥身侧。 “爷,您莫生气!姐姐只是一时之气,待气消了,自然就不会迁怒于您了!” 她不开口还好。 一开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指责娉婷小气,将无名火发到崔琥的身上。 崔琥听到孟晚晚沙哑的声音,晓得她哭得伤心,越发心疼。 “娉婷,你真该向晚晚学习!她比你明理多了!一家人何必针尖对麦芒呢……” “够了!” 崔琥的话还没说完,淳阳已然出声打断。 她忍无可忍地下了车,脸色铁青。 目光鄙夷地扫过孟晚晚,满含怒气地瞪了崔琥一眼。 最后,心疼的视线落在娉婷身上。 淳阳心疼地一抽一抽的,却又说不出一句重话。 娉婷泪盈于睫。 见到淳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泪珠滚落脸颊…… 却又不甘示弱地强忍着。 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可当她见到母亲隐忍的脸颊时,整个人如遭重击,蓦地清醒过来。 疼痛真实起来,瞬间席卷了全身,连呼吸都痛。 她的骄傲呢? 她是皇室县主,却任由一个侍妾爬到头上,眼睁睁看着母亲为了自己拼命压抑怒火。 自己真不孝啊! 一刹那间,她的气势、她的果敢、她的凛然全部回来了。 就像换了个人般,带泪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意。 崔琥一怔。 娉婷的变化令他感到陌生。 孟晚晚缩了缩脖子,这样的娉婷令她害怕害怕。 她扯了扯崔琥的衣袖,就想回到马车上。 下一秒。 娉婷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孟晚晚。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听说你的婢女称你为夫人,说你是三爷的妻子,可有此事?” 孟晚晚眸光猛地一缩,王顾左右而言他。 “夫人,您怕是听岔了。” 她的声音很小,一边说话,一边努力想挣脱娉婷的控制。 可娉婷发了狠,哪容得她脱逃。 “哦,那咱们问问父老乡亲,听听他们怎么说?” 周围人此刻已然清醒。 娉婷才是正妻,那个哭哭啼啼,纵仆行凶的娇媚女子,竟然真的是侍妾。 众人想到被骗,个个义愤填膺。 尤其是刚才苦苦劝说宋黎的妇人,更是觉得自己被坏人利用,好心喂了狗。 当下走过来证明。 “没错,这位妇人的婢女口口声声,说她是三爷的妻子,咱们听得真真的。” “我适才还同情你!呸!你这种抢人夫婿,猪狗不如的东西,哪值得我同情?” “啧啧,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以为是良善之辈,却不想是只狐狸精,专勾男人的魂。” 几人当着和尚骂贼秃,完全不顾及孟晚晚的颜面。 孟晚晚脸色刷的一下全白,身子颤抖得厉害,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够了,”崔琥虎目一瞪,“晚晚下人说错话,关她何事?人生在世,谁能无过?你们非得逼她去死吗?” 崔琥一边说着话,一边冷冷地瞥着娉婷。 似乎将所有的错处,都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娉婷的心瞬间碎成齑粉,风一吹,消散地无影无踪。 连心都没了,哪里还会疼? 娉婷冷笑。 “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让她的下人乱说话?是我教唆这几位大姐欺负你心尖上的人?” 崔琥震惊。 娉婷说的话,彻底刷新了他的认知。 多年的夫妻,他像是头一次认识她。 娉婷性子娇嗔、蛮横,可在他面前,却始终娇柔、婉约。 这么多年,他早就忘记了娉婷的脾气,忘记了她的骄傲。 娉婷无视崔琥的冷眼。 她猛地松开手,举起双手,向着众人说道。 “请诸位做个见证,我可没伤她。孟氏这么会扯谎,万一自己摔了,怪到我头上,我可吃罪不起。” 孟晚晚不断在挣扎,料不到娉婷突然松手。 身子猛地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坐在地。 顿时疼得脸白如纸,倒抽一口凉气,哀痛出声。 有了娉婷的说明,众人只当她又在演戏,纷纷表示愿意为她作证。 “夫人,您放心!咱们不傻,谁是谁非,全都看在眼里。若是官府问话,咱定然实话实说。” 意外突生,崔琥也吃了一惊。 他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满眼失望地看着娉婷,开口便是王炸。 “娉婷,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当着岳母的面,做下这等事,是想证明岳母教女无方吗?” 淳阳气得咬牙切齿。 “没错!我的确教女无方!” 崔琥见淳阳也同意他的说法,更为得意。 “道歉!娉婷,向晚晚道歉!求得她的原谅!她是侍妾没错,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尊严。” 崔琥义正词严地开口,“每个人生而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你不能因为占着正妻之位,便不把侍妾当人看!” 话音刚落,周遭发出一片抽气声。 崔琥以为自己的话引起了人们的共鸣。 面上现出得意之色。 淳阳此时反倒冷静下来。 她冷冷地打量着崔琥。 好啊,竟然拿自己的妻子当做垫脚石,来成就自己的好名声。 那我就要看看,今日你的名声到底是香还是臭。 她冷声开口。 “我的确没有教好女儿!我教她管理后宅,她却任由侍妾爬到自己头上。 我教她敬爱夫婿,她却任由夫婿糟践自己的真心。 我教她收敛县主的骄傲,她却为了不值得的人,低下高贵的头颅。 今日,我便重新教女,让她懂得,什么是当为之事,什么叫不让旁人欺到头上。” 说罢,一把扯住孟晚晚,“啪啪啪”三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孟晚晚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便重重地挨了打,整个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一波一波的疼痛从面颊上传遍全身。 她,痛哭出声。 第320章 咏书被人刻意撞落幕篱,露出倾城容颜 崔琥大惊失色。 一把揽住哀嚎不止的孟晚晚,祈求中带着一丝威胁。 “岳母,晚晚是七皇子妃的胞妹,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饶她一回吧。” 淳阳冷哼。 “七皇子妃,我还不知道,她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 若被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当街唆使下人鞭打车夫,以贱妾的身份自称正妻,娇媃造作、犹如娼妓般讨爷们欢心,只怕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淳阳的声音冷硬,半分颜面都不给。 崔琥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他不能拿淳阳撒气,只能哀求得看着娉婷。 希望她看在夫妻一场的面上,劝阻淳阳放过孟晚晚。 “娉婷,都是小事,非得闹大不可吗?今儿是你弟弟回京,我还要替他接风洗尘。” “我没有弟弟!!!” 娉婷神色清冷,眼底全是冷光,语气生硬地回答。 崔琥一怔,干咳一声,不赞同地道。 “娉婷啊,长辈之间的事,咱们莫要参与!手足之情,哪是那么容易斩断的?” “手足之情?” 娉婷彻底怒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崔琥,眼底燃着两簇火苗。 “你离京求职,我以为是母妃的安排。事后才知道,你竟然搭上了薛镌。 我父亲如何待哥哥,你岂会不知? 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赶!” 娉婷的语气极为冷硬,竟然再无一丝一毫的情意。 崔琥心一颤,似乎觉得有什么悄悄从指缝间溜走。 他下意识地松开孟晚晚,想拉住娉婷,却被孟晚晚反手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我哥哥,当初都想放弃升迁,甚至打算向皇上进言,把机会让给你。 结果,你却在背后捅他一刀,叫人如何不心寒。” 崔琥一怔,继而惨然一笑。 “娉婷,你口口声声薛至暗中助我,可我仍失了官职。不是我不信,而是我该信谁?” 娉婷身子晃了晃,嗤笑一声。 “果然,你是不信的!” 崔琥眼中只有利益。 不论哥哥暗中做了多少事,只要没有显化官职,他便当一切都是假的。 娉婷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再度睁眼,眼中波澜不惊。 “和离吧!我给你和你的晚晚让路,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孟晚晚一听,惊喜万分。 可笑容刚刚浮上面庞,娉婷冷然的目光凝在她脸上。 “至于你,回京后从未给主母敬茶,故而并非三爷的侍妾,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而已。 老宅,你是回不去的。 在我和离前,绝不许你回去。” 娉婷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一番话彻底震惊周围人。 “天哪,主母的茶都不敬,连侍妾都不算,在外竟然敢以正妻自居,谁给她的狗胆?” “切,女人横行的底气,还不是男人给的?若非崔三爷宠妾灭妻,她哪来的胆?” “我呸!哪来的侍妾,分明是外室。” “对,就是那厚脸皮子,上赶着自荐枕席的外室。” 众人的议论声,像一支支利箭,将孟晚晚扎了个透心凉。 脸颊的疼痛,颜面尽失的凄,被人唾骂的轻贱,耻辱一波一波涌上心头,刺得她恨不能有道地缝钻。 崔琥心头火起。 恶狠狠地瞪视着娉婷。 “和离?你休想!” 自己的话说得那么明白。 娉婷为何还不依不饶? 孟晚晚是七皇子妃的妹妹,是孟家的姑娘。 孟家即将回京,有七皇子妃坐镇,起复不在话下。 自己不过是想仗一仗孟家和七皇子的势。 她娉婷就那么容不得,见不得他好吗? 难道自己活该为淳阳郡主、薛至鞍前马后,任由他们差遣,等待他们赏赐一二? 他越想越生气,没头脑的话冲口而出。 “这哪是晚晚的错,分明是你们假借母妃的名义,欺凌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崔琥双眼猩红,胸膛里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你们就会拿母妃压人!母妃是长公主没错,但她的心中何尝有我们几个儿子? 她心中只有皇权,只有皇上,只有不知打哪认来的义子!!!”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下一秒,周围人你一句我一言地责骂起来。 “还以为三爷是个好的,原来也烂到根了。难怪长公主不肯原谅他们,若我有这样的不孝子,打死了事。” “无耻之徒!明明自己不做人,为了利益抛弃长公主,竟然有脸指责长公主?” “难怪皇上谕旨‘永不录用’,若这样失为官,咱们百姓哪还有好日子过?” 崔琥话刚说出口,便惊觉不对。 可说出的话犹如泼出的水,已然收不回来了。 他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还想弥补一番,却不知该如何补救。 蓦地,打头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长公主威严的面容。 众人一见,立刻跪下磕头,口中高呼:“长公主金安!” “诸位请起,今儿叨扰各位,是我的不是!一事不烦二主,请父老乡亲做个见证:我与崔琥母子缘尽!” 崔琥如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谨央。 “母妃,为这等小事,你要同我断亲?” “小事?”宋谨央冷声开口,“那什么是大事?古人说的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你为了权势,连妻妾之礼都不顾,后宅被你搅得一团乱,又何德何能,担得起朝廷大事?” “轰”!!! 又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崔琥失魂落魄地看着宋谨央,惨然一笑。 “母妃,我是您的儿子!!!您宁愿为外人说话,也不站在儿子一边吗?” “外人?”宋谨央反问,“你说的外人是娉婷?还是薛至?还是你的岳母?还是你金屋藏娇的外室?” 孟晚晚听宋谨央提到自己,顿时吓得身子一缩,往崔琥身后躲了躲。 崔琥此刻哪里顾得上她。 狠狠从她手中抽出衣袖,疾步走到宋谨央面前,“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悲怆地哀鸣。 “母妃!!!儿子只是想建功立业,只想凭本事重新回到朝堂,就这么难吗?” 面对崔琥的质问,宋谨央眸光淡然。 “不,不难!” 她一字一顿地道:“据我所知,薛至已然拟好奏折,禀告皇上:既然大赦天下,那曾经罢官之人,也应当在特赦的范围内。” 宋谨央静静地看着崔琥。 后者一脸震惊,连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娉婷没有告诉我。” 宋谨央不温不火,语速始终如一。 “她想说的!你回来那几日,她日日装妆一新,欢喜得等你回来。 就想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可是,你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用一个外室羞辱她,轻易丢弃她的真心。” 崔琥震惊。 他缓缓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娉婷,嗫嚅地喊了声:“娘子!” 娉婷听到声音,立刻用帕子拭去泪水,冲宋谨央屈膝一礼,二话不说回身上马车。 徒留崔琥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宋谨央冷然一笑。 “你不是不知道薛至待你好。只是,你生性贪婪。 既想贪图薛至的好,还想要孟家和七皇子的势。 你要的太多,却不看看自己能装下多少?” 说罢,宋谨央转头吩咐素馨。 “拿我的帖子去七皇子府,拜见皇子妃,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禀报她。” 孟晚晚顿时吓软,瘫倒在地。 完了! 嫡姐刚刚训诫过她,若此事被她晓得,自己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宋谨央的马车便缓缓驶离。 “天哪,真的是长公主!长公主竟然排队进京,不以权谋私,当真是天下人的楷模。” “是啊,是啊,刚才我来不及说,分明是那个外室要插队,教唆下人鞭打车夫。” “啊?车夫好冤,活生生吃了哑巴亏。” 众人心有愧疚,再度跪下磕头,目送宋谨央等人的马车远去。 车队启动。 咏书赶紧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突然,横里窜出来一人,“啪”的一声撞落了她的幕篱。 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容颜。 下人惊怒,赶紧拾起幕篱,飞快戴到咏书头上。 撞咏书的正是小傅氏的婢女。 她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姑娘,是奴婢的错。” 咏书懒得同她计较,匆匆上了马车。 这一幕,被另一辆马车看在眼里。 那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路的另一侧,又不知停了多久,看了多久。 第321章 小傅氏跳梁小丑白白演戏 宋谨央回到府里,刘嬷嬷立刻迎上前来。 一通忙乱,卸钗环、沐浴、绞发…… 眼见一切都稳妥了,刘嬷嬷轻轻凑在她耳边禀报。 “长公主,鑫爱来了,坐了个把时辰,久久等不到您,这才离开。” 宋谨央本已昏昏欲睡。 听到这话,立刻睁开眼睛。 “哦?鑫爱可有事?” “她说无事,只是来看看您!但依我瞧着,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宋谨央的眉头蹙了起来。 鑫爱与邱元亮新婚,婆婆、小姑都是明理之人,难不成遇上难事了? “明儿你遣个人去问问,若有难事便帮一把。” “是!” 宋谨央一转身便陷入黑沉。 娉婷辞别淳阳,回到老宅。 立刻派人砸了孟晚晚住的破屋子。 自己则指挥下人,把能搬的东西都搬回长公主府。 咏贞很紧张,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娉婷吩咐人带了下去。 崔琥还是将孟晚晚带回老宅。 他以为娉婷说的是气话。 可当他送孟晚晚进院时,整个人瞬间石化。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四周围墙破败不堪。 勉强住人的屋子,彻底成了一堆瓦砾。 连脚都插不进。 孟晚晚的随身物品,像垃圾一样四处散着。 她惊恐至极,悲痛欲绝地哭泣起来。 大步跑上前,从瓦砾中捡起半枚发簪,紧紧地握在手中。 崔琥走上前来拉起她,试图从她手中抽走簪子。 “算了,簪子扔了吧,日后我再替你置办。” 孟晚晚哭得梨花带雨。 “爷,不可以!这枚发簪,是您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舍不得。” 崔琥心疼地揽紧她。 “爷,姐姐这是恨上我了!都是我的错,我这便去给姐姐认错。” 一边说话,一边推开崔虎,慢慢地往后退去。 她步子迈得极慢,一步三回首。 离得越远,神色越是慌恐。 过了好久,崔琥才清醒过来,拦住她。 “不必!娉婷在气头上,你此刻去定然要遭罪!过两天,等她气消了,再去奉茶!” 一听奉茶,孟晚晚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回京前,爷分明说她不必向主母奉茶,只须伺候好他就可以了。 还说会有华服美食、一应下人伺候。 可是,真到回京了,却什么也没有。 不奉茶,就是外室。 住的院子是残破的,如今连残破的也住不上。 华服美食更是奢侈品,下人都不拿正眼瞧她。 每每端来残羹冷炙,圆月看不过眼,开口询问。 膳房的人眼睛向上一翻。 “如今府里不比当初,爷们也不过食用这些。一个暖床的丫头,还肖想大鱼大肉?当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气得圆月瞬间变了脸。 她感觉屈辱极了。 当初答应父亲跟着爷,以为从此能有好日子过。 不料竟苦成这样! 这么一想,她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崔琥想了想,还是去了正院。 正院里,炊烟袅袅。 崔琥的心没来由地一定。 院子里,下人穿梭、忙碌,他疾步来到上房,刚刚想推门而入。 便听到晚秋的声音:“主子,家具怎么办?还搬回长公主府吗?” “砸了!送去膳房填灶,一片木屑都别留下。” 崔琥的眼皮猛地一跳。 “主子,您,真的要同三爷和离?” “嗯!” “主子,爷兴许是一时糊涂……您,真的不原谅他?” “原谅?”娉婷冷笑,“有一便有二,‘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今儿,他用权势做借口,明日就该挑我的不是。 当男人的心里不再有你,你怎么做,都是错的!” “可是,爷不同意和离,怎么办?” “那我就学二嫂,上官府递状纸,要求义绝!!!” 娉婷语气坚决,毫无回转的余地。 晚秋叹了口气,不再相劝,屋里传来“乒乒乓乓”搬动物件的声音。 崔琥踉跄地退了出去。 出了院子,他茫然地回首,怔怔地看着升起的炊烟,实在想不明白。 娉婷不是很爱他吗? 她处处以他为先,时时将他放在心尖上。 为何就是容不下一个孟晚晚呢? 自己都说了,她的正妻之位绝不会动摇,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突然,肩上被人一拍。 他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崔琦。 “二哥!” “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事情走到这步田地?” 崔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们和母妃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们以为她们爱我们,放心大胆地消耗她们的爱。 一次两次失望、痛苦,彻底寒了她们的心。” 崔琥一凛,嗫嚅地开口。 “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在咱们家就不正常!母妃性格刚毅,又护短得紧。 哪个媳妇不当眼珠子护着?” 崔琦惨然一笑。 “你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若有薛至这样的大舅子,还要什么孟家女?” 说罢,双手一负离开了。 崔琥再次听人提及薛至。 心中的狐疑更甚。 七皇子妃收到消息,一时没忍住,当场砸了一只极品鼻烟壶。 沈嬷嬷大急。 “主子,您怀着小主子呢,不值当为小贱人动气!” 孟氏扶着腰,气得脸色发白。 “这个贱货,我话都说透了,她竟然还敢惹事生非! 嬷嬷,准备纸墨,我写信给父亲。 让父亲处置他。” “我的好主子,”沈嬷嬷急忙劝阻,“老爷兴许在回京的路上了。您此时写信,他也收不到啊。” 一听这话,孟氏只能作罢。 “难不成就这么放过她?” 沈嬷嬷眸光一转,计上心来。 “主子,崔三夫人不是说了么,小贱人没有奉茶,算不得侍妾,只是个外室。 不如由您出面,将也接来府里,派人好生教导着,也免得再丢孟家的脸。” 孟氏一听,觉得这法子好。 小贱子的姨娘很受宠。 自己这么做,也免得惹怒父亲。 进了府后,想怎么磋磨,还不是全凭自己? 沈嬷嬷见孟氏同意了,便安排人去接孟晚晚。 小傅氏垂头丧气地回到府里。 她正满脑子官司,该怎么同婆母说,自己做媒的事没办成? 不料刚来到婆婆的屋外,便听到屋里传出的欢笑声。 她好奇地进了屋,还没开口询问。 大傅氏便冲她招招手,笑吟吟地说。 “你来得正巧,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九皇子的亲事定了!” 小傅氏高兴地松了口气。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长公主府上的咏宁姑娘。” 小傅氏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贵妃打的是这个主意。 自己岂非白做一回跳梁小丑? 大傅氏不知道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你放心,你的功劳娘娘记着呢!” 小傅氏心中暗啐一口。 既然如此,那自己找咏书不痛快,应该没人会介意吧!!! 第322章 长公主府上迎来两位贵客 宋谨央神清气爽地用了早膳,坐在廊下的摇椅上。 摇椅发出“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声响。 整个人悠闲、放松极了。 已是夏日,天气越来越热。 蝉鸣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刘嬷嬷接到小丫头的禀报,神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长公主,七皇子妃把孟姑娘送回老宅了。 还带了句话给三爷,若孟姑娘还不知礼,继续送去接受嬷嬷教导。” 刘嬷嬷说这话时,面上现出三分不忍。 孟晚晚回老宅时,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眼神畏缩,再没了初回京时的娇媚水灵。 可见在孟氏手里,吃了大苦。 刘嬷嬷叹了口气。 “送孟姑娘回来的嬷嬷,特意跑来咱们府上,让宋青带句话给您:七皇子妃十分抱歉,让您受惊了。等过些时日,她会亲自登门致歉。” 宋谨央不动声色,半句话不搭。 倒是南辕北辙地问她。 “十一皇子几时来?” 刘嬷嬷立刻喜笑颜开,一扫刚才的沉闷。 “十一皇子已经到了,正跟着黎少爷在前院学习。 说是学习的间隙,会来向您请安。 您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尤其是十一皇子爱吃的豌豆黄,灶上早早备下了。” 因为要册立太子,有大臣提到十一皇子。 说他虽是废妃之子,但也是皇族血脉,也应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中宗本不愿意,但钦天监也说,几位皇子一个不能少,必须都参与甄选,这样才能保证册封一事顺利。 眼见天意如此,中宗万般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这时,从不参与朝政的二皇子,亲自上了折子。 替十一求一个读书明理的机会。 二皇子说,既然十一出了冷宫,便该享有皇子的待遇。 中宗向来怜惜这个体弱的儿子,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原本想将十一送进上书房,交给孙少保教导。 但十一不肯,大闹上书房。 闹得孙少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找中宗哭诉。 气得中宗又想将他扔回冷宫。 十一倔得要命,宁愿回冷宫,也不愿跟着孙少保求学。 冯远事后告诉宋谨央。 “皇上和十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皇上骂十一,说哪个皇子见了他不恭恭敬敬? 十一说,那是养奴才,不是养皇子! 一句话气得皇上险些厥过去。” 冯远说这些话时,竟然是笑咪咪的。 似乎十一能气着皇上,是件很了不得的、值得称赞的壮举。 最后,中宗败下阵来。 他凝着眉沉思良久,让宫人每日送十一来长公主府,跟随宋黎读书习字。 听到这个谕令,十一高兴得跳了起来,绕着上书房跑了三圈。 惊得冯远带着一众徒弟,拼着老命追了三圈。 “奴才这条命,险些交代了。” 冯远委委屈屈地诉苦,眼底却全是笑意。 宋谨央听到皇上吃瘪,顿时心情大好,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今儿,便是十一来府上的第一日。 阖府从上到下,严阵以待。 说话间,宋黎牵着十一的手走了进来。 一大一小恭敬地抱拳一礼。 宋谨央激动地站起身,走下台阶,牵起十一的手,仔细打量。 这一看,面色便沉了下来。 “十一,可是没好好吃饭?怎的又黑又瘦?” “回皇姑母,十一不是瘦了,是结实了。” 伺候十一的宫人,吓得跪倒在地,磕磕巴巴地解释。 说十一出了冷宫便如散养的野马,一刻不得闲。 在宫里到处跑,生生将自己晒黑了、跑结实了。 “皇姑母,宫里不好玩,无聊至极。” “原来不止我一个觉得深宫无趣,看来还是十一深得我心。” 听长公主这么说,十一的眸光顿时亮起来。 紧接着,宋谨央不温不火地开口。 “还是读书好玩,书里的世界无穷大,哪里是一个皇宫及得上的? 十一肯定然会认真读书吧!” 十一努力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回答。 “皇姑母放心,只要宋先生讲的课,十一都爱听。” 宋谨央吩咐素香拿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送给十一当作礼物。 刘嬷嬷送他们离开,回来便兴奋地说个不停。 “刚才奴婢守在门外,亲耳院里传出朗朗书声,读得声情并茂。 奴婢当时就想,十一皇子是个可造之材。 可您猜怎么着? 那根本不是十一皇子读的,而是背诵的。 背得如此顺畅,可见下了苦功。” 宋谨央面上不显山露水,但眼底却铺满浓浓的笑意。 “童氏也不容易,日后得让皇上好生嘉奖她。” 话刚起了头,宋青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长公主,宫里来人了,是九皇子!” 宋谨央眉头蹙起。 不一会儿,一大堆小黄门簇拥着九皇子大步走了进来。 边上是伺候贵妃的柳嬷嬷。 柳嬷嬷一进来便恭敬地屈膝一礼。 “长公主金安!娘娘命奴婢送九皇子来,日后也跟着宋先生一起读书。” 宋谨央不解。 “九皇子不是在上书房求学吗?” 柳嬷嬷低眉顺目地解释。 “九皇子见十一皇子能出宫学习,眼热得很。 非得求皇上,得了恩准,日后也来您府上学习。” 宋谨央虽然狐疑,却还是命刘嬷嬷将九皇子领去了前院。 柳嬷嬷本想与宋谨央套近乎。 岂料宋谨央话锋一转,面上虽带着笑,口气却是强硬。 “十一来时,只跟着一个近身伺候的小太监。 小九若想来,也当如此。” 柳嬷嬷的笑容一僵。 九皇子打小受尽宠爱,和十一皇子的待遇能一样吗? 但长公主掌握着册封太子的命脉,谁敢说个“不”字? 当下低头应诺,打定主意回宫禀报娘娘。 因为两个皇子的驾临,长公主府门前看客无数。 都想一睹皇子的真容。 “啧啧,皇上不信太师、不信太傅、不信少保,只信长公主。” “长公主为人公正、公平,担得起教养皇子之责。” “那又如何?皇上还有三皇子、七皇子,那两位可是成年皇子,不比九皇子、十一皇子强?” “听说九皇子聪颖,十一皇子刻苦,并不会比三皇子、七皇子差。” “切,你们知道什么?波斯老王去世,二皇子继位。那位可是个狠人,一上来便扩充军队,喊打喊杀。” 此话一出,人人心一沉。 “唉,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这‘太子’之位,不知最后花落谁家。” 长公主府门前议论声四起,隐约传到了孟晚晚耳中。 她僵立在府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有崔琥的吩咐,谁敢放她入府? 偏偏崔琥同薛镌喝酒去了,几时回府还不知道。 孟晚晚一人站在大日头下,不一会儿便晒得头晕目眩。 消息传到刘嬷嬷耳中,她叹了口气,遣人找到娉婷。 娉婷想了想,命晚溪回话。 “嬷嬷,我家主子说。她已然离开老宅,孟姑娘的去留与她再无干系。” 刘嬷嬷有了计较,叫了个小丫头,将人送入老宅,暂时安置在三院。 第323章 小九挑衅,十一迎战 长公主府外书房。 两个皇子乌鸡眼似的,瞪着彼此。 时值课间,宋黎不在,小九的胆子大了起来。 “小子,赶紧滚回宫去。从此宋先生是我的先生!你归孙少保管!” 小九趾高气昂,居高临下命令十一。 府里下人见势不妙,拔腿想进后院通禀宋谨央。 却被九皇子的护卫太监拦下,顿时急得抓耳挠腮。 十一冷眼打量对方,紧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这个九哥,打小欺负他。 自己都进了冷宫,还隔三差五溜进来,踢翻他的膳食,撕毁他的书册。 自从他出了冷宫,九哥的行径越发令人发指。 自己的东西,他都要抢,抢不了就命令宫人毁了。 他都躲出了宫,九哥竟然还不依不饶,甚至抢他的宋先生。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瘦削的身躯挺得笔直,眸光微微闪动。 既然九哥主动送上门来,就别怪他不客气! 小九见十一迟迟没有作声,心头火起。 十一没出冷宫之前,自己是宫里最小的皇子,深得皇上疼爱。 虽然后来有了十二,但两人年岁差得大,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但十一不同,非但与他年纪相仿,而且天赋出众。 他不过上了一堂课,孙少保便大加赞赏,说他天赋异禀,是块读书的料。 他又妒又气,当场急红了眼。 所幸十一不识相,闹了起来。 他松了口气,同时幸灾乐祸,就等着父皇处置他。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父皇对十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竟然真的如了他的意,成了宋黎的弟子,日日上长公主府学习。 这下子,连母妃也急红了眼。 若是十一从此入了长公主的眼,那还得了? 那可是太子之位,是母妃梦寐以求的。 也是自己奋斗的目标。 所以,母妃连孙少保是否会生气也顾不得。 直接送他到长公主府,和十一一起学习。 “小九,在长公主府上,千万记着收敛脾气,莫与十一争执,认真读书。” 临出宫前,贵妃娘娘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迟疑了会儿,继续叮嘱。 “你皇姑母府上有不少姐妹,你见着她们也须守礼。” 小九一听说能出宫,眼睛都亮了。 心思早就飞到了宫外,哪里听得懂贵妃的言下之意? 他胡乱点头答应,迫不及待登上马车出了宫。 他才不会听母妃的话。 十一这种野小子,凭什么同他争? 自己的母妃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母族显赦。 十一的母妃非但是废妃,还是宫人出身。 虽然背靠皇后,却等同于独孤一族的下人。 谁会将他们母子放在眼里? 他今日来,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彻底赶他出长公主府。 明确警告他:父皇让他出了冷宫,可他还是那个低贱胚子,替自己提鞋都不配。 他最好识相地伏低做小,主动放弃竞选太子之位。 十一年岁虽小,但长年的冷宫经历,让他早早学会察颜观色。 见小九时阴时晴的表情,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九哥,是父皇的谕令,让我跟着宋先生学习。” 明知道小九最在意这事,他非往他心窝子戳。 果然,小九脸色倏变。 他最在意的,除了太子之位,就是父皇的宠爱。 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分宠,怎不叫他急怒攻心? 宫里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 小九身边的太监,眼见主子发怒,立刻狗仗人势,捋着袖子上前,跐牙咧嘴地冲十一吼叫。 “贱人,跪下!” 他们欺负十一早成习惯,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以为长公主府同宫里一样,可以随意打骂。 伺候十一的小太监见势不妙,浑身一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九皇子息怒!奴才代主子磕头!” 说完,“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丝毫没有偷工减料,瞬间泛起了血色。 十一双手紧紧攥起,身子微微颤抖。 怒火在胸膛里翻涌,他竭力控制着,脊背挺得更直了。 “小篓子,起来!我奉父皇之命,前来长公主府学习,何错之有?凭什么跪下?!!” 小篓子害怕地连连摇头,用眼神哀求主子少说几句,免得激怒九皇子。 可已然晚了。 小九悖然大怒。 一句“奉父皇之命”彻底激怒他。 怒火燃爆他的理智。 他手指着十一,狠狠嘣出一个字“打”。 下一秒,一群小太监冲上来,疾风骤雨般的拳头,落在十一身上。 疼痛撕扯着他的全身。 他一言不发,既不讨饶,也不反抗,只紧紧地护住头部。 小篓子吓得魂飞魄散,跪爬到小九面前,拼命磕头求饶。 “九皇子,求您高抬贵手,饶主子一回吧!” 小九满足地看着十一被打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团。 眼见求情无果,小篓子咬咬牙,冲到十一身上,死死趴他身上,替他承受无数重拳。 哪怕被打得七荤八素,打得鼻血流了一地,衣服被被扯破,也绝不松手。 十一不忍,命令他走开。 小篓子一脸决绝,咬着牙忍着痛,抽着气说话。 “主子,有奴才在,绝不会让您出事。” 这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从十一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从小到大,他受过无数的罪,却从无一人,甘愿走到他面前,以命相搏,就为护住他。 他悄悄地心底说了声“对不起”。 柳嬷嬷一直在边上看着。 反正自家主子没有吃亏,她乐得轻松,只当作看不见。 没想到九皇子胆子这么大,竟然命人痛殴十一皇子。 吓得她立刻上前劝阻。 她心中隐隐后悔。 娘娘可是再三叮嘱,绝不可惹事生非。 若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她早就出言相劝了。 “九皇子,您消消气!这里毕竟是长公主府,不是皇宫。 再说了,您要收拾他,什么时候不行?何必摆到明面上?” 柳嬷嬷深谙九皇子的心理。 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消气。 果然,小九怒意退去,大手一挥“滚”。 小太监们立刻住了手,远远地滚了开去。 人群散去,十一和小篓子已然被打得鼻青眼肿。 衣服也被扯破,瞧着很凄惨。 柳嬷嬷眸光闪动,立刻上前一步。 “十一皇子,您可带着随身衣物?奴婢派人伺候您更衣吧!” 说完,不由分明来拉扯十一。 她料准十一会听话,毕竟他刚刚出冷宫,根基不稳,又在完全陌生的长公主府。 若不想被驱赶,肯定得配合着将此事掩去。 她的手刚刚碰到十一的衣袖,就看到后者坐了起来,眼里闪着她看不懂的光芒,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心中刚刚暗道一声“不好”,十一身子一颤,整个人扑了出去。 扑倒在几案上,文房四宝全部掉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文房四宝碎成片的同时,十一绝望地叫了起来。 叫起尖利,直插心肺,惊得院子里的鸟扑棱棱地飞了个干净。 第324章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是谁的错? 小篓子在十一的叫声中回过神来。 清明的眼神瞬间被恐惧笼罩。 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这文房四宝是长公主才赏的。 要是被长公主晓得文房四宝被毁,万一怪罪下来,可怎么好啊?!” 小篓子一边白着脸解释,一边用恐惧地眼神看着柳嬷嬷。 柳嬷嬷一僵。 怔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只是扶了把十一皇子,好好的,怎么就摔了出去呢? 到底是宫斗高手,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只怕是掉进了十一皇子设下的坑。 小兔崽子,倒是小看了他。 十一生于冷宫、长于冷宫,只怕早就练就了玲珑心。 她一点点收紧手中的帕子,痛定思痛,无论如何,定要劝娘娘痛下杀手,斩草除根。 这种狠心的狼崽子,绝不能任其长大。 宋谨央目送小九一行离开,缓缓起身。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照在她脸上,微微有灼痛感。 刘嬷嬷吩咐人拿来伞,撑开的一瞬间,宋谨央眸光一暗,光线被隔绝在外。 “长公主,日头忒大,咱们还是进屋吧。” 宋谨央没有动,问道。 “阿留,你说贵妃把小九送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嬷嬷撇撇嘴。 “眼热了呗!看到十一皇子出入您府上,俨然成为最特殊的皇子,她怎么忍得了?” 这个贵妃,仗着母族强大,什么都要最好的。 性子傲然,绝不能容忍有人走到她前头。 若非皇后出身孤独家,只怕也要被她踩到泥地里。 素香、素馨对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 宋谨央却没有说话,眉头依旧蹙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是嬷嬷。 “阿留,通知咏宁她们,立刻收拾东西,去端园避暑。” “啊?哦,哦,好!” 刘嬷嬷一怔。 虽然满心疑问,可还是爽快地安排人去传话。 素香不解。 “长公主,去端园的日子怎的提前了?” 宋谨央原本定于半月后去端园小住。 如今不仅让姑娘们提前去,甚至可能留一整个夏日。 那岂不是入了秋才回府? 素馨拉了拉素香,微微摇了摇头。 两人屈膝一礼,轻轻地退了出去。 宋谨央眸光闪动,贵妃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 这次不惜得罪孙少保,也要强行送小九来,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谨慎起见,还是让咏宁她们出去避一避吧。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刘嬷嬷面带急色走了进来。 “长公主,出事了,两位皇子打了起来。” 宋谨央一听,腾得站起来。 许是刚才晒久了日头,又许是起身的动作过快,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刘嬷嬷大急,立刻上前扶住她。 “长公主,您歇着吧,奴婢去前头走一遭,回头再向您禀报。” 宋谨央摇了摇头。 她必须去。 正好确认一下心中的想法。 那个柳嬷嬷总给她怪异的感觉。 一行人到外书房时,宋青黑着脸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狼藉一片。 十一叫声已停,肩膀一耸一耸,垂头丧气地低泣着。 柳嬷嬷脸色阴沉,瞥着十一的眸色中全是冷厉。 看到宋谨央过来,宋青立刻躬身迎了上来。 小九见到宋谨央,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又骄傲地挺直身子,摆出一副“我没错”的模样。 “怎么回事?” 宋谨央沉声问道。 小九壮着胆子上前回话。 “皇姑母,小九出宫前,母妃再三叮嘱,要与十一好生相处。 故而,小九见了十一便主动招呼他。 是他,出言不逊,叫小九滚,说宋先生是他的先生,我不配上宋先生的课。” 小九义愤填膺地说完,痛心疾首地瞥了眼十一,沉着声开口。 “十一,我知你从小长自冷宫,怨恨父皇、母后,迁怒于我们几个哥哥。 我能理解你。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柳嬷嬷撒气。 她只是个下人,好心扶了你一把,你何苦陷她于不义?” 宋谨央看了看柳嬷嬷。 后者面露委屈,勉强露出一笑,冲她屈膝一礼。 “长公主,”柳嬷嬷一开口便哽咽了,“奴婢受些委屈不防事。十一皇子还小,您千万别怪他。” 宋谨央没有说话,拄着拐杖踱进了门。 她环视四周,目光最先落在十一身上。 好好的蜀锦外袍,被撕裂了衣襟,露出里面的亵衣。 腰带上的玉佩不见踪迹,徒留一根空荡荡的络绳。 发髻歪到一边,几缕发丝散在鬓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宋谨央眸光微凝,立刻吩咐素馨去请府医。 接着,她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小篓子身上。 小篓子更惨,头发完全散开了,身上的衣袍被扯得乱七八糟,袖口都破了好几处。 半张脸肿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宋谨央强忍怒火,继续看着四周,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东侧的书柜上,微一停留便转开了视线。 最后,她看向躲在屋外的小太监。 “把手伸出来。”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宋谨央的用意。 等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想收回手已然来不及。 “哼,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打主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打过人,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 只一眼,宋谨央便知道是谁动的手。 当场拖出几个小太监。 “来啊,把他们绑起来,每人三十大板。” 话音刚落,小太监立刻跪下哀求。 “长公主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咱们狗命吧!!!” 不论他们怎么哭求,宋谨央都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啪啪”的杖责声、“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幸免于难的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小九吓得脸色发白,柳嬷嬷脸色难看至极。 精明如她,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哪是打小太监,分明打的是贵妃娘娘的脸啊。 看到九皇子吓得直发抖的身影,她心疼到不行,打定主意要保住小九。 绝不能让他落下不悌的名声。 柳嬷嬷缓缓跪下。 “长公主,是奴婢的错,请您责罚! 奴婢看护不力,让两位皇子起了冲突,奴婢该死!” 小九大急。 “嬷嬷,这哪是你的错?分明是十一,挖了陷阱让你跳。” “哦?是十一冤枉柳嬷嬷?” “没错,也是十一弟挑衅我在先,太监们护主心切,才打了他。” 小九恶狠狠地瞪视着剩下的小太监。 小太监不得不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地上前禀报。 “回禀长公主,的确……是……是十一皇子……主……主动……挑衅,冤枉柳嬷嬷。” 一旦开了头,后面说话便顺了起来。 “柳嬷嬷好心扶起十一皇子,但十一皇子怀恨在心,借势摔倒,正好碰翻了……文房四宝。” 小太监说得很清楚。 十一为了构陷柳嬷嬷,才假意摔倒,故意打翻文房四宝。 借机激怒长公主,借她的和打击九皇子和柳嬷嬷。 柳嬷嬷委屈地抹着泪。 “长公主,求您不要责怪十一皇子。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力使得大了,十一皇子这才没收住力,推翻了几案。” 柳嬷嬷口口声声责怪自己,却句句将责任落到十一的头上。 第325章 争执不下 柳嬷嬷明白十一的诡计,哪里肯让他得逞? 索性顺水推舟,处处自责,反向坐实了十一的罪过。 这时,九皇子沉痛地开口。 “十一,冷宫生存不易,你定然倍受白眼。 但这不是你独占宋先生的理由。 宋先生是南寻鹤的养子,更是唯一的亲传弟子。 我也想受其教导,成为有用之人。 十一,你我握手言和吧!一起认真听宋先生的课,可好?” 小九大度从容,缓缓将手伸向十一。 一秒、两秒、三秒……十一纹丝不动。 小九内心雀跃,面上却露出悲凉之色。 声音里满是悲伤与无奈。 “十一,十一,你,真的不肯接纳九哥吗?” 十一的表现令小九的人愤怒不已。 “十一皇子,是奴才们错了,不该尊卑不分。可主子一直好言相劝,您何必迁怒于主子呢?” “十一皇子,主子只是想有一个跟着宋先生研学的机会,您不能这么自私啊!” “奴才给您磕头,您行行好,同意主子与您一起学习吧!” 柳嬷嬷抹起了泪。 “十一皇子,兄弟俩哪有隔夜仇?当年九皇子出生时,您娘亲还抱过他!不看僧面看佛面,求您看在童氏的面上,答应了吧。” 一个两个跳出来施压。 似乎十一不答应小九的要求,就是不孝不悌、十恶不赦的罪人。 十一始终一言不发。 就在小九自以为奸计得逞的时候,十一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他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小九的手,步步后退。 “不,不,九哥,你别过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把我推下湖。 湖水好冷啊,十一好冷!!!” 下一秒,竟然脸色一白,一头栽倒在地。 刚刚倒地,就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敲击自己的双腿。 “让你再出冷宫,让你再出冷宫。下次再敢出来,让九哥淹死你。” 此刻的十一,像是陷入梦魇般,整个人恐惧着挣扎不已。 这一幕,瞬间震惊所有人。 “啪啪”的敲击声,不断冲击着所有人的心房。 悄悄围观的长公主府下人,再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十一皇子当真可怜,都进了冷宫,被一群狗东西欺凌。” “唉,明明出身高贵,却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九皇子下手忒狠,这哪是对自家兄弟,分明是对待仇人的态度。” “……九皇子连兄弟都下得去手,若真成了太子,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 柳嬷嬷听到了旁人的议论,瞬间石化。 眼里全是惊惧,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心道“完了”! 若被贵妃晓得此事,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小九脸色倏然惨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十一竟然当着皇姑母的面,重演了当年的一幕。 那年,他就是这样,把手伸向被太监欺辱的十一。 拉住他的手后,诡异地笑着,果断将他推入冰冷的湖水中。 看着他在水里挣扎,直到被童氏身边伺候的人找到,才救了起来。 那时的十一早就冻得脸色发紫,险些救不回来。 后来听说,卧床半年才起得了身。 他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 可十一的提醒,往事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惊得他大张着嘴,急忙开口辩解。 “十一,你误会我了!当年我也是孩子,想拉你没拉住。 你怎么能这么误解我? 真的太伤我的心了。” 小九露出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 “十一,父皇希望你我兄弟和睦,如果你一直这么误解我,父皇只怕会和我一样伤心。” 宋谨央没有说话,她将龙头拐交到宋青手中,急急将十一揽入怀里。 一句话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她身上的温度,渐渐地传到十一的身上。 在温暖的怀抱中,十一的情绪慢慢平复。 终于不再颤抖,眼里的恐惧与挣扎退去,眼神逐渐清明。 他窝在宋谨央怀里,嗅着她独特的味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这一刻,套了那么多年的厚厚铠甲,终于彻底解开。 十一恢复成孩子的模样,有了孩童的气息。 “皇姑母,十一不想回冷宫。” “不回去!你父皇若想将你送回冷宫,皇姑母接你出宫,日后与黎儿一起,好生做学问。” 十一顿时破涕为笑。 宋谨央怜惜地用帕子擦拭他的脸颊,随后将人拉了起来。 “十一,小九说的是不是事实?” 十一看了看小九,看了看柳嬷嬷。 重重地摇了摇头,终于开口解释。 “不是的!我没有挑衅九哥,是九哥刚一进来,便让我滚,说从此宋先生是他的先生,我归孙少保教导!” 小九气得脸色通红。 他以为自己和柳嬷嬷的话说得够明白了。 若十一听得懂,就该乖乖地顺着他的话回答。 此事若摆到父皇面前,挨罚的只会是他俩。 那不是白白便宜了三哥和七哥? 蠢货! “我没有,”小九高声反驳,“明明是你想独占宋先生,把我赶走!十一,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柳嬷嬷眸光一闪,连忙走上前来,踢了踢还跪在地上的小篓子。 语气森冷地开口。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若有一句不实,奴婢回宫后,定然如实禀报司礼监,治你的罪!” 小篓子就算不怕她,也会害怕司礼监。 果然,小篓子吓得瑟瑟发抖,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口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嬷嬷得意地笑了笑。 “你别怕,只要如实禀报,自然不会有事。” 宋谨央眯着眼,斜睨了眼柳嬷嬷。 贵妃娘娘的这个嬷嬷当真厉害。 当着她的面,威胁、恐吓小篓子,真当自己是纸糊的吗? 但她不动声色,余光再度瞥了瞥书侧的书柜,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小太监七嘴八舌地禀报。 “长公主,小篓子不肯说,定然是怕说了实话,被十一皇子责罚。 奴才几个一直在屋里伺候,咱们主子真心实意地同十一皇子交好。 不料十一皇子非但不同意,还口出狂言,闹出这么多的事。” “没错!咱们主子步步退,十一皇子还是不依不饶,主子心寒啊。呜呜呜……” “长公主,主子当年年纪小,力有不逮是正常的事。十一皇子如此误会主子,奴才替他深感不值。” 伺候小九的小太监,口口声声帮着自家主子,指证一切祸事都是十一引起的。 柳嬷嬷再次看向小篓子。 “说吧,实话实说,长公主明辨是非,自然能保你无事。” 小篓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谨央,猛地磕了三个响头,朗声回答。 “长公主,主子说的没错,是九皇子想独占宋先生,还要赶走主子。”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落针可闻。 第326章 糟糕了,九皇子彻底暴怒 小九率先回过神,脸色阴沉地滴得出水来。 恨不得上前一脚踢飞小篓子。 不识相的奴才,留他何用? 若非柳嬷嬷拼命用眼神制止他,只怕他早就忍不住了。 他脾气暴躁、生性凌虐。 一直以来都是贵妃拼命压制掩饰,才压住真相。 柳嬷嬷这时不禁质疑起贵妃的决断。 离了娘娘的看护,九皇子的脾气谁能压得住? 这一日日的,万一露出马脚,可怎么好? 柳嬷嬷不由地打起了退堂鼓。 眼见九皇子的脾气,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她才真正着急起来,知道此事不宜再拖,必须快刀斩乱麻。 她上前一步,恭敬地福了福身。 “长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没能管好底下人。奴婢回宫,定然主动向贵妃娘娘请罪,求她责罚! 今儿,奴婢先带九皇子离开,亲兄弟之间的是非对错,哪里辨得分明?不如算了吧!” 她万万没有料到。 率先反对她的竟然是九皇子。 “嬷嬷,你为何要帮十一说话。明明是他挑衅我,我为何要算了?” 九皇子的话明显不愿意善罢甘休。 柳嬷嬷这时真急了。 她其实早该看出来。 十一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猛戳九皇子的心窝子。 就像是刻意激怒他。 柳嬷嬷彻底慌了,哪里还有心思逗留? 但她知道九皇子的脾性,一旦脾气上来,软硬不吃。 不得不放软声调,好言相劝。 “主子,娘娘在宫里等您。咱们先回宫,明儿再来。” 提到贵妃,九皇子眼底的燥热褪去三分。 他低头不语,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忍住气,跟着动了身。 可刚刚一抬脚,一块碎裂的玉佩映入众人的眼帘。 十一“啊呜”一声,伤心地跑过去,不顾手指被刺破,拾起地上的碎片,呜呜哭了起来。 “娘说,玉佩是我出生时,父皇命人赐的。呜呜,这是父皇唯一的赏赐……” 他哭得伤心,连手指被割破的疼痛也像感觉不到。 宋谨央心疼地扶起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拭去手指上的血珠,轻轻吹了吹伤口。 接着扯下腰际的玉佩,挂到十一的腰间。 “皇姑母的玉佩先给你,回头让你父皇再给你一块,可千万别哭了,哭得皇姑母心疼。” 恰在此时,屋里传出推门声。 众人一惊。 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个个目瞪口呆。 屋侧的书柜被缓缓推开,宋黎低着头走了出来。 原来那书柜,竟是连同隔壁屋子的一道门。 柳嬷嬷震惊得张大嘴巴,吓得双手死死捂住嘴,就怕自己尖叫出声。 九皇子也被震住了。 他勉强保持镇静,内心暗暗祈祷,宋先生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柳嬷嬷不如小九心宽。 她看着宋黎一步一步走近,看清了他眼里的清冷与不屑,顿时一个激灵,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豆大的冷汗从发根渗出,整个人如坠冰窖。 宋黎走到宋谨央面前,抱拳一礼。 “娘,劳您受累了!” 宋谨央叹了口气,“说吧,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黎看向九皇子,“九皇子可有话说?” 一句话,瞬间让九皇子的心跌到谷底。 他胸膛一起一伏,脸色涨得通红,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宋黎冷笑出声,一五一十学着九皇子的语调,重复他说过的话。 【小子,赶紧滚回宫去。从此宋先生是我的先生!你归孙少保管!】 小九的脸色更红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拳头。 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动,双目微微向外突起。 柳嬷嬷吓得魂飞魄散。 九皇子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若再受哪怕一丝刺激,都有可能彻底失控。 她咬牙上前,试图安抚小九。 可下一秒,宋黎冷然出声。 “来啊,把这个嬷嬷,还有余下的太监,全部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看到主子做错事,却不加以阻拦,这样的奴才要来何用?” 宋黎素来儒雅,这是头一次露出狠厉的神色。 他想到了自己遭受欺凌的经历。 心中对十一万般同情,似乎看到了当年幼小的自己,孤苦无依地直面风雨。 柳嬷嬷吓得双唇颤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不,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奴婢,奴婢是贵妃娘娘的人,要责罚也该娘娘出手……” “哼,”宋谨央面如沉水,冷然地开口。 “柳嬷嬷,你今儿先是看着小九挑衅十一,非但不阻拦,还隐有鼓励之意。 接着,假装扶起十一,却将他推出去,毁了我赐他的文房四房。 怎么?在你心里,十一不配用文房四宝? 还是说,你其实不满意的是我?” 柳嬷嬷眸光猛然紧缩,一个劲摇头。 不满意长公主? 她有几个胆、几条命? 她在宫中横惯了,偏生忘了这里是长公主府。 真是流年不利,她被逮个正着,慌得六神无主。 爬行着抓住宋谨央的衣摆,拼命磕头求饶。 “长公主,奴婢知错了,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奴婢吧。” 此刻,她才真正清醒过来。 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贵妃娘娘的宫廷。 哪里容得她作威作福? 她原本还有三分侥幸心理。 觉得宋谨央长于民间,哪里懂得治人的手段? 可今日真正交了手,才发现了她的可怕。 明明长相慈眉善目,说话不急不徐、不温不火,可一双眼睛却洞若明火,能看穿一切狡辩与诡计。 她错了,真的错了,千不该万不该小看长公主,放任九皇子在长公主府欺负十一皇子。 宋谨央眸光一闪,素香上前将她踢开。 “柳嬷嬷,贵妃娘娘素来明理,若她知晓你在我府上的一举一动,她会如何做呢?” 惊恐写满柳嬷嬷的眼底。 那还用说吗? 若娘娘知晓今日的一切,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她颓然地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下人们鱼贯而入,将柳嬷嬷、剩下的太监,全部绑在长凳上。 下一秒“啪啪啪”的杖责声、“啊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下人们看到这一幕,个个义愤填膺。 “唉!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把宫里的那套摆出来,谁怕他们?” “奴才得有奴才的样!一个个的自以为是,活该被按死!” “打,重重地打!直接打死了事。” 九皇子目眦欲裂,跑到屋外,冲着柳嬷嬷叫嚷。 柳嬷嬷忍痛叫了声“主子”,下一秒重重的一杖打在身上,顿时惨叫出声。 九皇子彻底暴怒。 他急速返身,一脚踹在十一身上,将他重重地踢飞。 速度快得,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嘴里还不断咒骂。 “贱人,贱人,你怎么不死在冷宫里?谁给你的胆,同我叫嚣?打我的人?我要打死你。” 说完,他双目猩红地再度扑向十一。 却被宋黎狠狠地拽住,紧紧地扣住。 小九拼命挣扎,试图摆脱宋黎的挣扎。 他叫嚣着、踢打着、咒骂着……双眼流露出野兽般的厉芒。 “滚开!滚开!敢打我的人,你们都去死,都去死!” 小九彻底激怒,整个人陷入疯癫,再无一丝理智。 宋谨央非但没有生气,眼底涌现出一抹不解。 她微微冲素香点了点头。 自己则疾步上前,查看十一的伤势。 素香假意劝解,悄悄搭上九皇子的脉博。 几息后,脸色倏然变白。 第327章 贵妃的崩溃 端谨院。 府医给十一皇子看了诊,说并无大碍,脏腑并未受伤。 胸前的一大片淤青,喝些散淤药就可以了。 十一见宋谨央眼底的担忧,立刻上前抚上她微蹙的眉头。 “皇姑母,十一无事,您不必挂心。” 宋谨央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早早学会察颜观色,当真心疼他。 不过,心疼归心疼,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十一。 后者心微颤,不敢直视宋谨央的眼睛,慢慢低下头去。 “十一,抬起头来,看着我。” 十一无奈,被迫抬头,直直地闯入宋谨央的视线。 那里,有怜惜、有心疼、有通透,更有智慧。 “对不起!” 十一红着脸道歉。 宋谨央又叹了口气,拉住十一的手。 “孩子,我知你日子过得艰难,想用智谋解决问题,这本无可厚非。 但,绝不能任由自己耽于心机与算计。 智谋也分小聪明与大智慧。 你须知:‘有所不为,为必成;无所不为,成必败’,你是聪明孩子,定然明白我的意思。” 十一羞愧地涨红了脸。 今日,他的确动了小心思。 他了解真实的九哥,知道他脾气残暴,受不得一点刺激。 他却偏偏不断刺激他最弱的点。 还有柳嬷嬷,她的确没有推自己。 是自己借势推翻了几案…… “皇姑母,您会不喜欢十一吗?十一只是想平静地活着,不是真的想为难九哥。” 宋谨央心疼极了,再度轻柔地抱了抱他。 继而直视他的眼睛,无比慎重又真诚地开口。 “好孩子,你受苦了!你挣扎于冷宫,还能不忘求学上进,我怎会不喜你?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还得三思而后行。 我只是不希望你用后宅的手段,赢得暂时的胜利。 那样,胜之不武。 你注定是雄鹰,该翱翔九天! 去吧,去向古人学智慧。 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宋谨央的眼神过于犀利,看得十一浑身一震。 她的语气又格外坚毅,令十一胸膛升起一股烈焰,似乎只有不断努力上进,才能平衡这股强大的力量。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皇姑母放心,十一定会全心求学,也……” 他顿了顿,坚定地补充。 “也会选择理解九哥!但,我不能原谅他,只能做到日后不再与他计较。” 宋谨央欣慰地点了点头。 连她都不能做到的事,何必为难十一呢? 自己知道崔承、孩子们的背叛,也决计无法原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应该就是承袭自父皇的血脉。 如今更令人忧心的,反倒是小九。 长公主府门洞开,一直守在外面的人伸长脖子。 “来了,来了,皇子出来了。” 可令人失望的是,出来的是一台台步辇。 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血人。 “快看,快看,出大事了,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天哪,全都挨了杖责!咦,这些人,好像是伺候九皇子的人。” “是的,没错!我一直守在这里,的确看着一整队小黄门跟着九皇子的马车,入了长公主府。” “才第一天便挨了罚,难不成是九皇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一时间,九皇子惹怒长公主的传言,像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贵妃娘娘平氏心情烦躁,几次命宫人到宫门口候着。 “高燃,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恒儿性子顽劣,万一与十一起了冲突,这该怎么办?” 高燃腹诽,娘娘此刻才想起这一茬,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自己劝过娘娘,可娘娘一心只想着长公主的态度,哪里顾得了旁的!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宫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跨过门槛时,腿一软,重重地跌进门来。 顾不得疼痛,跐牙咧嘴地上前禀报。 “娘娘,出大事了,柳嬷嬷他们,他们……” 小太监急得语无伦次。 贵妃腾地站起来,急切地追问。 “快说,到底出了何事?” “柳嬷嬷他们被长公主杖责,打得……皮开肉绽。” 贵妃“啊”的叫了一声,眼前蓦地一黑,身子剧烈地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 高燃赶紧上前扶她坐下。 “娘娘,您莫急,奴才去看看,问问到底出了何事。” “快去,快去,小九呢?小九回来了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宫廷大震。 “什么?” 太妃听说,当场砸了手中的茶盏。 “宋谨央,给脸不要脸,竟敢冲皇嗣下手!” 黄嬷嬷吓得挥退宫人。 “娘娘,您小声些,若些话传入长公主耳中,平白惹来麻烦。” 黄嬷嬷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自打真假长公主一事后,太妃在皇上跟前的地位,直线下降。 原本五分面子情,如今一分不剩。 宫里的人精闻风而动,渐渐怠慢起来。 娘娘爱喝的岩茶越送越少。 去问,只一句话:“皇上赏给长公主了!” 多的话一句没有。 要说太妃有多喜欢九皇子,倒也没有。 只不过,九皇子的母妃是贵妃,身后是平家,所以太妃不介意多给他们几分颜面。 太妃咬牙切齿,搁在几案上的手紧紧地攥起。 宋谨央! 你欺人太甚,手伸得太长! 如若真按你的心意册封太子,这后宫哪里还有我的落脚处? “孟氏如何?胎儿可好?” 黄嬷嬷一怔,继而满脸堆笑。 “好,好着呢,太医说了,九成九能得弄璋之喜。” “好,好,好,送根老山根给孟氏,就说给她生产时接力用。” “好嘞!” 黄嬷嬷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太妃面目森然地坐着,手中的佛珠转得“噼啪”作响。 九皇子一回到鸳鸾宫,一头扎进贵妃的怀里,嚎啕大哭。 高燃面色惶急地紧随其后。 贵妃被他哭得心烦意乱、心疼至极,连声追问。 “我的儿,到底出什么事了?不是不让你和十一起争执吗?” 九皇子猛地抬起头,一把推开贵妃,双目猩红地四下张望。 贵妃心瞬间沉到冰谷,完了,恒儿又犯病了。 下一秒,九皇子“乒乒乓乓”地动起手来,将整个鸳鸾宫砸了个稀巴烂。 一边砸,一边咒骂。 “去死,全都去死!” 贵妃吓得魂飞魄散,想上前阻拦。 却被黄燃拦下:“娘娘,就让小主子发泄一回吧,若憋在心里,只怕把身子憋坏啰。” 贵妃颓然地软倒在凤凰椅上,眼泪哗哗地往外涌。 “恒儿,你到底怎么了,娘该怎么救你啊?” 第328章 九皇子中了蛊毒 九皇子砸累了,不管不顾,“嗵”的一声,直接躺在碎瓷片上,瞬间沉沉入睡。 哪怕睡着了,他的双手还死死地握着,手背上青筋突起,眉头紧紧地蹙着。 高燃赶紧差人上前抱起小九,放到隔间的贵妃榻上。 贵妃娘娘泪流满面,整个人像被抽光精气神,瞬间老了十岁。 “娘娘,奴婢有话说!” 大殿里响起素香的声音。 贵妃一惊,这才发现殿门口站着个奴婢,看打扮是长公主府的下人。 她陡然变色。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 长公主竟然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对伺候她和小九的人,不留情面地喊打喊杀。 她的面色难看极了,却不得不隐忍不发。 毕竟宋谨央掌握着皇子们的命脉。 她再不能忍,也必须忍。 “今日之事,还望长公主见谅! 鸳鸾宫的人打了便打了,谁让他们不识好歹,平白得罪长公主?” 贵妃娘娘虽强忍住怒气,但到底泥人还有三分火。 说出来的话,便带着三分怨气。 素香哪里听不出? 只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 于是,她恭敬地走上前,屈膝一礼。 “娘娘,为防隔墙有耳,请安排一个妥当的地方,奴婢有事禀报。” 素香神情极为严肃。 贵妃娘娘不得不重视起来。 她凝视素香,片刻后起身也来到另一侧的隔间。 “说吧!” 贵妃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小九还昏睡着,她哪里有心思应付一个奴婢? 素香却不识相地再次提出要求。 “娘娘,刚刚接九皇子入宫的,可是您的掌事太监?此事殊为重要,可否请他一起听一听?” 贵妃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自己趋尊降迂,已然百般委屈求全,这个奴婢仗着自己是宋谨央的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求,简直没将她放在眼里。 在她彻底暴怒前,高燃疾步走了过来。 “娘娘,小主子一切安好,您且放心。素香姑娘是长公主跟前得力的,她如此慎重其事,定然有原委。” 贵妃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眸中闪出凶光,分明在警告素香:你最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六,如若不然别怪我像长公主对待柳嬷嬷般对付你!!! 素香岂会不知道贵妃所思所想? 她心中哂笑,没再卖关子,直言不晦。 “娘娘,九皇子是否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怎么也控制不住,非得全部发泄出来,才力尽晕睡?” 素香刚起头的时候,贵妃满脸怒容。 她拼命想压制的真相,竟被对方轻松挑破。 她当真后悔至极。 今日万万不该将恒儿送去长公主府。 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她这边沉默不语,反倒是高燃,恭敬地躬身答道:“正是!” 贵妃一怔,怔忡地看着高燃,后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高燃心中感叹。 娘娘什么都好,眼光、格局、胸襟都值得赞叹。 唯独波及九皇子的事,就会乱了方寸,失了决断。 贵妃娘娘只能耐下性子继续听。 素香点了点头。 “九皇子这样的情况,从几时开始的?” 贵妃一惊。 她只是担心儿子,并非愚蠢。 从素香的问话里,她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当上认真地回忆起来。 “五岁!” 她同高燃异口同声地回答。 她清楚地记得,小九第一次发病,是他五岁那年的除夕夜。 他想出宫看烟花。 贵妃娘娘怎么肯放他出宫? 那晚,小九同今日一般,砸了她宫里所有的东西,最后力尽晕睡过去。 吓得她抱着沉睡不醒的小九,整整一夜未曾安眠。 “娘娘,您就没有想过,九皇子这样的情况是否正常?” 贵妃满面尴尬。 素香的问题,让她升起强烈的愧疚感。 她以为,恒儿只是脾气不好,难不成另有玄机? 她惶急地站起身,紧张地看着素香。 “难道,恒儿不是脾气不好?” 素香沉重地点点头。 “九皇子,中毒了!” “轰”!!! 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贵妃和高燃脸色骤变。 贵妃娘娘“嗵”的一声,无力地跌坐下去。 泪流满面:“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那么小心,恒儿怎么的还会中招? 恒儿,娘的恒儿,是娘的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 平白让你遭了那么多年的罪!!!” 贵妃忍不住哭泣起来,声音哀痛无比,闻之令人心碎。 这些年来,她反思过无数次,认为是自己疏忽了儿子的教养。 如今看来,的确是自己的错。 却错在未能及时发现不妥,平白让儿子受苦。 素香同情地看着贵妃。 “娘娘,此事不怪你!是敌人太狡猾。九皇子中的毒,不是一般的毒,而是蛊。 寻常太医根本无法分辨。” 贵妃目光一沉,面上现出痛悔之色。 是了,恒儿每次犯病后,她都及时招来太医。 他们每次都说不出所以然。 只说九皇子贪玩,玩得脱了力。 她后悔至极,自己怎么就那么蠢? 轻易信了太医的话?!!! 高燃也心疼至极。 自己出身司礼监,竟然也没有看出端倪。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奴才该死,奴才是个蠢货!!!” “高掌事不必自责,娘娘更不必自责。这种蛊,是养蛊人的本命蛊。如果被人发现解了蛊毒,施蛊之人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因此,在施放这种蛊毒时,都极为小心谨慎。 也不常驱动蛊虫,只等关键时刻下手。” 高燃眸光猛地大炽。 “这么说来,这毒还能控制?” “能!”素香肯定地回答。 良久,贵妃颤抖着声音问。 “姑娘,可能解毒?” 她的恒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能!”素香斩钉截铁地回答。 贵妃顿时啼哭出声,流下欢喜的泪水。 “但是,”素香话锋一转,“目前还不宜解毒。” “为何?” 贵妃目眦欲裂,难道长公主不愿插手相助? “娘娘,敌暗我明,若咱们冒然解了毒,岂非明恍恍地告诉对方,咱们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万一这次解了,下次用上更厉害的毒呢?” 贵妃倒抽一口凉气。 没错! 是她太急了,想岔了。 如今,她已完全信服了素香,急切问她该怎么办? 素香缓缓开口。 “这便是我要请来高掌事的缘由。” 一听这话高燃立刻躬身一礼,用身体语言表达了诚服的态度。 “娘娘,您知道,长公主开办女学!根据姑娘们的长处和兴趣,学习各种技能。 其中有一个是医术班。” 素香说到此处,顿了顿。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医术也分类别。其中有一支,专攻蛊毒……” 贵妃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高掌事,殿外有个小太监,劳烦您将她带进来。” 不久,高燃领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小岁,娘娘日后便是你的主子,快来见礼。” 素香话音刚落,小岁便恭敬地跪地磕头。 “小岁拜见贵妃娘娘金安!” “小岁是解蛊高手,让她跟在九皇子身边,能助其控蛊。如若到关键时刻,对方要催动蛊毒,小岁定能与之抗衡。 只不过,小岁是女儿身,在宫中行走,须高掌事助其一臂之力,掩藏其女儿身的事实。” 高燃立刻点头。 “小岁姑娘从此姓高,对外宣称,是我的侄儿,自然同我住一处。 我会在院里,给小岁姑娘单独安排一间厢房。” 素香放心地点了点头。 随后悄悄地低语起来,将宋谨央的谋划,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 贵妃娘娘听得极认真,不时点头称是。 待素香离开后,贵妃恭敬地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行了大礼。 “长公主,救儿之恩,无以回报,日后若有差遣,我平氏一族定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第329章 朝臣们矛头直指宋谨央 九皇子与十一皇子闹矛盾的事,不出一刻,传遍整个宫城。 一时间,流言四起。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有人说是九皇子主动挑衅,有人说是十一皇子出言不逊。 可不管怎么说,两个皇子成了风暴中心。 连大臣们都议论不停。 甚至牵涉到了长公主。 “陛下明鉴,长公主再厉害,也难免妇人之仁。请您收回成命,夺了长公主定太子人选的决议。” “陛下,九皇子和十一皇子,才去长公主府一日,便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令两个皇子身陷流言。求您接回十一皇子,长公主无法承担教养皇子的重责大任。” “陛下,牝鸡司晨最不可取。太子乃大乾国本,岂可任由女子决议?” “臣等百般顿首,恳请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反对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中宗看着满地朝臣,一心为大乾着想的恳求模样,心中冷笑不已。 闹吧,闹吧,他倒要看看,他们能闹成哪样! 朝臣们眼见中宗连丝毫反应也没有,心中不禁发怵。 但事已至此,他们没有退路。 若不借着两位皇子打斗的事,将长公主拉下马,这朝堂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处? 连太子人选这么重要的事,都交到长公主手中,岂非明晃晃地告诉众人。 长公主一系能世代繁荣下去?! 这让他们如何自处? 这一次,朝臣们极其团结。 明显每个人都感觉到,长公主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殊不知,这一切全都在中宗和长公主的谋算之中。 等众人磕疼了、喊累了,中宗才叫了起。 气呼呼地质问。 “朕在你们眼里,就是昏君? 就是那种,将国本当作人情,去讨好旁人的昏君?!!!” 此言一出,众臣惊愕。 “长公主长于民间,吃过苦、遭过罪,险些饿死在战场。 她上过战场、杀过敌,既有体恤百姓的心,还能一心为皇族谋算的血脉。 试问,你们哪个如她般,阅历丰富,历经生死?” 众臣面面相觑! 若论历经生死考验,的确无人能与长公主相提并论。 但,但这不是理由啊! 总不能因为长公主阅历丰富,就将未来承继大统的人选,交给她决断吧?!!! 他们虽不甘心吃瘪,但又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 一口闷气堵在胸间,上不上、下不下,憋得慌。 眼看中宗与朝臣们互不相让,陷入僵局。 小范御史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后禀报。 “陛下,您正值壮年,身子康健无恙,太子人选并非急于一时,自可慢慢筹谋。” 中宗听了他的话,一边捋着胡冉,一边“哈哈”笑了起来。 朝臣们暗自“呸”了他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拍马屁呢! 同时暗暗自责,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小范御史的话,谁也不敢反驳。 难道说,皇上您虽然此刻健康,谁知下一刻如何? 这不是嫌命活得长吗? 小范御史微微顿了顿,继续禀报。 “陛下,反倒是确定首辅人选,才是当务之急。” 此言一出,犹如一滴冷水滴进了热油,整个朝堂炸裂了。 “小范御史些话没错,首辅乃重臣,岂可长久空位?” “谁才是合适的人选?皇上迟迟未定,难不成是属意云首辅?” “胡言乱语!云家离开官场这么多年,刚回朝岂可身居如此高位?这不是开玩笑又是什么?” “云首辅当年为人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如何担不得此任?” 朝臣立刻分为两派,吵吵了起来。 中宗脑壳疼,“好了,此事朕已有决断,诸位稍安勿躁,且耐心等待几日!” 众臣面面相觑。 中宗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早朝散了,但风波未停。 中宗刚刚回到上书房,小太监便着急忙慌地进来禀报。 “陛下,大事不好,贵妃娘娘在上书房门外脱簪请罪!” “什么?” 中宗大惊,来不及更衣,立刻冲出上书房。 上书房门外,贵妃娘娘着素服,披头散发,赤着足跪在草席上。 边哭边请罪。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没有教好九皇子,让他与十一皇子起了冲突。 臣妾该死,臣妾罪该万死,求陛下责罚。” 中宗一出来,看到贵妃这副模样,立刻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打起精神开口。 “贵妃,何至于此!此事朕已然知晓,你且回去吧!” “不,”贵妃泪流满面,“臣妾不走!臣妾做错事,必须受到责罚!” 两人乌鸡眼似的,对立当场。 中宗气极,长袖一甩,直接回了上书房。 日头越来越大,没一会儿,贵妃的脸被晒得通红,人也摇摇欲坠起来。 皇后听说后,叹了口气,急匆匆地赶来相劝。 刚刚跨出宫门,便遇到了贤妃、淑妃。 她们二人正想请皇后一同前往相劝。 三人带着一众宫人,疾步赶到上书房外。 贵妃跪坐在草席上,额头磕得血红一片。 “陛下,臣妾错了,求您责罚!” 她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因为天热,脸晒得通红,汗流浃背,衣衫尽湿。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头发湿嗒嗒地黏在发顶,看上去凄惶无比。 皇后长长地叹口气,“平氏,你这又是何苦?孩子们打闹,是常有的事,你快些起来,此事怪不到你头上。” 贵妃摇了摇头。 “此事就怪臣妾,是臣妾教导无力。” 贤妃也上前好言相劝。 “姐姐何必自苦,身子要紧,若你出事,九皇子由谁看顾呢?” 这话说得妙,暗暗点出,若贵妃出事,九皇子只怕会跟着不好。 果然,此话一出,贵妃的眸光瞬间暗了暗。 淑妃见皇后和贤妃都开了口,自然也不免说上几句。 “姐姐,天气燥热,您还是快些起身吧。此事究竟如何,皇上自有决断。” 淑妃这话说得更妙。 意思是:皇上都不急,你急什么? 三人轮着劝说,可固执的贵妃始终不肯起来。 皇后眸光微闪。 她浑身燥热,心情也不耐起来。 自己好说歹说,贵妃就是不肯离开。 难道她的目的,并不是求皇上责罚自己? 她心中微动,开口便道。 “贵妃,你与其在此求皇上责罚,不如亲自前往长公主府,同长公主致歉,求得她的谅解。” 下一秒,贵妃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咪,瞬间炸了毛。 “向长公主致歉?凭什么?臣妾是有错,难道长公主就没错吗?” 皇后瞬间震住。 没想到自己竟猜对了。 贵妃这哪是求皇上责罚自己? 而是打着责罚的名义,向皇上讨公道来了。 这下子,皇后急了。 “贵妃,此事究竟如何,还须问询清楚,你可不能贸然责怪长公主啊?” “哼,臣妾岂敢责怪?长公主地位超然,手握皇子们的命脉,臣妾哪敢说个不字?” 这话明显藏着不满。 贤妃眸光闪闪烁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30章 要命,贵妃竟然要找巫医治疗 贵妃是被中宗命强行送回宫的。 刚刚回到内殿,便软倒在地。 她的大宫人如玉为了扶住她,被一起带得跌倒在地,成了肉垫,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高燃急得上火,赶紧吩咐宫人将贵妃扶到架子床上。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长公主只是让贵妃表达对她的不满,没让娘娘采用如此惨烈自虐的方式啊。 贵妃脸色晒得发烫,传来阵阵灼痛感。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 “假做真时真亦假!这世上哪有蠢人?我若做做表面文章,旁人早晚回过味来,哪能轻易上当?” 高燃哑然,不得不承认贵妃说的对极了。 那个精明、周全的娘娘又回来了。 “恒儿醒了吗?” 提到九皇子,高燃眼里全是笑意。 “小主子醒了,还别说那个高岁的确有两把刷子。 小主子这次醒来,精神头不比往常,像没事人一样。” 贵妃大喜。 往常恒儿每次发病后清醒,整个人萎靡不振,至少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欢喜过后,贵妃的眸色沉了下来。 “恒儿的状况,必须死死瞒住,照样一日三趟召太医进殿。” 高燃浑身一震。 躬身一礼后,下去安排了。 这日之后,鸳鸾宫太医不断,不是贵妃身子不爽利,就是九皇子又晕了。 坏消息一个又一个传到上书房,中宗头疼不已。 这不,如玉又来上书房求情。 “陛下,娘娘要广招天下贤才,为九殿下医治,求您恩准。” 中宗沉着脸没有开口。 倒是冯远,揣摩着中宗的心思,语气沉重地问道。 “宫中太医的医术,已然超过大多数民间医者,何苦舍近求远呢?” 如玉带着哭腔回话。 “陛下,若太医能治好九殿下的病症,九殿下何至于今日还未断根?” 一句话,令中宗的脸色更为阴沉。 “你是说太医懈怠,未能全力医治?” 冯远一听这话便吓得一抖。 悄悄为整个太医院捏了把汗。 “冯远,让林太医替小九诊治。” 如玉大喜,还是娘娘睿智,脱簪请罪的第二个目的达到了。 谁不知道林太医虽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大夫,但医术却最为精湛。 而且为人耿直,任何人无法收买。 如玉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冯远赶紧命令小太监去太医院传话。 “冯远,朕是不是又错了?” 冯远瞬间在心里替自己点了支蜡,这话他该怎么回答? 焦急中,殿外传来禀报声。 “陛下,薛小将军求见。” “进!” 薛镌大步走了进来,目露精光,神采奕奕。 “陛下,臣回京了!” “薛小将军请起,听说你近日成功击退波斯的偷袭,可喜可贺啊!” 中宗嘴上说着可喜可贺,但面上丝毫没有喜色。 边境小打小闹多了起来,各国间的平静许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紧接着,薛镌再度单膝跪地。 “陛下,臣此次回京,带来一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因臣击退了波斯的偷袭,波斯新王递来议和国书,希望娶大乾公主为妻,维护两国间的和平。”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了上去。 冯远接过信,小跑着交到中宗手中。 中宗眯着眼睛读了书信,心中腹诽不已。 若说此国书是老波斯王写的,他信。 老波斯王无能好色、贪图安逸,的确有可能靠联姻维系和平。 但,新王乃好战的二皇子,他生性好战、残暴无情。 登位时,几乎杀光了所有手足,只留一个五岁的弟弟。 中宗收起国书,“哈哈”大笑起来。 “薛小将军快快平身,你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有勇有谋,若边境从此长治久安,你是首功!” “臣不敢居功,此乃陛下泽被苍生,是大乾之福。” 中宗又夸赞几句后,突然问道。 “和亲之事,薛小将军以为如何?” 薛镌一怔,没有多想,立刻随心而答。 “此乃好事!不废一兵一卒,便能永结两国之好!” 上书房一静,薛镌眉头微蹙。 难道自己答错了? 下一秒,中宗朗声笑了起来。 “果然英雄出少年,薛小将军的确了得。 赏,白银万两,良田千顷,玉石珠宝十匣,蜀锦二十匹,良驹一匹。” 薛镌被喜悦冲晕了头脑,哪里还辨得清中宗的真实心思? 他双膝跪地,口中高呼:“臣,谢主隆恩!” 领了赏后,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 他步履轻松地出了宫。 刚跨上马,便吩咐小厮去请崔琥等人。 “就说有要事相商,请他们务必来我的小院一聚。” 小厮应声而去。 自己则飞快地打马离开。 完全不知道,鸳鸾宫里,九皇子再度晕厥过去。 贵妃娘娘惨叫一声,崩溃得直冲上书房,非要闹着张贴皇榜,邀请民间大夫,替九皇子看诊。 “朕已然让林太医主治小九,贵妃,你还要闹什么?” “陛下,臣妾不是嫌弃林太医,只是林太医中规中矩,怕是治不了小九的病。” 口口声声影射林太医治不了小九的病。 气得中宗怒火中烧。 “贵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小九是皇嗣!!! 民间大夫,哼,你敢让他们近小九的身?” “臣妾管不了那么多,臣妾只要恒儿活!” “你,你,你,”中宗气得用手指着她,“先不论小九是否真有事,你且看看自己的样子,为了莫虚有的疾病,是否连脸面也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贵妃掩面痛哭,“恒儿危在旦夕,臣妾还要脸面干么?当饭吃吗?” 中宗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挥了挥手,终于松了口。 “……就按你说的办吧!” 贵妃原本还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顿时激动地跳起来。 “多谢陛下,臣妾这便让高燃遍招天下巫医。” 说完,匆匆福了福身,飞快地退了下去。 中宗险些冲口而出的话,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他只答应她招大夫,没说让她找巫医啊! 罢了,罢了,贵妃发癫,自己便吩咐林太医多看顾吧。 贵妃闹这一出,消息不出一盏茶便传遍整个后宫。 贤妃目光沉沉,脸色森然,双手死死地攥着帕子,重重地拍了拍几案。 “啪”的一声,长长的指甲不经意断了。 “娘娘。”边上的宫人发出惊呼。 贤妃不为所动,脸色始终难看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她腾地站起身。 “走,去看看二皇子!” 第331章 十一皇子归皇后抚养 本朝皇子未曾封王,故而成年后,并没有出宫开府。 二皇子住东六宫、康元殿。 离太医院不远。 方便太医随时就诊。 贤妃来的时候,二皇子妃杨氏伺候他喝着药。 宫人禀报贤妃来了,二皇子许是喝得过快,猛地发出剧烈咳嗽声,刚喝下的药全部喷了出来。 杨氏急红了眼,立刻上前替他梳背。 贤妃刚刚跨进门,见心爱的儿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瞬间急怒攻心,责备的话冲口而出。 “你怎么回事?连伺候的活都干不好,要你何用?” 杨氏委屈得眼眶通红,却一声不敢吭,低垂着头,努力控制着眼泪,不让它们往下掉。 二皇子咳得脸色通红。 好不容易平了喘,虚弱地冲贤妃笑了笑。 “母妃,这不是她的错。” 说完,向杨氏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 杨氏福了福身,亲自俯身,捡起摔破的药碗,领着一众宫人,匆匆走了出去。 留他们母子俩,说些悄悄话。 二皇子看着杨氏的背影,幽幽地开口。 “嫁给我这么个废人,杨氏也不容易。母妃,日后你待她好些,至少在奴才面前给她留点脸面。” 贤妃也有些悔意,随即点头应允。 她刚才也是急了,这才口无遮掩。 “母妃,您急着来,可是有事?” 经他一提醒,贤妃立刻想起来此的目的,忙不迭地开口。 “慎儿,贵妃请了圣谕,广邀天下名医替小九诊治。” 贤妃语气不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么多年,只要事关小九,她便失控。这次倒好,竟然闹得要请民间大夫诊治皇子。 皇上先前不答应,架不住她哭求,最终还是同意了。” 二皇子眸光一凝,转而安慰道。 “母妃,广邀名医也好,九弟这病,兴许还有治愈的希望。” 贵妃千方百计瞒住小九发病时的模样。 宫里的人,只知道九皇子有突然晕厥的怪病,却不知具体状况。 “可贵妃这次要请巫医!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 二皇子眸色一顿。 巫医?! “……也好,兴许巫医来了,就有办法治小九的病了。” “你……”贤妃有苦说不出,急切道,“你就不想想法子?万一……” 二皇子打断贤妃的话。 “母妃,久病成医!我多年体弱,如今懂不少医理! 九弟的病哪是那么容易好的?怕是寻常大夫连病根都找不着。 巫医来了,贵妃娘娘总能放心了!” 二皇子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前方不搭后语。 奇怪的是,贤妃竟然哑了声,没再说什么。 过后叫来伺候的宫人,仔仔细细询问了二皇子的近况,这才抹着泪离开了。 不久,二皇子亲自向中宗提议,小九身子康复后,每日到他康元殿练一个时辰的字。 中宗本不想答应。 二皇子身子弱,怕小九吵着他。 后见二皇子坚持,便点头答应了。 这么多兄长,小九唯独与二皇子感情甚笃。 由二皇子辅助教导,他很放心。 贵妃听说此事后,眸光蓦地森然。 素香告诉过她,中此蛊的人,会格外愿意亲近下蛊之人。 难不成,下蛊之人会是二皇子吗? 二皇子孱弱至极,身边也未曾听说有能人异士,他真有这本事下蛊? 她心中不信,但因为有宋谨央的叮咛,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有高岁跟着,她不安的心稍许平定几分。 宋谨央也没歇着。 贵妃在宫里闹腾的时候,她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折子,递进了宫里。 主要意思是,贵妃教子无方,任由九皇子指使太监,欺凌才出冷宫的十一皇子。 其罪当罚! 十一皇子孤苦无依,在宫中没有倚仗,连低人一等的奴才都敢欺负他。 务必请皇上安排专人看护。 她的意见是,将十一交给皇后看护。 既可以解皇后失太子之痛,还能给十一一份安稳与依靠。 中宗收到折子,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为了将十一名正言顺地安排入皇后宫,阿姐费足了心思。 冯远感慨万千地在边上伺候,眼眶也微微发了红。 “陛下,长公主用心良苦,全是为您谋算啊!” 中宗心一酸,头抬得高高的,一连眨了好几次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 这么好的阿姐,受了这么多的苦,一想到此,心便抽痛地厉害。 “传令下去,十一归皇后教养!” “是!” 冯远声音微颤,亲自安排人传令。 十一皇子,终于回到了该在的地方。 一炷香后,整个宫廷沸腾了。 “什么?十一皇子给皇后抚养?那他岂不是有了嫡出的身份?” “谁说不是呢?便宜他了,这下子离太子之位仅一步之遥。” “不可能吧!毕竟他的生母是冷宫废妃!” “你不懂!十一皇子的母妃是废妃童氏,她本是独孤一族的家奴,子凭母贵亦凭母贱。可如今养母成了皇后,他的身后直接站着整个独孤一族,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原来如此,看来十一皇子成为太子的机率大大增加。” “当然啊!那可是皇后嫡子!大乾向来认嫡不认长。” …… 各种议论尘嚣直上。 听说消息传到鸳鸾宫,贵妃当场砸了一套上好的景德镇瓷器。 连太妃都听说贵妃同宋谨央不睦的事。 黄嬷嬷十分不解。 “娘娘,往常瞧着贵妃是个精明的,可这事处置地忒蠢。 这么关键的时候,怎能得罪长公主?” 太妃转着佛珠,冷然一笑。 “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闹得凶,能让皇上怜惜小九? 可惜啊! 她再怎么闹也没用! 有三皇子、七皇子在,太子之位哪里轮得上小九和那个臭小子?” 黄嬷嬷尴尬地陪笑。 “娘娘说得是!” 尽管嘴上说得好,但心里却不敢赞同。 皇上分明更中意两个年纪小的皇子。 她若是皇上,也中意九皇子和十一皇子。 毕竟自己身体康健,何必立个成年皇子做太子? 难不成同自己打擂台? 太妃哪里料得到黄嬷嬷的心思。 她一心等着七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落地。 这样,竞争的筹码多了一个。 宋谨央将折子递上去后,便踏踏实实地安住府里。 这日,宋青急匆匆进来送信。 “长公主,北疆来信!” 宋谨央眸光一闪,面上现出喜色。 “许是咏晴来信!” 刘嬷嬷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急忙递上书信。 打开一看,却是云首辅写来的。 信上说,他年岁已大,不愿千里奔波。 从此留在北疆不再回京。 云家子嗣,包括云箭秋在内,不日将归京,恳请长公主眷顾一二。 宋谨央放下手中书信。 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日后,咱们出城迎云家!” 第332章 薛镌阴谋不想云家回京 十一皇子由皇后抚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出宫城,飞进千家万户。 薛镌收到消息时,正和崔琥、韩靖、孙慰喝着酒。 薛镌面目森冷,根本没有在宫里时的喜悦。 他回京入宫,皇上只给赏赐,全然不提升迁之事。 他任正五品骁骑尉,已有许多年。 本以为这次好歹能升到从四品,成为上骑都尉。 毕竟自己不仅打了胜仗,还带回了波斯王求和的国书。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皇上连提都不提升迁之事,随意赏了些东西便打发了他。 他这口气,怎么也顺不了。 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韩靖几个看出他心绪不佳,虽不便问原委,但心里也咂吧出几分味来,故而都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喝酒。 酒过三巡,孙慰酒壮人胆,感慨起来。 “咱们几个,从小一处长大,玩在一处,好得像一个人。 如今崔蕴秋身首异处,不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他是孙少保的孙子,被崔首辅的事吓到,安分地宅在府里好些时日,直到薛镌回京,才敢出来走动。 韩靖双眼猩红,猛地干了手中酒,不服气地答非所问。 “我听父亲说,云家要起复了。云首辅只怕要官复原职。” 想到中宗说的话,“过几日便见分晓。” 薛镌心中一凛。 云首辅素来与长公主交好。 两家还是姻亲。 他可是听说,这次真假长公主事件,云首辅远在北疆,都能配合长公主出力。 表面上由着学子们闹腾,暗地里早就控制大局,关键时刻入宫替宋谨央撑腰。 好多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清流早就捏在了宋谨央手中。 如若云家回京,与宋谨央联手,官场岂不就是他们的一言堂? 薛镌恼怒得咬牙切齿。 不行,绝不能让云家顺利回京。 韩靖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朝堂? 他是兵部侍郎韩仕琪的庶子。 嫡母就是季氏,嫡妹是韩蝶菲。 季氏只有一个女儿,为了稳固地位,从庶子中挑选他养在膝下。 看中的就是他的乖巧、听话。 他虽然由嫡母养大,却始终没有记在嫡母名下。 为了能正式记入嫡母名下,成为嫡子。 他多年伏低做小,像狗一样伺候季氏和韩蝶菲。 日日冲她们摇尾乞怜。 嫡母却始终没有松口。 “记为嫡子”就像一根香肠,不断引诱着他为她们母女办事。 过年时,嫡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开春后就将他正式记为嫡子。 可后来,嫡妹参加画赛,输了个彻底,嫡母气得七窍生烟,回府便砸了一屋子的玉嚣。 从此再也没有提过记名的事。 他今年已然十九岁,可嫡母对他的亲事不闻不问。 倒是他的姨娘,悄咪咪地在他跟前哭过几次,搞得他心烦意乱。 所以薛镌一出发邀请,他立刻前来赴约。 孙慰眸光连闪。 这几日孙少保回府便唉声叹气。 十一皇子出冷宫,才上了一日课,便被长公主义子宋黎抢了去。 连九皇子都闹着要去长公主府学习。 全是册封太子一事闹的。 若真的让云家与宋谨央联手,这还得了? 孙家,自然是想保九皇子上位。 孙慰瞥了眼喝着闷酒的薛镌。 薛家肯定是保丽贵人的十二皇子。 但韩家? 不管那么多,打破云家与宋谨央的合围之势,是当务之急。 其他的事,以后再议。 “能不能想个法子……” 孙慰目露凶光,右手做出一个斩首的动作。 薛镌昏沉的眸子亮了起来。 “玛德!一不做二不休!拼了!” 孙慰大喜过望。 韩靖迟疑片刻,也点了点头。 崔琥始终没有表态。 薛镌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崔琥,该不会临门一脚时,想起来长公主是他母妃了吧? “姐夫,你什么意思?想置身事外?你该不会忘了吧,长公主是如何待你的?” 崔琥蹙着眉头,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不语,彻底激怒了薛镌。 他“砰”地扔出手中的酒杯,“滚”字已经到了唇齿间,下一秒就将冲口而出时,崔琥开口了。 “虫死而不僵,云家不可小觑,只怕不会毫无防备。 如果要成事,必须谋定而后动。” 崔琥的话立刻赢得众人的首肯。 薛镌哈哈笑了起来。 “姐夫,还真的你的,不愧是咱们军中的智囊啊!” 韩靖、孙慰立刻嬉皮笑脸地附和。 唯独崔琥搁在几案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 一股无名火蒸腾而上,在胸膛里四处乱窜,绞得他疼痛不已。 他最烦旁人称他是“智囊”。 他是武将,“智囊”一词在他看来,就是羞辱。 一个武将“有勇有谋”才是正道。 不提勇,光谈谋,岂非南辕北辙? 可他发作不得。 他身处薛家军,只能以薛镌马首是瞻。 自己还指望着他升迁后,能在薛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让自己成为万户,统领一方,成就理想。 几人当场商议起来。 一环套一环的诡计。 云家一路回京,就算保得命在,也得脱层皮。 至少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元气。 不论是否能成事,只要云家无力干涉朝政,退回自保,便算达成目的。 事情尘埃落定。 崔琥突然补充了一句。 “孟家也要回京了,估摸着与云家前后脚进京。” 薛镌一听他提到孟家,立刻沉默下来,连酒也不喝了。 父亲想扶佐十二皇子上位。 他是嗤之以鼻的。 那么一个奶娃娃,听说出生时就险些闭过气去。 是不是活得到成年,都是个问题。 把宝押在他身上,风险实在太大。 他更看好三皇子、七皇子。 只是,三皇子自己就会率兵打仗,他若依附,毫无优势可言。 不如选择七皇子。 后有太妃可倚仗,侧有孟家出谋划策,前有自己这个善战的武将冲锋陷阵,足可以成事。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与父亲的想法相悖。 “姐夫,你新纳的那个小妾,就是孟家女,算你捡了个大便宜。” 崔镌半开玩笑道。 崔琥面皮一紧,连忙否认。 “我与晚晚真心相爱,她是不是孟家女,又有何妨?” 薛镌皮笑肉不笑地附和:“姐夫说的是!” 内里却鄙夷得紧。 韩靖好奇。 “孟家?是七皇子妃的那个孟家?难道他们也官复原职?” 此话一出,众人眸光皆猛地亮起。 尤其是薛镌,双眼亮如星辰。 孟家原本是盐运使,那可是个极肥的差事啊! 如今的盐运副使是宋谨央的人。 如果孟家老爷仍担任盐运使,在商言商,盐这一块生意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啰! 第333章 薛镌动起崔咏书的坏脑筋 小傅氏这几日乐呵得不行。 她早料到,后宫早晚会和宋谨央闹翻。 毕竟太子之位只有一个,而人人都想做太子。 但她没料到,第一个同宋谨央翻脸的,竟然是自家小姑子,贵妃娘娘。 活该! 这几日,九皇子病了,整个平家乱了套。 婆婆大傅氏拿出押箱底的玉环,急着送进宫去给九皇子驱邪。 小傅氏见状,嫉妒得胸膛险些炸开。 这玉环是先皇后所赐,玉质举世无双。 她本想等自家儿子娶妻时,问婆婆讨要。 如今,二话不说就要送去给九皇子,叫她如何不恨? “婆婆,九皇子只是体虚,又不是中邪!这玉环没用!!” 大傅氏急得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 听了小傅氏的话,顿时怔神。 “没用?” “当然没用!若不然,娘娘何必广邀天下名医,替九皇子看诊?” 大傅氏明白过来,犹豫半晌,坚持把玉环送进宫去。 小傅氏气得胸口疼,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见劝不动婆婆,起身告辞离开。 摆明了眼不见心不烦。 她回到自家院子,把玉环的事告诉夫君。 后者呵呵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放心,母亲好东西多着呢,少不了咱们孩子的!” 小傅氏一噎,更气了。 一个两个大度得很,弄得自己像个小人似的。 突然,平大爷支起身,神情严肃地告诫她。 “最近少出门,尤其别带女儿出去,能不参加的宴席,就不参加。” “为何?” 小傅氏一脸懵,她还想带女儿出去采买首饰呢。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最爱美的年纪。 “你别问,照着做就行。” 平大爷一脸不耐。 小傅氏却不依不饶,非得问个清楚明白。 无法,他压低声音,实言以告。 “听说波斯王送来和亲国书,宫中适龄的公主,只有皇后亲出的九公主,只怕皇上舍不得……” 他没说的话是,太子意外薨逝,皇上无比自责,自觉愧对皇后,更不可能让九公主去和亲。 那就只剩第二条路:从勋贵人家挑选姑娘,封个公主送去波斯和亲。 小傅氏浑身一激灵。 的确得小心了! 下一秒,她眸光连闪,心中大喜。 她正愁机会呢,机会不就来了? 崔咏书,敢在相国寺驳她面子,就得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平大爷见她眸光不正,顿时心下一沉。 “我警告你,别惹事生非!娘娘同长公主的事,你切莫参与其中,如若出事,谁都保不了你。” “我晓得,夫君放心!” 丈夫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砰”的一声扔下手中的书册,起身去了妾室房中。 小傅氏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索性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怎么把崔咏书送去和亲。 动崔咏书脑筋的人,竟然不在少数。 连薛镌都打起了心思。 不过,他可不是想娶崔咏书,而是用崔咏书讨好孟家。 孙慰和韩靖离开后,薛镌留崔琥单独说话。 “姐夫,你那个侍妾,听说在七皇子妃那里吃了大亏?! 可见,孟家并不重视她。” 崔琥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他也感觉到孟晚晚的不得宠。 原本以为,孟晚晚是孟家当家人的宠妾所出,定然能说得上话。 如今看来,还是差了点意思。 他闷头喝着酒。 心中不是没有后悔。 因为孟晚晚得罪娉婷,实在不值得。 薛镌看出他的心思,嘿嘿一笑。 “姐夫,我姐那里,你大可不必担心。她当年为了嫁你,和郡主好一通闹腾。她爱惨了你,怎么可能离开你? 如今不过是耍些手段,吓一吓你罢了。” 崔琥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见娉婷搬回长公主府,也未加阻拦。 让她冷静冷静,不出半月,自然会回到老宅。 “唉,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哪里晚了?姐夫,方法多的是,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薛镌告诉他,孟家的长子嫡孙孟颂平,因为孟家遭贬,在流放地被人打断双腿,成了残废。 “孟颂平可是孟老爷子和老夫人的心头宝,这么多年一直想为他娶上一房媳妇。 可高不成低不就,至今未能如愿。” 薛镌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崔琥的反应。 见他眸光沉沉,便继续说下去。 “听说孟家老夫人要求甚高,不是权贵人家姑娘,不要。 不是品貌出众的姑娘,不要。 你说说,这不就成死局了?! 权贵人家哪个肯把自家如珠似宝的姑娘,嫁给一个残废? 姐夫,你若是能找到这么个姑娘,将她嫁给孟颂平,只怕整个孟家将你当老佛爷供。” 崔琥心中一动,已然有了计较。 但他不动声色,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敷衍的话。 薛镌笑笑,不以为意地继续喝酒。 他这么提议,其实目标早已锁定崔咏书。 崔咏贞是娉婷的女儿,自然绝无可能。 但崔咏书不同。 父亲崔四爷等同于被宋谨央流放。 母亲只不过民间垫师的女儿,身份地位低下。 她又曾被废王掳去,哪怕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名声已然受损。 只怕,长公主也愁她的亲事。 嫁与孟颂平,兴许就是她最好的一条路。 他放心地笑着。 就算长公主不肯,他也另有张良计。 这不,还有崔琥吗? 崔家的儿朗,空有野心,狠毒有余,智慧不足。 只要用权势相诱,不怕他们不上当。 宋谨央哪知道自己被薛镌谋算了? 她已有许久没有出门。 生意的事也全权交给大掌柜。 “白光翰可有消息递来?” 刘嬷嬷摇摇头,“没有!” 四皇子去守皇陵后,白光翰也不知所踪。 他只带走近身伺候他的小厮,其他一应物品都留下了。 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给宋谨央。 “长公主,白掌柜这么做,许是想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俗事。” 若真是如此,自己倒是放心了。 宋谨央担心地叹口气。 只怕那个傻小子,一心想着报恩,又去哪个地方潜伏起来。 罢了,凭他的智谋,自保应当无虞。 “还有,云家那边要盯死!他们回京之路,只怕不会太平。” 刘嬷嬷眸光一震。 “云家都这样了,还值得人下手?” 宋谨央嗤笑。 “阿留,你错估了人心啊。有些人在利益面前,毫无底限可言,脸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旁人的命? 云家在朝堂那么深的根基,那些人生怕他回京后与我联手。” 刘嬷嬷恍然,不免着急起来。 “长公主,那可怎么好?” “老云头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一把年纪若回京,必然成为拖累。 索性留在北疆,命青壮单独上路。 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能使出金婵脱壳之术。 嘿嘿,当真好谋算啊!” 刘嬷嬷一怔,金蝉脱壳? 宋谨央已然起身,往竹园走去。 “准备一下,明儿一大早,咱们出城迎云家!” 明儿? 刘嬷嬷又怔神,不是还有两日吗? 素香笑着提醒,“嬷嬷,金蝉脱壳!” 刘嬷嬷“啊”的一声,自嘲地摇摇头。 “老了,不中用了!” 说罢,笑着疾步跟上宋谨央。 第334章 云家为求自保主动分崩离析 离北疆越远,天气越热。 从薄薄的夹袄,到单薄的夏衫,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 随着衣衫的简薄,云箭秋的心事却越来越重。 管家云恩叩门后,走了进来。 他是老管家的儿子。 云相与老管家年岁大了,自愿留在北疆,不愿再入京。 云恩明白主家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爷,您真的决定了吗?” 若当真按云箭秋的想法实施计划,云家将面临分崩离析的状况。 几代之后,世间只怕再也没有云家。 云箭秋亦心痛万分。 谁愿意眼睁睁看着好好一个家,从此天各一方? 但,在经历了朝政的变故,经受一场无妄之灾后,云家痛定思痛,看清权贵的本质,从此只愿闲云野鹤,再不问政事。 只是,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京城,谁都可以不回,他,必须回!!! 他是长子嫡孙,必须回京替云家正名,洗去沾在云家门楣上的污泥。 云家几世清名,不能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把他们都叫来吧!” 吩咐下去后,各房代表陆续来到云箭秋屋子。 “大侄子,京城近在眼前,咱们逗留在驿站已然有三日,何时开拔?” 三叔问出众人心中的疑虑。 明明京城近在眼前,大侄子突然命他们在驿站住下。 还连住了三日,每个人心中疑虑四起,吃不准这个新任家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们本不想回京。 北疆虽然苦寒,但生活安逸,比起京城提心吊胆的生活,不知好上多少倍。 云箭秋没有出声。 几房人都不敢问。 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一路到北疆遭的罪,早就磨平了他们的心志。 云箭秋镇定的眸光一一从众人脸上划过,每个人心一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下一秒,云箭秋示意地看了看云恩。 后者咬了咬牙,拖拖拉拉地递上一只木匣子。 迟疑地噏了噏唇,终于一句话也没说,退了下去,关上了厢房门。 关门声传来的同时,云箭秋打开了匣子。 里面竟然是厚厚的一叠银票,还有好些通关文书。 云箭秋按人头,逐一将文书和银票分好。 “各位叔伯,今日便是咱们分别的时刻。这里是文书和银票,按文书的地点,拿上银票,开始新的生活。 ……从此……莫再回京!” 三叔脸色倏变,率先行动,打开搁置在他面前的文书。 定睛一看,眸光猛然缩起:“海外?大侄子,你要我们出海?” “琉球?” “拉瓜哇?” …… “大侄子,云家好不容易熬到头了,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你这是要御磨杀驴?” “是啊,堂哥,你自个儿回京吃香的喝辣的,把咱们流放海外去?” “我不去,我忒想七仙楼的酱肘子,我要回去大快朵颐。” …… 不论各房的人如何反对,云箭秋都不动声色。 直到,他看向年岁最大的老太太。 “叔祖母,您年事已高,受不得长途跋涉,祖父安排您去江南……” “好!” 满头白发的叔祖母二话不说,拿上文书和银票便要离开。 三叔气极,不满地嚷嚷。 “婶子,你这么做,忒不地道! 云家落难时,未曾亏待你。 你怎的不懂知恩图报,说走就走?” 老太太停住脚步,连头都没有回。 “云相的决定,哪一次不正确?” 三叔一噎,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你们想过没有?当年的云家如日中天,为何还是说倒便倒? 这是为什么?” 老太太终于回过身,原先浑浊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明,目露精光。 三叔一怔,沉默下来。 还能是什么原因? 还不是因为云家忠贞、仁义,体谅皇家不易,承担了所有吗? 虽然他们适应了北疆悠然的生活,打心底里更愿意接受田园生活。 但血性仍在。 只要云家需要,捋起袖子重新大干一场,也不是不可以。 三叔想都没想,冲口而出。 “如今天下大赦,云家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咱们何必庸人自扰? 咱们云家的后辈能人倍出,还怕回不到过去光景?” “对,三叔说得没错!” 这么多年,云家从未放松对后辈的教养。 几个小辈磨拳擦掌,也想回京大展鸿图。 “哼,天真!” 老太太冷哼出声。 “当年极盛的云家都未曾保住门楣,如今的云家拿什么来护住后辈?” 三叔眸光一紧,缩了缩脖子嗫嚅。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朝政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这么多年在北疆,你们还没看明白?” 老太太一字一顿道。 “莫非长公主相助,云家只怕活不到大赦天下。” 此话一出,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三叔想到自家娘子,在前往北疆的半道上,因缺医少药,得不到救治,发了三天烧,最终死在他背上…… 他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你们想过没有?大侄子为何在离京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整整三日?” 众人恍然,纷纷低头不语。 云箭秋做出这个决定,一定也很痛苦,有过一番思想上的挣扎。 他们看向云箭秋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三叔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云箭秋摇了摇头。 “这都是云家的命!但,是过去的命,而非未来。 未来,云家的命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咱们云家的根不能断。 不论在大乾,还是在世间的哪个角落,云家人的骨头不能断。 不论哪一房,日后是否能开拓新的局面,都要谨记云家的家训。 来年腊月,咱们再聚在一处喝酒!” 铿锵有力的话语,激得人心潮澎湃。 “玛德!老子拼了!” 三叔豪迈地起身,猛地抓起桌上的文书和银票。 “大侄子,三叔带几个儿子出海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三叔必定会把云家的匾额,镶成金子挂在海外的宫殿上。” 三叔的声音带着厚厚的尾音,鼻头莫名红了起来。 “三叔,保重!” 三叔率先走了出去,老太太冲云箭秋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余下众人没有说话,各自拿上面前的文书和银票,行礼后告退。 不过一刻钟,几房走得干干净净。 将生离死别演绎得轻松自在、别开生面。 云恩进了屋,眼睛泛着潮。 “大爷,来年腊月,大家真的还能坐在一处喝酒?” 云箭秋不置一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发闷。 回京的路,不太平啊! 劝走他们,哪是真的要他们开拓新的疆域? 不过是想化整为零,保住云家的血脉。 第335章 满车的稻草人成了杀手一辈子的笑话 云家回京很低调。 统共不到三十辆马车,大多坐着人。 装货的马车不足十辆。 一路上,百姓见一个哭一个。 “云首辅才是真正的清官,当年云家被查抄,府里的财物比起崔首辅来说,少了百倍不止。” “呜呜……云首辅才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有人当场哭出了声,替云家抱不平。 “云家在北疆这么多年,日子过得艰苦。家人穿的是粗布,肤色暗沉粗粝,明显吃了许多苦。” “大乾亏欠云家,咱们百姓也亏欠云家。若没有云家的牺牲,何来大乾如今的繁盛?”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 果然民间自有高手在。 云家的退让,云家的隐忍,让那个风雨飘摇的大乾,得了休养生息的喘息之机。 在中宗的大力整顿下,终于扭转乾坤,消灭了“五王之祸”带来的巨大伤害,渐渐现出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云首辅,您受苦啦!!!大乾愧对您啊!!!” 百姓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每到一处,路边皆有夹道相迎的百姓,恭敬地跪地磕头。 甚至还有不少人往马车上扔烧饼、衣物、绢帕…… “苦谁都不能苦着云家!他们是大乾的功臣。” 当年的一笔糊涂账,朝堂理不清,但百姓不糊涂,哪管证据不证据,只认云首辅的为人,云家历来的行事风格。 宋谨央坐在马车上,听到百姓的议论声,心中安慰。 “说百姓糊涂的人才是真糊涂! 在百姓心里,谁是清官谁是贪官,清楚得很。 糊涂的是那些试图糊弄人的人!” 宋谨央的话说到刘嬷嬷的心坎上。 她忙不迭点头。 “当年,分明是崔首辅相中首辅之位,设下毒计,让云家有口难言,无法自证。 为了朝堂的安稳,云家宁愿受尽冤枉,阖府流放北疆,也不愿搅动风云。 这气量、胸襟,除了云老爷,世上不做第二人想。” 宋谨央浅笑着点头又摇头。 看得刘嬷嬷一头雾水。 “还有一人,黎儿的养父,南寻鹤!” 刘嬷嬷恍然,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奴婢怎的把这么重要的人忘了?” 宋谨央坐着极简的马车,没有任何专属于长公主的标记,带着刘嬷嬷、素香、素馨,一路风尘仆仆,赶着出城迎接云家诸人。 云家的马车,也终于从驿站出发,慢慢悠悠往京城进发。 一众杀手早就埋伏在他们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只等着合适的时机下手。 杀手是薛镌雇佣的。 薛镌想阻止云家入京的脚步,却又不想搭上自己,与崔琥一合计,拿出银钱,雇佣了霜叶楼的兄弟,务必将整个云家铲除干净。 这次领命的是霜叶楼的红队。 他最初受命时,很是嗤之以鼻。 红队在整个霜叶楼,算顶尖的水准。 却被安排杀一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若不是楼主脑袋出了毛病,就是出银子雇他们的人病是不轻。 可看在丰厚的报酬上,他还是领队出发了。 殊不料,这一次的任务,却成了整个霜叶楼有史以来最耻辱的一次出战。 天刚蒙蒙亮,一驾车队驶了过来。 速度极慢,堪比老牛拖车。 杀手们原本虎视眈眈,士气十足,结果等了许久,马车像数蚂蚁般,才走了一半的路。 领队心头大急。 他没有选择在驿站下手,是为了伪装成过路盗匪。 定在天将亮未亮之时动手,是想避开路人。 可马车驶得如此慢,眼见天光大亮,一旦路上行人增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气得咬牙下令,“不等了,咱们冲上去!!!” 于是,一大队黑衣人从隐身的地方杀出来,快速地往车队跑去。 说来奇怪。 马车虽然行得慢,但马车夫却很机警。 一发现异动,立刻弃车而去。 逃跑时嘴里还高声嚷嚷。 “点子来了,扯活!!!” 一时间,几十个马车夫跳车而逃,动作快得堪比箭矢。 杀手们一脸懵。 原来马车夫是故意压着速度。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有人掀起马车帘一看,惊声尖叫。 “头,完了,车上全是假人!!!” 领队大惊,速度赶上前一看。 瞬间冷汗直冒。 马车上,连个活人都没有,全是套着粗布衫的稻草人。 领队衣衫尽湿,手忙脚乱地查看每一辆马车。 结果,所有的马车都是一个结果。 只有几个似笑非笑的稻草人,斜着眼睛睨他们。 扎稻草的人,忒坏,存心在这等着他们。 就想看他们笑话。 领队大喝一声。 “装货物的马车呢?” “头,那上面全是土砖!!!” “可恶!可恶!可恶!” 领队的连道三声可恶,跺了百来趟脚,气得险些吐血。 最终垂头丧气地带着全队回了楼。 当场成了整个霜叶楼的笑话。 后来,宋谨央把这事学给中宗听。 “陛下,那些个杀手,在路边埋伏了一夜,大热的天,将蚊子喂了个饱。 饿了一夜的肚子,收获了几十个稻草人和十车土砖,连云家的毛都没逮着一根。” 中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的对手可是阿姐,和成了精的狐狸老头。连朕都不敢惹的人,他们哪里惹得起?” 后来,霜叶楼成了整个江湖的笑话。 提到霜叶楼,就顺带提到那一辆辆的稻草人和满车的土砖块。 再后来,霜叶楼退出了江湖。 可江湖却还在说着他们的笑话。 霜叶楼的失败,是薛镌他们想不到的。 几人再次聚在小院。 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竟然失了手? 韩靖和孙慰都没了生气。 薛镌沉默良久,猛地砸了手中的酒盅。 “玛德!云箭秋那个贱人,当真是好算计,连这么损的招式都想得出来。” 崔琥提醒:“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云家的下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家的人总该有个去处吧! 一说到这事,薛镌更气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云箭秋,竟然散了整个云家,出海的出海,出关的出关,只留他一人回京!” 崔琥大为震惊。 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云家不想起复了?” “起复?云家当真是好谋算!!! 留云箭秋一人入京,撑起整个京城云家! 云家老爷子留在北疆,继续经营退路。 同时,分散族中子弟,像蒲公英的种子般,四处撒种,四处安家。 哪一处冒了头,都是云家的子孙,都是云家的荣耀。” 薛镌越说越气,腾地站起身,掀了整个桌面。 菜汁、汤汁、酒、瓷器……碎了一地。 韩靖、孙慰避之不及,被污了满身,狼狈至极。 第336章 云箭秋入城受阻,却受百姓热烈追捧 云箭秋坐在马车上,赶车的是云恩。 两人沿着小道,直奔京城。 “大爷,非得今儿入城吗?奴才怕赶不及。” “别多想,一门心思赶路!” 长公主让他今儿务必入城。 他虽不明白其中关窍,但信服宋谨央的为人。 晓得她从不打无把握的仗,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她的用意。 而自己只需照办即可。 所以,他与家人分别后,抛弃了所有的物件,只身带着云恩上路,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物品,是他在北疆发现的金刚石。 他抚了抚挂于腰侧的荷包。 金刚石硬度堪比黑木石。 而在北疆发现的矿藏,丰富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如若开发出来,大可以成为黑木石的替代品。 不仅有相同的效果,而且还能大大地降低成本。 想着想着,他的唇角扯出一抹浅笑。 云恩知道他的盘算,卯着劲赶车,终于在关闭城门的最后一刻,入了城。 眼见顺利入城,云恩抹了把额角的汗,长出一口气。 刚想出声禀报,不料马被人牵住,耳边传来官爷的声音。 “下车,接受盘查!” 云恩一怔,调头看去,一队禁军凶神恶煞似的站在边上。 打头的一人年纪轻轻,嘴唇薄抿,脸颊瘦削,眸光阴冷。 云恩的心咯噔一声,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恶意和不好说话。 头,顿时疼了起来。 却又不得不满脸堆笑地下了车。 借作揖的遮掩,悄悄地伸出手去,将袖中的银子递了过去。 岂料对方收下银两,仍阴恻恻地道。 “马车上是谁,还不快下来接受盘查?” 云恩一怔。 他离京多年,怎么如今的官爷都这么不讲武德? 收了银子,还不放行? 他不敢造次,忍着气连连作揖、赔着笑脸。 “官爷,能不能通融一番?咱们都是良民……” “哼!盗贼都说自己是良民!下车,必须接受盘查。” 云恩见对方丝毫不通融,心里着急万分。 长公主说好来接人,却迟迟不见人。 大爷身份特殊,刚刚回京,不宜把事情闹大。 他满面急色,“嗵”的一声跪下磕头。 “官爷,求您高抬贵手,咱们真的只是良民。” “既是良民,为何推三阻四,惧怕盘查?” 云恩一噎,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一时无言以对。 云家离京时,他还是半大的小子,京里的勾心斗角见得少,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边上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指指点点,说话很不客气。 “是啊,不过是接受盘查,竟然要下跪求饶,保不齐真是什么逃犯吧!” “口口声声是良民的人,往往是恶人!” “对头,哪有自诩良民的?这和恶人说自己善良有什么分别?” 云恩急了,刚刚入京便遇上这事,他整个人都慌了。 这时,云箭秋缓步下车,来到官爷跟前,恭敬地一揖到底。 “这位官爷,下人无状,还请见谅。” 说完,凝着眉沉声道:“官爷不与你计较,还不快快谢恩?” 云恩回了神,重重地磕了头,顺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云箭秋抱歉地一笑。 “这位官爷,在下离京十余年,今日刚刚回京,身无长物。 您若不放心,尽管派人检查马车。” 拦住马车的正是韩靖。 他靠父亲韩仕琪,谋了个守门的小头头当。 靠在后宅练就的逢迎本事,收拢大批手下。 个个信服他,以他马首是瞻。 韩靖向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几人出列,将马车翻了个底朝天。 连马车正面的底盘都没有放过。 却,一无所获。 韩靖蹙着眉,仔细打量云箭秋。 上天当真眷顾云家人。 云箭秋早过而立之年,瞧着格外年轻俊朗,全身上下散发着儒雅的气息。 不过一身粗布衫,却掩不住他通身的风华,果然不同凡响。 韩靖不敢耽搁,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位公子,抱歉了,京中有盗贼出没,上头下了死命,须得严加盘查,尤其是像公子这种刚刚回京的人。” 云箭秋不经意地瞥了眼,身后小巷里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浅浅一笑道:“官爷只管查!” “来啊,搜身!” 韩靖大喝一声,立刻有人出列,在云箭秋两人身上就是一通翻查。 小巷子里的马车颠了颠,很快安静下来。 宋谨央按住素馨的手,摇了摇头。 “稍安勿躁,且看着他们想做些什么!” 云家虽然回了京,但借的是大赦天下的势。 当年卷入“五王之祸”的事,因为缺乏证据,始终没能洗脱罪名。 她要云箭秋提前两日入京,就是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逼一逼对方,让他们自乱阵脚。 乱,则生变。 兴许,会给他们意外的惊喜。 马车外,云恩气得眼眶泛红。 自家公子清朗如水的一个人,在北疆都受人尊重,竟然在回京的第一日,遭受奇耻大辱。 整个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双目猩红。 他恨不得当场砍了,在大爷身上翻腾的臭手。 但想到大爷的叮嘱,不得不忍下一口气。 “头,找到了!” 一个差役扯下云箭秋身侧的荷包,发现了里面的金刚石。 “头,前不久,浙地失窃了一批宝石,会不会就是这些?” 云箭秋解释。 “官爷,这是金刚石,产自……” “住嘴,爷们说话,哪容得你插嘴?” 韩靖翻看手中的金刚石,眸色顿时亮了起来。 他虽与薛镌交好,但仍有自己的小心思。 看到手中的金刚石,瞬间计上心头。 “嗯,这很有可能就是脏物!收起来,押入大牢盘查!” 云恩听到对方要将大爷押入大牢,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官爷没事找事,就是来挑事的。 终于不再隐忍,高声嚷嚷起来。 “官爷,我家主子是云家当家人,绝不是什么盗贼,您是不是误会了?” 周围人一听说云家回京了,顿时群情激动。 “云家回来了?云老爷子也回来了吗?早就听闻他的风采,真想目睹其人啊!” “云家大爷一身粗布衫,却比边上身穿铠甲的禁军更有气势,可见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对啊,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是盗贼?肯定是官爷弄错了!” 周围人纷纷替云箭秋求情。 有讨饶的、说好话的、下跪磕头的,甚至还有往他们手上塞各种小物件的。 什么泥人、灯笼、葱油饼、木簪子、腮红…… 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有人大着胆上前,握住云箭秋的手,哀哀痛哭。 感谢云家为大乾做出的牺牲。 韩靖的眸光瞬间暗了下来。 知道云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和眼见为实的感触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他深刻理解了薛镌的担忧。 这样的人重登朝堂,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处? 他匆匆向长随使了个眼色,后者机灵地隐退在人群中,飞快地打马离开。 第337章 惊!有人当街行凶!!! 云家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上书房时,中宗正在批阅折子。 “云家入京了?”他激动难耐,“腾”地一声起身来,面露喜色,赶紧命冯远安排人去迎接。 “云家一心为大乾着想,是真正的忠臣!朕愧对云家!!!” 中宗眼中闪着泪光。 冯远安慰道:“陛下,来日方长,您有的是时机,弥补云家。” 中宗闻言大喜。 “冯远,你这话,朕爱听!传朕旨意,云箭秋实乃大乾英才,着入翰林院,任侍讲学士。” 冯远身子一震。 一来就是侍讲学士,别看官级才从五品,那可是天子近官,未来大有希望入内阁。 转念想到云箭秋离京时,刚刚点了状元,心中不免替他惋惜。 明明有上好的前程,生生被耽误了。 如若不然,只怕云箭秋早就接替云首辅,入了内阁。 他心中翻腾不已,面上不显,恭敬地安排人去城门宣旨。 中宗待冯远走远,面色沉了下来。 云家的忠心,连父皇都赞不绝口。 当年,为了大乾,他不得不自断一臂,流放了云家。 如今云家归来,他恨不能直接将人安排进内阁,还云家无上的荣耀。 可惜! 云家当年的冤情,至今未能平反。 他亦不敢冒进,命云箭秋入翰林,已然冒着被弹劾的风险。 他独坐龙案,长长地叹了口气。 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人人闪着泪花,安静地围在云箭秋周围。 眼里全是仰慕的神色。 韩靖心头大震。 着急地看向远处,云家声望如此显赫,光靠自己一个人,只怕拿不下他。 眼看禁军再度上前,想将云箭秋押入大牢。 百姓们虽然没有说话,却自发地里三层外三层,将云箭秋围在里面,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禁军急得抓耳挠腮,韩靖懊恼至极。 还是云箭秋打破了僵局。 “京城的父老乡亲,感谢你们对云家的维护。 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都是大乾的子民,理应配合调查。 还望诸位让出通路,云某人感激不尽!” 百姓闻言落泪。 “云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刚刚回京,便受这无妄之灾,咱们瞧着心疼啊!” “是啊,云大爷,咱们信您,您怎么可能是盗贼?您放心,今日有咱们在,谁也别想往您头上扣屎盆子。” “对,说得没错!” 一时间,群情激动,百姓怒目而视守城禁军。 局势一触即发,韩靖急得上火。 放人也不是,抓人也不是。 小巷里的马车依旧没有动静。 紧跟着云箭秋进城的马车却动了。 车帘微掀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同时,车帘重新落了下来。 薛镌响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云大哥,小弟来晚了!!!” 薛镌在人群外跳下马,满眼热泪地挤进人群,颤抖着嘴唇,泣不成声。 韩靖松了口气,正带着人微微向后退时。 一个不防,被薛镌一拳打在肩膀上,虽然不疼,却被吓了一大跳。 “好你个韩靖,这是云大哥,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能怀疑他是盗贼?” 韩靖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全堵在喉间。 明明知道这是假的,心口仍气得生疼。 他缓缓抱拳一礼,“抱歉,是我无状了,都退开!” 百姓见风波已过,自发地退远。 薛镌抱拳一礼,“云大哥,小弟在七仙楼安排了席面,咱们弟兄俩许久不见,一起去喝杯酒吧。” 云箭秋看着眼前的男子,目如沉水地问道。 “你是薛镌?” 薛镌惊喜地回答:“正是!” “我离京时,你还是上树掏鸟蛋的年纪,一转眼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了。” 云箭秋的声音饱含着感慨。 薛镌却感动至极,拉着云箭秋就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小李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上有旨,众人避让。” 薛镌的手一僵,面上写满惊喜。 “云大哥,皇上对你真好,你前脚刚入京,后脚圣旨就到了。” 他的笑容虽然灿烂,眉眼间却含着一丝酸楚。 自己打了胜仗立了功,官级却无寸进,怎不叫他恼怒? 同时暗暗担忧,生怕皇上心血来潮,直接封云箭秋官职。 这么一想,心,像是被虫蚁啃咬,疯狂地嫉妒。 百姓激动起来。 “皇上下旨,云家要起复了!” “云大爷大喜啊!!!” “天大的喜事,值得浮一大白!” 兴奋的声音,此起彼伏。 韩靖脸色微微发白。 万一云家原地起复,他岂非枉作小人? 这么一想,看向薛镌的眼神便复杂了起来。 薛镌像是知道韩靖在看他。 微微侧头,冲他眨了眨眼睛。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稍安勿躁。 韩靖咬着下唇,没有作声。 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就此下定决心,不能再这般不管不顾地跟着薛镌。 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迟疑地推自己到风口浪尖,让自己唱红脸。 他却置身事外,与云箭秋称兄道弟! 越想越气,他的脸色更为苍白!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犹如列队欢迎般,迎接小李子到来。 小李子寄在马上,身后跟着侍卫,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离云箭秋越来越近…… 突然,横里蓦地插入一个浑身上下脏污不堪的乞丐。 她衣衫褴褛,头发脏得打了结,发出阵阵恶臭。 双目通红,眼底全是痛恨。 手中拿着匕首,眦牙咧嘴、不管不顾地直往云箭秋身边冲。 “小贼,受死吧!!!” 薛镌眸光猛地缩起,大喝一声“不好”,立刻欺身而上。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啊”的一声,脚脖子处传来“咔”的一声,整个人惨烈地嘶叫一声,往下倒去。 一边倒,一边高声喊着:“快拦住她!!!救云大哥!” 人群刹那间乱了起来。 奔逃的、大叫的、推搡的、碾压的……场面彻底失控。 云箭秋眸光闪动,临危不惧,不动声色地微微错开一步,轻易避开了女子手中的匕首。 看得薛镌一滞,双手攥紧。 看向云箭秋的神色亦复杂起来。 女子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么轻松就避开自己的全力一击。 她迅速转身再次发起攻击。 就这么一耽搁,守城门的禁军已然围了上来。 他们分散逼近。 看似阻拦女子的进攻,却不经意间将云箭秋的退路全都堵死了。 第338章 阴谋初现,厌胜木头人现世 匕首近在咫尺。 云箭秋侧身避让时,恰巧撞上边上的禁军。 对方夸张地嚷嚷。 “小心,小心!” 身子却死死拦着,不给云箭秋避让的空间。 眼见乞丐近在眼前,臭哄哄的味道,熏得人泛起一阵恶心。 那个禁军再也忍不住,身子一侧就吐了起来。 云箭秋抓紧时机侧身一让,堪堪避过匕首的袭击。 小巷子里的马车上,刘嬷嬷满目急色。 “长公主,再不阻止,万一出事,无法同云老爷子交代啊!” 宋谨央双手紧攥,心中亦十分紧张。 “老云头说了,他孙子皮厚肉糙,个把小伤难不倒他。” 此话一出,刘嬷嬷顿时哭笑不得。 哪家的长辈这么编排自己儿孙的? 宋谨央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丝毫不敢大意。 她自顾自嗫嚅一句。 “务必确保云箭秋安全!” 马车外,突得刮来一阵狂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宋谨央按捺住躁动的心绪,反复让自己镇定下来。 小李子出现的时候,她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到底是中宗,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 圣旨到来,定能逼得幕后之人手忙脚乱。 果不其然,行凶之人出现了。 只不过…… 宋谨央眸光亮了又暗。 乞丐身形娇小,怎么看都不是她等待的人! 就在她沉思时,马车外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借助浑身散发的臭味,乞丐成功地躲过禁军的包围,第三次向云箭秋发起攻击。 她身上脏污至极,谁都不敢用力阻拦,怕她身上有病,万一沾染到自己,可要倒血霉了。 就这样,云箭秋被她死死缠住,似乎不杀了他,绝不会罢休。 百姓慌得一匹。 见乞丐只冲云箭秋下手,紧张的心绪逐渐稳定下来。 纷纷出声援助云箭秋。 “几个大男人还对付不了一个乞丐?” “明显是出工不出力,怎么可能这么久抓不住人?” “皇上圣旨未宣,要是云大爷出什么事,怎么保住你们的脑袋?” 来宣旨的小李子也彻底吓傻!!! 他出道至今,从未遇见过宣旨时遇刺的事。 顿时紧张得手心出汗,圣旨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薛镌看着眼前一幕,啊哟啊哟地抱着脚踝哼哼。 韩靖躲在后面,冷汗直冒,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当乞丐第三次向云箭秋发起攻击时,对方猩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云箭秋。 云箭秋一愣,来不及躲避,被匕首割破了手背,血倏地洒了出来,滴落在地面。 他呆呆地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不自觉地吐出两个字。 “云绣?” 叫云绣的乞丐呆住了。 看着手中的匕首,和滴落地面的血滴,怔忡地一动不动。 突然,斜后方又窜出一人,重重地击向云绣的后颈。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的同时,云绣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正想感谢救人英雄时,来人突然泪流满面,“嗵”的一声跪下。 “大少爷,您,回来啦!!!奴才等得您好苦啊!!!” 众人定睛看去,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正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他身上穿着锦缎外袍,做工精细合体,若不是他自个儿称“奴才”,任由也不相信他竟然只是个下人。 穿着奢华的下人,跪在一身粗布衫的主子面前,这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人人屏息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你是,云槐?” “正是奴才!” 眼见云箭秋认出自己,云槐哭得更为伤心。 “大少爷,都是老奴的错,没能管好云绣,让她做下这等错事。 您放心,奴才立刻将她带走,好生管教。” 云绣是云槐的女儿。 云槐当年家乡闹灾,自卖自身进了云府。 后来,是云家老夫人替他操办亲事,生下女儿云绣。 云箭秋蹙着眉头。 云家待下人慈和,从来不允下人动不动下跪磕头,更不让他们自称“奴”。 “你起来吧!你父女俩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亲父女,一个身着罗衣、气势十足,一个破布烂衫、浑身恶臭。 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绣怎么从一个水灵的小姑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当年,祖父离京时,将下人集在一起,不管生契死契,一律发还卖身契,每人五两,让他们出府自谋生路。 云槐是第一个离开的。 云绣不愿离开,被他强行拽走! 他以为他回了老家,如今看来,他非但没有离京,反而自卖自身,做了哪家的下人。 云槐抹着泪站起身,果断挥了挥手,立刻走出来几个壮汉,准备抬着云绣离开。 云箭秋心中不安,正待阻止时,一个壮汉踩到云绣的衣袖,“啊”了一声,从里面掏出一只狭长的木匣子。 那只匣子做工精致,盒面上镶着玉纹,明显价值不菲。 壮汉正欲打开匣子。 云槐突然脸色一变,一把夺过匣子,拼命往自己袖里藏。 “空的,空的,里面没有东西,不看了,不看了,立刻把人抬走!” 韩靖立刻上前阻拦。 “慢着,一个乞丐,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匣子?我怀疑她是盗贼,匣子是赃物!” 说罢,伸手探向匣子。 云槐目光猛然缩起,拼命将匣子往身后藏。 “官爷,匣子真的是空的!地上的是我女儿,失联许久了,但我敢保证,她绝不是盗贼。” “放屁!你拿什么保证?” 差役不满,恶言相向。 云槐面色一冷,“我是孟府管家,用得着说谎吗?” 云箭秋听他提到孟家,眉心猛地一跳,目光凝在他身上。 似是感受到云箭秋的目光,云槐的身子猛然一震。 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云家人,他总有矮人一截的感觉。 幸亏当年及时离开。 要不然哪有如今趾高气昂的好日子? 想到孟家,他咳了一声,重新挺直了腰背。 韩靖可没闲着,不断抢夺云槐手中的匣子。 云槐哪里肯依,拼命躲闪。 韩靖耐心告罄,眸子一瞥,四下的禁军立刻围了过来。 几只手同时搭上匣子。 云槐面目狰狞,拼着命护着匣子。 “官爷,求你们行行好,匣子真的是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越是不让人看,众人越是好奇。 连周围人都屏住呼吸,期待禁军夺匣成功。 个个好奇匣子里到底是什么,让云槐慌成这样?! 突然,云槐手一滑,“啊哟”一声向后倒去。 对抗的力量一消失,几个禁军猛地向后倒去,叠罗汉似地摔倒在地。 手中的匣子一个不稳,“啪”的一声跌落地上。 盖住匣子的盖子滑了开去,露出里面的东西。 众人看清匣子里的东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写着生辰八字的厌胜木头人。 云槐一见娃娃,脸色倏然惨白,“啪”的一声,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大声哭嚎起来。 “老爷,奴才错了!生了个逆女,未能完成您的指令!奴才有愧啊!!!” 第339章 云家招谁惹谁了?你方唱罢我登场 “胡言乱语!” 薛镌猛地从地上跳起,单脚跳着冲过来,“啪”的一声,给了云槐一巴掌。 “你竟然敢污蔑云家?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这一巴掌,薛镌用了十足十的力,云槐的半张脸倏然红肿起来。 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云槐跪倒在地嚎哭。 “是,是,是,是小的胡言乱语!全是小的错!” 他顾不得脸疼,手忙脚乱,拼命把木头人往袖子里塞。 可是越急越乱,几次都没塞进去。 所有人都怔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 突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慢着,你手里的木头人,给我瞧一瞧。” 众人抬眼看去,排在最后的一辆虽然不打眼,却无一处不精致的马车上,下来一位嬷嬷。 她神情凝重,语调森然。 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果决。 她摊着手,等云槐把木头人递给她。 可云槐死死攥着,就是不肯撒手。 “那只是个小玩意,是小的当年做给主子的……真的,真的只是个玩具,不值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木头人拢在袖底。 老嬷嬷失了耐性,手一挥。 从她身后出来几个侍卫,一左一右拉住云槐。 云槐脸色惨白地呼痛,手中的木头人“嗵”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目眦欲裂:“苍天啊,您为何不开眼,帮帮云家?老主子一家可真是心善之人啊!!!” 嬷嬷二话不说,从地上拾起木头人。 待看清上面写的字后,整个人如遭雷击,震惊得大张嘴巴。 半晌,才猛地惊醒过来,快步回到马车前,隔着车帘不知说了什么。 再回来时,眸中全是冷色。 “李大人,借一步说话!” 小李子被眼前这一出整不会了,人木木的,彻底傻了! 直到嬷嬷走近他,福了福身,他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那声“李大人”是在叫他。 下一秒,嬷嬷将手中的木头人塞给他。 他恍然地翻过来一看上面的字,像是被惊雷击中,手一松,木头人“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天哪,那是太子的生辰八字!!!” 小小的声音,如同轰隆隆的巨雷,炸响在所有人的头顶。 “太子的八字?大乾的太子不还没定吗?” “天哪,难道说是那个惊才绝艳,死于意外的太子?” “不可能!!!云家为何要诅咒先太子?” 众人无论如何,无法将厌胜木头人,与眼前的云箭秋联系起来,更不敢相信,那个忠于大乾、甘愿牺牲的云家,会使用厌胜之术害人。 薛镌顾不得脚疼,黑着脸,一瘸一拐地扯着云槐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你和小乞丐串通一气,上演一出苦肉计,就是为了陷害云大哥吧? 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来这么一出?” 云槐像是吓破了胆,神志不清,只晓得一个劲求饶。 “不是小的,不是小的,饶了小的,小的是冤枉的!老爷,您放过小的吧!” 此话一出,人们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人人在脑海里描摹出往事。 【云首辅表面上为了大乾,甘愿举家流放。 实际心怀不甘。 离京前,吩咐心腹下人,用厌胜之术对付太子,为了报复皇家。】 这个理由,顺理成章,与今日发生的一切严丝合缝,相得益彰。 好些人,同情地看着云箭秋。 暗中叹惜:云家好不容易回京,以为等来的是光明的前程,不想却是一脚踏入诏狱。 “骨碌碌”耳边响起马车声。 不一会儿,一个雍容的老女人,在一众下人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老妇人目光柔和,淡扫四周后,视线凝在薛镌身上。 “薛小将军,能否先松手?家下人只怕喘不上来气了。 孟家的确是他的新主子,却并非指使他的人!” 孟老夫人的语气极淡,听在薛镌耳中,却极觉讽刺。 薛镌尴尬极了。 手里的云槐果然大张着嘴,喘着粗气,脸色微微发紫。 他不由地松了手,抱拳一礼。 “孟老夫人,晚辈失礼了!” 人群立刻骚动。 “孟老夫人?难道是七皇子妃的娘家祖母?” “听说孟家和云家一样,起复回京了!看来传闻是真的。” “孟家世是百年大族,当年和云家一样,被贬官职。” “是啊!搞不懂那些人!明明孟家也是功臣,为何只念着云家,把孟家置于何地?” 孟老夫人无视耳边的议论声。 瞥了眼下人,立刻有人掏出水囊,喂云槐喝了些水。 许是新主子来了,又许是水的作用,云槐渐渐清醒。 见到孟老夫人,猛地连磕三个头。 “老夫人,小的感恩您大德,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救下小的和女儿一命。” 云槐哭得伤心,一边哭一边提请离开。 “东窗事发,小的无颜再留您身边伺候……求您将小的送去顺天府,一切……一切都是小的做下的错事……” 云槐的话,被韩靖打断。 “不可能!” 他想清楚了。 不论他与薛镌日后如何,今日目标一致,必须将云箭秋,或者说云家按死! 绝不能给他们一点点复起的可能! “你一个下人,哪里知道先太子的生辰八字?”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韩靖走过来,向孟老夫人淡施一礼。 “老夫人,我有几句话想问贵府下人,不知可否?”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她只得点头答应。 她发现云槐不见了,又想到云家回京的日期,立刻觉得事情不妙,想到云槐是自己做主收下的,当即亲自带人赶到城门。 竟然遇上了最可怕的厌胜之术。 此事若不解决,只怕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韩靖冷着脸问云槐。 每一个问题,云槐的视线都躲躲闪闪,答得含含糊糊,避重就轻,甚至避而不答。 只是一口咬定,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同云家无关。 韩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云箭秋。 “云兄,此事你如何解释?” 云箭秋早已明白,今日是一场针对他的围剿。 幕后之人,有多忌惮云家啊?! 在他入京的第一日便痛下杀手!!!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宋谨央的用心良苦。 她分明早就看清一切,提醒他早两日到达。 虽然对方早有准备,不论他何时回京,等待他的都是一出好戏。 但他的提前到来,还是让对方乱了阵脚,提前发动。 甚至,引来了孟家。 云箭秋淡淡地看向孟老夫人,恭敬地一揖到底。 “老夫人,多年不见,您还是如此精神!” “箭秋,你受苦了,回来就好!” 说完,孟老夫人转头环视四周。 “诸位,此事时隔多年,真相到底如何,须仔细查证。 不如,交由顺天府解决吧! 只不过,谣言止于智者!今日之事,究竟如何,还要等官宣! 希望在场之人,切莫私下议论,致命谣言四起。” 孟老夫人的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众人心中佩服至极。 正当众人以为事了之时,刚才的老嬷嬷上前一步。 “老夫人,不可!事关云家声誉,此事必须当面鼓、对面锣彻底解决才行!” 孟老夫人蹙着眉看着眼前的老嬷嬷。 老嬷嬷屈膝一礼。 “老夫人,奴婢姓沈,是二皇子府上吴侧妃的人!” 说完,目光转向那辆低调精致的马车。 第340章 长公主斩你们几个小虾米,还不是小菜一碟 吴氏坐在马车里。 泪光点点地看着马车外的云箭秋。 她怎么都料不到,难得出门上香,回程时竟然遇见了他。 十多年未见,他竟一点未变。 还是这样,淡然自若! 那年,他初中状元,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周围是尖叫出声的姑娘家,个个红着脸,往他身上扔帕子。 他神情从容,唇角的浅笑疏离又淡漠。 只一眼,她的心便“砰砰”地狂跳起来。 两家亲事已定,只等他高中状元后,自己就是他的妻了。 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云家卷入“五王之祸”。 她求父亲帮忙,可父亲连连摇头。 “难啊!闺女,不是为父不肯帮忙,而是连云首辅自个儿都签字、画押认了罪,此事不好办啊!!!” 云家流放那日,她准备了衣物、银两,想去送行,被母亲锁在府里。 她哭求,母亲比她哭得更凶。 “女儿啊!并非为娘心狠!你还有哥哥、弟弟,他们的前途不能折在这上头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眼睁睁地看着两家解除了婚约,之后又被许给二皇子成了侧妃。 她以为,心早就不会痛了。 可当那道伟岸的身影,意外地扑入眼帘,这才发现,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她咬咬牙,下定决心要助他一回。 偿还多年前的遗憾。 而且事情已然闹开,如若不当场分辨清楚,疑问就像梗在众人心头的一个结。 哪怕之后真相水落石出,恐怕云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已然受损。 而宫里那位,只怕也…… 想到此处,她的心猛地一颤。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恐怕就是幕后之人的真正用意! 不管真相如何,流言就能杀死人! 所以,她派嬷嬷下了马车。 对方既然设了局,木头人上的生辰八字,一定会被揭破。 既然如此,不如由她挑破吧! 马车外,孟老夫人与沈嬷嬷还在争执。 两人都很着急,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吴氏微微掀起窗帘,没等她开口,孟老夫人沉着脸出声。 “吴侧妃,兹事体大,岂是咱们几个妇道人家能够决断的? 此事,交给官府,才是正确的。 箭秋也能理解吧?” 这一回,周围人纷纷附和。 “老夫人这话没毛病,咱们哪有本事断案?” “清者自清,云家素来清正,岂会害怕官府调查?” “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全!!!” 韩靖拍了拍手,直接下令押人。 “来啊,把人押入顺天府大牢,严加看管!” 他心头大舒。 今日能顺利将云箭秋斩于马下,孟家功不可没。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徇私。 命人将云槐和云绣一并押入大牢。 吴氏大急。 她没想到孟老夫人竟敢抢先一步开口,赢得众人的支持,弄得像是她在无理取闹般。 先机已失,无论她再说什么,都很难服众。 “云官人,走吧!” 禁军不由分说地上前,推搡着云箭秋。 薛镌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不得已,他咬着牙承诺。 “云大哥,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跟进,绝不会让你受不白之冤!” 薛镌的话没有起到安慰作用。 云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切的话,不加思索就冲口而出。 “放开,你们放开,这木头人根本不是云家的东西。 你们,你们污蔑人,我,我要找长公主评理!!!” 韩靖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长公主?刚才你家主子可是说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长公主在此,她又能怎么办?开设公堂吗?” 云恩噎住,急汗从发根处淌下,面庞因焦急恐惧而颤抖。 薛镌再度叹着气开口。 “云大哥,虽然云家与长公主交好,但是厌胜之事,就算长公主在此,恐怕也爱莫能助!” 孟老夫人略带歉疚地开口。 “箭秋,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晚辈,你的脾性,我岂能不知? 你放心接受调查,有我在,谁也不能冤枉你。 再不济,还有七皇子妃。 她最是见不得世间不平事,自会为你说句公道话。” 吴氏在听到云恩提到长公主时,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不过一秒,又暗淡下来。 可惜啊,长公主不在此处,远水救不了近火。 “唉,长公主若在此处就好了,她为人最是公道,定能还云家清白。” “可惜啊!云家大爷这狱,今儿怕是入定了。” “唉,刚刚回京,便遇上这种事,云家哪日才能真正洗清不白之冤?!” 众人纷纷为云家打抱不平。 韩靖冷笑一声。 “就算长公主在此,又能如何?她一无官职,二无权力,凭什么断案?” 他手下的禁军哈哈大笑着调侃。 “长公主最大的本事,就是带着全家闹和离。七个儿子,个个没有好下场,全给她嚯嚯了。” “你说女人家,不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非得休夫弃子,简直是违背伦常!” “我若是娶了这样的娘子,定然关起门来,狠狠地揍上几顿。” “哈哈哈……” 浑话,像不要银钱似的,从那帮人嘴里蹦出来。 百姓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孟老夫人眉头紧蹙。 长公主的确闹得过了,把大乾女子的脸都丢尽了。 小李子听到长公主,倏然惊醒。 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踏马没用!!! 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一个厌胜木头人,就把自己吓成这样,若是被师父知道,只怕要活拆了自己。 他在边上按了按仍“咚咚咚”狂跳着的心口,慢慢稳定心绪。 当听到禁军调侃、讥讽长公主时,忍不住冲了出去。 “给老子住嘴!谁踏马给你们的胆,竟然背后议论长公主?脑袋还要不要了?” 小李子窜出来,说浑话的几人脸色瞬间惨白。 他们怎的忘了,宫里的人还在呢,就敢背后枉议长公主? 几人吓出一身冷汗,一个劲作揖行礼。 “李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都是粗人,粗人,平时说话荤惯了,您原谅则个。” “哼!” 小李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冷笑。 “若长公主在此,别说断案,便是当场斩了你们几个,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在场之人闻言色变。 “怎么可能?长公主无官无职,哪有这么大的权势?” 有人壮着胆子反驳。 “怎么没有?” 小李子恼羞成怒,胸膛气得剧烈起伏。 “长公主手上有尚方宝剑!!! 上斩昏君、下斩贪官,都是使得的。 连崔首辅都是长公主拿下的,更别说你们这几个小虾米,还不是一口一个,当下酒菜?” 几人一听,当场吓瘫。 第341章 韩靖中计,与小李子打贝者 见自己的手下被小李子吓住。 韩靖虽不服气,却不敢冲小李子发火,只能冷着脸训诫手下。 “李公公吓唬你们呢!瞧你们那熊样,才几句话就吓成这样。 别说长公主不在,便是此刻赶过来,也未必真拿得出尚方宝剑。” 他不信长公主真有尚方宝剑。 若当真有,自己怎么从未听父亲提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几个禁军顿时放松下来,暗暗抹了把冷汗。 原来是虚惊一场。 尚方宝剑,朝臣们见过。 因为冒充长公主和科举造假,崔首辅被诛九族。 此事吓住所有人,一个个不敢吭声。 对于尚方宝剑的事,更是绝口不提。 所以,宋谨央有尚方宝剑的消息,并未流传到民间。 孟家刚刚回京,自然也不知道。 小李子翻了个白眼,懒得同傻子多说一句话。 一时间,禁军重新耀武扬威起来。 “李公公,咱们兄弟几个也没见过尚方宝剑,要不然您老人家把长公主请出来,也给咱开开眼,见识见识。” “对啊,李公公,您可别光说不练啊!长公主有尚方宝剑的事,您上嘴唇沾下嘴唇,碰一碰完事,咱凭什么信啊?” “兄弟们,你们想不想见尚方宝剑?想的吱棱一声!!!” “想……” 整齐划一高亢的声音,穿透人群,回荡在空中。 小李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呼呼地辩解。 “你们明知故问!长公主不在此处,怎么可能看得到尚方宝剑?” 不知谁在人群里发出嗤笑声。 紧接着,笑声四起。 “哈哈哈……李公公,您老人家真有一套,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既颠倒了黑白,还不准咱们反驳?” 小李子脸腾的红了起来。 周围满是嘲讽的笑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气得他口不择言。 “你们,你们,胆大包天,竟敢笑话长公主?! 还得罪了云家,被长公主知晓,有你们好果子吃!” 小李子的话一出,周围蓦地安静下来。 韩靖面色一沉,不依不饶地打蛇随棍上。 “好啊!我正想吃果子呢!李公公,要不然这样吧,咱俩打个贝者! 您将长公主请出来,给咱见识见识所谓的尚方宝剑。 只见让我开了眼,我第一时间下跪给云家、云大爷赔礼,如何?” “不够!你污蔑主子偷盗,磕一个头可不够!” 说话的是地上的小乞丐云绣。 她的眼睛,犹如一汪清泉,灼灼地盯着韩靖。 “对啊,这小乞丐没说错!只磕一个头怕是不够!” 周围人纷纷附和。 完全忘记不久前,小乞丐还试图刺杀云箭秋的事。 “没错,至少三个响头!!!” 韩靖咬着牙问。 “那你说怎么办?” “从城门口磕到云府大门!!!” 云绣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一听到这个贝者注,韩靖哑然退缩。 云箭秋眸光微闪,淡然开口。 “李公公,莫要逼韩统领了!他毕竟官职不高,见识不多,哪里经得起你调侃?” 还别说,云箭秋这几句话,真够毒的。 几乎是将韩靖放在火上烤。 只差明说:他不敢!他胆小、官小、肚量小,经不得吓!!! 韩靖当场黑了脸,刚想反驳。 薛镌打起圆场。 “韩靖,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退一步。 云大哥说得没错,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贝者了!” 薛镌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本着做人做事留一线的原则,阻拦韩靖同小李子打贝者。 他不说还好。 一说,韩靖的手下反而来劲了。 非鼓动着他应承下来。 “韩大哥,答应他!老子就不信了,今儿咱们明明看见长公主的马车出了城,直到城门关闭也不见回来!怎么可能现身?”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 难怪他们几个胆子这么大,原来长公主不在城里。 “头,答应他!大不了,咱们陪着你一起磕!!!” “答应他,怕他个鸟蛋!!!” 薛镌面色复杂,拉住他手臂,凝重地摇了摇头。 可众目睽睽之下,韩靖骑虎难下。 尤其在手下面前,如若不答应,日后还怎么让他们信服? 虽然心中忐忑,为了面子,他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绝不能被云箭秋几个小瞧了去! 这下子,轮到小李子傻眼了。 听城门守卫的意思,长公主一大早就出城了? 他心中大急。 早知如此,他怎么敢胡乱用长公主吓唬人? 他一脸哭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答应他,贝者!” 小乞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目光灼灼地看着小李子。 小李子直直地撞进水汪汪的眼睛,那清澈透明的视线,瞬间平复了心头的焦躁。 他下意识地开口。 “贝者!” 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 痛恨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可周围叫好声四起,瞬间燃起小李子的勇气。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横,慷慨激昂地承诺。 “老子也贝者了!如若输了,老子从城门口爬回宫去!!!” 小乞丐高兴地拍手。 场面陷入兴奋,人人目光激动,就想看好戏。 宋谨央理了理鬓发。 “走吧!该来的人都来了,咱们也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刘嬷嬷等人脸上现出喜色。 临下马车前,宋谨央顿了顿,转头吩咐素馨。 “你别陪着咱们瞎闹,赶紧去宫里,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皇上禀报,顺便让冯远来宣旨。” 素馨愣了愣。 宣旨的小李子不是在吗? 怎么还要冯远走一趟呢? 虽有疑问,却毫不迟疑地从车帘一跃而出,瞬间消失。 直到小李子应了贝者,孟老夫人才蹙着眉开口。 “李公公,莫须有的事情还是少说吧!百姓在此,若长公主届时拿不出尚方宝剑,失了颜面可如何是好?” 小李子此刻豪气十足。 他听出孟老夫人隐含的贬低,当下不客气地反驳。 “老夫人,有些事嫉妒不来!有些人终其一生的努力,不过是旁人的起点。 啧啧啧!若换作是我,与其妄想,不如放低姿态,抱贵人大腿过活,兴许还能分到点肉汤喝。” 孟老夫人倏然变色。 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竟被一个小太监窥见一二,怎不叫她恼羞成怒? 不过,她到底涵养功夫了得。 当下只是冷了脸,却没再开口说话。 反倒是她身边的下人,一个个怒目而视,恨不得上来揍他一顿。 小李子得意洋洋。 他最爱看旁人恨毒了他,却又干不了他的模样。 小样!!! 敢挑衅爷? 再多升几级官职吧!!! 第342章 云绣据实相告,云槐欲杀人灭口 贝者约确立。 以韩靖为首,纷纷逼迫小李子将长公主请出来。 陷入激情的小李子,这下子彻底傻了眼。 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怎的傻乎乎的一时激动,被人忽悠中了计? 被逼急了,他豁出去,做最后的挣扎。 假模假样地正了正衣衫,高声吟唱。 “恭请长公主殿下大驾!!!” “恭请长公主殿下大驾!!!” “恭请长公主殿下大驾!!!” 声音传扬开去,小李子力尽,颓然闭上了眼睛。 欲哭无泪地想象,一会儿爬回宫去的惨状!!! 下一秒,拐杖拄着青石板的声音响起。 “笃笃笃……” 有规律的声音,伴随着稳如泰山的脚步声,敲击在众人的心上。 犹如天籁般的声音传入小李子耳中。 他狂喜抬头。 一见到宋谨央,飞快地跑向她。 中途双腿一软,索性跪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小李子恭迎长公主大驾!!!” 他热泪盈眶。 我的亲娘咧! 您老人家这一手玩得真高! 吓得我心脏骤停骤跳,那滋味着实酸爽!!! 随着长公主走近,所有人傻了眼。 韩靖惊惧地吞了吞口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宋谨央。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百姓,纷纷跪地磕头。 “恭迎长公主大驾!” “起!” 宋谨央淡定从容的声音响起。 她疾步到云箭秋身前,激动地上下打量他。 “好,好,好,箭秋,欢迎回京!” 云箭秋一揖到底,激动地微微颤抖。 “恭迎长公主大驾!” 薛镌的心“嗵”的一声落到实处。 刚才所有的不安和忐忑,终于找到了原因。 他强打精神,向宋谨央行礼,声音沙哑。 “给长公主请安!” 宋谨央微微点了点头,蹙着眉看向云绣与云槐。 “谁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说话,一边视线落在厌胜木头人上。 沉默! 可怕的沉默! 无人敢上前说话! 孟老夫人打破了平静。 她微微福了福身,“汝南王妃,好久不见!” 她竟然称呼宋谨央为汝南王妃! 这下子,周围更安静了。 宋谨央微微笑了笑。 “孟夫人离京甚久,还不知道世上已无汝南王府,而我早与崔承和离了吧?!” 孟老夫人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们夫妻二人向来恩爱有加,怎么会和离?” 宋谨央再次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到了云槐的身上。 “你就是云槐?” 云槐浑身一激灵,身子惊恐地往后一躲,想想不妥,重新跪直。 “正是小人!” “久闻大名,你可愿说一说事情的原委?” 云槐眸光闪动,还未开口,孟老夫人插了话。 “王妃,您虽是皇家血脉,但是并无审案的权限,不如还是将人犯移交顺天府吧!” 宋谨央不动声色。 刘嬷嬷冷着脸开口。 “孟老夫人还是称我家主子为长公主吧。” 话音刚落,身后的下人摆开桌椅,连茶水都泡上了。 刘嬷嬷扶着宋谨央坐下。 绿色的岩茶,在热水的加持下,舒展开来,一缕缕幽香散溢,闻之令人忘忧。 孟老夫人嗫嚅半晌,终于没再开口。 “我适才听见你们打贝者?贝者什么了?” 小李子来劲了。 立刻上前,一五一十地禀报贝者注、贝者约。 宋谨央越听,眸色越冷。 小李子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眸中精光暴涨,犀利地凝在韩靖面上。 掷地有声地开口。 “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奸臣!出鞘必见血! 上一次出鞘,崔罪人失了一条胳膊。 今儿出鞘,轮到谁!!!步崔罪人的后尘?!!!” 宋谨央语气锋利,吓得人心颤。 “韩靖,是你吗?” 被点到名的韩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宋谨央鄙夷地转开视线,冷冷地看向薛镌。 “还是你,薛小将军?” 薛镌好了不少,扛住了宋谨央的威压。 硬撑站着,直到宋谨央转开视线,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汗湿了后背。 可其他人没有他的本事。 宋谨央视线转到谁,谁“扑通”跪地,同韩靖一样,吓得瑟瑟发抖。 突然,毫无征兆之下,宋谨央突然发难。 她“唰”的一声抽出尚方宝剑,直直地砍向云槐。 后者当场吓傻,被宝剑的光芒刺得眼前发黑,吓得当场失禁,一股子骚味溢了出来,熏得人直泛恶心。 宋谨央动作极快,不过几息,冰冷的剑锋已然架到了云槐的脖子上。 后者如一摊烂泥,瘫在地上。 宋谨央目露凶兆,手上动作不停,手中的尚方宝剑,犹如闸刀般,就要向云槐的脖子落下。 冰冷的剑锋触及皮肤,云槐吓得尖叫。 “长公主明察!此事与小的无关!!!是,是,是,是云绣,是她,做下这等卖主求荣之事。 小的有错!!! 错在知情不报!!! 错在想护住贼人!!! 可,云绣毕竟是小的女儿,小的不忍心见她赴死啊!!! 求长公主开恩,饶小的一命啊!呜呜呜……” 他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涕泪齐流,糊了满脸,比云绣的脏污好不了多少。 他的话就像一道惊雷,炸得人头晕目眩。 “我的天哪!云家果然是冤枉的!难怪小乞丐刚才想杀了云大爷,原来是为了杀人灭口啊?!!!” “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不配活着!真恶心人!” “这种奴才谁敢用?孟家可要小心了,保不齐下一个害的就是孟家!” “哼,要我说啊,孟家兴许就是幕后指使的人,要不然为何愿意收留父女二人?” 人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孟老夫人。 姜是老的辣,孟老夫人脊背挺得直直的,丝毫不动声色。 但她的下人却个个脸色发白。 宋谨央无视周围的议论,淡然地收回尚方宝剑,悬在云槐头顶。 “说具体!” 冷厉的语声,加上时刻悬在头顶上方的冰冷剑气,吓得云槐魂飞魄散,吞吞吐吐说得语焉不详,听得人云里雾里。 云绣上前行礼。 “长公主,奴婢能说几句吗?” 得到首肯后,她原原本本地细说起来。 “长公主、云大爷,当年老爷受冤,的确是奴婢做错了!” 一语即出,四下皆惊。 众人屏息听着,个个全神贯注,生怕昏过任何一点信息。 云绣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她老实交代,自己会做下错事,是错信了父亲。 自己的父亲被利益所诱,出卖云家,将写着先帝八字的厌胜木头人,埋在云家园子里。 “长公主、云大爷,奴婢识人不清,助纣为虐,那木头人,的确是奴婢放到园子里的。” 她当年年纪小,父亲云槐在外院伺候,云家覆灭前,有一日喝酒喝高了,兴奋地漏出话来,说自家马上就要富贵起来了。 她刚想仔细问问,父亲就趴在桌上打起鼾来。 过了没几日,父亲塞了个木匣子给她,叮嘱她埋在后院角落里。 “父亲说,那是祈福娃娃,利于云家长治久安。奴婢信了,把东西埋了。 全是奴婢的错,求长公主斩了奴婢吧! 奴婢害了云家,无颜再活下去! 呜呜呜……” 云槐见女儿据实相告,把自己做下的恶事揭露出来。 顿时恶向胆边生。 “逆女!!!你不忠不义,既害了云家,还想牵连父亲,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凭什么活着?!!!” 说罢,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跳起来,面目狰狞地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云绣的脖子…… 众目睽睽之下,就想置她于死地。 第343章 木头人上的八字竟然不是先太子的 “啊……” 凄厉的叫声响起。 云槐手筋被挑断。 两条胳膊软搭搭地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手腕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疼得他冷汗直冒、面色惨白。 “当众行凶,谁给你的狗胆?” 刘嬷嬷、素香紧紧护在宋谨央身侧,怒目而视。 尚方宝剑上染着血,宋谨央就着云槐的衣物擦了擦血迹,将宝剑插回龙头拐。 “云槐,当年云家出事,云老爷子便知是你动的手脚。 他临走前,拜托我盯着你! 今日,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未落,孟老夫人拢在袖中的手蓦然一紧。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尽都是长公主的谋算。 云槐疼得呲牙咧嘴,整个人歪倒在地上,出的气比进的气多。 缓过气来的云绣“腾”地下跪。 “长公主,云绣得知真相后,一直装疯卖傻。 吃的是甘脚,喝的是污水,住的是柴房。 就等着今日,能替老主子清洗身上冤屈。” 她眸光清亮,连眼泪也闪着光芒。 “义仆啊!云家得仆如此,甚幸!” “云家家风严谨,才能教出这样的义仆!” 云箭秋上前几步,扶起云绣,恭敬地冲她一揖到底。 吓得云绣连忙错开一步,一个劲摇头不敢受礼。 “大爷,使不得,云绣只是下人,当不得您的大礼。” 宋谨央上拉住她。 “使得!!!你是云家的恩人,当得起当家人的礼。” 云绣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受了云箭秋的礼。 如此不易,又如此轻易地还了云家的清白,这是在场所有人没有想到的。 薛镌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深藏了那么多年的一颗棋子,竟然成了对方翻案的证人?! 他懊恼至极,却又不敢将真实情绪流露脸上。 冷厉的脸色上,更挤出一抹笑容,那表情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云大哥,恭喜,云家终于沉冤得雪。” 恭喜声此起彼伏,除了别有用心的少数几人,其他都面露喜色。 “且慢!”孟老夫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按理,我孟家是云槐的新东家,这些话不该由我来说,免得有包庇下人的嫌疑。 只是,咱们做人做事,都得守着理! 云绣与云槐是父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难道因为云绣的几句话,就定了云槐的生死?” 众人听得认真,好些人频频点头。 “老夫人这话在理,云槐当众行凶,的确是他不对。只不过,也不能因为云绣的几句话,就定了他的生死!” 孟老夫人眸光闪闪,看着宋谨央。 “长公主,云槐的确犯了错,但云绣也不无辜!写有先太子八字的厌胜木头人,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就算当年的事,是云槐主使,那今日的厌胜之术,又是怎么回事呢?” 韩靖立刻附和。 “没错!木匣子是从云绣身上掉下来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在场所有人都目击者。” 众人哑然。 薛镌面色也很凝重。 “……云绣姑娘,你这种以暴制暴,还牵连上先太子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 只怕,当年的事与你也脱不开干系。” 一时间,纷争再起。 有人说云绣是义仆,可有人却对她的话产生了质疑。 “今日掉出来的木头人到底怎么回事,还没说清呢!此事,只怕另有内情。” 孟老夫人眸色沉沉。 她倒要看看,众目睽睽之下,宋谨央如何保得住云绣?! 宋谨同淡然开口。 “诸位,稍安勿躁!此事,有人能证明,并非云绣所为!” 韩靖等人一听,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原本以为能扳回一城。 把云绣一起拉进泥潭,你宋谨央不是长公主吗? 不是皇上最重视的阿姐吗? 你若想救云绣,就必须答应他们的条件。 到那个时候,不论他们这一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只怕宋谨央和云家都必须答应。 因为云绣的忠义,可是有目共睹的。 不救,就是不仁义! 一个云绣就能套住一个云家,外加长公主。 这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 就算到时候,皇上给了云箭秋高官厚禄,他也不得不低妥协。 可是,宋谨央竟然还有后招? 他们心中惴惴,心扑通扑通跳得忐忑。 说话间,吴侧妃的沈嬷嬷,三步并作两步走回马车旁。 “夫人,请下马车。” 一阵淡雅的香风飘过,一道动人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想来,是位极品丽人。 只可惜,美人戴着幕篱,看不清面貌。 吴氏盈盈走近前来,向着宋谨央福了福身,又对着孟老夫人点了点头。 吴氏隔着幕篱,定定地看着云箭秋。 百般苦楚涌上心间,眼眶瞬间泛了酸。 沈嬷嬷觉察到吴氏的情绪,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悄声提醒。 “夫人,大事要紧。” 吴氏一惊,立刻收敛心绪,优雅从容地开口。 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无比。 “诸位,可仔细看过木头人身上的八字?当真是先太子的吗?” “怎么不是?李公公是天子近臣,他说是,难道还会有错?” “是啊,吴夫人该不会是想颠倒黑白吧?” “怎么可能?吴夫人有此心,也无此胆啊!” 禁军不服气,当场反驳。 吴氏根本不以为意。 她目光瞥向地上的木头人,低下身子,手指微动,想将它捡起来。 孟老夫人身边的下人疑心重,立刻蹲下身子,打算抢先一步握到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沈嬷嬷眉头一蹙,也低下身子。 两人的手,同时按在木头人身上。 又同时发力,谁都不肯相让。 “放手,咱们夫人要仔细看一看。” “不可,此乃重要证物,凭什么想看就看?” “就凭咱们夫人是皇子侧妃,就有权力看。” “我家老夫人,是七皇子妃的祖母,她难道就看不得?” 争执不下时,宋谨央打起圆场。 “不如这样吧,把木头人交给小李子,他是皇上的人,绝不会偏着谁。” 小李子心情大好。 终于不用爬回宫,他越想越满足。 听到宋谨央的话,立刻撒丫子跑过来。 “长公主,您有何吩咐?” “去,把木头人拿过来,举着给大家看清楚。” “是!” 小李子二话不说上前,将木头人抢到手里。 孟家的下人险些被他带倒在地,却敢怒不敢言。 眼睁睁地看着木头人被抢去。 小李子冷哼一声低头,目光不经意瞥到木头人身上的字时,瞳仁倏然大睁,不可思议地拿近细看。 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重新定睛看去。 “咦?!这不是先太子的八字!奴才刚才看错了!!!” 第344章 臣,拜见长公主金安 在场众人闻言,神色倏然变化。 尤其是云槐。 这个厌胜木头人是他亲手所制,又是亲自刻上先太子的八字。 就是为了今日。 你云家运气不是好吗? 赶上长公主认亲回朝,皇上大赦天下。 那我就让云家罪上加罪,回京直接下诏狱。 当年的“五王之祸”,没能让云家倾覆。 那用上先太子的八字,总能让云家死绝了吧?! 毕竟,先太子对于皇上来说,有多重要,全天下都知道! 他强忍着疼痛站起身。 不服气地诡辩。 “不可能!这木头人上的八字,就是先太子的,是我亲手刻的,怎么会有错?” 话一出口,他的冷汗瞬间涌了出来。 糟糕?! 他忙中出错,竟然口不择言地说出真相?!!! 孟老夫人眸光暗了一瞬,知道大势已去。 她瞥了眼身边的下人。 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站了出来。 “我呸!孟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当初,老夫人见你可怜,做主收留了你。 还许你保留原主的姓氏。 结果你非得改姓孟,说自己既然入了孟家,就生是孟家的人,死是孟家的鬼。 当时,老夫人还感动不已。 原来,你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孟家看错你了。” “什么?云槐早就是孟槐了?简直不是人!!!” “直接菜市口斩了,这种人活着也是白费粮食。” “没错!斩了,直接拖出去喂狗!!!” 云槐吓得面无人色,嗵的一声跪下。 “老夫人,您救救奴才吧!奴才只是一时糊涂,怕云绣出卖我,怕云家容不下我,要报复我!” 到了这个时候,云槐还将一切错处推到云绣身上。 “无耻之徒,给我狠狠打!” “打,打,打……” 无数臭鸡蛋、烂番茄、破菜叶,如箭矢般扔到云槐的身上。 瞬间淹没了他的身子,简直比云绣更像乞丐。 孟老夫人失望地看着云槐。 “你不该求我宽恕,应该求得云家和长公主的原谅!” 说完,她向着宋谨央勉强笑了笑,福了福身。 “长公主,我孟家家门不幸,全赖我识人不清,养了头白眼狼。 您和云家想怎么处置他,便怎么处置他。 我孟家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就带着下人疾步后退,转眼间消失在人群里。 孟槐震惊地看着孟老夫人远去的背影,趴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声。 “孟家才……” 刚刚吐露三个字,人群里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直直地斜插进孟槐的脖子,彻底封死了他要说的话。 孟槐中箭,整个人紧绷如石,双眼渗血,向外突出。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大股大股的鲜血,随着大张的嘴,像潮水般涌出。 下一秒,整个人扑倒地上,不断抽搐,没几下便彻底咽了气。 这一变故,令人群骚动起来。 人人害怕得尖叫。 那可是冷箭,万一下手的人偏上一丝一毫,遭殃的可能就是自己啊。 冷箭射来的时候,空中掠过几阵轻风。 宋谨央的暗卫,第一时间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眼见人群躁动,宋谨央扭头看向韩靖。 “韩统领,你指挥禁军引导人群,慢慢退去。” 韩靖也明白绝不能出事,二话不说,吩咐手下控制人群,慢慢疏散。 突然,远处再度传来马蹄声。 冯远的声音顺着空气传了过来。 “皇上有令,开城门,迎两广总督平庚年回京!” 平庚年是贵妃娘娘的二哥。 平家大爷碌碌无为,这个二哥却极为能干。 年纪轻轻,已然是两广总督。 上马能战,执笔能写。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与贵妃娘娘感情极好。 此番听说九皇子出事,正巧赶上回京述职。 他当即从南岭寻找巫医,亲自护送入京城。 九皇子,是贵妃娘娘的命,也是平家的希望,绝不能出事。 “呜……” 低低的唢呐吹了起来,城门重新缓缓打开。 城门外,马蹄达达,一阵阵冷冽的肃杀之气,顺着城门逼了进来。 人人倒抽一口凉气。 两广总督回京? 难不成有大事发生? 薛镌瞬间紧张起来。 不过,来人是敌是友情况不明,不宜过于紧张,还是观望为宜。 韩靖的心也是一紧。 事情,越发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达、达、达……” 一队骑兵入了城,后面跟着无数步兵。 列队整齐划一,步伐铿锵有力。 整个队列像一个人般,一步一步重重地踩在人的心上。 打头一人浑身铠甲,气宇轩昂,眸中精光闪现,被他瞧上一眼,心便会抖上一抖。 “玉面修罗”的名声不是白得的。 听说此人雷霆手段。 原本纷乱不断的两广,在他的治理下,已然春和景明,势头一片大好。 冯远带领一众侍卫、太监,老远作揖行礼。 “奴才恭迎两广总督回京!” “免!” 暗沉的声音响起,犹如一柄重锤砸向在场之人。 所有人在来人强大的威逼下,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平庚年骑着马,缓步入城。 突然,他举起手,示意停下。 整个列队一秒停住,动作干脆利落。 看得出,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中,平庚年改变了方向,竟朝着宋谨央的方向行来。 身后的列队,紧跟着改变了方向。 韩靖顿时明白过来,兴奋地低语。 “操!前不久,贵妃娘娘因为九皇子的事,在上书房外脱簪请罪,矛头直指长公主。 看来,此事已然被平总督知晓,今日只怕有仇报仇。 哈哈,长公主这回麻烦大了。” 薛镌一听这话,蹙着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心中大安。 还好,长公主自以为是,不屑与后宫打交道,先是得罪了薛家,如今连平家也得罪了。 看她怎么收场。 哈哈,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极了!!! 平庚年冷着脸,骑在马上,一步步逼近宋谨央。 云箭秋眉头凝起,悄悄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拦在宋谨央身前。 宋谨央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示意他不必如此,同时微微向外迈了一步。 不论对方想干什么,她都不能连累云家。 马头离宋谨央一尺远时,“吁”的一声,停下了。 平庚年目露欣赏之色,不愧是长公主,胆量与肚量都不同一般。 可他的这番做派,看在薛镌等人眼里,却是另一番解释。 他们睁大眼睛,无比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下一秒,平庚年下了马,身后的骑兵同时下了马。 正当大家以为平庚年要发难时,突然,平庚年身边的副将,扯开嗓子喊道。 “跪!” 说时迟,那时快。 所有人“啪”的一抬脚,恭敬地挺直身子,响亮划一地大喊。 “拜见长公主金安!” “拜见长公主金安!!” “拜见长公主金安!!!” 同时,“刷”的一下集体跪下,动作快得就像一个人。 更令人震惊的是,平庚年紧跟着单膝跪地抱拳。 “臣,平庚年,拜见长公主金安!!!” 轰隆隆,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头顶。 薛镌、韩靖脸色瞬间惨白。 第345章 云箭秋好运爆棚,一秒入内阁 “平总督快快请起,无须多礼!” 两人寒暄几句后,平庚年带着手下离开。 冯远笑吟吟地走近。 “云尚书,接旨!” 云箭秋一怔,祖父说过,他一回京,皇上定然会有恩赏。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尚书一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氏箭秋状元出身,英武能干、学富五车,特晋升为工部尚书!钦此!” 冯远宣了旨,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云箭秋。 “云尚书,皇上口谕,明儿一早您就得上朝,官袍已然先一步送去了云府。” “云大爷当之无愧!云家终于苦尽甘来!” “皇上英明,还云家公道!” “哇塞!云尚书一日走完旁人的一生,当真令人羡慕嫉妒恨!” 宋谨央先感谢吴侧妃,今日之事幸亏有她配合。 吴侧妃轻轻地摇摇头,登车而云。 宋谨央目送她离开,这才笑着对云箭秋说:“走,我送你回云府。挽月早就等着了。” 一听到妹妹的名字,云箭秋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他退开三步,恭敬地一揖到底。 “长公主,舍妹全靠您照抚,箭秋有礼了。” 宋谨央眼中闪过盈光,却忙不迭地戏谑。 “云尚书无须多礼,挽月是我的媳妇,自然有我爱护。” 众人哈哈一笑,分别坐上马车离开。 冯远离开时,带走了云绣。 名义上是为了深入调查,明眼人都知道,保护的成分居多。 云恩的腰杆子挺得笔直,赶起马车来特别有劲。 云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人流逐渐散去,只剩薛镌、韩靖和一众手下。 几人脸色都难看极了,谁能料想,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薛镌狠狠地挤出三个字“长公主”! 若不是长公主横插一杠,云箭秋哪那么容易脱身? 韩靖的脸隐在阴影里,无意中摸到袖中的荷包,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开一抹笑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马车上,素香兴高采烈地夸赞宋谨央帅气。 “长公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尚方宝剑在您手里,如长虹贯日,刷刷就制服了歹人!” 刘嬷嬷却不无担心。 “长公主,如今您手中有尚方宝剑的事,可谓家喻户晓,会不会有麻烦?” 其实,刘嬷嬷想说的是,尚方宝剑用在一个奴才身上,是否大材小用? “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一个云槐,哪里值得我出手? 请出尚方宝剑,是为给云箭秋撑腰。 旁人知云家与我交好,又见我手握尚方宝剑,等闲便不会再轻易出手。 像今日这种,必致他入死地的事情,那些人必得三思而后行!” 另外,波斯王不日将抵京。 她若不趁此震慑心怀叵测之人,万一有人要做文章,只怕防不胜防。 “西利尔可有消息传来?” 波斯与拉哇瓜比邻,西利尔得到的消息更精准。 “没有!” 宋谨央眉头微微蹙了蹙。 “联系崔好好,万一局势有变,让她立刻返回大乾。” 刘嬷嬷心头咯噔一声。 “长公主,您是怀疑波斯和西利尔……” “不,”宋谨央摇摇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不怀疑西利尔。 那个爽利的女子,坦荡率真,自己相信她的人品。 但…… “我担心的是拉哇瓜国内局势有变!” 刘嬷嬷心一沉,如若被宋谨央猜中,大乾麻烦就大了。 “无须过于担忧,一切等联络崔好好后再议。” 车轮滚滚,没过多久,云府到了。 看着里外一新的府邸,云箭秋百感交集。 “哥哥。” 云挽月疾步迎了上来,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等到这一日,等到云家沉冤得雪,等到家人重新回京。 只可惜,祖父未能回来。 “祖父身子可好?哥哥呢?可好?” “好!”云箭秋的声音微微发颤,千言万语汇集成一个字。 云挽月想拉云箭秋入府,却被刘嬷嬷拦住。 她拿出火盆,点燃艾叶,让云箭秋跨。 云箭秋依言跨过火盆,入了府。 “哥哥,娘吩咐人,特意将云府整修一新,所有的用具全部重新置办,你放心大胆地用。” 云箭秋看着兴奋的妹妹,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一切都置办妥当,宋谨央带着云挽月告辞离开,叮嘱云箭秋早些何处,毕竟明日便要上朝。 待彻底放松下来,云箭秋这才想起。 自己从北疆带回来的金刚石,还在禁军那里。 虽说只是几块石头,不值什么。 但若耽误箭矢的研制,让他难免失落。 打定主意,明日去向韩靖讨要。 云挽月不免有些抱怨。 宋谨央失声笑起来。 “旁人求而不得,你们云家人倒好,一个尚书还抵不上几日休憩?” 云挽月顿时尴尬,觉得自己的确过分了。 她赶紧岔开话题。 “娘,哥哥成了工部尚书,那老尚书怎么办?” “原先的尚书,告老还乡了。” 工部尚书年事已高,对于承担火枪制造一事,力不从心。 几次提出告老还乡,中宗一直留中不发。 直到云家回京,这才准了。 云挽月这才恍然大悟。 皇上这是为云家留着尚书一职呢。 只不过,塞翁失马,焉知福祸? 哥哥才回京,便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只怕有很多人会不服气。 云挽月的担忧不无道理。 这不,早朝开始前,众臣议论开了。 “云家这是坐着高头大马,飞过王母娘娘的银河,当真是一日千里啊!” “皇上这是要将十几年的亏欠,一日还给云家。” “云箭秋虽然是状元,但从未做过一日官,如今上来就是尚书,难以服众啊!” “皇上若当真要补偿,安排个五品以下的官职,岂非更合理?” 小声议论不断,直到云箭秋穿着官服出现在队列里,众人这才打住话头。 果然,早朝时,有大臣提出质疑,认为云箭秋毫无资历,恐无法担此重任。 中宗先是不动声色地听着。 直到朝臣们议论得口干舌燥时,才宣布内阁任命。 首辅由詹事府詹事褚魏担任。 增补新任的工部尚书云箭秋进内阁。 宣布任命后,直接宣布退朝。 众臣懵了。 中宗还是头一次在人事任命上,如此强硬。 众臣白费一番口舌,还白白得罪了工部尚书。 消息从前朝传到后宫。 太妃气得摔了手中的佛珠。 “皇上越发固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个云家,有必要这么捧着吗?” “娘娘,会不会是长公主在后面挑事?!” “宋谨央!!!” 太妃恨得咬牙切齿。 她早就看上了工部尚书一职,就等着安排自己人。 不料被人捷足先登。 第346章 韩靖使计让嫡母掉进自己的陷阱 韩靖回到府里。 暗沉沉的院落,空空荡荡,冷冷冰冰,连一丝活气也没有。 他费力地找出蜡烛点燃,屋里除了床,只有一张方桌。 谁能想到,在外好歹是个统领的他,在府里住得连个小厮都不如。 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突然,屋门被敲响。 一个小丫头探进头来。 韩靖认出她,是韩蝶双院里的三等丫头。 “二少爷,姑娘让我送东西来。” 小丫头笑盈盈地走进来,将手里的食盒往桌上一放。 一股饭菜的香味,隐约散发开来,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尴尬极了。 小丫头却像浑然未觉,打开食盒,铺天盖地的香味顿时溢满屋子。 她一一将饭菜摆开。 “姑娘晓得您未用膳,特意叮嘱灶上留着吃食,您快些用吧,奴婢先退下了。” 说罢,提起空食盒告退。 热气腾腾的饭菜送进嘴里,韩靖的眼前一片模糊。 糊涂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清醒过来。 有些人再讨好,也不会将你当人看。 有些人无须讨好,却时刻将你记在心上。 韩靖吃饱喝足后,捏着手里的荷包,犹豫半晌,最后跨出门去。 季氏在屋里唉声叹气。 韩蝶双的舅母巴结上长公主,破了与金秀秀的亲事。 还四处散布她虐待前妻女儿的谣言。 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原先交好的夫人,如今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 女儿的亲事也受到影响。 原先看好的人家,不是回说已经定了亲,就是再没了下文,不接她的话。 她不免着急起来。 连续相看了几户人家,都不太满意。 这日,她刚刚给女儿看了几幅画像,女儿一脸嫌弃。 “娘,你从哪儿弄来的歪瓜劣枣?这种人怎么配得上我?” 气得她晚膳只喝了点汤。 她刚想吩咐下人,明儿再找冰人来,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下人来禀报。 “夫人,二爷来了!” 季氏眉头一蹙,她哪里有闲功夫见他? 转念一想,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便让他进来了。 韩靖一进门,便看到桌上摆着几幅画。 他略微想了想,便知道季氏的打算。 “母亲,可是在为妹妹的亲事担忧?” 季氏没有答话。 韩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母亲,云家回京了!我适才在城门口,刚巧遇上冯掌事宣旨,云家大爷就在刚才,成了工部尚书。” 季氏原先心不在焉。 工部尚书? 云箭秋一回京就成了正二品尚书? 这,这也太快了吧! 可听着听着,她的眸光亮了起来。 云箭秋,当年刚刚中了状元,就被流放北疆。 原先说亲的人家毁了婚。 听说,他至此再未成家,至今孑然一人。 云老爷子未曾回京,父母又早亡。 整个云家如今就他一人,除了年岁大些,全是优点。 若蝶菲能嫁给他,上无公婆立规矩,下无妾侍争宠,连妯娌都没有。 这小日子,定然过得舒心极了。 韩靖提了个头,就偷偷打量嫡母的神色。 见她越来越兴奋,便明白事情成了一半。 当下提议,自己有法子让云箭秋与妹妹见上一面,云箭秋一表人才,相信妹妹见了之后,定会满意云云。 这下子季氏更高兴了。 “靖儿,此事办成后,我肯定将你记在我的名下,让你有资格同大哥一争高下。” 韩靖立刻兴奋地连声道谢。 待出来后,他的脸色倏然沉下。 眯着眼,冷冷地瞥着上房,暗地里啐了一口。 呸!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凭她韩蝶菲,竟敢肖想云箭秋? 若他是云箭秋,便是天下女子死绝了,也绝不会娶韩蝶菲这个无脑蠢妇!!! 他想了想,招来小厮叮嘱了一番。 韩蝶菲近期极为郁闷。 自从姐姐韩蝶双赢了画画比赛后,她的一口闷气怎么也散不掉。 尤其是知道韩蝶双嫁不成太监后,她就更加生气了。 父亲本就宠着她,在母亲的谋划东窗事发后,更是迁怒母亲,好久不进母亲的院子,一进后院就去了妾室院里。 气得母亲天天发怒,连带着她也遭了殃。 今日,她特别火大。 母亲替她相看的人家越发不济。 要家世没家世,要长相没长相。 她又不比韩蝶双差,凭什么人家提到她就赞不绝口,提到自己就一声叹惜? 她晚膳用得多了些,天气又忒热,在丫头霜叶的提议下,索性提着灯笼到院子里散散气。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小丫头的议论声。 “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替三姑娘相看老男人,那人的年纪都快赶上老爷了。” “啊?夫人是怎么想的呀,三姑娘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是啊,咱们都想不通。后来,还是嬷嬷机智,她说那人刚刚升任工部尚书。” “哦,我明白了,夫人一定有求于他,才会想着将女儿嫁给他。” “可不正是?可三姑娘大好的年华,样貌又出众,夫人怎么舍得啊?” “要我看,不如让二姑娘嫁!老姑娘配老男人,正是天作之合。” 韩蝶菲听到小丫头的议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待两个小丫头离开后,她刚想冲去母亲的院子质问。 却被霜叶拉住。 “姑娘,您这样贸然前往,夫人如果不认账,你又能如何?” 韩蝶菲急得险些落泪。 “那可怎么办啊?” “奴婢有一计,您假装不知此事,将计就计,见招拆招。” 韩蝶菲是个没主意的,听了立刻连连点头。 耐着性子等了几日,就在险些等不下去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 季氏要带她和韩蝶双去锦绣阁定制衣裳。 果然,季氏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只荷包,塞给韩蝶菲,叮嘱她务必带在身上,等到量体裁衣后,再挂到腰间。 韩蝶菲假意听话,回到屋里,就将荷包掼到八仙桌上。 “什么烂人,竟敢肖想我?” 霜叶打蛇随棍上。 “是啊,姑娘,凭你这相貌、人品,便是入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 当年宠冠六宫的丽贵人,连您的一个小指头都及不上。 一个刚刚从流放地回来的老头子,凭什么娶您啊?” 韩蝶菲听得正得意。 突然,她尖叫出声:“什么,这个人刚刚从流放地回来?” “是啊,姑娘,您不知道吗?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人说,这个老头子和府里的下人纠缠不清。 那个下人,在他回京的第一日,甚至拿着匕首行刺他,这得有多大的仇怨啊?” 霜叶还说,此事不是她瞎说的,好些人都亲眼所见。 韩蝶菲着人去打听了一番。 果然如此! 她顿时急红了眼。 “那可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母亲,我好歹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能为了权势,如此害我?” 霜叶一把拉住她,凑在她耳边低语起来。 韩蝶菲的眸光慢慢亮了起来。 “好霜叶,还是你有本事,连这样的法子也能想到。行,我听你的,到时候依计行事。” 第347章 季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三日后,季氏果然带着韩蝶双、韩蝶菲到锦绣阁定制成衣。 韩蝶双的大哥,鉴于季氏做过那么多恶心的事,本不想让韩蝶双去。 但韩蝶双拒绝了。 她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季氏总是父亲的妻子,是他们的嫡母,没必要撕破脸。 能维持表面关系,也是为韩家好。 于是,三人上了马车,一同出了门。 韩蝶双与韩蝶菲一辆马车。 哥哥千叮咛万嘱咐妹妹的丫头念柳,务必防备季氏和韩蝶菲,绝不允许她们再度伤害韩蝶双。 不久,锦绣阁到了。 巧的是,顾氏和咏书也在锦绣阁。 “娘,锦绣阁是祖母的产业,只要说一声,绣娘就能上门量体裁衣,何必亲自前来?” 顾氏轻轻一笑。 “傻孩子!大好的年华,日日闷在府里,你不觉得无聊,我还替你寂寞呢!” 她这不是借机带女儿出来走走吗? 女儿的亲事成了顾氏的心病。 眼见咏晴出嫁了,咏恩的亲事也有了眉目。 顾氏的心更急了。 正巧,因为长公主回朝,还有云家回京,中宗龙心大悦,特命皇后乞巧节在宫中办宴席。 顾氏一听便激动起来,赶紧带着咏书来定制衣裙和好看的首饰。 顾氏带着咏书前脚刚刚入了铺子,季氏三人后脚就到了。 韩蝶菲一入铺子,眼睛便兴奋地凝在琳琅满目的成衣上,看上哪件便让人拿哪件。 季氏冲顾氏尴尬地笑了笑,跟着韩蝶菲去挑款式。 韩蝶双与咏书,两人因画赛结缘,彼此惺惺相惜,很自然地凑在一起交谈起来。 这一交流,竟发现两人的偏爱竟出奇般相似,索性一起挑选款式和面料。 顾氏笑着由她们去,自己则上楼喝茶去了。 刚刚转上二楼,云箭秋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问韩靖讨要金刚石,后者同他约着今日来锦绣阁,当面交割。 乍然听到锦绣阁,他便隐约觉得不对头,对方肯定目的不纯。 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一来,他也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么。 二来,他急着要拿回金刚石,正好用来研制新型火枪弹。 锦绣阁不仅有女装,还有男装。 生意向来兴隆。 此刻,正是锦绣阁最繁忙的时段。 云箭秋初回京就官居二品,为了尽快上手,连日陷在公务里脱不开身。 皇上信重,他更需努力才是。 难得来一次锦绣阁,他索性定制了几款男装,便于日后的交际应酬。 换上一套鸦青色袍服,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恍若回到刚刚离京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 他恍了恍神,耳边传来姑娘家轻盈的笑声,顿时警觉过来,刚想返回去,怀里直直地扑入一人,一股香味直冲鼻翼,鼻子瞬间痒了起来。 韩蝶菲嫌弃季氏啰嗦,不愿她跟着,自己带着霜叶,左一套右一套试衣。 直到有一套特别满意,兴冲冲地找季氏,二楼没看到,蹬蹬蹬地下到一楼。 毛毛躁躁地撞上了云箭秋。 “姑娘,小心!” 儒雅温和的语声,传入耳中,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挠在韩蝶菲的心上。 她揉了揉撞疼的鼻子,刚想开口呵斥,一道俊朗洒脱的身影扑入眼帘。 那谪仙般的身姿、俊朗的风采,瞬间捕获了她的心。 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羞涩地屈膝一礼,急匆匆地跑开了。 直到跑回楼上,才追问霜叶那人是谁? 霜叶眸光闪动,连连摇头。 “姑娘,您都不认识,奴婢哪里能识得?” 紧接着,戏谑地看着她,打趣道:“姑娘,您若对刚才那位公子有兴趣,奴婢就向掌柜的打听一番,如何?” 这话说得韩蝶菲的脸更红了,她懊恼地推开霜叶。 “可恶的霜叶,说什么玩笑话?” 话音刚落,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满溢了出来,跺了跺脚,跑开了去。 霜叶在她身后吃吃地笑起来。 羞得韩蝶菲加快了步伐。 直到她转上了三楼,霜叶敛去笑意,眸中露出精光,悄悄地靠近韩蝶双试衣的厢房,将怀里的荷包,替换韩蝶双的荷包。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被韩蝶双的丫头念柳偷偷看在眼里。 在霜叶离开后,念柳取下荷包,犹豫片刻后,换下了咏书的荷包。 不一会儿,韩蝶双和咏书换上衣衫出来。 两人眼光奇准,都挑着适合自己的衣裙。 两人相视一笑,招来绣娘,直接量了尺寸、下了定。 重新换上外衫、系上荷包,二人说说笑笑地向楼下走去。 走着走着,咏书发现不对劲。 她随身的荷包,向来只放几片干花,不喜放很重的物件。 可刚刚行走时,荷包搁着她的腿,难受极了。 她狐疑地拿起荷包,眸光猛地紧缩。 这,根本不是她的荷包。 这是一只褐色的荷包,许是用得久了,微微有些褪色。 荷包上孤零零地,绣着一片绿叶,明显是男子用的。 她瞬间慌了神。 这时,楼下传来夸张的声音。 “大人,我家少爷吩咐小的送您的荷包来,您请收好! 啊呀,弄错了,弄错了,不是这只荷包,大人,荷包弄错了,这可怎么是好?” 云箭秋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男子夸张的表演,心微微一沉。 他的视线向二楼瞥了瞥,终于明白过来,韩靖的目的。 “无妨,韩统领公务繁忙,出了差错也在情理之中。 待找到我的荷包后,让人直接送到云府。” 男子傻了眼,尴尬地挠挠头,目光焦急地看向二楼。 依少爷的吩咐,发现荷包拿错时,不是应该从自家姑娘的身上发现荷包吗? 可三姑娘究竟在哪里? 怎么的久久不见踪影,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两人的声音,吸引了楼里的客人。 “天哪,这不是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吗?竟然如此丰神俊逸,果然是人间极品。” “有你这么形容的吗?人间极品形容的可是小倌,咱们这位是堂堂的二品大员!” “听说云尚书至今未婚,不知哪家闺秀有如此福气,能嫁给他。” 季氏听到声音,走下楼来。 见到相貌堂堂的云箭秋,真是越看越喜欢。 云箭秋感受到灼灼的目光,蹙着眉望去,一位面带三分刻薄相的妇人,视线逡巡在他周身上下。 眼里的势在必得令他浑身不舒服。 第348章 荷包大战,最后竟落到平庚年手上 季氏听到众人的议论,嘴角咧开,笑得欢。 她真想大声宣布,云箭秋是自己的女婿,你们别再肖想了。 送荷包的小厮看到她,立刻挤眉弄眼,用眼神暗示,快些让三姑娘下来。 季氏这才醒过来,立刻四处抓人。 这一切,全落在云箭秋的眼里。 他面上不显,眸中露出鄙夷之色。 韩仕杰好歹也是兵部尚书,还入了内阁。 没想到眼光如此不济,娶了如此“不堪”的继妻,难登大雅之堂。 他公务繁忙,来一趟已是不易,哪里有功夫陪着玩? 眼见拿不回荷包,当场给了银子就走人。 小厮大急。 少爷交代的事情还未完成,怎么能让正主离开。 两人好一番拉扯,惹得云箭秋耐心尽失,一把推开人,大步向外走去。 “三姑娘,二少爷的荷包,是不是在您那儿?” 韩蝶菲的身影刚刚在楼梯口冒头,小厮便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 韩蝶菲一怔,就想否认。 想让她嫁给老男人,门也没有。 可当她看清小厮身边站着的云箭秋时,整个人瞬间石化。 嗫嚅地问:“他,是谁?” 季氏凑近她耳边,欣喜地开口。 “还能有谁?他就是新任工部尚书,刚刚回京的云家大爷。” 韩蝶菲彻底僵住,耳边“嗡”的传来巨响,悔意慢慢浮了上来。 “云家大爷不是老男人吗?” “说什么混话?”季氏咬牙切齿地反驳。 “他年岁是不小了,但瞧着还很年轻。 关键在于,上无老、下无小,孑然一身,后宅清静至极,你若能嫁入云家,没有公婆、无须晨昏定省、无妯娌矛盾,日子不要太舒服噢!” 韩蝶菲咬了咬下唇,后悔莫及。 早知道云箭秋如此洒脱俊逸,自己怎么可能不愿意嫁? 不行,自己必须搏一搏,只要顺利嫁给他,怎么样都行。 她假装懵懂地问道。 “哥哥给我的荷包有问题?” 小厮急得跳脚:“是不是一只褐色的荷包? 那是云尚书的,三姑娘您若真拿错了,赶紧还来。” 韩蝶菲无心嫁给老男人,母亲塞给她的荷包,直接被她丢给了霜叶。 季氏恼怒! 这小厮和他主子一样,是个蠢货,有这么说话的吗? 直接拿屎盆子扣菲儿头上,是想坏她的名声? “你怎么说话的?分明是韩靖自己错拿了荷包,怎能怪到菲儿身上?” 小厮一怔,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一边急着挥汗,一边连忙描补。 “夫人,是小的说错话,小的就是个蠢货,连话都不会说! 昨儿的确是二少爷让小的给姑娘送礼物,结果匆忙间拿错了荷包!” 季氏面色缓和下来。 “既是错了,那就换回来吧!” 霜叶面色通红,迟疑半天拿不出荷包。 季氏狐疑地看过来,却发现自家女儿韩蝶菲懊恼的脸色。 她心头咯噔一声,晓得事情大条了。 正想圆过去时,突然霜叶嚷了起来。 “夫人,那只荷包,被二姑娘抢去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夫人、姑娘,纷纷将目光投在季氏母女俩身上,露出一副又有好戏看的模样。 楼梯拐角处,韩蝶双听到霜叶喊出自己的名字时,身子一僵,脸色倏然发白。 没想到,还真给哥哥猜着了,继母果然又想使坏。 她冷着脸走下楼,身后紧紧跟着念柳。 念柳在经过咏书身边时,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脚步。 脸上写满愧疚之色。 但,她也无奈。 当时情况紧急,她必须全力保住自家姑娘。 崔姑娘身后是长公主,如若出事,长公主自然会护她周全。 但姑娘形单形只,除了大爷,府里谁也靠不住。 而大爷自身难保,哪像长公主那么有权有势? 她不断说服自己,自己做得没错,冷着心、咬着牙下楼。 咏书拽着荷包,半天迈不了步。 如若荷包被发现,自己一个“私相受授”的骂名肯定跑不了了。 韩家姐妹还能用“拿错”糊弄过去,自己无论如何圆不过去。 电光火石间,她拔腿转身,向后走去。 伺候她的小蔓一呆,不知道姑娘要去哪里。 “我去净房,你不用陪着,去找娘吧!” 说完,疾步而去。 还好今日来的是锦绣阁。 锦绣阁是祖母的地盘,她熟得很。 一楼是展示厅,男子、女子衣衫都有,但只有男子的更衣厢房。 男子只能在一楼活动,不允许上二楼。 二楼以上第一层都有女子更衣厢房。 这么一来,既不耽误生意,又合理隔绝男女。 她疾步走向后面角落里的一间厢房。 那时有一道暗梯,直通一楼。 她顺着楼梯往下楼,紧张极了,手心里全是冷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楼梯尽头,推开一道门,便是一排男子更衣厢房。 此刻客人大多被前厅发生的事吸引。 只有一间厢房的门上挂着衣衫。 她顾不得许多,咬牙上前,手忙脚乱地将荷包塞进那件袍服的衣袖里。 立刻顺着暗梯回到二楼,定了定神,再从前面的楼梯走了下去。 平庚年正在换衣服。 他回京述职,刚巧遇上长公主。 为表达感激之情,当场带领近卫营下跪行礼。 长公主救下九皇子,就是他平家,他平庚年的恩人。 自己如今的地位,根本不在乎旁人说三道四。 正好用这个方法,警告想害贵妃和九皇子的人,他们的身后有他!!! 哪怕贵妃得罪了长公主,自己也有本事扭转乾坤! 他今日光顾锦绣阁,是进一步表态,自己愿意同长公主交好! 否则,依他如今的地位,何须亲自到铺子里试衣?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目光射出冷光,躲在门后举起手,若是来人敢闯进来,必得吃他一掌。 可来人在门外盘旋半日,传来的却是离开的脚步声。 他目露疑惑,猛地拉开厢房门,只看到隐入暗门的一角湖兰色裙裾。 他冷笑一声。 气定神闲地换上自己的袍服。 刚刚拉好衣襟,便感觉到不对,伸手入袖掏出一只暗褐色的荷包。 他冷哼一声,这些人的手段越发粗糙。 以为把荷包放入他袖中,就能拉他下水?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是几块形态各异的破石头。 他嗤笑一声,重新收紧荷包,塞入衣袖,疾步向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那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母亲,到底发生何事?” 韩蝶双赶到,沉着声问季氏。 季氏从韩蝶菲的脸上,已然看出端倪。 这个傻女儿,不知听了谁的话,竟然将荷包偷偷地塞给韩蝶双。 她恨恨地瞪了眼女儿,语气生冷地说道。 “怕是霜叶搞错了!菲儿的荷包怎么可能在你那里?” 韩蝶双立刻点头。 “的确不可能!” 说罢,有意无意地侧过身,让人人看清自己身侧的藕荷色荷包。 霜叶眸光猛地顿住。 她分明替换了荷包,怎么二姑娘仍用的是自己的荷包? 她的目光落到念柳的身上。 念柳冷笑。 还好霜叶将换下的荷包,塞进褐色的荷包里,正好便宜自己行事。 看到念柳唇角的冷笑,霜叶身子大震,脸色倏然白了下来。 第349章 韩靖所谋全部落空 咏书再度走下楼梯的时候,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后悔之情。 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怎么当时就脑子抽了筋,慌不择路地,非得把荷包塞陌生人的袖中呢? 明明可以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却不知怎么想的,非得塞给男士? 万一,对方受到牵连,自己岂不是助纣为虐,害人不浅? 刚才不知哪来的蛮劲,如今再让她下去一次,却是怎么也不敢了。 她努力控制微颤的双腿,慢慢地来到楼下。 小厮急得满头是汗。 荷包竟然消失无踪?! 这可如何是好? 少爷说过,荷包很重要,三姑娘的丫头推说二姑娘拿了,二姑娘的丫头一问三不知。 他该怎么办? 找谁说理去?!!! 办不成少爷的嘱托,怕是小命不保啊! 韩靖老神哉哉地踱着步入了店。 他算准时辰,知晓荷包的事已然公诸于众! 是时候由他登场,成为那个挑破关系的人。 “哈哈哈……” 一阵笑声传来,韩靖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 人未到,语先至。 “缘分啊!一个荷包牵出一段姻缘,当真令人赞叹!” 韩靖笑着进来,却发现所有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情不自禁地摸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说法……的确有些牵强,但若当事人不计较,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 于是,他再接再厉,务必将自己的妹妹嫁入云家,才善罢甘休! “云大从,你与舍妹有缘,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场误会而已! 谁能料到荷包竟然到了舍妹手中? 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你未娶,她未嫁,正好凑成双!” 话音刚落,就见嫡母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心中暗喜,看来事成了。 瞧,连嫡母都不得不佩服他! 而韩蝶菲则满面羞红,难得静雅的眸光中全是柔情蜜意。 韩靖不由冷笑。 韩蝶菲啊,我的好三妹,你真的看上云箭秋了? 告诉你,晚了!!! 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良人,从指缝间溜走。 就像你和嫡母对待我那样,我也要你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想到此,他不着痕迹地与霜叶对视一眼。 后者眸光一缩,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韩靖不明所以。 他明明告诉霜叶,若事成,点头示意即可! 怎么又点头,又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不方便追问。 简单地认为霜叶已经把事情办成了,毕竟她已然点头了。 于是,心下笃定。 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再想开口时,被韩蝶菲打断。 她满脸绯红,羞涩地时不时瞥着云箭秋。 “二哥,云大人的荷包,的确是我错拿的,但,兴许掉在府里了。” 话音刚落,全场震惊。 季氏惊得险些厥过去。 傻女儿啊,这话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 这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你与外男私相授受? 这,可是要命的事啊! 韩蝶菲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只一眼,就对云箭秋情根深种、势在必得! 云箭秋眉头深深地蹙起,冷声开口。 “敢问姑娘,在下的荷包是何颜色?” 刚才她与霜叶的动作,全看在他眼里。 他有十足的把握,韩三姑娘根本从未见过他的荷包。 这,摆明了就是韩家设下的局。 他目光如箭矢般射向韩靖,吓得后者一激灵。 韩蝶菲一惊,拼命回忆荷包的色泽,却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用眼神暗示霜叶,可霜叶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 她心头火起,猛地踩了霜叶一脚。 霜叶吃痛地惊叫出声,看得众人一脸懵。 季氏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女儿太丢人了。 反观韩蝶双,一脸镇静,纹丝不乱,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气得更猛了。 霜叶急得不得了。 试图用点头摇头告诉韩靖,自己替换了二姑娘的荷包,但荷包却不翼而飞了。 可是韩靖误会了,以为她办成了事。 韩靖还陶醉在自己办成事的喜悦中。 自己当真聪明,一箭双雕。 既报答了二妹的恩情,又给了韩蝶菲那个蠢货颜色看,等于变相报复了嫡母,真是大快人心。 岂料下一秒,小厮的话惊得他冷汗直冒。 “少爷,荷包不见了!” 满脸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可能,我……” 后面的话,死死地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噎得他难受。 霜叶满面愁容,双唇微张,无声地告诉他。 【二少爷,荷包的确不见了!】 这下子,韩靖彻底傻了。 云箭秋冷冷开口:“韩统领,给个说法吧!此物乃我从北疆带回,为了开发多种用途。 你一句荷包不见了,损失的不是几块石头,而是分秒必争的时辰,以及大乾的前程。” 一句话,将韩靖顶在风口浪尖上。 冷汗,从韩靖发际滴落,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起来般,没一会儿便浑身湿透。 “这,这,云大人,下官也不清楚啊!下官回去再找找,兴许还在府里。” “哼!韩统领明明答应在下,今日当面交割,却原来是骗人的鬼话? 我怀疑韩统领的办事能力,是否担得起皇上的嘱托!” 这句话说得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云箭秋真够狠的! 旁人想以小博大,用一只荷包钓他这个最有前途的妹婿。 他倒好,一刀砍在对方命脉上,直接想断了对方的官运。 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韩靖更紧张了,满头大汗,汗水顺着发根,大颗大颗地滚落,面色惨白如纸。 季氏也气极。 这个蠢货,办不好事,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地替菲儿谋算。 结果,算出个屁来,还不如不算!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敢恶言相身,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紧接着,向云箭秋福了福身。 “云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此事与菲儿无关,是靖儿弄错了! 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牵连无辜。” 季氏的话,说得很明白,荷包的事与我和女儿无关。 谁拿的,你问谁去要! 说罢,拉起韩蝶菲的手,向外走去。 韩蝶菲哪里肯依。 云箭秋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她哪里肯放手? 几次挣脱季氏的拉扯,就是不肯离开。 季氏当真大怒,怒目圆瞪。 “走!!!” 语气冰冷无情,惊得韩蝶菲一震,头一次见母亲发那么大的火。 眼泪瞬间逼出了眼眶,委屈地瞥着季氏。 季氏的心疼得拧了起来。 可为了自家的颜面,只能狠下心狠,扯着她便离开。 韩蝶双匆匆与咏书点头道别,也疾步离开了。 韩靖张了张嘴,尴尬地无地自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待韩家人离开后,周围人慢慢散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闲话去了。 咏书松了口气,打算去寻顾氏。 身后传来一道暗沉的,充满磁性的男声。 “云大人,留步,平某有事相商。” 咏书一怔,回过头来。 下一秒,直直地撞进一双闪着凌厉光芒的眼睛。 那双眼睛,犹如两道飓风,似乎误入其中,就会永世不得超生。 吓得她后背一凛,逃也似的,往楼上跑去。 说话的人是平庚年,看着那道湖蓝色的身影,像箭矢般往楼上冲去。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第350章 野狼平庚年掉进温柔陷阱 咏书寻到顾氏。 顾氏糊里糊涂的,光顾着替她选布料、选款式,定了好些衣裙,根本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 “书儿,快来看看,娘看到好些衣衫,真的很好看,我照着你的尺寸,每款定一套。 我的书儿如此貌美,自然不能暴殄天物!” 咏书不忍打断顾氏的兴致,只能上前查看,又挑了好些时辰,直到顾氏觉得疲累了,两人才打道回府。 顾氏刚刚上了马车,掌柜的便出来喊人。 “姑娘,还有个尺寸没量好,绣娘让您再进去一趟。” 咏书不疑有她,连下人都没带,独自走了回去。 来到后厢,就被人堵了嘴,从后门带上了一辆马车。 当她惊魂初定,看清来人是谁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 高大威猛的男人,将马车挤得满满当当,强烈的逼迫感,令咏书浑身不自在,感觉呼吸都紧张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视线落到几案上,眸光猛地缩紧。 马车中间的几案上,摆着一只深褐色荷包,上面只绣了一片树叶。 她震惊地抬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经意招惹了这么个可怕的人物。 “我……” 男人根本没给她机会开口。 “姑娘,你东祸西引,若我被人发现,岂非扣上盗贼的帽子? 你一个姑娘家,竟然如此恶毒?” “恶毒”两个字刚刚吐出,咏书的面色又白了三分。 眼前的男人,像判官一样,高高在上地指责着她。 她也不想,她也后悔,可她当时急晕了头,这才出此下策! 她名声已然受损,若再被人发现,云箭秋的荷包在她身上,她就是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她是不得已的。 可男人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开口就是“恶毒”。 这句“恶毒”在她体内引发一场飓风。 被努力压抑的恐惧、痛苦、委屈,像雨后春笋般,疯狂地在体内横冲直撞。 不知为何,明明眼前是陌生人,咏书却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痛哭失声。 这一哭,就像决堤的河岸,泪水倾泄而下,怎么止也止不住。 被废王强掳后,在那黑沉沉的屋子里,目光所及全是刑具,鼻间闻到的全是恶臭的血腥味。 就算被救,那间可怕的屋子、当晚的恐惧与无助,犹如附椎之蛊,让她夜夜噩梦,整夜整夜无法安眠。 她不愿祖母担心,更不想母亲烦忧,人前她装得不以为意,早已忘却了那段记忆。 人后却拼命压抑恐惧,试图将那段经历,从脑海里彻底排挤出去。 可越是压制,越是反弹得厉害。 近期,她总觉得体内那股恐惧感,日益膨胀,她真害怕彻底失控,自己被恐惧奴役,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今日,体内的这颗雷,竟然轻松地被眼前的男人点燃。 他的一句“恶毒”,就像诅咒,燃爆了她身体里的恐惧。 她尖叫、痛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那个无依无靠,只余恐惧的暗夜。 长相倾城的姑娘,还没等他问及原因,竟然失控地痛哭起来。 反倒令平庚年有些意外,并且手足无措起来。 他是武人,哪怕面对千军万马,眉头也不会皱一皱。 可面对眼前嫩生生的小姑娘,他却蹙起了眉头。 渐渐的,他发现不对劲。 这姑娘的哭声,不是委屈,不是逃避。 她的哭声里,含着深深的恐惧。 她捂着面,眼泪打湿了衣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哭得声嘶力竭。 他的心蓦然疼了起来,像是有刀绞动着。 这种感觉很陌生,甚至可以说,他活到现在,从未体验过。 下意识地,他张开手,将浑身颤抖着的小姑娘,轻轻地揽进怀里。 猫儿一样柔软的躯体,刚刚入怀,令他身子一僵。 一股淡雅的馨香,随着柔软身子的靠近,萦绕在他鼻间。 他的心神,猛地恍惚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推开那个令他失神的躯体,可咏书却不肯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咏书紧紧地扒着他的手臂。 心,猛地落到实处。 不知哪来的安全感,让她一下子松懈了心神。 紧绷了那么久的神志,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解脱。 下一秒,她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平庚年看到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姑娘,顿时头疼不已。 自己难得心软一回,却给自己添了大麻烦。 这人,赶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轻轻地抱着,动弹不得。 门外的长随嘿嘿地笑了起来。 主子自夫人离世后,活成了相国寺和尚。 天天素着,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这回好了,美人在怀,看他还做不做和尚? 马车上,锦绣阁最上层。 宋谨央神色凝重地望着正面的马车,眼里似有星光点点。 素香全身紧绷,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有不对劲,就立刻伸出爪子挠人。 “长公主,姑娘不会有事吧?平庚年这个臭男人,若是敢欺负她,我定然给她点颜色看看。” 宋谨央心中忐忑不安。 她今日照例巡查生意,一大早就到了锦绣阁,直奔四楼查账。 她来得早,故而没有人知道,长公主竟然就在楼上。 并且将楼下的闹剧尽收眼底。 只是,她没料到,韩家的丫头如此大胆,公然调换荷包,倒是让咏书牵扯其中。 待人潮退去后,她派掌柜的将云箭秋和平庚年请到楼上。 平庚年借机将荷包里的东西还给了云箭秋。 不过,留下了荷包。 “云大人,荷包能否借我一用?” 云箭秋只要金刚石,至于荷包,并不重要。 见平庚平开口,自然无不答应。 平庚年见事情办妥,转身离开了。 而云箭秋借机将金刚石的事,同宋谨央透了底。 宋谨央立刻大喜过望,直接让素馨取了一小块,进宫找中宗禀报去了。 等云箭秋离开后,掌柜的着急惊慌上楼,吞吞吐吐禀报。 说平庚年的马车停在后门,迟迟没有离开,怕是想找咏书问个清楚。 宋谨央蹙了蹙眉,刚想让掌柜的提醒顾氏母女,早些回府。 开口的一刹那间,她整个人如有神启,眸光瞬间亮起。 话锋一转,直接让掌柜的,把咏书留下。 哪怕咏书不说,她也早就看出她的压抑与回避。 她悄悄地观察,知晓她的痛苦,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助她。 只能日日干着急。 毕竟这种事,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她想到威猛的平庚年,浑身上下满是生人勿近的气势。 若用他逼一逼咏书,可能逼得她不得不直面内心的恐惧? 她,不知道。 却,想试一试。 直到平庚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把咏书绑上马车。 宋谨央不免后悔,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素香更是摩拳擦掌,只等她发话,便立刻冲下去解救咏书。 “再等等!” 宋谨央强压着心中的担忧。 反复告诫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安慰与温暖若无法令咏书解脱。 那么就用强硬、凌厉、逼迫、威压,激出咏书潜在的不堪,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 平庚年这头野狼,连自个儿都没想到,就此一头掉进宋谨央挖的坑,从此再也无法自拔。 第351章 不择手段的咏书成了平庚年的心头好 平庚年送咏书回府。 直到马车稳稳地停在长公主府二门,咏书还沉沉睡着。 可哪怕在睡梦中,双手仍死死地扒着他,就是不肯松手。 无奈,平庚年抱着她下了马车,宋青叫来小丫头带路,一路进了咏书的闺阁。 李氏等人听说后,纷纷赶了过来。 却迟疑地不敢推门而入。 隔着窗户,看见平庚年黑着脸,老老实实坐在床榻边,任由咏书攀着他不放。 几人脸色迥异,各怀心思。 冯氏“扑哧”笑出声。 “堂堂两广总督,名号都能止小儿啼哭,却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当真有意思。” 云氏赶紧拦住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房门轻轻地推开,平庚年阴沉着脸,眸色冷硬。 瞥了几人一眼,抱拳一礼,便大步离开了。 冯氏见他要走,计上心来。 “平大人,您可不能走,咱们咏书,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众目睽睽之下,被你搂也搂了、抱也抱了,您好歹给句话啊!” “你想听什么?” 充满磁性的声音里,暗含疾风骤雨,惊得李氏等人心一跳。 冯氏不以为意地笑道。 “我家咏书云英未嫁,平大人鳏夫一枚,不如……” “住嘴!我年纪已可做崔姑娘父亲,你休得胡说。” 说完,平庚年冷着脸离开了。 冯氏不明所以眨眨眼。 “看不上就直说,火什么火?” 李氏不满道:“你啊你,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 你可打错算盘了,那可是人人敬而远之的两广总督,平家最有出息的人。 哪能被你三言两语拿住?” “切,”冯氏浑不在意,“咏书也不差!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有勇有谋,不比那些装腔作势的假正经贵女,好上许多?” 李氏晓得她性子,懒得同她多说,摇了摇头,拉着云氏、娉婷离开了。 冯氏与其他几人背道而驰。 她推门走入了咏书的厢房。 看着睡得又熟又香的咏书,喃喃自语。 “可怜见的,这么久以来,头一回睡了个好觉。 你放心,既然平庚年是你的安神汤药,婶娘定然不遗余力,帮你一把。” 平庚年坐上马车,出了长公主府,才驰出没多久,他就喊了停。 马车停稳后,他解下一匹马,“嗒嗒”地重新回到锦绣阁。 锦绣阁门前,已然没了顾氏乘坐的马车。 掌柜的传宋谨央的话,说咏书已经回府了,让她也抓紧回去。 顾氏等得正心焦,当下紧赶慢赶地离开了。 锦绣阁四楼,宋谨央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她早就查了账,却迟迟没有离开。 许是知道平庚年会回来,始终安静地在楼上喝着茶。 等掌柜的带平庚年上了四楼,宋谨央这才放下茶碗,浅浅地笑了笑。 “你来啦,有上好的岩茶,可愿意喝上一口?” 平庚年眸色平静,眸底却盛着翻天飓风。 “长公主,当真好谋算,什么事都尽在你的掌握?” “哪有平大人说得这么神?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好一个“顺水推舟”! 平庚年冷哼一声,脸色缓和下来。 “谢谢你!” 没头没脑子的一句话,平庚年眉头微挑,眼神里含着疑问。 宋谨央沉着声叹了口气。 “咏书受过惊吓,她为了不让我和她娘担心,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 恐惧只是被压制,没有消失。 她越想压制,反弹的力量就越大。” 平庚年恍然。 “所以,你利用我,释放她内心的恐惧?” 宋谨央无奈点头。 “抱歉,我是个自私的祖母,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平庚年眸色加深:“如果我要你立九皇子为太子呢?” 宋谨央摇了摇头。 “这个要求,恕我无法答应。你该明白,真正能决断此事的,唯有皇上而已。” 宋谨央直视着平庚年的眼睛。 后者明白,所谓的由长公主册立太子的谎话,骗骗其他人还行,骗他却是不能的。 好在宋谨央也没想骗他。 “平大人可知?波斯王近期要来大乾,商讨和亲之事?” 平庚年不以为意地一笑。 “波斯王看上了哪位公主?” “不知是谁,将咏书的画像,送上了波斯王的书案。” 平庚年眸色一暗,面上神色不变。 “手眼通天的长公主,还有为难的时候?” “我不为难,因为咏书肯定会答应和亲! 她,永远会为了我、为了她娘、为了她在乎的人、事、物,牺牲自个儿。 我有什么好为难的? 大不了多替她准备些嫁妆!!!” 眼前的宋谨央一片淡然,语气平静。 似乎孙女和亲,是件极平常的事。 平庚年的眼前,浮现出小姑娘哭得惨兮兮的娇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才多大?你就舍得把她推入火坑?” 宋谨央假装生气反驳。 “平大人此话差矣,怎么是我推她入火坑? 她是大乾长公主的孙女,身上的担子自然比旁人重。 就算是个火坑,她也得跳。” 平庚年怒火“噌”的一声冒了出来,灼烧得他胸膛疼痛不已。 “恕我眼拙,倒是没看出来,长公主如此深明大义。” “嗯,好说!” 平庚年气得“砰”的一声,放下手中茶盏,转身下楼离开,怒气冲冲地打马离开。 宋谨央笑吟吟地看着他的背影。 素香却急得直冒汗。 有人将咏书的画像偷偷送去波斯的消息,还是经她的手递给宋谨央的。 “长公主,您真的舍得咱们的姑娘去波斯和亲?” 宋谨央放下茶盏,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往楼下走去。 边走,边说。 “放心,咏书去不了!平庚年,不会让她去的!” 素香顿时大喜。 原来长公主今儿行的是一箭三雕之计。 既让平庚年破了咏书心中的恐惧,又让可怜兮兮的咏书不经意地叩开了平庚年的心房。 没错! 平庚年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有人说他对前头夫人情根深重,所以才这么多年没有续娶。 但据她了解,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前头夫人在他面前向来胆战心惊,连囫囵话都说不连贯,包括行敦伦之礼,也是战战兢兢。 两人之间,多的是恐惧与生疏。 可咏书不同。 咏书当着他的面干坏事,把罪证塞进他衣服里。 这哪是一般女人敢做的? 这番动作,若是看在普通男子眼里,只怕会觉得咏书是个坏人。 但平庚年不是普通人。 他为人凶强侠气、刚愎自用,多年身居高位。 在他眼里,只有聪明人与蠢货的分别。 “不择手段”在他眼里,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咏书的沉着冷静,迅速撇清自己、祸水东引的举动,在平庚年的眼里,是值得赞赏的。 可若咏书始终表现得强硬干练,又无法打开平庚年的心扉。 偏偏,咏书心中的恐惧被他激发,露出脆弱、娇柔、无助、依恋的一面。 刚柔并济的咏书,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入对方心房。 连平庚年自己都未曾察觉,咏书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 宋谨央看着平庚年消失的方向,露出得意的笑意。 至于第三雕嘛……且看着吧! 第352章 和亲人选竟成了香饽饽 平庚年怒气冲冲地回到平府。 被正准备进后院的平大爷看个正着。 这个弟弟向来冷静自恃,头一次见他如此失仪。 难不成是贵妃娘娘出事了? 平大满腹心事地入了正院,小傅氏见他脸色不善,忙问出了何事? 平大迟疑:“老二这趟回来,情绪起伏忒大,许是为九皇子担心吧!” “老二不是带回来巫医?听说医术高超,治病手到擒来。” “兴许是巫医治不了九皇子的病?” 小傅氏有些幸灾乐祸。 都说玉环无用,婆母偏不信邪,白白损失了好东西。 “对了,爷,波斯几时到?和亲的事,皇上、皇后可有说辞?” 平大摇头。 “适龄的公主就那几个,只怕皇后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小傅氏眸光一闪,凑近平大耳边嘀咕了几句。 平大眸光瞬间大涨。 “不可能吧!” “世上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长公主不可能同意!” “切,长公主食邑可是北疆一百零八城啊,北边泰半都在她手里攥着。 得了便宜,还能不付出? 送出一个孙女又能如何? 况且这个孙女还是名声有损的,若留在京城,怕是连嫁人都困难。” 平大沉默不语。 小傅氏又下了剂猛药。 “咱们娘娘不是与长公主交恶了?你把主意递给娘娘,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平大心动了。 贵妃脱簪请罪,他心中也有气。 最初阻止小傅氏,是怕小傅氏火上浇油,办错事,并不是不想报复回去。 这个主意一出,他真觉得不错。 堂而皇之能拿大义压制长公主,还怕她护短? “行,我让管家把消息递进宫去。” 小傅氏笑得眯起了眼。 当日,崔咏书没将她放在眼里,她今日就给她颜色看,要她悔不当初。 哼! 在小傅氏以为计谋得逞时,京中流言悄然四起。 “你们听说了吗?长公主的孙女晕倒,碰巧被平庚年大人救下,一路抱回了府。” “啊?有这事?是哪位姑娘?” “听说是那位,险些被废王……那啥的姑娘!” “要命!这姑娘可怜,遇上的都是凶神恶煞似的人物。” “要我说,与其嫁与年庚年这等煞神,不如和亲波斯。” “和亲?波斯来求亲了?” “听说国书已然送抵,波斯王不日将抵京。”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论是平庚年,还是波斯王,崔咏书都站在了风口浪尖上,遭人非议。 流言传到了平庚年耳中,他焦急地来回踱步,想了又想,还是提笔写了封信给宋谨央。 意思就是希望她出手,阻止流言,还自家孙女清白。 结果,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宋谨央只回了一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气得他提着剑,顶着大日头,练了两个时辰。 长随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啧啧称奇。 “爷像是开窍了,却不巧只开了一半。再急,光练箭有什么用? 真着急,提着大雁上门提亲不就完事了?” 可他不敢说,就怕杀神一个不满意,一剑冲他逼来。 流言沸沸扬扬,宫中四处也在议论。 消息传进二皇子宫的时候,侧妃吴氏正跪在大日头底下。 二皇子妃与几个侍妾,坐在屋里捧着冰碗喝冰沙。 “这么热的天,冰沙可是消暑利器。” “妾身可得常来,每次来都能喝上难得的冰沙,当真是人间天堂。” “这可是借您的光啊,若不然凭咱们几个,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几个边聊天边嬉笑,侍妾们可劲地拍着二皇子妃的马屁。 而对跪在外面的吴氏,连个眼见都欠奉。 吴氏脸色通红、嘴唇发干,人摇摇欲坠。 宫人担忧地提醒二皇子妃。 “主子,吴侧妃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再跪下去,万一出事,二皇子那时只怕难以交代。” 二皇子妃冷冷地哼了一声。 “叫她起来吧。” 宫人赶紧出去传令。 吴侧妃倚着宫人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进来磕头谢恩。 二皇子妃不冷不淡地叫了起。 脸色冷淡,口气冷硬。 “吴氏,经此一事,希望你日后长点记性,在外切莫给二皇子脸上抹黑。 你回去后,抄写五百遍《女则》,好好反省一下。” “是。” 吴氏告退,在宫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屋子里,二皇子已然等了很久。 吴氏见他,立刻跪下行礼,却被二皇子扶住。 “婉娘,我不是同你说了吗?你我夫妻,无须多礼。” “是。” 吴氏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应声。 二皇子叹了口气。 “唉,难为你了,此事不怪你,怪我没和她说明。 累你受苦了!” 吴氏强打精神,勉强笑了笑。 “爷不怪妾,妾已然知足。” 二皇子似乎对她的回答极为满意,留下一瓶创伤药便离开了。 沈嬷嬷等到二皇子离开,这才急匆匆地进来,双眼通红气鼓鼓地不满。 “侧妃,云尚书回京那日,明明是二皇子妃让你出宫进香,为二皇子祈福,出了事她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吴氏哪有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沈嬷嬷命人倒来热水,两块帕子沾了热水,敷在膝盖上。 吴氏舒服地喟叹出声。 沈嬷嬷心疼地替她上了药。 药是好药,才刚刚涂在红肿的膝盖上,红肿便消了不少。 “侧妃,您日后还是离云大人远些吧!您心中坦荡,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别有用心地往您身上扣屎盆子。” 吴妃没有说话,侧了侧身,闭上了眼睛。 沈嬷嬷叹了口气,打算退下时,吴氏哑着声开口。 “你去打听一下,波斯王何时进京?” 沈嬷嬷噏了噏唇,无奈答应下来。 “顺便,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去长公主府一趟,告诉云氏,近期不要出府,更不要带女儿出府。” “主子,您这是何苦呢?” 吴氏交代完毕,再也不说话。 再也不管了,这是最后一件事,从此再无瓜葛。 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乎的人,被送去外邦和亲。 云氏和她的女儿,都是他在意的人。 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提醒一句罢了。 二皇子听说后,沉吟半晌。 “照她的吩咐做!” “爷,这,不妥吧!” “无妨,她这么做,心里舒坦了,身子就舒服了。” “是。” 同吴氏一样,七皇子妃也在命人打听波斯王抵京的时日。 “主子,您愁什么?天塌了,由高个的顶着。 再说了,有适龄公主的才愁。 该愁的是皇后娘娘。” 十一皇子养了只小猫,一不小心跑到了七皇子宫中。 十一咬咬牙,悄无声息地进去找猫。 终于在正殿的后窗下找到了猫咪。 他蹑手蹑脚地抱起猫,就听到屋里传出的声音。 “你错了,淑妃娘娘也该急一急了。 既然想叫儿子争那太子之位,就得付出些代价。” 第353章 九公主面格能母仪天下 本朝公主很少。 只有三公主、九公主、十三公主平安长大。 其他的,不是生产时夭折,就是出了意外、生病离世。 三公主已然出嫁。 适龄的只有九公主,十三公主年仅十一岁,还是个孩子。 所以,淑妃很笃定。 请安时,听到嫔妃们议论着和亲之事,她淡然地摆弄着手中的帕子,浑不在意。 十三还小,怎么轮都轮不着她。 可渐渐的,她发现苗头不对,旁人竟然说到了波斯的风俗。 “十三公主怎么不能和亲?波斯最小的新娘只有八岁,十一岁,不小了!” “不可能吧!那么小,万一……怎么生啊?” “所以,波斯女子生产,就是一道坎,跨过去就活,跨不过去就……” 淑妃听不下去了,猛地回头呵斥。 “住嘴!朝中事哪里轮得着你们议论?自有皇上、皇后论断。” 眼见淑妃发了火,众人尴尬地住了嘴。 有人低下头,悄悄地撇了撇嘴,露出戏谑的表情。 宫人唤进,众人鱼贯而入。 刚刚坐下,皇后还未开口,淑妃就急着问道。 “娘娘,和亲波斯的人选可定了?” 皇后诧异地看着淑妃。 她还没急,淑妃怎的猴急起来? 当下摇摇头:“还没消息!” 淑妃急红了眼:“娘娘,十三还小,才十一岁,我绝不答应她和亲。” 皇后气笑了。 “淑妃,没影的事,你听谁说送十三和亲?” 淑妃咬着下唇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想到那么小的女儿,要到万里之外的波斯和亲,从此再无相见之日,一颗心便碎了一地。 “唉,我知你心情!当娘的,有哪个愿意自己的女儿远嫁? 只是,咱们都是臣妾。 先是臣,后是妾! 若皇上决定了,咱们除了遵旨,别无他法。” 一句话说惹恼淑妃,她当场哭出了声。 皇后顿时觉得无趣,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丽贵人坐在后排,一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这个淑妃真是个蠢的,这么着急跳出来,不是明摆着提醒旁人,还有个十一岁的十三公主吗? 九公主躲在暗处,听到了皇后对嫔妃说的话。 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波斯王残忍无比,后宫隔几日便要抬出一具尸首。 自己如果去和亲,又能活几日? 她还有大好的年华,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突然,手心一暖,是十一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 “姐姐,不伤心,我肯定不让你去和亲!” 听到十一天真的话,九公主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两人一起入宫向皇后问安。 皇后亲切地拉着十一的手,问长问短,事无巨细,关心到极致。 十一感受到皇后真心的疼爱,说话向来百无禁忌。 “母后,七嫂说要让淑妃急一急,说十三公主也是可以和亲的。” 此话一出,皇后脸色倏然一沉,边上大宫人立刻命宫人退了下去。 十一很紧张,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皇后眼见他紧张,立刻挤出一抹笑,问他哪里听来的话? 十一将自己找猫时,听到七皇子妃说的话,禀告了皇后。 “哼,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竟然也在背后挑事。” 九公主气呼呼的。 她不想去和亲,十三妹就更不行了。 如果她们二人非得去一个,不如自己去,大不了同波斯王同归于尽,还能替大乾除掉一个隐患。 皇后叹口气,怜爱地抚了抚九公主的发丝。 “小九,和亲的事,你父皇还未同意,不必过于担忧。” 九公主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见气氛凝重,岔开话题,问起十一的学业。 “宋先生教的好,我已经开始念《论语》了。” 皇后大喜过望,立刻吩咐人拿来赏赐,以示嘉奖。 出了皇后宫,九公主心事重重地四处闲逛。 远远的,看到一个老和尚,从太妃宫中出来。 九公主脚步不停,双手合十后,打算错身而过。 不料,老和尚却开口唤住了她。 “九公主吉祥!老衲有几句禅语,不知公主可愿一听?” 九公主摇摇头,佛祖救不了自己。 她继续向前走。 老和尚却在身后说道:“阿弥陀佛,老衲观公主之相,国富民安,有母仪天下之姿。” 说罢,就离开了。 九公主当场哭出了声。 她是公主,却有母仪天下之姿,这和尚分明就在暗示,她应该去波斯和亲! 这不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吗? 她压制了许久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宋谨央今儿早朝后,递了牌子入宫。 她不放心金刚石的事,还是亲自入宫一趟,同中宗密议许久。 等出了上书房,却听到宫人议论。 “觉明大师真是两把刷子,说九公主有母仪天下之姿,嘿,说得可真准。” “正是!波斯递了国书,要与咱们通婚,九公主果然能成为王后。” “可波斯王凶残暴戾,哪是好相与的?咱们娇娇嫩嫩的九公主嫁给他,不是掉进火坑了吗?” 宋谨央眸色突变。 坏了! 哪个秃驴如此无礼,竟敢随意造谣皇嗣? 如若放任不管,坐实了秃驴的说词,小九就算不去和亲,在大乾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母仪天下? 谁还敢娶小九? 谁愿意冒着被皇室猜忌、排挤的风险,娶小九为妻? 宋谨央眸光暗沉,似含着惊天巨浪。 “去问问,秃驴可还在宫中?” 素馨当下拦住刚才说话的宫人,有一个手指着宫门的方向,颤巍巍地说。 “一盏茶前去了宫门,不知此刻是否出宫。” 几个宫人缩着脖子,吓得瑟瑟发抖。 宋谨央可没功夫管她们。 她吩咐素香:“去找小九,把她带去宫门。别声张,让她悄悄地躲在暗处。” 自己则带着素馨追老和尚去了。 觉明法师是慧缘的小师叔。 一般不见外客,只有皇族相请时,才偶然露个面。 因为在相国寺地位特殊,从上到下都极为尊重他。 而且,他是太妃的座上宾,隔三差五便来宫内,为太妃讲经说法,深得太妃敬重。 今日,他来宫中讲经,发现太妃心事重重。 一问之下,才知波斯提出和亲,不日将抵京。 太妃正是为和亲人选发愁。 他有心为其排忧解难,正巧出宫路上,偶遇九公主。 心血来潮,便说了句佶语。 他自觉得意,既恭维了九公主,顺手解决了太妃的烦心事。 宫门口,他遇上了病弱的二皇子,停下步子闲聊几句。 这一聊,聊出事来了。 第354章 不会说人话的觉明被宋谨央痛扁一顿 两人寒暄几句后,二皇子眸光一闪,问起刚刚剃度出家的忘尘。 觉明笑得含蓄。 “忘尘啊,果然忘尘了,每日早起功课,比任何人都勤勉。” “是吗?我还以为,他只是想吓一吓长公主。” 觉明哂笑:“二皇子放心,老衲回寺后,定然转告忘尘您的关心。” 二皇子摇摇头,“我只是随口一问,不必劳师动众。” 正当觉明打算告辞时,长公主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觉明立刻双手合十,恭敬地迎接宋谨央,连二皇子都亲自下了轿,恭敬地垂手而立。 宋谨央走得风生水起。 没多久,便来到觉明跟前。 “觉明大师,许久不见,你不在佛前念经,可是改行了?” 觉明笑容一僵。 长公主这话问的,让他怎么回答? 他嗫嚅着,王顾左右而言他。 二皇子上前打圆场。 “咳,咳,皇姑母,今儿觉明大师是为太妃讲经来的。” 宋谨央恍然地点点头。 “原来觉明大师没有改行,我还以为他改行唱大戏了呢。” 此话一出,别说二皇子当场愣住,就连一向佛菩萨心肠的觉明大师都忍不下去了。 他勉强平静地开口。 “长公主即便不信佛,也不必口出秽语吧。” “哦?秽语?!” 宋谨央目如沉水地看着他。 “觉明大师此言差矣!佛菩萨讲究的是平等无我。 在佛祖眼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可怎么到了大师的嘴里,提一句唱大戏就是秽语了呢?” 觉明当场傻眼。 他听说长公主回朝之事,素来并不在意,今儿当面锣对面鼓交了手,才发现其人厉害。 当下不愿与之纠缠,索性低头,爽快地认个错。 “到底是长公主,对于佛理研究得极为透彻,倒是老衲着相了。” 他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向后退去。 “慢着,我特意来此,便是想问一问大师,你刚才对九公主说的话,是何意思?” 二皇子一愣,也狐疑着看着觉明。 难怪皇姑母咄咄逼人,盯着他不放。 “大师,你说了什么?” 觉明大师一听这事,心中有了主意,当场点头。 “九公主相貌出众,实乃不可多得!老衲说的是赞赏她的话!” “不可多得?不是母仪天下吗?” 二皇子倏然变色,眯了眯眼睛,凝视着觉明。 觉明大师不觉有错,“老衲研究相学,足有三十年,从无看错!” “哼,”宋谨央冷笑一声,“那大师替自己看看,可有血光之灾?” 宋谨央的步步紧逼,终于彻底激怒了觉明。 他冷着脸怒道。 “老衲不与长公主计较,长公主何苦相逼?” 宋谨央根本不接他的话头,直接说出结果。 “我研究相学的时日虽然没有大师长,好歹也有半时辰。 我观大师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近期不宜出门,还是在佛前潜心修炼吧!” 觉明大怒,他一甩袖冷冷地开口。 “不劳长公主操心,老衲……” 话还没说完,雨点般的龙头拐,重重地落在他身上,疼得他四处抱头鼠窜。 “住手,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我打的就是你,”宋谨央一根龙头拐舞得虎虎生风。 “不说人话的秃驴,人人喊打!小九生得花容月貌,你却说她是母仪天下之相,你会不会说人话?” 二皇子乍见眼前之景,彻底石化,僵立边上,边劝解都忘了。 直到听到宋谨央的话,他才发现觉明说错话了。 怎么能将“母仪天下”一词,用在公主的身上? 还是在波斯王递了和亲国书的当口?! 他的目光微凝在宋谨央身上,看来她是不愿意小九和亲的,除了小九,就只有十三了…… 若皇姑母打算牺牲十三,是不是说明,三皇子已然被皇姑母踢出了太子人选的阵营? 三皇子没戏了,还能是谁呢? 七、九、十一? 或者是十二? 难道说,皇姑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二皇子的思绪飘散开去…… 谁也料不到,只不过一句佶语,竟让他联想了那么多。 觉明四处逃窜,长公主哪里容得他? 素香、素馨慢慢合围,形成了包围圈,将觉明圈在里面痛打一顿。 直打得他伤痕连连,不断求饶。 “长公主,手下留情,是贫僧说错话了! 贫僧好大喜功,恃强凌弱,用语不当,全是贫僧的错。” 最后痛击一棍,宋谨央才气喘吁吁地停住手。 她一字一顿地告诫觉明。 “女子不易,你不出手相助,也别落井下石。 小九的命运,轮不到你这个秃驴说三道四。” “是,是,是!” 觉明边说边逃,说到最后一个“是”,人已经逃进了宫道,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身上的袈裟被扯得乱七八糟。 头上顶着三道深色的血痕,手臂上通红一片。 看不见的衣服底下,还不知有多少伤口。 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宫外有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吃惊地瞪大眼睛,好奇地打听事情的原委。 “觉明大师这是怎么了?” 当值的护卫听到了,状似不经意地接口。 “大师不说人话,被长公主教训了一顿。” 这下子,像是捅到了马蜂窝。 “什么?敢得罪长公主?大师人品堪忧!” “什么大师,就是个秃驴,别有事没事,给他脸上贴金!” “对,长公主才是大乾的珍宝,得罪她的人统统都该死!” “没错,连长公主都看不上的人,哪有好的?兄弟们,一起上,扁他一顿,替长公主出气。” 话毕,“砰”的一声,重重地一拳打在觉明的鼻子上。 当场痛得他浑身颤抖。 “打,打,打……” 宫门外的百姓聚拢在觉明身边,“嗵嗵嗵”地把他教训一顿。 直到打得差不多了,当值的护卫才假模假样走了过来。 “行了,行了,宫门口不得喧哗,都走吧!” 人群一哄而散。 觉明抱着鼻子痛哭流涕,口齿不清地告状,要护卫抓打他的人。 护卫不耐烦地挥挥手。 “快走,快走,赶紧找大夫医治去。” 觉明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只能强忍住火气,“哎哟,哎哟”哀嚎着爬上马车,灰溜溜地回了相国寺。 打定主意,自己今日在长公主身上受的气,要从他儿子忘尘身上讨回来。 第355章 觉明吓得不敢出禅房,太子在宋谨央怀里痛哭失声 二皇子看着宋谨央,一时有些失神。 宋谨央轻轻一笑:“吓着了吧!对有些怀有恶意的人,绝不可心慈手软。” 二皇子听得一怔,继而点头,眼里全是佩服。 宋谨央简单问了几句他的身体。 二皇子老实地回答。 “不好不坏,总归日日吃药。” “平庚年找来巫医,等替九皇子看了诊,我让他也来给你把个脉。” 拒绝的话堵在喉间,直接化为一句道谢。 临分别时,宋谨央突然驻住脚步。 “对了,你妻妹可恢复了?” 一听宋谨央提起她,二皇子顿时有些紧张,沉重地摇了摇头。 “当年虽保住了命,但身底子全毁了。” 二皇子妃杨氏的妹妹,当年被歹人所掳,救回来后,浑身是伤,双腿不良于行。 冬日根本出不得门,但凡吹一丝风,就会引发身体上的崩溃,真是要命的事。 两人分别后,宋谨央登车而去。 当年小杨氏出事没多久,太子紧接着就出事了。 没出事前,小杨氏有望成为太子良媛,所以宋谨央才会有此一问。 “真怪,京城的治安如此不好?怎会接二连三地出事?” 宋谨央叹了口气。 “当年‘五王之祸’刚刚平定,内忧乱患的,的确不太平。” 素香侧着头想了想,一个人嘀咕着。 “长公主,难道什么都怪到‘五王之祸’头上?一场祸事,真有那么大本事?” 素香许是说者无意,但宋谨央却是听者有心。 她的眸光瞬间大炽。 没错! 太子出事,净往“五王之祸”方向上靠,调查的案卷中频繁出现“细作”“皇权”“党争”等字样,可万一不是呢? 往那些“阴谋”方向调查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可是方向出了问题?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宋谨央闭上眼睛,将太子的意外,代入后宅争斗中…… 瞬间,她的眼眶泛了红。 太子,太委屈了! 她当下决定再去相国寺,亲自会一会这位命运多舛的侄儿。 正巧,今儿觉明乱说话,自己刚好拿他做借口。 回府后,冯氏一听说宋谨央明儿要去相国寺吵架,立刻来了精神。 “娘,阿凤替您打前锋,您指哪打哪,保管他有命来,没命去!” 娉婷捂着嘴吃吃地笑。 李氏心惊不已,忙不迭地阻止她。 宋谨央却轻笑起来。 “无妨,明儿咱们就是去胡闹的,闹的越大越好。” “就是,非得把秃驴的禅房拆了不可。” 李氏拼命冲冯氏挤眼睛。 冯氏后知后觉地清醒,尴尬又讨好地笑了笑。 “五嫂,五哥不是秃驴,他是忘尘,得道飞仙之人,嘿嘿!” 眼见冯氏越描越黑,李氏气得胸膛都要炸了。 冯氏也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躲在宋谨央身后装鹌鹑。 云氏温婉一笑,笑容有些牵强。 “五爷既然已经忘尘,过去的事自不必再提。我只是娘的女儿,娘要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隔日,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驰出长公主府。 路上行了见了,好奇地张望。 “长公主出行,不知去哪里?” “听说长公主昨儿受了秃驴的气,今儿可能出去散散心、消消气。” “秃驴真可恶,竟敢气着咱们的长公主。” 宋青听到众人的议论,大方地回答。 “长公主是讲理之人,今儿重上相国寺,与觉明大师论一论理,教教他佛祖的道理。” 众人一听,眸光大亮。 “没错,正该如此。长公主是大乾最讲理的人,的确该教导觉明一番。” “觉明自诩大师,简直丢尽出家人的脸。” “相国寺也该端正态度,好生教导门下弟子,休得放出来为祸人间。” 一番说词,直接将觉明定为妖孽类。 若相国寺诸人听到此番言论,只怕要气得吐血。 “砰砰砰”相国寺山门被敲响的时候,觉明吓得躲在禅房里瑟瑟发抖。 他指着慧缘说:“师侄,我昨日受伤未愈,实在无法见客,待客之事便劳烦你了。” 慧缘看着觉明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脸庞,强忍住笑意,应声退下,疾步迎长公主入寺。 宋谨央一入寺,便在大殿门前摆下龙门阵,要求觉明出来应战。 “慧缘大师,我无意为难相国寺。 只是觉明大师特别会说佶语,今日特来请教一番。 对了,我这几个媳妇,都是一心向佛的,也跟着来辩一辩理。” 慧缘一听,脸都绿了。 兹事体大,岂是他一个师侄能搞定的? 立刻叫来一帮武僧,不管觉明愿意不愿意,强行拉来与长公主辩理。 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扔给他一个师侄,像话吗? 结果,冯氏几个围着觉明就是一顿输出。 一传十、十传百,大沙弥、小沙弥都赶来看笑话,不,学习佛理! 没一会儿,大殿里外围满了人。 宋谨央冲刘嬷嬷几人使了个眼色,借口更衣,退了出来。 几人看似闲庭信步地在寺院里逛着。 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殿前的辩理吸引,立刻疾步向后山走去。 太子坐在木屋里,默默地削着手中的木棍。 从一根粗大壮硕的木桩,一点点削成细棍了,这是太子每日必做的功课。 突然,木屋外的铃铛响了起来。 “呤呤呤,呤呤呤……” 小厮脸色倏变,一个飞身而出,疾步去查看缘由。 不一会儿,小厮脸色通红地回来。 “殿……下,是长公主,长公主来了!” 太子腾地站起来,可速度过快,扯得浑身皮肉疼至骨髓。 小厮心疼地上前扶住。 “殿下,太晚了,长公主一行人速度很快,已然过了桥。” 太子却坚持要离开木屋。 他这副丑样子,怎么能见人? 万一吓着皇姑母,可就罪该万死了。 可他浑身上下硬得像石头,想从后窗穿出都不可能。 绝望之下,他狠狠地敲打自己头。 “孩子,孩子,不能啊,不能啊,你是想心疼死我吗?” 宋谨央进来便扔了龙头拐,一把抱住狠命打自己的太子,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退缩分毫。 她的怀抱格外温暖。 太子浑身一颤。 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主动抱住他。 事发至今,父皇母后心痛至极,个个为他感到惋惜。 但,从未有一人近过他身。 从未有一人,像皇姑母那样,丝毫不嫌弃地抱住他。 当他还是太子时,那些人眼里流露出的敬畏和羡慕。 当他成废人后,那些人眼里流露出的怜悯与鄙夷。 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既不想要敬畏,也不想要怜悯。 唯独皇姑母,她的眼里没有怜悯,没有惋惜,没有嫌弃,只有满满的爱。 只有皇姑母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残废,一个该死的人。 他浑身颤抖,体内压抑着的委屈、恐惧,纷纷得到释放。 宋谨央冲众人打了个手势,所有人退了出去。 她拍着太子的背,“好孩子,哭吧,好好哭一场,把痛苦都哭出来,没事的,哭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该弹的时候也得弹啊!” 宋谨央的话语按动太子心中最脆弱、软弱的地方。 下一秒,他放声痛哭。 这一刻,压抑了那么多年的痛苦,终于像烟花一样,放开了。 第356章 姑侄抱头痛哭,递交大乾的未来 等太子痛哭过后,情绪稳定下来。 宋谨央这才扶着他,在桌边坐下。 伺候的下人陆续进来,递帕子的递帕子,递热茶的递热茶,安静又忙活。 小厮悄悄抹着泪。 还是长公主有办法,太子这么多年过得太苦了。 一边躲着人,一边试图找到害他的人。 他的假装坚强,自己看在眼里,疼在心底。 终于,太子也有人疼了! 宋谨央环视一下四周,全是木柴、砍刀等工具,文房四宝是一样不见。 伺候的人个个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太子不高兴。 她可不会惯着他。 “殿下,你学富五车、学识过人,如今过得倒像是山里村夫! 你如此自暴自弃,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吗?” 眼见宋谨央发怒,小厮立刻跪下求情。 “长公主息怒,殿下,殿下心里苦……” “心里苦?” 宋谨央针锋相对。 “谁心里不苦?皇上不苦吗?波斯国递来国书,答应和不答应都难; 皇后不苦吗? 万一一道圣旨,要九公主去和亲,她的痛苦又有谁知? 九公主不苦吗? 好好的,竟然被个秃驴捧杀,背后说不定还有太妃的手笔。 我不苦吗? 好好的儿子被夫君替换成白月光的儿子,骨肉分离那么多年。 黎儿不苦吗? 明明是王府少爷,却过得连个乞丐都不如,大冬天的赤着脚,只穿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 宋谨央越说越气愤。 她腾的一声站起来。 “殿下,你不过少了几根手指,可手还在;你不过失了一条腿,可还能走;你不过毁了容貌,但头脑中的智慧还有。 你说,你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 我家咏书,为了救娘,甘愿牺牲自己,冒着被毁的风险,身入虎穴,一举揭穿废王的阴谋。 你,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连一个姑娘家都比不上?” 宋谨央的话犀利无比,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有给太子反应的时间。 太子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 宋谨央说完话,整个木屋安静得连喘息声都听不见。 所有人屏着呼吸,惊恐地看着太子,生怕他想不开做出自伤的事来。 良久,太子缓缓开口。 一开口便让伺候他的人激动到泪流不止。 “皇姑母说得对,能否请您替侄儿安排文房四宝?” 话音刚落,小厮痛哭出声,他毫不掩饰,哭得撕心裂肺。 宋谨央泪盈于睫,哑着声音道。 “素馨,把文房四房拿进来。” 素馨推开门,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放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伸出残缺的手指,满眼是泪地抚摸着它们,就像与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重逢,有说不完的话,舍不得放手。 良久,太子挥退下人,与宋谨央说起悄悄话。 “皇姑母,谢谢您,若非您,我还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如若悲痛有用,要武器干么? 谁伤害我们,我们都不该成为帮凶,一次次在回忆过往中,不断自伤。” 从来没人同他说过这些话。 连父皇、母后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痛苦的话题,不触及他心底最大的伤痛。 可那样一来,他们之间就变得无话可说。 有些毒瘤若不彻底捅破,将永远无法痊愈。 “皇姑母,我知道了,我会重新练字,重新读书。” 宋谨央赞赏地点头。 “你曾经写得一手好字,假以时日,定能重新练就一手好字。 至于读书,闲暇时看几本即可。 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了解朝堂。 不论谁继承了皇位,你都得助其一臂之力。” 太子一怔,继而摇了摇头。 他重新读书习字,愿意接受现实的自己,但却不愿再接触政务。 没人愿意成为傀儡皇帝。 “哼,迂腐!” 宋谨央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当场指正他。 “你以为,大乾是一个人的大乾? 你错了,大乾是天下人的大乾。 只要是大乾的一份子,都承担着发展他的义务。 事有大小,却无贵贱。 一个人的脑子有限,集所有聪明人的大脑,产生的谋略,才能让大乾成为真正的霸主,雄霸天下。” “雄霸天下”四字一出,太子只觉胸中翻腾起一股火焰。 这股火焰来势汹汹,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似乎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子。 “殿下,你可愿意助未来的天子一臂之力?” 太子定定地看着宋谨央,慎重地吐出三个字。 “我,愿意!” “我愿意”三个字一出,从此大乾有了隐在暗处的暗帝。 传闻,这个暗帝,掌握着大乾所有的暗产业。 武馆、镖局、茶楼、青楼、贩夫走卒……斥候、暗卫、杀手……全部由他一手掌控。 与站在明处的天子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这个暗帝到底是谁,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更没有一个人见过其真面目。 却,没有一个人不敬畏、不佩服他。 宋谨央拍了拍手,素香提着木匣子走了进来。 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满满的是地契、身契。 宋谨央缓缓取出一份,展开一看,是青楼的地契。 她重新折好地契,递到太子手中。 “这一匣子,就是大乾最后的防线。 这些契约即是生意,又是政务。 每一座茶楼,既是茶楼,又不止于茶楼。” 宋谨央每取出一份契约,便加以说明,太子听得格外认真。 他并没有同宋谨央客气。 他知道,皇姑母老了,交给他的不止于生意,是大乾的地下王国。 他接过的不止是生意,更是大乾的未来。 “我开办的女学,极优秀的那些,会听取她们的意愿,安排后续学业。 不愿意冲锋陷阵的,学一门手艺,过普通的生活。 愿意成优秀斥候的,才进入暗阁培养。” 别国培养男子,宋谨央反其道行之,培养女子。 谁能想到,玉手纤纤端茶送水的姑娘家,竟然是最优秀的斥候? 此刻的宋谨央虽白发苍苍,却格外有魅力。 她身上散发的热力,让人忘记了她的年纪。 只觉得她身上有使不完的活力,青春永驻。 太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皇姑母,多谢!我定不负您所托。我能否向您要一人?宋黎,我想他成为我的助手。” 宋谨央沉吟片刻。 “我回去问一问他,你知道的,他受过许多苦,我从不愿勉强他。 如若他愿意,我会让他来见你。 如若他不愿,我会替他拒绝,让他走自己想走的路。” “好!” 太子的面上仿若镀上一层金。 短短时辰,整个人从里到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厮暗暗后悔。 早知道长公主这么厉害,自己早该将她找来,逼一逼太子。 他咬着牙决定,日后这条命就是太子和长公主的。 不论是谁,都值得他付出宝贵的生命!!! 第357章 宋谨央真是一点亏不肯吃,回程路上顺带讨债 宋谨央回到大殿。 一路上,她早已收敛好情绪,神态镇定地现身人群后。 几个媳妇与觉明的大战,还在继续。 说是大战,实则是对觉明的单方面碾压。 冯氏伶牙俐齿,怼得觉明无言以对。 云氏引进据点,刺得觉明冷汗直冒。 李氏默不作声,在边上舞了一套剑术,剑风时不时掠过觉明,吓得他瑟瑟发抖。 “大师,咱们女子不输男!日后提到姑娘家的时候,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云氏好心提点。 冯氏冷哼,怒目而视。 “屁!你一个和尚,不诵经念佛,装什么大尾巴狼?姑娘家的事,你瞎掺和什么,要你点评?你谁啊你?” 犀利的声音传扬开去,小沙弥捂着嘴笑得欢。 觉明敢怒不敢言,他总算是怕了。 一个宋谨央,就够他受的了, 一顿龙头拐,打得他到现在骨头缝都疼。 旧伤未愈,新伤又至。 身上的伤还没好,心里又添了伤。 长公主的媳妇,一个个都是白骨精,嘴巴利索得,骂死人不偿命。 他哪里还敢说话? 在徒子徒孙的面前,别说面子,连里子都被人剥下来,踩在脚底下碾压。 佛珠捏在手里,早被手心里的冷汗沾湿,黏黏的,盘都盘不动,想救佛祖也求不了。 呜呜,太苦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宋谨央站在最外层,静静地看着觉明。 眸光越发暗沉。 当年,太子出事时,唯独他不在寺中。 美其名曰:在外云游…… “施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忘尘不知何时来到宋谨央身边,低声道。 争执的声音很响,周边和尚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觉明几人身上,根本没有发现宋谨央。 宋谨央看着已然剃度的老五,百感交集。 默了一会儿,沉声道:“说人话!” 忘尘一颤,“母妃,儿子发现觉明有蹊跷。” 宋谨央满意地点头,问道:“何事蹊跷?” “他的禅房里,时有女子出入!” 宋谨央的眸子倏然大睁。 知道她误会了,忘尘立刻解释。 “母妃,对方究竟是何身份,我还在查探。” 宋谨央刚想开口,周围突然躁动起来。 好些人往外奔走。 原来,觉明受不住,晕倒了。 宋谨央警惕地四处看着,只来得及叮嘱一句“有事,找鬼宿”! 两人迅速分开,就像从来没有碰过面。 觉明被七手八脚地抬走。 宋谨央带着媳妇们登车回城。 觉明白着脸被抬回禅室,待其他人退下后,他立刻翻身而起。 哪里还有刚才怯懦、发抖、病弱的模样? 他阴沉着脸,眸中全是算计与狠毒。 良久,开口问室内唯一一个僧人。 “忘忧,忘尘最近可有反常举动?” 忘忧就是忘尘的大师兄。 他立刻恭敬地回答:“忘尘似乎真的忘却前尘往事,日日勤修不缀,独自关在禅室里念佛诵经。” “哼,”觉明冷哼,“盯着他,好好一个公子哥,怎么可能放下一切出家为僧?你别被他骗了。” 忘忧一怔,立刻应声:“是!” “长公主是何等人物,你今日也看到了。那是左手握银,右手掌权,额头上写着理字的人。 这样的人,对儿子出家不闻不问? 怎么可能!” 忘忧赶紧解释。 他一边解释,一边看着觉明的脸色,眼见对方冷了脸,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 “师叔,长公主的儿子早就与她签下断亲书,早就……没了来往……” “这话就是骗骗你们这种傻子的!母子亲情,哪能这么容易断?” “是,是,是,还是师叔英明。” “哼,若非为了瞒住长公主,我用得着装可怜、装无能、装卑微吗?” 这次,他特意在路上拦住九公主,说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原本是想试探皇上,不料竟然引出长公主。 可恶!最近办事处处不顺。 他心浮气躁起来,没好气地问。 “后山到底怎么回事,可调查清楚了?” “没有,自打汝南王出事后,师父严令门下弟子,不能涉足后山一步。 明面上是为了保证僧众与信众的安全,其实是为了隔绝后山。 我只调查出,后山藏着人,对方戒备森严,我们几次想趁黑一探究竟,都铩羽而归。 若强行突破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的话……” 觉明冷酷地眯了眯眼。 “不必了,咱们从忘尘下手!他不是忘尘了吗?我倒是想看看,我攒下的那些刑具,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就算他不知道,难道长公主也不知道? 哼,我会让她知道,得罪我没有好果子吃!!!” 两人关起门密议了很久。 回程路上,冯氏缠着和宋谨央坐了一辆马车。 刚上马车,端起几案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素香想阻止都来不及。 “六太太,这茶冷透了,奴婢给您准备热的……” 冯氏喝了整整一壶,才放下来用袖子擦了把嘴。 “矫情!冷的也是茶,好喝着呢。” 说完,讨好似地冲宋谨央笑。 “娘,我今儿表现不错吧,有没有奖励?” 宋谨央笑着点点她的脑门。 “有,一会儿还有一场,如果表现同样出色,两次一起奖。” 冯氏一听这话,疲惫顿时一扫而空,眸光锃亮,灼灼地看着宋谨央。 “娘,您还要收拾什么人,尽管吩咐。只要是您看不顺眼的,阿凤都给你抽筋剥皮了去。” 宋谨央淡定地说:“韩靖!” 马车骨碌骨碌回了城。 今儿城门值守的又是韩靖。 他这几日垂头丧气。 事没办好,不仅嫡母季氏、韩蝶菲没给他好脸色,父亲也狠狠地骂了他一通。 险些拿出家法,狠狠地揍他一顿。 最后,还是韩蝶双救的他。 只不过,父亲离开后,韩碟双蹙着眉走到他面前,严肃地警告他。 “二哥,你兴许是好心,但我并不需要。我的亲事,自有父亲、母亲操心!” 韩靖一急,冲口而出。 “可母亲忒坏,险些将你许给金秀秀!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呢?” 韩蝶双的眼眶倏然红了。 “二哥,谢谢你,但,你别再插手。万一母亲怪罪下来,你里外不是人!” 说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离开。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 都怪他,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将蝶双和云箭秋搅和到一起,蝶双就得摆脱嫡母的控制了。 他连番受挫,又自责得紧,因此连着几日不开心。 今儿也一样,当值的时候,精气神不足。 害得他的手下,以为他生气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整个城门口,因整队人马精气神不足,又值夕阳西下,即将关闭城门的时刻,显得死气沉沉。 突然,一大队马车进了城。 待禁卫军上前查问时,对方推开车门,下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 几步来到韩靖面前,冷着脸屈膝一礼,一板一眼地问道。 “朝统领,长公主问您,是否忘了贝者约?” 第358章 一环套一环,一个贝者约让韩家乱了套 韩靖愣了半晌,怔怔地看着对方,半天想不起来贝者约是什么。 素馨冷哼一声,刚想提醒他。 边上一个禁军小弟扯了扯他的衣袖,悄悄地提醒他。 “头儿,云大人回京时,您可是与他打了贝者的!” 韩靖瞬间想了起来,脸色倏然通红。 自己怎的忘了这一茬? 他尴尬地手足无措。 “既然云大人未曾提起,那么……” 车帘掀动,露出宋谨央似笑非笑的脸。 “韩家大侄子,我可是证人啊!” “不止,不止,我也是,我们都是!” 呼啦一声,周围聚拢好多人。 他们眼里露着兴奋的光芒。 “长公主,当日咱们可都在场,韩统领的确打了贝者,而且输了。” “他还说,如若输了,从城门口负荆请罪到云府。” “没错,没错,咱们都记着呢!” 一时间,周边都是嚷嚷着,要催韩靖磕头的人。 韩靖的脸白得像纸。 且不说磕头到云府,这得遭多大的罪? 便是只一步之遥,自己的里子面子也全都完了。 今后还怎么统领手下? 他浑身僵硬,没那个脸求饶,却实在不甘心磕头。 正僵持间,城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转眼间,一队人马驰进了城门。 看清打头的人,韩靖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马背上的人竟是自己的父亲韩仕琪。 他出城办事,刚巧回城。 韩靖懊恼至极,怎这么不巧,偏偏被父亲遇上? 自己刚刚逃了一顿打,这要是被父亲知道,还不得抽筋剥皮? 他身子缩在宋谨央的马车后,拼命祈祷父亲快快离开。 可怕什么来什么。 韩仕琪竟然停下马,走了过来。 “下官拜见长公主!小女之事,未曾亲自登门道谢,还望海涵!” 宋谨央救下韩蝶双的事,他无比感激。 但季氏几次投帖子,都被拒之门外。 他苦笑,知道是自家夫人得罪了宋谨央,连带着自己也不受待见。 在蝶双的劝说下,他放弃了,想着日后有机会再报偿。 今日真巧,正遇长公主,他当下激动不已,上前见礼。 “韩大人,不必客气,你这是出门办事?” “皇上谕令,韩某出城几日,刚刚回京。 长公主这是打道回府? 如此,便由下官护送长公主回府吧。” 周围人听说,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兵部尚书亲自护送,咱们长公主的牌面,当真大极了。 “不劳韩大人,我正在讨债!” 韩仕琪一怔。 下一秒,素馨从马车后推出韩靖。 “大人,韩统领与云大人打贝者,输了的人,从城门磕头到云府。 长公主正在提醒韩统领履约。” 韩仕琪一听,顿时怒火丛生。 “竖子,你怎么敢?” 才骂了一句,立刻向长公主行礼致歉。 “长公主,小儿无状,做下错事,还望长公主手下留情。” 韩仕琪道歉极为诚恳。 宋谨央倒也无意为难。 “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既然韩大人求情,我也不会强拽着不放。 韩统领是直肠子,被身边人挑动,难免失了理智。” 宋谨央的话亦说得诚恳、严肃。 韩仕琪一下子听懂了。 看来,有人存心挑事,想让韩靖出头。 哼! 谁那么大胆,坏点子使到韩家来了! 打定主意派人好生查一查这里面的事。 想归想,当前的事,他可不敢含糊。 立刻满脸堆笑,再三感谢宋谨央的大度。 两人客气地寒暄。 就在韩靖松口气,以为事情得以顺利解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远处,韩蝶菲飞快地打马而来。 大老远地就嚷嚷开了。 “父亲,您可不能护短!二哥亲自打的贝者,您可不能替他求情。” 没一会儿,韩蝶菲便冲到跟前。 她和母亲到七仙楼用膳。 刚刚到达,便看到好些人涌出门去。 一打听,才知道,长公主在城门口拦住二哥,提醒他贝者约的事。 她立刻来了精神,从自家马车上解开一匹马,骑上便往城门口冲。 这个二哥,欠她一个云箭秋。 谁让他不告诉自己,云箭秋长得如此飘逸出色,害自己误会他是老男人,暗中做下手脚,替换了荷包。 他该死! 全是他的错! 自己正愁找不到借口整他呢,一听到长公主找他麻烦,立刻像打了鸡血般,浑身兴奋。 今儿个,谁都别想拦她。 她必须给二哥点颜色看看。 季氏眼见女儿不管不顾地飞奔而去。 急得团团转,只得转身上马车,让车夫追着女儿赶去城门。 可两匹马拉的车,如今只剩一匹,平衡和速度都跟不上。 一路上不知歪斜了多少次,有好几次还险些撞到路人。 惊得马车夫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就这样,季氏还在一个劲地催促。 “快些,再快些!” 可再快怎么赶得上韩蝶菲? 她早就到了城门,非得韩靖履约不成。 “胡闹!回去!姑娘家家的,当街骑马,抛头露面,你母亲怎么教导的你? 你看看你姐姐,她哪里会做这样的事? 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也没有!” 韩蝶菲气得险些吐血。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父亲只要一骂她,必然要带出韩蝶双。 好像她韩蝶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般,衬得她一钱不值。 “父亲,”韩蝶菲气得跺脚,“您讲不讲理?明明是二哥自愿与人打贝者,输了也不用履约,这说出去,可是丢的韩家的脸。” 韩仕琪气血翻滚而上,一股怒火堵在胸膛处,被他强行压制。 这个女儿,越来越不像话,竟然连他的话都敢反驳。 “住嘴!此事无须你过问。” 韩蝶菲哪里肯罢休? 众目睽睽之下,尚且不能让韩靖吃瘪,回府后就更不可能了。 韩蝶菲索性撇下父亲,径直走到宋谨央的马车前。 “长公主,您来评评理!定下的贝者约,是否应该履约?” 宋谨央点头。 “的确应该!” 冯氏也来劲了,戴上幕篱,下了马车,来到韩蝶菲面前。 “韩姑娘说得没错!这做人嘛,讲的就是信用。若无信用,日后谁敢重用?” 得,一句话就将韩靖的升迁之路堵死了。 韩仕琪这下子恨毒了韩蝶菲。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冯氏不断地迎合韩蝶菲,给了她莫大的信心。 她福气十足地走到韩仕琪面前,振振有词地说:“父亲,我没有错,是哥哥错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韩蝶菲脸上。 她“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顿时摩擦出伤口,痛得她眼泪当场飙出。 韩仕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现出后悔、自责的神情。 刚想伸出手搀扶韩蝶菲,边上有人痛哭着扑过来,一把推开他。 “你走开,你敢伤菲儿,我与你没完!” 季氏终于赶到了,抱着韩蝶菲心肝命地叫。 韩蝶菲再也忍不住,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第359章 韩靖因祸得福成了嫡子,韩蝶菲却误叩波斯王心扉 季氏母女俩抱头痛哭。 韩仕琪一个头两个大,直呼倒霉。 流年不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为了赶在乞巧节回京,生生将一个月的活,压缩到十来天。 急匆匆赶回来,本就疲累至极。 结果,家事闹到外面,活生生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他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对季氏越发厌恶。 兴许是感受到夫君的眼光,季氏抬眼瞧去,直直撞进韩仕琪冰冷厌弃的眼神。 她顿时如冰水淋头,立刻清醒过来,赶紧拉起韩蝶菲,想将她赶回马车上。 “菲儿,听娘的话,咱们回去。” 韩仕琪脸色稍霁。 可偏偏,韩蝶菲被季氏宠坏了,这口气若不出掉,只怕比死还难过。 她无法对父亲做什么,一口毒气,全出在韩靖身上。 二话不说从车夫手中夺过马鞭,追着韩靖抽。 第一鞭,实打实的打在韩靖身上。 韩靖整个人傻了,等第二鞭高高举起的时候,他倏然惊醒,当着父亲的面,不好反抗,只能四处逃窜。 韩蝶菲见他还敢逃,更气了,一鞭又一鞭,鞭鞭下死手。 韩靖鬼得很,偏往人多的地方钻,结果每一鞭都结结实实地落在路人的身上。 没一会儿,地上躺了不少人,个个哀嚎不止。 季氏急得脸色刷白,嘴唇抖得厉害,却怵韩蝶菲手中的鞭子,哪里敢上前? 韩仕琪脸色铁青,眼见闹得实在不像样,几步上前,瞅准时机,徒手从韩蝶菲手中夺下鞭子。 韩蝶菲来不及收手,一鞭子落在韩仕琪的肩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 韩蝶菲直到此刻才清醒过来,后怕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死死地咬着下唇。 季氏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拽住她,强行将她塞回马车,返身小心翼翼地来到韩仕琪身前,泪流满面,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被韩仕琪一把推开。 “回去!快!” 季氏白着脸被呵退,马车迅速调头离开。 人群里,有几道别有用心的身影,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露出贪婪的神色。 “王……黄……兄,你对她感兴趣?” 说的汉语有些生硬。 姓黄的兄台咧着嘴笑。 “这女人,够味!我要了!!!” “是,小的立刻去打听。” “小心些,绝不能让旁人晓得你我提前到了乾都!” 几人迅速地消失在人群里。 韩仕琪走到中央,抱拳一礼,脸上写满愧疚之色。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见笑了,受伤的人由我的副官给大家银两,尽早去医馆医治。” 众人见他态度诚恳,当下夸赞他的高风亮节。 紧接着,他来到宋谨央的马车前,低眉顺目地同宋谨央道歉。 宋谨央的声音悠悠地透过车窗。 “韩大人,你不见怪,我就感激不尽了!” “哪里,哪里?” 韩仕琪连声说着客套话。 冯氏一边登上马车,一边有意无意地小声嘟囔。 “好好的一门亲事,只要要毁在她手上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韩仕琪一怔。 什么亲事?毁在谁手里? 待宋谨央马车走远后,他立刻吩咐副官去查,到底发生何事。 等副官黑着脸,把锦绣阁发生的荷包案一五一十地告诉韩仕琪后。 他顿时气得倒仰。 叫来韩靖,不允许任何人求情,拿出家法,狠狠地抽了韩靖一顿。 “逆子!!!云家再好,哪有上赶子卖妹妹的道理?” “父亲,父亲,手下留情!荷包的事早已解决,三妹不是安然无恙吗?” “我踏马说的是蝶双,还好伺候她的人机灵,万一被你得逞,岂不是毁了她一门好亲?” 韩靖一愣。 什么? 蝶双定亲了?他怎么没有听说? 但韩仕琪冷哼一声,没再开口。 韩靖到底是个统领,还要上衙,象征性地打了几鞭后,便让他退下。 同时,禁了韩蝶菲的足。 季氏大急,没几日就是乞巧节了。 每年的乞巧节,都是各家相看的最好时机。 菲儿不出席,怎么能行? 可韩仕琪铁了心要给她颜色看,就是不松口,急得季氏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小厮给韩靖上药。 一边抹药,一边疼得他哇哇叫。 韩蝶双听到他的惨叫声,叹了口气,寻到了哥哥的屋里。 “大哥,我有事同你商议。” 韩蝶双把前几日发生的荷包一事告诉他,气得他当场想去找季氏对质。 却被韩蝶双一把拉住。 “哥哥,你毕竟是晚辈,这么不管不顾地去质问母亲,首先就失了礼数。 何况,母亲完全可以推说不知情,你我没有证据,又能怎么办呢?” 韩大爷来回踱步。 “那你说怎么办?” “哥哥,把二哥记在母亲的名下吧。” 韩大爷一凛,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原委。 “大哥,二哥人不坏,他事事听嫡母的差遣,不过是想要一个名分。 记在母亲名下,二哥是成了真正的嫡子。 到时候……” 韩大爷瞬间明白过来,不等韩蝶双说完话,立刻答应下来。 韩靖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小厮便一脸喜气地冲向来恭喜他。 “二少爷,您老人家大喜。” 韩靖正疼得冷汗直冒,“喜个屁!” “您终于成为嫡子了!” “什么?”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厮。 实在不敢相信,嫡母竟然这么轻易就将他记在名下了? “二少爷,您记在先头夫人名下,是真正的嫡子。 二姑娘求了大爷,大爷求了老爷,老爷终于点头了。” 韩靖顿时石化,整个人像在云里雾里般,飘飘然,落不着地。 下一秒,他痛哭失声,哭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像是把多年的委屈与不甘,全都哭了出来。 他在嫡母面前伏低做小、卖萌讨巧,什么脏事烂事都做,却依旧得不到名分。 反而是大哥、二妹,在关键时刻帮他一把。 他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日后大哥、二妹有事,他若不赴汤蹈火,让他不得好死! 宋谨央回到府里,立刻派人找来宋黎。 先是问了教导十一皇子的情况,紧接着将太子尚在人间的消息告诉了他。 “太子问你,可愿成为他的助手,助他共襄大事?” 宋黎沉吟良久。 “母亲,我想同你一起回北疆。” 宋谨央笑了起来,她早就猜到,儿子是个明理的孩子,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皇弟待她善,她更不能恃宠而骄。 必须从源头堵住一切隐患。 而自己和宋黎,有可能成为旁人构陷皇室的工具。 要退,便要退得干干净净。 “孩子,你放心,娘给你留着好东西呢,足够你富足地几辈子。” 宋黎轻轻地摇了摇头。 “娘,男儿该自个儿建功立业。您手上泰半的东西,本就是先帝给的,归于皇室无可厚非。 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与未来的妻儿,您不必忧心。” 宋黎的话,像一道甜甜的蜜水,从喉间滑下,直抵心肺。 她激动地泪盈于睫。 她的孩子,她宋谨央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等宋黎离开后,刘嬷嬷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担忧。 “长公主,今日韩家这事闹得,韩大人会不会迁怒于您?” 宋谨央坦然道。 “不会!他会明白,我这是变相地提醒他,多事之秋,如若不想让韩蝶菲和亲波斯,必须看牢了她。” 刘嬷嬷连连点头,长公主总是这么为他人着想。 只是可惜的是,她们谁也没有料到。 波斯王竟提前悄悄地潜入大乾,自个儿挑王后来了。 第360章 平庚年的命脉被人拿了 乞巧节正式举办。 中宗心血来潮,将举办地点定在了皇家园林。 甚至允了未成家的朝臣们休朝一日,参加乞巧节。 消息一出,姑娘们高兴坏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皇家园林风景格外优美,不仅有山有水,还有自由。 没错,在皇家园林办乞巧节,比宫中自由自在多了。 姑娘们个个兴致勃勃。 皇后心事重重,对于乞巧节兴致不大。 贤妃见状,自告奋勇地担下此事,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 “娘娘,二皇子妃的妹妹可羡慕了。” 寻了个空,贤妃特意同皇后谈到小杨氏。 皇后叹口气:“这姑娘也怪可怜的,最好的年华遭了大难。 见到的缩在屋里,平日里连个人都不见。 难得天气好,也给她一份帖子吧。 只要下人小人伺候着,应当问题不大。” 贤妃立刻激动地起身致谢。 二皇子妃不同于贤妃,她难免担忧妹妹是否会犯病。 “母妃,妹妹的身子,怕是无法出行。” “你也别老是拘着她,她也是命苦,最好的年华受到伤害,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便让她出席吧。” 二皇子妃无奈答应。 甚至亲自派宫人近身伺候妹妹,生怕她出一点事。 宋谨央早主替孙女们打点好一切。 刘嬷嬷却忧心忡忡。 “长公主,波斯王没几日就要来了。姑娘们此时露面,会不会有麻烦?” 宋谨央睨她一眼。 “她们必须去!有些事,不是逃避能解决问题的。 她们不去,旁人该盯着的,还不是盯着她们? 不如放开手脚,该玩玩,该吃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宋谨央如此坦然的话,刘嬷嬷心也松快了些。 是啊,何必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操心呢? 宋谨央嘴上这么说,暗地里给每个孙女配了一个暗卫。 “好生爱护自个儿主子,若出事,拿你们是问。” 回答她的是,是缕缕轻风。 一切准备就绪,一行人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唯独冯氏兴趣缺缺,宁愿躲在屋子里喝小酒,也不愿去凑热闹。 “娘,阿凤就不去了!我也没有再嫁的心思,就不去凑热闹了。 几位嫂嫂倒是可以去挑挑,有好男人别放过,娘定然愿意为你们准备嫁妆,送你们出嫁。” 几句话,说得李氏、娉婷、顾氏、云氏脸腾得红了起来,纷纷啐她一口,娉婷直接上手,挠她痒痒,笑得冯氏合不拢嘴。 整个府里,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下人们听见了,也满脸堆笑。 干活都利索了不少。 皇家园林在南门外。 宋谨央她们到达园林门口时,门外已然停了好些马车。 等了好一会儿,才驰进了门。 宋谨央一下马车,就看到冯远笑吟吟地迎着她。 “皇上也来了?” “哪能啊?皇上在上书房召见几位阁老,命小的前来伺候您,回去后一一禀报皇上。” 宋谨央笑了起来。 “这可糟糕了,我还想趁势给云箭秋寻个夫人。他不来,这事可不得黄?” 冯远哈哈笑起来。 “长公主过虑了,这事啊,黄不了!这几日,冰媒险些将云府的门槛踩破,不知多少人家想和云家攀上亲呢。” 宋谨央四处扫视,状似不经意地问。 “平庚年来了吗?他与云箭秋,只怕是这次乞巧节上最受欢迎的人。” “哈哈,”冯远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长公主,平大人从不参加此等……” 话音未落,就看到平庚年跨步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到宫人手中。 他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脸上一抽一抽的,尴尬极了。 宋谨央笑起来。 “冯远,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这,这,什么风把他引来了?” 什么风? 自然是书香阵阵!!!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笑看着疾步走近的平庚年。 “长公主安好!” “平大人客气,你也老大不小了,前头夫人离开好多年了,的确该找个合适的。 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做个媒人。” 平庚年尴尬地咳了一声,耳根子莫名其妙红了。 “三年未回京,有些怀念皇家园林的景色。” “哦!” 宋谨央和冯远异口同声地“哦”出声,尴尬得平庚年又咳了一声,脸颊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管做什么事,眼前都浮现出崔咏书娇软哭泣的模样,一颗心东拉西扯地,竟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是武人,既然想了,便实施行动。 一听说长公主会带阖府孙女参加乞巧节,立刻牵着马赶来了。 宋谨央眼底意味不明的神色,让平庚年的心一慌。 若被她知道,自己暗中觊觎她的孙女,只怕和自己拼命的份都有。 哼! 他才不怕,长公主若不同意许嫁,他索性抢了人就跑。 三年抱俩,还怕长公主不认? 他正想开口说话,身后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咏书扶着顾氏,跟着李氏几个,一路走了过来。 经过平庚年时,咏书面无表情地匆匆行了一礼,完全当他是陌生人。 平庚年的心一痛,牙关紧紧地咬起。 没良心的小东西,用了人就丢! 这是占了他便宜,抢了他的心,又不想认账的意思? 宋谨央好笑着看着两人的官司,肚子笑得险些开了花。 这事啊,真的是平庚年冤枉咏书了。 咏书这是真记不得他了! 哼,也不瞧瞧自个儿年纪,都能做小姑娘的爹了!!! 谁会记得他?!!! 眼见平庚年吃瘪,她心情大好。 吾家有女初长成,她也得过一把被人求的瘾。 她只生了七个儿子,次次是求人。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被人求了,这感觉真好! 宋谨央脚步轻快地向里走去。 不对,咏书的事,怎么能这么容易便宜平庚年? 她今儿得好生挑挑,到底要挑几个年轻俊美的后生,绝不能便宜老男人!!! 平庚年哪里知道宋谨央的险恶用心? 他面上同冯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咏书身上。 直到她进了后园,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却不料被冯远逮个正着。 冯远好奇地探头探脑:“大人在看哪个?您若看个哪个,只怕那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平庚年第三次尴尬地咳了一声。 远处,云箭秋伴着二皇子、七皇子走了进来。 再后面,是崔家的几位爷! 第361章 乞巧节上花样多,咏书成了香饽饽 平庚年看到崔家几位爷,面色立刻沉了下来,眸光暗潮涌动。 爱乌及乌,自然恨乌及乌。 冯远向来察颜观色,立刻解释。 “崔家爷们都和离了,单着!皇上开恩,让他们也来了。” “他们不还守着孝?” 冯远尴尬地笑:“这不是,皇恩浩荡吗?” 平庚年懂了,什么皇恩浩荡,只怕皇上有坑等着他们跳。 他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同二皇子、七皇子打了招呼。 二皇子素来体弱,一般不出席这样的活动。 只不过,今儿小杨氏到场,二皇子妃不放心,拖着他一起来了。 七皇子妃也来了,因为显了怀,动作不利索,落在了后面。 彼此见了礼。 一起在园子里逛。 因为是乞巧节,男女大妨就不太讲究了。 园子里三五成群的,都是年轻姑娘,二皇子他们边走边逛,心情也好了起来。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七皇子妃身边伺候的人。 她禀报七皇子,说七皇子妃突然肚子不舒服,先去厢房歇着了。 七皇子急着想去厢房,却被对方拦住了。 “爷,主子说了,她只是颠累了,略休息一下便好,您还是陪着诸位爷吧!” 七皇子再三叮嘱下人一定要伺候好七皇子妃,这才没坚持去厢房。 冯远也急了。 “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长公主今儿可是带了府医来的。不如,去请一请?” 宫人连连摇手。 “多谢冯掌事,不用那么麻烦,劳师动众的,主子真的只是累了,歇会儿便好!” 冯远这才作了罢。 待宫人走远,七皇子逛园子却意兴阑珊了。 二皇子也走累了。 冯远立刻就近寻了个亭子,安排众人坐下喝茶。 宋谨央带着媳妇、孙女一路往里进。 走了没一会儿,宋谨央便让孙女们自顾自看景去。 “别跟着我们,自个儿玩去,扑个蝶、踢个毽,不比跟着我们强?” 孙女们到底还是好奇的年纪,性子活泼,行了礼后,兴奋地散开了。 几人里咏恩最大,又因突逢变故,性子沉静许多。 如今瞧着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带着妹妹们,往风景最优美的地方走去。 宋谨央带着媳妇一路赏着景,前方遇上了淳阳郡主和大阮氏。 宋谨央索性连媳妇都放了手,让她们寻个地方喝茶去,自己和淳阳、大阮氏一处坐着说话。 娉婷和淳阳略说了几句,便跟着李氏去葡萄藤下喝茶了。 三人刚刚坐下,便有宫人上前奉茶。 “长公主,是上好的岩茶,皇上可真细心!” 淳阳的语气里带着三分羡慕。 宋谨央笑道。 “说得好像皇上对你不好似的?你府里的六安瓜片大多是皇上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淳阳顿时笑了起来。 “看看,我才说了一句话,长公主便开了炮,这话还能好好说吗?” 三人笑了起来。 待停下笑声,大阮氏压低声音道。 “我今儿到时,恰巧遇上韩季氏,她是一个人来的,脸色白得哟,瞧着不太开心。 一打听,才知道韩大人禁了韩蝶菲的足,不让她出席乞巧节。” 淳阳冷哼。 “活该!好好的姑娘家不学好,非得当街挥鞭子。崔家好好在时,也没像她这么不讲理。” 说到好好,宋谨央的眸光暗了下来。 不知为何,暗卫一直联系不上她。 西利尔那里也音信全无。 她忐忑不安,总觉得拉哇瓜有大事发生,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目前什么也做不了。 不得已派出斥候前往查探。 这几日,应该会有消息传来。 淳阳见她凝了眉,只当她也生了韩蝶菲的气,话匣子一下子便打开了。 “你说这季氏,到底怎么教的女儿,胆大包天,害了自家姐妹一次又一次。 韩大人也不管管! 前几日的荷包事件,若非伺候蝶双的下人机灵,只怕她就是有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淳阳并不知道荷包被调换给咏书的事。 所以,当着宋谨央的面便嚷嚷了出来。 宋谨央并不生气。 因为荷包牵出平庚年,坏事反倒变成好事。 大阮氏吃惊于淳阳的态度。 韩蝶双受委屈,淳阳发那么在火干么? 疑惑间,突然看到前方出现薛至的身影,他笑着同身边的女子说话。 男的帅气俊逸,女的贵气婉约,当真是一对璧人。 再定睛一看,女子赫然是韩蝶双。 大阮氏恍然大悟,打量淳阳的眼神便戏谑起来。 淳阳看出大阮氏的打探,顿时有种被看破的囧劲,不好意思起来。 大阮氏有心为难她,故意沉着脸假装生气。 “好啊,新媳妇都要进门了,你还想瞒着咱们?长公主,您评评理,淳阳是不是忒小气?” 淳阳急了,连忙解释。 “哪有?八字还没一撇,媒人还没说定,哪能往外说?” “哼,当我是外人?长公主……”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三人闹得正欢,平庚年来了。 宋谨央笑着指了指他,“瞧,说到曹操曹操到,刚说到媒人,这不媒人就到了?” 淳阳一怔,大喜。 平庚年若愿意做媒,那这事定然板上钉钉了。 平庚年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抱拳作揖后,顺势坐了下来。 宋谨央立刻将说媒的事和盘托出。 平庚年一口答应下来。 “长公主所托,平某不敢不应。还望日后平某有求时,长公主也能爽快答应。” 宋谨央笑容一僵。 哼,想得美! 才说了没几句话。 冯远满脸急色地跑过来。 “长公主,求您府上府医一用。” 几人顿时色变,连忙问怎么了? 宋谨央则立刻吩咐人去园外寻府医。 “哎,七皇子妃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冯远沮丧道。 七皇子妃五年不孕,为求这一胎,喝了多少药,求了多少菩萨。 好不容易得了,却…… 宋谨央眉头紧蹙:“到底怎么回事?” 冯远摇摇头,他也不是很清楚。 平庚年离开后,他伺候着二皇子、七皇子等人喝茶。 “没过一会儿,刚才来禀报七皇子妃的宫人,面色惨白地又回来了。 一进亭子,便‘扑通’一声跪下,说七皇子妃不好了。” 七皇子失魂落魄地起身,失手打破了茶碗。 连声懊恼,不应该答应七皇子妃的要求,就不应该让她来。 冯远无奈叹息:“七皇子妃不知怎的,非得前来不可,七皇子只得依她。” 宋谨央突然插话。 “她娘家可来人了?” 她问的是孟氏,孟老夫人自云箭秋回京那日后,便再也没见过。 整日里深居简出,拒绝了大多数拜帖。 一副与谁都不交往的态势。 这是,想做孤臣?! “来了!和孟二少、三少一起来的,早早便入了园。” “素香,跟着宫人去找孟老夫人,禀告她七皇子妃的事。” 孟二少是孟老夫人的孙子,正沿着主道闲逛。 突然,前方窜出来一个姑娘。 芙蓉面、凝脂肌,身形婀娜多姿,行止典雅旖丽,通身的贵气,瞧得心一软。 他的眸光微眯,正想伸手相扶。 那姑娘赶紧侧身避让,微微福了福身,说了句“得罪”,旋即离开。 鼻翼间,似乎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勾得他心神微荡。 耳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咏书,你没事吧?” “没事!” 咏书! 原来她就是咏书! 孟二少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362章 七皇子妃小产,原因成谜 咏恩拉住咏书,焦急地上下打量。 “咏书,你没事吧!” 咏书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还安慰她们。 咏恩定了心,“呼”的转头,眯着眼打量推她的孙晚英。 “孙姑娘,君子动口不动手,咏书什么话也没有说,你怎能不讲理,上手就推人?” 孙晚英泫然欲泣,双手绞着帕子,一副紧张至极的模样,连声道歉。 “对不起,我脚下一滑,没站稳,不是故意推崔姑娘的。” 刚才咏恩几人顺着道往前走,迎面遇上了孙晚英几个。 原先一呼百应的孙晚英,成了孙府的弃子,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难。 京城贵圈惯会捧高踩低。 贵女们对她更是爱搭不理。 她就像个小跟班,默默地走在最后。 两队人错身而过时,孙晚英不知吃错什么药,突然推了一把咏书,把她推到另一条道上。 惊出咏恩一身冷汗。 周边的人看了,纷纷上前打圆场。 “算了,算了,孙姑娘也是无心之失,崔姑娘大人大量,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是啊,崔姑娘,我替孙姑娘求个情,你别生气了。” “对啊,孙姑娘都道歉了,大家姐妹,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咏书沉默地瞥了几眼说话的人,不动声色地拉着咏恩几人就离开了。 留了一个背影给所有人。 “哼!清白名声都没了的人,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是呢,都被废王……谁知道还是不是姑娘家,摆出一副傲然的模样给谁看?” “要我说啊,波斯王来和亲,就该让她去,反正她也失了清白!” 众人纷纷附和,暗地里把咏书贬得一钱不值。 和孙晚英比起来,她们更嫉恨咏书。 因为咏书有个强有力的依靠,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条件地支持她。 所以,哪怕她好名声尽毁,可还是过得滋润无比。 这就令她们十分不开心! 能踩咏书的时候,绝不会心慈手软。 平庚年辞别宋谨央。 他无心参与七皇子家事,便独自一人逛着景,无意中听到了姑娘们的议论。 顿时怒容满面。 小姑娘招谁惹谁? 竟然被人如此恶意针对?! 他原本还犹豫的心,这一刻无比坚定。 他要娶小姑娘,要给她无上的尊容,要让她高高在上,让所有人臣服在脚下。 咏书推着咏恩离开了。 咏恩还未消气,“咏书,你推我走干么,我还要好生教训她们一番。” “不值得!三姐,不值得!咱们自顾自美丽,有她们后悔的日子。” 咏恩怜惜地挽住咏书胳膊,两人带着咏宁、咏贞往湖边行去。 “听说那里风景好,景致不比咱们的端园差。” 几人来到湖边,微风中飘来潮湿的气息,胸中的浊气一下子散去不少。 到底年轻,没一会儿便忘记了刚才的烦忧。 十一皇子今儿无心念书,死活缠着宋黎到了皇家园林。 “宋先生,小子还小,但您老人家年岁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师娘了。 咱们悄悄地去,小子替您长长眼,挑个好娘子,如何?” “咚”,宋黎狠狠地敲了下他的前额。 疼得他“嘶”叫出声。 “先生,好男动口不动手!您若不想找娘子,直说便是。” “说,你为何想去皇家园林?” 起初,十一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实话。 后见宋黎拿出书册坐了下来,这才老实地说了实话。 “自打上次九哥过府求学,皇姑母便将姐姐们赶去了端园。 好不容易接回来,又不允许她们同我一起玩。 我,想咏宁姐姐了! 想和她说说话!” 宋黎睨他一眼,“喜欢咏宁?” 没想到宋黎这么直白地问他,十一脸上绯红一片。 羞涩地点了点头,“嗯!” “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吗?”宋黎问道,不等他回答,直接开口,“喜欢一个人,首先不给她添麻烦,你若公然找她,岂非让旁人非议她的闺誉?” 十一大急,紧张地手心出汗。 “那我不去了,不去了!” 却见宋黎合上书册,领着他登上马车,一路向皇家园林而去。 “踏青亦是学习!昨儿学的诗还记得吗?以诗入景,这是今儿的课。 只是,别与咏宁单独行动,你可明白?” 十一顿时激动起来,“谢谢宋先生!” 两人到得最晚,十一一入园,就冲去找咏宁。 宋黎自顾自逛园子。 他知道七皇子妃出事,宋谨央和淳阳、大阮氏去看望她,不愿意掺和,就在宫人的引领下,往园子里去了。 此刻,宋谨央和淳阳、大阮氏,来到七皇子妃所在的厢房。 府医把了脉后,出来便摇头叹惜。 “长公主,七皇子妃的孩子保不住了。” 宋谨央眉头紧蹙。 “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长公主发怒,宫人立刻上前跪地,哭哭啼啼地禀报。 “主子一向康健,这才决定前来。一早用了膳,便笑盈盈地出了门。 路上,不知谁摆了根横木,马车夫晃神没看清,直接碾了过去。 马车弹跳一下,主子一个不妨,整个人窜起来,头碰着车顶,当时便叫了一声。” 宫人说,当时七皇子妃还好好的,脸色白了一些,但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到了园林后,七皇子妃只是感觉略微疲倦,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直到入了厢房,稍事休息后,想起身逛园子的时候,猛地叫了一声,大片的血从身下涌出来。 “长公主,主子不会无缘无故小产,怕是,怕是有人暗中残害皇嗣,求您为主子做主啊!” 下人一口气说完,便嘤嘤哭泣起来。 宋谨央龙头拐一敲。 “若有人胆敢冲皇嗣下手,我绝不会姑息。” 话音刚落,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孩子,孩子怎么了?” 孟老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疾步走了进来。 因为赶得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般,浑身都是汗。 她顾不得擦拭,一把拉住宋谨央,手死死用力,掐得宋谨央眉头倏然蹙起。 “长公主,孩子,到底怎么了?” 孟老夫人厉声质问。 宋谨央镇定地开口。 “你问的是孟氏,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孟老夫人一怔,手渐渐松开。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我孙女怎么样了?孩子,可还能保住?” 府医上前行礼,满脸沉痛。 “七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保不住了。” 孟老夫人“啊”的一声,人就往地下倒。 她周围的下人立刻围拢过来,拼命搀扶住她。 “扶进隔壁厢房吧,府医,替老夫人把脉。” 孟老夫人整个人软了,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上床榻,她这才痛哭失声。 “老天,你待孟家不公!!!” 所有孟府的人闻声垂头,个个伤心地抹起了泪。 七皇子失魂落魄地赶来。 他想闯进厢房,却被淳阳拦住。 “七皇子,产房血污,您还是别进了吧,免得犯了忌讳。” 七皇子双眼通红。 “我的娘子,我的孩子,凭什么我不能进?” 淳阳一噎。 宋谨央上前几步,“七皇子,你这模样进去又有何益?除了平添孟氏的愧疚,能帮什么? 素香在里面伺候,你放心吧!” 七皇子见宋谨央开口相劝,红着眼眶唤了声“皇姑母”,没再坚持闯进去。 “去看看孟老夫人吧,她受了打击,身子不大好了!” 七皇子一听,立刻伸出衣袖,按了按眼眶,拔腿便往隔壁厢房走去。 刚刚走入厢房,还没说话,七皇子妃的惨叫声直直地刺破耳膜。 “啊!我的孩子!不,不要,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不,别走,孩子,娘等你好久了,娘还没好好抱抱你,你别走,我的孩子!!!” 凄厉的喊叫,悲怆的语言,催人泪下。 孩子,彻底离开了! 第363章 咏书遇到两人疯子,把她推进湖里试水温 七皇子妃的哭声,凄惨无比,听在耳朵里压抑极了,气氛沉重到了极致。 二皇子、二皇子妃急匆匆进来,身后紧紧跟着崔家几位爷。 二皇子一脸悲痛之色。 他体弱,只有二皇子妃生了个女儿,其他侧妃、侍妾都一无所出。 对于七皇子妃的小产,他感同身受,心疼得很。 “唉!好好一个孩子,竟然就这么离开了,七弟此番,只怕要心疼死!” 二皇子说完话,便环顾四周,不经意地问道。 “平庚年大人不在这里?” 冯远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 “回二皇子话,平大人进园子观景去了。” “哦!”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应声,垂下眼帘,掩下一闪而逝的忧色。 二皇子妃向宋谨央行了一礼后,站在她身侧。 厢房门打开,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 下人们忙乱地进进出出,终于止了血。 二皇子妃推门而入,轻轻拉着她的手安慰。 “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明明是一句劝慰的话,却不知触及孟氏哪根神经,她的哭声不小反大,当场失声痛哭。 “不,不可能了,再也不会有了!” 二皇子妃见自己越劝,孟氏越是伤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你我同病相怜,我何苦骗你呢?” 这句话一出,倒真的止住了七皇子妃的哭泣。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二皇子妃。 “你我不同,你有希望,我,再没希望了。” 说完,她再不说一句话,转过头面朝里,昏睡过去。 二皇子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满脸无奈地冲宋谨央摇了摇头。 隔壁,听到哭声的孟老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瞬间翻了白眼。 下人们都慌了神,喊府医的喊府医,叫救命的叫救命。 还是七皇子镇定,上前扶起老夫人,猛地拍她后背。 “额……” 孟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后,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嗷”的一声哭出来,“这可怎么好,小七啊,我孟家对不起你啊!这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孟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孟氏才到园林便出了这么大的事。 如果早知道,她无论如何不会让她来。 可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同意让她来!” 七皇子眼里全是痛色,哽咽地劝道。 “老夫人,此事与你无关,天意如此!” “天意?” 孟老夫人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嘴唇微翕,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乞巧节怕是办不下去了。 但是,姑娘们哪里知道出事了? 依旧在里面玩得欢。 孙晚英遣开随身伺候的丫头,这两个丫头是祖母的人,平日里派头比她这个正经小姐还要大。 又避开众人,小心翼翼地来到提前约定的地点,学着叫了几声“布咕”。 下一秒,孟二少,孟清舟闪了出来。 “清舟,你可看清崔咏书的样貌了?一会儿可别弄错人!” 孟清舟听到咏书的名字,面上立刻现出复杂的神色。 孙晚英冷哼一声。 “怎么?怜香惜玉了?哼,你可别忘了主子的吩咐。” 孟清舟心事被当面揭穿,顿时有些懊恼。 他冷声回答。 “放心,绝不会耽误主子的大事!” “还有,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我祖母日日替我相看,不是死了夫人的鳏夫,就是一贫如洗的穷书生。 你动作快些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孟清舟面上的嘲讽之色一闪而逝。 嘴上却甜言蜜语。 “你放心,就算不是主子的安排,我心里眼里也只有你!” 话虽出口,他都快被自己恶心坏了。 孙晚英却浑然未觉,甚至当场红了脸。 羞涩地转动着帕子,深情地瞥了眼孟清舟。 那娇嗔的模样,惹人怜惜,孟清舟却险些当场吐出来。 两人分别后,孟三少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来。 色咪咪地看着孙晚英远去的方向。 “二哥,你既然不喜欢她,不如让给我吧!” “你想娶她?她可是孙家的弃子。” “怎么可能娶?要是来真的,祖母不得打断我的腿?不就玩玩嘛,玩玩!” “哼,你赶快歇了心思,她可是祖母安排的替补!” 听孟清舟这么说,他立刻不服气地嚷嚷。 “祖母偏心,非得把那么好的姑娘留给大伯。 他都半条命了,动都动不了,娶那么好的姑娘干么? 要我说,把伺候他的小丫头片子,提个做姨娘,留个种,不行吗?” 孟清舟脸色倏然变了。 他赶紧四下张望,没看到人迹,这才放松下来。 重重地拍了拍三少的脑袋,严肃地开口。 “你瞎说什么?人多口杂的,不怕被人听去?” 祖母深觉亏欠大伯,非得给他找个名门贵女不可。 这事得她老人家自己想通,要不然谁劝也不管用。 三少摸着被拍疼的脑门,嘀咕道:“那也不能冲长公主府上下手啊?祖母就不怕得罪长公主,重新被流放?” 孟清舟听他这么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三少知道这番话说到了二哥心里头。 立刻打蛇随棍上。 “二哥,你年轻有为,不比一个残废强?偏祖母就是不肯将家主之位交给你,非得给那个活死人!她到底怎么想的? 难道咱们的爹不是她的亲儿子?” 孟清舟阴沉着脸,紧张地冲他摇摇头。 “二弟,这话除了我,谁也不能说,切记!” “知道了,知道了!” 孟清舟脸色发青,三弟的话的确说到他的心坎上。 他自认貌比藩安,风流倜傥,学问也不差,怎么就不能娶长公主的孙女。 刚才一见,崔咏书的形象完全符合自己对妻子的想象。 如果能娶到她,自己肯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 可惜,祖母却让他……唉! 孟家二少走后,他们身后的大树上,跳下来一人,赫然是平庚年。 他满目喷火,冲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地挥出一拳。 敢冲她的小姑娘下手,他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崔咏书根本不知道,自己成了多方人眼里的香饽饽。 她跟着自家姐妹,在湖边闲散地走着。 她步子很慢,渐渐地同她们拉开了距离。 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两个姑娘家,她们笑嘻嘻的,一边走一边相互推搡着。 咏书见状,立刻向侧边躲去。 可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姑娘说着说着,便红了脸,争执起来。 一个说夏日再暖,湖水也是冰的。 一个说夏日温暖,阳光照着湖面,水也是暖的。 两人争执不下,见到边上的咏书,便上前攀扯。 “姑娘,你来评评理,夏日的湖水是热的还是冷的?” 咏书躲避不及,竟被两人一左一右拉住。 她眉心一跳,顿觉不妙。 远处的咏恩也发现了异常,心猛地一跳,立刻赶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两个姑娘依然笑吟吟的。 边笑边说:“姑娘,劳烦你了,替咱们去试试湖水的冷暖吧。” 说完,二话不说将咏书推入了湖里。 第364章 小杨氏登场,没事找咏书不痛快 咏恩担着裙裾,边跑边叫,“住手!” 咏宁、咏贞都吓着了,也着急忙慌跟着跑了过来。 两个小姑娘像没事人一般,直直地将咏书推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暗卫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把扯住咏书,转瞬带回安全地带。 不过几息,暗卫已然消失不见。 众人只觉得一阵风飘过,咏书神清气爽地站在两个小姑娘的身后。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担忧。 面上却嘻嘻笑笑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咏恩二话不说,“啪”“啪”两声,分别打了两人一巴掌。 “你谁啊,怎么随便打人?” “怎么?就许你们随便推人,就不许我打人?你们是哪家的?怎么京里从未见过你们?” “你管我们是哪来的?我们不过是同她开个玩笑。” 两个姑娘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还在强词夺理! 咏恩双眼喷火。 若非祖母安排了人,咏书就要落水了。 “疯子!!!来人啊,有人在乞巧节上捣乱,快来人啊!” “咳,咳,咳……” 咏恩的身后传来咳嗽声,还有车轮滑动的声音。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替她们向你道歉!” 咏恩几个回过身一看,一个瘦弱得像根竹杆似的女子,坐在滑椅上,被小太监推了过来。 几人一见来人,顿时吓得汗毛直立。 来人梳着姑娘的头,头发却已然花白。 脸瘦得脱了形,就好像皮直接盖在骷髅上。 若非眼睛会眨,真会当她是一具尸体。 咏恩壮着胆子上前讨公道。 “她们是你什么人?你又是谁?” “放肆!咱们姑娘是二皇子妃的妹妹,你们说话客气点。” 小太监疾言厉色地呵斥。 小杨氏阻止小太监,露出浅浅一笑,再次开口道歉。 “她们是我的丫头,伺候我这个病人不容易,我素来当她们是妹妹。 请几位姑娘原谅,我回去会好生教导她们。” 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反而加重了恐惧感,令人后背发凉。 咏恩咽了咽口水,不想在妹妹们面前示弱。 “你若会好生教导,又岂会出今日之事?” 话音刚落,小杨氏骨瘦如柴的脸便沉了下来。 小太监更是恶语相向。 “我家主子怎么教导下人,用得着你们管?” 咏恩寸步不让。 “你家主子教导的确不关我们的事!但她惹到了我妹妹,便关我们的事了。” 小太监还要开口,小杨氏突然哑着声喝道。 “跪下!向姑娘们磕头认错!” 两个丫头眼中唚满泪水,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 “姑娘,咱们真的只是开个玩笑!咱们只是虚晃一枪,又不是真的扔。 是她们自己气量小,开不得玩笑。” 两人拼命为自己辩解,就是不肯跪下。 小杨氏无奈地摇头,冲咏恩尴尬地笑。 “对不起,她们真的是被我宠坏了! 下人也是人,也爱面子,若当庭责罚,怕会伤了她们的颜面。” 咏恩懵了。 世上还有这种替奴婢找借口的主子? 这时,周围聚拢来不少闺秀,大多并未看到之前一幕,只听到小杨氏的话。 当即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 有的说这主子真好,是天底下最心慈的主子。 有的说这主子体恤,下人也该懂事,主动认个错呗。 可也有人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下人,真是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都没规矩。 小杨氏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议论,她的一双眼睛,嵌在骷髅一般的眼上,显得格外巨大。 被她盯上一眼,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紧紧地盯着咏书。 “想来,咏书姑娘也是能体谅的吧!” 崔咏书直视着小杨氏的眼睛,直看得她先尴尬起来,调开视线,假意咳嗽起来,才转开了视线。 目光落在两个婢女的身上。 只见两人穿锦着缎,满脸不忿,傲气十足,一副富家小姐的做派。 当下不紧不慢地走向两人。 两个婢女怔怔地各退一步,面色有些紧张,嘴上仍叫嚣着。 下一秒,咏书眸光一冷,双手倏地从两侧发各拔下一根簪子,直直地往两人的眼睛刺去。 两人吓得连忙后退,咏书不依不饶,仍死死地逼近她们。 两人直到一脚踩进水里,这才害怕起来,软下身段求饶。 “姑娘手下留情,我们错了!” 就在她们求情的一瞬间,咏书毫不留情地抬腿,将她们狠狠地踢进了身后的湖里。 “啊……” 两人齐齐发出惨叫声,“救命,救命,我不会游泳……咳……咳……救……命……啊……啊……” 咏书将发簪插回原位,凝着眸子问道:“夏日的水,是冰的,还是暖的?” “是……啊……冰……啊……” “嗯,你们的疑问有了解答,应该谢谢我!” 身后,小杨氏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芒。 她本就见不得貌美的姑娘,凭什么她们朝气蓬勃,自己却未老先衰,活生生埋葬在后院? 老天不公!!! 她也曾满腹诗书,也曾花容月貌,一次意外成了如今的鬼样子,她怎么甘心? 这么多年沉苛,早令她失了心神,只觉得全天下都欠她的,都该捧着她、哄着她、让着她。 她想宠哪个,就宠哪个! 哪怕对方是下人又如何? 只要她想做的,就是合理的! 况且,姐姐向来宠她,什么都听她的。 这么多年处处让着她,养得她越来越嚣张跋扈。 咏书可不会惯着她。 她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 “你不会教下人,我替你教导!你不用客气,也不用言谢!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说罢,她指了指小杨氏身后的小太监。 “怎么,不下去救人?她们可是你主子的心头好,你不怕主子回去责罚你?” 一句话,成功地让小太监一抖。 小杨氏看着和气,其实尖酸、刻薄,除了几个得她宠爱的下人,其他人非打即骂。 他立刻跳入湖中,奋力将两个婢女救了上来。 小杨氏恨得双眼充血。 “崔咏书,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害我?” 周围人面面相觑。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人家只是教训了一下她的奴婢,怎么就害她了呢? 所有人看向她的眼光,顿时复杂起来。 连刚才说她善待下人的人,此刻也闭上了嘴。 “你既然知道我是崔咏书,就别来惹我!我是长公主的孙女,我家祖母最是护短。 若让她知道,你的奴婢竟敢假借开玩笑的名义,试图将我推下水,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威胁的话毫不犹豫地倾倒而出。 薄得像张宣纸的小杨氏,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咏书几个转身离开。 离开后,咏宁不无担忧道:“四姐,她到底是二皇子妃的妹妹,你这么怼她,万一她在背后乱嚼舌根,怎么办?” 咏书迎风而立,目中全是坚毅之色。 “咏宁,祖母常说,女子不必忍气吞声。 受了气就立刻还回去,受了不公就要敢于讨公道。 她亦是女子,却如此心胸狭隘,非得纵仆行凶,我又不是她姐妹,凭什么惯着她?” “啪啪啪……” 一道掌声从身侧响起,惊得几人一跳。 第365章 咏书被迷,三言两语激怒小杨氏 孟清舟将刚才的一切看在眼里,眼中的贪欲之色更盛。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咏书,势在必行的意味溢于言表。 几人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陌生男子。 咏书一怔。 这不就是刚才险些撞到的男子吗?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那人的眼神,令人极端不舒服。 就好像被一条黏腻的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实在想不起,自己怎么惹来的麻烦,难道就是刚才的意外? 孟清舟走上前来,恭敬地同几人作揖一礼,自报家门。 “在下孟清舟,排行第二,实在佩服姑娘们雷厉风行的果敢,故而忍不住鼓起掌来。” 他和崔家几位姑娘同时说着话,目光却紧紧地锁住咏书。 咏恩看出端倪,上前一步,堪堪挡住半个咏书,孟清舟这才调转视线。 咏恩不温不火、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客套,孟清舟笑笑后退开了。 就在他转身之际,远处跑来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禀报。 “咏书姑娘,长公主吩咐您去一次!” 咏书一惊,没想到祖母这么快收到消息了。 她虽说扛着宋谨央的大旗,对付了恶心的人,但到底心中发怵,不知祖母是否会生气。 忐忑地跟着小太监走了。 咏恩原本想陪她一起去,但被她拒绝了。 自己惹的祸事,自己承担,何苦连累姐妹们呢? 咏书离开后,咏恩几个也没了兴致,都往回走,打算与李氏他们汇合。 刚刚退到一半,远处便看见云氏她们神色紧张地往客院走去。 见到咏恩她们,立刻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 “七皇子妃小产了,这乞巧节怕是办不成了。你们祖母正陪着七皇子妃,咱们也快些过去。” 咏恩几个一听,脸色顿时惨白。 云氏诧异极了。 “怎么了?咏书呢?没和你们一起?” 咏宁险些急哭,“糟糕了,刚才有个小太监把四姐叫走了,说是祖母找她!可,去的方向分明是园子的另一边呀!” 顾氏急得险些晕倒。 “这可怎么好,书儿会不会出事?” 云氏咬咬牙,“二嫂,你带四嫂和孩子们去找娘,我和娉婷去找咏书。” 咏恩咬牙站了出来。 “五婶,我陪您一起,我能指明方向。” 云氏微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顾氏已然哭出声来。 非得闹着亲自去找咏书。 被娉婷呵斥一声,“四弟妹,你身子弱,走得慢,只会拖缓我们的步伐。 况且你去有什么用?除了哭,能帮上什么忙?” 顾氏一听,顿时哑了声。 云氏见顾氏瞪大双眼,连哭都忘了,立刻安慰一句。 “四嫂,你莫担心,兴许只是宫人传错话了,咱们去瞧瞧,为的是安心。” 顾氏只得咬着牙跟着李氏走了。 边走边回头,看着好不可怜。 云氏和娉婷分抄必争,两人头也不回,赶紧让咏恩领着去寻人。 云氏是世家出身,娉婷是皇家出身,谁还能不明白,咏书只怕遇上危险了。 她们走得极快,生怕慢上一点,来不及救下咏书。 两人各自带着丫头,一行人速度极快地冲了过去。 咏书跟着小太监,越走越偏。 她心中疑窦顿生,不愿再往前走。 可已然晚了。 小太监狞笑着回身,冲她扬了扬手中的帕子,一股奇异的香味冲进鼻翼,下一秒,便人事不知。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厢房的跋步床上。 她紧张地低头一看,见自己衣衫完整,这才松了口气。 床头柜燃着香,散着一股甜腻的味道。 渐渐的,咏书的脸色潮红起来,一股无名火在身体里燃了起来,一声轻吟从嘴里溢出。 咏书心头大急,几次想撑起身,熄灭燃香。 但她浑身上下一丝丝力气也没有,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更别想起身了。 厢房门被推开,咏书紧张至极。 “咕叽咕叽”轮子在地面滑动的声音刺入耳膜,咏书的心反倒镇定下来。 她知道来人是谁。 果然,如干柴般的小杨氏出现在跋步床外,狰狞地看着她。 两个小太监将她抬进来后,便退了出去。 其中一个,正是骗咏书的人。 滑椅靠近,小杨氏伸出枯枝般的手,顺着咏书的脸颊,慢慢滑动。 “啧啧啧,肤如凝脂,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尤物中的尤物。 宋谨央生的儿子不行,孙子也普通,孙女却个个剔透玲珑!” 冰冷黏腻的触感,引起咏书阵阵反胃。 小杨氏看到咏书眼里的嫌弃,顿时恶向胆边生。 她死死地掐住咏书的咽喉,狰狞地咆哮。 “你敢嫌弃我?你凭什么嫌弃我? 我也曾貌美如花,我也是腹有诗书,该死的贼人,是他们害我跌落山崖,伤到了脊背,助骨刺破内脏,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凭什么看不上我? 我虽然身子受伤,可还干净。你呢?” 小杨氏低下头,骷髅般的脑袋凑近咏书。 “你已经被废王受用了吧! 宋谨央那套说辞,骗骗外人还行,却骗不过我。” 小杨氏力尽,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咏书涨红着脸,咳嗽起来,胸膛一起一伏,诱人极了。 “你就是个贱人,不配看不起我。我差点成为太子妃,我配得起惊才绝艳的太子。 我才该是那个站在山巅,俯瞰众生,一览众生小的人!!!” 听她提到太子,咏书心中一动。 哑着声音奚落她。 “呸!你是太子妃?太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个丑女?” 小杨氏顿时暴怒。 她疯癫地拍着床架,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不配?谁配?我不配,任何人别想配!” 小杨氏双目通红,此刻的她,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扭曲挣扎,可怕至极。 可咏书却一点不害怕她。 这个无知的恶人,不值得为她浪费一点点情绪,哪怕是害怕、鄙夷、不屑,都不值得。 她调开目光,闭目养神,再不看小杨氏一眼。 果然,小杨氏愤怒到发狂。 “我命令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咏书理也不理她,小杨氏彻底自恋受损。 一个人坐在滑椅上,骂骂咧咧,什么难听龌龊的话,如竹筒倒豆子般倾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杨氏终于停下骂声。 她看着咏书露出狰狞的笑。 “你等着,你自以为是天山雪莲,我偏要污染了你的美! 我要给你配一个像我一样的人。 体弱、怯懦、无能、脏腑、龌龊……哈哈哈……你给我等着!” 说罢,滑椅转动,小杨氏退了出去。 咏书心中大急,她明白真正的危险,才真正降临! 第366章 小杨氏自食恶果 “咕叽咕叽”车轮滑动的声音再次传来。 “二皇子请来了吗?” 小杨氏情绪平复,语气冷静不少。 “来了,奴婢一说您有事,二皇子妃立刻催着二皇子过来。 不过,奴婢倒是听说七皇子妃的孩子没了。” “活该!” 小杨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她的心态早已扭曲。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获得幸福的人,都该死! “二皇子人呢?” “迷昏了,就在隔壁。” “把他扛过来!” “……姑娘,真要这么做吗?二皇子妃待您可好了,这以后……只怕……” 下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小杨氏此番设计陷害了二皇子,平白给二皇子妃添了堵,姐妹情将荡然无存,小杨氏自己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啊。 “切,不好又如何?我早该死了!你别那么多话,快把人带来。” “是……” 脚步声远去,咏书急得满头大汗。 小杨氏当真无耻,竟敢将她和二皇子…… 她恶心透顶。 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她的心揪成一团,拼命向上苍祈祷。 咏书着急万分的时候,云氏几个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们顺着咏恩指的方向,一路向前。 不料中途碰到一个宫人,说曾经看到过咏书。 云氏几个病急乱投医,顺着对方说的方向寻了过去。 走了好长的路,却一无所获。 还是云氏率先反应过来,懊恼至极。 “糟糕,咱们被骗了!” 几人紧赶慢赶回到原地,重新往前走。 这一耽搁,险些误了大事。 下人抱着二皇子匆匆而来,正想推门而入,突然一道焦急的男声响起。 “住手,你们想干么?” 孟清舟左等右等,等不到有人寻他,不得不一路寻了过来。 这一见,惊得他肝胆欲裂,压低声音怒道。 “小杨氏,你什么意思?说好的事,怎的突然反悔?” “反悔怎么了?孟公子没听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想反悔就反悔。” “这谁啊?” 孟清舟上前查看,见是二皇子,顿时目眦欲裂。 “你,你,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他可是你的姐夫!” “那又如何?姐夫醒来,肯定第一个感激我!如今册封太子,全凭长公主决断。 二皇子能阴差阳错地娶到长公主的孙女,不是离那位置更近一步了?” “二皇子身体如此孱弱,怎么可能承继大统? 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善待你的二皇子妃?” “滚!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才应该滚!老巫婆,早就应该去死了!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二皇子妃待你多好,每日金贵的药材养着你,谁知你竟然背后捅她一刀!” 小杨氏哪里还有耐心听他胡说? 指着几个小太监,上去就将他死死地捆绑起来。 被捆的孟清舟仍在叫嚣。 “你坏了主子的大事,主子定然会秋后算账!你快些放了我,按原计划行事。” “聒噪!堵了嘴,扔隔壁去!对了,把孙晚英带来!他那么厌恶孙晚英,我倒是非得做这个媒不可!” 咏书焦急地祈祷,祖母知道她失踪,肯定会派人找她。 对了,暗卫。 祖母给了她暗卫。 可过了这么久,还不见暗卫行动,她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说到暗卫,不得不提到小杨氏的恶毒与阴险。 她派丫头试图扔咏书下湖,真的只是虚晃一枪,就是想看看咏书背后有没有暗藏着的势力。 果然被她探着虚实,发现小小的咏书身边,竟然藏着暗卫。 所以,她在下真正的毒手之前,派人爬到高高的屋檐,将药粉洒在空气里,暗卫一个大意,吸入了一口,昏了极短的时辰,清醒后立刻服下解毒丸。 只是,就这么转眼之间,便失去了咏书的身影。 咏书根本不知道,暗卫已经断联。 她还将满怀希望放在暗卫的身上。 可当脚步声、争执声响起时,她的一颗心瞬间跌到谷底。 下一秒,一只宽大的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吓得她失声惊叫,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耳边传来低声、磁性的声音。 “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咏书的眼泪哗得一下下来了。 她的胸膛起起伏伏,哭得伤心不已。 大手的主人从床顶翻身而下,紧紧地将人搂在怀里,重新一跃而起,跳到屋梁上。 坐在横梁上,平庚年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咏书,生怕她不舒服。 咏书泪流满面,嗔怪地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平庚年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不见,心疼得搅成一团。 屋外,孟清舟和小杨氏还在争执。 平庚年轻轻地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没事了,别怕!” 咏书如小兽般,呜呜地低泣着,一开口便将平庚年震得七荤八素。 “你,你,怎么才来啊?!” 委屈、嗔怪、怨怼……所有的情绪集齐,全部涌向平庚年。 一道惊雷,直接在平庚年脑子里炸开。 他激动地紧紧抱住咏书,在她耳边低语。 “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保证!” “我保证!” 平庚年真想立刻带咏书走,可他还差最后一步没做。 “忍一忍,我马上带你走。” 咏书在他怀里乖乖地点了点头,听话的小模样简直诱人极了。 平庚年深吸口气,拼命平复躁动不安的心,静等人踏入陷阱。 没过多久,小杨氏身下,“咕叽咕叽”的滑动声再度响起。 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让小太监将二皇子放在跋步床上。 而是命令他将人放在她的滑椅后侧的推手上,再用木棍固定住。 接着,让小太监出去,亲自倒退着将二皇子送到跋步床上。 她一边放人,一边说着挑衅的话。 “崔咏书,香饽饽来啦!瞧,最无能、最怯懦、最不像男人的人来啦,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可是实打实的皇子啊。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呢?” 横梁上的平庚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倏地弹出藏在指甲缝里的药丸,药丸顺着小杨氏一开一合的嘴,“咕咚”一下滑入咽喉,连吐都来不及。 下一秒,小杨氏骷髅般的身子扭曲起来,嘴里发出“咻咻”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中招了,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转过滑椅的瞬间,看清床榻上早没了咏书的身影时,连退让都来不及,身子被赤红着双眼醒来的二皇子抓个正着。 衣裳被撕碎的声音传来,咏书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被平庚年用手遮住眼睛。 “别看,脏得很!” 说罢,抱着咏书跳下横梁,穿过后窗离开了。 第367章 七皇子妃也闹起了和离 两人出去没多久,便遇上了着急寻来的云氏几个。 娉婷眼尖,一下子看清了平庚年怀里的咏书。 “咏书!” 她低低地叫了声,飞快地跑了过来。 云氏、咏恩紧紧跟着她。 暗卫也恰巧寻了过来,见到平安无事的咏书,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是他头一次办砸了差事,一顿责罚是跑不了的了。 他不知道的是,小杨氏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针对他? 主意是出了,但动手的人根本不够能耐,伤不了他分毫。 暗中动手脚的其实是平庚年,赶走了他这个碍眼的,才好让他办成英雄救美的大事。 后来,他一边受罚,一边听说真相,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 从此对这个姑爷,恨之入骨,却又拿他没办法。 唉,谁叫人家位高权重,外加宠妻狂魔呢? 娉婷见咏书格外虚弱,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见咏书衣衫完整、发丝不乱,顿时松了口气。 “好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云氏和咏恩后脚赶到。 咏恩咬咬牙,直接想从平庚年手中接过咏书。 “平大人,妹妹给我吧,我背着她走。” 平庚年没理她们,直接抱着人就走。 云氏几个大急,想叫又怕引起旁人的误会。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平庚年走出去老远。 她们只能小跑着跟在后面,还险些跟丢。 平庚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一路抱着咏书在园子里走。 哪条路上人多,他就走哪条道。 好多人看到平庚年怀里的姑娘,顿时好奇心起。 “平大人怀里抱着的是谁?” “平大人抱姑娘?开什么玩笑?平大人就是个木头人!” 尤其几个小太监,满口的荤话。 “哈哈,平大人抱姑娘,只怕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若是懂抱姑娘,哪里还会素那么久?” 笑声四声,又戛然而止。 迎面,平庚年抱着崔咏书大步而来,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活像刚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小太监们吓得滚进草丛,躲里面瑟瑟发抖。 “平大人走了吗?” “走了,走了,走远了。” 才小心翼翼地从草丛里出来。 “艹,平大人居然真的抱着个姑娘。” “是哪个姑娘,看清了吗?” “是长公主的孙女,被废王掳走的那个。” “是她?命可真好!” 平庚年一路引发了多少热议,他像是浑然未觉般,抱着人直闯了客院。 客院里,长公主正拷问着前头伺候的人。 从七皇子妃下了马车后,直到进入厢房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长公主,老奴真的不知道。老奴见到七皇子妃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然白得像纸一般。” “长公主,老奴也不知道,我每日打扫厢房,香炉里的香灰也是我倒的,但点香却不是我的事。” “长公主,厢房里点的香,和往常没一丝区别,这香都用了整整五年了!从未出过事啊!!!” 宋谨央头疼极了。 七皇子妃出事,就像一场意外。 连半点不对都找不出来。 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不对。 时机不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乞巧节上出事。 可到底为什么呢? 突然,有人嚷嚷了起来。 “快看,平庚年大人抱着个姑娘过来了。” “天哪,真的是!那,姑娘是谁?哦,呼,我的天哪,是四姑娘,是咱们府上的四姑娘!” “长公主,出大事了,平……平……平……” 下人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平庚年就大步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是一道王炸。 “长公主,您身边的素香姑娘何在?快,把她叫来!” 宋谨央吓了一大跳。 看清平庚年怀里的咏书,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立刻起身迎了过来,龙头拐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素香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立刻从屋里出来。 叫到咏书立刻“呀”的一声,赶紧上前把脉。 凝着眉静默片刻,立刻从荷包里掏出清心丹。 “还好,姑娘中的媚药极为普通,只需清心丹即可。” 药,入嘴即化,几息功夫,咏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 素香一伸手,“大人,姑娘给我吧,我送她去厢房。” 平庚年一动不动,“前边带路!” 素香瞥了眼宋谨央,后者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素香立刻转身带路,将人领进了空置的厢房。 小心翼翼地将咏书放到床榻上,平庚年温柔地替她盖了层薄毯。 “睡吧,我就在外面!醒了,就喊一声。” 在边上看着的素香,啧啧称奇。 若天下人见到此刻的平庚年,只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哪是杀伐果断的两广总督,就是自家后宅听话的小奶狗。 直到这一刻,咏书才真正放下心来,一秒陷入黑沉。 平庚年走出厢房,院子里站满了人,个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疾步走向宋谨央,抱拳一礼。 “长公主,失礼了!” “平大人客气,你这么关照小辈,我感激还来不及。” 平庚年行礼的身子一僵。 一句“小辈”将他的行为解释得明明白白。 他恨得咬牙切齿。 长公主果真是只千年的狐狸。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咏书不小了,今年都要及笄了吧。” 宋谨央跟着说道:“这不还没及笄?到底还是个孩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看得众人一脸懵。 平庚年寸步不让,还想为自己的幸福而战时,七皇子妃醒来了,哭得止都止不住。 下人马荒马乱。 宋谨央他们也顾不得争执,赶进厢房去看望七皇子妃。 厢房里,七皇子妃脸色白得像纸。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像是老了十来岁。 她嚎啕大哭,哭声直刺入心。 人人听之,哀恸不已。 “好孩子,身子重要啊,调养好身子,日后还能再怀上。” 孟氏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会有了,再不会有了!” 宋谨央眉眼一瞪。 “胡说,你养好身子,兴许明年就能怀上。” 孟氏有苦说不出。 她与七皇子,根本不像外界以为的那么恩爱。 她与七皇子的姻缘,是七皇子主动向皇上请赐的。 她以为,他心里有她。 可成亲后,处处不对劲。 七皇子等闲根本不入她的门。 她日夜期盼,那么多年,七皇子登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个孩子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如今,连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没了。 她的未来一片黑暗。 “皇姑母,我想和离!” 第368章 二皇子玩大了,要找太医 众人闻言,瞬间怔怔。 二皇子妃疾步上前。 “姑奶奶,这个时候,你说什么浑话?还是先把自个儿身子养好……” 孟氏摇头,神情绝然。 “皇姑母,我不想再挣扎在不爱的旋涡里,消耗自己。 这个孩子曾是我唯一的希望。 他走了,我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孟氏闭了闭眼睛。 眼泪哗哗地从她紧闭的眼眶里落下,怎么都止不住。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孟老夫人脸色铁青,冲进来就是一巴掌。 所有人都不及反应,孟氏也被打懵了。 “祖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孟老夫人。 “你心里只有自己,可曾想过你身后的孟家? 可曾想过你的大伯父? 他为整个孟家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所有的好日子,都是他为你攒下的。 如今,你竟然敢提和离? 谁给你的胆子?” “好日子?” 孟氏嗫嚅着,一遍又一遍重复无数遍“好日子”。 怎么都不理解,她的“好日子”怎么都是瘫痪的大伯父攒下的? 见孟氏根本不接自己的话,孟老夫人铁青着脸,再一次挥起手。 宋谨央怒火中烧。 她挤上前,二话不说,伸出龙头拐隔绝两人。 “康氏,有话好好说,何必同小辈动手?” 龙头拐搁着孟老夫人的手臂,疼得她眉头一蹙。 “长公主,我在教育自家晚辈,这,你也要管?” “你家小辈?你不是不同意她和离吗?她既未和离,就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哪里容得你喊打喊杀?” 孟老夫人猛地转身,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若反驳,就是同意孟氏要求和离,恢复女儿身,才轮得到孟家管教。 孟老夫人在宋谨央凌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连着深呼吸了几大口,终于将愤怒与不甘强压了下去。 自找台阶地说了句。 “既然长公主替你求情,我暂且放过你。你若再敢提和离,我自会找你父母说话。” 孟氏神情一僵,脸色彻底陷入死灰。 同样神情颓废的,还有七皇子。 他站在厢房外,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氏竟然想和离!!! 他的心,绞痛起来。 他的脚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折腾好几回,终于长叹一口气,丧气地倚着墙,整个人的精气神像被抽空了般。 孟老夫人疾步走了出来。 见到七皇子,面色缓和下来。 “七皇子,老身先告辞了!她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有孟家在一日,我绝不允许她提和离!” 说完,领着一众人退了出去。 因为情绪激动,她完全忽略了身后一道仇恨的眼神。 待出了院墙。 孟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快,去找二少、三少。” 下人领命而去。 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全是为了大儿子。 希望孟清舟已然得手。 七皇子愤恨地死瞪着孟老夫人的背影。 那眼神,就像看到了累世的仇人,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直到孟老夫人的背影消失,他才闭上眼睛,回想自己与孟氏的点滴,痛、酸、悔、愤……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一时间说不出是爱还是恨! 再度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吓得他魂飞魄散,冷汗直冒。 宋谨央正冷冷地打量着他。 那眼神犀利明澈,似乎能看破世间的一切伪装。 “后悔吗?” 三个字的问话,彻底令七皇子破防。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一滴,两滴,三滴……不一会儿便汇集成河! “你此刻后悔还来得及,别等人走了,那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完,宋谨央便转身去了隔壁。 奇特的是,这句话刚刚说完,七皇子整个人就像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瞬间燃起了斗志。 他嘴里不断嗫嚅。 “来得及,原来还来得及?!” 隔壁。 咏书细细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宋谨央轻轻地坐在她的床榻边,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庞。 咏书像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立刻睁开了眼睛,奋力支撑起身子。 “祖母!” “别起来,安心躺着!出什么事了?” 刚刚问了这么句话,外面突然响起小太监尖利的叫声。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二皇子出事了,太医,太医,要请太医!” 宋谨央脸色一变,叮嘱咏书好生歇息,让素馨陪着她,自己则带着素香疾步走了出去。 小太监走一步跌一摔,双腿软得不像话。 满头大汗,脸色白得吓人。 “二皇子妃,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救命,要太医,太医啊,救命……” 二皇子妃被吓得肝胆俱裂。 连忙跑出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仔细说来。” “二皇子,流血不止,找太医,太医。” “府医,你跟着他赶紧先去。冯远,你派人回宫请太医,不,来不及了,再去镇上找大夫,要有经验的。素香,你跟着府医一起去。” 几路人马齐发动。 请太医的请太医,到镇上请大夫的请大夫,赶着去看诊的去看诊。 二皇子妃急得团团转,着急上火,脸色涨得通红。 “皇姑母,二皇子出事了,这可怎么好,怎么好?这园子里,怎么会有刺客呢?” 宋谨央连声安慰她。 可二皇子妃像是疯魔了,根本不听劝。 宋谨央喊了声“素馨”。 素馨“嗖”的一下出了屋,“啪”的一掌敲在二皇子妃的后颈,人顿时软了下去,被素馨扛着扔到孟老夫人刚才的厢房里。 留下伺候的人,宋谨央带着七皇子、冯远、崔家的几位爷,林林总总一大队人马,杀了进去。 平庚年不肯去。 二皇子出事,关他屁事。 他的女人还在里面昏睡着,自己得时刻伺候着。 宋谨央白了他一眼。 哼,你的女人? 我还没发话,你以为能成事? 想屁吃呢!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战,谁都不肯退让。 崔琦、崔琥、崔琅走在最后,都是满腹心思。 他们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好在老宅待着,突然收到圣旨,要他们今儿来参加乞巧节。 他们不还在守孝吗? 皇上难不成忘了? 可不管怎么说,圣旨已下,哪有不奉诏的道理? 三人忐忑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第369章 你毁了太子,毁了二皇子 云氏几个带着孩子们留了下来。 咏恩见咏书醒来,立刻着急上前。 “咏书,对不起,我没把你照顾好。” 咏书摇摇头,温柔地看着她。 “三姐,你很好!你现在这样,真好!” 咏恩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是我的错,我,我太不懂事,误会祖母!” 咏书拉住咏恩的手。 “祖母不会介意的!祖母要咱们强大,要咱们自爱,这才是真正的爱我们。” 咏恩含着泪一个劲点头,下定决心彻底洗心革面。 平庚年心里像有只猫爪在挠。 他就是见不得自家的小姑娘哭。 可云氏她们冷着脸将他关在门外,让他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 咏恩擦了擦泪水,小心地问咏书。 “妹妹,外面的平大人怎么办?” 咏书一脸懵。 “什么怎么办?他是祖母的朋友,救了我,我很感激!待明日,让祖母派人登门致谢。” 平淡无奇的话语一出口,咏恩便“扑哧”笑出声。 傻咏书。 人家大叔都上头了,你还不温不火的,果然没心没肺。 宋谨央一行人往里走去。 一路上,姑娘们好奇极了。 “长公主这是上哪儿去?” “长公主神情严肃,可能出大事了,咱们跟上去瞧瞧!” 宋谨央前头走,姑娘们后头跟,队伍越来越庞大。 有小太监带路,很快就到了,隐在园子深处的偏僻厢房。 屋里,寂静极了。 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宋谨央眉头一蹙,素香从厢房后边绕了出来。 “长公主,府医正在里面诊治。二皇子的病……” 她的话刚起了头,二皇子妃就像疯癫了般冲了过来。 她刚刚虽然被素馨打晕了。 但素馨下手到底不够狠,没一会儿她便醒来。 一醒,便悄悄躲开看守的人,从后窗翻出,一路紧赶慢赶地赶来。 好在沿途好些人在议论,她按着大家指的方向,一路杀了过来。 因为跑得急,她一只鞋都跑没了。 发髻歪到一边,哪里还有半点皇子妃的仪态。 宋谨央见了她眸光暗沉。 正想上前劝几句,二皇子妃已然如离弦的箭,“咚”的一声推开屋门,直闯了进去。 随着门开,一股血腥味飘了出来。 人人色变。 “啊……” 伴随一声尖利的叫声,“咚”的一声响,二皇子妃连连后退,向后跌倒在地。 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素香赶紧扶起她,将她安置在外间的贵妃榻上。 府医白着脸出来,双手沾满鲜血。 见到宋谨央便摇头叹息。 “长公主,二皇子情况……只怕……唉!” 府医话说得不清不楚。 素香凑近宋谨央耳边,小声呢语。 “长公主,二皇子那里……流血不止,只怕,日后没用了!” 素香的眼神话里有话,宋谨央猛然惊醒,眸子倏然大睁。 “二皇子只有一个女儿……” 素香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二皇子妃疯癫了。 门外的人,除了宋谨央,个个面面相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胆小的想离开,难不成二皇子遇上刺客了? 胆大的伸长脖子,拼命往前凑。 宋谨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冯远。 “冯掌事,劳烦你派人将二皇子送回宫。” 冯远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带着几个小太监直走了进去。 几人刚刚进去没多久,冯远“啊哟喂”叫出了声。 二皇子妃短暂晕眩后,整个人像地狱里的恶鬼,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冯远。 拉住床榻上人的头发,死命往下拽。 “贱人,我养着你,好吃好喝供着你,你是如何待我的? 你吃我的喝我的,竟然爬我夫君的床,谁给你的脸? 我要你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不要脸的下贱东西,我叫你偷人,我叫你偷人!!!” 下一秒,一个像骷髅架似的人,被拖到门口,“咚”的一块破布一样,被扔到门槛上。 骷髅趴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姑娘们吓得闭上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啊?是人形虫吗?” “我的老天爷?哪有人长这样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不人不鬼的玩意,到底哪来的?都长成这样了,还要勾引人?” 屋里,传来二皇子呕吐的声音。 在府医的诊治下,二皇子终于清醒过来。 看清眼前的一切,顿时恶心的不行。 “娘子,是她下的药,害了我!!!” 二皇子本就身子虚,被人下了药,毫无节制的一波又一波。 一下子毁了几十年的幸福人生。 唉,从此前景一片黑暗。 府医连连摇头,一日用完所有福报,这都叫什么事啊?!!! 地上的骷髅再次动了起来。 有人惊呼起来。 “她是小杨氏,天哪,是二皇子妃放在心尖上的妹妹!” 宋谨央想到刚才,咏书拉住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疑窦心起。 小杨氏自视甚高。 她历来以太子妃自居。 皇后在当初商议太子妃人选时,只是提过小杨氏一嘴,却被皇上当场拒绝。 “此女表面看着孤傲,实则心性乖张,固执己见,自以为是,绝非太子妃人选。” 皇后便从此打消了此念,暗中定下云氏为太子妃,只等太子生辰后赐婚。 谁知出了意外,太子从此不人不鬼,痛苦多年。 但谁能想到,当初的一句戏言,竟被小杨氏听到。 甚至以太子妃自居。 所以,按照小杨氏的心性,她绝不可能自荐枕席,哪怕她如今不人不鬼,在她的心里,自己依旧是太子妃,所有人该围着她转。 小杨氏缓缓抬起头。 “啊……妖怪!天哪,这是什么怪物?” “快逃,妖怪来啦!” 姑娘们吓得连连后退。 她们眼中的恐惧、嫌弃、鄙夷、厌恶……彻底激怒了小杨氏。 她愤怒地咆哮。 “你们敢嫌弃我?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最心爱的人!你们,敢嫌弃我,都给我去死!” 话音刚落,一只青玉釉彩瓶在小杨氏头顶炸开,碎片四溅,在小杨氏周身上下留下道道血痕。 “无耻!你以为你是谁?皇后不过提了一句,你就真当自己是太子妃? 惊才绝艳的太子,便是做鬼也不要你!!! 啊哈哈哈……” 小杨氏喉间“咯咯”叫,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倒地昏迷不醒。 “孽畜,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竟如此回报于我? 你毁了太子,毁了二皇子,你个畜生,不该留着你,不该留着你。” 说完,二皇子妃整个人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她的话,声音不大,却被宋谨央听个正着。 宋谨央的眸光倏然紧缩。 【你毁了太子,毁了二皇子】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宋谨央脑海里炸响。 她怀疑过,那么多年没有找到戕害太子的凶手。 会不会是方向出错。 她尝试在脑海中过滤,将太子出事代入后宅争斗…… 果然如此! 二皇子妃的话彻底点醒了她。 “查,给我彻查,好好查杨家!!!” 龙头拐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震惊了所有人。 第370章 流水有意湘女无情,平庚年前途一片黑暗 正当大家以为事情了结时,隔壁厢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声音,实在是……一言难尽。 宋谨央脸色一变。 她疾步上前,吩咐素香把门打开。 屋门刚刚打开,一股诡异的味道飘了出来。 不同于隔壁的血腥味,闻之令人胆寒。 这个味道……站在前排的人脸色都变了。 宋谨央原本想遣退众人,一想到皇上当初心血来潮,非得把乞巧节的地点安排在皇家园林。 她心中一动,索性拉着冯远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屋里,孟清舟一脸死灰,死死地拉住衣襟,连声道。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怎么可能?” 当他看到宋谨央时,像发疯了般爬过来。 拉住宋谨央的衣摆。 “长公主,求您明查,我是被陷害的,是她,她,害我! 我,我,我喜爱的是咏……” 素香一听不妙,立刻附身点住他的哑穴。 孟清舟趴着喉咙,“啊”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床上传来低泣声。 宋谨央叹了口气,吩咐素香伺候她更衣,自己则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孙晚英穿戴整齐,低着头出来了。 素香本叫她躲在屋里,外面由长公主应付。 孙晚英摇头拒绝。 她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能够嫁给心爱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她走到宋谨央面前,“嗵”的一声跪倒。 “求长公主成全!” 众人哗然。 “天哪,她是自愿的!太恬不知耻了!” “她是哪家的闺秀,竟然主动爬床?” 终于有人认出她是孙家的姑娘,孙晚英。 可惜,今儿孙家只来了她一个。 孙晚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知道,若不能求得宋谨央开口赐婚,她回到孙家就是死路一条。 因为,今儿是她偷偷溜出府的。 祖父祖母不知何故,不允许她们迈出府一步。 她急着见孟清舟,只能买通看后门的嬷嬷,偷偷溜了出来。 事情怎么发生的,她自己也糊里糊涂,怎么突然和孟清舟搅和在一起? 她只记得自己和孟清舟告别后,一个人沿着河岸散步,突然脑袋被人重重一击,醒来便是天翻地覆。 可是,危机也是时机。 她,已经是孟清舟的人了,顾念羞耻能让她活命吗? 她咬咬牙哭着辩解。 “长公主,不是我,我好生在河岸散步,醒来……呜呜……醒来便……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孙晚英痛哭流涕,伸出双手,试图拉住宋谨央的手。 “长公主,木已成舟,事到如今,若您见死不救,我,我,我只能碰死在您面前。” 说完,孙晚英猛得起身,狠狠地冲向土墙,一心只求速死。 边上小太监一见不妙,立刻上前阻拦,两人狠狠地撞在一起。 小太监疼得跐牙咧嘴,叫苦连天。 “哎哟喂,姑奶奶,您下手可真重啊!” 眼见死不成,孙晚英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怎么办,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四下的人倒是同情起她来。 一个姑娘家,没了清白,的确是活不成了。 若不能嫁给孟清舟,只怕家族都容不下她。 人们纷纷向宋谨央求情。 “长公主,您就做个媒,让两人成亲吧!” “长公主,这姑娘也忒可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开恩允了吧!” 这人一句那人一句,同情的劝说,险些淹没了宋谨央。 宋谨央缓步来到孙晚英面前。 “你,当真想清楚了?真的愿意嫁给夺你清白之人?” 孙晚英一听这话,顿时大喜。 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跪好。 “求长公主成全,我想好了!” 宋谨央指了指孟清舟。 “哪怕他心里没你,一副不愿担事的模样,你也要嫁给他?” 孙晚英一凛,转头看向孟清舟。 后者一脸嫌弃地别过脸,像她是什么脏东西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孙晚英惨然一笑。 他以为,她非他不可吗? 如果她有别的选择,她绝对不会与他私相受授。 可是,她没有办法。 孟清舟已经是她能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夫君人选。 如果不是她,祖母不知会将她嫁给谁! 与其将命运交到旁人手中,不如捏在自己的手上。 她面现坚毅之色,肯定无比地点了点头。 “是,我愿意!” 一句【我愿意】成为她一生的魔咒。 当她未来十多年,伴着一个瘫痪的人,任凭打骂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今日。 想起宋谨央再三问也的话。 她多想时光倒流。 回到宋谨央问她的这一日。 那么,她一定会选择“不”。 她情愿出家为尼,一生长伴青灯古佛,也不愿耗费青春,陪伴一个活死人。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 孟清舟恶毒地看着她,眼里全是恶意。 孙晚英抚了抚满面的泪水,扶着墙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孟清舟。 “清舟,我不会后悔的!” 孟清舟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两场惊心动魄的剧落下帷幕。 二皇子被紧急带回宫。 小杨氏却无人问津。 二皇子妃护着二皇子离开,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小杨氏。 最后,还是杨家人领走了她。 小杨氏本就身子差,这番折腾下来,更是气若游丝。 杨家哭到中宗跟前,请求中宗为小杨氏作主。 中宗悖然大怒,反问杨家人。 “你两个女儿打架,害了朕的儿子。朕才是最无辜的那个,朕找谁说理去?” 一句话噎得杨家人灰溜溜地逃了。 杨夫人不甘心,找到二皇子妃。 却连面都没见上。 二皇子妃让宫人传话给杨夫人。 “母亲,我对妹妹仁至义尽,她毁了自家姐夫,毁了我的一生。 这样的仇恨,您还要叫我放下吗? 您自己能放下吗?” 杨夫人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她知道,杨家完了。 咏书回到府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宋谨央,将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 “祖母,我被小杨氏下药后,她以为我没有反抗能力,被我语言刺激一番后,不经意吐出一句话。 她说【她毁了太子,也毁了二皇子】,祖母,只怕先太子的事与小杨氏脱不开干系。” 宋谨央心疼地看着咏书。 这个孙女,自己刚刚遭了大罪,险些陷入和废王相同的遭遇。 却还时刻念着她,念着她的记挂。 宋谨央抚着她的发丝。 “好孩子,祖母知道了!你好好养着,再别操心外面的事,一切有祖母!” 咏书终于放心了,浑身瘫软,由素馨背着送了回去。 突然,宋谨央想起什么,赶紧开口问。 “咏书,救你的平大人,你打算怎么谢他?” 咏书伏在素馨的背上,面无表情地回答。 “劳烦祖母派人登门致谢,咏书就不过问了。” 宋谨央点头答应。 等咏书离开后,刘嬷嬷好奇地问她。 “长公主,这平大人可是香饽饽,您这么冷着他……” “哼,再香的饽饽,也得饽饽自己愿意。你瞧着吧,不出三日,他必然主动登门。” 刘嬷嬷连连摇头,打心底深处同情平庚年。 第371章 宫中下蛊之人找到了,贵妃娘娘要下杀招了 二皇子浑身是血地被送回宫中。 太医院倾巢而出。 把过脉后,太医个个摇头叹息。 中宗大怒,撂下狠话。 “若救不回二皇子,你们一同陪葬。” 中宗是明君,头一次说这么重的话。 太医个个噤若寒蝉,“嗵嗵嗵”在二皇子床前跪成一排,脸色灰白一片。 贤妃娘娘收到消息,紧赶慢赶地赶到。 一进屋子,就扇了在门口迎她的二皇子妃一巴掌。 打得二皇子妃连退三步,脸颊腾地红肿了起来。 可见这一巴掌的力气有多大。 贤妃气得浑身颤抖,当场发飙。 “好你个杨氏,好你个杨家,这是咱们母女欠你们的吗?一个两个的瞪鼻子上脸,把我儿害得这么惨!” “贤妃!” 中宗蹙着眉沉声唤了一声。 贤妃大震,瞳仁猛缩,跌跌撞撞地走近,恭敬地行了一礼。 还未起身,哭声便传入了中宗的耳朵。 “陛下,求您为儿子做主啊!他,被杨家人害得那么惨,您一定要将罪魁祸首凌迟处死!” 最后一句话,贤妃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吼出来。 中宗按了按眉心。 凌迟处死? 那小杨氏身上肉都没几两,怎么凌迟?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贤妃,朕知你心疼老二,此事你不必担心,朕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贤妃心头大恨,却妨于皇上的谕令,只得低头谢恩。 中宗再次叮嘱了番太医,这才心事重重地回了上书房。 中宗刚刚离开,门外响起争执声。 “九殿下,进不得啊!太医正在为二殿下诊治,您这时候进去,不是添乱吗?” “我不要,我要进去!二哥病了,我岂能不来探望。” “九殿下,奴才求您了,您过几日再来。等二殿下恢复了,您再来探望,兴许那时主子还能陪您说说话。” 九皇子懊恼地跺脚。 “我不要!若过几日,二哥还不醒,难道我就一直看不到他?” 贤妃气得倒仰。 什么叫“若过几日,二哥还不醒”,小九这是诅咒我儿不得好死吗? 她的脸色顿时青了下来。 先是转头挥退二皇子妃,接着命令太医们去隔壁厢房研讨医案。 自己则留在屋里,等九皇子过来。 贤妃的大宫人去宫门口,领着九皇子进门。 九皇子身后跟着瘦瘦小小的高岁。 高岁是女孩,骨骼身形比同龄男孩小上不少。 也正因为此,贤妃瞥了眼高岁,没下令将她赶出去。 九皇子满脸急色地闯了进来。 见到贤妃一怔。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贤妃,他总是没来由地发怵。 他紧张地上前,行了一礼。 “贤母妃!” 贤妃手中端着茶盏,目光阴沉地直瞪着九皇子,看得他恐惧心起,不自觉地身后退了一大步。 高岁浑身紧张。 她死死地捏着衣角,用余光监视着贤妃,只要她有异动,自己立刻出手。 贤妃端着茶盏的小指,来回动了三次,最终放下茶盏,假意刚刚看到九皇子,脸上堆满笑容。 “是小九来啦,抱歉,贤母妃记挂着你二哥,一时没留神,吓着你了吧?” 九皇子松了一口气,立刻笑了起来。 “小九没有吓着,这不是贤母妃的错。” 贤妃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小九的头,咬牙切齿地笑道。 “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九皇子松了口气,高岁的心却一直不敢松懈。 傻子九皇子。 他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拾回一条命,还冲阎王爷笑,当真不知好歹!!! 刚才,贤妃三次抬动小指甲,又三次收回,每一次都有可能再次种下蛊毒。 可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但她细微的动作骗得过旁人,却决计骗不过高岁。 她虽然是初学,但天赋极高。 林太医说,她已然超过绝大部分会蛊的医者。 还好贵妃娘娘信了长公主,留她在九皇子身边,一下子让她看出端倪。 只是,贤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得贵妃娘娘亲自查实。 正当高岁分神的时候,突然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身上,惊得她一抖。 好不容易控制住身形,她用余光打量,发现贤妃正死死地瞪着自己。 她一凛。 贤妃果然不好对付。 她再也不敢分心,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地当鹌鹑。 九皇子走近二皇子。 二皇子仍在昏睡。 他一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希望他好好的,他还想跟着他练字云云。 足足一炷香后,才带着高岁离开。 直到两人出了宫门。 贤妃娘娘才冷冷地下令。 “去查一查小九身边的小太监!” 她绝不允许有她不能掌控的人、事出现。 “是!” 大宫人领命而去。 贤妃这才走近二皇子。 她轻轻地坐在床榻边,自言自语道。 “儿啊!只要你好起来,哪怕要娘的命也可以。 我日日求菩萨,求菩萨保佑你顺顺当当地醒来!” 二皇子的眼睫颤了颤,眼睛却没有睁开。 下一秒,贤妃像疯癫般,厉声道。 “可你怎能如此不争气?明知道自己是娘唯一的希望,弄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回来。 你是想要娘的命吗?啊?” 贤妃咆哮了一会儿。 突然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儿啊,娘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贤妃哭得不能自已。 贵妃娘娘焦急地在偏殿踱着步。 小九想去探望老二,惊出她一身冷汗。 若非长公主交代的,别拘着小九,尽早查出谁想害他,贵妃娘娘怎么都不肯让儿子涉险。 三刻钟后,贵妃娘娘再也忍不住,径直出了偏殿,大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迎面遇上跑来禀报的宫人。 “娘娘,九殿下回来了!” 贵妃大喜,亲自上前迎儿子。 “小九!” 贵妃一把抱住儿子,喜极而泣。 这个三刻钟,像三生三世那么长,等得她心都要碎了。 “母妃,儿子没事!只是,二哥不太好。” 母子俩回到偏殿,说了好一会儿话,九皇子才离开。 贵妃留下高岁。 高岁“嗵”的一声跪下。 “娘娘,给九殿下下蛊的人找到了!” 贵妃猛得一拍桌子。 “谁?” “贤妃娘娘!” 此话一出,贵妃非但没有愤怒,反而狐疑地看着高岁。 “当真?” “千真万确!” 贵妃娘娘原本一直怀疑二皇子。 她突然记起来,以往每趟发病后,二皇子总会邀请小九去他宫里玩耍。 而每回小九回来,都面色奇佳,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之药。 可偏偏小九听她的话,从不在外面吃任何东西。 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尽管如此,也从未怀疑过贤妃。 因为贤妃娘娘真的很“贤惠”。 高岁知道贵妃不信,便将自己的发现原原本本地禀报一遍。 贵妃自然对于长公主的人深信不疑。 她狠狠地拍了拍几案。 “贤妃,你敢向我儿下手,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来啊,传令二哥,让他明儿带巫医入宫。” 既然下蛊的人找到了,那九皇子身上的蛊毒,能借巫医的手清理了。 顺便好好替二皇子诊治一番!!! 第372章 掉落的香灰直指谜底 宋谨央休整几日,向宫中递了牌子。 隔日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赶进了宫。 她先去了皇后宫中。 两人略坐了会儿,便一同来到二皇子宫中。 贤妃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盯着二皇子妃教训。 “你们杨家,没一个好东西,怎么我还没错了不成?你摆出一张怨妇脸给谁看?” 贤妃不断骂骂咧咧。 二皇子妃几次忍不住想回怼,却终于败下阵来,忍受着无端的指责。 “怨妇脸?你是咒老二吗?” 宋谨央拄着龙头拐,冷着脸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同样面色不善的皇后。 “贤妃,我素来觉得你是稳重的,怎么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却已然判了老二的死刑?” 贤妃一惊。 立刻起身行礼,身子俯下的一刹那间,收敛了所有的愤怒。 低眉顺目地哭泣。 “是我的错,娘娘恕罪!我,我也是担心啊!呜……” 皇后只当她是急怒攻心,并未在意,略说几句,便歇过了。 但宋谨央却眯着眼,暗中观察着贤妃。 见她起身的一瞬间,嘴角飞快地闪过一抹怨毒之色,顿时心中有数。 昨晚,平家连夜派人来府里禀报。 将高岁的发现,原原本本地禀告了她。 她起初也同贵妃一样,不可置信。 贤妃待人处事,向来周到温婉。 但她今日的发作,隐约露出了真面目。 若非二皇子受伤,只怕贤妃还维持着她宽容大气的人设。 宋谨央看了看二皇子妃。 这也是个能忍的。 这么多年,定然遭了不少罪。 却偏偏娘家也靠不上,一个当眼珠子宠的妹妹,竟然是害自己的罪魁祸首,这日子当真比黄莲还苦上三分。 宋谨央温和地对二皇子妃道:“你先下去吧,累了几日,好生歇息。” 二皇子妃悄悄瞥了眼贤妃,屈膝一礼后告退。 贤妃欲言又止。 咬牙切齿地退而其次,吩咐宫人把吴氏叫来。 宋谨央走近床榻,轻轻地落坐。 二皇子还在昏睡,只是眼睫轻轻地颤动。 “太医怎么说?” 皇后悄声问贤妃。 贤妃愁眉深蹙,恨恨道。 “都是庸医,一个个不是摇头就是叹气。皇上发了话,若治不好我儿,一起陪葬。” 皇后眉心一跳,默默地看了眼宋谨央,接着拉着贤妃往边上走开几步,正好挡住贤妃的视线。 “贤妃,皇上这么说,是关心则乱。你作为嫔妃,可不能失了分寸。须在皇上大怒时,好生规劝,行事不可太过。” 皇后絮絮地交代着。 贤妃神思不属地胡乱应对。 她真想一把推开皇后。 她这么一挡,自己完全看不见宋谨央和二皇子了。 就在皇后挡住贤妃后,二皇子的眸子突然睁开了。 眼底无比清明透彻。 他目如沉水地看着宋谨央,用极快地速度往她手里塞了张字条。 宋谨央在二皇子睁开眼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塞入袖中,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刚刚做完这些,贤妃便迫不及待地现了身。 “长公主,劳您来探望,我和二皇子感激不尽。” 她一边说一边抹着泪,只是视线悄悄透过帕子,打量着宋谨央的神色。 宋谨央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七分担忧,三分痛惜。 “好好一个皇侄,一次乞巧节,成了这副模样,谁能受得了。” 宋谨央举起手,从襟边拉出绢帕,重重地按了按眼角。 良久,再度放下手,诚恳地看着贤妃。 “贤妃,你受苦了。正巧平庚年带巫医回京,不如请巫医给二皇子看诊,兴许能救回来……” “不,不行!” 贤妃大声拒绝。 声音大得吓了宋谨央和皇后一大跳。 两人狐疑地看着贤妃,后者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大,立刻缓和下脸色,忙不迭地解释。 “长公主、皇后娘娘,我只是关心则乱。巫医,来自民间,来历不明,哪里能替尊贵的皇子看诊?” 宋谨央和皇后当场松了口气。 “这你不用担心,”皇后好心劝解,“平庚年是个有本事的,他寻来的巫医错不了。听说医术极其高明,是巫族的族长,等闲不出诊,是他半哄半骗带回来的。” 贤妃一听,更急了。 皇后娘娘见状,继续补充。 “一会儿,九皇子也要巫医诊治。皇上说了,等他下朝,亲自看着巫医诊治,有他龙气压着,绝不可能出错!” 贤妃急得鬓间隐隐现出汗渍,语无伦次地说。 “这,这,太医怎么说?咱们还得听听太医院的。” 皇后怔住。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连皇上都抬了出来,贤妃还不依不饶,非得问一问太医院? 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但贤妃像是吃了秤砣般,铁了心要拒绝到底。 宋谨央打起了圆场。 “也好,皇后,还是请太医正和林太医过来一趟,亲自问一问,也好放心。” 皇后忍下一口气,命令宫人去偏殿请两人过来。 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太医正和林太医急匆匆走了进来,恭敬地作揖行礼后,站在边上听候差遣。 两人胡子拉碴的,精神有些不济。 自打二皇子出事后,整个太医院连轴转,他们已有好几日未曾出宫了。 皇后率先开口。 “太医正,两广总督平庚年,带回巫医,是否能替二皇子看诊?” 太医正一怔。 巫医? 林太医眸光一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太医正眼神在大长公主三人面上逡巡几圈,沉吟半晌,字字斟酌地开口。 “巫医一族,的确有些特殊的本事。医书上也多有记载。 但平大人带回的巫医,是否如书册上记载的那么有本事,臣,不得而知。” 太医正的回答,果然十分太医正。 既肯定了巫医的作用,又表达了自己的怀疑。 宋谨央看着林太医。 “林太医,你的意见呢?” 林太医上前一步,恭敬地一揖到底。 “回长公主、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平大人带回的巫医,可信!” 贤妃腾地站起身。 “一派胡言,你连巫医的面都没见着,怎的如此肯定?” 林太医不温不火地回答。 “回娘娘话,臣,前几日外面采药,遇上这位巫医!他在毒理方面,指点了臣几句,臣受益匪浅。” 贤妃一听,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皇后以为她是过于担忧,立刻劝她。 “林太医只是这么一说,老二的病与毒无关,贤妃无须过于担忧。” 贤妃咬着牙,半天没有吭声。 这时,宫人通禀,吴侧妃来了。 下一秒,吴氏走了进来。 刚刚福了福身,人还未站直,面上便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吴氏,二殿下受伤至今,你却连面也不露,到底安的什么心?” 吴氏毫无准备,大惊之下,连退七步,“啪”的一声,撞到后面的条形桌,上面的香炉瞬间散了一地。 众人愣神间。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外族打扮的男子。 他神色异常凝重地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香灰,搁鼻子底下闻了闻。 立刻抬头,向着屋外低语了起来。 “%……¥……&()##¥%……#&(yty)” 第373章 宋谨央借巫医的手,捅出二皇子中蛊的事 平庚年脸色森然地走了进来。 同外族男子交流起来。 不知他说了什么,外族男子突然愤怒起来。 叽哩咕噜讲了一大堆的话。 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动作夸张至极。 甚至有几次,掐着自己的脖子,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放手。 平庚年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外族人指着地上的香灰,说了句人话。 “灰,要命!” 这句话在场众人都听懂了。 香灰里含着要人命的东西。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外族男子正是平庚年请来的巫医。 大家看向平庚年,等着他解释,他却径直走到宋谨央面前,恭敬地行了揖礼。 “长公主,兹事体大,此事必须禀报皇上。” 宋谨央当场拍板,一行人集体前往上书房,一次性将事情交代清楚。 但,贤妃不肯去。 “皇后娘娘,嫔妾还是留下照看二皇子吧。” 宋谨央早在二皇子往她手里塞纸条的那一刻,便怀疑贤妃。 她一直暗中观察着两人的神情。 当她听到贤妃说要留下的时候,二皇子的眼睫又扇动起来,眼珠子在眼睛里不停转动,脚微微地动了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宋谨央心中有数了。 她当场否认了贤妃的说辞。 “这里有吴氏在,你这个做母妃的,就不想知道谁害自己的儿子?” 不容质疑的话,直接断了贤妃所有退路,让她提不出任何反对意见,只能咬牙跟着去了上书房。 临去时,还回过头,恶狠狠地瞪视着吴氏。 “等我回来,我儿若有一丝差池,我都拿你是问!” 吴氏乖巧地行了一礼。 宋谨央不动声色地走在前面,经过巫医面前时,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话。 “%¥……&*(()%%¥¥……&))” 巫医立刻睁大眼眸,惊喜地看着宋谨央,行了一个大乾标准的国礼。 起身后,大步走到二皇子床榻前,伸出手把脉。 贤妃震惊,上前阻拦。 “大胆刁民,谁允许你近皇子身?马上滚出去!” 巫医头也不回。 “尼,滚!” 贤妃像是入了魔,非得上前攀扯,就想把他的手,从二皇子脉上移开。 巫医凝神静气把脉,每每被贤妃打断,顿时火大。 正当贤妃用力的时候,他顺势松手,不再对抗,贤妃收不住势,反而跌了出去,腾腾腾倒退十来步,一屁月殳坐在地上,当场白了脸。 直到一波一波的痛感袭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巫医之所以会突然上前替二皇了把脉,是因为宋谨央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一定是吩咐巫医替二皇子把脉。 她顿时气怒不已。 宋谨央,真爱管闲事,哪里都要插上一手。 既然她非要舞到自己跟前来,自己也不会再留手。 清除了障碍,巫医终于能静下心来,微眯着眼,把着脉。 不知过了多久,右手换到左手,又换到右手。 终于松开手,目光凝重地看着宋谨央。 “咕!” 宋谨央当场黑了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一句话“走,面见皇上去”! 当先向外走去。 巫医拦住她。 蹲下身子,拿出一卷牛皮卷,将香灰扫进香炉,紧紧抱着香炉,这才像个护卫般,紧跟在宋谨央身后,连平庚年都被他抛之脑后。 平庚年无奈苦笑,请皇后先行一步,自己走在后面。 一时间,整个厢房空了下来。 吴氏微微松了口气,下一秒,她的瞳仁猛然缩起。 二皇子竟然幽幽地坐了起来,黑沉沉的眸光一错不错地凝在她脸上。 上书房,中宗唉声叹气。 他本有不少皇子,这么多年下来,病的病,死的死,剩下的几个竟都不成气候。 怎不叫他着急。 如今唯一健康的成年皇子,只剩三皇子。 九皇子、十一皇子还小,无法挑起大乾的大梁。 十二皇子更不用说了。 他闭上眼睛,重重地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心头烦躁不已。 正在这时,冯远急匆匆进来禀报。 “长公主、皇后、平庚年、贤妃、太医正、林太医……求见!” 顿了顿,继续禀报,“陛下,还有巫族族长!” 话音刚落,宋谨央便打头走了进来。 她身边的巫医,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经过冯远的时候,嫌弃他碍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冯远一脸懵,下意识地往边上退开一步。 巫医这才收回了视线。 宋谨央走到龙案前,神情凝重严肃。 “陛下,巫医发现二皇子中了蛊毒!” 殿外候着的素香、素馨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对视了一眼。 其实,素香早在皇家园林时,便发现了异常。 她悄悄地向宋谨央禀报。 宋谨央大为震惊,她一直以为二皇子的体弱是娘胎里造成的。 没想到竟然有人刻意为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暂时保密,配合太医,暂且压制二皇子体内的蛊。 解蛊之人,我自有安排。” 这才有了巫医入宫,亲自替二皇子的事。 中宗气得拍案而起。 “一个两个不做人事!朕的儿子到底是谁想害他们?为什么想害他们?” 五王之祸才过去多少年? 难道历史的车轮又要重回吗? 中宗眼前一黑,人“嗵”的一声跌坐到龙椅上。 冯远目眦欲裂。 “陛下!!!快,上茶,请太医!” 话音刚落,巫医不请自来,把怀里的香炉,往龙案上一搁,就替中宗把脉。 冯远几度想开口,却看宋谨央无动于衷,强忍着闭嘴。 半晌,巫医才放开手。 “无!” 说完,他将龙案上的香炉打开,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通。 “陛下,”宋谨央语气沉重,“巫医说,香炉里藏着抑制蛊虫的香料。” 宋谨央的话像一柄巨斧,砍在众人的心头。 “抑制?” 中宗缓过劲来,终于抓住了重点。 “为何是抑制?而不是触发?” 宋谨央咬牙切齿,“那是因为,下蛊之人,不想要二皇子的命,只想他半死不活!” 中宗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通红一片。 “查,给朕彻查!” 贤妃“咚”的一声跪地,号啕大哭起来。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向皇子下手?我可怜的孩子,呜呜呜……” 宋谨央眯起眼,冷冷地看着贤妃。 “陛下,请您宣贵妃娘娘和九皇子来上书房。” 中宗一怔,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难道说……” 宋谨央沉重地点了点头。 中宗再也忍不住,将龙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乒乒乓乓”一阵响,人人自危,跪地磕头。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一个两个要朕息怒!朕的孩子遭人毒手,朕怎么息怒? 来啊,立刻派人把贵妃和九皇子带来!快!!!” 领命的小太监没命般跑去请人。 上书房安静得落针可闻,连贤妃也收起干嚎,低眉顺目地跪坐于地。 第374章 二皇子陨落 贵妃接到通知,立刻明白:长公主发动了。 她立刻带着九皇子,和他身边的高岁,紧赶慢赶地冲到上书房。 一进去,便委屈地哭出声来。 但一想到宋谨央的交代,她立刻深吸口气,强行逼退眼泪,恭敬地行了一礼。 “陛下,可是巫医来了?” 一边问话,一边瞥了眼自己的二哥。 后者冲她点点头。 她扫视四周,看到外族男子时,眸光悠倏然亮了起来,款款行了一礼。 “巫医大人,还请您替小九看诊。” “¥¥%……&**(()))” “放心,只要是中蛊,没有他治不好的。” 平庚年平静的声音响起。 可就是这么平静的话语,还是触到了贵妃的痛点。 下一秒,她嚎啕大哭。 “巫医哪怕医术再高超,也不能免除小九曾经遭罪的事实。” 众人心头大恸,纷纷同情地看着九皇子。 此刻的他脸色泛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整个人有气无力,似乎时刻就会倒下。 中宗立刻吩咐冯远搬来椅子,让九皇子坐下。 没想到他屁月殳刚刚沾上椅子,人就昏睡了过去。 贵妃目眦欲裂,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妨,一把拉住巫医,就请求他医治。 巫医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走上前来,手指搭在九皇子的脉上,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咕!” 一语惊四座! 贵妃掩着面痛哭,“嗵”的一声跪地,声嘶力竭地哭喊。 “陛下,求您替小九做主,一定要抓出幕后黑手啊!呜呜呜……臣妾只有这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这是要我的命啊!” 平庚年也黑着脸上前。 “陛下,无论如何,求您还平家公道。” 众人闻言色变。 贤妃更是紧张得脸色惨白,像是刚刚发现九皇子的背后,站着的是平家。 她的一举一动,全部被宋谨央看在眼里。 皇后自责万分。 “陛下,是臣妾失职,后宫养了这么个毒物,臣妾竟然一无所觉。” 贵妃咬牙切齿。 “陛下,此人做下此等龌龊之事,必然与您册立太子有关。” 贵妃的话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陛下,”皇后提醒,“香炉在二皇子宫中,自然与伺候的人分不开干系,将宫人分开审问,必然会有发现。” “准!” 话音刚落,一队禁军就赶去二皇子宫中。 贤妃眸色加深,人却越发缩成一团。 宋谨央已然知晓得她是真凶,但不知她背后是否另有人,所以这出戏还得唱下去。 贵妃却没宋谨央的耐性。 她早就怀疑到贤妃的头上。 此刻不发难,更待何时? 她猛地磕了个头,“陛下,臣妾有问题想问贤妃,求您恩准。” “准!” 贵妃当场起身,转身面向贤妃。 “你说,是不是你下的毒手,快说!!!” 贤妃冷然回视贵妃。 “贵妃娘娘空口白牙,就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皇上、长公主、皇后都在,自有他们秉公处置。”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小九每发一次病,身子要弱一点。但他只要从二皇子宫中回来,精神却出奇的好。 是不是因为香炉里烧着抑制蛊虫的药?” 贤妃怎么肯认? 她冷笑。 就算所有人认为是她下的手,又能如何? 只要她打死不认,就定不了她的罪。 贵妃也想到了这一点。 上手便连逼带诱,就想威吓贤妃主动认罪。 可是,贤妃就是不上当。 饶是贵妃急得跳脚,也拿她没法子。 众人心中已然有数,到底谁是始作俑者。 但贤妃咬死不认,连中宗都没办法。 现在寄希望于二皇子宫中的宫人,能交代出有用的信息。 一炷香后,禁军首领黑着脸前来禀报。 “陛下,二皇子宫中的宫人全都死了!” “什么?死了?” 中宗震惊得站了起来。 皇后吓得惨无人色。 “全部?那么多宫人,连一个活口也没有?” 禁军首领沉重地摇了摇头。 “微臣去的时候,已然晚了。二皇子宫中的人,一个个脑袋炸开,死状……极惨!” 中宗面色苍白。 他死死地瞪视着贤妃。 他真的没有想到,枕边人竟然如此狠毒。 下一秒,他颓然地坐下身去,满面痛色,一脸懊恼。 “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让你入宫。” 贤妃一听这话,脸上笑容顿时褪了个干净。 这时,巫医上前,在宋谨央耳边轻声低语。 “陛下,巫医说,宫人的死法,很像是催动蛊虫自爆。 说明伺候的宫人都中了蛊。 这种蛊,平时潜伏在体内,只要不催动,和正常人没有两样。 只是,蛊虫会吸食人体营养,故而看上去身体虚弱……” “不好!” 话说到一半,宋谨央神色大变。 “快,去二皇子宫中,保护二皇子。” 中宗的脸色倏然变白,踉踉跄跄走出龙案,就往外冲去。 平庚年等人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他们都想到了。 一旦催动蛊虫自爆,那二皇子体内的只怕也…… 二皇子岂非也危在旦夕? 当众人急急赶到二皇子宫中时,为时已晚。 吴氏的哭声传了出来。 “二皇子,您醒醒啊,醒醒啊,您看我一眼吧。呜呜呜……” 可回答她的只有破门的响声。 “老二,你怎么了?回答朕,给朕起来回话!!!” 不论中宗如何呼唤,再也唤不醒他。 二皇子毫无声息地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一片,唇角有黑色的血液溢出。 中宗老泪纵横。 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要他经历几次,才算到头? 他老了,再也经受不住这种折腾了。 他痛哭失声,越发痛恨起贤妃。 吴氏像死了一般,整个人恍恍惚惚。 她怎么也想不到,前一段还殷殷叮嘱她的人,说倒下就倒下。 就这么在她面前,吐出最后一口气。 她茫然四顾,半天回不过神来。 突然,贵妃像疯魔了一般,腾地向外冲去。 “小九,天哪,小九,我的孩子,小九……” 看到贵妃近乎疯癫的样子,人人心头大震,个个叫了声“不好”! 立刻跟着她往上书房跑去。 第375章 斗蛊 上书房里,贤妃似笑非笑地将视线落在小九的身上。 “小九,到贤母妃这里来!” 可九皇子沉沉睡着,怎么可能搭理她? 贤妃起身来到九皇子面前。 蹲下身子,满脸堆笑。 笑容诡异地令人毛骨悚然。 “小九,多好的孩子,我真舍不得你离开。 可是,小九啊,你素来与二皇子交好,他如今去了另一个世界,你肯定愿意去陪他的吧! 嗯,我就知道你是个乖孩子。 谢谢小九,你在地下见到二哥,一定要带句话给他。 就说,我爱他!” 下一秒,她的右微微抬起。 “不,”高岁突然发难,隔空打向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进攻。 “哈哈……你果然懂行!说,是谁把你安插在小九身边?嗯?是贵妃娘娘?平庚年?还是……长公主?” 高岁全身紧绷,一刻也不敢松懈。 刚刚大家伙往外跑,她反应不及,只能独自留下面对贤妃。 她咬着牙不回答。 贤妃却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长公主!只有她,才有这个本事。 贵妃那个蠢货,自保都差强人意!” 贤妃温柔似水地看着高岁。 “好孩子,我就喜欢聪明能干的孩子。不如你跟我走吧,从此海阔天空……” 贤妃好好地说着话,毫无征兆地抬起手,试图催爆小九体内的蛊虫。 高岁死死地盯着她的手,时时刻刻关注贤妃的动向。 只要她一有动作,立刻上前阻挠。 渐渐的,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面颊、发丝滑落。 整个人像水里捞起来的,浑身汗湿了。 贤妃笑了。 “你斗不过我!虽然本事不小,但年纪太小,后继无力!” 高岁不吭声,不论贤妃说什么,她都专注于斗蛊,绝不受对方的干扰与影响。 一来二去,两人竟打了个平手。 渐渐的,贤妃急躁起来。 原本以为一蹴而就的事情,偏偏战线拉得这样长。 等中宗他们回来,哪时还有自己下手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拼尽全力发动总攻。 高岁已是强弩之末,脸色白得吓人。 但她仍死死地拦在九皇子身前,寸步不让。 贤妃眸底露出欣赏之色,但手上的力量却又加了大了。 门外,已然隐约传来脚步声、呼喊声、哭泣声…… 贤妃叹了口气。 “唉,你虽阻我的好事,但我惜才爱才。 若你此刻认输,我仍愿留你一命,如何?” 高岁皱着小脸,不回答。 贤妃耐心用尽,冷哼一声。 “既然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队人马越来越近。 贤妃着急地瞥了眼九皇子。 自己儿子活不了,小九也别想活! 她猛地抬起手,每道指缝间,都有一条蛊虫。 “五指连蛊!” 高岁倒抽一口凉气,哑着声道。 “你果然识货,但,晚了!” 下一秒,贤妃一甩手,蛊虫向着高岁和九皇子蜂拥而至。 高岁急红了眼。 因为她已然感受到身后九皇子的悸动。 他体内的蛊虫蠢蠢欲动了。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算蛊虫不炸开,九皇子也醒不过来了。 高岁突然大喝一声。 从怀里摸出一只瓶子,打开盖子,瓶口向下。 下一秒,所有的蛊虫就像收到军令般,全部向瓶口飞去。 贤妃震惊得眸光一缩。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有聚蛊瓶?” 高岁见最后一只蛊入了瓶,眼疾手快地盖紧瓶口,重新塞回怀里。 “抱歉,无可奉告。” 接着,她退至九皇子身边,从袖中拿出小瓶,打开搁他鼻下。 一股奇异的香味顿时发散出来。 不一会儿,一条黑乎乎的小虫从九皇子鼻子里爬了出来,刚刚露了头,就被高岁逮个正着,摔到地上,跺成碎泥。 贤妃大吃一惊。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 话还未说完,她突然掐着脖子呼痛。 “你,你,你给,我,种了……什么?” 贤妃怎么也想不明白。 高岁明明被自己压制住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给自己种下的蛊? 她心中懊恼无比。 为了引高岁上当,她分神说了许多话。反倒给了高岁可乘之机。 “你,你受制,是……假的?” “没错!” 此刻的高岁哪时还有半分虚弱的模样? 她挺直胸膛,面色红润。 贤妃又气又急,玩蛊高手终被蛊反噬。 “你,求你……” 贤妃跪在高岁面前,求她替自己解毒。 高岁摇摇头。 “抱歉!不可能!我主子是长公主,她让我不要放过你,我必须遵从。” 贤妃瞳仁猛缩。 “长公主?又是她?为什么?” “因为你作恶多端!” 龙头拐敲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铿锵的女声,同时传入贤妃的耳朵。 她面色惨白。 宋谨央昂首挺胸走了进来。 贵妃在她身后搀扶着,面上带着浅笑,根本看不出一丝急切与担忧。 “母妃!” 这时,小九醒了。 贵妃激动地冲向小九。 “九儿,你没事吧!” 见他安然无恙,顿感劫后余生,抱着人号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当真惊天地、泣鬼神。 “对不起,是母妃错了,你明明被奸人所害,母妃却以为,以为……你不乖、不听话,对不起,呜呜呜……” 中宗气怒交加,二皇子的死成了他心上的一根刺。 急匆匆返回上书房,一把拎起跪坐于地的贤妃,扬手就是几巴掌。 打得贤妃满嘴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回答朕,为什么?他是你的儿子!!!” 中宗勃然大怒。 “嗵”的一声将人掼到地上。 贤妃倒在地上,脸色白得透明。 她就是不开口,脸肿得像猪头,眼里竟还现出不屑的神情。 中宗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贤妃翻来覆去就一句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谨央走到中宗面前,用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 “你准备好了吗?” 贤妃一怔。 以为宋谨央在问她话。 下一秒,高岁上前一步,抱拳一礼。 “长公主,一切就绪,您随时可以问话。”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贤妃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 她嘴唇颤抖,身子一点点向后挪去。 “不,不可以,不可以!你们太毒了,不能这么做!” “毒?谁有你毒?” 贵妃愤怒地回怼。 贤妃看着宋谨央哈哈大笑起来。 “长公主,说到毒,任何人在你面前,都得甘拜下风!” 第376章 失踪的白翩翩又露头了 “你抛夫弃子,逼得每个儿子走投无路。 长公主,如你这般的毒妇都能活得那么好。 我凭什么不能活?” 贤妃声嘶力竭,整个人疯癫般咆哮着、控诉着。 皇后面色一变,果断站到宋谨央左侧,振振有词。 “阿姐秀外慧中,对得起任何一个人。崔家那几个,自己不做人,能怪阿姐不包容吗?” “对!” 冯远行至宋谨央右侧,与皇后一起,形成保护的姿态。 “长公主为人处事,岂是你这个毒妇能比的?” 紧接着,平庚年走过来、太医正走过来、林太医走过来,团团围住宋谨央,将她圈在中心。 贤妃看到这一幕,“哇”的吐出一口血。 宋谨央使了什么手段,竟如此得人心,而自己只想皇上一人的心,这么多年仍不可得! 人比人当真气死人!!! 最后,中宗走到贤妃面前,铁青地脸色说了句“毒妇”! 贤妃的心猛地一紧,再次“哇”的喷出一口血。 抚着胸口倒在地上,绝望地叫嚣。 “皇上,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为了你啊!你若能多看我一眼,我何至于戕害自己的孩子啊?” 中宗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荒唐!一个母亲杀了自己的儿子,竟说是为了爱?” 贤妃跪行到中宗跟前,沾着血的手拉住龙袍下沿。 “皇上,我真是为了你!我姿色平平,哪怕失落一颗心在你身上,你等闲也不愿看我一眼。 但二皇子生病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生病,您就会来看我,就会来我的宫里。 我也不想这么做。 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啊! 只要二皇子中了蛊,他的身子就会虚弱,您就会时常来看他。” 贤妃像个孩子般哭泣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情面,就像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把中宗恶心坏了。 他抬起一脚踢飞贤妃。 “毒妇!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向孩子下手,你根本不是人,不是人! 来啊,贤妃贬为庶人,押入诏狱,即日处斩。” 贤妃仰天长笑。 下一秒,宋谨央的话,让她所有的笑堵在了嗓子眼。 “陛下,稍安勿躁!有些事还待问清楚。 比如,贤妃会蛊,从哪学来的?向谁学的? 宫中并无合适的养蛊之处,蛊虫又是哪来的? 既然发现了毒王,就得找到毒源,连根拔起,方可高枕无忧。” 一句话,瞬间浇灭了中宗的怒火。 他懊恼地自责,的确是自己大意了,被二皇子的死冲昏了头脑。 “阿姐,你有办法让她开口?” 宋谨央指了指高岁。 “是她有办法!” 贤妃先一步凄厉地叫了起来。 “不,不可以,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敢这么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宋谨央无视她的愤怒,冲高岁点头。 “开始!” 高岁催动了蛊虫,贤妃当场疼得满地打滚。 “住手,住手,我说,我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然晚了。 蛊虫在她体内肆虐。 搅得她五脏六腑扭成一锅粥,疼得哭爹喊娘。 就这以在地上扭来扭去,活像一条泥地里的蛆虫。 不知过了多久,高岁停下手,道了声“好了”。 “陛下,可以了,您想问什么,庶人都会老实回答。” 中宗冷声问道。 “你是谁?” “贤——妃” “你为什么要杀二皇子?” “我恨他!每次皇上来,眼里只有他,没有我。他的存在,阻碍了我和皇上。 所以,他必须死。” 贤妃语气极慢。 她的话刚刚出口,冯远就痛哭出声。 中宗闭上眼睛,眼角闪过泪花。 “是朕的错,朕,不该把二皇子给她教养!” 贵妃气不过,恶狠狠地问她。 “为什么要杀九皇子?” “我儿子死了,路上会寂寞。 他最喜欢的九皇子必须下去陪他。” 中宗气得双眼通红。 “毒妇,毒妇,万死难辞其罪!朕要将她凌迟处死,朕要她千刀万剐地死。” 中宗又问了她好些问题。 比如她是向谁学的驱蛊。 当白逐浪的名字,从贤妃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中宗怔了怔。 白逐浪是谁? 直到宋谨央提醒,说白逐浪就是白氏一族家主,白翩翩和崔珏的父亲。 中宗终于想起来。 “白氏一族,当真可恶至极!” 他无比庆幸,自己将白氏的医书全部交给宋谨央打理。 这种邪术交到恶人手中,就像没了节制的野马,伤害性极大。 宋谨央突然眉心一跳。 突然开口问她。 “除了你,白逐浪还教过谁?” 此问一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贤妃就让他们防不胜防,若还有其他人会,那麻烦可就大了。 “崔首辅夫人!”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贤妃再度开口。 “她根本不是孤儿,她的家族,千挑万选,设计她被养母收养。 原先是想将她送入宫中,但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了崔首辅。 她就成了弃子,她的亲生父母彻底放弃了她。 直到她死,也没有与她相认。” 中宗已然气得七窍生烟,强压怒火继续问。 “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孟……家” 冯远失声尖叫。 “孟家?陛下,孟家可是和云家一样,因大赦天下回到了京城。” 中宗阴沉着脸色。 “立刻叫金秀秀去查实。” “是!” 冯远跌跌撞撞地亲自跑去传旨。 宋谨央见问得差不多了,正想吩咐高岁压抑蛊虫时,庶人突然又说了一个名字。 “白翩翩……拉哇瓜人……” 轰! 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上落了下来。 闪电在宋谨央脸上划出一道亮色。 她白着脸道了声“不好,西利尔出事了”。 中宗诡异地看着宋谨央,正想询问。 宋谨央先一步开口。 “陛下,拉哇瓜可能出事了。我已月余联系不上西利尔,也联系不上崔好好。” 甚至暗卫本该上周递来消息的,直到今日还石沉大海。 她本就提着一颗心。 若庶人的话是真,那么失踪的白翩翩定然去了拉哇瓜。 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禁锢了西利尔和崔好好。 宋谨央越发着急。 波斯王离京城不足五百里了。 若拉哇瓜此刻出事,只怕有一个大阴谋正在逼近大乾。 中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 立刻低头沉思。 平庚年见状,立刻抱拳上前。 “陛下,臣愿往拉哇瓜,打探军情。” 中宗一喜,点头又摇头。 “你不行,你为官多年,认识你的人多,万一陷在拉哇瓜,麻烦就大了。” 突然,林太医上前一步,抱拳一礼。 “陛下,臣愿往!” 中宗和宋谨央思量片刻,眸光双双亮起。 第377章 庶人毙命 林太医果然是最优人选。 其一,他是在白家覆灭后入的太医院。 白家人对他一无所知。 其二,他懂蛊,就算遇上白翩翩,也足以自保。 中宗当场拍板,由林太医装扮成行商,带队前往拉哇瓜,查探详情。 “此行危机重重,还须借道波斯。波斯表面臣服我大乾,实则心怀鬼胎。波斯王不日入京,是否能顺利洽谈,还是两说。 万一谈判破裂,只怕战火即将燃起。 林爱卿须万分小心才是!!!” 中宗语重心长地叮嘱。 林太医一揖到底。 “陛下,您放心!下官一定小心行事!” 宋谨央拄着拐杖上前。 “什么都没自个人命重要!万一情况有变,保命要紧。” 林太医恺然一笑,点头应是。 当即告辞离宫,回府整理行囊。 “等等,”宋谨央突然想到什么,“林太医,你把高岁带上!她懂蛊,会武,会成为你的帮手。” 高岁闻言,眸光瞬间大炽。 立刻上前一步,“林太医,拜托。” 林太医想拒绝,他一个人冒险就算了,怎么能牵连他人? 宋谨央哂笑。 “高岁,说几句拉哇瓜国的话,给林太医听听。” “¥%……&*&……%¥%¥¥¥##” 林太医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神色。 有了高岁,此行定会顺利许多。 有需要同当地人交涉的事,自然能拜托他。 宋谨央走到林太医身前,用仅两人可闻的音量说道。 “高岁是拉哇瓜国人,她的语言是同母亲学的。只是母亲命运多舛,多年前已然离世。若情况允许,林太医可给她些时间,让她去寻找家人。” 林太医恍然大悟,立刻俯身一揖到底。 “遵长公主凤令!” 与高岁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离开前,高岁解开了庶人的蛊毒禁制。 庶人虽清醒过来,周身上下却连一丝力气也没有,整个人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宋谨央走到她面前,贵妃亦步亦趋。 “庶人,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蝼蚁,都得围着你转,奉你为尊吧?! 你以为自己才智绝世无双,可曾想过,今日发生的一切,全在长公主谋算之中?” 庶人闻言,拼命想支起身子,可蛊虫过度消耗她的体力,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贵妃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早在九皇子第一日去长公主府求学时,她已然发现了九皇子中了蛊毒。 她身边有能人解蛊,却故意引蛇出洞,只安排一个会蛊的高手,近身伺候小九。” 庶人死气沉沉的眼里,露出一丝怨毒。 宋谨央语气森然。 “我和皇后娘娘看望二皇子,从二皇子细微末节的表现中,已然发现端倪,将目标锁定在你的身上。 后来,巫医发现了香炉里的谜底。 我这才真正确定,下蛊的凶手,就是你! 只是,我没想到你那么狠毒,竟然杀了一心为你的儿子。” 宋谨央眼里全是痛色。 后悔自己没能救下二皇子。 庶人眼中悔色一闪而逝,重新恢复冰冷无情的神色。 皇后也不甘示弱,开口说道。 “咱们故意离开上书房,只留下高岁。只有这样,你才会露出真面目。 果然,你出手了!” 皇后高声控诉。 “求而不得、华而不实的感情,真的值得你牺牲一切,甚至是最爱你的孩子?” 庶人有气无力地笑了起来,沙哑着嗓子说道。 “皇后握有皇上的真心,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瞧不起我? 只不过在这场感情的纠葛中,你是胜利者,而我是失败者。” 皇后见她到此时仍冥顽不灵,执着于虚无的感情,摇了摇头,懒得再同她多说一句话。 “我只是,爱而不得罢了。但爱有什么错呢?” 宋谨央冷冷打断她的话。 “爱没错?那二皇子有什么错呢?他只是爱你这个母妃,凭什么被你剥夺生的权力? 你带他来到这个世界,未曾问过他的意愿。 你强行送他离开这个世界,也未曾问过他的意愿,可他竟还处处为你着想。 他又何辜,要承受这一切?” 庶人嗤笑。 “二皇子敬我,不过因为我是贤妃,能助他问鼎高位罢了。” 宋谨央看着她连连摇头。 “你错了,在二皇子眼里,没有高位。他身子弱,从不觊觎太子之位。 帮助小九,也是看他无法控制脾气,深切地同情他。” “你胡说!二皇子身子无妨,只是虚弱了些,凭什么不能成为太子?” 庶人坚决不信宋谨央的说辞。 宋谨央满眼可怜地望着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庶人,你也曾富甲天下,怀有世间最宝贵的财富。 可你不懂珍惜,生生弃了这份财富。” 说罢,宋谨央缓缓伸向衣袖,从中掏出一张字条。 字条是二皇子亲手所书,悄悄塞到宋谨央手中。 字条只写了三句话。 第一句话:“对不起,蛊毒乃母妃所下!” 第二句话:“父皇,母妃欠的债,我替她还,您别记恨她!” 第三句话:“母妃,儿子先走一步,我不怪你!!!” 三句话俨然是一封绝笔信。 宋谨央读着读着,泪流满面。 看到二皇子悄无声息躺在床上的模样,她才想起字条,掏出来一看,顿时泪如雨下。 她强忍悲痛,将字条重新放回衣袖。 默默地用心声忏悔。 若早些发现这张字条,兴许能救二皇子一命? 中宗递了块帕子给宋谨央。 “阿姐,此事与你无关!老二他,是死于毒妇之手。” 他恨得咬牙切齿。 “庶人,你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给老二,你不配做人母,更不配为人妻!” 中宗的话,令庶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退。 “不,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直到此刻,听到二皇子的绝笔。 想到他素来对自己的关切,过往种种如潮水般涌现在她眼前。 她这才感到后悔! 失声痛哭。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同情她,冷冷地看着她。 不一会儿,中宗挥了挥手,小太监一拥而上,拖着庶人下了诏狱。 还没等开审,诏狱便传来消息。 庶人,死了! 死前嘴里不断呢喃着二皇子的小名。 中宗冷声下令,“扔出宫去!” 乱葬岗上多了一具无名女尸,被狗啃食,被虫子咬。 即便如此,仍难消中宗心头之恨。 “传令,秦氏教女无方,满门流放南岭瘴毒之地,也尝一尝二皇子所受之苦!” 第378章 三皇子要回京了 众人告退。 冯远收拾残局。 宋谨央留下了。 她还有事同中宗商议。 “你想把咏书嫁给平庚年?” 中宗吃惊地瞪大眸子。 “阿姐,平庚年极有才干,为人忠诚,但他软硬不吃,不近女色。 原配去世多年,多少人想往他跟前凑,都被拒绝了。” 咏书一个清清瘦瘦的小丫头,就算生得美貌,又能有什么本事拿住平庚年? 宋谨央不以为意。 “陛下,您就放心吧,我敢打贝者,不出三日,他定然登门求亲。” 中宗眼睛瞪得更大,无论如何不相信。 “不过,第一次嘛,我肯定是拒绝的。” 中宗这次连嘴巴都张大了。 “咏书还得留一留,若顺利定亲,波斯王来了后,戏就难唱了。” 中宗惊得咽了口水,完全忽略了波斯王的事。 “阿姐,平庚年真的会上门提亲?” “不信?” 宋谨央笃定地说。 “咱们不妨打个贝者。如果平庚年没有上门提亲,我就永远留在京城。 如果,平庚年上门提亲,陛下请许我离京回北疆。” 中宗倏然一震。 “阿姐,你想去北疆。” “不,是回北疆。陛下,我的根在北疆,我想叶落归根。” 一句话逼出了中宗的眼泪,他哽咽地喊了声,“阿姐”。 宋谨央坦然看着他。 “陛下,我已花甲之年,还能留这世上多久?太子册立后,我就该功成身退了。” 中宗骤然听闻宋谨央的打算,心猛地抽痛。 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同阿姐分开。 但他明白,父皇从北疆起势,阿姐出生在北疆、长自北疆,她幼时那个幸福的家,慈爱的父母,都在北疆。 “好!” 中宗强忍痛意,挤出一抹笑,道了声“好”。 宋谨央如孩子般笑了起来。 “多谢陛下!” 心事已了,宋谨央提到了先太子。 “陛下,我手中的资源已然交到先太子手中,他遭遇大难,仍保有赤诚之心,他一定能扶佐您和新太子,成为创建大乾地下王国的第一人。” 中宗震惊地站起身。 “阿姐,那是父皇给你的依仗,你怎么能……” 宋谨央摇摇头。 “不,我的依仗从来不是那些资源人脉。 我的依仗是父皇、是你啊,皇弟! 是未来的新君!” 宋谨央语气肯定,坚毅,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中宗再一次红了眼眶。 他抬头,深吸了口气。 人老了,容易动情,都不像曾经那个冷心冷肺的君王了。 宋谨央的眼眶也红了。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陛下,随缘吧!” 中宗点点头,强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之感。 亲自送宋谨央到宫门口,两人依依惜别。 宋谨央前脚回到端谨院。 宋黎后脚也到了。 “娘,拉哇瓜是不是出事了?” 宋谨央讶然,黎儿的消息还挺灵通。 “小李子送来皇上的赏赐,顺口提了一句。” 宋谨央这才知道,皇上竟又赏了好多稀罕物。 这个弟弟和父皇一样,什么好东西者要捧到自己跟前。 宋黎咬牙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娘,我想和林太医一起去拉哇瓜。” 宋谨央脸上笑容一凝。 “娘,家国之事,匹夫有责!我也曾做过礼部吏目,深知此行凶险。 林太医尚且能为国担责,我本就是皇族中人,更不应该退缩。” 宋谨央眼前糊涂一片,既心疼又激动。 “黎儿,你当真这么想?可是,科举考?” “娘,好男儿志在四言!我以前执着于功名,认为那是可以逆天改命的根本。 可自从与您相认,我倏然发现,哪怕没有功名,我也可以做很多事。 而我,亦无须功名证明什么。” 宋谨央傲然地吸了口气。 她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 “好,我答应!这便给皇上递折子。只是,此去当以林太医为首,一切听他调配!” 宋黎恭敬起身,一揖到底。 “是,娘且放心!” “把素馨带上,有她在,我也好放心。” 宋黎本想拒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如果素馨跟着,娘才能放心的话,跟便跟吧。 当晚,林太医一行人便悄无声息地出了京。 宋谨央站在二门,目前骑马而去的宋黎和素馨,眼泪模糊了视线。 “长公主,您怎么舍得?” 刘嬷嬷心疼地抹着泪。 “阿留,鹰必须折过翅,才能翱翔于天际,成长为真正的雄鹰。” “黎少爷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那不一样,阿留!只有经历过真正的刀光剑影,才能保住宋氏一门。” “您是说?” 宋谨央一边往回走,一边解释。 “皇上早想封宋黎为王,但苦于没有借口。就算黎儿状元及第,也不可能平白得个王爵。 阿留,富贵险中求!黎儿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 自己能留给他的不过是些黄白之物。 先帝留的资源,他沾不得。 若他不能让皇上看到价值,日后最多做个富家翁,权力的边却是摸不着。 “阿留,危机即时机!只要黎儿能抓住,一个北疆王,跑不了!!!” 刘嬷嬷欢喜起来。 笑不过三秒,又沉下了脸。 王爵好是好,还得黎少爷保得命,顺利回来。 不行,她明儿得把观世音菩萨请出来,认真供奉,请菩萨保佑黎少爷一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归家。 宋黎离京后。 十一皇子便留在上书房学习。 他的冷宫经历,反而让他幸运地避开了庶人的谋害。 经过东厂彻查,除开在边疆的三皇子,在冷宫的十一皇子,其他皇子、公主都被庶人荼毒。 小九走了二皇子的老路。 蛊毒去了,却留下迎风咳的毛病。 但凡天气变化,他便会病倒,必须卧床休息,才能渐渐康复。 那些早夭的公主,泰半都是庶人的手笔。 只因为她自个儿没有公主,就见不得旁人有公主。 刘嬷嬷听说后,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活该秦家被流放,养出这种见不得人好的东西,本身就不是好东西。” 七皇子妃的流产,竟然也与庶人有关。 她在七皇子妃身上种蛊,这种蛊让胎儿长到一定程度就自然流产。 所以,她才会觉得身子疲乏。 宋谨央恨得牙痒痒。 庶人不仅害了自己儿子,毁了小九的身子,还害得七皇子没了斗志。 日日在府里陪着七皇子妃。 一个冷着脸,一个舔着脸,唉,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宋谨央思绪翩飞,素香疾步进来禀报。 “长公主,皇上遣人来禀报,三皇子要回京了。” 宋谨央讶然。 三皇子要回京了? 怎么那么巧,正赶上波斯王来朝!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宋谨央总觉得有一股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第379章 平庚年上门求亲,咏书再度受激昏睡 宋谨央和中宗说不出三日,平庚年会登门求亲。 结果隔日,平庚年便登门了。 宋谨央在外书房待的客。 平庚年一身玄色衣袍,衬得人英武无比。 他一进来,便向宋谨央抱拳一礼。 “多谢长公主,救舍妹于水火,救九皇子于危难。 日后但凡有所请,平某定全力以赴。” 宋谨央笑道,“能得平大人一句承诺,这可是求也求来的福气。” 两人客套一番。 平庚年无数次将话头引向咏书,宋谨央都像听不懂,一句话也不接。 堂堂两广总督,见过多少刀光剑影,可偏偏在面对感情的时候,犹豫迟疑,不敢直抒胸臆。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素香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沉默。 “长公主,出大事了,虎头热蔫了,死活不肯吃东西。 小眼睛转呀转的,一直在找您。 刘嬷嬷要您赶紧回去一趟,虎头倔,还得您亲自哄!” 宋谨央一听,“呀”的一声站起来,着急忙慌地向平庚年致歉。 “平大人,稍坐片刻,我去去便来。虎头平时可乖巧了,今儿闹得过了,我得亲自去揍他一顿。” “无妨!长公主有事,尽可去忙。” 虽然奇怪,这等小事竟要劳动长公主,但他毕竟是客,客随主便。 宋谨央离开后,下人进来换了茶退下了。 平庚年起身打量外书房,百无聊赖地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看。 突然,屋外传来脚步声。 “姑娘,黎少爷出了远门,这书咱们还能借吗?” “怎么不能借?小叔说了,不管他在不在,他书房里的书,我可随意取用。” 魂牵梦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闯进耳朵,平庚年心猛地一跳,转头看去。 咏书娴雅地走了进来。 见到他,顿时吓了一跳,脚步倏然顿住。 平庚年浮起一抹浅笑。 “我来见长公主!” 常年不会笑的人,突然笑了起来,那笑要有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小丫头吓得当场哭出声。 平庚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哑着声说了声“抱歉”。 刚说完就后悔。 咏书不介意地笑笑,冲他福了福身。 从小丫头手中接过书册,吩咐她去外面等着。 熟门熟路地将书册一一归还到书架上。 放最后一本书时,咏书踮起脚尖,还是够不着书架。 下一秒,平庚年从她手中接地书,顺利地放入了高处的书架。 两人靠得近,男子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咏书微红了脸,向后退开一步。 殊料,她刚刚退开,就被平庚年一把拉住手腕。 他暗哑着声音道,“咏书姑娘冷血无情,看见恩人,连句谢也不会说?” 咏书懊恼地挣扎着,可平庚年就是不放开她。 贪婪地看着她娇羞的脸,一时忘了说话。 咏书彻底恼了。 “你是谁?怎敢在长公主府撒野?还不快放手?” 平庚年震惊。 倏地放了手。 “你,不认识我?” 咏书转了转被捏红的手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为何要认识你?登徒子!” 说罢,红着眼眶,连书也不借了,急急就向外走去。 平庚年好不容易来一趟,哪那么容易让他走? 无法同宋谨央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给咏书听。 “我,今儿是来向你提亲的!” 这话一出,咏书真的被吓坏了,拒绝的话冲口而出。 “我不嫁人!祖母答应的!” “波斯王就要来了,你的画像早就到了他的案头。万一他点名要你和亲呢?” 咏书一怔。 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那我就去波斯和亲。” 就当自己为国尽忠了。 只要大乾需要她、祖母需要她,她没什么不能牺牲的。 平庚年气得额角突突的跳。 “我抱也抱了,搂也搂了,你说不嫁就不嫁?” 咏书瞪大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平庚年心猛得一抽,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上前将她揽入怀里,一连声地安慰。 “别哭,别哭,你不想嫁就不嫁,你什么想嫁再嫁。只是,再别说和亲的事。我会生气。” 咏书抽泣着推开他。 “你少胡言乱语,我都不认识你,凭什么嫁你?” 平庚年这回真的吃惊了。 “你不认识我?是谁在我马车上哭得昏天黑地,回了家还不肯我走? 皇家园林里,是谁救了你?逃过了小杨氏的毒手?” 提到小杨氏,咏书脸色一白,当场干呕了起来。 可怕的场景前赴后继地涌入脑海,她痛苦地拍着脑袋,一下又一下,没几下额角便红了一大片。 平庚年吓坏了。 上去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伤害自己,将她整个人箍在怀里。 渐渐的,怀里娇艳的人儿,听到他“咚咚咚”心脏跳动的声音,瞬间安稳下来。 平庚年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般哄着她。 直到,咏书再一次昏睡在她怀里。 他刚刚将人横抱起来,宋谨央便急切地走了进来。 焦急地吩咐素香,看看咏书怎么了。 在确认咏书睡着后,才松了口气。 命素香把咏书送回屋后,宋谨央叹了口气,同平庚年交了底。 “咏书为了救母,主动献祭自己,明知道父亲不做人,要卖了自己,装作不知,被强掳了去。 虽然被及时、顺利的救出,但那间屋子里的刑具和血腥味,还是吓到了她。” 宋谨央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咏书只要回想那晚的经历,便会失控发病。 只要一发病,就没人治得住,非得素香施针,扎她的昏睡穴,才能安静下来。 而她发病时见的人,大多不记得。” 宋谨央的眼角有泪光闪过。 “平大人,老婆子这把年纪了,岂会不知你的心思。 只是,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 若是娶了咏书,就得有极大的耐性和包容心,如若不然,你还是歇了这份心吧。” 平庚年倏然想起三次见面,一次是咏书失控痛哭,最后昏睡在他怀里。 今日又是如此。 “长公主,平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望您同意将咏书嫁予在下。” 说完,他恭敬地起身,冲宋谨央长行一礼。 宋谨央激动得看着他,慎重地说了声。 “好!” 平庚年冰冷的面色瞬间破冰,脸部线条柔和了下来。 “只不过,此事不宜宣扬,等波斯王离开后,再走和婚流程。” 平庚年眸光一暗,语气森然。 “长公主是在敷衍我?还打着让咏书和亲的主意?” 宋谨央冷笑。 “你想错了,咏书绝不会和亲!只不过,您说的对,咏书的画像早就到了波斯。我想知道是谁做的,彻底消灭隐患。 此事,还得平大人鼎力相助才行。” 平庚年立刻明白过来。 两人如火如荼地商议起来。 第380章 波斯王入刚一入朝就箭拔弩张,定下贝者局 波斯王终于入京。 整个京城轰动。 人人跑到大街上,争先恐后地看蓝眼睛高鼻梁的波斯人。 波斯王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长得高大威猛,双臂结实得就像要撑破衣袖。 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角蜿蜒至嘴角,破坏了整张脸的帅气,平添狰狞与可怖。 令人生畏。 路边的孩子见了他,吓得立刻躲回娘亲身后,有些当场吓哭。 波斯王不屑。 放眼望去,全是低等的贱民。 世家像是约好的一般,集体关门闭户,将自家姑娘禁足家中。 波斯王冷笑。 他老早就到达京中,亲自查探。 若非安排的细作被中宗、长公主拨除了,他何至于如此被动? 了解详情,必须冒着风险,亲自前来? 好在有惊无险。 哪家有适龄的姑娘,他摸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配得上他波斯王的,只有那么几个。 朝堂上,中宗和满朝文武等候多时。 见波斯王一行鱼贯而入,纷纷让出一条道。 中宗面带笑容地看着走近的波斯王,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瞬间迸发出火花。 波斯王“哈哈”笑道,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 “大乾的皇帝,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 中宗“哈哈”一笑道,“远来是客,波斯王无须多礼。” 官员却不买账,纷纷出列指责。 “放肆,见我朝皇帝,为何不下跪行礼?” 波斯王的随从一听,顿时怒目而视。 “我王遵的是波斯的国礼。” 一时间,朝堂上竟剑拔弩张。 波斯王傲然笑了起来。 “大乾皇帝,要我行跪礼,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 “比试!只要大乾能赢我波斯的英雄,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入乡随俗行跪礼!” “好!”中宗胸中燃起斗志,“如你所愿!” 波斯王抵京,有人欢喜有人忧。 平家长媳小傅氏得意洋洋地喝着茶,同自己的嬷嬷说着闲话。 “哈哈哈,波斯王一来,崔咏书这个贱人,终于能有报应了。” 嬷嬷忧心忡忡。 自家主子非得找崔家姑娘不痛快。 长公主是那么好得罪的吗? 她劝也劝了,拦也拦了,可实在挡不住主子的倔劲。 “贱妇,你做了什么?” 平家大爷刚巧听到了小傅氏的话,怒火中烧,进门就质问。 小傅氏一惊。 “嬷嬷,今儿谁守着门,怎的爷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平大爷冷哼。 “是我不允通传的,若非如此,还不知你竟如此胆大包天,连长公主的人你都敢下手。 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傅氏起初还有些心虚。 但见夫君如此咄咄逼人,不依不饶,可着她训斥,火气也压不住了。 当场反驳:“爷自诩君子,还不是听人壁角?” 平大爷恼羞成怒。 “你以为我想听?若不是你行事从不懂瞻前顾后,我何苦管你? 你是我平家媳妇,你做的一切错事,自然算在平家的头上。 我平日不与你计较,不是我好说话。 而是你和姨娘就算斗破天,也囿在后宅,不会传出去,坏了平家的名声。 可你竟然小肚鸡肠,非得惹崔家姑娘不痛快。 我警告你,一旦出事,我绝不会保你。 一定给你一份休书,让你哪来的滚哪去。” 平大爷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气得小傅氏胸闷无比,立刻哭出了声。 “爷,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平家吗?你都不知道那崔咏书有多可恶,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这也是为了平家的颜面着想啊!” 语音刚落,平家大爷一个箭步上前,丝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扯住她的衣襟,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恶狠狠地逼问。 “你说谁?你冲谁下手?” 小傅氏被打懵了。 往日夫妻俩也有吵闹的时候,但从没一次像今日这么可怕,还动起手来。 嬷嬷在边上急得跳脚,冲上来劝架。 “爷,有话好好说,您先放手,放手!” 平大爷焦躁不已,失了耐性,一把挥开嬷嬷。 后者经不住,“啊呀”叫了一声,连退数步,“嗵”的一声跌倒在地,当场白了脸,冷汗唰唰地往下淌。 小傅氏目眦欲裂。 “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小傅氏无赖般地哭闹起来,反把脸伸到平大爷跟前。 “打呀,打呀,不打是孬种。” 平大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抬起又放下,恨恨地跺着脚松开手。 “我警告你,你惹大祸了。你知道二弟昨儿去了哪里吗? 他去了长公主府,求娶崔咏书。 若是被他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被人恶意针对,他会怎么做?” 轰的一道惊雷炸响在小傅氏的头顶。 “什么,什么?怎么会?” “蠢妇,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旁人拒绝你,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给人找不痛快。 你是谁啊?你只是我平老大的妻子,你不是平庚年的妻子。 你的夫君一没权二没势,没能力给你兜底。” 最后几句话,平大爷说得有气无力。 说完就离开了,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倒胃口。 若非有一双儿女,他真想休了她。 平庚年正在母亲屋里说话。 下人急急禀报,说平大爷和大太太吵了起来,好像还动了手。 傅氏立刻变了色。 “娶妻不着苦三代!真后悔替老大聘了她!” “母亲,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如,我去看看吧。” 傅氏默默地点了点头。 平庚年刚刚走到大房门外,平大爷便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 见到他,便缓了脸色。 “大哥,无事吧!” 平大爷摇了摇头,看着平庚年欲言又止。 算了,还是给小傅氏留些脸面吧。 他决定不把崔咏书的事告诉平庚年。 “没事!抱歉,连你都被叨扰了!” “我不打紧,只是闹到母亲跟前,扰了她清修。” 平大爷满脸羞愧之色,连声保证以后不会了。 “大哥,如若真的过不下去,何不如学学长主公?长痛不如短痛,分开兴许是个好法子。” 平大爷摇摇头。 和离,哪那么容易? 他狠不下心,见一双儿女没亲娘照料。 他不想多谈,立刻转了话题。 “二弟,你述职完了,几时离京?” “波斯王离开后,我也该离京了。” 一听到波斯王,平大爷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平庚年奇怪地看了眼他,后者急匆匆找了个借口,就去了姨娘的屋里。 平庚年狐疑地看着大哥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内。 大哥为人懦弱了点,他都忍不住动手,看来小傅氏做了什么让人无法容忍的事。 他蹙着眉沉思片刻,吩咐长随。 “去查一查,小傅氏在外到底做了什么,引得大哥发了那么大的火。” 长随领命而去。 当真相摆在他案头的时候,气得他手起刀落,直接将怒火发泄在院子里的果树上,转眼就把树砍了个精光。 “查,给我查,此画经过哪些人的手,一一给我查证清楚。” 平庚年眼里流露出吃人的目光,吓得满院下人瑟瑟发抖。 第381章 孟家为瘫痪的大爷费尽心思 当晚,平庚年将消息传到了长公主府。 宋谨央看着字条上写的内容,眸色倏然加深。 她想起在相国墙偶遇小傅氏的经过。 那次,她们回府途经城门,遇到孟晚晚拦路,咏书下车说理,小傅氏也在场…… 她闭上眼睛。 记忆跳回那日的场景。 她倚在贵妃榻上,任由画面在脑海中来回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 突然,暗处的一辆马车,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她继续着刚才的举动,任凭画面出现与消失。 渐渐的,马车的轮廓清晰了起来。 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个“孟”字,映入了眼帘。 原来是她! 见宋谨央坐直身子,刘嬷嬷才放心地大口喘息。 “阿留,孙晚英近况如何?” 刘嬷嬷叹了口气。 “送回孙府的第一日,就被关了柴房。隔日,就去跪祠堂了。 好在第三日,孟老夫人登门求娶。 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三。 人,这才放回了闺房。” 孟清舟和孙晚英的事,处处透着蹊跷。 孟清舟一副抗拒的模样,孙晚英却是求之而不得。 宋谨央叮嘱刘嬷嬷。 “时刻关注孟家,我要知道他们府上发生的所有的事。” 刘嬷嬷一边点头,一边诧异地问道。 “长公主,您透个底,这孟家有什么需要盯着,他们办事时,也好有的放矢。” 孟家当年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被免了职。 更奇怪的是,还因此被流放了。 因此,被彻底排除在权贵圈之外,无声无息了这么多年。 除了将孙女嫁给七皇子,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 “庶人临死时,说曾经的崔首辅夫人,是孟家的女儿。” 宋谨央眸色暗沉。 孟家,可不简单啊! 当年,拉哇国的人拼死带出火枪图,好不容易逃到大乾京城,还是没能留得一命。 身死的地方,附近有三户人家,其中一家就是孟家。 金秀秀查过,也就是那件事后,孟家当家人,就犯了不大不小的错,被撸了官职。 几乎是同时,崔首辅夫人被养母捡到。 如果这些事都不是巧合,那么孟家就是埋得最深的那条毒蛇。 “咏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一次幕篱掉落,附近正好有孟家的马车。” 她眯着眼,看着跳动的烛焰。 画像之事,若说与孟家无关,她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刘嬷嬷倒抽一口凉气。 “长公主,孟家这是想干么?” 宋谨央冷冷扯出一笑。 “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么!不过,皇上会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说出目的!” 还好,那日在上书房,听到庶人说话的,都是中宗的人,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果不其然! 等孟家老太爷前脚到京,中宗的圣旨后脚就到了孟府,擢升孟家的二子为从三品盐运副使。 这可是个极有油水的差使,多少人走了多少门路,翘首以盼,却始终求而不得。 旨意传到孟家。 孟老太爷捧着圣旨痛哭失声,忙不迭地往小李子的袖子里塞荷包。 二爷也激动地泪流满面,冲着皇城的方向跪地磕头。 前院一派欣欣向荣,后院却狼藉一地。 “啪!” 孟老夫人脸色铁青,摔了一只又一只瓷瓶。 直到屋子里再没东西可摔,才不甘不愿地坐下,直喘粗气。 她身边的嬷嬷一个劲地劝。 “老夫人,二爷得了差事是好事,日后发达了,尽可以照顾大爷!” “哼?!笑话!!!靠那个白眼狼照顾?我儿能干出众,偏偏被毁了一生!为何受伤残废的不是老二?上天不公!” 孟清舟兴冲冲地赶来告诉祖母这个好消息。 结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厢房外,不可置信地听到祖母的话。 【为什么受伤残废的不是老二】,彻底死心! 原来,祖母真的不爱父亲,也不爱他们! 祖母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残废,那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要虐待下人的变态。 他恨恨地看了房门最后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嬷嬷着急地拦着不让孟老夫人说话。 “我的好夫人,这话您万万说不得!万一被二爷却几位小爷听去,那可要命的事!!!” 孟老夫人此刻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疼老二?只是,老大是我的福星。我自然多偏疼些。” 老嬷嬷无奈叹了口气。 当年,孟老夫人成亲三年一无所出。 被婆婆逼得险些上吊。 好在,老太爷厚道,百般劝阻,这才劝回了孟老夫人。 但,仍架不住婆婆往屋里塞人。 如果是寻常丫头倒也算了。 婆婆甚至要为老太爷聘良家闺女为妾。 正在万般艰难的时候,大爷来了。 大爷一落地,孟老夫人所有的危机全部解决。 不仅如此,大爷格外聪明伶俐,公婆特别疼爱,如此再也不提纳良妾的事情。 孟老夫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所以,她才格外疼爱大爷。 后来大爷出事,老夫人悲痛欲绝,恨不得一头碰死。 还是大爷的哭嚎警醒了她。 “母亲,若您走了,儿子怎么办啊?” 孟老夫人立刻收干眼泪,精神百倍、无微不至地照顾大爷。 从此,眼里只有大爷。 甚至,千般谋算要为大爷聘一个出色的贵女! 明的不行,只能暗着来!!! 宋谨央收到消息,当场砸了一只上好的茶壶。 “孟家!找死!!!” 脑筋动到咏书头上,当她是死的吗? 一个人能疯狂到这种程度,做出丢弃自己孩子,一心只为儿子谋权谋势的事,也不足为奇了。 “阿留,连夜将平庚年找来,我有事同他商议。” 平庚年接到消息,立刻更衣外出。 刚刚走出厢房,便遇见平大爷。 “咦,二弟,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 “嗯,大哥,同僚有事,请我喝酒。” 平大爷看着平庚年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二弟在说谎! 他素来骄傲,不屑党争。 哪有什么同僚请他喝酒? 平大爷满腹狐疑回到妾室房里。 妾室见他面色不佳,问怎么回事。 他随口一说,“二弟竟然骗我,有人请他喝酒,也不知这么晚上哪去!” 谁知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几日京中便传出平庚年喝花酒的传闻。 第382章 朝堂有人挑宋谨央的理,中宗大怒同意波斯的挑战 平庚年漏夜赶到长公主府。 宋青早就等候多时,领着小厮提着灯笼,一路引着到了端谨院。 院子里,烛火明媚。 宋谨央正站在案前凝神静气地练字。 “好字!” 平庚年大步而来,看着宋谨央一手馆阁体的大字,万分欣赏。 难怪先帝始终放不下这个女儿。 若她是男儿身,只怕大乾的天下就是她的了!!! “来啦!深夜还喊你来,有没有打扰到你?” 平庚年眯着眼看着宋谨央。 “试验我?这可不像长公主的脾性啊!” 宋谨央恺然一笑。 “做了祖母,心,自然是软的!” 平庚年不语,微微一笑。 “长公主深夜相请,不知有何事?” “想问问你,想清楚了吗?” “没想清楚的,一直都是长公主!怎么,改变主意了?” 平庚年语气轻松,语调不免有了些调侃的意味。 宋谨央却严肃地看着他。 “事情可能比我们预想得严重!我,不太放心,不敢拿咏书的前途冒险。 如果你愿意的话,咱们立刻交换庚帖!” 平庚年正端起茶,刚刚浅抿了一口,就听到宋谨央的话,激动得差点喷出来。 “当真?不反悔?” 宋谨央瞪他一眼。 “瞧瞧,这话可像是两广总督说的?” “您能说,我有什么说不得的?” 宋谨央立刻从桌上抽出两份空白庚帖,一人一帖写了起来。 当场交换后,宋谨央便打算端茶。 平庚年啧啧称奇。 “长公主,您可真厉害!用了就扔啊!我的茶可还没喝好呢。” “阿留,包两斤岩茶给两广总督,让他回府喝个够。” “别介!晓得您好这一口,我特意带来十斤孝敬您,哪能再问您要?” 说罢,小厮递上茶叶。 刘嬷嬷笑呵呵地接过。 “这敢情好,以后茶叶,也不用皇上赏了,孙女婿就能孝敬了!” 一句孙女婿,说得平庚年脸上一红,黝黑的肌肤飞上两朵红云,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对了,咱们暗暗走流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担心,有人不仅暗中盯着咏书,可能连你都不会放过。” 平庚年一凛,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别忘了,旁人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到你这儿,却是‘铁打的营盘铁打的兵’,你在两广总督任上有多少年了?” 平庚年顿时警醒。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见他明白过来,宋谨央也不再多说,直接端茶送客。 平庚年一边走,一边沉思。 是他大意了! 这次回京,看到一片春和景明,以为大乾已然稳如磐石,却不知为了这个局面,皇上和长公主,花了多少心思。 尤其是长公主,不知做了多久的幕后英雄。 听宋谨央话里的意思。 似乎有人将目标放在两广地区,那里有什么呢? 他猛然想到杨、秦两家流放去了两广。 看来,皇上此举绝非一时兴起,而是大有深意。 前途不平,但他浑不在意。 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庚帖,胸中流淌着一股暖流,只觉得整颗心被一个叫咏书的女孩,填得满满当当的。 烈日收敛火焰,秋日如约而至。 风中去了躁气,有了侵人的凉意。 宋谨央在廊下喂虎头。 小家伙脑袋一啄一啄,可爱极了。 “阿留,是不是得给虎头的笼子加个棉套?冬日渐近,只怕他扛不住寒气。” 刘嬷嬷笑嘻嘻地答。 “长公主放心,皇上早就派人送来虎头过冬之物!还有一块上好的虎皮毛呢,保管冷不着他。” 素香闯了进来,一头的汗。 “长公主,宫里传来消息。比试的地点和时间,定了!” “哦?什么时候?在哪里比试?” 前几日,朝堂上因着礼仪,双方险些闹起来。 中宗硬着头皮答应比试的条件。 由大乾提供比试场地,波斯给出比试方案。 奇怪的是,等了许久,波斯迟迟不见动作。 正当大家以为他们是说着玩时,波斯上了折子。 波斯王竟然让他新纳的王妃带公主出战,点名要求宋谨央女学里的姑娘应战。 这个要求,震翻了整个京城。 “这,这,这怎么行?哪有姑娘家舞棍弄棒的?这,成何体统?” “就是啊!姑娘家没姑娘家的样子,日后还能说到婆家吗?” “听说朝堂上反对声响彻云霄,可波斯王不为所动,非得坚持女子比试。” 民间议论纷纷,宫廷更是一片混乱。 朝堂上,冯远宣读了波斯王的议案。 瞬间犹如冷水入热油,直接炸开了锅。 “陛下,波斯这是存心为难,他们的国度,允许女子习武,咱们大乾,无此传统啊!” “陛下,长公主的女学再厉害,不过修些强身健体的……动作,哪里能称‘武学’?这分明是刻意为难啊!” “陛下,大乾的姑娘修习的多为刺绣、琴、棋、书、画。能拿绣花针,拿不动红缨枪;能提笔杆子,提得起大砍刀吗?” 中宗听着朝臣的反对声。 忍不住问道。 “你们到底是反对波斯王的提议,还是反对大乾女子习武?” 此话一出,朝臣们面面相觑。 这不是,大乾姑娘习不得武,才反对波斯提议的吗? 怎么到了皇上嘴边,却变成他们反对姑娘家习武了? 其实,反对也是反对的。 但,皇上怎的一点不顾及他们的颜面,直接点明了呢? 中宗冷笑。 “你们自个儿对姑娘家有偏见,却偏偏说人家波斯的提议有违人伦。 什么人伦? 难道,只允许男子习武,女子不许?” 朝臣们再次怔愣。 “陛下,大乾自古以来,君为臣纳、父为子纳,夫为妻纳。 这女子若过于彪悍,恐后宅不宁啊!” 这番议论,立刻得到众臣的首肯。 “陛下,女子就该贞静,安于后宅,若人人同长公主般,抛夫弃子,插手政务,天下岂非乱了套?” 中宗勃然大怒。 “胡说!长公主为大乾办了多少实事?怎么,她为大乾鞍前马后的时候,你们憋着气不说话,认为是应该的。 等到朕将册立太子的事,交给长公主,你们立刻跳出来反对。 果然一个个没憋好屁!” 中宗气得直接爆粗口。 朝臣们脸色涨得通红。 皇上这话说得,也太糙了,将他们的面皮扒下,扔地上踩啊! 这谁受得了? “陛下……” “住嘴!你们此刻跳出来挑长公主的刺,不就是怕她抢了你们的荣耀吗? 怎么,册立太子之权,就不能由女子说了算? 哼,朕就不信,咱们大乾女子会输给外邦女子! 冯远,立刻写下檄文,大乾接受波斯的挑战!!!” 铿锵的语声传扬开去,整个京城热血沸腾!!! 第383章 太妃自找不痛快,从此蔫了,活该 为迎接波斯的到来,中宗特意在宫中举办筵席,宴请波斯王一行。 接到中宗的旨意,宋谨央下晌就赶到宫中,先到皇后宫中略坐。 九公主、十一皇子上前行礼。 九公主已然长成大姑娘,言笑不形于色,行为举止端庄有礼,恪守礼仪,根本看不出她当初的跳脱。 皇后曾心疼地问她原委。 她却在无人的时候,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母后,我还是我!但这不妨碍我在人前,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公主! 皇姑母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我的心思何必让天下人知晓?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和真正的我,并不矛盾! 反而因此少了许多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听着成熟稳重的话语。 皇后感动地泪盈于睫。 由衷地感谢阿姐对九公主的教导与点化。 既保护了她的纯真,又教会她做真正的公主。 宋谨央欣慰地点点头,拉住十一问了问学业上的事。 后者老诚持重,有礼有节地一一应对。 宋谨央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看到了宋黎。 两人年少经历相仿,都吃过苦,如今连举止言行都相仿了起来。 冷宫的经历,于十一来说,并非坏事,反而让他小小年纪,早早参透了人性! 想来,一定能成长为优秀的君王。 宋谨央与皇后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欣慰。 “娘娘,康宁宫人求见。”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融洽的氛围。 太妃跟前的宫人,恭敬却不容置疑地传达太妃的懿旨。 “娘娘,太妃让九公主参与比试!毕竟波斯国有公主参赛,咱们大乾也不能示弱!” 皇后听后,勃然大怒。 为母则纲,其他事情她都能容忍太妃。 可事关自己的儿女,她却不愿再让步。 凭什么自己的儿女,要听她的安排? 相国寺秃驴找九公主不痛快之事,太妃却像浑然未觉般,半点声音也无,如今倒指使起小九来。 想到此,她立刻冷了脸,语气森然。 “掌嘴!” 宫人吓了一大跳,正想辩驳。 小太监已然拿着木板上前,二话不说重重地敲在她的嘴上。 疼得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半天回不过神。 紧接着,第二板、第三板又重重地落下,根本不给她准备的时间。 疼得她下意识地要逃跑。 下一秒,脑袋被牢牢抓住,左右胳膊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板子一下一下落下,疼得她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冷汗瞬间从额角滑下。 “娘娘”两字刚刚说出口,便被板子打散了。 蜂蛹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前襟。 皇后冷厉地开口。 “打,给我狠狠地打!竟敢假传懿旨,谁给你的胆子? 太妃素来吃斋念佛,既然已跳出五行外,怎么还会管世间俗事? 她连相国寺秃驴随意指摘九公主的事,都不曾管,就更不可能管波斯国比试的事! 都给我听好了,日后谁再敢假传懿旨,她,就——是——下——场!!!” 宫人立刻跪下称“是”,一时间整个宫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传话的宫人后悔至极。 直到血流成河,她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皇后借口假传圣旨,为了还太妃以颜色。 以报太妃没有惩戒相国寺和尚的事。 她呜咽着求饶。 足足打了三十下嘴,打没了半口牙齿,皇后才命人将她丢回康宁宫。 送她回去的宫人毫不客气地禀报太妃。 “启禀太妃娘娘,此人竟敢跑到皇后面前,假传懿旨,皇后娘娘替您狠狠教训了她。 娘娘说,她知道您很感激,但不用说谢谢了! 都是自家人,哪会不知自家事? 娘娘您连九公主被秃驴欺凌的事都不曾管,怎么会管其他俗事? 娘娘您一心向佛,心慈面善。 定然是这个小贱人自作主张,胡言乱语。” 传话的宫人不顾太妃脸色难看,语气森然地继续说。 “皇后娘娘说了,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她定然替您出气,直接把人砍了。 也免得娘娘您菩萨心肠,忍不下心,狠不下手。” 说罢,随意屈膝一礼,就告退了。 太妃听到这番话,见到浑身是血的宫人,目眦欲裂。 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反了,皇后这是想造反吗?” 太妃身边的老嬷嬷流着泪劝道。 “娘娘,算了吧!自打先太子离世,九公主是皇后的心头肉啊!您往她心头插刀,她焉有不反抗的道理?” 太妃生气地拍着几案。 “我这不是为了大乾着想吗?” 嬷嬷“嗵”的一声跪下,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角瞬间红了一大片。 “娘娘,大乾是皇上的大乾!!!” 嬷嬷喊得声嘶力竭。 太妃倏然清醒。 她木然地看着地上的嬷嬷。 “可哀家帮过皇上,对皇上有恩!” 嬷嬷摇了摇头。 “娘娘,忘了吧,忘了吧!别再管前朝的事了!!!皇上,早就不是当初的皇上了!” 皇上的羽翼早就丰满,又有长公主鼎力相助,皇权稳固。 就算再来一次“五王之祸”,都扳不倒皇上的大权啊!!! 娘娘还惦记着当初那点子情,却早已在一次次的伤害中,消耗殆尽!!! 谁会原谅一个,一直针对自己儿女的人啊?!!! “娘娘,闭宫吧!皇上,不会不记得您的好!” 却也,绝不会因浅薄的恩情,再让您插手前朝的事,更不可能听任您伤害他的儿女! 太妃像是终于清醒过来。 无力地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不管了,再也不管了!” 宋谨央终于笑了。 “皇后,你早该如此!” 自己立不起来,旁人再怎么帮也是枉然。 皇后激动得拉着九公主的手。 “你放心,母后绝不叫你参与比试。” 九公主镇定自若地抽回手,恭敬地行了大礼。 从容地回答。 “不,母后!我一定会出战!为大乾,更为自己!” 皇后大惊,急得转向宋谨央寻求帮助。 却见宋谨央眸光灼灼地看着九公主,眼里全是赞赏与钦佩。 “阿姐,小九不行的!她……” “皇后,”宋谨央目如觉水地回看她,“你知道小九在女学,学得最好的是哪一科?” 皇后一怔,嗫嚅着半天回不上话。 “是骑射!母后,您放心,小九一定不会输!” 皇后震惊得无以复加,目瞪口呆地看着胸有成竹的九公主,和笑得恣意张扬的宋谨央。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第384章 波斯王使诈,大乾骑虎难下 宴会开始。 “请!” 中宗与波斯王客套一番,同时步入大殿。 宋谨央和皇后落在后面。 两方几乎同时落座。 波斯王大刀阔斧地坐在客位,不时与朝臣们说笑几句。 席上,倒也宾主皆宜! 终于,到了商议比试的时候。 波斯官员起身,宣读了比试规则,条件极为苛刻。 “大乾陛下容禀。 本次比试内容为骑射。 我朝由王妃率众参赛。 王妃年方二十。 三名队员,一位乃我朝六公主,年方十五。 一位是我朝郡主,年方十二。 一位是我朝臣女,年方八岁。” 他得意洋洋,拿着文书道。 “大乾只须相应派出年龄相仿的女子参赛即可。” 话音刚落,朝臣们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比试的内容都是骑射呢? “光比试骑射怎么行?咱们大乾女子不擅长骑射,岂非明着吃亏?” “是啊,波斯王不愿行礼就直说,何必玩花样?” “这是不平等条约,我朝严重抗议。” 众臣红着脸争辩。 这是关系国之颜面的事,就算输了不必承担风险,传出去也不好听! 波斯王悠然地坐着,手上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神情笃定得很。 首辅力排众议,站了出来。 “波斯王,比试内容有欠公允。我朝女子,大多喜静不喜动,圃于后宅修习琴棋书画和刺绣。 既是两国较量,应该各国出一项比试内容。 贵国定骑射,也该尊重我朝传统,加增一项我国女子擅长的比赛内容。” 首辅说话有礼有节,朝臣们纷纷点头赞同。 波斯王眸光闪耀,沉默不语。 刚才宣读文书的波斯大臣,站起身,满脸堆笑行了一礼。 “首辅大人,初至朝堂,我王便说,要他行大乾三跪九磕之礼,不是不行,必须进行武力比试,赢的一方自然能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话音刚落,朝臣们集体变色。 顿时明白自己中了波斯的奸计。 他们一到朝堂,故意不行大乾的国礼,让我朝提出抗议。 顺势提出要求:只要比试赢了,波斯王就行大乾国礼。 当时既没有说是武力比试,也没有说比试输了,要大乾答应他们一件事。 波斯人如此狡猾,明显是有备而来。 大乾宽容大气、正人君子,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波斯设下的陷阱。 如今骑虎难下。 答应吧,大乾女子,哪会什么骑射? 不答应吧,岂非自动认输? 非但颜面尽失,还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若对方提出要皇位,难道咱们就此拱手相让? 朝臣们一想到此,便浑身冰凉,犹如当头一盆冰水,冷到骨头缝里去了。 我朝武威将军虎地一声站了起来。 “你胡说!当初明明说的是:波斯输了,波斯王行我大乾的礼仪! 哪里说过武力比试?更不曾商定,我朝输了,须答应波斯一件事! 你们这是强人所难、强词夺理!!!” 波斯臣子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这位大人说笑了,既然是比试,自然有输赢。 赢的有奖励,输的自然有代价! 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到了大乾就成了我们不讲理了呢?” 威武将军一噎。 急得满头大汗,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首辅立刻上前打圆场。 他挥了挥手,让威武将军坐下。 既然先机已失,只能自认倒霉。 但比试项目却是能够争取一下的。 他转头冲对方抱拳一礼。 “这位大人,输赢的确乃兵家常事,无可厚非! 大乾以德立国,自然讲究道义。 只不过,当初说的是波斯输了,行国礼,那比试内容你们定,我朝绝无二话。 但如今变成哪一方输了,要答应对方一件事,那比试项目也应该随之改变,顺应双方的须求,方能彰显公平!” 朝臣们纷纷同意首辅的说辞。 波斯臣子亦无话可说,只能将目光投到波斯王的身上。 波斯王一口干尽杯中酒,嘎嘎笑了起来。 “陛下,我朝崇尚的是男女平等!男子学骑射,女子也须学骑射。 难道,大乾以男子为尊,轻视女子,故而不允她们修习骑射?” 一番话,气坏了朝臣。 “男女体力本就悬殊。男主外,女主内,男子学骑射,女子学刺绣,分工不同,修习内容自然不同。” “波斯男女平等,那女子修习刺绣,男子也修习?” 波斯王睨了说话的臣子一眼。 “我朝没有会刺绣的女子。她们的天地同男子一样,是整个蓝天白云,绝不会圃于后宅,成为男子的宠物。 我波斯每一个女子,都有选择的权力。” 波斯王的话,像一柄铁锤,狠狠地敲击在朝臣们的心上。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被外邦之人,好生上了一堂课。 个个咬着牙,有气不敢发,有怒不敢言。 波斯王哈哈一笑,看向中宗。 “大乾皇上,如若贵国派不出人手,直接认输即可! 请放心,我是宽厚之人,绝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只要皇上答应,将爱女九公主许嫁本王为妾,再送上崔咏书、韩蝶菲为縢妾,比试之事就此作罢!” 这个要求,侮辱性极强! 分明是将大乾的颜面踩在脚下碾!!! 中宗放在龙案下的手倏然握紧,骨节泛白。 面上仍保持着得体的笑意。 边上的皇后神色僵硬,拢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波斯王放肆地大笑起来。 “本王遍尝我朝女子的滋味,正想换个口味,哈哈哈,尝一尝公主的滋味。” 听着波斯王放肆无礼的话,人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威武将军再度站了起来。 “波斯王,派女人出阵,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可敢与我打一场?” 众臣立刻激动起来,纷纷附和。 波斯王浑不在意,冷冷开口。 “瞧不起女人,就直说!” “你!”威武将军气得眼睛大睁,恨不得咬下波斯王一口肉。 波斯王好笑得看着朝臣们,阵青阵白的脸色。 “真想不到啊,堂堂大乾,竟然找不出一个女子,同我朝女英雄决战? 长公主,听说你开办女学,鼓励女子习武。 怎么,你的女学里也找不出一人应战?” 波斯王矛头直指宋谨央。 宋谨央笑了起来。 “承蒙波斯王厚爱,点名要我的女学出战。 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朝臣们焦急地阻止。 “长公主,不行啊!您的女学,就算修习武学,如何比得上波斯女子的武力值?” “是啊长公主,波斯女子从小在马上打滚,一身射术,岂可同日而语?” “不止!波斯女子即便怀有身孕,依旧骑马不缀,那可是打娘胎里练出来的功夫啊!” 朝臣们越急,宋谨央的神情越发冷静。 波斯王没想到宋谨央答应得这么快,面色僵了一瞬。 他看着如此淡定的宋谨央,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难道消息有误? 宋谨央还有后招? 他再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贝者了! 他就不信了,宋谨央开办的女学,当真让她们修习骑射。 就算修习,那么短的时辰,怎么可能比得过他带来的人手? 除了王妃本人,什么公主、什么郡主、什么臣女,都是假的,是他从暗卫营里挑出来的战士。 个个武艺高强,上马能战、下马能谋,智谋双全。 他不信,自己精心培养的手下,比不过宋谨央的什么狗屁女学?!!! 第385章 宋谨央激怒波斯王,神秘的王后终于现身 波斯王得意地哈哈大笑。 直接端起桌上的酒壶,咕咚咕咚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哎,好酒!上酒! ” 酒精令波斯王陷入癫狂状态。 他双目猩红,露出野兽般的光芒。 朝臣无不瑟瑟,包括波斯的臣子,虽然拼命掩饰,仍时不时流露出惊惧之色。 宋谨央将对方神情尽收眼底,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目光转向龙案上的中宗,微微眨了眨眼睛。 中宗端起酒杯,看着与波斯王把酒言欢,右手食指不经意地在杯壁上转了半圈。 宋谨央收到回复,神情闲适地端起桌上的酒,仰头一干而尽。 辛辣的滋味,顺着喉间往下滑动,一股无形的热力,直抵四肢百骸。 宋谨央缓缓开口。 “波斯王,你特意带王妃出使大乾,特许她参与比试,她肯定有过人之处。 不如,让我也见识见识波斯女人的厉害之处?” 宋谨央的话像是在示弱,听在波斯王的耳中格外受用,刚想开口同意,波斯臣子已然跳出来反对。 “入乡随俗,我们来到大乾,自然遵守大乾的法度,王妃岂可轻易见外男?” “哈哈哈……” 宋谨央朗声笑了起来。 声音里满是戏谑与调侃。 笑得对方涨红了脸,心知自己此番言论,被宋谨央拿住了话柄。 果然,宋谨央笑声戛然而止。 冷哼一声。 “波斯真是厚脸皮!!!面见我朝陛下时,遵的是波斯的国礼; 制定比试内容时,遵的是波斯的习俗。 我不过提出见一见王妃,遵的就是我大乾的礼了? 难不成,波斯王妃是丑女,见不得人? 还是说你们波斯挂羊头卖狗肉,女人也是养在后宅的?” “哈哈哈哈哈……” 满朝文武哈哈大笑起来。 有的甚至激动得站起来手舞足蹈。 还是长公主厉害,三言两语便扳回一城。 波斯朝臣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啪”! 波斯王被众人嘲笑,顿时恼羞成怒。 深恨令他丢了面子的手下。 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了上去。 臣子被他打得头一偏,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眼睛肿得只留一条缝。 可见这一巴掌,波斯王用了多大的力气。 挨打的人连半个屁都不敢放! 恭敬地站得笔直,低眉顺目请求波斯王见谅。 “去,把王妃带上来!!!咱们波斯女人没有养在后宅的,哪里不能见人?” 波斯王的手下一听这话,个个脸色突变,面面相觑,迟迟没有行动。 宋谨央的眼眸倏然眯起。 有鬼! 波斯朝臣的表现,顿时引起她的怀疑。 目光不断逡巡在对方的身上。 许是宋谨央的目光过于凌厉,挨打的臣子终于向外走去。 在波斯人犹豫的时候,中宗可没闲着,不断同波斯王把酒言欢,说他年轻有为,比父辈出色,直说得波斯王心花怒放,酒不离手。 那些臣子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看向宋谨央的目光又怕又敬。 他们来大乾之前,就听说过宋谨央的大名。 最忌惮的也是她! 偏偏他们的王不以为意,认为宋谨央不过是一个地位高些的老妇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还刻意针对她,提出要她教导的女子出来比试。 这,这,不是虎口拔牙吗? 事实表明,宋谨央的确不容小觑! 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戳他们的死穴。 大乾朝堂上那些叫嚣得厉害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见王妃。 就在他们以为能安然度过今夜的时候,宋谨央发声了,让他们拼命想要藏起来的人,不得不亮相于人前。 除开波斯王,每个波斯人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宋谨央见状,心中狐疑更甚。 连朝臣们都觉出不对劲来。 不一会儿,挨打的臣子,顶着肿胀的半边脸进来了。 进来就冲宋谨央作揖抱歉。 “长公主容禀,我朝王妃水土不服,已然睡下了……” 宋谨央眸光大炽,死命瞪着他。 惊得他如临深渊,目露惊惧。 “来啊,宣太医! 远道而来的波斯王妃身体欠安,我宋谨央不能坐视不理。前头带路,我亲自前去探望!!! ” 宋谨央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波斯人头顶炸响。 那人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说。 “不……不劳……长公主……大驾,王妃歇歇就行了!” 宋谨央冷笑。 猛的起身,将桌上的酒壶“砰”的一声砸向地面。 “你瞧不起谁啊?我大乾长公主亲自前去探望,你们还要推三阻四? 是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吗?” 宋谨央愤怒地甩袖,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场全开,身上的杀气,直扑面门。 无形的威压,逼得那人“嗵”的一声跪倒在地,不由自主地连连磕头。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脸色刷的一下全白。 他竟然,在还未比试的时候,就向大乾长公主行了国礼? 他懊恼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却为时已晚。 宋谨央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起吧!前头带路!” 那人赶紧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汗湿了全身,湿透的里衣,沾在身上,黏黏的,说不出的难受。 下一秒,宋谨央却目光沉沉地直视波斯王。 “波斯王,这就是你们波斯的胆量?不是说你们的女人上马能战,下马能扛吗? 怎么就水土不服了呢?” 宋谨央假装不以为意地笑笑。 “算了,我还是不去探望了,万一扰了王妃休息恢复,影响了几日后的比试,那我的罪过可大了。” 宋谨央语气平和,语调缓慢。 却字字见血,直刺波斯王的心窝子。 波斯王最恨旁人看不起。 老波斯王在的时候,他排行老二,上被大哥压着,下被弟弟们抵着,只因为他是庶出,被所有兄弟轻视。 若非他有铁血手腕,哪里会有今日的局面? 他当场暴怒。 “去,把王妃抓来!她就是要死了,爬也得给我爬来!!!” 宋谨央伸出大拇指,朝波斯王一竖。 “波斯王果然是英豪,宋谨央佩服至极!” 钦佩的话一出口,波斯王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 “好说,好说,长公主请坐!王妃即刻前来!” 眼见大势已去,波斯臣子只能认命地前去喊人。 宋谨央重新坐下,眸光中全是明明灭灭的暗影。 波斯臣子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宋谨央根本就是虚晃一枪。 假借探望的名义,逼得他两者相较取其轻,只能答应带路。 实则以退为进,抓准波斯王的弱点,一招制敌,逼王妃主动亮相人前。 想明白这些,臣子手脚瘫软! 这等智谋,波斯如何比得?!!! 第386章 王后脚锁金镣,身份成谜 仅提出要见王妃,局势瞬间翻转。 大乾朝臣从压抑、憋屈,到扬眉吐气。 终于轮到波斯臣子恨不得咬断后牙槽! 中宗却不乐观。 波斯王妃定然有古怪。 不一会儿,伴随着“叮呤叮呤”的脚铃声,一阵香风涌进大殿。 一道鲜红色身影,缓慢走上殿来。 脚铃声正是从她身上传来。 众人定睛看去,倏然震惊。 波斯王妃脚上呤呤作响的,竟是脚镣。 只是做得极为精致,还是纯金打造。 女子一身波斯衣裙,襟边、裙边绣着金丝线,看上去富丽堂皇。 只是面上盖着一块大大的红巾,将整个人笼在里面,根本看不清面貌。 即便如此,宋谨央仍敏感地意识到。 波斯王妃,定然是她认识的人,否则波斯人何必推三阻四,不肯让王妃出来见人? 她仔细地打量着王妃的一举一动,努力从身形、姿态、行止看出端倪。 遗憾的是,虽然对方给了她熟悉的感觉,却始终无法确认其身份。 宋谨央看向她的脚腕。 那里的皮肤都磨破、磨烂了。 难怪她走一步,停半步,姿势怪异、动作缓慢。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感袭上心头。 宋谨央看到匆匆赶来的太医,让素香悄悄问他要了一瓶伤药,藏在袖中。 波斯王见到王妃,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狠狠地拽住胳膊,一把拉进怀里。 王妃的金脚镣限制了她的步幅,被外力拉扯得失去控制。 身子猛地往前冲,脚却落在后面。 下一秒,整个人“嗵”的撞进波斯王怀里。 金脚镣扯到伤处,疼得她“嘶”叫出声。 “啪!” 她挨了波斯王一掌。 她不受控制的动作,导致脑袋顶端,撞到波斯王下巴。 头巾上点缀的硬物划破他的肌肤,他怒火中烧,一掌拍飞王妃。 “啊……”的一声惨叫,王妃整个人飞了出去,正巧落在宋谨央的面前。 皇后见到这一幕,整个人吓懵了! 双手死死握住帕子,眼里全是恐惧与担忧。 波斯王如此残暴,对待自己王妃如此狠毒。 若大乾输了,小九,小九可怎么办啊? 恐惧,在她的心底不断扩大,她的双手、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突然,皇上伸出手,温暖的大掌,落在皇后手上,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传递给她。 她怔怔地抬眸。 中宗的眼里没有焦急、没有担忧、没有恐惧,有的是如璀璨星辰的光芒。 她一秒镇定,瞬间恢复了皇后的神采。 目光中流露着同仇敌恺的勇气。 宋谨央眸色一闪,上前扶起波斯王妃。 “你没事吧?太医在此,让他替你把一把脉?” 王妃不说话,只静静地摇了摇头。 透过红色的头巾,一对欲语还休的眸子若隐若现。 那感觉,太熟悉了! 宋谨央肯定,王妃一定是她熟知的人。 可,到底是谁呢? 两人手臂一触即离。 宋谨央只来得及往她衣袖里塞进一瓶伤药。 王妃紧紧地按住头巾,急急地往波斯王身边退去。 波斯王在见到她飞到宋谨央面前时,酒意瞬间吓散。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举过于冒险。 立刻吩咐手下将她送回去。 “王妃好生歇息,五日后比试,只能赢不能输!” 波斯王冰冷不留情面的话说出口,冷得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王妃都受了伤,还非得她参与比试,这是人做的事吗? 唯独王妃一无所觉,乖巧地点了点头,恭敬地行了一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她走得极慢。 像是数着步子在走。 又兴许是脚镣的关系,走得歪歪扭扭,毫无风情可言。 待她离开后。 整个大殿寂然无声。 波斯王经此一事,喝酒的兴致顿时消减。 匆匆起身,同中宗告辞后,带着大队人马离席而去。 尽管有王妃这段小插曲,依然无法影响波斯王的心情。 离开前,他嚣张地笑着,同宋谨央相约五日后的比试。 毫不客气地说。 “五日后,本王亲自率队参赛,大乾可不能示弱啊! 我期待与你们的将领携手比试!!!” 挑衅的话,嚣张的嘴脸,自以为阴谋得逞的洋洋得意的姿态,恨得朝臣咬牙切齿,却碍于国家的颜面,强压下火气。 波斯王离开后,大殿寂静一片,连杯盏碰撞的声音也听不见。 人人心情沉重,脸上写满担忧,木然地坐在席位上。 激情退去,暂时压制波斯人的喜悦,荡然无存!!! 王妃这段插曲,并没有改变局面。 虽然她看着孱弱,但大乾却是连比试的人都凑不齐。 尽管刚才压制波斯的人是长公主,仍有人忍不住嘟嚷了一句。 “长公主怎么就贸然答应了波斯王的不平等条约?这不是给大乾制造麻烦吗?” “咱们大乾,哪里有能参与比试的女子啊?” “唉,五日后便是比试日期,咱们连会骑射的姑娘都凑不齐,这可如何是好?” “完了,完了,大乾要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丢人丢大发了!!!” 威武将军突然站了起来,大步来到中宗面前。 “陛下,波斯战帖已下,我大乾不怕事。但,咱们上哪儿去找会骑射的女子啊?” 威武将军看了宋谨央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全看在众人的眼里。 “陛下,臣有一法,或可一试。臣即刻去京西营,挑选长相单薄的兵士化妆女子应战。 若战,臣请率队。”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朝臣的首肯。 “这法子好!威武将军当真有勇有谋,解了大乾的燃眉之急!” 中宗大怒。 “胡闹!今儿波斯王黄汤灌多了!你以为,他真的很蠢? 这种小把戏,骗得过谁?” 中宗的话,羞得威武将军,还有众臣,羞愧地低下头去。 “我大乾,可以输,但绝不认输,更不会用不堪入目的手段,取得胜利。 咱们要以德服人,以武胜人,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 群臣激动。 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涨的气势,前所未有的勇气,让大乾君臣一心,共同迎战! 散席后,宋谨央拄着拐杖,缓步走到中宗身前。 “陛下,我有……” 中宗抬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他面目坚毅,目光深邃。 “阿姐,放手去做吧!朕,信你!!!” 第387章 王后的出现,让阴谋瞬间浮出水面 宋谨央合着眼坐在马车上。 宵禁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骨碌骨碌声音。 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素香以为她睡着了。 静静地坐在边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只有一盏风灯,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摇晃晃的,时而亮堂,时而暗淡。 宋谨央并没有睡着。 她满脑子刚才那女子。 她最后走得摇摇晃晃的那几步,到底是无意而为,还是有心为之? 她总觉得,对方想通过肢体语言告诉她什么。 但却怎么都参不破其中的深意。 终于进了二门。 宋青和刘嬷嬷焦急地等待了许久。 一见马车驰来,立刻迎了上来。 等马车停稳,宋谨央缓缓睁开眼,望着摇晃的风灯,微微发愣。 刘嬷嬷诧异地瞥了眼素香。 素香低低地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刘嬷嬷神色倏变。 好不容易走了马车,还没走没几步,宋谨央顿住脚步。 “阿留,立刻把云氏找来。 宋青,明儿一早,去承恩侯府,请侯夫人务必过府一趟。” “哎!” 刘嬷嬷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盏灯笼,急急忙忙去喊人。 宋青也赶紧应声称是。 夜幕下的长公主府,幽静安谧。 龙头拐在地上敲得“笃笃”响。 熟悉的一草一木,哪怕没有蜡烛的映照,也不至于迷路。 早已刻在心头的东西,看不看得见,都不会迷失。 “啪”的一声,脑海里炸出一片火花。 【看不看得见,都不会迷失。】 宋谨央眸光大炽,步子快了起来,不一会儿端谨院到了。 几乎同时,云氏也到了。 “云氏,你可听说波斯王的挑战?” 云氏点头,眸中星光闪闪,双手微微颤抖。 波斯王以九公主、咏书、韩蝶菲为贝者注,让大乾进退两难。 世家权贵这个时候,只怕都收到了消息。 “明儿一早,我邀请侯夫人过府,咱们一起定比试的人选。 这场战役,大乾只能赢,不能输!” 烛火下,云氏的脸半明半亮,唯独眼里始终闪着微光。 “是,大乾一定会赢!!!” 云氏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像坚信云家一定会洗尽冤屈般,坚信大乾才是真正的赢家。 躺下后,宋谨央闭上眼睛。 忘却一切,任由人物如走马观花般出现、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反复出现、反复消失…… 她进入完全放松的状态。 不刻意回想任何一个细节,不刻意留住任何一种感觉,听凭脑海自作主张,自由地呈现与消失。 突然,她浑身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就像打摆子一般。 值夜的刘嬷嬷吓坏了。 但她事先收到过宋谨央的叮咛,因此再担心紧张,也不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谨央终于缓了下来,身子舒展开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下一秒,她疲累地直起身子,眼里泪光点点。 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 沙哑着声音说道:“阿留,扶我起来!” 刘嬷嬷立刻上前,将她扶下床。 宋谨央来到书案前,再次点燃了蜡烛,研了墨,摊开宣纸写了起来。 短短一行字,耗费足足半个时辰。 写了划、划了写,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出口。 几度搁下笔又拿起,终于写下一条字。 “阿留,连夜交给鹰队,立刻将信送出去,不得耽误。” “是!” 刘嬷嬷神色一凛,立刻披衣向外走去。 疾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宋谨央的心,沉甸甸的。 若自己猜对了,王妃是,她!!! 拉哇瓜只怕已落入贼人之手,波斯议和求亲,是一个局中局。 波斯在明,吸引大乾所有的视线。 拉哇瓜在暗,暗中布局谋篇。 宋谨央将自己代入波斯王! 波斯深入腹地,拉哇瓜会做什么呢? 边疆!!! 宋谨央腾地站起来。 他们疏忽了! 以为经历过火枪一案,拉哇瓜再不会与波斯结盟。 但,波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让不可能的事,再次发生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配合波斯,拉哇瓜定然会有所行动。 黑暗,给了她无限的想象。 两国相距千里之遥,最快的传信方式,就是大乾的通告。 比试的结果,大乾一定会昭告天下。 波斯王为人自负,不能接受失败。 所以,拉哇瓜只要收到波斯胜利的消息,便会出兵。 这一次,定不会如前几次那般小打小闹。 波斯王,他根本不是为和亲而来。 而是假借和亲的名义来京城踩点…… 但,波斯王就不怕自己身陷囹圄,无法脱身吗? “来人!” 素香推门而入。 “通知厉凌、金秀秀,立刻彻查近半个月来,城门出入记录。 我怀疑,波斯王早就悄悄入了京! 我要知道他入京的确切时日,以及入京后的所有行踪!!! 要快!!!” 说完,她急忙走到龙头拐跟前,拿出私章,重重地印在宣纸上,交给素香。 素香脸色一变。 若事情真的像长公主怀疑的那般,波斯王提前入京,定然心怀鬼胎。 她立刻回屋换上夜行衣,亲自飞檐走壁去报信。 接到消息的厉凌、金秀秀,连夜碰头,分工合作。 厉凌联系禁军,查实记录。 金秀秀逐一审问相关人员,不放过哪怕丁点的怀疑。 诏狱灯火通明,在旁人安然入眠的时候,忙得热火朝天。 波斯王睡得酣。 一点都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保卫战,正如火如荼地悄悄展开。 更不可能知道。 仅仅一次亮相,连面都没露的王后,就将他的全盘谋算泄露出去,被宋谨央猜着大半。 王后蜷缩在床角,目光盈盈地望着天际的月亮,向月亮女神许下心愿,愿长公主能破局。 她牺牲皮相,使出浑身解数,让波斯王一刻离不得她,只能带她同来大乾。 就为了今晚这一面。 凭她对宋谨央的了解,她定然已经起疑了。 只要她起疑,拉哇瓜就有救了。 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只要拉瓜哇无事,她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又能如何? 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鹅毛。 她若能以一己之力,救下拉哇瓜,解除大乾的危机,她,也就死得其所了。 宋谨央,你可万万不能令我失望啊! 第388章 杯酒释兵权,宋谨央押上自己的性命换取范氏的首肯 晨曦。 天光微亮。 一辆马车飞速驶来,急急停下,迫不及待地叩开长公主府门。 周围早起的人好奇地看着。 “承恩侯夫人怎的一大早来了?难不成出大事了?” “当然是大事!波斯王拜见皇上不肯行大礼,扬言要比试输了后,才肯行我国国礼。” “可恶的外邦人!胆子这么大?!” “大乾人才倍出,怕他个鸟,杀他个片甲不留!” “你知道什么?波斯提出要女子出战。” “啊……” 众人大惊。 大乾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家绣个花、缝个衣还行。 “出战?” 开玩笑的吧? 一时间,长公主府外聚了不少人,都在议论和波斯比试的事。 承恩侯夫人范氏,一脸严肃,急匆匆入了府。 宋谨央昨晚几乎没有合眼,三更时小睡片刻,莫名惊醒,再也睡不着。 索性起身梳洗,早早等着范氏。 客堂里,两人刚刚坐下。 宋谨央语出惊人。 “今儿请你过府,是想麻烦你掌掌眼,挑一挑参加比试的人。” 宋谨央的语气凝重,范氏的心头也沉甸甸的。 “我昨儿接到信,迷迷糊糊半宿,三更天才眯了会儿眼。 这么大的事,就咱俩决定了?” “皇上全权委托我了!” 范氏一凛。 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旁人避之不及,她却迎难而上。 自己接到信,还反复挣扎了半夜。 长公主却接受得如此坦然,就像本来就是她的事一般。 难怪先帝如此疼爱她,尽一切可能为她谋划。 她想回皇室,就能回。 她想回北疆,就能回。 她想做的事,先帝一早就替她铺了路。 她也果然没有令先帝失望。 此事,由长公主起头,自然最好不过。 如果大乾失败,大可以推到她头上。 说她托大,说她办学不利,说她误国误民。 所有的屎盆子,往她头上一扣,万事大吉。 若胜了,自然是皇上有功,慧眼识珠。 …… 无论大乾是胜是败,皇家都有退路。 唯独,她宋谨央没有退路。 她甘愿贝者上自己的名声,也要替皇上分忧解难。 她若是皇上,也会敬之爱之重之。 她当场站起身,一揖到底。 “我代大乾女子,谢长公主成全!” 宋谨央眸光深深。 “夫人,你是我最信重的人!” 范氏的心一跳,只觉得宋谨央的语气不同于往日。 她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此战,大乾只能胜,不能败! 但波斯王乃真小人,我必须防他狗急跳墙! 所以,这次比试,我将亲自带队上场。” “不行!”范氏激动地站了起来,“长公主,您既然知道波斯王的为人,何苦涉险?大可以……” “不可以!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范氏一噎。 眼泪夺眶而出。 明白道理,和真正做到,是两回事! 她知道宋谨央的意思。 波斯王从没想过自己会败。 万一出现败局,依他的性子,定然睚眦必报,暗中出手。 不论是自伤还是中伤,大乾都有口难言。 若这个时候,皇族有人出事,就能反将波斯一军。 就算不能将对方钉在耻辱柱上,也能打乱对方阵脚,为大乾自证争取时间。 而这出事的人,宋谨央定了自个儿!!! 她,打算用自己的性命破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波斯哑巴吃黄连,所有谋划都落空。 宋谨央拉住范氏的手。 语气轻松闲适,却一下子逼出了范氏的眼泪。 “侯夫人,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事情未必走以那一步。 我只是防范于未然。 若波斯王不做小动作,那可是便宜我了。 做领队,可是大大出风头的事啊!” 范氏一边笑,一边哭。 “长公主这风头,还真独特!要不,这风头,您还是让给我出吧。 我出身范氏,一生低调,除了嫁人那日,还从未出过风头呢!” 宋谨央摇摇头,目光凛然地直视范氏。 “你有更重要的事!” 顿了顿,宋谨央一字一字开口。 “太子册立后,请你说服承恩侯,上表皇上收回爵位!” 轰隆隆! 石破天惊!!! 范氏张口结舌地看着宋谨央,震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这,皇,皇……” 宋谨央缓缓点头。 皇上想中央集权,就必须从世家手中夺权。 皇权旁落,是哪个君王都无法忍受的事。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为太子扫平一切障碍。 而最快的速度,莫过于有人主动提出夺爵。 万事开头难。 有一就有二,后面的事情就顺利了。 范氏恍然大悟。 难怪,皇上近几年越来越信重寒门。 当初点了宋黎入礼部,查清科举旧案。 也是因为他虽出身世家,却长于寒门,心中并无世家的壁垒,反而与寒门齐心。 范氏瑟瑟发抖。 长公主,这是在托孤吗? “此一事,只有你能做,宋谨央不能做。”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看着范氏。 “夫人,咱们各有合适的事,你的请辞比我的领队更有意义。” 她一边说话,一边打量范氏。 主动夺爵,绝非易事。 如果大乾有一人愿意做这事,那么这个人除了范氏,她再想不到旁人。 范氏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平静地直视宋谨央。 “长公主大义,我若为一己之私,做缩头乌龟,又怎么对得起范家的家训?” 宋谨央笑了。 紧紧地握了握范氏的手,诚恳地说道 “多谢!” “笃,笃,笃!” 客堂的门被敲响。 刘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 “长公主,姑娘们都到齐了,已等在藏书楼。” “好,就来!” 宋谨央起身,理了理衣襟,笑着拉起范氏。 “走,咱们挑希望去!” 范氏急忙拿起帕子,快速擦干净眼泪,挤出一个浅笑。 跟在宋谨央身后,迎着朝阳,向外院走去。 风,渐渐凌厉,吹在身上有微微的凉意。 范氏的心不凉,反热。 不论是比试,还是世家与皇家之争,都让她觉得心潮澎湃。 跟着宋谨央,览尽京城风云,人生,已然值得!!! 第389章 马氏被宋谨央一箭射下台阶 一缕金色的阳光,恰巧照在藏书楼台阶上。 宋谨央拄着拐杖拾级而上。 她昨夜思虑一夜,决心向范氏坦露心声。 这是自己为皇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若大乾赢了比试,波斯王如猜测的那般,暗中使诈,她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自己的确强人所难,给范氏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此事说来容易做来难。 她虽然答应,但承恩侯不肯,一切都是枉然。 但,若不试试,又怎知不行呢? 事在人为! 努力去做,剩下的交给苍天! 万宗归一! 纷繁的思绪回归平静,宋谨央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藏书楼门大开。 一排排打扮鲜亮的姑娘,恭恭敬敬地站着。 一见到她,姑娘们整齐划一地俯下身去。 “参见长公主,请长公主安!” 宋谨央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 她大步跨入门槛,一一从姑娘们的面上划过。 一张张饱满鲜嫩的脸庞,显露着坚毅的神色。 眼神里闪动着信任的光芒。 “长公主,我等愿意出战!” 她们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声音铿锵有力,透着无所畏惧的勇气。 “好!好!好!” 宋谨央声音哽咽,连说三个好字。 所有的感动、心疼、骄傲、自豪……全都堵在喉间。 她定了定心神。 深吸几口气,将泛上眼眶的红潮,生生压了下去。 “此次比试,波斯王后率众,年纪分别是二十、十五、十二、八岁。 我方参赛的姑娘,也应是二十、十五、十二、八岁。” 宋谨央语气缓慢。 一边说话,一边逡巡着姑娘们的神色。 看着,看着。 她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每一位姑娘脸上都写满坚毅之色。 无一人退缩,无一人躲闪,无一人害怕。 每个人都像战场上的英雄,脊背挺直,眼神坚定! 云氏上前行礼,平静中带着三分焦虑。 “娘,姑娘们的年纪大多集中在十至十四岁。 咱们是不是先定这两个年纪的人选?” 宋谨央点了点头。 举步穿过队列,走到上首,拉着范氏一同坐下。 姑娘们转身,面向宋谨央。 再度屈膝行了一礼。 “没有外人,都坐下说话。” 姑娘们落座后,云氏走到中间。 “年满十五的姑娘出列!” 陆续出来八位姑娘。 “你们可愿意参加比试?” 姑娘们异口同声回答“愿意”。 云氏点头,从身边的几案上拿起签盒。 “既然如此,那咱们以签定人……” “等一等!” 众人寻声看去,崔十六英气十足地站起身,疾步来到宋谨央跟前。 “长公主!十六年十四,虽未及十五,但比试规则并未言明不能小于十五。 我听说,只需年纪相仿即可。 崔十六请命,参与比试。” 说罢,她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长公主,在众位姐妹中,十六的射箭技术最强,您不信可问问姐姐们。” 堂前站着的八岁姑娘均点头。 崔十六有皇家血脉,骑射学得就是比她们快。 起初因为废王而看不起她的人,最后也不得不佩服她。 宋谨央亲自上前,一把扶起她。 “好姑娘!准了!” 云氏当即记录在案。 接着,定十二岁的姑娘。 这回也很顺利。 范氏的大孙女正好这个岁数。 别看她身形纤长,却力大无穷,寻常三五个粗使婆子根本近不得身。 骑马、射箭都很出色。 在确定二十岁、八岁两个人选时,遇上了难题。 在大乾,二十岁的姑娘已然嫁人,甚至做了母亲。 后宅事务繁忙,怎么可能练习骑射? 八岁的姑娘家,练习骑马还行,练习射箭力气太小,连弓都拉不开,怎么可能射箭? 宋谨央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实在不行,只能从十岁的姑娘中寻找。 突然,外面传来喧闹声、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竟是直冲藏书楼而来。 宋谨央眉头皱起,刚想让素香前去查探。 门外,一个小姑娘闯了进来。 后面跟着一个面色紫涨的老婆子,正用手死死地拽着姑娘的胳膊,死活拉着她往外走。 小姑娘身形虽瘦,身后肥胖的老婆子竟拉不动她。 两人扭扭抳抳地闯了进来。 “祖母,你放手!我是大乾人,参与比试,本就是应为之事!” “不行!我不放手!你是我卫家的长孙女,长公主不心疼你,我心疼!你若出事,我们卫家怎么办?” 众人定睛一看。 小姑娘乐颜,是宋谨央的曾孙女。 也是女学的学生。 她身后跟着的是卫家老太太马氏。 马氏拼尽全力往后拽乐颜,脸色红得吓人,却收益甚微。 “老祖宗,乐颜愿参加比试,乐颜会骑射。” 云氏的眸光瞬间亮起,兴奋地说。 “娘,乐颜刚好八岁,她的骑射课成绩是最好的。” 正因为她是宋谨央的曾孙女,破格让她参加了骑射课。 宋谨央也想起来了。 到女学上课,是乐颜主动提的。 那时,咏芳浑身伤痛,也是乐颜跑到府上搬的救兵。 宋谨央看了看素香,二话不说下令。 “拉开她!” 素香立刻上前拉开马氏。 后者“哎哟”一声重重地向后退开。 宋谨央看乐颜招了招手。 “乐颜,你可知这次比试的凶险?” 乐颜坚毅的小脸上全是英武之气。 “老祖宗,乐颜知道!可乐颜不怕!乐颜很高兴,自己以女儿身,为大乾尽自己一份力。 乐颜,要用行动告诉全天下的人。 咱们女子不输于男子,咱们也能上阵杀敌,也能保家卫国!” 稚嫩的声音,如磐石般坚毅。 宋谨央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落下。 她轻轻地抱住乐颜。 “好孩子,老祖宗代皇上、代大乾子民,谢谢你!!!” 地上的马氏嚎啕大哭。 “不能啊,乐颜是我卫家的人,她的命是我卫家的。 我不让她参加比试,她就不能参加。 宋谨央,让这么小的姑娘去比骑射,你不是人!!!” “祖母!”乐颜脸色紧绷,“我敬您是长辈,但有国才有家。这次比试,乐颜参加定了,您,回去吧!” “不,不能啊!” 马氏不断嚎哭。 宋谨央起身,冲素香伸出手。 “弓箭!” 藏书楼除了书,还有武器。 素香递上弓箭,宋谨央二话不说拉开弓,箭头对准了马氏。 马氏吓得魂飞魄散。 哪里还敢说话,拔腿就想跑。 可她刚刚转身,只听到“嗖”的一声响。 一支锋利的箭矢,擦着她的耳朵,射入了门框。 马氏吓得双腿一软,整个人朝外跌去,直直地摔下台阶,倒在地上发出惨叫声。 “马氏,你连八岁的孙女都比不上。保家卫国,人人有责。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姑娘们,记住,好女不输男! 男人能做到的事,我们女人也能做到。” 藏书楼外。 咏芳泪流满面。 卫秉紧紧握着她的手,既是安慰又是支持。 “娘子,好女不输男!咱们该支持乐颜的选择。” 咏芳坚毅地点了点头。 第390章 闯府 三个人选确定后。 大家为最后一个人选苦恼。 宋谨央、范氏、云氏愁眉深锁。 二十岁的女子,会骑射的,她们女学没有。 这可怎么办? 藏书楼里寂静一片。 突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 “娘,阿凤来了!” 冯氏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娘,我爹是司礼监佥书,哪有时间天平你去? 小时候,鞭、弓、箭……是我的玩伴。 您看我行不行?” 众人精神一震。 宋谨央眸光闪亮,一会儿又黯淡下去。 冯氏合适,但过了年岁。 云氏也想到这个问题,轻轻摇摇头。 “你岁数差得大了些,恐怕不行!” 冯氏不以为意。 “娘,我就当个备选,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就选我吧。” 宋谨央叹了口气。 也只能如此了。 藏书楼外,又传来了喧闹声。 这次声音更大,夹杂着好些男子粗俗的叫骂声。 下一秒,宋青鼻青脸肿地跌了进来。 “长公主,孟家带人闯府,说要找他们府上的大女乃女乃,咱们拦不住啊。” 大女乃女乃? 谁? 他们家大爷不是瘫痪了吗? 没听说娶妻啊! 众人面面相觑,这么紧张的时刻,孟家出了什么事,竟然闹到长公主府? 台阶下,马氏已经被卫秉扶起,坐到边抱厦里。 咏芳喊来府医,替她诊治。 总归是祖母的一箭,让马氏掉下台阶。 既然她决定再给卫秉一次机会,面上就得过得去。 果然,卫秉感激地看她一眼。 正在上药的时候,门外突然冲进来一大队人马。 个个孔武有力、满脸横肉。 这些人一冲进来就叫嚣。 “把孙晚英交出来!” 宋青一脸懵。 孙晚英是谁,他怎么知道? 连番解释,对方根本不听,非得闯进来找人。 宋青急了。 “大胆!这里是长公主府,容不得你们放肆。” “哈哈哈……长公主府又如何?连个男人都没有,应该叫寡妇府才对!” 宋青气得脸红脖子粗。 卫秉也想上前理论,被那伙人一推,顿时跌坐在场,脸色当场就白了。 宋青刚刚禀报完。 那些个凶神恶煞似的人,已然闯了进来。 姑娘们大惊失色,纷纷站起身躲避。 宋谨央龙头拐一敲。 “云氏,冯氏,分两队快速带山长和姑娘们去三楼。 宋青,去安抚下人,让他们暂时不要靠近藏书楼。” 众人领命而去。 转眼间,藏书楼一层,只剩下宋谨央独自面对着凶神恶煞似的孟家人。 到底是长公主,这几人有所收敛。 其中打头的抱拳一礼,开口解释。 “长公主,我们在追府里大爷的太太,她今儿早上失踪了。 有人看到她进了长公主府。” 宋谨央冷笑。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孟家也能向我登鼻子上脸?” 宋谨央说话毫不客气。 几人目露凶光,双手握得咯咯响。 “咱们敬您是长公主,才好言相劝。 如若不把人交出来,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倒要看看,是咱们兄弟几个的拳头硬,还是您老人家骨头硬!” “哈哈哈……” 那些人出低劣的嘲笑声。 宋谨央可没空与他们周旋。 冷冷地看着他们笑。 宋谨央的脸上,没有出现他们意料之中的害怕。 几人笑容一僵,笑声倏然消失。 正在此时,宋谨央扬声大喊。 “左青龙、右白虎,放箭!!!” 下一秒,如雨般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发髻就被射穿,瞬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他们慌不择路地四下躲避。 急切中,连番撞到一起,撞得骨头生疼。 领头的脸色惨白,一声“走”,狼狈地夺门而出。 有惊无险! 云氏领着人下了楼。 正当众人松一口气的时候,一道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救命!!!” 众人四处寻找,终于在后窗外,找到浑身是伤的孙晚英。 还有气喘吁吁扶着她的郑笛。 众人认识郑笛。 纷纷询问她出了什么事? 郑笛浑身颤抖,明显是受了惊吓。 宋谨央大感诧异。 在端园的时候,这姑娘胆大心细。 不仅靠智慧,躲开了八皇子的设计,还意外发现李先生的尸体。 让科举舞弊案浮出水面。 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惊恐至此? 她赶紧吩咐人上热茶,让她们先恢复镇定。 素香上前检查,险些惊掉下巴。 “长公主,这姑娘身上全是伤,新伤覆盖着旧伤。” 宋谨央凝目看去,眸光猛地一缩。 “孙,晚英?” “什么?她是孙姑娘?怎么瘦成这般模样?” “天哪,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太惨了,怎么会这样?” “不是听说她嫁入孟家了吗?难不成这么些都是在孟家受的?” 姑娘们小声议论,害怕又担忧。 孙晚英直到此刻,才放松下来。 嚎啕大哭。 “长公主,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我错了,错了!!!” 孙晚英匍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怎么回事?” 宋谨央看着郑笛问。 郑笛喝了几口热茶,终于缓过一口气。 “长公主,我是来这里的半道上遇到孙姑娘的。” 据郑笛说。 她的马车行到半道上,突然有人倒在她马车前,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姑娘家。 她立刻吩咐人把她扶上来,打算送她去医馆治疗。 但她拼着一口气,非说要去长公主府。 这时,她才发现对方竟然是孙晚英。 于是,快马加鞭往长公主府赶。 岂料,马车刚刚驶出去没多久,就出事了。 一大队孔武有力的人拦住马车,非得讨要孙晚英。 孙晚英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郑笛一见就知道事情不对头。 咬咬牙,让马车夫闯过去。 可那些人竟然紧追不舍。 实在没办法,她只能让马车夫往人多的地方赶。 自己借着人流停车的瞬间,抱着孙晚英跳车,靠人流的掩护,一路走过来。 后面那些人像是长了眼睛般,竟然也追了过来。 她拼尽十二分力,逃到长公主府外,不敢走正门,正焦虑的时候,见侧门开了,便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进门的一刹那间,被其中一个大汉发现,跟着闯了进来。 “长公主,那些人简直不是人。我的马车夫都被他们杀死了! 只差一点点。 如果不是侧门刚好打开,只怕我和孙姐姐就死在他们手里了。 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 宋谨央的眸光倏然加深。 什么时候,孟家有了这样的势力? 第391章 王后果然是西利尔 孙晚英眼里全是恐惧。 她定了定心神,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宋谨央。 孟家根本不是为了孟清舟求娶她。 而是孟家大爷。 那个因瘫痪在床的孟家大爷。 “长公主,他就是个变态,以虐待人为乐。” 成婚当日,她满心欢喜地坐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孟家。 在新房里坐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头,都没等到孟清舟出现。 她等着等着,便倚在床头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床上,边上一个瘦如枯骨的陌生男人,恶毒地看着她。 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睛,黏在她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她吓得高声尖叫。 不断叫着孟清舟的名字。 可她越是害怕、尖叫,那男人就越是兴奋。 听到她叫孟清舟的名字。 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夫君是孟清舟?不,你嫁的是我,孟家大爷!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娘子,你放心,我会好生伺候你的。” 紧接着,各种痛苦纷至沓来。 “他的床榻边,搬着无数刑具,伸手可取。 够不着了,还有专人伺候递东西。 太可怕了!整个孟家都有病,都是变态!” 孟大爷身子胸部以下动弹不得,双手和脖子能动。 成亲当晚,他在孙晚英身上用了所有的刑具,疼得她无数次晕厥,又被疼醒。 那个夜晚,如此漫长,如此痛苦。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恨不得当场被折磨死。 其实,等到孟大爷疲累地睡下后。 她已然奄奄一息。 抬她出去的下人,都看得心惊肉跳。 那日过后,她得到最好的治疗。 却不料折磨才刚刚开始。 等她伤好了,又被人送到孟大爷的床榻上…… 当她最后一次被凌虐得伤痕累累,被抬出门时,正好遇到送药前来的孟清舟。 她木然地看着他,倔强地转开脸去。 这张曾经让她欢喜雀跃的脸,如今看着只剩恶心。 兴许是孟清舟良心发现,悄悄塞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助她脱困的方法。 最后几个字是:想活命,去找长公主! 于是,孙晚英拼死来到长公主府,寻求宋谨央的庇护。 孙晚英痛苦失声。 所有姑娘义愤填膺,气得磨拳擦掌,恨不得直接打上门去。 “姑娘们稍安勿躁!孟家之事,咱们从长计议。为今之计,先将孙姑娘的伤治好。” 宋谨央话音刚落。 孙晚英端正跪好,“嗵嗵嗵”连磕三个响头。 “长公主,晚英的伤看得可怕,其实大多痊愈。 晚英,并非无能之辈。 刚才听到下人议论,您需要年二十会骑射的女子。 晚英可以!晚英愿意出战,哪怕为此献出生命,晚英也不悔! 晚英原本受祖父母疼爱,是他们最好的筹码。 只是后来,晚英落了难,成了弃子。 ……受宠的时候,晚英学过骑射! 长公主,您就让晚英上场吧! 晚英保证,就算赢不了,也不会拖比试的后腿。” 宋谨央一听,立刻陷入沉思。 如果没有猜错,波斯王后真是那人的话,天下难寻敌手! 与其找个旗鼓相当的,不如启用孙晚英。 还可以迷惑波斯,以为大乾无人可用。 “好!孙姑娘安心在府里养伤,你记住,能上场就已经赢了自己的人生! 不论输赢,我都会满足你一个愿望,助你脱困!” 孙晚英激动得喜极而泣,又磕了三个响头,才在郑笛的搀扶下起了身。 宋谨央眸色沉沉。 刚刚回到京城的孟家,动静就那么大。 孟老夫人助纣为虐。 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 看来,孟家内部并不团结。 想到孟清舟对孙晚英的救助…… 宋谨央招来素香,低语了几句。 宋谨央带着郑笛、孙晚英回到正院。 范氏和云氏留下,女学生们没有受到比试的干扰,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课程。 选出来的三个姑娘,由冯氏专门负责,安排暗卫角宿加强训练。 一切安排就绪,宋谨央的思绪飘到了林太医一行人身上。 不知,他们那里怎样了! 接到宋谨央的留条。 上面写着“西利尔遇险,救拉哇瓜国王王后”。 林太医和宋黎、素馨当即决定,脱离大部队,乔装改扮,悄悄潜伏去拉哇瓜。 三人换好衣衫准备离开时,被高岁逮个正着。 她焦急地拦下几人。 “两位大人,素馨姐姐,带我一起去吧,我会毒,还会拉哇瓜的语言。”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带着高岁一起离开。 其实,说是大部队,留下的人没几个。 他们也早就知道自己的去处。 一路上,他们将从大乾带来的人,像撒豆子一样,散了出去。 他们这些人,像蒲公英一样,随风飘、随风长。 一段时日后,就成为大乾的眼睛、大乾的耳朵,为大乾收集情报。 这一次,果然不虚此行。 四人借着黑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波斯王根本不知道,仅仅一个照面,宋谨央通过王后的步态,就发现了王后的起初身份——拉哇瓜皇太女——西利尔!!! 更想的不到的是,因此而联想到拉哇瓜出事了,国王和王后可能被人挟持,陷入了危难。 甚至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派出救援人员。 此刻正想尽办法营救。 波斯王自以为奸计得逞,还沉醉在得意中不可自拔。 他哈哈大笑地捏着西利尔的下巴。 “皇太女,哈哈,又如何?还不是趴在我脚下,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只要你乖乖听话,替我赢了大乾,我就命人放了你父母,如何?” 西利尔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骄傲不羁? 她娇媚地一笑,柔弱无骨地靠在波斯王身上。 “多谢大王厚爱!” 等王后离开后,臣子进言。 “大王,您是来大乾求亲的,堂而皇之带着王后,不怕大乾皇帝愤怒吗?” “愤怒?哪个王只有一个女人?你放心,大乾皇帝心中只有江山社稷。 只要波斯赢了这场赛事,别说一个公主,两个臣女,就是要他整个后宫,他也会给的!哈哈……” 波斯王浑不在意。 大不了让西利尔提前暴毙。 不过,现在他还舍不得。 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西利尔,花样还真多,挠得他的心呀,一阵痒过一阵。 嗯,还是等玩腻了再议! 不急!!! 赢了比划就更不用急了!!! 臣子听着波斯王嚣张的笑声,心莫名一沉。 大乾的长公主眼光犀利,一句话让王后不得不在赛前现身。 王后和长公主渊源颇深,万一瞧出端倪,岂非坏了大事? 但大王殊为自负,怎么谏言都听不进。 他眸光闪闪烁烁,他绝不能让波斯的百年基业,毁在无知暴君的手中。 他藏在袖底的手,逐渐捏紧。 第392章 比试前夕三皇子回京,薛诚当面投诚 就在比试开始前三日,三皇子回京了。 咏书坐在七仙楼三楼,目睹三皇子回京的盛况。 英气逼人的三皇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目不斜视,举手投足,满满的贵气。 咏书被祖母拘了几日,收到韩蝶双的邀请后,好说歹说,终于得到祖母首肯,来到七仙楼。 韩蝶双与薛至的亲事定下了。 想在成亲前与咏书好好聚一聚。 成亲后,只怕没那么自由的时间。 咏书替好友感到高兴,同时也听说她的亲事险些黄了,又替她悄悄捏了把汗。 两人定亲后,薛将军果然反对。 淳阳郡主收到家书,薛将军狠狠地骂了她一通。 说她妇人短视,为何替薛至聘韩蝶双这个丧母长女?! “九公主正在危难之际,为何不向皇上、皇后提亲,让至儿尚主?” 淳阳一收到信件,气得险些吐血。 自己儿子能干出众,尚了主就只能成为庸碌无为的驸马,就是儿子肯,她也不肯。 看到信里写的。 “至儿尚主,于薛府满门是一大幸事!” 她呸!!! 她的儿子,不是他薛家的工具人! 至儿仁孝,已然为了报父恩娶了不合适的妻子。 还想牺牲他的幸福,成全他和小儿子的前程? 她当场发飙! 让人绑来了孙姨娘,跪在院子里晒太阳。 既然他不让自己和儿子舒服,那她就让他的心上人、心爱的儿子不舒服。 孙姨娘没跪一会儿,薛诚便黑着脸质问她。 “一个小妇养的贱种,也敢舞到我跟前来耀武扬威?” 薛诚怔住。 嫡母以往不待见他们母子,至少不会放到明面上。 如今却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母亲这么说话,就不怕父亲发火吗?” “切!他爱火不火!我是郡主还怕他不成?我连他都不怕,还会在乎你和你姨娘? 敢惹我不快,我立刻打杀了你们!谁敢说我个不字,我敢去告御状。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们母子这么多年,借薛稀的手,试图掌控我和至儿! 当年我不计较,是我心善,纵着你们。 从今往日,再想插手至儿的事,我就拿你们开刀。” 薛诚一脸不忿,怒气冲冲地想离开。 “站住!” 淳阳毫不客气,“既然来了,别急着走,喏,墙根还有空位,陪你姨娘跪两个时辰吧。” 孙姨娘哭着求情。 薛诚受父亲宠爱,从未受过这等气。 当场发飙,扔下一句“谁敢拦爷”,便向外冲去。 如今的淳阳才不会惯着他。 大喝一声“拦住他”,一下子出来一大队私兵,呼拦一下子围住薛诚,将他死死按在地下,捆住手脚,扔在孙姨娘边上。 淳阳居高临下睨视着他们。 “一个姨娘,一个庶子,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挑衅皇家郡主? 凭你们脸大? 今儿给你们受点教训,如若再敢在薛稀面前胡言乱语,妄图控制至儿,我要你们好看!” 说罢,命人在廊下摆桌喝茶,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直到他们狼狈不堪,这才打发人把他们扔了回去。 薛诚何曾受过这等苦。 他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这不,三皇子回京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二皇子薨逝,七皇子当起了缩头乌龟。 成年的男子,只剩下三皇子。 他只能选择依附三皇子。 原本想问问父亲的意见,但嫡母这般虐待自己和姨娘,自己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就算父亲反对,自己也得挺而走险。 当他收到三皇子回京的消息,立刻整装前去迎接。 咏书在七仙楼上,看到了这一幕。 心中顿感诧异。 薛家与三皇子交好? 薛诚这么大咧咧地迎接三皇子,就不怕怕皇上起疑? 还是说这是欲盖弥彰的把戏? 正当她蹙着眉头,思绪万千的时候,韩蝶双沉着脸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一脸兴奋的韩蝶菲。 咏书用眼神询问韩蝶双,她还未开口,韩蝶菲抢先一步说道。 “崔姐姐,你不会不欢迎我吧?我听说姐姐要出门见你,便央求母亲让我也跟着来。” 韩蝶双无奈。 她还未出嫁,中馈还在母亲的手中。 看在父亲的面上,也不宜闹得太僵。 咏书了然地点头。 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韩蝶菲。 “的确不怎么欢迎!不过你既然来了,也不好真把你赶出去。 这里便留你吧!” 说完,打开门召来小二,吩咐他另外给自己一间厢房。 小二二话不说,带着她和韩蝶双,来到宋谨央的专用厢房。 临出门时,咏书扔下一句话。 “韩三姑娘的账记我头上!” 头也不回,拉着韩蝶双出了厢房。 留下韩蝶菲一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却有火发不出。 韩蝶双笑得开心。 “还是你有办法!我以为今儿咱俩又不能好好说话了!” 好友如今越来越像长公主。 气势、派头、一点不能忍的性子,几乎一模一样。 “祖母说了!无须害怕!七仙楼本就是她的地盘,还怕没地方用膳?” 两人面对面笑得欢。 “对了,我刚才看到你小叔,亲自带人来迎接三皇子,可是皇上的意思?” 韩蝶双眸光一暗。 “我听父亲提过一嘴,说礼部自有安排,没提到薛家军啊!” 不过,她又说到淳阳郡主打杀孙姨娘和薛诚的举动。 “我婆母如今硬气得很,谁不让她痛快,她就不让谁痛快。” “兴许,薛诚就是因此而想搭上三皇子?” “那也太蠢了吧!何必如此明目张胆呢?” 两人对视一眼,总觉得薛诚的举动诧异至极。 “我回府后把此事告诉祖母!” “别!长公主近日为比试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这等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她了。” 咏书笑着摇头。 “哪有那么严重?祖母都安排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韩蝶菲越想越气。 两人越要避开她,她越是上赶着偷听。 当听到宋谨央将比试的事都安排妥当后,立刻心生毒计。 长公主有本事是吧? 七仙楼是她的地盘是吧? 她倒要看看,当比试前夜有人不能参赛时,宋谨央有什么办法解决? 她冷哼一声,返回隔壁,点了一大桌子的菜。 既然有人买单,她何不享用? 菜刚刚上齐,她自顾倒了杯酒,厢房的门被叩响。 她狐疑地打开门,下一秒,瞳仁猛地紧缩! 第393章 聪明的咏书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 波斯王顶着脸上的刀疤,狞笑着走了进来,眼中全是贪婪之色。 韩蝶菲吓得赶紧关门。 “你什么人?出去!” 波斯王根本不怕她的虚张声势,低低笑着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屋门弹到韩蝶菲额头,撞得她倒退三步,疼得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 波斯王大手一伸,竟直接触到她额头,重重地来回摩娑。 吓得韩蝶菲脸色刷白,忙不迭地躲避。 “贼人,还不快滚出去!这里是长公主的地盘,你若敢生事,她就能抓你去诏狱。” “哼,长公主又如何?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波斯王眯着眼打量韩蝶菲,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 韩蝶菲此刻已然吓得魂飞魄散。 她扯开喉咙就想大叫。 下一秒,波斯王大手捂在她嘴上。 刹那间憋得她呼吸困难。 双手攀着他的大手,用力想推开她。 可她的力气,怎么比得上波斯王,大手留她脸上纹丝不动。 那张令人恐惧的脸越来越近,嘴唇凑到她耳边,一股说不出汗臭味还是狐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当场恶心地干呕起来。 波斯王大怒。 手里更加用力,箍得韩蝶菲疼得眼泪直掉。 他恶声恶气地诅咒。 “贱货!竟敢嫌弃我?你踏马早晚是我的玩物!绝逃不过我的心掌心,听懂了吗?” 韩蝶菲泪流满面,拼命点头,又惊恐地拼命摇头。 波斯王的热气全部喷到她脸上,令她羞愤欲死。 可她这副惊惧的模样,彻底取悦了波斯王…… 韩蝶菲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 波斯王终于松开手,韩蝶菲却被吓傻了,面无人色地倒在地上。 “快了!我们马上还会见面的,好生练好你的鞭子,到时候我俩比一比,谁挥鞭的本领更厉害。” 一句话,成功地将吓退韩蝶菲脸上所有的血色。 直到低低的呜咽声传到隔壁。 韩蝶双和咏书面色一变,匆匆赶了过来。 看到韩蝶菲瘫坐在地上,领口松散,脸颊般有三个青色的指印,一副被人轻薄的模样。 立刻追问。 “出什么事了?” 韩蝶菲抽抽泣泣地说了一遍发生的事。 韩蝶双和咏书眸光猛地一沉。 “波斯王!” 此话一出,惊得韩蝶菲惊恐地哭出声来。 “不,不,不……” 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个杀魔? 此人残暴嗜血,后宫里的女人,从没活过一年。 她失声痛哭,想到自己被他轻薄,顿时后悔不该吵着闹着要出府。 咏书冷静地上前,用力摇晃着她。 “你仔细回忆,他到底说了什么?” “鞭子,他说要和我比鞭子!” 韩蝶菲终于想起波斯王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狠狠拉住咏书。 “崔姑娘,救救我,我不要去波斯,我不要和亲!我不要,否则我会死的。” 咏书冷静下来。 “你哪一日动过鞭子?” 韩蝶菲被她问懵了,傻了似的答不上来。 咏书大喝一声。 “快想!要命的话,就给我拼命想。” 韩蝶菲瞬间清醒。 终于想起来,父亲出京办事回来的那日,在城门口,她打二哥韩靖的时候,挥过鞭子。 一听说是那日,咏书拔腿就走。 “快,你们同我一起回长公主府。” 来不及问原委,三个急匆匆下楼,登上马车就往长公主府赶。 马车刚刚入二门,还没完全停稳,咏书“啪”的一车跳下车。 直奔正院而去。 韩蝶双两姐妹紧随其后。 咏书一路小跑,到了正院。 正院里,摆了满满一院樟木箱。 咏书一愣,来不及细究,便往上房冲。 素香来不及拦她,就被咏书直直地闯了进去。 “祖母,我知道了,波斯是……” 话刚刚启个头,剩下的话,在见到屋里的客人后,全部堵在了喉间。 平庚年浅笑盈盈地与宋谨央对着帐。 两人见到她,相视一笑。 “长公主,谋先告辞了!聘礼都在院里,劳烦您清点!” “行,这些小事,我自会处置!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咏书突然觉得心一抽,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祖母,以后什么事需要拜托别人?咏书替您做!保证令您满意!” “傻孩子!这事啊,你可办不了!只有平大人才能帮我。 你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咏书这才想起正事。 立刻禀报宋谨央。 “祖母,我知道波斯王几时入京了,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入京了。” 此话一出,宋谨央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你确定?” 咏书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她咬了咬牙,看着平庚年。 他在,她怎么能把韩蝶菲被辱的事说出来? 平庚年却以为她不信任自己,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紧接着,压抑的哭声由远而近。 韩蝶菲进来便跪倒在地,求宋谨央替她做主。 平庚年一见,瞬间明白过来。 脸色一秒恢复常态。 咏书见他还杵着,立刻上前推他。 “哎呀,你怎么还不走?快走,快走!噢,对了,祖母有事分不了身,劳烦大人去诏狱,转告金叔和厉大人,波斯王入京的大致时日。” 咏书的话可谓极不客气。 一个小丫头,竟然敢指使堂堂两广总督? 韩蝶双悄悄替她捏了把冷汗。 可奇怪的是,平庚年非但不生气,呵呵一笑,心情大好地出去了。 临出门前还加了一句,说自己保证完成任务。 这才急匆匆离开。 看得韩蝶双彻底怔住。 若非时机不对,定要逮着咏书好生审问一番。 三人将七仙楼发生的事告诉宋谨央。 韩蝶菲受了刺激,精神有些恍惚,前言不搭后语,宋谨央边问边听,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气得拍桌子。 “贼人可恶,竟敢在大乾土地上欺凌大乾的百姓。 阿留,先带韩三姑娘下去梳洗。” 她饱含深意地看了眼刘嬷嬷。 后者心领神会地带韩蝶菲下去后,宋谨央问咏书,为何那么确定,波斯王是哪日入京的? 咏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宋谨央,立刻得到她的赞赏。 “没错!总不出左右三日,波斯王定然在京城! 可恶! 他以为自己是谁?竟然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 她慈爱地看着咏书。 “好孩子,亏得你机敏,一下子就抓住要害。” 金秀秀和厉凌奋斗这么久,却始终无法确定波斯王到底哪一日入京。 不知怎么回事,连一丝踪迹都找不着。 却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波斯王自己露了行藏。 被机敏的咏书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搞清楚波斯王哪日入京,就能顺藤摸瓜,搞清楚他入京的途径,以及京里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宋谨央恨恨地看着院子里一堆物件。 心里涌上诸多不甘心。 平庚年福气当真太好了,平白得了她这么好的孙女。 平庚年骑在马上,猛地打了个喷嚏。 第394章 做恶之人竟然是白翩翩,高岁出手当场反噬她 当晚,宋谨央将韩蝶双姐妹留在府里。 借口说韩蝶双与咏书感情深厚,想在出嫁前好好说说话。 季氏收到消息,竟然丝毫不怀疑,派人送了两人换洗衣衫来。 顺便叮嘱伺候的丫头要经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韩蝶菲的丫头被刘嬷嬷好生磋磨了一番。 出事时,小丫头以为自家姑娘和二姑娘在一起,安全得很,竟然跑去大堂听说书了。 “季氏看上去是个精明的,眼光这么差!给自己女儿安排的下人,竟没个正形,比姑娘还跳脱! 要不然,也不会出事时,连个帮手也没有。” 刘嬷嬷气归气,还是认真地训起小丫头。 还别说,到底姜是老的辣。 几日后,就已然小有所成。 厉凌和金秀秀得了消息,立刻反向调查。 果然让发现了端倪。 几人一合计。 当天晚上便约着上门,找宋谨央来了。 平庚年和他们一起进了屋。 三人的神色极为凝重。 “长公主,我们发现,波斯王在京的落脚点。” “哪里?” “……相国寺!” 宋谨央眉头蹙起。 崔琛在相国寺,他曾经说过,秃驴觉明有异动。 波斯王入京,差不多正是那个时候。 “素香!” 素香应声而入。 “派人赶去相国寺,接应五爷!” 几人对视一眼,果然崔琛出家另有深意。 宋谨央不说,他们便不问。 不过,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升起了疑问:难道长公主很早就怀疑相国寺了? 拉哇瓜国。 林太医、宋黎、素馨三人,在高岁的带领下,不仅顺利地溜进拉哇瓜国,而且溜进了宫廷。 靠高岁一口流利的拉哇瓜语言,一路极为顺利。 几人偷了宫人的衣衫,乔装打扮,昼伏夜出,一点点打听出事情的全貌。 高岁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当她听到宫人告诉她二公主的情况时,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素馨听完高岁说的话,当即冷哼一声。 “原来白翩翩所谓失踪,是来了拉哇瓜国啊!皇太女也太好骗了!真以为她是自己丢失的妹妹?” “不是西利尔好骗,而是她重情,被钻了空子。” 当得知受到优待的白翩翩,在一个深夜毒倒了国王夫妇,要胁西利尔嫁给波斯王的那一刻,连脾气的林太医,都忍不住怒骂出口。 “白翩翩,她不配称大夫,我一定要收回她所有的医术,免得再害人。” 当晚,林太医和高岁就潜入重兵层层把守的宫殿。 成功将蛊植反植入白翩翩的体内。 救出拉哇瓜国王王后。 老国王被救出后,竟跪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哭求。 “求大侠救救我女儿,救救夕丽儿,他为了救我和她母后,主动委身给波斯王那个低贱的畜生。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因为我的执念认错了人,认回一头狼啊!!! 呜呜呜……” 高岁上前安慰,流利的拉哇瓜语言惊住了老国王。 “好孩子,你的拉哇瓜话是和谁说的?” “我娘!她也是拉哇瓜人。” “你,你,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高岁!” “不,不,不,你有拉哇瓜国的名字吗?想想,好好想想。” 高岁凝神静思,好像还真有一个,好像叫什么素什么纳布的。 她干脆地说了出来。 老国王早已泪流满面。 “素衣娜布,好孩子,这是我小女儿的名字啊。 她把自己的名字给了你,说明她很爱你。 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老国王激动地箍住高岁的肩膀,眼里全是慈爱与期盼。 高岁懵了! 自己的娘怎么可能是公主呢? 不过,她突然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半块玉玦,递了过去。 “我娘临死前,给了我一块玉玦,但是我没保管好,碎了……” 高岁愧疚地低下头。 老国王夫妇看着玉玦哭成了泪人。 他们,终于找回了可怜女儿的血脉。 当场金口玉言,册封她为公主。 林太医三人也傻了眼。 兜兜转转,高岁竟成了拉哇国公主? 当听说高岁被长公主收养长大后,顿时感激莫名。 发誓要永远守护大乾,替大乾看好东边的门户。 几人来到关押白翩翩的牢房。 高岁给她种下的,是和庶人一样的听得蛊。 白翩翩再恶,也斗不过蛊虫,一问一答,有问必答。 将自己与波斯王的阴谋和盘托出。 几人商议后,分兵两路。 一路由宋黎、素馨快马加鞭返回大乾,把这里的一切禀报宋谨央。 另一路由林太医带着白翩翩,去往大乾与波斯的交接处,仍旧依计行事。 高岁听了,很不开心,小嘴嘟得高高的。 “若没有长公主,我早已饿死街头,哪里还能认回亲人? 我也要为大乾尽一份力,林太医,我和您一起去波斯。 我要找回我姨母,也要让坏事做尽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老国王夫妇欣慰地笑起来,重重地点一点头。 “好孩子,咱们拉哇瓜没有孬人,你和你母亲、姨母都是好样的。” 当场将调兵的虎符交给高岁,挂在脖子上。 告诉她,只要见到拉哇瓜军队,就出示虎符,他们都会奉她为主。 最后,老国王凝重地警告她。 “孩子,记住,拉哇瓜也不全是忠心之人。 此去,你得有分辨忠奸的能力。” 高岁小小的脸上写满坚毅之色。 四人的手,牢牢地握成圈。 彼此道了声“珍重”,便分道扬镳。 宋黎、素馨先赶回大乾,林太医和高岁整装待发。 老国王将国内所有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她,也好让她做到心中有素,不至于去了波斯两眼一抹黑,被人诟病,不听她号令行事。 宋黎没有想到,此行收获巨大。 他骑在马上,飞快地往大乾赶,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 第395章 相国寺惊变,忘尘遇险 相国寺。 黑黢黢的夜空,将整个相国寺笼罩在黑暗中。 远处,隐约传来乌鸦的叫声。 相国寺里死寂一片。 忘尘倏然睁开眼睛。 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鬼宿!” 一阵风吹过,屋里突然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从怀里掏出一卷牛皮纸,递给鬼宿。 “拿上东西,立刻去后山,助暗帝脱险! 记住,人可以死,东西不能丢!” “鬼宿明白!”干脆利落的声音响起,“爷,您怎么办?长公主命我保护您的安全!” 忘尘摇摇头。 他出家是真。 既然已跳出三山外,不在五行,生死自然早就置之度外。 “贫僧必须留下!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安全的。” 鬼宿犹豫挣扎。 “去吧,”忘尘淡声道,“快去快回,兴许你还能赶上救我。” 鬼宿跺跺脚,如一阵风般地远去。 “笃,笃,笃。” 禅房外传来叩门声。 不一会儿,大师兄忘色摸了进来。 禅房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忘色不敢妄动,轻轻喊了几声。 久久得不到回应,他蹑手蹑脚地进入内室。 依稀看到床榻上有个人影。 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在屋子里搜了一遍。 甚至挖出了墙根处的砖块。 却,一无所获。 “不可能啊!怎么会没有?” 他大气不敢出,回头瞥了眼床榻上的人,重新翻找了一遍。 没有,什么都没有。 整个禅房干净地纤尘不染。 “不可能啊!” 他知道忘尘放置东西的习惯。 他永远不会固定一处放东西。 每过一段时间,就将东西转移地方摆放。 极为小心谨慎。 但他放东西的地方,自己全部知道。 自己早就取得了忘尘的信任,他任何事都不会瞒着自己。 有好几次,甚至当着他的面,把佛书放进隔断。 正当他想退开的时候,屋里火光大亮。 是忘尘,他点燃了怀里的火折子。 忘色震惊。 双眼习惯了黑暗,在亮光的刺激下,他紧闭双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这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 忘尘盘坐在炕上,眸光锃亮地看着他。 那眼神,似乎洞悉了一切,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忘色心一跳,伸出手拍了拍胸口。 “忘尘师弟,我被你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你醒着怎么不出声呢?” 忘尘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牛皮卷。 “大师兄是不是在找这个?” 忘色眸光大亮,“对,对,对。” 一边说一边上前夺。 下一秒,忘尘将手中的牛皮卷往窗外一扔。 “喵”一声,一只野猫叼了牛皮卷就跑。 自打来到相国寺,忘尘就训练窗外的野猫,日日深夜,扔馒头出去喂养它们。 所以每日夜里,野猫都会按时等在窗外。 忘色惊怒。 脸瞬间扭曲起来。 狰狞地看着忘尘。 “本想放你一马,谁料你不识相!你以为你还是汝南王府的少爷?进了相国寺,不死也得脱层皮。” 说罢他掏出匕首,拿下皮套,匕首在火闪着蓝色的荧光。 有毒! 忘尘眸光一闪。 “哼,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今晚,你的母妃救不了你!她是长公主又如何?连儿子都救不了,白活这么大岁数。” 忘尘面无表情,根本不为所动。 忘色凶神恶煞似地用匕首指着忘尘。 “说,猫巢在哪里?你若老实交代,我尚且能饶你一命。” 忘尘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他。 看得他心头火起。 他反复拿话刺激忘尘,就是希望他情绪崩溃,主动交代猫的去向。 谁知他根本不上套。 但师叔明确交代不能杀他。 这可怎么办? “大师兄,动手呀!我就在这里,你为何迟迟不动手?长夜不长,天光倏忽就亮。你还在犹豫什么?不敢下手?” “放屁!谁说我不敢杀你?” 忘色被激得跳脚。 “噢?!你不是不想杀我,也不是不敢杀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不能杀我! 你身后的主子不允许杀我? 让我猜猜看。 你们想用我做人质,威胁长公主!” 忘尘越说越兴奋,他的眸光越来越亮。 牵扯到长公主,他更加笃定,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 于是,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非得挑这么个时间动手。 说明你们的退路已经来了…… 波斯王近期在大乾……你们的退路就是波斯? 你们是波斯的细作? 不,不对。 细作早就被我母妃灭了。 你们是叛徒!!! 是大乾的叛徒! 而且做了非逃不可的事,绝不能被原谅的事。 先太子在相国寺出事…… 你们!!!是谋害先太子的罪魁祸首?!!!” 一道闪电亮起。 照亮忘色半张脸,半明半暗的脸上,眼里全是惊惧之色。 他颤抖着嘴唇,不可思议地看着忘尘,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你,你,怎么知道?” 轰隆隆,惊雷滚滚! 忘尘笑了。 “大师兄,看来我说对了!你惊恐的神色告诉我,我猜得没错!” 忘色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你猜的?猜的?” “哗啦啦!” 铺天盖地的大雨,像瀑布一般倾倒而下。 忘色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无力地垂下头。 “难怪师父想把相国寺交给你,你像长公主,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忘尘苦笑。 若非他及时醒悟,只怕到如今还和大哥几个一样,浑浑噩噩,如走在迷雾中,辨不清方向。 突然,一道阴毒的声音响起。 “忘色,你着相了!” 忘色一凛,立刻明白过来。 自己本想激怒忘尘,却反被他激怒,将最重要的信息泄露了出来。 觉明走了进来。 眼神阴毒,面色暗沉,整个人似笼罩在黑雾中,阴沉沉的。 哪里有半分怯懦有模样。 当初被长公主、冯氏几个怒骂时,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半分不剩。 觉明眯着眼看忘尘。 “长公主当真下得一手好棋!” 他接过忘色手中的匕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 “长公主真狠心啊,明知相国寺危险,却听任你在此出家。 她就不怕你死在这里?” 忘尘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语!小僧一心向佛,自愿出家,与人无忧!” “哈哈……好一个一心向佛。如此,就衣你去佛前作伴吧!” 轰隆隆,雷声又起。 惊雷在头顶炸响的瞬间。 觉明手中的匕首,毫无征兆地刺入了忘色的脖子。 他双眼突出,血泪蜂蛹而出。 眼睛死死地瞪着觉明,好似在质问他“为什么”? 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大量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 “噌”的一声,觉明收回匕首。 忘色“轰”的一声倒地,身子不断颤抖,几息后彻底没了动静。 觉明冷笑。 “没用的废物!” 他抬眸看向忘尘。 “没用的下场就是死!五爷还是想想怎么求助长公主吧!!!” 雨幕下的黑夜,特别黑暗。 湿气、雾气、黑气笼罩了整个天地。 第396章 比试前夕军心动荡,京城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与波斯比试前夕,相国寺发生惊天大案。 住持慧明的大徒弟忘色,死在了忘尘的禅房里。 忘尘失踪了。 翻遍整个相国寺,一无所获。 一整夜的暴雨,冲刷了所有痕迹。 连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恰恰此时,相国寺后山解除了戒严。 小木屋人去楼空。 只有屋角的碎木屑,昭示着这里曾经住过人。 慧明一个头两个大。 寺里发生这么大的事。 他这个住持竟然一无所知。 若皇上追究起来,他该怎么办? 别说是他,整个相国寺陷入一片死寂。 连早课都没上,直到日上三竿,才有人醒来,发现惨案。 心知瞒是瞒不住的,他差使小沙弥去顺天府报案。 听说失踪的是长公主的儿子,顺天府尹甄容亲自率队勘查现场,同样一无所获。 长公主府。 “呀,呀,呀,”一大早,乌鸦从天空飞过。 刘嬷嬷连道三声“晦气”。 “还是咱们虎头好,福头福脑的!” 正在这时,宋青吓得面无人色闯了进来。 刘嬷嬷忍不住开他玩笑。 “宋管家,这么火急火燎的,可是城门失火了?” 宋青跺跺脚,“嬷嬷,出大事了,长公主可起身了?” 宋谨央不紧不慢地踱步出来,伸手逗了逗虎头,不经意地问。 “宋青,一大早的,出什么事了?” 宋青红着眼眶。 “长公主,出大事了,五爷失踪了!!!” “咣当”一声响,众人寻声望去。 云氏脸色惨白,手上的木匣子碎了一地。 里面的苹果、梨……散了一地。 相国寺出事,消息像雨后春笋般,传遍大街小巷。 薛至急匆匆上早朝,被薛诚拦个正着。 “大哥急着去投胎?” 自打淳阳撕破脸后,薛诚越发嚣张,时常在言语上挑衅薛至。 薛至从不搭理他。 但今日情况特殊,他接到密令,必须火速集结兵力,赶往相国寺协助顺天府调查。 薛诚却偏在这个时候凑了上来。 “你以为瞒着父亲定亲,就能顺利娶妻?你放一百个心,我绝不允许你娶到心怡的姑娘,宁愿毁掉,也……” “啪!” 薛至一巴掌扇在薛诚的脸上。 后者吃惊地用手捂住脸,满眼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薛至始终居劣势,从不敢与他争执。 今日的反抗出乎他的意料。 继而勃然大怒。 “你敢打我!我…… “怎么?还没长大?还要回去找爹、喝女乃?” 不知谁发出一声嗤笑。 囧得薛诚满脸通红。 “你才没长大,你才……” “一个庶子,竟敢在嫡子面前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脸面?” 自己并非怕他,却是念着是自己的弟弟,处处谦让罢了。 还是母亲说的对。 既然谦让无用,何必再让? 从今以后,该他的地盘一寸不让,该他的利益一分不让,该他以势夺人的时候一点脸面都不再给! 说罢,他直接错身而过,驾着马飞速而去。 薛诚暗黑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薛至一路狂奔,一路沉思。 薛至胆子不大,以往都是暗戳戳下手。 像今日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倒还是第一次。 看来,他找到了更大的靠山!!! 想到他当着京城所有人的面,亲自去迎接三皇子的举动,暗骂了句“蠢货”。 宋谨央收到消息,尽管一颗心狂躁不已。 却不动声色地独自坐在屋里,沉默良久。 云氏在院里着急上火,想立刻赶去相国寺。 不一会儿,宋青再度进来禀报。 “长公主,云箭秋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云箭秋大步走了进来。 云氏白着脸迎了上去。 云箭秋安慰她。 “崔五出事,我也收到了消息!你稍安勿躁,一切以长公主马首是瞻。” 云箭秋的声音似有魔力,云氏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宋谨央的声音。 “阿留,让他们进来。” 云箭秋打头,后头是云氏、李氏、娉婷、冯氏,连寻常不露面的顾氏也忽匆匆赶来了。 屋子里坐得满满当当。 宋谨央一开口便炸得人魂飞魄散。 “世上已无崔五爷,只有忘尘!既然忘尘,便已非红尘中人!此事,长公主府不插手,一切交给官府处置。” 云箭秋沉重地点头,表示尊重宋谨央的选择。 云氏却跳了起来。 “娘,五爷也是您的儿子,危难时刻,您怎么能弃之不顾呢?兴许他正指着您去救人啊!” 冯氏见云氏对宋谨央无礼,立刻拦在宋谨央身前。 “五嫂,你和五哥没和离的时候,也没见你对他多好! 噢,他出家了,你觉得愧疚,逼着娘放弃原则?” 云氏委屈得直哭。 “难道人命没有原则重要吗?” 云氏的哭声,直指众人心田。 宋谨央环顾四周。 “你们也这么想的?觉得我尊重忘尘的选择,是妄顾人命?” 李氏几个面面相觑。 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半个时辰后,云箭秋黑着脸带着云氏、咏宁登车出府。 云氏一路哭哭啼啼。 路人不明所以四下打听。 这才知道原来相国寺失踪的僧人,就是曾经的崔五爷。 “听说长公主不同意搭救忘尘师父,说什么出家了,就不是她儿子了。” “啊?这,也太狠了吧!” “云氏和长公主的感情多好啊,也因此决裂了!” “可,云氏是女学的先生啊!比试在际,这不是乱了军心吗?” 女学果然人心惶惶。 姑娘们忐忑不安,连课都没心思上了。 范氏索性结束了课程,匆忙赶到正院,找宋谨央说话。 “长公主,您真的不管吗?” “此事,顺天府已插手,咱们静观其变。” “可是,女学怎么办?” “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唉!”范氏叹了口气,后日便是正式比试。 若是人心散了,可怎么得了? 消息传到宫中。 皇后娘娘急得双眼通红,来回踱着步,一刻不得闲。 “怎么办?小九怎么办?” 天杀的波斯王,明明有王后,还要来和亲,这是多不把大乾放在眼里啊? 还放出风声,若皇上介意,他不介意杀了王后,替小九让路!!! 皇后听说后,气得七窍生烟。 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王后何辜? 被锁上脚链不说,还要随时受死? 她的心七上八下,没一刻安稳。 全部希望寄托在长公主身上,无论如何要赢得比试。 可今儿一大早传出消息。 云氏因为忘尘的事,同长公主决裂!!! 这,赛前动荡,是最要不得的? 长公主怎么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 就不能说些安抚的话,暂时稳住军心吗? 一时间,不论是宫廷还是民间,人人大摇其头。 原本就无甚把握的比试,这么一来更危险了。 波斯王听到消息,笑得开怀,连浮三大白。 “宋谨央,你也有今日!我十分期待,看到你溃不成军的模样!!! 哈哈哈……” 第397章 各路人马齐出去,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连续两日搜索,忘尘却像人间蒸发般,找不到丝毫踪迹。 不论如何搜索,翻遍相国寺和后山,始终一无所获。 案子还没破,比试日期已然到了。 比试前一日,波斯王嚣张地派人面见中宗。 “大乾陛下,我王说如果大乾主动认输,明日的比试可以取消。 不过取消比试,就意味着和亲成功。 您膝下的九公主、长公主膝下的崔咏书,还有韩蝶菲姑娘,必须随我王一同前往波斯。 另外,大乾还得准备白银万万两,全当几位姑娘的嫁妆。” 听到波斯如此大言不惭的口气,人人气得倒仰。 云箭秋当堂驳斥。 “央央大乾,从未怕过谁!大乾不论男女,皆是英雄! 上马能战,下马能耕! 明日比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一番话说得朝臣心潮澎湃。 “波斯乃弹丸之地,竟敢口出狂言,污我大乾!” “哼!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明日,咱们赛场上见真章。” “咱们大乾女子,断不会输给你们!” “咱们倒是不介意,你们用男子出战,咱们照样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朝臣一面倒,再没有恐惧退缩的心态,个个义气风发,一副非赢不可的姿态。 朝臣你一句我一句,怼得波斯臣子落荒而逃。 波斯王听到禀报,气得当场杖责他三十军棍。 惨叫声传遍整个使臣馆。 一时间,跟随波斯王来的臣子,笼罩在恐惧之中。 王后听到惨叫声,心中暗暗祈祷。 深夜。 宋黎、素馨还在快马加鞭。 这几日,他们换马不换人,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 人,瘦了一圈不止,早已累得虚脱,仅凭一股信念强撑着。 眼见还有几百里地,宋黎不断告诫自己:再拼一把,再拼一拼,明日之前应该能够赶回京中。 突然,宋黎的马失前蹄,整个人被甩下马背。 马口吐白沫,眼看不行了。 宋黎眼前发黑,额头上磕出一个洞,正汨汨地流着血。 即便如此,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哑着声音催促素馨继续赶路。 “……快,来不及了……走……” 消息,必须在比试前送抵娘亲。 让她知道,拉哇瓜的危机解除了。 波斯王再也无法遏制西利尔了。 素馨明白事情的紧急,但她受命保护宋黎,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舍弃他。 宋黎见她不动,捂着额上的伤口,声嘶力竭地喊了声“走”!!! 力尽倒在地上! 素馨横下心! 这个时候,再顾不得是否会走漏消息。 她从怀里掏出鸣镝,“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鸣镝发着耀眼的亮光,带着尖利的声音,将暗沉的黑幕,射出一个缺口。 京城! 无数人听到、看到鸣镝的光芒与声音。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素香一个翻身,冲到院子里,仔细观看,激动地叫起来,“是素馨,是素馨,他们回来了!” 她激动到颤抖,立刻换上夜行服。 慎重地冲到宋谨央跟前。 “长公主,素香去了,若非情况紧,素馨绝不会在惊动敌方的情况下……” 宋谨央打断她的话。 “把二十七星宿带走!” 素香咬牙,“奴婢不与您客气!我带走二十星宿,余下的,让他们护着您。” “速去!平安归来!” 素香转身,形单影只驾马冲出府门,身后紧紧跟着二十道黑黑的龙卷风。 上书房的蜡烛本已熄了。 鸣镝响起的时候,蜡烛重新点亮。 “怎么回事?” 中宗冷声问道。 冯远急匆匆披衣而起,刚刚来到殿外。 远处,一道人影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 冯远定睛一看。 赫然是厉凌。 “厉大人,皇上正等着你!” 殿内,中宗着中衣,披着龙袍,来回踱着步,明显心事重重。 鸣镝,非危难不射! 是谁!在这个关口射响鸣镝? 眼见厉凌大步而来,中宗眸光大亮。 “你来了?可是忘尘找到了?” “皇上,情况危急,容后禀报,我和秀秀必须率兵出城,必须赶在对手抵达之前,救出鸣镝之人。” 厉凌满脸急色。 金秀秀已在集结兵力,只等圣旨一到,立刻出城救援。 时间紧急,他二人不得不分着行事。 中宗也明白轻重,立刻甩出城令牌。 “快!” 厉凌片刻不敢耽搁,拿到令牌,匆匆行了一礼,立刻飞奔而去。 京城,巷道。 无数火把亮起,街道两边全是举着火把,为骑兵照亮前路的番役。 金秀秀、厉凌满脸凝重,把马的速度拉满,以百米冲刺的时速,全力出城。 城门口,早已收到消息的兵士,几十个人排成一排,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拉动城门。 哪怕城门拉开的速度快上一秒,也能让救人的速度快上一分。 城门缓缓打开,金秀秀眯着眼睛,“嗖”的一声,擦着门缝出了城。 “嗖嗖嗖!” 无数人马,挤出城门,飞奔救人。 波斯臣子同样看到、听到了鸣镝,顿时大急。 明日就是大比,今日万不能出事。 但听到街上传来的马蹄声,只怕事情不小。 万一…… 他们几个拼着被波斯王责罚,赶到他的寝殿外。 “大王,出事了,大乾无数兵马赶往城外!只怕……” “嘘!大王已然深睡!尔等若再吵闹,自去领罚!” 王后冰冷无情的声音传了出来。 几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西利尔看着波斯王沉沉睡去的刀疤脸,露出甜甜的一笑。 “大王!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觉明被鸣镝惊醒。 自从忘尘来到相国寺,他就再没睡过安稳觉。 心中惴惴,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两日前抓了忘尘,关在他禅房下面的地窖里,反而定心地睡上了好觉。 虽然忘尘看穿了他们的诡计,但有他在手,自己就有了同皇室谈判的筹码,心反而静了下来。 今晚也同样如此,刚刚躺下,便睡着了。 但却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无路可逃,四处都是追兵,就在快被追上时。 鸣镝响起。 他蓦地大惊,立刻跳起来。 看到鸣镝便觉大事不妙。 立刻套上衣服,带着最后一点人马,急匆匆赶往事发地点。 长年动荡不安的生活,让他生了一颗敏锐的心。 今晚,他必须去,还得快! 赶在东厂、锦衣卫之前抵达。 各路人马纷纷出动,将黑幕拉开了缺口。 第398章 幽王现身 宋黎幽幽转醒。 发现自己趴在素馨的背上。 他虚弱地出声。 “放我下来,快……” “少爷,我的马也死了!我已经发出鸣镝,自然有人会来接应。” 发出鸣镝后,她替宋黎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便背着他离开。 四处寻找躲藏之地。 他们不能留在原地。 万一鸣镝招来的是敌人,那后果不堪设想。 百米开外,有一块巨石,能暂时藏身。 她果断背着宋黎,往石头后面移动。 宋黎闭了闭眼睛,轻轻道了声谢。 夜幕下,两人艰难得前行。 身后,隐约传约嗒嗒的马蹄声。 素馨大急。 她的体力也已经到崩溃的边缘。 强撑着一口气,勉强拖动颤抖无力的双腿,还差几步,就快到了,快到了。 听到粗重的喘息声,宋黎挣扎地让她放下自己。 “闭嘴……” 眼前阵阵发黑,双眼已然看不清前路。 额角的汗像雨滴似地往下淌,整个人虚弱无力。 “嗒嗒嗒!” 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素馨的手已然搭上了石头,却在这时力尽倒地。 马蹄声越来越近,宋黎猛地站起身,一把拖起素馨,两人跌进了石头后面的草丛。 顿时长舒一口气。 素馨躺在地上,微微恢复些气力,转头看向宋黎时,瞳仁猛地缩紧。 宋黎,又晕了。 她替宋黎包扎的布,早就染成血红色。 她银牙暗咬。 祈祷来的人是接应他们的人。 可惜,上天没有听到她的祷告。 觉明带着手下匆匆赶到。 地下躺着两匹马的尸体。 他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在马头前方的地面上,有一滩血色。 他沾上一点,放到鼻翼下闻了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快,四处搜查,有人受伤了,他们走不远!” 手下四处搜索起来,连一寸土、一棵树、一棵草都不放过。 素馨暗暗焦急。 照这样下去,自己和黎少爷肯定会被他们发现。 消息还未传回,他们不能出事。 她打定主意,万一被他们查到这里,自己主动跳出去,能保一个是一个,拖到救援的人来。 觉明继续在马尸体上查找,摸到马鞍下面的包裹,立刻解下查看。 看到宋黎的通关文书时,眸光猛地缩紧。 “宋黎?” 又看到目的地写着拉哇瓜。 顿时急怒攻心。 “快,必须找到这两人!他们去过拉哇瓜,肯定知道内情!” 波斯王费了多少心思,才掐断西利尔和长公主的联系。 他好不容易等到翻盘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忘尘的确聪明,猜到了是他杀害先太子。 那又怎么样?! 他联系波斯王,根本不是为离开大乾,而是为了借波斯的势,谋自己的反!!! 他露出狰狞的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只要找到宋黎,还怕长公主不附首称臣? 崔五爷她不在乎,还能不在乎失而复得的宋黎? 瞧瞧,连姓都跟自己,只怕是爱逾珍宝了吧! 哈哈哈…… 老天爷,你薄待我久已,如今终于轮到我了吧!!!” 他“唬”的跳起来,激动地一把抢过手下的火把,四处查探。 “快,谁能找到宋黎,赏银百两!” 火把渐渐地近了,素馨似乎能听见觉明粗重的呼吸声。 她死死地屏住呼吸。 石头外的草已被压弯,觉明离他们一步之遥…… “嗖”“嗖”“嗖”,箭矢射出的声音传来。 “噗”“噗”“噗”,箭矢射入身体的声音传来。 短促的“啊”声之后,“咚咚咚”地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 “东厂,是东厂,快跑!” 觉明震惊。 太快了,东厂来的速度太快了。 他来不及深想,一下子扔了手中的火把。 一侧身,便往石头后面躲。 刚刚跨进一步,就看到晕倒在地的宋黎和半靠在地上,奋力拦在他面前的素馨。 顿时露出狰狞的笑。 金秀秀凝神静气,眼睛向四下搜索,耳朵一动一动,分辨着周围的各种声音。 突然,一道细微的笑声传入耳中。 他凌空飞起,直扑向路边一块巨石后。 刚刚跳上石头,就看到觉明手中握着匕首,抵在宋黎的脖子上。 “哈哈哈……都督,你来晚一步,宋黎在我手上!!!想救他?行啊!咱们谈一笔交易,如何?” 金秀秀眸光阴冷,气不打一处来。 世事无常,连秃驴都敢要胁他? “呼啦”一声,所有的厂卫、番役围拢过来,团团围住觉明。 觉明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宋黎幽幽转醒。 刚醒便看到一柄散发着蓝荧光的匕首。 觉明的视线死死地盯在宋黎的面上,想看他恐惧、紧张、哀求等情绪,可惜那张脸太过镇定,什么表情也没有。 宋黎在觉明分神之际,悄悄冲素馨打了个手势。 素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闭了闭眼睛,全当回答。 站在大石上的金秀秀,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刹那间明白过来。 就在觉明愣神的一刹那。 宋黎大喝一声“走”!!! 同时,素馨拼尽全力,猛然飞起,却因长途奔波,消耗体力过多,人刚刚跃起,就力尽倒地。 就在绝望之际,她的腰间多了一条“鞭子”。 金秀秀出手了,他猛的一甩鞭子,将素馨往后一扔。 “快,送她回长公主府!” 身后一小队厂卫立刻上前,奋力接住素馨,骑上马就走。 “嗒嗒嗒,”一队人马转眼消失不见。 觉明一怔。 顿时明白过来,他们一定有重要消息要带回京。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将两人统统留下。 不过,有宋黎在手,大事可成一半。 见素馨脱困,宋黎彻底放松。 他眸色不变,静静地看着匕首的主人。 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幽王!” 觉明瞳仁大震,握着匕首的手一颤。 “你,你,你……怎么……知道……” 金秀秀和厉凌眸底巨震!!! “幽王?” 幽王是“五王之祸”的始作俑者。 可,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39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泛着蓝荧光的毒匕首死死抵在宋黎的脖颈处。 随便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宋黎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匕首的冰冷与危险。 他眸光淡定,唇角扬笑,眼神温和,却带着淡淡的嘲讽。 幽王怒火中烧。 不论是做王爷,还是做相国寺师叔,他都是受人尊敬的。 一个小小的宋黎,竟然敢轻视他? 若非他还想用他牵制东厂和锦衣卫,恨不得现在就了结了他。 厉凌眸光冷硬。 “幽王,你今晚插翅难逃,放了宋黎,我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哈哈……” 幽王仰天长笑。 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初这句话,他和无数人说过。 却从未给过旁人活命的机会。 如今,却有人用这句话骗他? 他看向宋黎,“你说,他的话可信吗?” “不可信!” 宋黎的话令幽王一噎。 “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命?” “像你这么活着不如死了的好!” 幽王深呼吸。 反复告诫自己不可动气,不可动气。 他必须沉住气,拖住他们,等到援兵到来。 他出来时,留了后手。 告诫手下,若一个时辰自己还未回去,他们就倾巢而出。 若自己回不去,他们,也不必留下了。 秋意渐浓,秋风四起。 秋夜已有了浸有的寒意。 宋黎在幽王上,金秀秀再急也只能干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阵风掠过,冻得幽王一哆嗦。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连忙低头,目露凶光看着宋黎般,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忐忑的内心。 握着匕首的手,又往里压了压,宋黎的脖子瞬间鼓了起来。 “你小子,自己性命难保,还敢管老子的闲事?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幽王?” “诈的!” “什么?诈的?” 幽王气得七窍生烟,情绪彻底崩溃。 上当的感觉,真他妈不好受啊! 他强压怒火,为了平衡体内的愤怒,抬头看了看天。 咬牙切齿地咒骂。 “长公主的种,果然没个好东西。” 他抬头的一刹那间,手不自觉地微微松动。 就是这个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宋黎用积攒了许久的力气,猛的推开禁锢他的手,一个侧身翻,人便在三丈开外。 当幽王发现时,已经晚了! “艹!!!” 幽王刚刚爆粗口,金秀秀已然逼近眼前。 他不得不收回手防护。 就这么短短一息间,局势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黎已然脱困。 幽王苦笑。 他双手被绞,整个上半身被金秀秀死死地按住,仍不忘恶狠狠地瞪向宋黎。 “是你!用话诈老子!” 宋黎扶着大石起身,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襟。 “是的!用‘诈’这一个字,就是为了勾动你的怒火,让你怒不可遏,达到分神的效果。” 幽王果然又上当了,愤怒地咆哮!!! “你到底怎么知道我是幽王?” 宋黎淡然地拍了拍下摆。 极配合地走近幽王,凑得极近打量他的脸颊。 “果然‘神奇’,难怪白家能占据太医院首多年!” 一听到白家。 幽王脸色倏变,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你去过拉哇瓜,难怪!你看见白翩翩了吧? 没用的娘们,和她祖父根本不能比。 他祖父多么老谋深算,她却连小小的拉哇瓜国王夫妇都制不住! 白顶着白家的名头。” 宋黎语气平淡。 “你错怪她了!她不是和旁人斗,是和她祖传的医术斗,那自然是斗不过的。” 幽王怔住,“什么意思?” 宋黎蹲下身子,好心地为他解惑。 “意思是,长公主的女学,有一个医堂,专门从学生中挑选资质优异的,教她们白家的医术。 她们一心向学,心无旁鹜,技艺精湛。 不若白翩翩,将所有的心思花在勾心斗角,花在害人上。 医术,自然比不上了!” 幽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下一秒,暗啐自己一口。 他忽然回神,只觉得后怕。 从他以宋黎为质开始,自己的心神全然被他掌控,思绪完全跟着他走。 他猛地闭上眼睛,瞬间恢复清明。 宋黎笑了起来。 “果然是幽王,这么快便反应过来了。” “哼,”幽王冷哼,“你们抓着我也没用!只要我一个时辰不回去,我的人就开始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 狗皇帝在明,我的人在暗,你们说说谁会赢?” “我娘会赢!” 宋黎肯定地回答。 幽王神色一僵。 “一个时辰已过,你的人在哪里?这里离京城不远,你可听到叫嚣声?看到火光冲天的景象?” 幽王的心一沉。 京城方向的夜空,寂静一片,显然…… 他的人失手了! 金秀秀也挺好心地告诉他。 “你放心,消灭你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你的好师侄慧缘他们。” 慧缘带领顺天府,在寺院里不知疲倦的,一圈又一圈地搜寻。 绝望之际,他们听到一声细微的喵叫声。 最后,靠那只忘尘喂养的流浪猫,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忘尘。 直接抄了幽王在相国寺的老巢。 幽王一惊。 “慧缘?他怎么会?” “他是皇上的人,早就怀疑你了,按兵不动,就是为了找到你在相国寺的老巢。” 宋黎同情地看着他。 “可惜啊!你过于谨慎,当初长公主在相国寺遇险那晚,你不肯暴露自己,没有出头与细作联手一击。 其实在那之前,皇上和长公主并未怀疑相国寺。 那时你若出击,保不齐能一击得手,囚禁长公主,兴许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宋黎的解释犹如刽子手手中凌迟的刀。 一刀又一刀割在他身上,痛得他痛彻心扉。 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功亏一篑啊! 悔之晚矣! 厉凌和金秀秀对视一眼。 这个宋黎太厉害了! 他又在出老千骗人,还使用攻心术! 先太子发生意外后,皇上便疑上了相国寺,怎么可能那晚之后才有了疑心? 金秀秀摇头。 果然读书人难弄,比他们太监还奸诈。 厂卫上前捆住幽王手脚,还在他嘴里塞了一块臭哄哄的破布。 气得幽王怒目而视。 厂卫索性坐下来,从自己的裤脚处,撕下脏兮兮的一块布,牢牢地绑住他的眼睛。 恨得幽王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最后,还在他脑袋上套了一只棉布袋。 正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准备打道回府时,异变突生! “哗啦啦”,周围突然现出无数黑衣人。 金秀秀和厉凌大惊。 来人行动快捷无声,连他们都没发现! “放了幽王,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喊起。 宋黎抬眸看去,眸光猛地一缩。 第400章 李代桃僵,又不是只有幽王能换脸 薛诚一身黑衣,站在另一人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宋黎,把幽王交出来!” 宋黎冷声质问。 “薛家军,敢叛国?” “叛国?哈哈哈……这顶大帽子,薛家戴不了!!!” 薛诚眸光一冷。 “我们薛家拥护的从来只有幽王!” 这么多年,不论送女入宫,产下十二皇子,假意拥戴。 还是他试探七皇子,以及亲自出城迎接三皇子,都是障眼法。 目的就是掩盖他们忠于幽王的事实。 “废话少说,快把幽王交出来!” 金秀秀眯着眼看他。 “想要幽王,休想!” 薛诚手一挥,无数弓箭手,点燃火箭,正对着他们。 “和我薛家军斗?你们配吗?” 他猛地拉开衣襟,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无数伤口。 “薛家军的荣耀,是我和父亲真枪实弹扛过来的,你们在京城躺着享福的人,根本不明白其中的艰苦! 我带出来的兵,一个抵十,就凭东厂这些弓弩手,岂能对抗?” 薛诚志气满满。 下一秒,口气一变,语气森然。 “我打了胜仗回朝,皇上却无视我的功绩,就用碎银几两打发我?!!! 凭什么?凭什么? 你宋黎连个功名都没有,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成了礼部九品吏目。 我刀里来剑里去,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拼死拼活,却连个四品官职都捞不着!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薛诚越说越生气。 他的手高高地举起,随时都会挥下。 他冷冷看着宋黎。 “我父亲寒门出身,一辈子兢兢业业,连娶个心爱的女人,都要看淳阳郡主的脸色! 就因为她血脉里流着皇族的血,就能说甩脸子就甩脸子,说罚人就罚人? 我就要她看看,当她失了皇族的庇佑,还算个什么东西?” 薛诚想到前段时日,淳阳因为薛至定亲一事,拿他和姨娘作筏子,便气得双眼通红。 “我就是要你们这些所谓的皇族、所谓的世家好看! 幽王答应我们,只要我助他成事,我就能成为骠骑大将军,成为镇定一方的顶梁柱。 为大乾的江山社稷尽力!” 人群中发出嗤笑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爆笑出声。 所有的东厂、番役,都捧腹大笑,有的甚至用手指着薛诚,笑得东倒西歪。 “只听说过贼喊捉贼,从未听说过逆臣守家卫国!” 宋黎鄙夷地看着他。 “你所谓的守家卫国,是摧毁?是毁灭?是破坏?” “放屁!” 薛诚暴怒。 “没有摧毁,哪有重建?没有毁灭,哪有新生?你们这些人,自诩善人,道貌岸然,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善。” 薛诚身下的副将,看着发白的天光,有些着急。 “将军,动手吧!” 薛诚一惊,逐渐冷静下来。 平复了起伏的心绪,他高高地举起手。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金秀秀一抬手,笑声戛然而止。 “我是不懂!你若心怀大善,为何还要做骠骑将军? 大善之人,做好事不留名,就该悄悄转身,不带走一片绿叶! 像你这种,既要又要的家伙,也配谈大善?” 金秀秀的话就像一柄利箭,狠狠地插入薛诚的心。 “住口,住口……” 眼见对方故意激怒薛诚,副将顿感不妙。 他感觉到对方在拖延时间。 可为什么? 东厂和锦衣卫都已出动,还有什么力量能对抗薛家军? 薛诚狠劲上来,第三次举起手,毫不犹豫地重重一挥。 挥手的同时,他满足地笑了起来。 但,想象中的箭雨没有到来。 反倒是箭上的火一点一点灭。 黑暗中,似有二十道旋风,一一吹灭了火箭。 他大惊,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转头看去的刹那间,鼻翼闻到一股奇特的花香,像栀子花,带着好闻的甜味。 清新怡人! “不好,闭气!” 薛诚大叫出声。 可是已然晚了! 他身下的副将“轰”地倒地,连带着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无数薛家军,迷晕倒地,不战而败。 薛诚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有气无力地问道。 “谁,是谁暗算老子?” “我!” 素香,浅笑盈盈地走上前。 “薛将军,软筋散的味道好闻吗?我在里面加了栀子花香,是不是很特别?” 闻到栀子花香的人,都会被那股香味震慑,不知不觉中了软筋散,等发现时为时已晚。 “你,你,你什么时候!” 素香假意没听清他的问话,凑近他嘴巴仔细听。 “哦,原来薛将军问我几时下的毒?呵呵,半个时辰前,幽王制住黎少爷的时候,我就悄悄下了。 不过,新研制的软筋散漂浮在空气中,必须加入另一味药,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第二味药珍贵,我看到黎少爷脱困了,便没舍得下。 谁知道,薛将军突然现身! 唉,你们人数众多,害我多用了好些药! 浪费啊,浪费! 本来是留着对付波斯人的,结果全被你用了。 你得赔我!就是去了诏狱,也得赔!听到了没有?” 薛诚没有听到。 他看到素香出现,就彻底晕了。 见他晕得彻底。 素香腾地站起身,神情极其严肃,哪里还有刚才打趣的模样。 “锦衣卫、东厂上前听令。” 金秀秀两人立刻上前一步。 “长公主谕令:东厂、锦衣卫,即刻化身薛家军,与薛大将军汇合,一切行动听薛小将军号令!” 两人面面相觑,哪来的薛小将军? 那不是,晕了吗?! 素香的话刚刚说完。 她的身后闪出一人,赫然就是刚刚倒地昏迷不醒的薛诚。 众人大惊。 素香哂笑。 “切!你们傻了吧!就许他们换脸?不许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高!真高! 到底是长公主! 竟然连这都算到了! “这算什么?长公主的计谋可不止这些!” 素香没有说的是,从听说崔琥回京开始,宋谨央便着手准备了。 当他们试图以后宅之争,吸引宋谨央视线的时候,她假装陷身其中,实则早已暗暗吩咐林太医,开始换脸术,以备后用。 果不其然,薛家军,动了!!! 金秀秀想明白其中关窍,浑身抖了抖,还好自己是宋谨央的人,要不然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呢! “别磨蹭,赶紧换!” 姑奶奶一声令下,厂卫、番役立刻动手,剥掉最外层的夜行衣,露出里面薛家军服饰,立刻换上。 “啊!幽王的脸还没长好,长公主说了,过几日送去……” 宋黎在边上提醒。 “要不,划上一刀,就说幽王在逃命路上,脸被砍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主意,绝!!! 第401章 大比开始,波斯王不知大难临头 幽王最终保住了脸。 因为还有波斯王在,如果没有幽王,怎么套住这头恶狼呢? 假“薛诚”拱手一礼,带着一众厂卫、番役直奔边疆而去。 金秀秀等人神色凝重。 都明白大战一触即发。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真幽王、真薛诚扔到马背上,准备打马回京。 素香用了臭香臭香的东西,熏醒了薛家军。 恢复部分力气,足够他们走回京城。 命令他们火速穿上厂卫和番役的服饰。 薛诚也醒了,趴在马背上破口大骂。 “你们快放了我!我是骠骑大将军,幽王肯定会赢,到时候我要他下令砍了你们。” 素香狠狠打了他的脑袋。 “薛大将军眼睛不好使,傻子儿子这么宝贝,聪明儿子扔边上不理不睬,恨不得踩上几脚?怎么带兵打仗啊?蠢成这样,敌人设个坑,他就往出跳?” 金秀秀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不准笑!不准笑!” 薛诚气得脸色通红。 幽王因为戴着头套,所以没有中软筋散。 他叹了口气。 “老弟,识时务都为俊杰!省点力气扛诏狱的刑罚吧!” 薛诚顿时没了声音。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自己手下,竟穿着厂卫衣服。 顿时目眦欲裂。 “你,你,你们……军服呢?!!!” 素香上去又是一掌。 “号什么号?他们穿着东厂和锦衣卫的服饰,军服自然被厂卫和番役穿走了!” 薛诚目瞪口呆。 素香鄙夷地看他一眼。 “笨!这都没看出来?你的薛家军,没了!!!” 幽王再度重重地叹口气。 见自己毫无形象地倒趴在马背上,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不免深深后悔。 当初还不如去死! 至少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这么多年,换了脸,窝在相国寺,做个臭和尚。 吃的是粗茶淡饭,睡的是硬板床。 夺位之事,更是遥遥无期。 他自嘲地一笑。 他自诩一切皆在掌握,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长公主就是那个猎人,早就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算啦!小老弟,愿贝者服输吧!” 薛诚绝望地垂下头。 为了避免他人起疑。 几人分道扬镳。 各自回巢。 宋黎和素香带走幽王。 他不能露面,暂时关押在长公主府的地牢。 厉凌先行一步,他还赶着进宫复命。 宋黎怕宋谨央担心,顾不得额头上的伤,坚持骑马回京。 长公主府正院。 素馨被一队长队紧急护送回京,她憋着一口气,直到赶回府,见着宋谨央,告诉她宋黎无事,被东厂救下了。 西利尔的危机已除,白翩翩被控,拉哇瓜国王夫妇已经获救。 这才力尽倒下。 宋谨央赶紧找人把她扶回屋,赶紧抓来府医替她诊治。 府医把了脉,笑笑。 “姑娘无事,太累了,睡着了!” 宋谨央这才松口气,立即吩咐刘嬷嬷准备粥和点头。 “让素馨睡,等醒了,正好能用!” 刘嬷嬷抹着欢喜泪,兴冲冲地去准备。 宋谨央根本睡不着。 但天亮后便是比试,她强制自己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黎少爷,您回来了!长公主……天哪,您额头怎么了?” 刘嬷嬷立刻去找府医。 宋黎和素香大步走了进来。 一身的狼狈,一身的清醒,宋黎叫了宋谨央立刻唤了声“娘”。 宋谨央早已泪流满面。 一个劲叫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受苦了”! 宋黎浅笑着安慰她。 “娘,我没事,好着呢!” 宋谨央心疼地看着他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 虽然狠心让宋黎去冒险,是为了他的将来。 但真看到他受伤回来的潦草模样,一颗心疼得扭成乱麻。 “娘是不是苛求你了?就算做个富家翁,也比丢了性命好啊!” “娘,我在最苦的岁月,都没有放弃学业。 在吃不饱饭,还要照顾养母的年纪,都在拼命学习。 我不是一个过安稳日子的人! 我要的是成为雄鹰,翱翔在天际的雄鹰,而非缩在府里的可怜虫!” 宋谨央听了他的话,眼泪汹涌如潮。 却又感动至极。 “好,好,好”一边道了三个好。 “你等着,娘替你要爵位去!” 母子俩相视而笑。 屋门被推开,“府医,快,少爷受伤了,你可得用心治。” “刘嬷嬷,知道了,知道了,我这把老骨头要给你拉散架了……” 宋黎跟着府医去东厢医治。 他叮嘱宋谨央抓紧时间休息。 说来奇怪,原本怎么也睡不着,等宋黎一回来,刚沾着枕头,便睡得香甜。 西利尔一夜未眠。 街道上传来的马蹄声、脚步声,隐约可见的火把,都告诉她今晚有大事发生。 她的心,兴奋地“扑通扑通”跳着。 眼里燃着希望的火苗。 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凶残丑陋的波斯王。 重重地“啐”了他一口。 “本皇太女能屈能伸,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等我回到拉哇瓜,又是女汉子一枚!” 只是,苦了崔好好。 她投奔自己而来。 才过了没几天好日子,父王母后就被白翩翩囚禁了。 自己被迫去做伺候人的奴婢。 好在崔好好机灵,女扮男装混进了拉哇瓜军营,希望上苍保佑她,躲过一劫。 天光大亮。 比试日,终于到了。 比试的地点定在皇宫里的练武场上。 一大早,宫里便开了。 司礼监倾巢而出,指挥各处宫人严阵以待。 冯远一大早来到宫门口,迎接波斯王一行人。 远远的,波斯王骑着高头大马,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宫人们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低下头去。 波斯王后也骑在马背上,面上仍盖着沙巾,神秘极了。 “冯远,长公主可来了吗?” 波斯王看到冯远,就问起宋谨央。 “我要她好好看看波斯的强大!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学生输得一败涂地。 眼睁睁地看着九公主和自家孙女,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哈哈哈……有趣,有趣极了!” 冯远低垂着脑袋,看不出表情。 周围的太监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去揍波斯王。 波斯王连眼风都没奉,直接大笑着骑马入了宫。 第402章 长公主,威武 波斯参与比试的姑娘,往场上一站,立刻震惊所有人。 除了王后,其他三个姑娘,长相结实高大,比同龄人足足大上一圈。 眼芒犀利,举止警惕。 一来便四下观察地形。 根本不像公主、臣女,倒像是杀手。 有人当场提出疑议。 “冯掌事,这不公平!哪有这么威武的公主?波斯这是想作弊!” “是啊,她们这些人一看就是受过多年训练的,咱们娇娇弱弱的姑娘家,怎么比得过她们?” “听说九公主原本也要参与比试,被长公主劝退了。” 九公主一门心思想参赛,宋谨央拒绝了。 “小九,你是公主!咱们大乾最尊贵的公主,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场上观战! 由孙晚英、崔十六、钱盈盈、崔乐颜参与比试,不输就是胜了!” 宋谨央心道:越是随机组成的队伍,一旦获胜,越能打得波斯哇哇叫。 九公主终于点头同意,皇后长舒一口气。 她就怕小九一意孤行,非得冲上去和人斗。 赢了倒还好,若输了,大乾当真是一点退路也没了。 宋谨央刚刚换好衣衫,刘嬷嬷急冲冲来报。 “长公主,云氏回来了!” 云氏羞红了脸,拉着咏宁跪下磕头。 “对不起,娘,是我误会您了!” 她虽与崔五和离,但听到他失踪了,仍极为着急,顶撞了宋谨央不算,还贝者气跟着哥哥走了。 昨晚哥哥回来得晚,一回来就告诉她。 “咱们误会长公主了!崔五,不,忘尘师父已经被救出来了! 长公主是故意那么说的,也是故意气走你。 就想迷惑旁人的眼,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营救忘尘。 其实,相国寺住持和顺天府,一天都没放弃寻找。” 云氏其实早就后悔了。 她最难的时候,全靠宋谨央伸出援手,与宋谨央共过患难,怎么这么轻易就误会了呢? 她立刻想回府,向宋谨央道歉。 却被白箭秋拦住了。 “今晚,长公主只怕会很忙,无暇分身。你明儿一早再去,正好陪着她一起入宫。” 云氏泪流满面地致歉。 宋谨央却不以为意。 “你也是为了老五担心,我若同你致气,算什么?老五再不济,这次也是为我解忧。” 云氏大震。 宋谨央明显话里有话。 难不成忘尘出家是假? 那真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宋谨央呵呵笑着将她扶起来。 “咱们先入宫,这件大事办好,我好好同你们几个说道说道。” 云氏立刻抹着泪,笑着退了出去。 宋谨央亲自擦拭铠甲。 心思百转千回。 这套铠甲,还是父皇出征前给自己的。 当时自己哭着闹着,非拦着他不让离开。 父皇哄了自己好久,直到大部队开跋,他必须离开时,才无奈给了自己一套铠甲。 让自己快快长大,当能穿上这套铠甲时,父女俩就能重逢了! 宋谨央含泪默默地套上铠甲。 铠甲很重、很沉,犹如先帝深沉的父爱。 宋谨央把泪擦干,豪迈地一甩马鞭。 “走,咱们会一会波斯王去!” 屋门打开,在院里候着的媳妇们,个个震惊得瞪大眼睛。 李氏捂住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顾氏惊得语无伦次,“真帅气,母……母亲!” 宋谨央大步往二门走去。 在一众下人钦佩、艳羡的目光中,利落地登上马,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无方。 “驾!” 打马而出。 身后,跟着同样一身铠甲的孙晚英、崔十六、钱盈盈,只是乐颜还小,撑不起铠甲,宋谨央将自己的软甲给了她。 一行五人,神气地踏上征途。 后面跟着三辆马车,几个媳妇分坐车上,紧紧跟着宋谨央。 马车的后面,是百姓! 从一个,到两个,到三个……到无数个。 一路上,身后的百姓越来越多。 个个神情肃穆,行止庄重。 不论脚上沾满泥泞的农人、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货郎、路边卖花的姑娘,还是衣着干净整洁的学子、手握佛珠的游僧…… 所有人静静地跟在宋谨央身后。 浩浩荡荡的人群,却连丁点声音也没有。 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大家该让让,该退退,全程无需管辖,一切自然顺畅。 人流,像潮水般,喷涌而出。 宋谨央骑马走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她的铠甲上,发出七彩光晕。 美到极致,威武到极致! 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奔赴战场。 这,就是一场必胜之战。 “父皇,我穿着您给我的铠甲,奔赴大乾的命运。 我赢,大乾赢。 我输,大乾仍赢。 输赢只在我一人,与大乾无攸。 父皇,这就是女儿对您的爱!” 眼泪控制不住糊住了视线。 宋谨央狠狠抬头,深深吸气,逼退眼眶里不断上涌的热气。 “父皇,我不哭!失败者不配流泪,强者不必流泪。 我要成为真正的强者!” 宫门越来越近。 冯远看着由远及近的人,揉了揉眼睛,怎么这么糊,怎么看不清? 拉起袖子,擦擦眼睛,眸光大炽。 长公主来了!!! 帅气英武的长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四个同样神气的姑娘。 这哪里是女学子? 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冯远的视线再度糊了。 他恨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老了,不中用了,眼睛都看不清了!” 赶紧又擦了擦眼睛,小跑着迎向宋谨央。 “长公主威武,长公主必胜,长公主凯旋!” 正当宋谨央身影进入宫门时,身后的百姓不约而同跪地,高声呼喊。 声音由前往后传到百里开外。 直抵宫门。 韩靖今儿值守,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顿时激动得列队。 “快,长公主为国出力,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跪下磕头,祝长公主大获全胜!” 排列地整整齐齐地兵丁,恭敬划一地跪地磕头,口中高呼: “长公主威武,长公主必胜,长公主凯旋!” 韩靖口号喊得震天响。 若不是她的假意“为难”,真心提点,自己还稀里糊涂地跟着薛诚,瞎混日子。 尤其当他听父亲说,妹妹蝶双与薛至定亲时,顿时明白过来。 自己记在嫡母名下,肯定与长公主脱不开干系。 他感激妹妹蝶双,更感恩宋谨央。 今日他值守,无法亲自入宫观赛,但他的心与长公主在一起。 拼尽全力为她加油,替她助威! 长公主,威武!!! 第403章 本公主来做乐颜妹妹的靶子 中宗特意休朝一日。 带着所有朝臣前来观战。 皇后娘娘也带着妃嫔们来助威。 太妃娘娘借口身子不适,没有现身。 波斯王等得不耐烦了。 他冷着脸问中宗。 “大乾皇帝陛下,长公主是不是害怕了?所以迟迟不现身。” “长公主驾到!!!” 冯远嘹亮高亢的声音响起。 整个练武场肃然起敬。 “呜……” 在低音唢呐声中,宋谨央穿着一身铠甲,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大部队入了练武场。 波斯王一见,眸光猛地一缩。 心中只剩两个字“帅气”! “波斯王,本公主亲自带队,如何?” 波斯王皮笑肉不笑。 “嘿嘿!长公主老当益壮,好,真好!” 宋谨央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嘲讽,径直向练武场另一边走去。 在经过波斯王后的时候,宋谨央突然脚下一滑,险些绊倒在地。 波斯王后立刻出手相扶。 波斯王及其手下见状,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长公主,依我看您还是回家抱孙娃娃去吧。” “哈哈,就您那体力,连我家波斯王一个小拇指都及不上,怎么可能拉得开弓箭?” “哈哈……长公主,咱们波斯有极品鹿鞭丸,到时候咱们快马加鞭,送些来给您长长脚劲。” “哈哈哈……” 一片嘲讽声中,宋谨央不温不火地扶着波斯王后的手站起来,笑着说了声谢谢。 两人全程在波斯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信息交换。 西利尔死死捏着手里的字条。 强行按捺住十二万分好奇心。 将字条塞进衣袖,等待查看时机。 她心中满是期待。 宋谨央不顾脸面,也要亲自将字条递给她。 说明字条上的消息,定然重大至极。 她不断祈祷上苍,让机会快些来临。 比试开始了。 首轮从两个8岁的小姑娘开始。 乐颜穿着宋谨央给她的软甲,萌萌哒走上了场。 她的对面,波斯女娃娃黑黑的、壮壮的,浑身都是键子肉,相比之下,乐颜小细胳膊小细腿,根本不够看。 波斯人自信地哈哈大笑。 “小姑娘,你会射箭吗?瞧你细皮嫩肉的,万一伤了你,叔叔们可要心疼坏了。” 波斯人无礼的话一句接一句。 中宗、朝臣、娘娘、宫人、侍卫,听了波斯人的话,个个气得变了脸色。 甚至崔十六几个都义愤填膺,摩拳擦掌,想上前声援。 观景台上,唯宋谨央气定神闲,丝毫不为所动。 还有一人不动如山,竟然是小小的乐颜。 她挺直的脊背、淡然从容的神色,似笑非笑的唇角,竟然让人忽略了她的年岁和娇小的身形。 波斯人笑着笑着,再也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赫然在乐颜的身上,看到了宋谨央的影子。 他们这时才想起来。 乐颜正是宋谨央的血脉。 顿时不敢大意。 但场上那个黑壮的小姑娘却撇撇嘴,眼里全是鄙夷,甚至背着人啐了她一口。 乐颜根本不为所动。 比赛即将开始。 两个小姑娘一人一把弓箭,她们的比试项目是五米射箭。 一共射五射,看谁射的环数多。 环数多的取胜。 箭都已经上弦,波斯人中突然有个人站起身来嚷嚷。 “慢着,是咱们思虑不周,五米射箭过于简单。 我提议,只射一箭,射十米泥坛,泥坛置于宫人发顶。 这样才能显示出姑娘们的风采!”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朝臣们一个个站起来反对。 “她们才8岁,你要她们射十米?你踏马射得到十米吗?” “8岁的姑娘射十米,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玛德,这就是妥妥的为难!!!” 提议的波斯臣子,冷笑着反复强调。 “哼!怎么,大乾说话不算话?不是说了吗?规则由我们波斯制定,我们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放屁!哪有临上场改规则的?” “怎么没有?今日不就是?” 有人大声质问波斯王。 “波斯王,你们出尔反尔,这等小人行径,就不怕世人耻笑吗?” 不论朝臣如何叫嚣反对,波斯王始终一言不发。 朝臣怒目而视。 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宋谨央开口了,仅一句话,瞬间浇灭了两边的怒火。 “诸位,今日比试,友谊第一、胜负第二。 既然波斯友方提出更改规则,我们大乾自然心胸宽广,无有不应。 如此,改吧!” 一锤定音! 她的话,虽然答应了对方改规则,同时将对方钉在了耻辱柱上。 波斯临赛改规则,就是小人行径。 我大乾答应,就是心胸宽广! 若乐颜还能得胜,那便是妥妥的打脸没商量!!! 宋谨央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场上的乐颜。 小姑娘娇娇俏俏的,甜蜜地笑了笑。 这规则改得好。 别看乐颜小小一只。 她最擅长的不是耐力,而是爆发力。 若只射一箭,远比射五箭,更能出彩。 只是普通人不知道罢了。 宋谨央笑得淡定。 速度命冯远宣布了新规则。 这下子,轮到波斯人傻眼了。 宋谨央怎么答应得那么快? 这,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冯远立即宣布新比试项目。 由两方各出一人,头顶泥坛,站在十米开外。 波斯人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个个推诿。 “你去,你提议的你去。” 结果,众人将那个提议的臣子推了出来。 那人本想向波斯王求助。 岂料波斯王连个眼风都不扫他。 他不得已,只能委委屈屈地去树下站好,惴惴不安地顶上泥坛,满满的都是后悔,嘴里全是苦涩。 轮到乐颜这边。 朝臣们面面相觑,个个低头不语。 开玩笑,8岁女孩射箭? 射不到十米还好,若射到十米,却失了准头,那可是要人命的事啊! 宫人们也吓得瑟瑟发抖。 冯远的眼睛落到哪个人头上,哪个人吓得蜷缩起身子。 冯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是无一人敢上前。 波斯人这下又得意了。 那个头顶泥坛的,还特意直直了腰板。 突然,一道俏丽的女声打破的僵局。 “我来做乐颜妹妹的靶子!” 皇后一见来人,顿时脸色大变。 “小九,你来干么?回去!” “母后,我是大乾的公主!自有公主的责任与义务。 姑母花甲之年,尚且挺身而出,穿着铠甲迎战。 我为何不可? 乐颜的靶子,我来做!” 铿锵的话语,直击人心。 震得所有人汗颜。 朝臣们此刻羞愧无比。 自己怎么就当成缩头乌龟了呢? 宫人们更是无地自容。 此刻倒是英勇起来,个个争先恐后。 九公主手一挥,“尔等退下!本公主亲自助乐颜妹妹一臂之力。” 说完,她疾步下场,来到十米开外的树下,从容地拿起泥坛顶上,面上带着洒脱的笑容。 乐颜眸光闪闪,似乎在说:“公主姐姐请放心,乐颜的手稳得很。” 姐妹俩的视线在空中交融,露出会心一笑。 第404章 首轮比赛大获全胜,中宗当场册封8岁的乐颜为七品官 比试的号角正式吹响。 西风渐起,吹动两个小姑娘的衣衫。 乐颜神情肃然,凝神静气,对准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波斯小姑娘突然提前放箭,“嗖”的一箭射向看台,惊得台上的人发出阵阵惊叫。 好在有惊无险。 众人惊魂稍定,第二支射“嗖”的一声,直冲波斯靶子射了过去。 吓得波斯人两股颤颤,连头顶的泥坛都顾不得,猛地蹲下身子,抱住脑袋,蜷作一团,瑟瑟发抖。 “啪”,头上的泥坛掉地,发出一声闷响。 几乎同一时刻,他的身下“哗啦啦”淌下可疑的黄色水渍。 下一秒,箭矢在距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牢牢地射入泥地里。 “嗡嗡嗡”箭尾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 观台上发出“哄堂大笑”。 比试还未正式开始,就让大乾顺利扳回一城。 波斯王脸色铁青,看着台上的黑胖妞,气不打一处来。 想学人家挠乱心神,学个半吊子,最后被人家反杀。 比试重新进入议程。 黑胖姑娘撇撇嘴,不屑地看了看乐颜。 自以为是地重新支上箭。 乐颜也淡定地重新从箭夹里挑出箭,搭上,缓缓拉满弓。 刚才,她从眼角余光发现了对方唇角的冷笑。 顿时多了个心眼。 装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实则心神未聚。 在对方提前发箭后,也故意发箭,逗弄对方一番。 她倒要看看,是黑胖妞吓观众有用,还是她吓波斯人有用? 比试的号角再次吹响。 这一次,黑胖妞不敢再有什么马蚤操作,乖乖地将精神集中到箭上。 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她的箭无论如何也瞄不准。 不是她的问题。 而是那个波斯靶子被吓破了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维持泥坛的稳定。 但他无法控制住不断颤抖的身子。 只得伸出手帮忙,用双手扶住泥坛。 却只能保证泥坛不会掉下来。 无法稳定泥坛。 波斯人抖得太厉害的。 黑胖妞的箭头忽而向右、忽而向左,不论她如何努力,就是对不准泥坛。 “嗖”一声响。 乐颜发射了。 此刻,她小小的身子发出巨大的力量。 箭矢带着尾音,速度极快地射了出去。 一米、两米、三米……箭矢犹如水中鱼、空中龙,稳稳当当地“嗖”的一声,嵌入泥坛,射入后面的树竿。 九公主闲庭信步地走出来,泥坛还完整地悬在空中,没有碎裂。 “好,好,再来一个!” 整个观台疯狂了! 一个两个大笑大叫大哭。 两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臣,更是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呜呜乌……我们大乾胜了!大乾胜了!” 黑胖妞彻底慌了。 她手一抖,箭矢“嗖”的一声斜飞出去,不知射到了哪里。 与此同时,波斯靶子彻底吓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头上的泥坛再一次“咣”的碎成片片。 身下再度流出可疑的水渍! “嗷呜……” 朝臣们更疯狂了! “我们胜了!胜了!皇家血脉就是不同凡响!!!” “我也要让我的小孙女学骑射!太帅了,真的太帅了!” 8岁的乐颜站在场上,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足足三息。 直到箭稳稳地定住,她才收回双手,甜丝丝地笑了起来。 天哪,好甜、好飒,简直是最小版的女将军。 “好,”中宗激动地站起来。 拼命拍手鼓掌。 朝臣们见状,也站起来鼓掌。 整个观台都在为乐颜喝彩。 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喜色,像是镀了层莹光,整个人熠熠发光。 “乐颜上前听封!” 中宗的声音一传出,所有人顿时停止鼓掌。 场上瞬间一静。 乐颜大大方方上前,单膝跪地,行了标准的军礼。 “朕封你为七品骁骑营领队!专门负责训练女营兵!”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皇上竟然要布局女营兵?!!! 天哪,天哪,大乾女子的地位,水涨船高啊!!! 乐颜看了看宋谨央,后者对她点点头。 她立刻恭敬地模仿朝臣们接旨。 “臣,接旨!” 可爱的8岁小姑娘,自称臣,多么有意思,却无一人敢嗤笑。 人人严肃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纷纷跪下。 “皇上英明!天佑大乾!!!” 波斯王气得脸色铁青。 原本十拿九稳的比试,全被这两个蠢货给毁了! 黑胖妞傻了! 她是最有力量的射手,竟然输给了一个小屁孩? 就在她愣神之际,被波斯人拖了下去。 “唉,我说你出什么妖蛾子,这下好了,偷鸡不着蚀把米。 你就等着大王的怒火吧!” 一想到波斯王整人的手段,顿时吓得缩成一团。 而那个被吓晕的波斯人,更是像块破布一样,被他们拖了下去。 一边拖,一边捏着鼻子,嫌弃他臭。 唉,好好的一个官员,来了一趟大乾,弄得半点颜面不剩,回去这官还怎么做哟!!! 首战大捷! 大乾上下的士气更足了! 宋谨央不为所动。 她眯着眼打量波斯王。 心中冷哼:波斯王,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比试继续进行! 第二轮是承恩侯府的大姑娘出战。 比试内容是同上一轮一样,只是从五米变成十米。 这一回,波斯再也不敢出妖蛾子。 比试顺利进行。 这一轮,是平局。 两方姑娘都挺懂礼,彼此见礼后,各处退下。 眼看就要到第三轮比试了。 崔十六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尴尬地提出要去更衣。 范氏和云氏立刻招来宫人,几人一块陪同她去如厕。 宋谨央听到动静,转过脸来看到崔十六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心咯噔一声。 暗道一声不好,立刻低声吩咐冯远。 冯远点点头,对小李子交代几句。 小李子像兔子般转眼跑没了影。 过了好久,崔十六都没有回到场上。 人群开始悸动不安。 “人呢?比试的人呢?该不会吓得腿软了吧!” 波斯人又开始挑衅。 刚才的一轮赛事,让他们重拾信心。 重新嚣张起来。 叫嚣着要立刻开始比赛。 场上气氛极为尴尬。 朝臣们眼巴巴地看着崔十六消失的方向,万分期待她下一秒就能现身。 场上,波斯姑娘已然上台。 傲然的气质,挺拔的身姿,都说明这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射手。 “我们波斯的公主都登场了,大乾皇帝,你们的姑娘何时入场?” 第405章 崔咏书迎难而上,顶替崔十六挑战最厉害的波斯女战士 练武场上气氛极为尴尬。 波斯人不断叫嚣,朝臣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不知崔十六到底什么情况。 波斯王妃眸光一动。 “大王,不如妾去净房查探一番?” 波斯王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不过,仍命他的手下陪她一起去。 “看好王后,若她私下有什么小动作,立刻制止!” “是!” 西利尔低眉顺目地离开了。 宋谨央虽心事重重,但看到西利尔离开的身影,眸光还是忍不住亮了亮。 接着叫来素香,让她知会皇后娘娘一声,提醒她悄悄调查今儿宫里准备的吃食与茶饮。 “长公主,您怀疑崔姑娘吃坏了肚子?” 宋谨央眸色深深。 “去吧,禀报皇后,她自会处置!” 远处,皇后收到素香的传话,明显一震,立刻召来身边的掌事,一一吩咐下去。 只是,就算调查出结果,也与当下的比试无益。 波斯人越来越嚣张。 场上的波斯女战士,等得有些不耐烦,冰冷无情的面上,现出狠厉之色,冷漠无情地吐出一句。 “不比,输!!!” 波斯王当场接话。 “对,再不上场,就算大乾输!” 朝臣们急得五内俱焚,中宗的面色也极难看。 云氏急冲冲赶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宋谨央。 “娘,怎么办?崔姑娘拉肚子了,只怕比不了啊! 能不能,推迟比试?” 她禀报的声音虽小,但脸上的急色却是再清楚分明不过。 波斯王当场冷哼。 “怎么,是不是要找借口,说身子不适,要推迟比试? 确保比试之人身体康健,本来就是比试的一项内容。 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护不住的人,有什么资格赢得比赛?” “对,没错!” 波斯人闹腾地紧。 宋谨央也陷入两难。 冯远走了过来。 “长公主,皇上说,实在不行,只能认输。本场就算输了,也是平局,对整个赛程没有影响!” 宋谨央眸光深深。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心有不甘。 乐颜的表现太好了,此时认输岂不可惜。 何况不战而败,不是她的性格。 波斯人还在叫嚣。 “长公主,认输吧!连皇上都同意了吧!你何必硬撑呢?” “是啊是啊!大乾的风度呢?仪态呢?既然没有比试,就该俯首称臣。” 一句俯首称臣惹了众怒。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与波斯人打起了嘴仗。 场面一度失控。 冯远带着宫人上前劝说,忙得满头大汗,却收效甚微。 突然,观台上站起一道纤细的身影。 “我比!!!” 清丽婉转的声音,犹如石上的清泉,叮咚作响。 听进耳里,瞬间浇灭烦躁的心火。 崔咏书,娉娉婷婷地走下观台。 脸带笑意,温雅动人地走向场上的波斯公主。 恭敬地福了福身。 “远道而来的朋友,怠慢了!我是崔咏书,十六的妹妹。 我,代替她同你比!” 波斯公主不屑地看着她纤细的身形。 “你,行?” 咏书含笑再度福了福身。 “可勉力一试!” 波斯公主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予答理。 波斯王不同意。 明明可以不战而胜,非跑出来一个惹人厌的,霉气!!! “不行!本王不同意!” 宋谨央见咏书出列,眸光一亮。 听到波斯王拒绝,她可不会惯着他。 “波斯明不明白一个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们临赛前强行更改了规则,怎么我大乾就不能更改比试的人选?” 宋谨央这话意思很明确。 你们既然强行修改了规则,破坏了条例,那我宋谨央也能赛前换人! 你们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波斯王大怒。 “你们强词夺理!” “理?哈哈……” 轮到宋谨央哈哈大笑。 “我们大乾有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既是女子,今儿比试的都是女子,自然都是小人!哪有什么‘理’?” “你!!!” 波斯王被宋谨央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巧西利尔回来了。 刚想禀报,却成了波斯王的出气筒,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扇得她扑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到坚硬的泥地上。 沙巾下的西利尔嘴角渗出了血。 打吧!打吧! 我看你高兴到几时?!!! 她低头抚面,人人以为她哭得伤心、哭到颤抖。 其实,她在笑!!! 她笑得浑身颤抖,开心不已。 果然还是宋谨央有办法,成功又及时地解救了父王母后,扫清了她的后顾之忧。 波斯王,接下来就看我的全力反击吧。 希望,你能接住我和宋谨央的全力一击。 冯远已经开始宣布大乾换人比试。 他话刚刚说完,只见两广总督平庚年疾步走了进来。 他刚刚入场,便听到冯远的宣布。 眸子大睁! 心头大急! 自己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知不知道这是射箭比试? 开玩笑! 输了就输了,大乾又不是输不起! 要我的小姑娘出场干么? 他悄悄地潜到宋谨央身边,开口就是质问。 “长公主,您怎么让咏书上场?她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哪里能拉弓? 再说了,输了就输了,一个小小的波斯,还能拿大乾怎么样?” 宋谨央原本的笑脸,见是他,立刻冷了下来。 冷冷地瞥他一眼。 “平大人生活在关外?” “啊?!” 平庚年不知道宋谨央为何这么问。 宋谨央嗤笑。 “你知道这场比试对应的输赢结果是什么?” “是什么?” 平庚年老老实实地问。 “输了,九公主、咏书、韩蝶菲就要嫁去波斯和亲!” “放你娘的屁!!!” 平庚年忍不住爆粗口。 心疼得像有一千把刀在里面翻搅。 “谁他妈敢让咏书和离,我剥了他的皮!” 宋谨央大惊。 平庚年疯了吧,当着皇上的面就发癫? “你两广总督不想做了?” “不做就不做!老子怕过谁?” “你官职没了,拿什么护咏书?” “……” “你一个平民,凭什么娶长公主的孙女?” “……” “这场比输了,咏书就得去和亲了!你连两广总督都不是了,朝堂上还能说上半句话?” “……做!” 平庚年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做”字。 宋谨央满意地点点头。 “坐下,好好看着!” 平庚年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坐下。 当他看到场上的一幕时,惊得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娇弱的咏书,随随便便挑出一张弓,轻轻松松就拉了满弦。 却不满意地摇摇头,去挑选另一把更大的。 平庚年惊得目瞪口呆。 她的小姑娘,怎的如此有力? 耳边响起宋谨央幽幽的语声。 “自从被废王绑去暗房,咏书就发誓要练好武艺,每日除了闺中女儿的课业,几乎全都泡在练武场上。” 宋谨央看着咏书,眼里星光点点。 第406章 咏书赢了比试,赢得漂亮极了 平庚年一凛。 想到咏书受过的苦,心一抽痛。 发誓要好好待咏书。 下一秒,宋谨央的话险些害他破防。 “你小心些,别惹怒她!否则,可能会被她打趴下!当然,前提是你不舍得还手!” 宋谨央说得坦坦荡荡。 平庚年却眸色一沉,心更痛了。 “好!我,绝不还手!!” 他答得真诚。 不料,宋谨央勃然大怒。 “你想惹怒她?” 平庚年一噎。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两人的较量戛然而止! 场上蓦地安静下来。 比试正式开始了。 她们这一轮的比试才是活人顶物。 但,波斯公主同样提出新玩法。 “射活物?” “对,射鸟!他们放,我们射!多,胜!” 咏书淡然道,“好啊!” 波斯公主眸光一沉,不敢起小觑之心。 第一轮的黑胖妞就是太轻敌,这会儿,估计正被波斯王手下抽筋剥皮呢! 观台上的人,只见顶着苹果的人被撤了下来。 正狐疑呢,突然见到波斯人提进来一笼又一笼的麻雀。 朝臣的瞳孔倏然大睁。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的鸟?” “难道是比试射活物?” “天哪!这,一般男子都未必做到的事,崔姑娘能不能行啊?” “要命!早知如此,还不如认输!面子还是能保住的!” “崔姑娘若像七品骠骑女营长一样,得胜了呢?” “那能一样吗?这可是射活物!眼力、臂力、反应,都必须一流,才能得胜!” 大家看着波斯公主,那鼓得快撑破衣袖的结实胳膊。 又看了看咏书,那纤柔美腻的身影,就算刚才拉开了弓又能怎么样? 波斯人还在准备。 咏书也借机去换了身衣衫。 当她再上场时,再也没一人敢小看她。 那轻盈的身姿,矫健的步伐,睿智的眼神,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出众。 朝臣的心微微放了放。 连波斯公主的眸中也露出赞赏的笑意。 波斯王切了一声。 “一身衣衫能说明什么?还得是手底下见真章。” 话虽这么说,心,还是忐忑了一下。 场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头。 第一只鸟笼打开,无数小鸟扑棱棱向天空飞去。 “嗖嗖嗖”,一支支利箭飞射而出。 小鸟不断中箭,往下掉。 宫人们守在地头捡拾麻雀。 按身上的箭矢上的标志,标注谁射的多。 “首轮,平局!” 第一笼,两人都本着热身的想法,没有用尽全力。 第二笼打开。 麻雀,哗啦一声往天空冲去。 这一次,两人使出了看家的本领。 咏书全神贯注,凝神静气。 一支箭射出,立刻从后背掏出另一支。 动作极有节奏,不紧不慢,箭箭不落空。 她无暇关心边上的波斯公主。 将所有的神思,全部凝结在自己身上。 将自己与弓、箭、飞行的麻雀,化作一个完整的整体。 取箭、拉弓、射;取箭、拉弓、射;取箭、拉弓、射…… 连贯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同乐颜一般,此刻的咏书整个人焕发着夺目的神采。 原本就绝美的容颜,此刻更是光彩夺人,令人错不开眼。 平庚年有些懊恼。 怎么就同意了让她上场? 刚才就应该把人拽回来。 她的美,只有自己一个欣赏。 他打定主意,今日过后,定要将她好生藏起来,她的美只允许自己见。 “第二局,平手!” 两个美丽的姑娘,旗鼓相当。 第三局开始前。 咏书特意叮嘱宫人,往箭夹里多放两倍的箭矢。 波斯人见了,眸光倏然紧缩。 难道,她是想…… 没错! 第三局开始,咏书三箭连发,箭箭不落空。 波斯公主急了,也依样画葫芦。 但她是被逼上梁山,三支齐发,便有些力不从心。 从第三组开始,就有箭落了空。 “喔!!!” 人群中发出惊叹声。 波斯公主的心绪更乱了。 从有箭落空开始,她的神就不稳了。 咬了咬牙,为避免失误,她重新用回一支箭。 反观咏书,仍气定神闲,不温不火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节奏。 更值得赞叹的是:当咏书的眼角余光,瞥到对手用回一支箭后,她同时放弃了三箭同射,同样用回一支箭。 那是对对手的尊重,体现了大乾女子宽阔的胸襟。 波斯公主见状,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手一抖,一支箭擦着鸟的翅膀飞过…… 但她不怪咏书! 这是个品格高贵的女子,若非两人相逢在赛场上,兴许能成为好朋友吧! 只可惜,今生没有这个可能了! 比试还在进行。 高手比拼,比的是心态、是心绪、是神思。 谁能稳住,谁就能获胜。 波斯人见状不妙,开始起哄,试图干扰咏书的心绪。 但咏书像是听不见他们的叫嚣声,手稳心稳地保持着射箭的节奏。 第三局结束,咏书多中三箭。 波斯人不依。 “大乾破坏比试规则!” “是啊,比试前没说可以三箭连发!” “你们大乾骗人!明明大乾女子英勇神武,却偏偏被养在后宅,是何道理?!” 议论声、反驳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宋谨央站起身来。 “我朝女子,虽安于后宅却不限于后宅!谁规定女子只能相夫教子?只有刺绣缝衣? 我们的手也能扛起大刀,也能抡起大锤,也能挑起河山! 女子,未必不如男!!” 万人练武场上,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三息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好,说得好!长公主千岁!!!” “长公主千岁,长公主威武!” 朝臣们百般顿首,恭敬地行礼。 这一刻,宋谨央,真正走进了不可一世的朝臣们的心里。 此刻的她,是一个人! 而不仅仅是一个公主! 她,就是宋谨央,一个活出精彩的女子! 一个,从不给自己设限的女子。 “长公主千岁,长公主威武!” 赞赏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中宗非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红了眼眶。 父皇,您关照儿臣的事,儿臣做到了。 阿姐,也做到了! 宋谨央微微红了眼眶。 她抬头看向天际的云彩。 父皇,女儿幸不辱命! 第407章 箭箭命中麻雀的翅膀,还你活着的靶子 波斯人还在叫嚣。 他们不买账,说咏书破坏了规则。 擅自将一支箭改成三支箭。 这是作弊行为。 波斯王沉默不语,像是鼓励手下捣乱。 波斯公主却在这时力排众议为咏书说话。 “她,后来,一支,善!” 她大乾话说得不利索,急得满面通红。 咏书感激地看着她,轻轻走上前,向她伸出手。 波斯公主一愣。 也伸出手! 双手交握,四目相对,一种称为友情的东西,在两人间流淌。 下一秒,计算箭矢数量的两方人马,抬着麻雀回来了。 大乾的宫人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朵。 波斯人垂头丧气,明显受了很大的打击。 打头的宫人兴奋地跑上前来。 “陛下,天大的好消息!” 他一边说话,一边激动地掉眼泪。 泣不成声,说不出话,只得从一箩筐麻雀中挑出一只,伸直双手,拼命往前递。 可惜,高台离得远,中宗看不真切。 突然,冯远大喝一声。 “活的!麻雀是活的!!!” 众人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着宫人掌心的麻雀。 一息、两息、三息,小麻雀翅膀微颤,小脑袋点着掌心,像是在讨好,又像是在撒娇。 “活的!活的!麻雀是活的!!!” 宫人双手捧着麻雀,顺着观台绕了一圈,确保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分明。 “天哪,翅膀在动,真的是活的!” 波斯王的眸色倏然加深。 双手死死握成拳。 宫人绕回场中,将箩筐里的麻雀统统倒了出来。 每一只麻雀,单边翅膀受伤,虽努力想飞,却无法保持平衡,飞不起来。 扑棱棱,扑棱棱,满地的麻雀,挣扎着想起来,却再度趴下。 朝臣们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眶瞬间泛红。 中宗激动地站起身。 “太医,快,召太医,务必全力医治!” 太医医治好崔十六,正巧赶来禀报。 远远的,将一切尽收眼底。 当即激动地跑上前,“谨遵谕令!来啊,快,把麻雀抬去太医院,所有人集合,全力救治,不能落下一只!!!” “是!” 惊天动地的“是”,惊得麻雀扑棱得更厉害了。 波斯人面色死白一片。 他们面前的麻雀,早就凉透了,都能烤麻雀,当成一道菜了! 高下立现! 这已经不是胜出三箭的事了。 咏书的眼力、准度、决断,明显在波斯公主之上。 她箭箭射中的是飞翔中麻雀的翅膀。 每射出一箭,她都得提前预判翅膀扇动的方向。 这份功夫,极为难得。 就算是军中最厉害的射手,都无法做到箭箭成功。 然而,咏书做到了! “皇上万岁,长公主千岁!” “咏书姑娘,绝世无双!” 朝臣们激动地跪下,中口三呼万岁、千岁。 咏书静静地站在场上,犹如刚刚上场时,那般淡然清雅。 半点得意洋洋的模样都没有。 反倒是平庚年,激动地连声叫“好”,声音响得连宋谨央都嫌弃。 “起!有赏!赏……” “慢着!皇上,赏官职就算了!多赏些……” 平庚年赶紧打断中宗。 要命! 这是他定下的娘子,万一在朝为官,他还怎么把她藏起来? 咏书轻盈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 “陛下,咏书喜静,您不若赏些绝世好书给我,咏书感激不尽!” 乐颜八岁,破格有了七品官职,这在大乾简直是离经叛道的事。 偶尔为之,是激动、是赏赐。 个个为之,那便是大逆不道。 但她的表现不输于乐颜,若赏得少了,只怕面上过不去。 她主动坦言,只爱看书,不爱为官。 免了皇上尴尬! 这份体贴,像极了宋谨央。 中宗的眼眶更红了! “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冯远,拿朕的腰牌来。孩子,宫里藏书楼共有一千五百八十三本珍本,允你挑选七百本! 朕的腰牌给你,剩下的书任你借阅。” 众臣哗然。 天哪,藏书楼里的珍本,全天下只一本。 皇上可真大方,一下子赏了七百本出去! 这份荣宠一点不比七品骠骑营差! 咏书接过冯远递过来的腰牌。 甜甜地一笑。 “多谢陛下赏赐,咏书感激不尽!请陛下恩准,咏书抄毕后,将原本送还藏书楼! 天下书,天下人看。 咏书不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 咏书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头顶。 多少知事的姑娘啊! 不自傲、不浮躁,始终淡然自若,清雅自然。 这份气度,这份涵养,像极了长公主! 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宋谨央步下观台,走近咏书! 泪盈于睫地看着她。 “咏书,你成功了!他们看到了你的出色,你为自己赢得了未来!” “祖母,是您教导我,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成功,我的过去再也无法折磨我! 我,放过了自己,也成全了自己!!” 眼泪“哗”的一声滑落。 宋谨央将咏书揽进怀里,祖孙二人相倚相偎,在阳光下流着欢喜的泪。 大乾这边一片春和景明。 波斯那里却是草木皆兵。 人人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出声,免得引起波斯王的注意,成为下一个抽筋剥皮的人。 看向场上波斯公主的眼里,流露出深切的同情与无奈。 波斯公主冷然一笑。 懦夫! 难怪会输给大乾! 别说这一世,生生世世,波斯都不是大乾的对手! 大乾有长公主这样的女子,有咏书这样柔中带刚的姑娘,永远不可能走到绝境。 波斯公主笑了笑。 抽出一支箭,狠狠地扎进自己的胸口。 咏书听到声音,转过头…… 凄厉地叫:“不……” 波斯公主惨然一笑,用嘴形说了句“谢谢”,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咏书泪流满面,不顾宫人的阻拦,跑上前去,轻轻阖上她的眼睛。 心中默默说道。 【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为你达成!】 宋谨央亦跟了过来。 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再无声息的波斯公主。 这也是个好女子,可惜生不逢时,被耽误了! 咏书扑进宋谨央怀里。 “祖母,我喜欢她,她是我的朋友!我想,把她安葬在大乾。 下一世,愿她成为大乾人!” 就在刚才,两人握手的瞬间,波斯公主轻轻塞了一样东西在她手中。 那是一个耳钉,和一个深情的词“母亲”! 她初听到这个词时,十分诧异。 如今明白过来。 波斯公主是在托孤,她将自己的母亲托给了咏书。 【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完成你的心愿!】 她收紧拳头,任由耳钉尖扎进自己的手掌心。 第408章 宋谨央应下波斯王挑战,以北疆一百零八城对上波斯王位 大乾,丝毫没有受波斯公主的影响。 朝臣们该高兴高兴,该雀跃雀跃。 威武将军甚至讨起了酒。 “冯掌事,上酒!这么高兴的时刻,当浮一大白。” 冯远笑嘻嘻的,果然命人递上酒。 人人握着酒杯,你一口我一口,笑着、喝着、闹着,就像大乾胜券在握的模样。 事实上,也的确是大乾胜了。 不论王后与孙晚英比试结果如何,都无法扭曲乾坤。 波斯王气得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宫人小声议论的声音,刚好能传进他的耳朵。 “波斯王脸色不对,该不会中风了吧!” “啊?中风,不会,倒像是……刚刚……那啥……哈哈……” “你小子就会说大实话!到底是波斯王,牛啊,看比试,都能看高……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得留些口德!” 边上几个宫人听了两人的对话。 笑得呀,前俯后仰,指着他们两上的鼻子笑骂。 “你们,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哈哈哈……” 波斯王气极。 刚才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早年受嫡兄嫡弟欺凌的岁月。 他恨得咬牙切齿。 “长公主,我和你比!” 波斯王此话一出。 所有人一静。 整个练武场上,人人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一个年富力壮的王,挑战花甲之年的老太太,也亏他想得出来? 嗤笑声、嘲讽声,不绝于耳。 波斯王冷笑,目光犀利地盯着宋谨央。 “怎么,犹如神只的大乾长公主,也会害怕?打算退缩?” 宋谨央不为所动,用眼神制止在边上蠢蠢欲动的西利尔。 她给她字条,是让她蛰伏下来,谋定而后动。 现在不是暴露的最佳时机。 西利尔明显领会了宋谨央的意思,立刻低眉顺目地缩在角落里。 “好啊,波斯王想比什么?还是射箭吗?” “不,比骑马,如何?” 宋谨央看着波斯王胸有成竹的模样,洒脱地一笑。 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 波斯王,如愿出手了! 只要他出手,自己就有一百种方法对付他。 她怕的是他退缩,不敢行动。 宋谨央还未回答。 反对声已然此起彼伏。 “长公主,您不能答应他!这不公平!” “长公主,波斯忒不要脸!一个大男人,就然冲老太太出手?” “长公主,您绝不能同意这种不平等比试!” “长公主……” “好!我答应!” 宋谨央目光灼灼地回视波斯王。 “既然是比试,总得要彩头吧!波斯王准备贝者什么呢?” “项上人头,如何?” 宋谨央哈哈大笑起来。 “我要你人头干么?” 她斜睨着他的人头,一脸不屑。 人群中爆发出狂笑。 波斯王气得脸色铁青。 “长公主想贝者什么?” “贝者你的王位!!!若你输了,自动退位让贤,如何?” 波斯王一凛。 眼睛眯成一条缝,森冷的光芒从眼缝里射了出来,像一柄利剑,令人通体生寒。 宋谨央却像一无所觉,笑着等他的回答。 “那,长公主贝者什么呢?” 宋谨央轻轻一笑。 “贝者北疆一百零八城,若我输了,北疆,归波斯!!!” 全场哗然! 朝臣急得跳脚,赶紧跑出来请求中宗阻止。 “陛下!北疆一百零八城,是大乾的屏障啊?万万不可如此轻易地成为贝者注啊!” “陛下,长公主癫了!您快劝劝她!不能这么豪贝者啊!” “陛下……” 不知是朝臣们拼命反对的样子刺激了波斯王。 还是他早就贪婪北疆。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 “好,我贝者了!长公主可别后悔!!!” “后悔?不可能!不若立下字据,如何?” “好!” 波斯王咬牙切齿地答应。 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对付宋谨央。 轻易就在贝者约上按下手印。 “行吧!若我比波斯王先到达目的地,不论如何到达,就算我胜! 反之,就是波斯王胜! 没有问题吧!” 波斯王一愣。 【不论如何到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谨央好心替他解惑。 “意思是,如果我是走着去,但只要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就算我胜!” “哈哈哈……” 波斯王大声笑起来。 “好!咱们出城开始比试,目的地是相国寺!” 宋谨央笑得欢。 果然,事情向她期许的方向发展了。 咏书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宋谨央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秀发。 “孩子,君子有所为不为、有所必为。放手吧,祖母也该奔赴自己的命运了!” 咏书含泪撒了手。 宋谨央看向平庚年,又看看了咏书。 平庚年镇重地点了点头。 中宗眼中闪着星光点点。 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 殷切又担忧地看着宋谨央。 承恩侯夫人范氏,不知不觉中,早就泪流满面。 她望着宋谨央老当益壮的身姿,和不服输的英武之气。 心潮起伏不断! 长公主,能为这天下舍生忘死,自己又有什么舍不下一个虚爵呢? 她目光坚毅地看着宋谨央,不论她是否能看到,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给出自己诚挚的承诺! 波斯王的手下却紧紧蹙起眉。 这比试的条件,怎么这么诡异?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只能摇摇头,顺其发展! 宋谨央回身,冲中宗行了一礼。 “陛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上马,两人向宫门口行去。 朝臣们也感觉到另有玄机。 没有人再提出反对意见。 他们恭敬地跟在宋谨央身后,安安静静地送行。 皇城中,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和哒哒的马蹄声。 那些声音,像出战前敲响的战鼓,一下一下击中人心。 咏书泪眼婆娑地跟在后面。 蓦地被拉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一惊,下意识地伸手一推。 双手抵在一堵坚硬的墙上,却意外地感受温热的力度。 吓得她脸色一白,忙不迭收回手。 “嘿嘿,刚才的狠劲呢?这会儿胆子这么小?” 认不出眼前人,但咏书认出了声音。 这个声音总在她最脆弱的时刻出现,给她安慰与救赎。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低低地失声痛哭起来。 “乖,不哭!” 平庚年心疼地紧,身子僵硬如石,不断用手拍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安慰着。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宋谨央身上。 唯独有一道视线,落在平庚年和咏书身上。 孟清舟!!! 第409章 百姓夹道欢送,祈祷宋谨央平安归来 马蹄哒哒地出了宫。 一踏出宫门,所有人愣在当场。 宫外,无数百姓恭敬地候着。 一见到宋谨央露面,立刻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 “长公主威武,长公主千岁!” 百姓激动地叩首。 他们已然从侍卫的口中,听说了大乾大获全胜的消息。 “长公主,您为大乾所做的一切,我们都记在心里,您,保重啊!” “长公主,您的性命是大乾的,是我们的,请为百姓保全自己!” “长公主,我等在此祈祷,祝您平安归来!” 宋谨央泪盈于睫。 她穿着铠甲,威风凛凛地骑在高头大马上。 大手一举,底下倏然噤声。 “诸位父老乡亲!宋谨央感恩大家挂怀,你们放心!我定然凯旋!” “祝长公主凯旋归来!!!” 波斯王气得脸色铁青。 还没开始比试,宋谨央已然像得胜的将军,受到百姓的爱戴与追捧。 他,堂堂波斯之王,却像她的小跟班似的,被他们他彻彻底底地忽视了。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驾!” 他没再说话,而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不满。 竟驾着马往人群里冲。 宋谨央眸色一变。 “退!!!” “哗”的一声,所有人起身,往边上退去。 动作快又齐,像是经过无数次训练般。 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百姓。 但,就是普通的百姓。 心中对长公主的敬爱,让他们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在这一刻,就像训练有素的军人,无人可敌。 波斯人看到这一幕,齐刷刷地变色。 若是开战,谁能抵挡这样的百姓? 哪怕军队战败,有这样的百姓在一日,大乾就是无敌的。 波斯王眸光一闪,恨恨地发了个毒誓。 宋谨央!必须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城外,锦衣卫已经在通往相国寺的路上设了禁,清了场。 两匹骏马撒腿跑了起来。 犹如两支离统的箭! 孟清舟跟在平庚年、咏书身后,看着咏书的眼里全是贪欲。 正当他转身想离开时,金秀秀站在不远处恶狠狠地瞪着他。 “拿下!!!” 一群厂卫如猛虎般扑向他,死死地将他按倒在地。 二话不说捆得像个粽子。 孟清舟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嚷嚷。 “你们凭什么抓人?” “凭什么?” 皇后带着大队人马赶到。 “孟家在膳食里下毒,害得崔十六不能上场,害大乾险些输了比试,是也不是?” 孟清舟眸光猛地紧缩。 嘴上连连否认。 “不是我,不是我!今儿人这么多,凭什么说是我?” 皇后冷哼一声。 “不见棺材不掉泪,带走!” 厂卫捆着他押上练武场。 场上竟等着好些宫人。 他们见皇后走了过来,立刻躬身行礼。 在收到开始的命令后,将下毒害人的整个过程演练了出来。 过程清晰无比,连抠鼻屎的小动作,都演了出来。 孟清舟看得目瞪口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做得那么小心谨慎了,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你想问为什么,是吗?” 一道温雅的女声响起。 他猛地转头,咏书笑着站在他身后,不温不火地问他。 身边,是如铁塔般的平庚年,堂堂两广总督,竟然像个护卫似的,全身心守护着咏书。 他惨然一笑。 知道自己惨败! 就在咏书迈步向他走去时,崔十六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脸色红润,神采奕奕。 哪里有半点中毒的模样? “你?” 孟清舟大吃一惊,瞳孔大震。 崔十六笑嘻嘻地问他。 “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没事?我本来就没事!” 突然,皇后“啪啪”拍了两下手。 另一队厂卫押着孙晚英走了过来。 孙晚英一见到他,立刻瞪大眼睛,拼命摇头。 可惜,她的嘴被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咏书好心过来解释。 “孙晚英是你们孟家刻意放出来的饵吧!” 孟清舟哑然。 苦笑着看着她,“你们知道了?” 咏书轻快地点头。 “祖母当天就知道了!凭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那么巧,就拦住郑笛的马车? 又怎么刚刚好,在孟家人追来的最后一秒钟,入了长公主府?” 咏书十分耐心地同他解释。 “祖母感觉不对,立刻派人调查!你可能不知道,除非我祖母不想知道,要不然世上没有她不能知道的事。” 崔十六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也是烟雾弹,本来参赛的就是咏书!” 当初长公主多留了一个心眼,担心公开名单后,有人会使坏。 所以,几人联合演了一出戏! 一出崔十六在明,咏书在暗的戏! “当然,我中毒也是假的,就是为了合理退场,将练武场还给咏书!”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从彼此眼里看到惺惺相惜。 孟清舟自嘲地苦笑。 长公主太厉害了! 祖母失算了!!! 自以为计谋得逞,谁知道一切都是别人玩剩的。 自己一家就像透明人一般,早就被人看穿了。 咏书走到孙晚英面前,一把扯掉她嘴里的破布。 孙晚英泪流满面哀求。 “崔姑娘,求您饶了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是被逼的! 孟老夫人说,我若不照她说的办,她就要杀了我!” 咏书摇摇头。 “孙晚英,你曾经有一百个机会,救自己于水火。 今日之前,只要你开口说出真相,祖母就会帮你! 祖母从来不骗人! 可惜,你宁愿相信一个不可靠的男人,也不信祖母! 你的悲惨,全由你自己造成。” 这一切,都是孟家的谋算。 孟老夫人起头,孟清舟实施,孙晚英充当下毒的工具。 在膳食端上来的时候,悄悄地下毒。 “不,不,我真的是被逼的……求求……” 咏书虽然笑着,却步履坚定地走开了。 孙晚英瞬间破防。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活得比我好,我也是世家贵女,为什么却活得像地沟里的老鼠? 你们一个仗着是长公主孙女,一个仗着姐姐与长公主的渊源,个个活得光彩明媚。 凭什么?凭什么?!!!” “凭我们在想自己的时候,还替旁人想一想!” 咏书轻轻回答。 “凭我们落入深渊,却依旧向往阳光。” 崔十六不紧不慢地答道。 她的家族覆灭了,她人生的后半程本该满是灰色。 但她靠自己的力量,不懈的努力,走出来了。 “你明明离阳光那么近!可惜,你放弃了!选择了永夜!” 宋谨央给过孙晚英机会,只要她开口说一个字,宋谨央立刻会助她脱离泥潭。 崔十六语气沉沉。 “我的家族覆灭了,就算我再努力,若没有长公主,只怕我也仍在泥潭中。 有时候,人生的阳光只出现那么一瞬。 抓住了,就永远沐浴在阳光了。 错过了,就永远身处黑暗和痛苦。” 孙晚英呆呆地看着两人。 这一刻,她比谁都痛恨自己。 为什么放弃了那唯一的阳光? 金秀秀手一挥。 厂卫押着孟清舟和孙晚英去了诏狱。 两人刚刚入狱。 孙家就发表了声明,将孙晚英逐出家谱,从此不再是孙家人! 听到消息的孙晚英,呆坐一整夜,连一滴眼泪也没流。 心,已死! 随便吧!!! 第410章 宋谨央幸不辱命,夺得比试的终胜 宋谨央和波斯王几乎是齐头并进。 波斯王不断看着身侧的宋谨央。 后者全神贯注,丝毫不为周边环境影响。 此刻的宋谨央,似乎与马融为一体。 达到传说中人剑合一的境界。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超出波斯王半个马身。 波斯王恨极。 想到王位为注,他挥动马鞭,向宋谨央抽去。 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宋谨央拉下马。 宋谨央身下的马极有灵性,在速度保持不变的情况下,跑出曲线。 忽而近,忽而远,像是在逗弄波斯王。 气得波斯王咬牙切齿。 这一耽搁,反而更慢了。 被宋谨央赶出一个马身。 眼看目的地——相国寺后山悬崖就快到了。 身边的风猎猎作响。 波斯王深感不妙。 他“哗”地解开外袍,露出背上的弓弦。 他阴冷地笑着,解开弓,搭上箭,瞄准宋谨央的后背…… 宋谨央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破风声。 心知不妙,赶紧俯下身子。 箭矢,擦着她的发顶,射了出去。 宋谨央不断躲避着身后射来的箭矢。 终于,一支箭射入她的右臂。 她闷哼出声,忍住痛,单手控制缰绳,仍拼命往前冲。 悬崖顶到了。 眼看胜利望。 波斯王大急,终于一箭射中马腿。 马“吁”地痛呼出声,将宋谨央甩了出去。 当宋谨央双腿着地的时候,她得意的笑声同时传来。 “波斯王,你输了!” 波斯王紧跟着赶到。 大笑三声。 “我怎么可能输!明明是我的马先到目的地,喏,长公主的马,在那儿搁浅呢。” 宋谨央目中痛色一闪而逝。 还好,马只是腿部受伤,还能救。 “波斯王恐怕忘了!咱们签过协议,协议上说的是:不论到达的方式是什么,先到的就算赢。 人先到和马先到,有区别吗?” 波斯王一怔。 继而大怒。 “你踏马耍无赖!” “无赖?” 宋谨央看着他手中的弓箭笑了起来。 “谁能耍得过波斯王?” 波斯王恶向胆边生。 他看了看四周,只有猛烈的风与他们为伴。 顿时计上心来。 “长公主,此处只我们二人。就算你胜了,又有谁能证明?” “波斯王承认败了?” “承认就承认!” 话音刚落,他立刻后悔。 因为,无数和尚从石块、树上、草丛里站起来。 慧缘忍着被虫咬的痛苦,哈哈笑着走过来。 “贫僧证明,长公主获胜!相国寺上下百口都看得清楚明白。” 慧缘佩服地看向宋谨央,看到她受伤的右臂,顿时目露惊惧。 “长公主,您受伤了,快随贫僧回寺里医治。” 变故,就在这时突生。 波斯王猛地拉开弓,一箭射出宋谨央。 宋谨央连忙闪身退避,却忘了身后悬崖。 下一秒,整个人往下落去。 “长公主!!!” 慧缘急步上前,想拉住宋谨央。 但宋谨央右臂受伤,根本使不出力,与慧缘的手交错而过。 瞬间消失在崖顶。 “长公主!!!” 所有僧人暴怒,还管什么国之礼仪、大家风范。 上去围住波斯王,就是一顿胖揍。 打得他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鼻梁骨折了,牙齿打落四枚,根本看不出人样,慧缘才叫了“住手”。 慧缘双眼通红,强忍悲痛。 “大胆,这是波斯王,你们怎可如此不知轻重?” 波斯王眸光一亮。 “住持,救命!” 慧缘看向宋谨央消失的方向,痛心疾首。 “长公主生死未卜,你们光顾着打杀,还不赶紧去崖底救人?” 一大半僧人瞬间清醒,立刻组织人手往崖底进发。 波斯王刚刚松口气,慧缘又说。 “打脸干么?长公主在,也不会支持你们这么做。 打人也有策略讲究!打显不出伤痕的肚子不也可以?” 说完,往边上退开几步。 剩下的一小半僧人立刻眸光大亮。 “住持!咱们打的就是脸!他杀了咱们的长公主,咱们就该打死他。” 下一轮的胖揍又开始了。 波斯王疼得连连求饶,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连一点王的模样也没有。 打得只剩一口气时,慧缘命人将人押去地牢。 自己则亲自带人回城向皇上禀报。 宋谨央身子不断向下滑。 她冷静地想探手抓住崖边的植物。 但右臂受伤,只靠左臂,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她第二次向下掉落的时候。 突然,耳边传来人声。 “接住了,接住了,太好了,没白忙活一场。” 声音中着有些熟悉,像是韩靖? 下一秒,她似乎摔进一堆棉花中。 软软的香香的,就像小时候娘亲替她准备的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娘,您没事吧!” 宋谨央听到宋黎的声音,大吃一惊,调头找去。 竟发现自己落在一个平台上 平台上铺着厚厚的棉毯,一层又一层,就像是在大石头上镶嵌了一朵白云。 宋谨央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右臂的伤传来剧烈的痛感,让她闷哼出声。 这让她无比真实的肯定。 自己没有做梦。 她寻声望去。 终于在平台上方一丈处,看到了宋黎脸。 三个脑袋挨在一起。 分别是宋黎、薛至、韩靖。 笑嘻嘻地看着她。 “长公主无事,太好了!” 宋谨央回过神,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怎么在这,这是哪里?” 另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此处正是前汝南王爷,为情自尽的地方!” 宋谨央一惊。 原来是这里。 自己倒是忘记这一茬了! “济远,几时回京的?” 济远不安分,回京后没几日又离开了。 时时在外游历,乐不思蜀。 “玩得不亦乐乎,学生也不教,有你这么当先生的吗?” 济远摸了摸鼻子。 “长公主教训的是,济远知错了!” 几人哈哈笑起来。 韩靖主动顺着挂绳爬下一丈,将宋谨央绑在自己腰上,重新爬了回去。 进了洞壁,里面竟别有洞天。 “娘,这里四通八达,一条直通相国寺地牢,一条直抵后山,另外还隐着一条,直接连通西山。” 西山? 宋谨央一怔。 西山大营! 这相国寺当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好在历任住持都是皇上的亲信。 和忘尘一样,慧缘也曾是皇族中人!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中宗知道。 所以,她没有阻拦忘尘出家。 他,是慧缘的接班人。 相国寺只有握在信得过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忘尘呢?” “五爷无事,正在禅室养伤。” 宋谨央点点头。 一行五人,顺着密道弯弯绕,不一会儿来到地面,推开窄门一看,里面盘腿坐着的,正是忘尘。 忘尘回过头,双手合十,一派仙风道骨。 “施主!贫僧等候久矣!” 宋谨央睨他一眼,淡声道。 “说人话!” “娘!儿子等您很久了!” 第411章 波斯王上了假幽王的当 宋谨央坠崖的消息传回京中。 中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竟然当场晕倒。 瞬间惊动整个太医院。 寝殿跑进跑出,全是人! 整个宫廷气氛极为低靡,宫人走路干活都极为小心。 皇后急得嘴里生了燎泡,既为皇上担忧,又为宋谨央心痛。 她捏着胸前衣襟,六神无主地坐在偏殿。 脸色白得吓人,似乎下一秒也会跟着晕倒。 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九公主大急。 劝她回去歇息。 皇后却怎么也不肯! 非得把慧缘叫进来询问。 “长公主,怎么会坠崖?” 皇后厉声问道。 慧缘语气沉重。 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交代一遍。 “长公主早已算到波斯王会不认账,早早命我等候在悬崖边上,就等比试结束的那一刻。” “你们,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长公主坠崖?” 皇后痛得连连深呼吸。 人都快疯了! “皇后,”中宗沙哑的声音响起。 皇后疾步跑入里间。 一把握住中宗的手,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陛下,您醒了,太好了!呜呜……” “皇后,朕无事!你别怪慧缘!他们尽力了!谁能想到波斯王竟然……” 中宗一提到波斯,眸中瞬间射出冷光。 “来啊,派兵包围使臣馆,朕,要替长公主讨公道。” “是!” 慧缘听到中宗的话,愧疚地抬不起头来。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护不住长公主一人! 平白让她遭了罪! 渐渐的,耳边的说话声、脚步声渐渐退去。 四周安静下来。 他还是不敢动。 直到,一双黄色的官靴出现在眼前…… 他猛地抬头,见中宗正冲自己笑。 “皇叔,辛苦了!” 慧缘双手合十,笑容满面,哪里还有半分愧疚之情。 “阿弥陀佛!陛下金安!一切皆按原定计划进行。 此刻,长公主兴许已与忘尘会合了!” 慧缘没有说错。 此刻的宋谨央,正在忘尘的禅房里疗伤。 医僧反复检查宋谨央的伤,大大地松了口气。 “长公主,箭矢虽然穿透手臂,却并未伤到筋骨。只不过,拔箭很疼,还望长公主忍一忍。” “行了!别磨蹭了,赶紧开始吧!” 她小时候受过箭伤、剑伤、刀伤,时至今日,身上还有当年留下的伤痕。 医僧递一根木头给宋谨央,让她咬在嘴里,免得拔箭时伤到自己的唇舌。 宋谨央拒绝了。 忘尘、薛至按住宋谨央另一条胳膊,生怕她吃痛挣扎。 医僧瞥了眼宋谨央,咬咬牙拉住箭尾,用力向外拔。 冷汗从宋谨央的额角滴落。 她却一声不吭。 “噗”带着血肉的箭矢,终于拔了出来。 众人长舒口气,忘尘抹了把额头。 他竟然比宋谨央还紧张,一颗心到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韩靖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长公主,您竟比我手下的士兵还猛。上次有一个受了伤,喊得鬼哭狼嚎,十里地外都能听得到惨叫声。” “阿弥陀佛,施主,不可妄言!” 韩靖眨着眼睛看他。 “忘尘大师,你又不说人话了?” 这下子,连薛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仔细地处理了伤口,医僧往伤口上倒金创药。 简单包扎一下后,宋谨央立刻站起身。 “走,去地牢!” 薛至欲言又止。 但见到宋谨央一脸凝重的表情,立刻打消了劝说的打算。 几人顺着地道,重新回到地牢。 这时的地牢,波斯王与“幽王”已经见面了。 等押波斯王进地牢的僧众离开。 “幽王”悄悄来到他身边。 替他松了绑,还递给他半碗污水。 波斯王一饮而尽。 “你来了!老子为了见你,拼了命了!你看我满身的伤!” “幽王”拉他起身。 “怎么样?你准备好了吗?” “幽王”故意拍了拍波斯王的肩膀,疼得他呲牙咧嘴。 “你踏马小心点,我倒霉透顶,被一帮秃驴打得浑身是伤,你们大乾人太狠了!” “哼,你省省吧,若不挨揍,你想进这里,只怕千难万难。” “我知道,所以才单挑宋谨央,借比试的由头,来了相国寺与你会合。 等到天黑,咱们悄悄摸出去,直奔边疆,去找白翩翩。 还别说,这娘们挺狠的。 竟敢冲自己的亲爹娘下手。 咱们借她的势,用拉哇瓜的兵打前锋,就算灭不了大乾,多抢几座城池也好。” “能有你狠?竟然以王位为贝者。 既然如此,不如玩把大的? 你助我成事,事成后,我把北疆割让给你。” 波斯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当真?” “真,真的不能再真!” “幽王”看着缺了颗门牙的波斯王,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隔壁地牢,一个人影拼命挣扎、蠕动,却根本动弹不得。 仔细一看,他才是真正的幽王。 幽王听到隔壁假幽王与波斯王的对话,急得五内俱焚。 他拼命在心底呐喊。 【这是陷阱!!!全是宋谨央设下的陷阱!!!连薛家军里,都是宋谨央的人马!】 他真的后悔了。 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马蚤。 那人打着他的旗号,引诱波斯王一步一步走进陷阱。 彻底打光他所有的底牌。 连一点翻身的可能也没有了。 可恶! 太可恶! 宋谨央,我与你誓不两立。 “对了,宋谨央呢?她不是同你比试吗?怎么不见人影?” “她啊,哈哈,”波斯王大笑起来。 “已经成了悬崖底下的一块肉饼了。” “哈哈……” “幽王”和波斯王欢快地笑着。 真正的幽王倒在地牢里,双眼通红,不甘心地挣扎。 【不,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宋谨央在演戏!她怎么可能死?她是骗你的!一旦出兵,只有一个死字!!!】 可惜啊,他没有异能,他的心声,对方听不到。 “不必等到天黑了!此刻,相国寺僧人肯定都在竭尽所能救长公主,无暇管其他。 咱们正好借这个当口离开。” 波斯王一想也对。 立刻跟在“幽王”身后,溜出地牢。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幽王彻底绝望,像臭水沟里的蛆虫般,匍匐在地。 突然,脚步声再度响起。 幽王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到来人,瞳孔巨震。 “你,你,怎么是你……” 第412章 宋谨央假死由明转暗,与黑暗势力死磕到底 等宋谨央等人赶到。 只看到幽王还温热的尸身。 “不好!” 薛至立刻带人封锁出口,严查每一间牢房。 宋谨央看着睁着眼睛,露着死气的幽王。 心里咯噔一声。 忍着伤口拉扯的剧痛,立刻俯身搜查他周身上下。 看到被切断的腰间挂绳,顿时明白过来。 那人就是冲幽王手中,最后一支力量而来。 幽王有一块永不离身的玉珏。 人人都道那是他母妃的遗物。 只有中宗、她、慧缘知道,这块玉珏实则是半块虎符。 能调动波斯王族禁卫营。 幽王的生母,正是波斯公主。 宋谨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幽王,深深叹了口气。 究竟是谁,能快速出入相国寺地牢,而不被发现? 又有谁知道幽王没死,还能精准地找到他的下落? 这一刻,宋谨央头一次觉得脊背发凉。 这个人,藏得太深了。 薛至在地牢里找了数遍,却一无所获。 回到忘尘的禅房。 他们模拟了几遍那人进入地牢、杀人、退出地牢的路线,却发觉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那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只有一种可能,化妆成僧人脱逃。” “不可能!戒疤这一关,就无法过!” 众人沉默不语。 幽王的死,就像一柄剑,插在每个人的心上。 宋谨央经历过这么多艰难险阻。 头一次感到头疼。 这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怎么实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杀人后消失的? 宋黎、薛至、韩靖、忘尘都沉默不语。 就连一向多话的济远都难得闭了嘴。 “怎么办?” 幽王死了,掌握波斯皇族禁卫营的半块虎符也丢了! 原本赢了波斯王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 韩靖唉声叹气。 自从他脑子清楚后,人生像开挂一样,如今越来越活得像个人了。 “长公主,下一步该怎么办?” 几人都看向宋谨央。 连济远的目光中都满是期待。 宋谨央冷冷一笑。 “谁说幽王死了?假作真时真亦假,幽王可没死!”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子。 薛至、宋黎、济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没错!长公主,还得是你啊!这么绝妙的主意也能想到!” “幽王”已经跟着波斯王去了边疆。 怎么可能会死呢? “济远,有件事得麻烦你了!” 济远起身行了一礼。 “长公主,但说无妨!我,一定照办。” “把我的死讯带回宫中,面禀皇上!切记,一定要让他真的认为我死了!” 忘尘和宋黎“腾”的一声站起来。 “娘,不可以!!!” 韩靖也连连反对。 甚至济远的眸中都含着迟疑。 唯独薛至恭敬地一揖到底。 起身时,眼里似有泪光一闪而逝。 “多谢长公主!!!” 宋谨央欣慰地点头。 “你素来机智,如何圆谎,就看你的本事了!” 接着,宋谨央缓缓解开外袍脱下,递到薛至的手中。 “转告平庚年,让他趁我刚死,赶紧娶了咏书,莫再拖延了!” 忘尘一惊。 “娘,你把咏书许配给平庚年了?” 宋谨央点头。 忘尘大急。 “娘,他都是老头子了,没比我年轻几岁!还,还,他还那么凶! 娘……” “行了,你不懂!我心中有数!你们去吧!莫再来了!” 禅房的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合上。 宋谨央顺着地道,来到地牢。 在大乾彻底解除危机之前,她不会再踏出此间一步。 既然敌在暗,他们在明,那就让自己由明转暗,悄悄地调查吧! 几人心事重重地在禅房外磕了三个响头。 毅然起身上马回京。 殊不知,京中已然哭声一片。 “什么?长公主坠崖了?不可能!这是假消息,是假的!!!” “长公主,龙章凤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坠崖还是有生还的可能的,不行,我必须出城去找,一定要找到长公主!”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一时间,整个京城乌云密布,哭声一片。 百姓们自发地来到长公主府门外,静静地等候。 不论宋青、刘嬷嬷如何劝解,就是不肯离开。 没办法。 几人只要烧热水、糕点,送到府外,让百姓们食用。 但,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府里根本来不及供应。 情急之下,七仙楼掌柜的来了,主动承担送吃食的准备。 以缓解府里的压力。 可即便如此周到,好些百姓却连一口热水都不愿喝。 他们说: “长公主躺在虫蝇密布的悬崖下,忍饥挨饿,我等怎么有脸进食?” “长公主一口热水都喝不上,我怎么配喝水?” 刘嬷嬷心痛至极。 “父老乡亲们,听我一言!长公主最心疼的就是百姓,就是你们!她宁可自己受饿,也要让你们吃饱。你们若饿着肚子,她非但忍饥挨饿,还会心如刀绞,你们怎么忍让她伤上加伤啊?” 人群里,传出哭泣声。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成片的百姓痛哭失声。 “长公主,老汉愿以身代之,只求您平安归来!” “长公主,老妇愿折十年寿,只求苍天保佑您,平安归来。” …… 一时间,百姓的祈祷、祝愿,此起彼伏,刘嬷嬷、宋青都忍不住痛哭失声。 上灯了。 府门外的必经之路上,依然静悄悄的。 宋谨央,没有出现。 府里,李氏几个脸色惨白,六神无主。 冯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行,我要找我爹问清楚。娘到底怎么了!” 她说完就急匆匆向外冲。 却被云氏一把拉住。 冯氏大怒,甩开她。 “五嫂,我素来敬重你,但你误会娘在先,今儿还试图阻止我,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云氏先是一愣,继而摇摇头。 “我不是阻止你,我是想和你一起去。”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云氏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李氏几个再也忍不住,都低低地哭了起来。 冯氏气得跳脚。 “哭什么哭!娘还没死呢,你们倒先哭上了,这是咒她去死吗?” 闹的最厉害的时候,花园里的侧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开门,快开门!” 崔瑜、崔琦、崔琥、崔琅,拼着命拍门。 有下人听到了,跑去禀报刘嬷嬷。 刘嬷嬷刚刚给众人分了糕点,立刻净了净手,赶去开了锁。 四人着急地逮着刘嬷嬷问。 “嬷嬷,母妃,母妃回府了吗?” 刘嬷嬷别去脸去,冷声道。 “几位爷请回吧!你们早与长公主断了亲,此时想起她来,又有何意义?” 冯氏正愁没人泄愤。 听说四个不孝子过来了,立刻杀了过来。 逮着崔琅就是一巴掌。 “娘死了,死了,死了,这回你们称心如意了吧?!!!” 冯氏强忍了半日的悲伤,这会儿像缺了口的闸门,一涌而下,哭得泣不成声。 云氏急急赶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两人抱头痛哭。 正在这时,府外传来悲痛欲绝的声音。 “快,去城门口,长公主,长公主回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精神一震,抹了把泪,往城门口赶去。 第413章 长公主回朝,跪!!! “长-公-主-回-朝!” 宋黎一身麻衣,走在最前面。 嘴里一声接一声吆喝着“长公主回朝”,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哭腔。 韩靖、薛至、济远的腰间都绑着麻绳。 百姓们面带喜色地赶来。 “长公主在哪,长公主在哪!” 等看清宋黎满脸的泪水,薛至几个一脸悲泣的神情,顿时僵住。 “骨碌碌”“骨碌碌”…… 平板车碾过青石板地发出的声音,像是磨盘碾在人心头上。 平板车越来越近…… 人们伸长脖子,看车上的人。 宋谨央,了无声息地躺着,脸上全是伤口,凹凹凸凸的,早就看不清样貌。 身上穿的,还是出城时的铠甲,但前胸后背上的,已然被巨大的冲力撞碎。 露出里面的劲装。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 有些伤很深,皮肉都翻了出来。 甚至露出了白骨。 “长公主!!!” 不知谁嚎了一声,如雷般的哭声传来。 “长公主,您醒醒啊!您不能走啊!大乾不能没有您啊!” “长公主,老婆子今日有缘得见容颜,岂料竟是天人永隔啊!” “长公主,天道不公啊!您怎么就舍得撇下百姓,独自去了呢?” 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响过一声,不断赶来的百姓,听闻长公主薨逝,都像中蛊般,整个人都萎顿下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跪……” 所有人跪倒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百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自发跪在道路两边,迎接长公主回朝。 所有人像是怕惊扰到宋谨央般,将哭声压到最小。 整个京城瞬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冯氏等人不顾礼仪,也纷纷赶到。 一见到了无生气的宋谨央,立刻痛哭失声。 崔家几位爷见状,如泥塑木雕般,根本回不过神来,连丁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眼泪,纷纷跌落衣襟。 冯氏拭了把泪,双目猩红地看着他们。 “哭什么哭?凭你们也配哭? 母妃在时,你们忽视她的想法,把她当工具人,认为她的付出全是应该。 更是为了蝇头小利,果断同她签下断亲书。 她死了,死了! 你们再哭也晚了,晚了! 哈哈,哈哈,娘死了,为国捐躯了! 你们不是应该笑吗?啊?!!!” 冯氏的责骂像一支支利箭,正中他们四兄弟的胸膛。 崔瑜率先崩溃。 他大喊一声“娘”,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对不起,我总以为,我们还有以后……我,从未想过,您会离世……娘,我们错了!!!” 崔琦、崔琥脸色刷白,紧跟着崔瑜跪下。 崔琦死死闭着眼睛,无声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崔琥猛地以头撞地,“咚咚咚”,没撞几下额角便血红一片,他像是感觉不到疼般, 断撞击着。 崔琅面色惨白,上前拉住崔琥。 “四哥,你醒醒,不能再撞了,会要命的。” “命?” 冯氏茫然四顾。 “娘的命已经没了,他的命,没了就没了吧!” 说完,便失魂落魄地随着人群往前,紧紧跟在宋谨央身后。 “你……” 崔琅原本想指责她,看她这副模样,又不忍。 “长公主,一路走好!” “长公主,头七回来看看咱们!” “长公主,别忘了大乾的子民……” 百姓凄厉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崔琅的心腾地绞痛起来。 娘死了?!!! 从此,他是没娘的孩子了! “娘!!!” 崔琅惨烈的叫声突的爆发出来。 下一秒,“通”的一声闭过气去,重重地摔倒。 兄弟几个大吃一惊,立刻扶起他,替他拍背顺气。 好半天,崔琅才“哇”的哭出声。 那哭声像孩子般痛苦无依。 崔瑜像是瞬间老了十来岁,扶起崔琅,扶着他往前走。 “走,送送娘去!死了,也得去送!” 中宗收到消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他恶狠狠地看着慧缘。 “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阿姐怎么会死?啊?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中宗急乱之下,连“朕”都没用。 慧缘痛心疾首。 “陛下节哀!” 慧缘也以为救助失败,长公主已然离世。 他的眼中同样泛上热潮。 心痛得快要裂开。 皇后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陛下,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您扇我一巴掌,打我,打我,我是在做梦吧,陛下!阿姐不就比试一场吗?明明赢了,咱们大乾明明赢了呀!阿姐怎么可能死?不,不这是真的!” 皇后一边说话,一边拉起裙裾就往宫门口跑去。 九公主来了,贵妃娘娘来了,九皇子来了,十一皇子来了,七皇子、七皇子妃都来了,连三皇子都紧赶慢赶地赶来…… 宫妃、宫婢都赶向宫门口。 他们不信!!! 不信长公主死了! 他们要见她,要亲耳听她说一句。 “怎么了这是?我一时半会的,还死不了! 皇上的岩茶,我还没喝够。 小九的夫婿还没定,我可不放心……” 每个人都想象着宋谨央叮咛自己的话。 想象着她鲜龙活跳地在自己面前走动。 想象着她愤怒地拄着龙头拐,敲击地面的模样。 她的一颦一笑,还在眼里,怎么就死了呢? “阿姐,你是骗我的吧!” 皇后一脚高一脚低往宫门口冲去。 眼看还有一道门,就要到宫门口。 众人脚步一顿,太妃娘娘拦在路中央。 她面色冷静,平和淡然地说了句: “回去!” 皇后娘娘一僵,带着哭腔请求。 “娘娘,我们去看一眼,就去看一眼!” 太妃眸光大炽。 “皇后,你失仪了!” 皇后岂会不知? 但她的心痛啊,这种痛像毒草一样,疯狂地在身体里生长。 她没办法,只要见一面,一面就好…… “回去吧!大乾的威仪不能失!” 众人不依,与太妃形成对峙。 太妃暴怒。 “若宋谨央还活着,看到你们不顾大乾威仪,衣冠不整地现于人前,她会怎么说?怎么做?她可会开心?” 轰隆隆,一道惊雷炸响。 所有人被这道雷劈醒。 “她是宋谨央!她不会愿意看到,你们为了她,失了心神,没了理智! 她到死,都是清醒的! 她到死,都在为大乾谋划! 她是为了大乾死的!!!” 太妃说到后面,声嘶力竭。 “阿姐……” “皇姑母……” 皇后终于冷静下来。 她扶着九公主的手,眉宇间瞬间恢复成那个高贵典雅的国母。 她回过身,冷静地下令。 “都散了吧!礼部会安排好国丧!” 说罢,当先缓缓走了回去。 所有人,静静跟在皇后身后,都,走了…… 人群,散了! 宫外,响起“骨碌碌”“骨碌碌”,平板车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第414章 还爵于皇,反而手握实权 长公主的葬礼上,中宗连着吐血三次。 太医无数次想上前替他诊治,都被拒绝了。 中宗坚持到葬礼结束,才彻底软倒。 “陛下!!!” 朝臣们惊呼出声。 “陛下,保重龙体啊!长公主定然不愿看您如此伤心欲绝!” “陛下,大乾刚刚失去一个柱石,您……” 中宗摇摇头,哑着声道。 “朕无事!众爱卿无须担忧!” 大乾,在宋谨央的努力下,已然四海升平。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大乾就能有至少五十年的太平盛世。 中宗闭上眼睛,眼睫上一片潮湿。 良久,他强撑起身。 “朕宣布,追封长公主为北疆王,世袭罔替!今,长公主薨逝,其爵位由其爱子宋黎承继!” 朝臣讶然! 从未有公主封王之事!!! 但想到长公主已然薨逝,众臣松口气,就算违反祖宗训业,也就这么一次。 于是,纷纷磕头,口中高呼。 “陛下英明!陛下万岁!北疆王一路走好!” 长公主宋谨央,在“薨逝”后,册封北疆王,食邑北疆一零八座城,爵位世袭罔替! 崔家几位爷听说圣旨,彻底呆滞。 尤其是崔瑜! 他本是汝南王世子,一朝败落,落地凤凰不如鸡! 如今的老宅,萧条凄凉,门可罗雀。 平日里,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他苦笑! 崔瑜,你活该,谁让当初的你眼里只有利益? 为了保住爵位,毅然签下断亲书。 今日种种,全是你往日种下的因,怨不得任何人。 他独自来到正院。 那里,曾经的世子妃还在诵经。 他静静地站在外面,听到隐约传来的声音,眉头渐渐舒展。 三日后,册封诏书便到了长公主府上。 不,北疆王府上。 宋黎,袭了爵。 如果这件事,还不足以引发京城震动 话,那么承恩侯主动上表,要求中宗收回爵位一事,当真是震得整个京城地动山摇。 “承恩侯个傻缺,好好的爵位不要,给我呀!!!我要!!!他女乃女乃的,还了?!!!” “该死的承恩侯!他这么做,置我们于何地?我们这些承爵的人,难道也要还爵于皇?” 太妃收到消息,气得倒仰。 “宋谨央,肯定是她!死都死了,还要作怪?!凭什么,要承恩侯还爵?凭什么?她自己倒好,一个妇人成了什么‘北疆王’?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妃气得噗噗直泄气。 宋谨央薨逝,她也伤心啊。 可伤心不过三秒,就恨得她牙痒痒。 可恶的宋谨央! 死都死了,还不放过她,盯着她薅!!! 承恩侯本是死都不肯答应的。 可承恩侯夫人使出了绝招。 她写下和离书,当场扔给承恩侯。 三个儿子、儿媳、一众孙子、孙女,统统整理好行囊,坚决跟范氏一起离开。 “夫人,你这是何苦?长公主死都死了,答应的事自然不作数了!” 范氏冷冷淡淡。 “长公主便是化成了灰,我答应她的事,也是作数的!” 承恩侯气得跳脚。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我能不要这爵位,世子能不要吗?” 世子出列,抱拳一礼。 “父亲!儿子感佩长公主为人,既然此事是她请托,儿子绝无二话。” 这种无半点实权,只挂个虚名的爵位,不要也罢! “父亲,我从文、二弟、三弟习武,咱们的能耐不比旁人差,却生生被这爵位禁锢住了!” 承恩侯眉毛一挑,拧着眉沉思。 眼见二门处,停着十来辆马车,一众儿孙站在婆娘身后,一副他不上表,立刻走人的模样,恨得他眼睛一闭。 “我写,写,写还不行吗?” 范氏一喜,立刻拖着他去前院书房,亲自替他研墨,立刻写了上表折子。 承恩侯一边写,一边心头滴血。 可一看到小孙子睁着大大的葡萄般的眼睛,天真无邪地同他说。 “祖父,我舍不得您!可我不能没有爹娘,您放心,我会回府看您的!” 痛得他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 立刻奋笔疾书,生怕写得慢了,一大家子不愿等他。 就这样,第一个爵位收回了。 那些虚爵王侯个个紧张得夜不能寐,生怕夺爵的那把刀,落到自己头上。 更让他们生气的是。 爵位一收回,皇上立刻赏承恩侯三子官职。 大儿子从文,进了翰林院,成了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二子从了军,入了西山营。 三子入了禁军,与韩靖成了兄弟。 三个儿子个个实权在握。 喜得承恩侯眉毛都要掉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个劲夸范氏有远见。 范氏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无。 “若长公主能回来,我宁可上街乞讨!” 承恩侯笑容彻底僵在脸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承恩侯的还爵,彻底拉开了中宗与世家相争的帷幕。 宋黎袭了爵,立刻进宫谢恩,并当面向中宗告辞。 “陛下!母亲的心愿是回北疆,我既然承了爵,定要完成母亲的心愿,送母亲的牌位回北疆。” 中宗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头。 等宋黎回到北疆王府,彻底惊呆了! 李氏、娉婷、顾氏、云氏、冯氏,带着儿女,整齐地站在二门处候着他。 “小叔,咱们也要去北疆。” 没有商量、不是恳求,而是通知。 宋黎的眼眶泛了红,缓缓点了头。 一大家子人,立刻行动赶来,吩咐下人整理行囊。 “重要的东西全部带上,万万不能落下。咱们不会再回京了!” “夫人,咱们真的不回京了吗?那姑娘少爷们的亲事怎么办?” “北疆难道就没有好男儿、好姑娘?既然婆婆回北疆,咱们媳妇得跟去伺候她。每日三炷香,万万断不得!” 老宅里的人,听到北疆王府里传来忙乱的声音,心乱如麻。 遣人一打听,吓得肝胆俱裂。 一个个跑来求原谅、求复合。 统统被拒之门外。 “断亲的断亲、和离的和离,此处已无几位爷的亲眷,请回吧!” 崔琅的鼻子被门狠狠撞到,疼得跳脚。 可鼻子再痛,哪抵得上心痛? 小孟氏悄无声息地看着这一幕,轻轻提起包袱,拉过贴身婢女,毫无留恋地向外行去。 “夫人,不与三爷道别吗?” “别再叫我夫人,往后还是叫我名字吧。” 小孟氏出了门,一阵晕眩传来。 天大地大,却不知何处能容身! “夫……晚姑娘,咱们回孟家吗?” 小孟氏苦笑。 哪里还有孟家? 孟老太爷前脚入京,后脚和孟老夫人一起,重新被贬谪出京。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立刻返程。 一口气没上来,在京郊的地界就咽了气。 孟大爷也死了! 孟二爷知道一切真相后,当天晚上直接捂死了孟大爷。 “大哥,你死吧!你若不死,咱们孟家一个都活不了!你死了,孩子们至少能活!你放心,我陪你一起死。” 大爷死了,二爷吊死了。 整个孟府刹那间败落。 府里的媳妇哭天抢地,姨娘卷了细软逃跑。 孟老夫人呆若木鸡地看着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口眼一斜,中风了。 抬上马车没驶出多久,也咽了气。 和孟老太爷一起,被官差随意扔去乱葬岗! 官差见主犯都死了。 立刻放下其他人,返京复命去了。 孟家人身无分文,又无安身立命之所,无奈分手,各奔前程。 诏狱里的孟清舟、孙晚英判了秋后问斩。 关在牢里,再也无人问津。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入官道,往南岭方向赶去。 第415章 惊见宋婉莹 马车一路颠簸,速度却丝毫不减。 “长……夫人,您伤还未痊愈,如此疲累赶路,影响身体可怎么得了?” 刘嬷嬷满脸担忧地劝解。 “阿留,慢不得!他们脚程快,只怕就快到南岭了。” 刘嬷嬷叹了口气,知道劝了也白劝。 打定主意,到下一个驿站,定要加固马车,坐得更舒服些。 刘嬷嬷没有随府里人一同去北疆,而是借口回乡,跟着宋谨央一起南下。 宋谨央还活着的事,连素香、素馨都瞒着。 见刘嬷嬷要走,好生舍不得地哭了几回。 刘嬷嬷虽然心痛,但宋谨央吩咐她瞒着,她也只能抹着泪同她们告别。 “长……夫人,您这又是何必?皇上在您的‘葬礼’上,呕了三回血!” 您要“遁”,不能连皇上也瞒着吧! 作孽啊! 宋谨央沉默不语。 她此番“死遁”,正是为了中宗! 为了大乾的长治久安! 如果说世家是阻碍大乾发展的最大绊脚石,那么其中最大的一块就是“长公主”! 自己在民间声望日盛,就算中宗不介意,但下一任帝王呢? 真的不介意有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姑母? “阿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长公主府,该出现在史官的笔下了!” 刘嬷嬷一凛。 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宋谨央的担忧与高瞻远瞩,她都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万万做不到当机立断。 这世上,唯有宋谨央一人。 无上的权势,说放就放。 万般的财富,说弃就弃。 她知道,正因为长公主舍下一切,宋黎顺利地成了世袭罔替的北疆王。 她满嘴苦。 再好的情义,也只能败给皇权。 她看着闭目养神的宋谨央。 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此次比试,不论输赢,宋谨央早就计划好一切。 连替代她的“尸身”、送葬的麻衣……薛大人都早早备下了。 “夫人,波斯、拉哇瓜的战场在北疆啊,您怎么反去了南岭?” 这个疑问,盘桓在刘嬷嬷心头很久了,迟迟不敢问。 宋谨央睁开眼睛。 “阿留,北疆是烟雾弹,大乾真正的战场,从来都在南岭!” “什么?” 刘嬷嬷吓得瞳仁巨震。 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南岭? 南岭与小得不能再小的巫地接壤。 巫地,弹丸之地,独据一座山头,小得不能称国! 素来封闭,靠复杂的地形与瘴气、蛊毒自保。 战场,怎么可能在南岭? 宋谨央却不愿再说下去,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阿留,快到金陵了吧?咱们在金陵住上两日,也该见见老朋友了!” 刘嬷嬷立刻心动,打定主意一到地方,就先给宋谨央安排大夫,好好查一查伤口。 就在宋谨央出发的同时,战乱开始了。 波斯王携拉哇瓜大部队,集结成号,携手来犯。 北疆王宋黎收到消息,非但没有打消去北疆的念头,反而加快了速度。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带着全家悄无声息地离京而去。 中宗大急,一路追究到韩靖头上。 韩靖坚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是宋黎打昏了守门士兵,自己开门而去。 自己当时也晕了。 总之,一概不知。 中宗气得撤了他的职,他笑了笑交差回去。 不过三日,锦衣卫指挥使便闹到中宗跟前,说自己手下缺个副手,非得向他要人。 中宗头疼不已。 “没人,没人,要谁自己找去!” 指挥使厉凌笑嘻嘻退下,不过半日功夫,韩靖便大摇大摆地上岗了,成为锦衣卫指挥副使。 内阁有人不满。 中宗大怒。 “是朕让他自己寻人,这是朕的意思。难道你们觉得朕的话是在放屁?” 中宗虽然也生气。 他的随口一言,厉凌不仅当了真,还找了那么个浑小子做副使。 但,再气,也不是内阁能反对的。 云箭秋打了圆场,内阁寻阶而下。 韩靖的事,再没有人敢追究。 战事即起。 中宗下旨,命薛家军出击迎战,北疆王宋黎成为监军。 京城,人人关门闭户,狼烟四起,大乾又将燃起战火。 金陵城到了。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呢马车,停在了金陵守备府门前。 马车上下来一位老嬷嬷,叩响了府门。 刘嬷嬷递了块帕子进去。 “我家夫人求见守备夫人!” 小厮嫌弃了蹙起眉,瞥了眼泛黄的帕子,冷言拒绝。 “我家夫人不见客!”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 刘嬷嬷满面怒容。 自打跟了宋谨央,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气鼓鼓地回到马车上。 “夫人,一个小厮竟敢对我瞪鼻子上脸,真真气死我了。” 宋谨央不气反笑。 “阿留,日后这种事多着呢。你且记着,自打我假死开始,咱们就是普通百姓。” 她拉开车帘,看看守备府三个三字。 “旁人何必对咱们笑脸相迎?” 刘嬷嬷苦笑。 自己受些白眼也就算了。 偏真正高贵无双的长公主,过这种受白眼的日子,她是真的心疼啊! 突然,府门突然打开。 出来一群妇人。 打头一个装扮华美,美目含情。 火急火燎地问小厮。 “来人何在?” 小厮红着半边脸颊,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马车。 美妇人立刻敛衽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您来了!下人无状,得罪了。” 车帘一掀,美妇人闯了进来。 双眼红彤彤的,哭得正伤心。 刘嬷嬷一见来人,惊得像是见鬼。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还在垂泪的美妇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真是带露的牡丹,娇俏迷人。 “刘嬷嬷,我是宋婉莹!你不记得我了?” 宋婉莹! 刘嬷嬷在嘴里念叨几遍。 蓦地瞪大眼睛,吃惊得说。 “你,你是鑫爱的侄女?你不是在南岭吗?你不是……怎么在金陵?” 宋婉莹笑了。 “嬷嬷,还是带夫人先入府吧,咱们先用膳再说事,可好?” 刘嬷嬷立刻警醒。 扶着宋谨央跟在宋婉莹身后,入了守备府。 宋婉莹还贴心地吩咐人照顾马车夫,又是吃食,又是歇脚的地方,一一安排妥当。 这才带着宋谨央往正院走去。 第416章 宋婉莹并没有嫁给孔三 守备府婉约精致,体现了江南的水乡风情。 几人慢慢地走着,宋婉莹一路走,一路介绍着府里的景致。 下人们好奇地看着眼前朴素的老太太。 一身棉袍,低调质朴,发髻上只插着一柄黑木簪,简洁古朴。 从打扮上来看,这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太太。 但通身的气度,又极为打眼。 身上有一股,长年上位者的姿态。 虽然她笑得谦和慈祥,但眼底偶然闪过的厉芒,却实在令人心惊。 这到底是什么人? 大乾竟然有这么号人物? 下人们虽然好奇,却不敢发问,把疑问埋在心底。 正房到了,院子里栽种着葡萄藤,藤蔓爬满整个院墙。 若是盛夏时节,定然绿意盎然,十分沁人心脾。 终于坐定,宋谨央端起茶碗喝了几口。 话匣子终于打开了。 刘嬷嬷这才惊觉,宋谨央早就在书法筹谋,早在旁人一无所觉的时候,已然“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宋婉莹,当年因为废世子妃的私心,想害鑫爱不成,反倒害了自己女儿。 不得不嫁入孔家,嫁给纨绔子弟孔三。 她也哭过、求过,世子妃最后还是为了面子强押她上了马车。 到达第一个驿站的晚上,她就被悄悄带回京城,带到宋谨央面前。 “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如果你选择嫁给孔三,我原路送你回去。 如果你选择不嫁,我能替你寻到一个好人家,让你有无忧的下半生。 前提是,你必须让出你的身份。 从此,你不再是宋婉莹,与废王一家无半点牵扯。 你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和全新的未来。” 宋谨央每说一句话,她的眸光便亮一点。 直到说完,她整个人精神奕奕,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 “夫人,我的家人在我最难的时候,没有为我说一句话,我母亲虽泣不成声,却依旧送我登上孔家的马车。 夫人,我选第二条路,为自己而活。” 宋谨央当场命人连夜送她前往金陵。 安排失女的小官家族,成了嫡出的姑娘,嫁给中年丧偶的金陵守备。 “夫人,多谢您当年的安排。夫君待我好,继子女极为尊敬我,府里全由我做主……” “母亲……” 女乃呼呼的声音响起。 一个小女乃包跑了进来,四五岁的模样,长得可爱极了。 “京儿,快来见过夫人!” 小男孩见有外人在,立刻收敛孩童的天真。 老诚持重地行了一礼。 “京儿见过老夫人!” “乖孩子!” 宋谨央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 “好孩子,拿着玩吧!” 小小孩童,回头瞥了眼母亲,见她点头,这才转过头来,双手接过玉佩,道了声:“谢过老夫人!” 宋谨央浅笑盈盈。 “你教得很好!” “该吃的亏都吃过了,该受的罪也受过了。自然知道,什么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最重要的。 不是财富、不是地位,是自知之明,是进退有度!” 宋谨央赞赏地点头。 京儿被下人带出去后,几人又谈笑片刻,宋谨央便提出告辞。 宋婉莹大急。 “夫人,天色已晚,此刻出城只怕错过驿站,荒郊野岭的,我不放心。” 宋谨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也正巧有事找守备。 当日,接到通知的守备提前下衙,急匆匆赶回府。 见到宋谨央,立刻热泪盈眶,激动地想跪地磕头。 却被刘嬷嬷拦住。 宋谨央温和地看着他:“大人,此处只有一个寻常的老太太,当不得你的大礼!” 守备立刻明白过来,不再执着行礼,但态度仍恭敬异常。 “夫人,有事但请吩咐。” “你是南岭人吧,应该对那里极为了解。” 一听到宋谨央提到南岭,守备的心咯噔一声。 他摇头叹息。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您,南岭问题很大,一直被藏着、瞒着……” “官家也是晓得的,只是……不宜打草惊蛇! 我……出京,便是想彻底解决南岭的问题。 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必拘泥!” “是!” 当晚,守备府客院的烛火亮到很晚。 守备将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部说了一遍。 宋谨央听得很认真。 她明白自己此去南岭,单枪匹马,只怕困难重重。 但,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咣,咣,咣!” 巡夜的报了三更天。 两人这才打住话头。 “夫人,臣知道的就这些了。您此去,万望小心。” 接着,他走到案边,提笔写了一封信。 “夫人,我的本家有位兄弟,在南岭当地开了镖局。 此人黑白通吃,在南岭地界颇有些势力。 您若遇到难事,不妨去寻他。” 说完,将写好的书信递给刘嬷嬷。 刘嬷嬷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这才福了福身,谢过守备。 “您为大乾做到如此地步,我等又岂能袖手?恨不得陪您一同前往,可惜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我此行,人越少越好。目标小,不易引起人的怀疑。 你的这个本家倒是刚刚好,潜龙在渊,那些人伏在潭底,不是当地知根知底的,只怕根本摸不着头绪。” 守备连连点头。 就是金陵这里,他也是摸索了许久,才有了头绪。 俗话说的好。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难怪长……夫人弃了身份,化身成普通人前往南岭。 天高皇帝远,到了南岭,皇家身份可不好用啰! 见目的已达成,宋谨央端了茶。 临别时,守备再三挽留,多留了宋谨央一日,叮嘱宋婉莹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替宋谨央看诊。 这才恭敬地退下。 刘嬷嬷终于明白宋谨央此行的真正目的。 看望宋婉莹是次要,探听南岭的消息为主要。 她不得不佩服宋谨央走一步看三步的远见。 安置宋谨央睡下。 她却睁着眼睛到天明。 想到此去南岭的凶险,一颗心便七上八下的。 生怕自己伺候不周,没能保护好宋谨央。 想着想着,天际泛白时,才合上眼。 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宋婉莹请来的大夫已经喝了三遍茶。 把了脉后,说她伤基本痊愈,但还不能受累。 宋谨央道了谢,给了赏银。 当真听话地歇了一日。 隔日一大早,便辞别宋婉莹,登上马车离开金陵府。 等坐上马车才发现。 表面看着朴实无华的马车,实则已然变了样。 车轮加固,车底加了防震,车厢里铺了厚厚一层软底。 坐着更舒服了。 车厢里还摆了不少干粮,可见宋婉莹用了心。 两人就这么直奔南岭而去。 第417章 长乐镖局的前身竟然是长乐贝者坊 路上,刘嬷嬷终于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淳阳郡主当初中的毒,早就引起了宋谨央的疑心。 宋婉莹出事后,她出手了。 既能救宋婉莹于水火,又成功地将己方的触须,深入到南岭。 只是,令刘嬷嬷没想到的事。 宋谨央竟然用青楼女子代替宋婉莹。 “那姑娘本就长得同婉莹三分相似,孔家不熟悉宋婉莹,哪里会分辨得清? 她又是青楼女子,最擅长模仿他人。 轻易就蒙混过关!” 那姑娘也是个苦命人,被亲生父母卖入青楼,从此美玉蒙尘,跌入泥潭。 宋谨央找到她,她当场同意代替宋婉莹前去南岭。 “夫人,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靠自己的本事走出青楼,那是千难万难。 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论此去嫁予谁,都不会比青楼更糟糕了!” 那姑娘是个聪慧的,听说已取得孔当家的信任,将中馈握到了手中。 就在快要到达南岭时。 平庚年意外追了上来。 看到他,宋谨央吃惊至极。 “你没成亲?” 平庚年恨得咬牙切齿。 宋黎把话带到,平庚年自然无有不应,当即就回去筹备亲事。 可,咏书坚决不肯嫁。 非得坚持守孝三年。 无论宋黎如何劝说,咏书这个倔脾气,死犟死犟,就是不答应。 宋黎、平庚年都头疼不已。 咏书却在他们绝望之际,神情淡然地提了一个条件。 宋谨央好奇极了。 “什么条件?” 平庚年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条件就是助您成事!” 宋谨央和刘嬷嬷瞬间傻眼。 连中宗都上当,以为她真的死了。 偏偏咏书不信。 “咏书说,祖母没那么容易死!她还没再看一眼北疆的雪、跑一圈北疆的地、吃一口北疆的烤肉,她,舍不得死!” 宋谨央的眸光倏然泛红。 知她者,竟然是个刚刚及笄的孙女儿。 所以,亲是成了,人也娶了。 但…… “祖母……” 车帘掀开,咏书美艳绝伦的脸露出了出来。 宋谨央大怒。 怒气冲冲地看向平庚年。 “你糊涂,怎的把她带来了?” 平庚年眼中露出戏谑的笑意。 “长公主,是您糊涂了!咏书如今是我的妻。我回任上,她自然得跟着!” 宋谨央自嘲的一笑。 倒真的是自己糊涂了。 “不,不是您糊涂,您只是关心则乱。” 咏书瞪了眼平庚年,后者摸摸鼻子一声不敢吭。 宋谨央笑得开怀。 不可一世的两广总督也有这一日。 平庚年尴尬,耳朵后泛起可疑的红云。 假意咳嗽一声,扯开了话题。 “长公主,我陪您入南岭!” “不行!” 宋谨央断然拒绝,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轻装简行,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南岭谁不认识你?你可是他们的父母官!你若现身,我还怎么藏匿身份? 另外,不可再称呼我长公主! 大乾已然没有长公主了!” 宋谨央赶两人走。 平庚年不得不迁就。 “既然如此,我全广戒严,在暗中协助您办事。” 宋谨央再度摇头。 “不能戒严,非但不能戒严,还要……” 宋谨央压低声音说话。 平庚年连连点头。 不久,广地传出消息。 两广总督亲婚燕尔,特开放边集,允许百姓与巫地自由往来。 消息一出,全城震撼。 两地百姓,早就暗通款曲,早有生意往来。 只不过素来小心翼翼,生怕被官兵抓到,一场牢狱之灾是跑不了的了。 现如今,能够名正言顺地做生意,顿时高兴得当街跳起舞来。 宋谨央进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热闹的景象。 南岭虽然偏远,但胜在物产丰富。 与北疆的严寒、冰封不同,这里的民风更为开放,行事不拘一格,热情奔放。 见到外地来的车马,也会热情地指路。 “请问长乐镖局怎么走?” 听到刘嬷嬷的问话。 几个年轻人迎了上来,主动提出带路。 其中一个直接跳上马车,坐在车夫身边。 “老人家,我就是镖局镖师!我给你们带路。” 马车又驶了三炷香,来到一座巍峨大气的宅子前。 宅子与南岭的建筑大相径庭,近似京城的建筑风格。 年轻人见宋谨央来回打量宅院,笑着解释着。 “老人家,镖局的东家,正是从京城来的!虽然在这里扎了根,但心里还时常念着京城,所以重新建宅子里,就建成了京城的风格。” 宋谨央心头微微一跳。 京城来的? 刘嬷嬷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宋谨央微微向她摇摇头。 暗示她不必过于紧张。 能开镖局的,大多是三教九流,不可能见过她。 两人跟随年轻人进了宅子。 刘嬷嬷拿出书信,说明原委,年轻人立刻去请东家。 宋谨央环顾四周,视线在扫牌匾下的长条桌时,凝住了。 那里,竟然供着一副骰子? 真是太奇怪了!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下一秒,一个中等身材,微微发福的男子打头走了进来。 领宋谨央进门的年轻人,正对着男子介绍。 “师父,就是这位老人家寻您!她手上有金陵守备的书信……” “出去……” 中年男子冷冷地呵了一声,见众人没有反应,又提高音量,大喝一声。 “出去!!!” 跟在他身后的人,急忙走了出去。 年轻人面带急色。 他本是好意,见师父发怒了,吓得缩了缩脖子。 有心替宋谨央说几句好话,但见师父那油盐不进的模样,自己就不火上浇油了。 他歉疚地看了看宋谨央,领着师弟们走了出去。 人人替宋谨央捏了把汗。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刘嬷嬷上前一步,拦在宋谨央身前。 赶紧递上书信。 “东家,是金陵守备让我们来寻你,你……” 话还未说完,就见东家“嗵”的一声跪下,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头抬起时,早就泪流满面。 “长公主在上,请受小的三拜!” 宋谨央大惊,面色倏然变了。 谁能料到,第一日到南岭就被人认了出来。 这还怎么悄悄办事? 东家到底是个察颜观色的人。 一看便知宋谨央不愿被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立刻起身解释。 “夫人,您放心,除了小的,此地无人认识您!” 直到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宋谨央不禁莞尔。 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这家长乐镖局的东家,竟是当年长乐贝者坊的东家。 当年,他生意失败,正发愁的时候,无意间听说宋黎与崔珏比试学问的事,连夜做庄,引众人下注。 结果,赢得盆满钵满。 他立刻结束京城的生意,举家南下到此,重新开了这家长乐镖局。 “夫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虽不知您此行的目的,但您的事,就是小的事,有任何差遣,尽管吩咐!” 第418章 幽王竟然没在北疆 孙东家想留宋谨央在镖局住下。 被她拒绝了。 知道她定然有大事要办,孙东家也没强求,贴心地借给她一套空置的宅子。 “夫人,宅子您且住着!正好掩人耳目,对外就说您来镖局是为了借房子。” 宋谨央这回没再拒绝。 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借房子都摸不着头绪。 孙东家让刚才的年轻人带宋谨央去宅子。 镖局所有人,都认为金陵守备的信,就是想求孙东家帮忙,替宋谨央借宅子。 宅子不大。 两进的院子,前院是灶房、膳房、客房,后面小院子一排三间瓦房,干净整洁,环境幽雅怡人。 刘嬷嬷满意地点头。 年轻人送到后,便告辞了,再三叮嘱,有事一定要寻他。 待安定下来,宋谨央召来了鬼宿。 低声吩咐几句,鬼宿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她身边的二十八星宿,是先帝给她的人手。 当初她与波斯王比试,为保事情顺利进行,没带一个暗卫,孤身硬杠波斯王。 她离世的消息传来,中宗还特意召见暗卫,问他们的打算与去留。 如果他们愿意回皇家,日后就进金吾卫。 但他们拒绝了。 “一人不事二主,我等既然是长公主的人,就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中宗挥了挥手,只得放行。 二十八人以青龙为尊。 青龙当即下令,十四人从此跟着宋黎,由暗转明,成为他的贴身护卫,保一家老小顺利抵达北疆。 余下十四人,包括他,仍跟随宋谨央。 没错! 青龙从一开始便知道宋谨央的计划。 当听说宋谨央还活着,十四个星宿当场哭出了声。 “夫人,用了膳,早些安置吧!” 刘嬷嬷心疼地看着宋谨央满脸的倦容。 连日奔波,铁打的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受了伤的宋谨央呢? 南岭,孔家。 孔家家主震惊地放下手中的酒盅。 “你说什么?长公主死了?” “是啊,东家,消息千真万确,连葬礼都举办过了。 听说皇上连吐三次血。” 孔家家主怔忡片刻后,哈哈大笑赶来。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长公主终于死了!” 这女人一日不死,他这心就一日放不下。 这回好了,波斯王有功啊! 夜深人静! 书房里的书橱悄悄移开,露出一道暗门。 孔家家主点着蜡烛走了进去。 通道的尽头是另一道门,推开门,“幽王”正拧眉沉思。 “王爷,臣有好消息禀报。” “哦?什么好消息?” “宋谨央死了!” 乍听消息,幽王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说谁死了?” “宋谨央,大乾长公主!” 孔家家主笑得谄媚。 幽王脸上的兴奋一闪而逝,不可置信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不可能!这女人没那么容易死!” “王爷,波斯王亲眼见她坠崖,岂能有假?” 幽王心中微动。 “真的死了?” 下一秒,幽王也哈哈大笑赶来。 “死得好,死得妙,死得真及时!” “你过来,”幽王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明日去边防一趟,联络一个叫薛忠的人,告诉他一句话:锅烧好了,就差锅盖了!” “锅烧好了,就差锅盖了!” 孔家家主重复了一句,立刻原路返回书房。 宋婉莹正伺候孔三洗脚。 自打来了南岭,孔三越来越满意宋婉莹。 别看她是高门贵女,伺候人是一绝。 若不是看着她被世子妃亲自扶上马车,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中途换人了。 “爷,水温舒服吗?” “舒服,舒服,有你在,最舒服。” 孔三舒服地喟叹,渐渐地声音小了下去,竟然倒在榻上睡着了。 宋婉莹冷笑着起身。 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 每次孔三来她院里,下人们都机敏地退下。 院子里安静极了,空无一人,正方便她行事。 她悄悄地出了院子,来到前院书房。 亲眼看到孔家家主从书柜里退出来,立刻转身离开。 可是意外发生了。 她的脚踩到枯枝,发出“咯吱”的声响。 “谁?” 狠厉的声音传出。 眼见避不开,宋婉莹立刻弄乱自己的发丝,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洁白细腻的锁骨,哭着扑进门去。 “老爷,妾身没法活了!三爷又打我!瞧,都把我的脖子掐红了!” 听到声音,孔家家主的表情松了松。 下一秒,眸光猛地暗沉。 视线落在白腻的脖子上,半天回不过神。 白腻的肌肤上,果然留有五个指印,像是有人用手死死掐住。 宋婉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家主,您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家族虽然败落,可再怎么说,也是皇族血脉,哪里受得住这种磋磨。” 说罢,像是生怕家主看不清楚,又将衣襟往下扯了扯。 孔家家主的眸光更暗了。 他亲自上前扶起宋婉莹,后者跪得久了,腿一软,瞬间软倒。 幸亏有家主相扶,她才没有摔倒。 但整个人却完全倚在对方怀里。 一股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家主连咽三口水,浑身躁动不安。 眼见四下无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箍在怀里。 “小妖精,又来勾人?嗯?!爷早就馋你了,放心,今晚就办了你!” 书房的蜡烛吹熄了,枝头的鸟儿羞涩地躲进巢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凌晨,宋婉莹疲惫地回到院子。 孔三双脚泡在冷水里,还睡得沉。 她冷笑上前,胡乱提起他的脚,“嗵”的一声扔上榻。 端起盆,将水从后窗泼出。 “美得你,替你洗脚,凭你也配?” 做完这一切,她脱下被撕成碎片的衣衫,躲在孔三身边。 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进展。 想到能够报宋谨央的大恩,她的嘴角浮上笑意。 下一秒,眉头又锁紧。 虽然发现了书房的机关,但要怎么进去查探一番,却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孔三是被冷醒的。 双脚传来冰冷的感觉,冻得他直打颤。 刚刚醒来,一阵低泣声传入耳中。 “爷,您弄疼我了!” 宋婉莹无辜、委屈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红痕。 孔三心疼极了。 “对,对,不起,我……” 宋婉莹用手捂住他的嘴。 “爷,我说过,您永远不必对妾身说对不起!您怎么对妾身,妾身都不会怪您。” 一番话说得孔三心潮澎湃。 可恰在此时,下人的通传声响了赶来。 “三爷,家主命您陪他去一趟边防。” 孔三无奈只得起身,临了还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 “今晚再收拾你!” 宋婉莹适时地露出害怕、娇羞、向往、退缩的神情,挠得孔三的心痒痒的,却还是坚持穿好衣衫离开了。 他一走,宋婉莹立刻收敛表情,露出冷漠不屑的神情。 第419章 孔太太自寻死路 孔家要办宴席了。 孔家老太太六十大寿,遍邀南岭有权有势的人家,替老太太庆祝。 别看孔家只是商户,但在南岭这块地界上,还是十分有影响力的。 因为他们家垄断了药业、医业。 但凡南岭有个小有名气的大夫,定然与孔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有些低品阶的官员,初到南岭时,还得登门拜个码头、混个脸熟。 可以说,孔家在南岭,是妥妥的地头蛇。 这次寿宴主要由宋婉莹负责。 孔家老太太最喜欢这个孙媳妇。 对于孔太太,却是满脸不屑。 “当初替我儿聘她为媳,全是看在她的出身! 岂料她竟然是个庶女,出嫁前刚刚记到嫡母名下。 不过是只过水的螃蟹,还以为有多金贵。” 孔老太太说得眉飞色舞,宋婉莹听得津津有味。 还时不时点头,偶尔附和几句。 虽然这些话,她听了不下百遍,仍像头一回听到般,露出时而高兴、时而气愤的表情。 周边的下人见人,心中感慨。 难怪老太太那么喜欢三孙媳妇,就她那讨人喜的模样,谁会不喜欢。 “祖母,母亲对您尚算孝顺,您看在公爹的面上,就原谅她吧。” 一提到孝顺两个字。 孔老太太更来劲了。 “她孝顺个屁!我上回病了,是你丝毫不嫌弃,举着痰盂伺候我吐痰。 她呀,老早白着脸,边上躲懒去了!” 宋婉莹红着脸道:“祖母,这算什么大事?!孝顺您不是应该的?何况,您对咱们小辈多好呀!我父亲……家族没了……您丝毫不嫌弃我,还替我撑腰,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孔老太太搂着她,心肝肉地叫。 两人互捧了一会,宋婉莹话锋一转。 “祖母,婆婆这几日和公爹不对付。前几日,守备不是送来几个扬州瘦马吗?婆婆日日在院里指槡骂槐……” 孔老太太冷哼。 “我的寿宴,我做主!不让她出来见人。一个庶女,要气度没气度,要相貌没相貌,一副小家子气。婉莹,你来待客!寿宴由你全权负责。” 宋婉莹立刻惊喜地起身道谢,说自己一定不会令祖母失望云云。 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前日出府买首饰,看到七仙楼柜台上,挂了一只黄色的荷包。 她瞳仁猛地一缩。 这是当初夫人与她的约定。 若见黄色荷包,就说明夫人来了南岭。 不枉她隔三差五前往探视,果然等到了夫人。 她知道夫人的身份,也知晓她来此的目的。 来之前,她总觉得夫人大惊小怪,小小的南岭,哪能翻出浪来。 可来之后,她才惊觉夫人的高瞻远瞩。 南岭地方虽小,却鱼龙混杂,池水深不可测。 还好她当初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贸然行事,全部心思放在讨好孔家人身上,终于得了他们的信任。 她灵机一动,留下“寿宴”两个字,结账时塞进荷包里。 宋谨央收到“寿宴”二字,便明白宋婉莹的意思。 刘嬷嬷不无担忧。 “夫人,孔太太来过京城,是认识您的,还有孔三爷,您贸然登门,只怕……” “无妨!婉莹聪慧!她既然敢让我登门,定然有万全之策。” 刘嬷嬷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们初来南岭,人生地不熟,贸然派出暗卫与宋婉莹接洽,容易打草惊蛇。 等宋谨央与宋婉莹见了面、认了门,确定联络方式,再进行下一步动作,才更为保险。 宋谨央正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一趟孔家之行,势在必得。 宋婉莹不费吹灰之力,变相将孔太太禁了足。 但她办事素来小心,怕寿宴时下人一个看守不力,被孔太太溜了出来。 所以,她还想了个后招。 孔太太虽然成功为小儿子娶回京城贵女,不料对方家族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气得她唉声叹气,郁闷得胸口疼。 更令她生气的是,这个媳妇特别会来事。 嫁进门没多久,就讨得婆婆欢心,与妯娌打成一片,个个说她好话,说她可怜,还劝自己也要待她好些。 甚至于素来不管内宅之事的夫君,孔家当家人也屡屡替她说好话,甚至时不时塞零花钱给她。 气得她倒仰。 旁人越是喜欢宋婉莹,她越是厌恶,时不时给她添些堵,可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弄得自己不开心。 这日,宋婉莹笑吟吟地来向她请安。 孔太太见了她就没好脸色。 宋婉莹也不生气,仍然笑嘻嘻同她聊天,最后哄得她没了脾气。 “母亲,恭喜您!又要做母亲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孔太太跳了起来。 “什么做母亲?” 宋婉莹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母亲,我看小娘那里个把月没洗月事带了,这,不是有喜了吗?” 孔太太一听这话,眼前一黑。 她日防夜防、千防夜防,怎么还有那不长眼的,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怀孕? 当场叫来下人,杀到小姨娘屋里。 小姨娘这几日正感染风寒,刚好赶上月事,歪在床上哼哼。 孔太太一见这副模样,立刻误会她真的有孕,二话不说,上前就是几巴掌。 打得小姨娘彻底懵了。 眼冒金星,连人都看不清楚,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立刻哭了出来。 孔太太边打边骂,什么马蚤狐狸、烂贱人、人尽可夫的烂货……什么难听骂什么。 小姨娘虽是扬州瘦马,却也是精心养大,就为卖个好价钱。 回过神后,从孔太太的叫骂中,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自己的确有孕,还配合孔太太被她拖下床榻,流了好多血。 “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小姨娘的下人也是人精。 立刻高声嚷嚷,说孔太太害了她的小少爷。 这下子,整个府闹得鸡飞狗跳。 终于闹到了当家的面前。 孔当家一听,这还了得。 自己好不容易晚年得子,竟然被臭婆娘害了。 恶向胆边生,吩咐人立刻将孔太太禁足,先全力救小姨娘。 救,当年是救不回来的。 这不过是女人间争斗的伎俩,但孔当家却当了真,为这个无缘的儿子伤心不已。 这下子,孔当家彻底厌弃了孔太太。 若不是为了几日后的寿宴,真想当场了结了她。 长随神情凝重地提醒:“当家的,太太晓得的事情太多了……要不,把她送到庄子上关起来?” “也好!寿宴一结束,立刻送走!” 孔太太关在屋里还在叫骂。 宋婉莹一边抹泪一边劝说。 “母亲,您小声些,万一被父亲听到,又惹来一顿排宣。” “我才不怕他,他的把柄都在我手里,他若惹急了我,我全都宣扬出去!” 孔太太不过是无心之语,但被刚到院门口的孔当家听个正着。 后者面色阴沉。 “看牢了,等娘的寿宴结束再处置。实在不行,先毒哑!” “是!” 长随一凛,他明白“处置”二字的意思,看着正院的方向摇摇头。 太太千不该万不该威胁当家的,本来还能保住命,现在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第420章 孔太太见到了宋谨央,吓得肝胆俱裂 就这样,孔太太的威胁解除了。 接着,轮到孔三。 这就好办了。 宋婉莹特意买了几个小妾回来。 全部安排伺候自家夫君。 她说,这样既是爱夫君,又能间接告诉孔太太,什么才是为妻之道。 宋婉莹再度刷了一波好感。 公爹的大封红来了,孔老太太命人给她自己年轻时的首饰,连孔太太的叫嚣声都低了好些。 孔三这下子像是老鼠掉进米缸里。 夜夜笙歌,声势大得比孔太太大吵大闹还要引人注目。 所以,当孔三寿宴当日睡深了,醒不过来时,人人同情宋婉莹,觉得她深明大义、温柔贴心,是孔三却辜负了她的情义。 宋婉莹按了按眼角,替孔三说情,说他只是累着了,不是没有孝心! 惹得孔老太太心肝肉的叫,再没人提孔三不出席寿宴的事。 宋谨央随着长乐镖局的孙当家一起入府。 因为宋谨央借住他的宅院,孙当家索性对外宣称,自己认了宋谨央做老姐姐。 刚一入府,孙当家便被管家引去前院客厅,宋谨央跟着下人去孔老太太的院子。 孙当家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宋谨央冲他一笑,便开步向里走去。 越走,心头越发沉重。 孔府,出乎她意料的精美。 各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布局雅致、气派。 若不说这是孔家的宅院,兴许会误认为是守备的府邸。 小小的孔家,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她心中打鼓、面上不显。 远远的,便看见宋婉莹迎了出来。 两人客套一番,随着人流先去见老寿星——孔老太太。 今日宾客多,孔府在花厅待客。 所有人来了,下跪磕头,递上贺礼。 宋谨央神色不变地步入花厅,下人往她膝下塞了蒲团。 刘嬷嬷大急。 “我家夫人腿脚不好,奴婢代她行礼。” 下人冷哼,一副不屑的模样。 旁人见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见场上站着个陌生的老太太,都大感好奇。 “这人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听说是长乐镖局孙东家新认的老姐姐。” “长乐镖局?我还以为她是守备的老姐姐,不然怎的不跪?” 众人议论纷纷,刘嬷嬷急得满嘴苦。 她的长公主,太委屈了! 宋谨央不语。 既来之则安之! 在自己放弃长公主身份的那日,早已想到有今日。 她淡然地走到蒲团前,打算入乡随俗行礼。 不料孔老太太突然开口。 “老姐姐免礼,你是我尊贵的客人,请上坐。” 宋婉莹立刻起身,迎着宋谨央坐于上首。 刘嬷嬷立刻行礼,递上贺礼,站到宋谨央身后。 原来宋婉莹在孔老太太身边低语。 “祖母,您可是寿比南山,与天同寿的人!那位老太太瞧着与您一般大,她要是跪了,岂非损您的福报?” 孔老太太一听在理。 她还少磕头的人吗? 立刻出声阻止宋谨央行礼,并安排她坐于上首。 宋谨央笑着与宋婉莹点头示意。 孔老太太出于礼貌与宋谨央攀谈起来。 没想到宋谨央谈吐得体,句句说到她心里,好感立生,当真“好姐姐”叫个不停。 众人见了礼,便四下分散。 听戏的听戏、赏花的赏花、逛园子的逛园子。 孔老太太露出疲态,回去歇息了。 宋谨央也被下人引到了客院。 因为孔老太太的缘故,宋婉莹照顾宋谨央特别周到。 “祖母都称您一声‘老姐姐’,我做晚辈的岂可怠慢?” 人人对她竖起大拇指。 宋婉莹亲自送宋谨央入客院。 两人一进去,立刻牢牢关上厢房门。 宋谨央招出青龙、白虎,说以后就由他们同宋婉莹联络。 宋婉莹立刻站到书案前,画了孔府的平面图。 将布局一一交代给青龙、白虎。 青龙一看图纸,立刻蹙起眉头。 宋婉莹诧异:“怎么了?” “图纸与实际不符!” 石破天惊的一语,令宋谨央紧张起来。 “什么意思?” 宋婉莹急了。 “我画的千真万确,万万不敢拿收的敷衍您!” 宋谨央拍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听青龙细说。 “真正的孔府远大于图纸所画。” “啊?”青龙的话提醒了她,让她想到暗道的事。 “我公爹书房里有暗道。” 接着将暗道入口画了出来。 青龙收好画纸,和白虎转身消失不见。 “婉莹,事情走到今日,你功不可没。我答应你的事,定然会做到。你也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绝不能以身涉险,做好青龙白虎的联络即可!” 宋婉莹点头。 “夫人放心,我晓得的!” 为防人多口杂,她匆匆辞别而去。 尽管她极为小心,还是落入有心的眼。 孔太太关在屋里,越想越不对劲。 自己明明才是当家主母,偏偏先是被婆婆厌弃,不允许接手寿宴之事,后被当家的厌弃,直接禁足。 这两件事,都与宋婉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越想越生气。 她千求万求,替儿子娶回来一个讨债鬼?! 立刻吩咐贴身婢女,时刻关注宋婉莹的去向。 当下人禀报孔太太,说宋婉莹对一个陌生的老太太特别恭敬时,孔太太就觉得反击的时机到了。 她命令婢女穿上她的衣服,躲床上掩人耳目,自己则换上她的衣衫,趁送饭的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当她来到客院,见到宋谨央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一切的一切,顿时如烟花般在脑海里炸开。 曾经不明白的一切,全都清晰明了。 “宋婉莹,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枉我们孔家待你那么好,你竟敢联合长公主害孔家。你给我等着,我定要将你抽筋剥皮,看你怎么嚣张。” 孔太太立刻往前院赶去,就在快要到达客厅的一瞬间,突然被人一棍打晕。 长随见孔太太倒地,立刻长舒一口气。 “叫你们小心些,竟还让太太溜了出来。若让她这么不管不顾地闯进客厅,当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可是,这是太太,咱们不敢下猛手!” “太太疯了,你们和一个疯子讲什么情面?” 等孔太太再度醒来时,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鼻翼处,传来浓烈的血腥味,她起身查看,下一秒,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刚刚假扮她的下人,已然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息。 两只死鱼般的眼睛,正对着孔太太,吓得她惨叫连连,拼着命往床榻里面缩。 可不论她怎么叫,都没有一人搭理她。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不行! 她必须自救,也必须救孔家。 第421章 宋谨央大获丰收,该见的人都见了 孔当家的长随端着药走进来的时候,孔太太眸光大亮。 “快,叫当家的来,我有重要的事情……” 长随一动不动,怜悯又不屑地看着她。 “快呀,你怎么站着不动?这是事关孔家前程的大事,你必须……” “还磨蹭什么?灌药!” 孔当家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孔太太大惊。 “爷,是您!我有重要的事要说,您进来!” 孔当家无情的声音传来。 “你还想骗我?我念你远嫁,体恤你不容易,容忍你这么多年!你不断生事,哪有一点贵妇的模样?事到如今,还想骗我?” 孔太太瞳孔巨震。 “不,不,不是的,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孔当家念在夫妻一场,还是心软问她是何事。 但孔太太偏要让他进屋才肯说。 他怒火丛生,就不该心软。 “灌药!” 一声令下,两个下人上前,一左一右押住孔太太,长随端着药,往她嘴里灌。 “不,呕,她……来……呕了,她……长……来……不……” 直到第一口药辣着嗓子,她才知道对方是来真的。 终于不再强求对方进门,拼着命要说出宋谨央来了南岭的消息。 可是,她再没了开口的机会。 长随灌药的手快又稳,不一会儿整碗药灌进她的咽喉。 灼痛感,刺激着她的咽喉,痛得她拼命用双手去扒拉喉咙。 尖利的指甲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嗬嗬!”嘴里不断发出嘶鸣声,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长随冷冷地看着她。 “太太,您别怪爷,若非您说了不该说的话,爷不会如此待您!” 说完,眸光一冷,左右两个下个再度上前,手起刀落,割断了她左、右手筋。 鲜血,飙了出来,染红了衣衫。 “唔……啊……” 剧烈的疼痛席卷着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拼命摇头。 不是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告发当家的。 她只是说着玩的! 但,再也没有辩解的机会。 “太太,待寿宴结束,小的送您去庄子上。您放心,您永远是太太!” 孔太太不甘心,拼命挣扎,手不能动弹了,她拼命脱掉鞋子,左脚按住右脚的袜子,艰难地抬起左脚,颤抖着沾着地上的血迹,用力写下宝盖头,下面加一横。 每写一点,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双手伤口不断在流血,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长随无语地看着拼尽全力的孔太太。 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太,三位少爷您不用记挂,您放心去吧!” 他慢慢上前,抬起脚,轻而易举地抹掉了她好不容易写的宝盖头加一横。 孔太太怔愣地看着模糊一片的字,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声。 却连半点声音也无。 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整个人像地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整张脸都扭曲了。 眼睛仍死死地瞪着地上,早看不清笔划的字。 长随以为她写的是“宝”字,放不下的是儿子。 直到后来,才明白太太那日拼尽全力,想告诉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可惜啊,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他无奈摇头,让下人把她的脚筋也挑了。 至此,孔太太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趴在地上,像死了一般,放弃了任何挣扎。 长随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孔当家冰冷地说了声“走吧”,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宋谨央歇息片刻,也到园子里闲逛。 引路的小丫头问她想去哪儿。 宋谨央回答,去景致最好的地方。 三人慢慢悠悠往园子深处行去。 一路上,还遇到许多奇装异服的人。 刘嬷嬷好奇地问小丫头。 小丫头笑道:“老人家,总督解了巫地与大乾不得通商的禁令。这些人都是巫地来的,专找我家老爷做生意。” 刘嬷嬷“噢”了一声,仔细打量来往的巫地人。 渐渐看出了名堂。 她眸光一缩,偷偷与宋谨央对视一眼。 后者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突然,前面有个巫地打扮的姑娘,“呀”的叫了一声。 一道青影,随着叫声“嗖”的往树丛里一钻,再也见不着了。 “哼,算你跑得快!” 小姑娘一边说话,一边从荷包里掏出药粉洒在手上。 宋谨央等人上前查看,这才看到她手上有四个深深的牙印。 小丫头惊呼出声,“是蛇!” 巫地女孩嗤笑。 “你是孔家的人,怎的还如此大惊小怪?” 女孩长得很结实,皮肤虽然黝黑,但五官极为精致。 她撒了药粉,想找随身的帕子包扎一下,摸遍全身没找着。 突然,眼前出现一块帕子,上好的棉布,一角绣着一朵花。 一位老妇人,慈眉善目地递给她一块帕子。 “干净的,用吧!” 姑娘也不矫情,道了声谢,接过帕子,将伤口结实地扎起来。 想了想,将随身的荷包解了下来,递给宋谨央。 “南岭蛇蚁多,老人家出门,多带些药粉防身。这是我巫地独有的驱蛇虫药,还有治疗作用,送给您!” 宋谨央笑着接过,直接将荷包挂到了腰上。 姑娘见状,顿时乐了。 她来此多日,但凡给旁人药,总被旁人嫌弃。 眼前的老妇人问都不问,直接系腰上了。 这人很对她的胃口。 问清宋谨央的住所后,她便匆匆离开了。 还有大事要办,等办妥巫地的事,再亲自登门道谢吧。 宋谨央目送姑娘离开。 眸光闪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院,孔当家刚刚驾到书房,下人便禀报。 “当家的,巫族圣女来了!” 正是刚才被蛇咬的女孩。 “孔当家的,我来谈生意,关于蛇毒药……” “圣女莫急,来,进屋喝杯茶,坐下再谈。” 宋谨央逛了圈园子,最后说累了,连最好的景致也没去看,直接回到客院。 刘嬷嬷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她。 “夫人,您不再观景了吗?” “我此生什么景没看过?小小孔家,还不在我眼里。 况且,我要见的景已然见到了。” 刘嬷嬷“啊”了一声,见到了? 宋谨央眸光凝在透过窗棱透过屋的阳光里。 “阿留,今儿的任务都达成了!咱们该告辞回去了。” 要见的人都见了,该联系的全都联系上了。 她,只要回小院静静地等待就可以了。 宋谨央眸光柔和下来,眼里全是点点光晕! 第422章 宋谨央救助巫地圣女,信息悄无声息地递了出去 寿宴结束。 宾客纷纷离府。 整个孔家安静下来。 孔太太被塞进一辆破驴车,连夜送去了庄子上。 对外说,孔太太回京探亲了。 三个儿子虽然狐疑,但不敢反驳父亲说的话,呐呐点头应是。 孔三直睡到客人离府,才刚刚醒来。 整个人像被吸干了精力般,浑身上下丁点力气也没有。 宋婉莹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用了膳,他倒头又睡了过去。 心中对母亲突然回京,抱有疑问,却实在没有力气过问。 打定主意,等自己养好体力,再过问母亲的事。 深夜。 孔当家的推开书柜,再次踏足暗道。 这一回,他的所有行动,全落在白虎的眼里。 地道的尽头,幽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怎么样,巫地来人了吗?” “来了圣女,可见巫地对您的认祖归宗,还是十分重视的。” 幽王重重地长出一口气。 “这就好,这就好。” 巫地是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可恶的宋谨央,逼得他险无立锥之地。 若非还有巫地这么一条退路,他真的要被逼进死胡同了。 “圣女怎么说?” “圣女说,欢迎您回巫地,但对于光复一事,绝口不提。” “哼,我就知道!巫人向来胆小,鼠目寸光,以为守着一亩三分地,就能世世代代过下去。” 孔当家也有些急切。 “主子,现下该怎么办?” 幽王拧眉沉思片刻,“再联络几次,多试探巫人的底线,第一次他们只怕没那么容易交底。” “是!” 这就是他不愿动用最后一步棋的原因。 巫人过于小心谨慎,事事不愿卷入。 虽身怀绝技,却轻易不使用,白白浪费好东西。 若是他们肯放开对毒与蛊的使用,何愁天下不是他的? “你与巫地的联系也不能断!大不了鱼死网破,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明白!那人早就不满巫地的行事风格,想推翻现在的一切,成为真正巫王!” “嗯,暂且按兵不动!若巫人实在不上道,那也不用客气了,该出手就出手!对了,边防安排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皇上还以为薛将军真的换防了!却不料,他才带走一半的兵力,剩余的大部分用残兵、老兵充数。” “哼!中宗是个傻的,若非宋谨央在后面支持他,他怎么可能带领大乾走到今日的局面?!” 幽王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从此该轮到咱们过好日子了!大乾长公主死了,宋谨央死了!!!哈哈……” 孔当家大惊。 他怎么没得到这样的消息,幽王的消息哪里来的? 幽王拍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消息确凿!是我亲眼见宋谨央坠崖而亡!宋谨央以为波斯王真和她比试,还提出贝者注,哈哈,殊不知波斯王就是想要她的命!若非用王位引诱,怎么能勾得宋谨央出手?” 听了幽王的话,孔当家才彻底明白过来。 也跟着笑。 “长公主死了,好,好,好,死得真及时!” 话音刚落,幽王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好的感觉由然而生。 他嫌弃地摇摇头,自己潜伏得久了,伏低做小这么多年,胆量都没了。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孔当家才从地道返回。 白虎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跟着他。 在书柜关闭的最后一秒,悄无声息地移到横梁上。 巫族圣女回到暂时居地,里面有位老者等候多时。 “族长,我回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了?” “没有见到人,孔当家说对方不方便露面,只是说对方希望我们能助他东山再起。” 老者拧着眉沉思。 “有没有问他们要信物?” “要了,对方说,在没有明确我们是否会助他之前,不方便给我们看信物!” “荒唐,不出示信物,如何确定身份?” 圣女嗤笑。 “族长,咱们该不会碰上骗子吧!” 老者沉吟良久,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能把身世讲得如此清晰的,不可能是假,只是也未必是真!” 圣女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族长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怎么?受伤了?” 她笑着解开帕子,“无事,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上了药,已经无事了!” 族长的目光落在已然愈合的伤口上。 这些小伤,对于巫人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正当族长转身离开时,不经意间,视线落在帕子一角。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浑身一震,快速回身,抢过帕子,展开帕角,死命盯着看。 圣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想询问,半个玉珏印,毫无征兆地扑入眼帘。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天哪,信物!” “哪来的帕子,快说!” 圣女被巨大的惊诧笼罩,族长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 她迟疑地咽了咽口水。 “是,一位老妇人给的!” 孔家寿宴过后,宋谨央和刘嬷嬷足不出户,安静极了。 过了两日,孙太太登门拜访。 她没去孔家。 用她的话说。 “我最最看不惯孔家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老爷避不开他们,不得不虚与委蛇,我性子爽利,厌恶的人多一秒都不想见。” 宋谨央笑了起来。 她也喜欢爽利的人。 孙太太送了会做膳食的人来。 “刘嬷嬷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这几人借给您,等您离开南岭的时候,再还我就是!” 宋谨央也不客气,这几日阿留的确太忙了。 孙太太还带来上好的岩茶。 “我家那口子说,您就好这一口,我喝得偏苦,还是喜欢龙井。既然您爱喝,摆着也是浪费,给您喝吧!好剑配英雄,茶也一样。” 刘嬷嬷呵呵笑。 “太太可真会说话!” 宋谨央早看穿孙太太的心思,特意送茶来,又怕宋谨央不好意思,特意寻了个由头。 真是个极好的人! 孙太太是个话痨,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从孔家说到近期与巫地通商的事。 “唉,早该如此!暗戳戳地私下交易,蛊毒都流进大乾,不如许可通商,写明什么能交易,什么不能交易,这样才好!” 宋谨央心中一动。 “巫地不是有严格规定,不能流出蛊毒吗?” “嗨,话是这么说没错,哪家没几个不肖子孙?财帛动人心,总有那心不正的,为几两银子,连道义都不顾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早在九皇子中蛊,二皇子因此而丧命的时候,她便对蛊上了心。 巫地的蛊,怎么能流进宫廷? 这条暗道若不能击破粉碎,日后麻烦不断。 “太太可认识什么人,能买到蛊?” 孙太太大惊。 “夫人,您要买蛊?” 第423章 宋谨央成了巫王 买蛊? 不,她如果真要蛊,哪里需要买? 她假借买蛊引蛇出洞,率先抓出巫人中的叛徒,肃清巫族,断了幕后之人退路,再清算孔家,断其左膀右臂,最后直捣黄龙,围剿真正的罪魁祸首。 “是的!我身边有个小丫头会蛊,只是苦于品种稀少,无法精进。” 这个理由……听得刘嬷嬷一头汗。 孙太太却是无比信服。 她沉思不语,良久,抬起头来道。 “行,此事包我身上,我一个远房亲戚,就是走暗道的,我托他牵头,您不必以身涉险。” 宋谨央摇头。 “舍不得兔子抓不到鹰!对方走黑道,违背族里做生意,定然万分小心。若我不出面,怎么肯交易?你只管联系,我自有主张。” 一听宋谨央要亲自交易,刘嬷嬷和孙太太顿时大急,一人劝解一句,非得让宋谨央放弃以身涉险的想法。 无奈宋谨央主意已定,孙太太见劝不动,只得离开。 “夫人放心,这事我定会安排妥当。只是您亲自交易之事,还须三思啊!” 宋谨央笑着送了客。 刘嬷嬷等孙太太一走,立刻连珠炮似的开口。 “夫人,您事事争先,送命的事也不落人后!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怎么没完没了的呢?” 宋谨央忍俊不禁笑出声。 “阿留,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你是想咒我去送命?” 刘嬷嬷说完便后悔,怎么能咒主子送命呢? 恰巧宋谨央嗤笑出声,刘嬷嬷自觉理亏,狠狠打了自己的嘴。 “夫人,是我想岔了!这不急得口不择言了嘛!” “阿留,你大可不必担心!有人会替咱们保驾护航!” 刘嬷嬷一脸懵! 南岭人生地不熟的,最多认识一个长乐镖局东家,还能有什么势力? 啊!有,有! 骠骑将军换防来了南岭…… 不过,夫人如今失了长公主身份,骠骑将军会不会认她还两说! 当不得真啊! 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刘嬷嬷满腹疑问,好在没让她担忧多久,人,上门了! 等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嬷嬷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夫人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深夜,宋谨央迟迟没有安置。 她坐在书案前练字,金刚经抄到第七遍最后一个字,屋檐响起细微的声音。 她与刘嬷嬷虽然不会武,但这么多年的警惕心,还是让两人同时感受到异常。 “我去叫醒那几个厨子!” “不必!来人是敌,多几个也不过送人头。来人非敌,反而麻烦。” 刘嬷嬷一凛,点头应下的同时,希望来者是友非敌。 但若是友,为何非得飞檐走壁呢? 她还是紧张得握紧了拳,就是死,她也要护住宋谨央周全。 “啪”极细极细,鞋底落地的声音传来。 一共两声,可见来的是两个人。 两人落地后,久久没有动静。 宋谨央突然笑着出声。 “远来是客,不妨进屋喝杯茶再走!” 脚步声响起,屋门被推开。 巫族族长与圣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刘嬷嬷大惊。 前脚刚说到买蛊,后脚巫人就赶来。 难不成是孙太太出卖了她们? 她立刻护在宋谨央身前,大声呵斥。 “此乃大乾长公主,尔等休得无礼!” 圣女嗤笑。 “老人家,你还想骗我?大乾长公主已经死了,大乾皇帝亲自发丧,难不成长公主诈尸了?” 族长与圣女都笑了起来。 刘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双手张开,像护犊子般拦在跟前。 “好了,”宋谨央笑道,“你们别戏弄她了!阿留还不知道咱们的关系!” 一听这话,刘嬷嬷的手臂缓缓放下。 啥? 夫人认识他们? “阿留,边上坐着,长夜苦短,咱们不能浪费时间。” 刘嬷嬷让开后,族长与圣女对视一眼,单膝跪地,无比恭敬地抱拳行礼。 “巫族族长\/巫族圣女,拜见巫王!” 刘嬷嬷险些从杌子上掉到地上。 什么? 长公主几时成了巫王? 她伺候了她整整四十年,怎的不知道此事? 宋谨央微微抬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招呼二人坐下,宋谨央从脖子上解下半块玉珏,递到族长手中。 “你看看,是否巫族圣物?” 族长热泪盈眶地接过玉珏。 苍老的双手,轻轻抚着玉珏,温润的触感传来,引得他老泪纵横。 “是,没错!” 说罢,边上的圣女也从脖子上解下半块玉珏,两个半块神奇地合拢,变成一个完整的圆环。 族长激动得情难自禁。 分离百年的玉环,终于合体,巫族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王,也不枉他们苦苦寻觅、等待多年。 最后,族长仍将半块玉珏递给宋谨央。 宋谨央摇头。 “我无法承担巫族事务,也做不了你们的王!这半块玉珏物归原主,你们自选后人为王吧!” 族长、圣女一听这话,立刻跪地。 “王,巫族规矩,圆环合体之时,执珏之人就是巫王!不论您是否留在巫族,此规矩不可变。” 宋谨央犹豫一番,还是伸手接过玉珏。 族长见圣女收下玉珏,这才长舒口气。 玉珏在宋谨央手中,比在谁手中都要好上百倍。 他们宁愿有一个不管事的王,也不愿奉一个黑心人为王。 紧接着便说到正事。 宋谨央说,她会化身从京城来买蛊的普通老太太,与巫族人接洽,引蛇出洞,让族长里应外合,做好铲除叛徒的准备。 族长大喜。 他早就发现有几个族人蠢蠢欲动,苦于没有证据。 见宋谨央愿意做这事,自己哪有不答应的。 “您放心,巫族护您周全!明儿上晌,还请您身边的老嬷嬷前往集市,我会派人在集市上卖身葬父,您将她买下即可。那姑娘精蛊擅毒,放在您身边做个小丫头!” 刘嬷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心中对宋谨央更为佩服了。 自家夫人,就该成为人上人,不做长公主,还能当巫王! 待人走后,刘嬷嬷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忙问她原委。 宋谨央这才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刘嬷嬷一阵唏嘘,这怎么同话本子里的一模一样啊? 一波三折,全是故事! 第424章 宋谨央单刀赴会,勇气令人钦佩 宋谨央把玩着手中的半块玉珏。 “我义父才是真正的巫王!” “什么?老爷是巫王?” “义父当年被人围剿,不得已放弃去巫地,转而奔赴北疆。” 半道上见到饿了四天的宋谨央,心生怜悯,收为义女,后来又遇上了金秀秀,一半收留。 梁东家是生意奇才,只是偶然会神思不属,宋谨央每每问他原委,总被他搪塞过去。 直到,梁东家临去世前。 他扯出脖子上的半块玉珏,慎重地交到宋谨央手上。 “此乃巫族之王信物!我此生无缘得归,谨央,你定要替为父实现愿望,回去巫族!” 直到这个时候,宋谨央才知道,自己的义父身份尊贵。 “后来我才知道,并非义父不愿回去,而是有人不愿他回去。他不得不隐姓埋名,隐居在大乾。” 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却一不小心成了首富。 “先帝有没有……” “有,父皇查了,也查到了结果。但那时因‘五王之祸’,社稷不稳,父皇瞒着没说。直到义父临终,才敢派人将事情原委告诉他。” “老爷真可怜!” 她不肯原谅父皇也有这个原因。 一生善待她的义父,含恨而终。 虽然,义父再三劝她放下,劝她切莫记恨先帝,说自己无怨无恨,但她的心过不去啊。 眼前一片模糊! 宋谨央摸了摸脸,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义父,我回来了! 您放心,您的遗愿,我一定会替您实现。 您的牌位,我一定会安放在巫地,让您魂魄有所依。 至于那些夺了你名分的人,我定然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您被偷走的人生,我一定要他们加倍偿还,永世不得超生!!! “朱雀,青龙可有来报?” 一道黑风吹过,一道黑影出现在宋谨央脚下。 “夫人,白虎已经发现了幽王的踪迹。” “好,叫他盯着,切勿打草惊蛇!” “是!” 朱雀退下,宋谨央眸中射出冷光。 幽王,好好享受如地鼠般的安生日子吧,你和你娘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孙太太是个雷厉风行的。 过不了几日,便递来消息,就联系好了。 对方果然不见兔子不撒鹰,非得宋谨央亲自交易,才肯出售蛊虫。 刘嬷嬷叹了口气。 “夫人,还是您有先见之明!” 约好了交易地点,在巫地与南岭交界处,一片密林深处。 宋谨央不准刘嬷嬷同去。 “阿留,你看院子,有素荷陪我就行了。” 素荷就是巫地族长安排的小丫头。 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母亲是巫人,被大乾人强了,怀孕生下她后,既不容于巫地,又不被大乾承认。 族长同情她,收她为徒,日子好了不少,但还是会被巫人瞧不起! 正好借此机会,将人送到宋谨央身边,让她能堂堂正正做人。 素荷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嬷嬷,你不懂蛊,我护着夫人绰绰有余,但还要分神护着你,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刘嬷嬷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于是不再强求,只叮嘱素荷护好宋谨央。 夜幕降临,宋谨央披上黑色的大氅,带上素荷,登上远去的马车,一路往目的地赶去。 到了密林外,两人下了马车,谨慎小心地往密林里走去。 密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时不时响起“嘶嘶”的声音。 宋谨央神色难免紧张。 她伸手攥紧腰上的荷包,那是圣女送她防蛇虫的。 果然有用,有时蛇已然逼近,下一秒飞快后退,消失无踪。 密林其实是素荷熟悉的,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装作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宋谨央身后,大步也敢迈。 实则牢牢护住宋谨央,全神贯注周边的环境。 两人假装迷路,在林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直直绕了三圈,接头人才现身。 带着她们来到密林深处一间小木屋前。 那里坐着一个巫人,正眼神阴恻地四下打量。 见到宋谨央,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看着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宋谨央,还有在她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头。 他冷笑。 果然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客人! 一老一小,连个护卫都不带,就贸然闯入这片密林。 不过,也正是她们的“一无所知”,打消了他的猜疑,将人带进自己的地盘。 宋谨央眼神凝桌上的几只黑色的罐子上。 刚刚想伸手摸一摸,就被对方阻止。 “别动,你想中蛊?” 这话吓得宋谨央立刻收回手,强作镇定的脸上,恐惧一闪而逝。 兴许就是这份恐惧,更安定了男人的心。 “说吧,出多少银子?” 宋谨央立刻吩咐小丫头掏银子。 “客官,银子管够!” 小丫头因为紧张,掏了半天,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宋谨央接过后,抽出一张递给他。 他接过一看,眸光猛地紧缩。 艹,竟然是一万两,果然钱多人傻! 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万两! 行吧,看到两人这么爽快的份上,自己一人儿就给个痛快。 他的确是做蛊毒生意的。 但前提是,对方也是道上的人。 那他就是正经生意人,若对方不是道上的人,那对不起了,他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 见宋谨央主仆俩孑然一身,一看就是活在后宅的女人,来买蛊毒,只怕也是为了后宅争斗。 这种女人他见得多了。 死个把个,也没家里人来寻,寻也寻不到他头上。 他眸光一闪,有心戏耍两人一番。 故意为难地说,“一万两怕是不够!我养蛊,一年只能养几条……” 宋谨央一听不够,立刻问要多少? 他紧紧盯着她手上的银票,贪婪的光芒显露无疑。 “十万两!” 话音刚落,宋谨央立刻又抽出一张递给他。 他接过一看,十万两。 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这蠢婆娘到底带了多少银两? 一张就十万两? 他正想着怎么再开口要银子。 宋谨央率先发话,“客官,我别的不多,就银子多,这里不过百来万两,你要的话,全给你?” 百万两? 全给? 他险些惊掉下巴,皮笑肉不笑,摆出一副为宋谨央着想的模样。 “这样吧!蛊虫用一点少一点。你的钱长期存在我这里,日后还有需要,随时可来拿。未来十年,我无限供应,如何?!” 宋谨央闻言大喜。 “那太好了!多谢客官,我这就把银票全给你。” 下一秒,宋谨央手中的银票一扬,无数银票像天女散花般向男子落去。 “你,这是干么?” 他来不及去捡拾银票,一张,两张,三张…… 捡到第四张时,他顿感头晕眼花。 不好! 着道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楚的人影,只来得及说一个“你”字,便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