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纳妾我爬墙,全家追妻悔断肠》 第1章:一个名分而已 已入秋后,骤雨繁多。 盛知婉站在凭栏居沿廊下,淅淅沥沥的水珠在面前织成珠帘。 “公主,世子已经在外头站了一天一夜了,他旧伤未愈,又淋了雨,若是染上风寒,耽误了明日的殿前封赏可如何是好?” “更何况,世子也是被人算计才会同那农女有了关系,您就算看在他诚心认错的份上,纳了又如何?” “左右不过一个农家女,还能尊贵过您去?也就是分个小院冷着。” 大宫女浣竹站在身后絮絮叨叨。 盛知婉久未动的身子忽然回转过来。 上辈子,她就是听了浣竹的话,将那叫孟央的农家女迎进了门,可结果呢? 从备受刁难的农女,到商铺遍京的孟氏,再到为灾民一掷千金的世子小妾,满京称颂,御赐平妻。 直至最后,她挺着大肚子来到久病难医、还因善妒被贬为庶民的盛知婉面前。 “公主可知自己为何一直难有子嗣,缠绵病榻?” “您早该想到的,可您一直不肯去想。” “如今临了,我也让您清醒一回,是书羡,他说您害我一个孩子,这辈子便该用无所出来赎罪,所以,他每次去见公主时所戴的香囊都是特制的。” “您时时闻着,又怎能有孕?” 盛知婉眼前再次浮现出孟央正红色的衣摆。 是了,那时的祁书羡已不再是个需要依仗她才能在皇城站稳的落魄世子,他拥兵十万,权居一品,哪怕父皇也不得不在他的一怒中将自己贬为庶人。 满京文武,又有谁敢置喙他心爱之人,穿不得正红这件小事? 盛知婉想到这,没忍住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直至最后,她忽然笑出声来。 浣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弄得莫名其妙:“公主,您笑什么?难道您想通了?不过这事本来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盛知婉听着,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前世自己信了二十多年的婢女。 居然是在这么早的时候,她就爱上祁书羡了吗? 不然,又怎会心疼他在雨中站了区区一天一夜。 “走吧,随本公主去看看世子。” “是!公主!”浣竹眉眼难掩喜色。 …… 盛知婉死前,已将近一年未再见过祁书羡。 哪怕她拖着病体亲手熬煮羹汤,送到他的书房院外,也只能听到其中隐约传来的说笑声。 以及,侍卫那冷冰冰的一句,“右相正忙,夫人,请回吧。” 而今日,那个她无论如何都难以得见一面的男人,一身湿透站在雨中,他的身旁,虽穿着粗布,却依旧难掩娇弱的女子苍白忧心地正在劝他回去。 盛知婉一抬手,抬辇的粗婢脚步立即停下。 浣竹狠狠啐了一口:“呸!不知廉耻的贱人!就她这样的下贱胚子居然也敢拉扯世子!公主,奴婢这就去为您教训教训她!” 话落,也不等盛知婉回答径直朝两人走去。 盛知婉又轻笑一声。 直到浣竹的巴掌又狠又脆落到孟央脸上,那二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齐齐看过来。 祁书羡几乎是下意识将孟央挡在身后:“知婉,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孟央是无辜的。” “她也是受我所累!你以前总说世间女子多艰难,她这样的身份若是我不娶,就是要将她活活逼死,你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我答应你,以后绝不见她!”俊美的男子脊背挺直。 孟央捂着被打的侧脸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透过雨帘,她又看到坐在繁复轿辇上仪态万千的女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带着华贵,而自己的存在,却似为这倾世华贵染上一粒泥泞。 “一个名分而已?你可知道这一个名分,足以让我成为满京城的笑柄?”盛知婉指甲嵌入掌心。 当初,她为了求一道赐婚圣旨,在紫晟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甚至,不惜绝食以死相逼。那时祁国公府早已落魄,连架子都不剩,所有人都笑她堂堂公主只知情爱、为了一个男人失智。 可她不在意,只在意他。 而结果…… 也的确可笑! 祁书羡闻言不赞同的蹙眉:“名声而已,怎能跟人命相比?” “呵,”盛知婉看向他身后的孟央,“你呢?如果我给你一笔银钱,保你后半生无忧,你还要做他的妾?” 她声音不算大,语气也并不针对,但就这一句话,却仿佛让雨中的身形似受到了千斤重锤一般,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我……不、民女……民女求公主开恩,民女已经失身,若是不能嫁给他,会被父亲和家人们打死的。” 孟央小脸惨白,咬着唇跪在雨中。 盛知婉垂下眸,“既如此,浣竹,去请宋太医配一副绝嗣药送来。” 【前期慢热,女主有背德爬墙行为,和离缓慢,百章开爽。介意的宝避雷,咱们下本有缘再见!】 第2章:养在你名下 孟央闻言猛地抬头。 祁书羡也脸颊绷紧:“知婉,何至于此?” “怎么,不行吗?”盛知婉侧眸:“一个名分而已,你日后又不见她,再加一层保障,有何不可?” 孟央下意识看向祁书羡,泛白的指尖泡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不自觉微微攥紧。 盛知婉扫到这一幕,唇角翘了翘。 上辈子,她并不知道孟央有孕,在浣竹的劝说下同意祁书羡纳她入府,祁书羡也如方才一般,许下绝不再见孟央的屁话! 可结果呢? 五个月后,已快临盆的孟央产下一个死婴,祁书羡双目通红闯入她的院子。彼时她正在午休,被夫君指着鼻子骂毒妇,她才知道,孟央被浣竹推下水以至受惊早产。 浣竹是她的人,又口口声声是为了她,所以,最后反倒她这个毫不知情的人,背上了善妒狠毒的骂名。 盛知婉想到这尤觉好笑。 见祁书羡脸色难看着不说话,她又问了一遍:“世子觉得不可以吗?还是……” 她笑了笑,语气轻慢:“其实这位孟姑娘早已有孕,你们瞒着我,只是想等到瓜熟蒂落,我不得不接受?” 祁书羡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盛知婉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但既然她自己戳破,他也不必再为了她的感受隐瞒,他点点头坦然承认:“是,孟央的确已有三个月身孕,所以无论如何,哪怕以军功相抵,我也会对她负责!” “所以你站在这,与其说是求我原谅,实际是在逼我答应?甚至还想瞒着我,让我不得不接受你跟别人的孩子?”盛知婉看着他。 祁书羡蹙眉:“我也是为了不让你伤心。” 毕竟,盛知婉有多爱他,在意他,祁书羡很清楚。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给世子和孟姑娘撑伞!”忽地,一道声音自外传来。 一个面容娴雅、纤细瘦弱的妇人身后跟着好几位嬷嬷和婢女,快步而来。 “母亲……”祁书羡看到来人。 祁国公夫人崔氏心疼地看他一眼,立刻示意身旁的嬷嬷将披风披到他身上,又心疼地看了脸色苍白的孟央一眼:“可怜见的,一个有伤一个有孕,居然还要在这让人搓磨!你也是,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分不清轻重缓急!” 祁书羡抿唇,不发一言。 崔氏这才又看向辇上的盛知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知婉,不是母亲不向着你!这事虽是书羡不对,但说到底,也不是出于他的本意,更何况你与他成婚两年依旧无所出,这位孟姑娘有孕,也是替你为国公府开枝散叶,你怎能这样善妒,居然让她跪在雨中?” 崔氏说罢,身旁的嬷嬷连忙扶起孟央,为她撑伞。 盛知婉淡淡看着这一幕。 “母亲可是忘了?大婚当日世子喝得烂醉,次日便赶赴战场,我同他连房都未圆,如何有孕?” 崔氏一愣,没想到盛知婉这样不知羞,把床帏之事都说出来。 她神情僵硬了片刻,道:“那这也是国公府的大好事!” “听母亲的意思,我不仅要同意孟姑娘进门,还要允许她生下孩子?”盛知婉望着她。 崔氏没想到她这样明知故问,冷下声音道:“毕竟是活生生一条性命,若拿掉,于你名声也不好。” 盛知婉垂眸:“只可惜国公府第一个曾孙辈,居然是从妾肚子里爬出来,传出去,恐怕有人要嚼舌根子。” 崔氏最重脸面。 虽只是出自清河崔氏旁系,却爱拿捏着世家身份。她刚嫁进来,就被立了三个月规矩,立行坐卧,甚至连吃饭时嘴巴张开的程度都要挑剔。平日里更是将嫡庶尊卑、宗妇风范挂在嘴边时时提点她这个皇室儿媳。 如今,倒不在意了。 崔氏闻言点点头:“看来,这两年我对你的教养还算听进去了。不过无妨,我已想好了,等这孩子出生后就养在你名下,你不必受怀孕生产之苦,便能白得一个孩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母亲可真是为我好。”盛知婉笑了一下。 “你懂我的用心就好。”崔氏心中满意。 盛知婉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母亲说得对,既然这事情已经定下,世子有伤,孟姑娘有孕,不如赶紧去歇着,再站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心胸狭隘、善妒不宽容。我身子有些疲乏,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了。” 话落,她对着抬辇的婢子一示意。 崔氏看着她自始至终没下辇的背影,神情有些阴沉。 果然还是改不了皇家公主的作派,不过今天就先不计较这些,等回头再好好教导她为人儿媳的规矩。 第3章:到底是为什么 盛知婉刚回到凭栏居,婢女汀兰就“砰”一声跪到她面前。 “公主,就算您要罚奴婢,今日,奴婢也有话要说!” “世子和夫人也欺人太甚了!” “您是公主,未嫁之前金尊玉贵,可自从您嫁到祁国公府,奴婢从没有见您真心笑过。您处处为世子的家人考虑,国公府是个空壳,国公爷和夫人还要讲究排场,您说是管家,实则处处用自己的私产补贴!” “大小姐整日为夫家的事指使您,二小姐穿戴需最好的鼎珍楼,二少爷气走夫子,国公爷让您求杜大儒收下他做学生,破格入青云书院,还有夫人的病,所有药您亲力亲为……林林总总您费了多少心思?!” “以前您总说世子的家人就是您的家人,您爱世子,就该爱他在乎的人!可如今呢?您跟世子还未圆房,他就带了个怀孕的女子逼着您认下,夫人倒怪您无所出!” “公主……这孩子您不能认!若是认下,以后您自己的孩子可就不是嫡长了!” 汀兰这番话忍了许久,此刻一股脑说出后,根本不敢抬头看盛知婉的脸色。 公主是听不得世子半句不好的…… “跪什么?”盛知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为什么要罚你?” “公主?”汀兰错愕抬头。 盛知婉伸手将她扶起来,汀兰更是受宠若惊。 盛知婉看着这个前世为给自己请太医,跪死在宫门外的婢女:“你说得对,以前是我眼盲心瞎,看不清祁国公府是个豺狼窝,但如今我看清楚了,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公主……您什么意思?”汀兰没明白。 “我会求父皇赐我和祁书羡和离,不过,此时还不是时候。” 当初害过她的人,她要一一讨回再走! 更何况只因一个孟央,她就要求和离,这桩自己当初舍下脸面求来的亲事,父皇恐怕没这么容易答应…… “你去将我的嫁妆单子和私产契约都拿来。”盛知婉道。 汀兰一愣:“这些都是浣竹姐姐在保管,噫?浣竹姐姐呢?刚才还在这。” 盛知婉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寒凉,她自然知道浣竹去哪了。 不过她这里也有一份钥匙,将钥匙给汀兰,很快,长长的单子和厚厚一沓契约摆在面前。 “当初您出嫁,太后共为您准备一百六十八笼嫁妆,压箱底的现银十六万六千两,铺子八间,宅子和庄子各六套,良田八十顷…………” 盛知婉闭目慢慢听着。 原来,祖母这么早就料到她的境地了吗? 所以,才会一边规劝她一边又掏空私产为她准备这么多的嫁妆,生怕她嫁过来后吃苦。 可她呢?竟因为当时祖母几句叮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心,莫名就疏远了她。 就连上辈子祖母病逝,她都被锁在祠堂,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能…… 盛知婉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直到呼吸滞涩在喉咙,她才猛地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好在,这辈子一切都还不晚! 祖母还好好的,还没有被那不知从哪来的道士欺骗,最后因为丹毒过量而薨。 “这两年,补贴在祁国公府的东西有多少?”盛知婉目光转到单子上。 汀兰抿了抿唇:“除去您买粮食、棉衣和药材送去边关的,算上这两年铺子和田产收入,共补贴进去现银两万三千两。 除此之外,您嫁妆中的首饰、布匹、书画摆设,有一百一十八件在国公爷和夫人手中,六十三件被大小姐和二小姐借了去,十三幅大家字画、六本棋谱被小少爷拿去观摩……” “呵!”好一个借、好一个观摩。 盛知婉指尖扫过单子:“这两日你将国公府动过的东西一一列出来,还有库房里的东西,也找个人过一遍眼。” “是公主。”汀兰心中有些高兴。 公主以前最不在意这些死物,可活人善变,有时候反倒是这些死物最能靠得住! * 雨势愈发大了。 主院进进出出,直过了两刻钟,崔氏才亲自将一人送出来。 “今日劳烦宋太医了。”崔氏示意,身旁嬷嬷将一个丰厚的荷包递过来。 头发半白的宋太医摆摆手。 拎起药箱,在小宋太医搀扶下钻入马车。 小宋太医早已满肚子不满:“父亲,这么大的雨我过来不就行了?偏这位国公夫人还要让您亲自走一趟,说什么祁世子在战场受了伤,没有经您的眼总是不安心,可我瞧着,那算什么伤?再晚来半天,伤口都要长好了!” “您也是,每个月都要来祁国公府一趟,到底是为什么?我不信您真是为祁国公和国公夫人把脉的,当初三王爷腿疾,也不见您这么上心。” 第4章:欠她天大的人情 宋家世代行医,历经三朝,如今到小宋太医这,不知积聚了多少声望,民间靠着一本《宋氏医经》成才的医者多不胜数。 宋太医的父亲,名字更是被刻入圣贤祠中。 小宋太医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对连丹书铁契都失去的祁国公府这么特殊! “庆宁公主。”宋太医嘴里忽然吐出一个名字。 小宋太医一愣。 紧接着便听自家父亲道,“咱们宋家,欠庆宁公主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只要她开口,哪怕我今天老得下不了床,也要亲自来为国公夫人把脉。” “庆宁、公主?”小宋太医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来,“您说的,是那位当初自请下嫁,还闹绝食差点晕过去的庆宁公主?” 他记得自从嫁入国公府后就再没听过对方的名字。 他们宋家怎会欠她的人情? “四年前,北境大军疫病之事你可记得?”宋太医看了小宋太医一眼:“那张让咱们宋家再次声名鹊起的方子,实则,出自庆宁公主之手。” 宋太医回想起当时事。 小宋太医猛地在马车中站起来。 车顶“邦”的一声撞到头上,他也顾不得疼,只瞪大一双眼:“怎么可能?那时她才多大?未及笄吧?您说那方子是她弄出来的?!” “十四!”宋太医嫌弃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小宋太医嘴巴张了张,半晌才问:“您说真的?” 宋太医懒得理他,重新闭上眼。 小宋太医呆坐在马车内,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努力回忆着脑海中关于庆宁公主的点点传言。 据说这位庆宁公主只是一位受了临幸的宫女所生,宫女生产后便血崩而死,刚出生的庆宁公主却笑着握住太后的手,也因此得了太后看重,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连带陛下对她也颇为宠爱。 又因身体不好,每年冬季都要送去南方行宫过冬,春天时再接回来,相貌才情倒也不错…… 但跟这些相比,更出名的,却是她为嫁祁书羡跪求三日绝食请旨的事! 满京无人不知她对祁书羡用情至深! 如今祁书羡从苍南归来带回一女子,不少酒楼茶肆设下赌局,赌她几日同意那女子进府…… 所有人都将她当作只知情谈爱的内宅妇人,却不知,救下北境十万大军的居然也是她…… 小宋太医使劲掐了大腿几把,直到肉都青了,才确信自己真的没在做梦。 * 祁书羡大胜而归,长姐祁非嫣第一时间赶回娘家。 得知他受了伤,还为哄盛知婉在雨中站了一天一夜,当即气得摔碎茶盏。 青瓷碎片四处蹦飞,她却看也不看:“荒唐!实在荒唐!你出征两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过是纳个人,她盛知婉居然让你带伤在雨中站了一天一夜?!” 祁非嫣说着话,头上华丽的翡翠攒珠头面晃了晃。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京城里跟你一般大的,哪个不是娇妻美妾在怀?只有你!我看她还是仗着公主身份,在咱们国公府拿乔!” “好了长姐,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她。”祁书羡刚换了药,脸色还有些白。 崔氏心疼儿子,早已让人将精致讲究的餐食送上来。 两人坐在一旁看着他吃了些。 崔氏才道:“你长姐说得也没错。这两年你虽不在府中,但娘早已把掌家权交给她,别的娘不多求,只想她能在你立业时守好内宅,可今日她这举动,显然有失高门宗妇的体面。” “更何况你也是受人算计,本就不是你的错,可她今日见着我连辇都未下,显然心里是怨恨的。”崔氏还记着这一点。 祁书羡抿唇,“但她还是同意了。” “嗤,她敢不同意吗?”祁非嫣不屑:“别忘了她当初那么巴巴的嫁进来,咱们家又不是尚公主,你就不该给她太多好脸色,没得把她性子养起来,多冷着些,反而才能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那样的小性的确不妥。”崔氏叹气,“倒不是咱们要欺辱她,只是她是皇家身份,难免心高气傲。夫妻之间,夫纲不振最为忌讳,娘是怕今后再生事端,你既为人夫,就该能压得住她。” “知道了。”祁书羡懒得应付这些内宅事,随便应和一句。 崔氏见他这样,便知他没上心,想起一事:“你带回来的那张红狐皮不错,我想着做件护膝,再为你长姐和二妹妹做两个暖手炉套,对了,还有孟央,她怀了孩子也得好好养护着。” 祁书羡一愣。 那是他猎回来送给盛知婉的。 临行当日,盛知婉说苍南有红狐,若是他遇见便为自己猎一只,他满口答应下来,如今母亲却开口…… “怎么,你还有其他用处?”崔氏见他犹豫。 祁书羡摇头:“没有,母亲喜欢尽管拿去。” 第5章:奴婢也是为您好 “嗯。”崔氏很欣慰。 “夫人,浣竹姑娘来了。”外头这时通报。 “世子,公主命奴婢送药。”浣竹声音传来。 祁书羡手中筷子一顿。 祁非嫣当即嗤笑一声,“我说的没错吧!真真是贱皮子!你求着她,她非要拿乔,母亲直接定下,她又说什么了?还不是一声没吭,如今又巴巴的让人来送药,要我说,这女人就该轻贱着。” “让人进来吧。”崔氏开口。 浣竹欢喜的进来,看到崔氏和祁非嫣,面上喜色顿时一僵。 “什么伤药?”崔氏问。 浣竹连忙将一个精致瓷瓶拿出来:“回夫人,这是太后早年送给公主的,据说对外伤止血有奇效。” “金创凝肤露!”祁书羡一眼认出。 据说由血蝎、胆南星、龙骨等几十种药材制成,有即刻止血凝肤的奇效,甚至能让腐烂的皮肤恢复正常,只这手指大一瓶,至少要上千两。 “嗯,”崔氏自也听说过这药的名头,眼神一闪道,“放下吧,回去告诉知婉,书羡伤势有些重,今晚就不去她那了。” “是。”浣竹没借口再留,偷偷看了祁书羡一眼便退出去。 “母亲,我伤势没大碍。”祁书羡蹙眉。 “没大碍也老实呆着,”崔氏横他一眼:“你媳妇那小性总要想法子扭转,什么时候等她主动服软认错,你磨磨她的性子再过去。” “就是,反正她也撑不了多久,说不定今晚就死乞白赖过来了。”祁非嫣撇撇嘴,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你问问她什么意思?那没爹的王致元能做正六品通判,我夫君一个侍郎公子,怎么只给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差事?!” “行了,这件事回头再说。”崔氏起身,嘱咐祁书羡:“你今儿个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宫中受赏,我听你父亲打探回来的消息,此次,陛下应该有意封你进正四品。” “是!”祁书羡闻言并不喜形于色,只眼中闪过锋芒。 崔氏见此更加满意。 前些年人人都道祁国公府没落了,可偏偏,她的书羡先是三元及第,又在苍南立下大功。这两年京城许多与国公府不再来往的人家,又开始重新走动起来,不都是看出他仕途不可限量? 不止书羡,她的二姐儿姿容远播,四哥儿拜得林大儒为师,将来也都是有大造化的。 只有大姐儿,嫁出去早了些,寻了个从五品少卿家,夫君廉文辉如今二十四岁才勉强过了会试,前段时间盛知婉打点后得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差事。 崔氏原本觉得也是够的。 但想到盛知婉那个奶娘的儿子,便又有些不满起来。 一个下人的儿子,官衔比自家姐婿还要高半个品阶。 这盛知婉,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 看来还是得再敲打敲打。 * 浣竹回到凭栏居,正看到汀兰捧着嫁妆盒子。 当即脸色一沉,上前将盒子抢出:“你怎么能碰这些东西?” 她语气质问。 还不等汀兰解释,盛知婉冷道:“自是我让她碰的,怎么,还需要知会你?” 汀兰听出这话似有深意,当即不再多言。 偏偏浣竹自恃服侍盛知婉最久,是唯一一个跟着她从宫中出来,也是几个婢女中最有脸面的,平时虽跟岸芷、汀兰同称一等丫鬟,但其实,在这院子里算得上半个小主子。 此时盛知婉当着汀兰的面给她没脸,她不由也有些不满。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我打小就跟在您身边,十几年兢兢业业,处处为您考虑,您不跟我说一声就要让人碰我管着的嫁妆单子,若觉得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直说就是!” 盛知婉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这才缓缓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不如你先告诉我,方才,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浣竹眼珠子动了动,“奴婢去了世子的院子,送了伤药,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好一个为了我好!”盛知婉冷笑,“你一句为了我好,就将祖母留给本公主的东西送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祁书羡才是你的主子!” 浣竹微微变了脸色:“公主怎能这样误会奴婢?!奴婢只是担心您一直跟世子闹矛盾,会让别人趁虚而入,没想到您却是这样想奴婢的!” 说着,她将盒子猛地往汀兰怀中一塞,若不是汀兰眼疾手快,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浣竹却根本不在意,赌气看着盛知婉:“公主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不如这就将奴婢打发出去好了!” 第6章:第一大纨绔 她笃定盛知婉舍不得两人十几年的情谊。 盛知婉将茶杯放到桌上,“既然如此,我不如这就写封信让人送你回宫,以后,你就留在宫里,不要再出来了。” “您当真的?”浣竹咬着唇。 盛知婉勾了勾唇没说话。 浣竹这下终于慌了:“公主,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如今被送回去,还有哪位主子能容得下我?!”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盛知婉微伏下身。 浣竹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原本还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 盛知婉似笑非笑望着她。 浣竹这才一咬牙跪下,膝行到她面前:“公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是为了您跟世子能早日和好,您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以后……以后奴婢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好一个为了她好。 盛知婉勾了勾唇,“既然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以后你便降作四等丫鬟,在外头伺候洒扫吧。” “公主?!”浣竹不可置信,但对上盛知婉的目光,她狠狠咬住唇,连句话都没说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因着这一打岔,崔氏交代的话她自然完全忘了回禀,不过就算回禀了,盛知婉也不会在意。 这一晚盛知婉睡得极好。 直到汀兰进来第三趟,看着天色将她叫醒才懒懒地从榻上睁开眼。 “公主今日不去给夫人请安吗?”汀兰见她慢吞吞的,提醒一句。 盛知婉这才想起来。 前世她与祁书羡成婚第四年,祁书羡就被单独赏赐了府邸,她搬出国公府,自然用不着日日请安。 但此时,还不是那时候。 “不去了,”她道:“去库房。” 盛知婉亲自挑选了几种药材,来到小厨房,用药材和去岁泡的菊花酒做了一盅酒酿圆子。 酒酿味浓甜润,混着药材的清香,最是温补健脾。 盛知婉将圆子盛出放在精致的食笼中。 “公主是要给夫人送去吗?”岸芷问了一句。 盛知婉挑眉,自然不是。 让岸芷汀兰梳头上妆,等收拾好,将两年不曾穿过的朝服换上。 鎏金底裙勾勒着细致花纹,宽大的袖摆和腰封,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高挑,长长的青丝被海棠满簪赤金头饰拢起。 细珠步摇轻晃间,昳丽风华。 岸芷汀兰都看呆了一瞬,“公主您才是这京城第一美人吧,我瞧着那所谓的京城四美比起您都差远了。” 可惜她家公主不爱出门,就算出门,也总是低调打扮。 “备车,我要入宫。”盛知婉在汀兰搀扶下上了马车。 不远处,几个打马纨绔恰从外头经过,看到她的身影,当先的玄衣少年手中缰绳一勒。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位是……庆宁公主?”有人诧异。 “就是那个求着绝食也要嫁给祁书羡的公主?” “是她!” “哈哈那商二少恐怕没机会了,先不说人家这身份,就是她那夫君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了一点。” “连中三元,还在苍南立了大功,据说今天就要入宫受赏,我爹今儿早上还跟我说,陛下有意封他做正四品的平延将军!啧啧,这么年轻的四品将军,有史以来也是头一个吧,那些以前嘲讽庆宁公主的贵女,估计今日之后要羡慕死她了。” “那可不一定,祁书羡这次不是从苍南带回一个女人吗?” “那有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玩物而已,又越不过她去,不过说起来,这庆宁公主都长成这般,祁书羡带回来的女子应该也不会差吧?” “听说是个农女出身……” 其他人又说了什么,少年没听到,直到马车完全看不到身影,他忽然一调马头:“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没做,今儿的醉香楼就不去了!” “哎哎……商二少!”众人一愣,还想再喊,少年已经没了身影。 “他一个京城第一大纨绔有什么正事可做?不会是不想请客,故意溜了吧!”众人嗤笑几声。 盛知婉入宫,换乘肩舆直接去往慈慧宫。 慈慧宫内一片葳蕤,她小时候跟祖母一同种下的那株桂树,正散发出幽幽桂香。 一切都还似从前,又似乎不似从前了。 尤其是,当看到靠坐在紫檀靠椅上、面色略显憔悴的祖母,盛知婉眼眶瞬间红了。 给太后揉肩的秀嬷嬷见到她一惊,正要说话,却被盛知婉一个手势阻止。 盛知婉轻脚走到秀嬷嬷的位置,替代她为祖母揉肩。 第7章 :打算和离了 “秀姑,你说那丫头怎么这么狠的心?两年了,就因为我说了那祁书羡几句,她居然一次宫都没入过。”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祁国公府那群人又是什么好相与的。她那个大姑姐的夫婿明明是个草包,却还敢不满她费心找的差事……” “还有那祁书羡,成婚第二日就去了边关,回来带个女子,真当我这个祖母是死的?过些日的宫宴,我倒要让祁书羡带她来好好瞧瞧……” “祖母!”盛知婉再也忍不住喊出口。 原来,祖母一直在关心她! 原来,祖母前世之所以在宫宴想让孟央出丑、结果却替孟央扬名,甚至后来,被传出去落得天下人诟病,也是因为她! “祖母……”盛知婉眼眶更酸了。 太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你这丫头,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快,快让祖母看看,怎么这么瘦了?” 太后拉着盛知婉左看右看,盛知婉任她打量。 直到看够了,太后才问起正事。 “那个农女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如找个机会送到庄子上,眼下她跟祁书羡的事闹得众人皆知,苍南那边甚至有传言,要不是她解了祁书羡的毒,战事恐会大败。”太后说到这忍不住冷笑。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明明是战士们浴血奋杀拼来的胜利,如今,居然跟一个女子扯上关系。 盛知婉盛着酒酿的勺子一顿,这传言前世也有。 那时她跟祖母一样,以为这件事是不经意传出的,直到后来发现孟央的种种异常,遣人去调查才知道。 不过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样的流言发酵。 不仅如此,就连祁书羡的那份战功,她也要他吐出大半! 盛知婉将酒酿圆子放到太后面前:“祖母不用为我的事忧心,祁国公府那边,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太后急着拉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在意祁书羡,怕处置他的人跟他离心,但你们二人本来就两年不曾见,如今贸然多了个人,你真有把握能守住他的心?” “男人都是些食髓知味的,他又跟……”太后说到这,怕盛知婉难过没有说下去。 盛知婉却主动握住她的手,笑道:“祖母,我打算和离。” “和离?”太后双眼猛地顿住,“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你还这么年轻,要是和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自然是好好过。”盛知婉怕她激动,一点点将自己的打算掰开了:“即便和离,我依旧是公主,更何况,我还有祖母您和父皇护着,您送的那些田产庄子还有私产,也足够我富贵一生,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祖母觉得不好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太后连连摇头:“你毕竟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与其纠缠蹉跎一生,还不如早早斩断了。祖母也知道我在祁国公府过的日子,以前是我爱慕他,觉得心甘情愿,但如今,我想开了。”盛知婉道。 “你不会后悔?”太后还记得盛知婉求嫁时候的决绝。 盛知婉摇头:“不会!” 太后看着她好片刻,才长长叹息口气出来:“罢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祖母一会就请你父皇过来。” 盛知婉当初为求下嫁,又是绝食又是下跪,如今要和离,自然也没那么容易。 太后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打算替她请旨。 盛知婉闻言却摇头:“祖母,我心中有成算,这些事您暂且当不知道……” 盛知婉入宫的消息传入御书房中时,崇晟帝正在封赐祁书羡的圣旨上,落下最后一笔。 晟国武将不少,但大多年迈。 祁书羡的横空出世正是崇晟帝想看见的。 更何况,他用兵如神,尤其最后一战诡谲兵技以少胜多、大败延厥。 这样的人才,他定是要重用! 只是想到盛知婉,崇晟帝眉头又忍不住蹙了起来。 这丫头对祁书羡用情至深,听闻他从苍南带回一个女子,今日进宫见太后,多半是要借太后的嘴让自己为她做主。 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当初是她自请下嫁,祁书羡又不是尚公主。自己若是罚了,岂不是会寒了祁书羡的心? 崇晟帝越想越觉得头痛,揉揉眉心:“一会太后若是让人来请朕,就说……朕正忙着。” “诺。”苏大伴连忙从愁绪中回过神。 袖中的纸条烫得他指尖发疼,嘴中苦涩。 也不知那位到底抽得什么风,居然要他给祁书羡上眼药,陪在崇晟帝身边多年,他怎能不知对方心思? 第8章:怎么是从五品 但纸条上的事他也不得不办…… 恰这时,外头又传来消息,苏大伴听后,立刻轻脚来到御案旁,“陛下,庆宁公主已经回了。” 崇晟帝眉头一挑,“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听说用了大半碗庆宁公主亲手做的酒酿圆子,这会已经睡过去。” 崇晟帝闻言愣怔片刻,“这庆宁,竟也懂事了,朕还以为她会来求朕为她做主。” “陛下,”苏大伴恭敬地垂下头:“可奴婢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 “怎么?”崇晟帝不解。 苏大伴道:“外头如今都在传庆宁公主当初求旨下嫁惹恼了您跟太后,祁世子纳妾,也是看在您跟太后不再庇佑庆宁公主的份上。但……您自然是疼爱庆宁公主的。” “祁世子明知如此,却依旧将人带回来,未必……” “未必什么?”崇晟帝恼怒。 苏大伴连忙跪在地上:“未必、未必不是因为居功自傲啊!” 崇晟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他的确缺年轻武将,但若是因此,祁书羡就认为非他不可…… 帝王心思难测,片刻,他忽然看了苏大伴一眼,“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苏大伴身体一震,更加诚惶诚恐不断叩首:“陛下明鉴,只是奴婢也算是看着庆宁公主长大,如今她难受,奴婢也觉得于心不忍,当初祁世子明明允诺了她此生绝不纳妾。” 不断的磕头声传来,不过片刻,他额头已经见血。 崇晟帝心中的怀疑落下去,摆摆手:“罢了,起来吧,谁让你这么磕的?老大一把年纪,也不怕把自己磕死了。” “奴婢有陛下护佑,命硬着呢!”苏大伴笑道。 崇晟帝冷哼一声,想了想,又看向桌案上还未干透的圣旨:“罢了,祁书羡还年轻,年轻人傲气,这正四品的平延将军的确是有些抬举他了……” 苏大伴闻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陛下圣明!” 如此,那位应当是满意了。 只不知,自己自从为那位办事,仅仅收到三次命令,前两次都是能动荡朝纲的事,如今这次,怎么竟有种私人恩怨在里头? * 紫晟殿外。 祁书羡神色淡然地应付完几位过来攀谈的官员。 祁国公叮嘱:“今日陛下封赐之时切不可自满,再努努力,说不得咱们家以后也能出个一门双公,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 他虽说着不要自满的话,但眼角眉梢具是喜气。 祁书羡微微颔首。 晨光之下,他的相貌无疑是俊美的,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再加上文武双全,英武中多了几分书卷气,越发衬得整个人姿容绝伦。 很快,随着此起彼伏的通传声,祁书羡在众人艳羡赞叹的视线下站到殿中。 崇晟帝多看了他几眼。 原本是打算在众人面前嘉许一番,但想到苏大伴的话,便将原本的嘉许精简掉,只留下一句“年少有为,骁勇善战”,便让人宣读此次苍南战事的封赐圣旨。 祁书羡的确是立了大功,但苍南之战,真正领兵的元帅却另有其人。 封赐圣旨共有三道,从上到下宣读。 按照祁书羡最后力挽狂澜的一战,理应居首功。 但偏偏,第一个宣读封赐的却不是他。 祁书羡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直到在最后一道圣旨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心中方定,许是陛下特意将他放在最后。 将昨日拟好的谢旨词又在心中过了一遍,祁书羡已准备好跪地谢恩,却突然听到一句“赐从五品宣威将军”,顿时整个人一愣,连圣旨宣读完毕都没反应过神。 从五品? 怎么是从五品? “宣威将军,还不赶紧接旨谢恩?”苏大伴提醒一句。 祁书羡这才抿唇将眼底的愕然藏下,跪地叩首,至于周围那些人投来的视线,他全当看不见。 封赐结束,祁国公脸色不大好看的拦住正要离去的苏大伴。 “苏公公,昨日陛下的意思不是要封赐我儿做正四品平延将军吗?怎么……今日就变成了从五品?” 这中间可是差了整整两个大品阶啊! “祁国公和世子这是在质疑陛下?”苏大伴笑着问。 “不敢不敢。”祁国公心中再不满也得憋着。 眼睁睁看着人远去,原本那些因为祁书羡立了战功想要结交的人,此时也没了之前的热情,君心难测,谁知道陛下是什么想法? 祁国公还想再打探打探。 祁书羡深吸口气,拉住他:“父亲先回吧,兴许这是陛下对我的考验。我如今还年轻,正四品,的确有些夸张了。” 第9章:你去告状了? “也是。” 祁国公怕儿子失落,勉强打起精神:“一次战功就封正四品的确不妥,陛下许是想等你再多立几次战功,好名正言顺将你提拔上去,届时,你也好在军中树立威信。” “嗯……”祁书羡点点头,脸色却有些阴沉,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刚到府外,他就看到盛知婉扶着汀兰手臂从马车下来。 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朝服,祁书羡整个人愣了一瞬。 而后,脸色陡然黑沉下来。 怪不得! 怪不得昨日陛下还打算封他做正四品的平延将军,不过过了一夜,就全变了! 只封了个从五品宣威将军…… 什么考验他、什么名正言顺的提拔? 根本就是盛知婉去宫中告状了! 一想到,他奋死拼杀才得来的功劳!两年时间,同那些普通将士们同吃同睡,冒冰雪、忍酷寒,竟全因她的这一点拈酸吃醋、嫉妒小性,全部付之东流了!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疾步过去。 而后,猛地将盛知婉从汀兰手中扯出,“盛知婉!” 汀兰被猝不及防甩开,见到自家主子被祁书羡扯住,当即急了,“世子您这是干什么?” “滚开!” 祁书羡愤怒的目光盯着盛知婉,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再也不复在宫中的处之泰然:“你去找陛下告状了是不是?” 不等盛知婉回话。 他继续自顾自道:“不过一个女子,你究竟为什么非要为难她?非要置她于死地?!难道说,你往日说的那些女子不易,都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彰显良善?一旦有人触碰了你的利益,就毫不留情要将她按死? 在战场上我被敌方探子下了药,逃出去是她救了我,我中药后把她当成了你,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无故被我坏了身子,我负责不是应该的吗? 我已说了绝不再见她,你明明也答应母亲了!为什么一转眼,又要去陛下面前诉苦?你是不是非要让她死了才觉得痛快? 盛知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肠这么歹毒? 就因为嫉妒,要一个无辜之人去死?!” 祁书羡一句比一句更戳心! 自己好不容易历经生死从战场回来,盛知婉不心心念念也就算了,还因为一个女人跟他置气。 他的愧疚早在站在雨中时已经消失殆尽。 后头之所以还压着,甚至母亲和长姐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想过真的去做,也是念着往日的情谊。 可她呢?毫无悔过! 区区几句,就将自己这两年受的苦、历经的生杀全部磨灭了! 而孟央虽只是一个农家女,却在自己受伤后换药伺候、一夜未合眼。 她说了,只求活下去,绝对不会和盛知婉争什么!卑微如此,盛知婉却还要揪着不放。 男子想到这,俊美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失望。 盛知婉静静盯着面前愤怒至极的男人,眼眸漆黑而沉静。 原来,他就是这样想自己的? 汀兰早已听得泪流满面,着急地想要为自家主子辩解。 然而刚要开口,便被盛知婉一个眼神止住。 “世子这是发哪门子疯?” “别装了!”祁书羡根本不信她不知道:“昨日陛下还有意封我做正四品平延将军,全因你,如今一切都毁了!” 盛知婉眼眸一动,这一世,父皇竟没有封他做正四品? 哪里不一样了? 哦是了,上辈子她在浣竹的劝说下咬着牙同意让孟央进府做妾,不仅如此,为了平息外头对祁书羡不好的谣言,今日一大早就巴巴的进宫去见了父皇。 她在父皇面前好一通为祁书羡说好话,说他也不是有意,说他耽误了人家女子清白带回来是有担当,说他最后一战如何力挽狂澜、凶险诡谲…… 只把他夸成了有勇有谋、担当高义的铮铮男儿! 父皇当时只是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句她长大了,然后,府中便传来祁书羡被封平延将军的好消息,满府皆庆。 盛知婉想到这,简直恨不得将前世的自己抓到面前一巴掌扇飞! 祁书羡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是心虚了,当下心中更是愤怒。 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盛知婉眼眸微抬,“世子曾许诺永不纳妾,如今却带人逼我接受,是为寡廉;又隐瞒孟姑娘有孕,哄骗我答应她进府,是为鲜耻,你这样寡廉鲜耻之人,自己不深思自省,反倒怪我将你做的事说出来?” 盛知婉冷笑着甩开他的手。 祁书羡用的劲大,她的小臂恐怕是青紫了,汀兰连忙忍着泪扶住她。 第10章:打你又如何 祁书羡冷冷看着主仆两人的背影:“盛知婉,你别后悔!” 盛知婉后悔没早日看清他。 回到凭栏居,她将朝服换下来,被祁书羡抓着的地方果然好大一圈青紫印子。 盛知婉眼神闪了闪,她虽然会些拳脚,但跟祁书羡这种内功深厚的没法比,以后若是对上,惹急了,说不定真的会吃亏。 看来,得早点找几个厉害能打的丫鬟在身边。 盛知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正准备歇下,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喝骂的声音。 她一下子听出那声音的主人,顿时,整颗心就跟着密密麻麻地恨起来! 祁非嫣! 那个在祁书羡得势之后,在她被父皇贬为庶人之后,当着她的面,皮笑肉不笑将她的阮阮带走教养。 结果最后,只送回来一具小小尸体的祁非嫣! 虽然前世她最终还是将祁非嫣逼得被送去庄子……可那又如何? 有祁书羡在,祁非嫣在庄子上也不会受苛待,可她的阮阮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弃儿罢了!” 盛知婉想到祁书羡毫不在意的那句话,闭了闭眼,眼中重新恢复平静。 许是她嫁入国公府这两年实在太温顺好说话,祁非嫣一个外嫁的姑子也敢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吵吵打打,直接闯入她这个公主的院子。 “盛知婉你出来!” “一个内宅妇人不好好在后院伺候公婆,居然跑去前朝搬弄是非,害得书羡应得的封赐降了两个大品阶!” “善妒、多言!连犯两条七出之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捉她送去祠堂跪着!”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冷着脸上前来。 “世子夫人,您也别为难咱们。” 祁书羡是国公府长房长子,十二岁就定下世子之位,是以除了凭栏居私底下还称盛知婉公主,祁国公府的其他下人,都是称她为世子夫人的。 凭栏居的丫鬟们都吓傻了,只岸芷和汀兰两人,咬着牙,壮胆挡在盛知婉面前。 “大胆婢子还敢拦?今日是你们二人中的哪个跟着盛知婉进宫的?主动站出来打三十板子,否则,两个一起发卖出去!”祁非嫣冷笑一声。 其他二、三、四等丫鬟听了更是讷讷不敢上前。 大小姐是真的敢的! 当初公主才嫁进来,身边不仅带了乳嬷嬷,还有四个贴身得力的宫女,如今呢?还留在这院里的只剩下浣竹一人。 所有人一动不敢动,祁非嫣见此更加得意起来。 盛知婉说是管着祁国公府的掌家大权,但实际上只是个出银子的钱袋子,后宅外院厨房几个大管家,哪个真要办事最后不都经一遍母亲的眼? 也就盛知婉自以为是。给她几分好脸面,真当自己是祁国公府的女主子了? 如今书羡刚回来,她就要作天作地,还作到了宫里头,害得他到手的四品将军一下子飞了! 若是书羡今个儿得了四品的平延将军,她就是没把事办好,回到家婆母、夫君和小姑子们也得把她捧得高高的! 可如今呢? 祁非嫣越想越气,恨不得亲自上前将盛知婉捉住再扇两巴掌解气! 然而还没等她幻想完,只觉得眼前一阵掌风刮过,紧接着—— “啪”一声脆响! 整个脸颊火辣辣的,祁非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扬手的盛知婉。 “你、你敢打我?”祁非嫣怀疑自己在做梦,以往盛知婉最是讨好她跟二妹妹了! “打你又如何?”盛知婉个子高挑,一伸手轻易就将她头上戴着的翡翠攒珠头面拽住。 祖母给她的嫁妆,祁非嫣戴着,她嫁妆里的布匹,祁非嫣穿着做成的成衣,穿戴都是她的,居然还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盛知婉一点不手软,也不管上头缠着的头发,硬生生将头面扒下来。 于是在祁非嫣一阵鬼哭狼嚎中,好几缕头发被撕扯下来。 那些跟着她的仆妇们也被吓坏了,又是拦又是拽,想要从盛知婉手中将祁非嫣拽开。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么多人拉拽的间隙,硬是没人碰到她一点衣角。 不仅如此,还“啪啪啪啪”抽空,又在祁非嫣两边脸留下好几个巴掌印才松手。 “横、横知婉你轰啦!那是窝的!”祁非嫣头发散乱,整个人跟疯婆子似的,脸颊高高鼓起,眼睛死死盯着汀兰手中的头面。 仆妇们也惊惧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似乎没感觉到,自顾自慢条斯理拿下缠在上面的头发,将它塞到已经看呆的汀兰怀里,而后,才施施然转过身。 第11章:替母亲教训 “大姐姐若是不满父皇给世子的封赐,不如将您看中的位置品阶说出来,我这就重新换上朝服,即刻入宫,让父皇按照大姐姐的意思来办?” 她似笑非笑说着。 祁非嫣闻言却是神情猛地一僵:“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不满陛下?!” “哦?”盛知婉神情一冷:“那方才大姐姐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我搬弄是非,害得世子应得的封赐降了两个大品阶?!” “难道在大姐姐眼中,世子立下了滔天大功,父皇给他的从五品封赐太低了,那你觉得他应该得什么封赏?还是,你以为堂堂一国之君的考量,居然是要按着我的意愿来?” 祁非嫣浑身冰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话反驳。 她只是按照母亲的意思来捉盛知婉去祠堂而已,哪里能想这么深? 虽然盛知婉说得是实情,她跟母亲也的确是这个意思。 可这番话经盛知婉的口,若是真这样传出…… 那自己肯定是要倒霉! 盛知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言善辩? “你、你胡说八道!”祁非嫣手指哆嗦着:“把头面还给我!” “大姐姐怕是忘了,这是我的东西。”盛知婉不为所动,目光落到祁非嫣身上:“还有你这身衣服,也是拿了我嫁妆里的料子做的。” 她笑了笑。 祁非嫣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生怕退的晚了,盛知婉就要将衣服也从她身上扒下来。 可她想岔了。 盛知婉再恨她,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屈辱一个女子。 “大姐姐还要捉我去跪祠堂吗?”盛知婉侧头问。 祁非嫣心中恨得要死,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虽然明知道盛知婉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吃醋嫉妒,想逼着她们将孟央赶走,可万一呢? 万一她发了糊涂,真的把这番话宣扬出去,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我们走!”她咬牙就想离开。 盛知婉却笑着走到她前头:“正好,我也要去见夫人,一起吧。” 祁非嫣闻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崔氏的院子叫文汐院。 自从老国公去世后,二房和三房都被分了出去,只有祁国公这一房还住在府中。 祁国公除了崔氏外,还有两房妾室,都是崔氏从自己陪嫁的婢女中提上来的,因为生契捏在崔氏手中,且还都没有子嗣,二人的地位比丫鬟高不了多少。 盛知婉到的时候,二人正小心翼翼伺候在崔氏身旁。 “母亲,莲姨娘,萍姨娘。”盛知婉刚进去,崔氏手中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你还有脸来见我?早上不来请安,我以为你是惫懒,想睡个懒觉,念着你最近心情不好就由着你去了,可你却偷偷跑回宫中给书羡拖后腿?盛知婉,我们祁国公府可是哪里对不住你!” “你刚进门我这个做婆母的就将掌家权交给你,整个祁国公府已经都在你掌控之下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竟连书羡纳一个小妾都容不下?” 崔氏想起儿子飞了的正四品,就觉得心肝儿疼。 盛知婉似笑非笑。 祁非嫣跟在她后头进来,崔氏盛怒的目光扫到她的脸和狼狈的发型,立时愣住。 “呀!大姐儿这是怎么了?”萍姨娘也惊住了,连忙关切问。 祁非嫣目光恨毒的瞪着盛知婉。 盛知婉这才淡淡地开口:“今日大姐姐去我院子说了些大不敬的话,觉得世子功劳大,父皇赏赐不够,不仅不满,还揣测圣意,话里话外认为是我左右了父皇的封赏。 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母亲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所以,为了让大姐姐以后谨言慎行,不给国公府招惹灾祸,我便替母亲动手教训了她。 对了,母亲方才说些什么?我没听清。” 她言笑晏晏,语气恭谨,神态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崔氏娴雅盛怒的脸猛地一抽。 不满赏赐、揣测圣意! 若是这样的话真的传出去,别说正四品了,恐怕书羡连从五品都坐不稳。 说不得,还要连累整个国公府! “怎么母亲的脸色这么难看?是觉得我教训大姐姐不对吗?还是,其实让大姐姐去捉我跪祠堂,是母亲的意思?”盛知婉露出错愕受伤的表情。 崔氏噎住,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好片刻,才扯着脸强笑了一下:“怎么会,是你大姐姐太心疼书羡,才会说话做事失了分寸,上头赏赐,雨露甘霖皆是君恩,我们身为臣子怎能置喙?” 第12章:眼睛该洗洗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大姐姐犯糊涂,母亲也跟着犯糊涂呢!幸好母亲您明事理。 不过,大姐姐这样口无遮拦,还是得长长记性,以免她哪天又管不住嘴招惹祸事,我看,跪祠堂这个法子就不错。”盛知婉说着,找了把椅子坐下。 “盛知婉你别太过分!”祁非嫣攥着拳神情忿恨。 “过分吗?”盛知婉诧异,问崔氏:“妄论皇家、揣测圣意,母亲觉得让大姐姐跪跪祠堂,很过分吗?” 崔氏:“……” 崔氏袖子下的手狠狠攥在一起! 但是对上盛知婉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能说什么? 只能在祁非嫣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咬牙道:“自然不过分,大姐儿今日犯了口舌,就去……祠堂跪到晚膳时候出来。” 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胸口憋闷无比! “母亲?!母亲!您怎么能听她的?” “我不要,明明是您让我去的……”祁非嫣挣扎的声音被扯远。 盛知婉似乎没听到她最后一句,唇角露出笑意,招手让丫鬟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 上好的福元昌圆茶,只这几片,就能抵寻常人家半月花用。 可见崔氏花她的银子是真大方,不仅吃穿住用行讲究,就连茶叶都要讲排面。 盛知婉放下茶杯。 崔氏眼神死死盯着她,她也毫不在意。 “对了,来的时候似听到母亲在说掌家权,之前我刚过门,母亲说身体不好,我这才暂代,但方才听着您说得也有理,我一个儿媳怎能把控着国公府的一切?” 说着,她示意汀兰将早就准备好的账册并两串钥匙放到桌上。 “各院的帐目和钥匙都在这里。这两年我贴补府中的银子也都一笔笔记在上头。 之前母亲病着我不好说。 但如今世子回来了,还立了战功得了封赏,若传出去是用媳妇的嫁妆补贴公中,对他名声也不好。 所以等他赏赐下来,就将我补贴的银子还回来吧。” 什、什么意思? 不管中馈、还要将她补贴的银钱还回去? 崔氏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终于再也维持不住! 一怒之下气血上涌地站起身:“盛知婉,你什么意思,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为了一个妾,值当闹成这样?” “是啊世子夫人,你看外头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咱们府中已算极好的,世子也不是有意,他只是被人算计,你若是连这都容不下,心胸未免也太小了!”萍姨娘连忙扶住崔氏道。 莲、萍两位姨娘,莲姨娘长相娇媚、身姿丰腴,虽同样没有子嗣,但更受祁国公偏爱一些。 萍姨娘跟她相比就差了些,因此更讨好崔氏。 崔氏不想说、不能说的话,都是由她代替。 以往,萍姨娘也没少借着崔氏的势,教训斥责盛知婉,盛知婉都看在祁书羡的面子上忍了。 但如今…… 盛知婉一扬手,剩下的大半盏茶不偏不倚全泼到她脸上。 茶叶贴在额头。 萍姨娘立时惊叫一声。 盛知婉眼神都未变:“萍姨娘这眼睛实在该洗洗了,上下尊卑都分不清。” “你!你……”萍姨娘胸脯起伏抬起手。 可盛知婉只笑着望向她,漆黑的眼幽幽,丝丝寒意让萍姨娘一突,下意识放下指着的手。 盛知婉心中暗哂,欺软怕硬的蠢东西!一个妾也敢为崔氏当前锋,怪不得前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氏原本还希望萍姨娘能狠狠对着盛知婉脸上来一巴掌,没想到居然这么没用。 恶狠狠盯了她一眼,“还不赶紧退下。” 说罢,又强压下郁气,冷冷望向盛知婉:“凡事都讲究适可而止,再闹下去,你就不怕书羡彻底厌弃了你?” 崔氏觉得自己当真是为盛知婉好。 毕竟这两年,盛知婉待她也是恭敬孝顺,她身体不好,需要吃药,盛知婉都是天天亲自熬了送来。 “夫人,你真心实意为她着想,人家却不一定领情!”萍姨娘不忿道。 “行了,这里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崔氏斥责。 盛知婉懒得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反正她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直接站起身:“母亲别忘了把我这两年补贴国公府的花用补齐,哦对了,还有您跟父亲、大姐姐、二妹妹、二弟从我这借走的那些首饰、头面、孤本、书籍、字画这些也要记得还回来。” 一个借、一个还,她咬得很重。 崔氏本就强压着的郁气闻言瞬间直冲脑门。 额头后似乎有筋一跳一跳的。 眼前阵阵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好在莲姨娘在她身侧,发现不对连忙将她扶住。 第13章:让他滚出去 盛知婉冷眼看着,若是从前,这时她早就担忧地上前查看,亲自熬汤煮药了。 但此时她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径直带着汀兰走出去。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天呐!夫人被世子夫人气晕倒了!夫人您可别吓奴婢……” 房内传来阵阵惊呼。 汀兰听见,有些忧心:“公主,夫人好像晕倒了。” “她可不会晕。”盛知婉语气嘲讽。 没人比她更清楚崔氏的身子。 虽宋太医月月都来府中诊脉,但实际上,真正为崔氏调养的人是她。之所以请宋太医,只不过是想让药方过一遍明路。 她尽心尽力为崔氏熬了两年的汤药,再加上时不时的穴法刺激,两相配合,崔氏的身体早已好了大半。 之所以装晕,不过是想逼她再次妥协罢了。 盛知婉脚步走得一点不犹豫。 回凭栏居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假山,主仆两人刚靠近,一声细弱的声响从假山后传来。 “公主,是只小狗崽子……”汀兰看了一眼,湿糯糯、黄茸茸的一团,顿时起了怜悯之心。 盛知婉皱了皱眉,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对上汀兰恳求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你喜欢就抱回去养着。” “真的?奴婢谢公主恩!”汀兰用帕子将小狗崽抱回凭栏居,然后又去小厨房找了些馒头和羊奶过来。 盛知婉前世今生也没养过这些东西,看到它小小的一团,眼睛都睁不开,“能活吗?” “好养活的,不信公主您看。”汀兰将馒头屑放在羊奶里泡软放在掌心。 小狗崽子明明还没睁开眼,却像是闻到味一般,粉色的舌头卷来卷去,就将馒头屑卷干净了。 盛知婉露出惊奇的神色,便也拿一些馒头屑来试。 祁书羡抬步进来,看到的便是她捧着手蹲在一只小奶狗面前,细碎的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光晕流转。 “公主您看!它果真吃了!” 汀兰欢快的声音中,盛知婉也没忍住露出一抹笑:“这小东西倒是好养活,多吃些,也能快点长大护院。” “世子!”身后突然一道冷不丁的声音响起。 盛知婉手一顿,馒头屑掉在地上。 小奶狗哼哼唧唧在她手上舔了几下,没舔到想要的,就被汀兰抱过去。 岸芷早已准备了热帕子在旁边为她净手。 “世子是来兴师问罪的?”盛知婉语气冷淡。 祁书羡凝着她的眼:“知婉,我以为你既嫁给我,就该把国公府当作你的家,把我的长辈当作长辈,却不曾料到你明知母亲身体不好,却掌掴长姐、言语刻薄将她气晕。” “孟央的事,说到底和她们无关。你既已让陛下降了我的封赏,就该到此为止!你这就去文汐院向母亲和长姐道歉,另外,你是我的正妻,国公府未来的主母,中馈自然也该你继续管着。” “如何道歉?跪着求她们原谅吗?”盛知婉问。 祁书羡松了口气,“母亲大度,长姐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你只要说清自己的错处就好。” 盛知婉没说话,微微垂下眸。 祁书羡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丫头,扫到旁边汀兰抱着的小奶狗,他顿了顿,声音又放软了一些:“你若因为孟央有孕,也想要个孩子,认了错,今晚我就留下……” “出去!”盛知婉眸子骤然抬起。 “什么?”祁书羡以为自己听错了。 盛知婉冷笑一声:“我让你滚出去!” 祁书羡愕然:“盛知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我同孟央本就是意外,事关她的生死,我以为你能理解才将她带回来,没想到你居然也只知嫉妒,罢了……” 他冷淡又失望,“你既想不清楚,那就算了!但母亲和长姐那边,你必须向她们认错!” “凭什么?”盛知婉声音冰冷。 “就凭你是我的妻子!女子三从,从父、从夫、从子,孝顺长辈、礼爱姊妹兄弟就是你应当做的。” “哈?女子三从,从的是天,你是我的天吗? 我刚嫁来,你就去了苍南,国公夫人病重,我日日为她熬煮汤药,揉捏穴道,从未假他人之手;她交予我中馈,我看到账本,方知道账上只余一千两,而她每月单单药材就要五百两; 祁非嫣的夫君两年换了四次差事,祁非蕊每月参加诗词必得要鼎真楼定制衣服,首饰头面次次从我这借,却从未归还; 还有祁书朗,气走了白学士,国公爷知道我认识杜大儒,命我将杜大儒请来为他授课……” 盛知婉懒得再说下去,眼底满是讽刺。 “你们这国公府内每个人身上穿着的、戴着的、用着的、嘴里吃着的都是我的,如今,你想当我的天,让我从你?” 第14章:秦聿王 “不可理喻!”祁书羡从未听过这样荒唐的说法。 母亲和长姐说得果然没错,皇家身份,心高气傲! 以前当她温柔良善,所以哄着宠着,如今看,难道嫁给他,还要他全家捧着做那高高在上的公主? 祁书羡心中不悦至极! 但想到往日的时光,还是冷淡道:“你好好想清楚,若是去给母亲和长姐认错我便不同你计较,否则,我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他转身,冷冷看了盛知婉一眼,大步走出凭栏居。 一日她不认错,就冷着一日。 他倒要瞧瞧,她能熬得住几日! “公主……”岸芷汀兰见盛知婉久久没说话,担心地看向她。 盛知婉回过神,示意自己没事。 她只是有些疑惑自己从前为何那般眼瞎,千挑万选的,最后居然喜欢上祁书羡。 “他不来正好,总归是要和离的,也省得我再找借口应付他。”盛知婉说到这,看向满院子战战兢兢的丫鬟。 看来,得赶紧换一批得用的。 但能打又忠心的丫鬟也不是那么好找…… 盛知婉垂着眸想来想去,最后想起前世听过的一个地方。 “对了,浣竹呢?”盛知婉忽然开口。 自从昨天之后她就没在院子里见过浣竹。 “浣竹姐姐说她身体不舒服,这会在房里躺着。”一个四等丫鬟回禀。 虽然盛知婉昨日将浣竹发落成了四等,但她从前的得势还在,又不见盛知婉重新提拔人上去,是以满院子的人都以为浣竹只是一时失宠。 等到主子消了气,她就会被重新提拔回去。 不止其他人,就连浣竹自己都是这么想。 毕竟她可是跟公主一起长大,从宫里出来的!公主向来待自己如亲姐妹,以往,她也没少在公主和世子置气时两头传话,让两人重归于好。 公主这次不过是被世子气狠了才会迁怒自己,等想清楚自己是真的为她好,定然还会让自己回去。 她这会子装病,也是为了给公主台阶下。 “你去告诉她,如果她连床都起不了,以后就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凭栏居容不下她这种娇贵的身子。” 盛知婉稍微一想就清楚浣竹的心思。 但可惜这回她想错了,自己之所以没提拔人,只是暂时还没找到得用的。 “是公主。”丫鬟战战兢兢去了。 果然晚膳时候,盛知婉就看到了同其他四等丫鬟一起在院子里收拾的浣竹。 除了脸色拉得很长,时不时朝自己看来,她可一点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 盛知婉对她视若无睹,对其他丫鬟如何,便对她也如何。 一个四等丫鬟,难道还想摆着脸色等她去哄吗? 一夜安睡,翌日,盛知婉依旧不打算去崔氏那请安。 让岸芷汀兰梳妆后,再次出府。 马车直奔聚贤茶楼而去。 聚贤茶楼是晟国最知名也是最豪奢的茶楼,在晟国各地省府均有开设,而京城这家,则面积更大更气派,当然,收费也更高。 能来得起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盛知婉直接要了三楼的天字雅间,点茶的时候,指定要用玉璧红泥丁卯壶。 茶博士闻言躬身退下去。 盛知婉一边听着楼下的袅袅琴音,一边等待人过来。 却在这时,又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在楼下入座—— “修远,听闻昨日你那好二弟又气走一位夫子?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位了吧?!要我说,这种纨绔废物,你们还管他作甚?” “明明都是商将军的儿子,怎么差距这么大?若说修远是天上云,那商二……地上泥沾了都嫌脏,我听说前些日他竟与五个女子一同……” “张兄!”被众人簇拥的俊秀青年面露不悦。 那叫张兄的男子顿时讪讪不敢再说下去,不过其他同来的人,不必听完,也都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汀兰也想到不久前听到的一些传闻,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将窗撑放下。 可别叫这些乱七八糟污了公主的耳朵。 盛知婉眯起眸子:“商二……” 商行聿。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些人口中地上泥沾了都嫌脏的纨绔废物。 前世,在十年后的东倭来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以强悍又绝对的姿态,仅仅用两月时间便驱除东倭敌寇,收复嵊州、朗州、汀州、朔州、临州五州,成为割据一方的秦聿王! 第15章:长舌书生 “公主,您说什么?”汀兰没听清。 盛知婉收回视线,微摇摇头。 门外适时传来叩门声。 一个儒雅打扮的男子推门进来,看到盛知婉,脸上一点意外和探究也没有,只微微行了礼,连头都未完全抬起:“在下墨青,茶楼共有四种茶盏供客人挑选,其中白盏擅医,青盏善毒,金盏善计,黑盏善武,不知,客人需要什么颜色的茶盏?” 盛知婉道:“我不想品茶,不知你们楼里的茶盏卖不卖?” 她说的茶盏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茶盏,每一枚茶盏便代表一个某方面尤其突出的人才。 聚贤茶楼暗中做的便是可以雇佣这些人的生意。 盛知婉也是上辈子偶然得知,这次便想来试一试能不能买两个会武的。 墨青闻言诧异地抬眸一瞬,又迅速垂下:“抱歉客人。” 这意思就是不卖了。 本来就是来试试的,如今被拒绝,盛知婉也不失望,打发了墨青后,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楼下的琴音不知何时已经被说书声取代。 “……只见那俊俏小将军手指在沙盘上一番演示,攻敌侧翼、趁其不备瓦解六部结盟,再以奔逃诱之,逐个击破,利用天时、地利,精巧绝妙,帐内此起彼伏都是抽气赞叹声!” 盛知婉手指一顿。 “公主,楼下说的是不是世子退兵那一战?”汀兰也听出来了。 盛知婉没回她,只眼底露出嘲讽,重新坐下去。 直到那说书先生说完,楼下一阵激动的喝彩传来。 商修远当先赞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智计无双,世间罕见!祁世子不愧是连中三元的大才之人,这种将气候劣势转化为优势的计谋,就算是久经战场的父亲恐怕都要叹服!” “是啊!”另一个同行公子也附和道:“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这种眼力谋略,若是再经过几年历练,咱们晟国何惧强敌来犯?” “那……怎得这样厉害的小将军,最后只得了个从五品?”另一桌有书生好奇。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那位张兄见没人作答,故作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朝上头指了指。 “你们忘了两年前绝食也要嫁给祁世子的那位天家公主了?呵呵,这次祁世子可不只是立功归来,他还带回来一位美娇娘!这女子善妒起来,可是……”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末了阴阳怪气又补了一句:“诸位应是都懂的。” “竟是如此?!”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书生们听懂之后顿时露出忿忿之色,言谈间越发没有顾忌。 不过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明着骂天家,于是,盛知婉这个善妒、不贤、只知争风吃醋的庆宁公主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她出身皇家,恃势骄横; 骂她区区女流,无知浅薄; 骂她后宅女子,只知情爱,享受着边关将士守护的安定,却耍弄阴私,对付有功之将…… “公主!”汀兰气得双眼通红,狠狠咬着牙恨不得立时就打开窗跟下头那些酸腐书生对骂一番! “公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世子封赏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根本没去见陛下,他们凭什么把锅扣您头上!就因为您是个女子,便这样揣测议论!世子退敌的确有功,可公主您为边关将士捐出的银子、送去的粮草和伤药……唔。” 盛知婉将一块糕点送到汀兰口中。 何止这些? 不知这些人若是知道,他们口中争相称赞叹服的精妙兵法,其实,是出自她这个女子之手时,会是什么表情? “公主!咱们就这样听着吗?”汀兰将糕点从嘴里拿出来。 当然不。 盛知婉眼中滑过冷意,正要让她将窗子掀开。 突然,一道好听的声音从隔壁传出,清越风流,又肆意狂妄—— “啧啧……以前我竟不知,诸位饱读诗书之士,暗地里论起人居然比市井妇人还厉害。人人都道长舌妇长舌妇,依我看,应该改名叫长舌书生才对。” 声落,楼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嘲讽给惊住了。 然而短暂的沉寂之后,是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尤其是在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之后。 “行聿!?你怎么会在这?”商修远脸色尤其铁青,看着站在三楼居高临下的人,眸子眯了眯,斥道:“还不快点下来,跟各位学子们道歉!” 第16章:也不那样可怕 “商行聿?他就是那个前几日跟五个女子一起喝花酒的废物纨绔……” “啪!”说这话的人嘴巴被一个茶盏砸中。 “行聿!!”商修远俊眉一蹙。 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另一个茶盏直直朝着张兄头顶砸去。 “够了!”商修远拉着张兄避开,茶盏落地,他才看向身后吩咐道:“你们去将二少爷压下来!” “是!”两个将军府的下人冲上楼。 商行聿撇撇嘴,“行了行了,用得着这么麻烦?我自己下去就是。对了大哥,我欠聚贤茶楼的钱你记得付,还有我方才砸碎的那两个杯盏,是人家聚贤茶楼最贵的,也要记得赔钱啊。 我本来是想典当外祖父送我的玉佩,但你跟父亲不都想要那个吗?我要是典当了,你们就更从我这里骗不到了。” “商行聿!”商修远额头抽了抽,看着被下人压着依旧一副笑嘻嘻模样的人,胸口总一口气憋着:“道谦!” “道什么歉?”商行聿诧异地提高声音:“我说错了吗?你们这群饱学之士,揣测圣意,又不敢置喙!只敢偷偷摸摸在背后说人家一个女子的坏话。” “怎么?你们是亲眼见到了、还是有什么别的证据?说你们是长舌妇,都侮辱了长舌妇!人家长舌妇说的话至少还有理有据,你们这群饱学之士,凭自己臆想在这里给人定罪,还不让人说了?” 商行聿左一句饱学之士,右一句饱学之士,脸皮之厚,无赖至极。 却偏偏噎得在场人每一个人说不出半点反驳。 可这样依旧不算完,只见他突然凑到一个人面前:“我记得你!左佥都御史家的长子,叫什么来着?方……方绍辉!对!你既不满陛下只给祁书羡一个从五品,为何不让你父亲上表请奏?” “还有你,”他又凑到被他那一杯盏砸到的人面前:“跟五个女子在一起就是喝花酒?人眼脏看什么都是脏的,那你跟你母亲、你姐姐妹妹在一起,也是喝花酒?嗤!” “你、你!”那人被气得手指哆嗦,想要骂,却又碍于颜面。 商行聿已经不看他,又换到被商修远拉着的张兄面前:“张元琢是吧?看不起我之前不如先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听说你最近在议亲?” “啧啧啧啧,”他绕着张元琢转了一圈,才语出惊人道:“不知道跟你议亲的姑娘家们知不知道你其实……好男风?” 张元琢:“……” 商修远:“……” 商修远下意识松开扯着张元琢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张元琢气得顿时捂住胸口,死死瞪着商行聿。 “看什么看?本少爷长得风流倜傥,再看也不可能喜欢你这种死断袖!” “噗……”汀兰从愕然中回神,没忍住笑出声。 盛知婉则一言难尽。 前世她与这位鼎鼎大名的秦聿王接触不多,只听说他在京中时纨绔任性、无恶不作,得罪了不少人,最后不知惹了什么大祸,被商将军一怒之下赶出家门,从此之后便没了踪迹。 再出现,就是东部大乱,东倭海船长驱晟国,百姓哀声怨道。 一支名不见经传的聿家军异军突起,刚开始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支“草莽”军队。直到接二连三的胜绩传来,直到聿家军将敌寇逼出晟国,父皇才终于开始正视,命祁书羡带人去谈判。 也就是在那场谈判之后,聿家军统领居然是曾经的京城第一大纨绔、商将军不学无术的二子商行聿的事,才爆出来。 盛知婉到此时还能想到祁书羡当时的脸色。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公主公主!打起来了,那商大公子竟然要逼着商二公子磕头认错!”汀兰着急道。 她虽然之前觉得商二公子荒唐纨绔,但……但他替自家公主说话了啊!汀兰就觉得这人也不像传言中那样可怕了! 盛知婉眼眸微闪。 “开窗。”她道。 “是!”汀兰一脸激动,就该吓死这群背后说人的酸腐……不、长舌书生! “本宫的确出身皇家,也的确骄横奢侈!但,无知浅薄,区区女流,耍弄心机,哼,本宫居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名声?”平淡的女声自楼上传来。 正在强压着商行聿下跪道歉的下人一顿,商修远也愕然地抬起头。 盛知婉依旧坐在窗边,平淡的眼神扫过方才出言的人。 诸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看着窗边华贵又艳丽的女子,直到从她方才那段话中,捕捉到本宫二字,第一个、第二个…… 接二连三,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17章:轻蔑 那张兄双腿吓得直抖。 商修远淡定卓然的脸上,也从错愕变为惶恐。 “在下见过庆宁公主……”商修远闭了闭眼,朝着楼上深深行了一礼。 其他书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说坏话被人听个正着,商行聿也就算了,如今庆宁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她深居简出,自嫁入祁国公府后,更是连消息都很少露出来了。 今日、他们怎得这么倒霉? 但此时后悔也晚了,只得个个白着脸,诚惶诚恐起身行礼,“草民/在下见过公主!” 在场这些人有的已过科考,有的还是白身,虽家世不俗,但也只是相比一般人而言。这里出身最高的,也就商修远和商行聿二人。 盛知婉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张元琢身上。 “你那番话,祁世子不只是立功归来,还带回一位美娇娘,女子善妒……是觉得祁书羡只得了从五品封赏,是本宫因为嫉妒作祟?” “我……我……”张元琢汗水流下来,强撑着:“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盛知婉望着他。 张元琢汗水流的更多了,整个聚贤茶楼寂然无声,张元琢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大手将自己掐住,良久,他终于再也撑不住,额头重重撞在地上:“公主恕罪!在下胡言乱语,求公主恕罪!” “啪!”这次没人拉扯,杯盏正中张元琢脸颊。 盛知婉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原来用杯盏砸人这样爽快,早知道,就该多要几个杯盏了! “既然是胡言乱语,不如自己掌嘴三十吧。” “公主……”张元琢想求情。 盛知婉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得罪了我,还想我放过你?就算此时放过你,你不怕我找你父亲麻烦?” 张元琢脸色更差了,被砸中的脸颊生疼,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得不抬起手,一巴掌一巴掌对着自己左右开弓。 “声音太小……” “力道不够……” 三十巴掌打完,张元琢原本还算俊朗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盛知婉又看向另外一人,是那个骂她后宅女子,只知情爱,一边享受着边关将士守护的安定,一边却耍弄阴私,对付有功之将的人…… 似是知道自己要被针对,那人也有傲骨。 居然咬牙直接从地上起身,抬头,对上盛知婉的目光,脸色虽白,却气势十足: “在下可说错了?!公主这样的娇贵女子,养在深闺内宅,出行奴婢成群,吃用山珍佳肴,身上穿戴,俱是顶顶名贵之物! 可曾想过你们丢弃、连看一眼都觉得粗鄙的食物,是边关将士打胜仗后才能吃一口的珍馐?!” 王淮之越说,眼神越是轻蔑。 总归今日已经得罪了这庆宁公主,不如便将名声坐实,更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 无知妇孺、囿于内宅! 整日不是想着如何争风吃醋、玩弄阴私手段,就是聚在一起赏花看景,懂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 “你叫什么?”盛知婉起身,从楼上一步步走下。 王淮之毫无恐惧:“在下王淮之!” “王淮之?”盛知婉稍微一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御史台王烨是你的父亲?” “……正是!” “本宫记得你父亲王烨出自原州王氏,你既然这般大义,不知,可为边关将士做了什么?” 王淮之一噎。 对上女子黑黝黝的眸子,咬牙不服道:“在下还未入仕,若是入仕,定然能为边关将士争取更多!至少,让他们有衣穿,有粮吃!” “也就是说,你如今什么都没做?”盛知婉挑眉:“那你的父亲王烨已经入仕,可为他们做了什么?又或者……” 她轻蔑一笑:“你们本家王氏,可为他们做了什么?” 王淮之面色涨红,却依旧不服输:“我王家办学行商,至少不似公主这般奢靡无度!” “呵,”盛知婉没忍住笑出声。 下一瞬,她忽然回眸,看向恨恨瞪着王淮之的汀兰,道:“汀兰,告诉他们,我这个奢靡无度的公主,这些年,送了多少粮食去边关?” 汀兰点头,大声道:“仅仅这两年,公主您共送去漠北粮食十万石;西疆粮食十万石;苍南粮食十万石、棉衣三万件、成药六十箱。” “这不可能!”王淮之冷笑道,“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内宅女子,恐怕粮价是多少都不知道吧?!” “三十万石粮,三万件棉衣,还有成药,按照如今的太平粮价,每石粮五百文,也就是15万两银子!更何况还有棉衣和成药,加在一起,至少17万两……” “你一介女流,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第18章:难道都是谣传 就算是公主,也太多了! “公主是觉得在下没法查证,居然连这种哗众取宠的瞎话都编得出来!”他越说眼中越是不屑。 汀兰反驳:“这算什么?我们公主下嫁当日嫁妆足足绕城十里!要不是这两年贴补了祁国公府几万两,公主还能捐出更多!” 汀兰这话让周围的人都愣了愣,什么叫贴补了祁国公府几万两?难道,祁国公府居然已经穷到要用公主的嫁妆? 盛知婉也忍不住笑着看了汀兰一眼,这丫头真是随时随地不忘将她在祁国公府受的委屈宣扬出去。 “嫁妆?!”王淮之更不信了。 嫁妆都是女子的脸面,他所识得的女子,哪个不是使劲往自己嫁妆里填东西! 捐? 她怎么可能舍得! “呵,公主不必说这种无法求证的话来搪塞在下。” “你这人当真是可笑至极!”汀兰气得脸色发红:“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自诩家国大义之士,把声音喊得高高的,别人做了的,你又以己度人,真以为我家公主跟你一样?!” “也不是无法查证。”盛知婉看向商修远。 “本宫记得商大公子的父亲商将军和几位戍边元帅都有往来,若是不信,你可以请商将军写信询问。本宫每次捐赠时,都用的盛世堂名号,寓意便是希望盛世太平。” “我自会查证!”王淮之冷道,“只是还要劳烦修远,为我求商将军一回。” 他绝不相信有这样甘愿舍弃嫁妆的女子! 女子哪个不是钻营金钱、妇孺之见,所以,他会查证!等到真相大明,定叫这庆宁公主颜面扫地! 商修远点了点头, 只是他跟王淮之想法不同,心中已认定盛知婉的话确有其事,否则在场这么多人,哪怕有一个人好奇去查,她也会暴露。 更何况,她连捐赠时的名号都说出来了,显然是不怕人求证的。 “若本宫说的是真的,你打算如何?”盛知婉忽然笑了。 王淮之被她的笑晃了晃眼,“……自然向公主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你身为王家长子应该也有些许私房钱?” 王淮之一愣。 盛知婉道:“到时候,就拿出两千两在京城贫民窟施粥好了,记得施粥的粥棚上,务必将本宫的名号写出来。” 王淮之:“……” 果真是小心眼的女子! “好!在下答应公主,只是公主若是没有做捐粮的事,或者数目不对,到时,也需在这聚贤茶楼连续三日请所有客人喝茶,并且还要将今日之事写清楚,挂在门口!” “可以。”盛知婉自然不怕。 应下这场必赢的赌局,她这才转而看向另一边,第一次正式对上前世那位大名鼎鼎的秦聿王。 他模样生得极好! 然跟其他相比,第一让盛知婉注意到的,却是那双放肆至极的眼,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也与她对视,弯起,刹那间,盛知婉似从中看到粲粲光彩,又似望见万丈寒渊。 再然后,才能注意到他的五官。 脸型轮廓立体如刀刻,眉骨斜斜向上,有种恣意的风流,桃花眼轻佻惑人,鼻梁高挺,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只让人想到“惊艳”一词。 “商行聿见过庆宁公主!”他目光定定。 盛知婉恍惚间有种被莫名灼痛的感觉。 “行聿!不得无礼!”商修远连忙上前半步,挡在商行聿面前:“公主,舍弟向来顽劣无礼,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商大公子说笑了,”盛知婉看他一眼,“本宫倒觉得商二公子说话坦荡,性格直率,倒比一些背后论人是非的虚伪之徒真实的多。商大公子,难道不觉得吗?” 商修远神情勉强,总觉得盛知婉这话是在暗指他。 毕竟他方才虽没与众人一起说她的坏话,但也没有阻止,更何况,他还逼迫商行聿向其他人道歉…… 盛知婉此刻这样问,若他回答是,便是自打嘴巴。 可他能说不是吗? 商修远苦笑一声:“公主教训得是,以后我等一定谨记今日教训。” “嗯。”盛知婉点头。 就在商修远以为今日这场闹剧终于结束的时候,却见她突然笑了笑,“那商大公子就给商二公子道个歉吧。” 商修远:“……” 给商行聿道歉? 这怎么行!商行聿一个一无所长的废物、整日只知道惹祸,自己给他道歉? 商修远嘴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怎么?商大公子不愿?外人都传商大公子君子谦谦,温其如玉,尤其对非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护佑至极,难道,都是些谣传?” 第19章:好事不能独享 商修远闻言俊朗的脸皮狠狠绷了绷。 商行聿却越发眼神粲亮,果然,还是从前的她,嘴巴又毒又可恶,却字字句句戳在人最痛处。 “道歉就不用了,我欠各大酒楼茶楼的银子大哥替我还了就是。”商行聿插嘴。 商修远松了口气。 银子能解决的事,总比丢了面子要好。 盛知婉对上商行聿的眼神,那双漂亮至极的微挑桃花眼快速眨了眨,不知怎的,她就有种他要给商修远挖坑的预感。 “既如此,那就依商二公子要求吧。” 离开聚贤茶楼,盛知婉并没回府,她这次出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让马夫将车赶到万宝阁。 “公主,您昨天不是才来这里查过帐?”汀兰不解。 盛知婉笑笑没说话。 等她下了马车,自有掌柜将她迎到后头,这次盛知婉让汀兰也跟着进来。 “昨日,本宫让你寻的人可寻到了?”盛知婉问。 “回公主,已寻到了。” 林掌柜三十出头,体型微胖,双眸虽小却有神,整个人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是以,盛知婉手下的私产铺子,最终都是汇总到他这里,再报给盛知婉。 然而这位向来精明能干的林掌柜,今日却有些心中打鼓。 尤其是,想到昨日看到的场景。 他深吸了口气,组织语言,才回道:“小人按照公主的吩咐,去了那廊门巷子,果真见到国公爷的贴身小厮孙峰守在外头……” “小人一直守到了快酉时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虽然那人包裹很严实,中途还去了一家酒楼换了马车和衣服,但那人确是国公爷无疑。” 盛知婉闻言嘴角翘起一抹笑。 果然,前世陶氏的事并非空穴来风,那恐怕她的死也没那么简单了。 “之后小人怕认错,又亲自扮成挑担小贩,从街坊住户口中打听到那家妇人姓陶,已经在廊门巷子住了七八年。” “据说,那位陶娘子生的貌美,性格温婉,虽很少出来,但跟周围住户处得极好,她对外称自己的夫婿姓孙,是做绸布生意的……” “另外,街坊们还说这对夫妻极为恩爱,夫君为了防止自己在外做生意时有人欺辱陶娘子,特意聘了七八个护院分散在内外守着。” 林掌柜不愧是几位掌柜中做事最周到圆滑的,盛知婉只吩咐让他查人,他却连对方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甚至,还查出那位陶娘子近些年一直在求神问药,到处寻找妇人生子的秘方…… 林掌柜说完后便静静立在旁边不再多言。 祁国公府自老国公过世后便败落了不假,可唯有一点,依旧被京城权贵津津乐道,那就是祁国公府的门风。 老国公同妻子相识微末,一辈子只娶了她一个,临终前更是留下训诫——夫敬妻贤,妻贤夫贵,祁国公府男子当重妻爱妻。 祁国公娶了崔氏后虽也有两房妾室,但那是崔氏有孕时主动为他抬的,他在崔氏产子后,也很少去两位姨娘的院子。 因此,京城不少妇人都将祁国公看作爱妻楷模。 然而如今,这位爱妻楷模的祁国公居然在外养外室。 这消息要是传出,祁国公府的名声恐怕要大受影响。 公主最是在意祁世子,如今正是祁世子崭露头角的时候,难道,是想将陶娘子给…… 林掌柜想到这头皮发麻。 就在他犹豫如果公主真的下令,自己要如何做时。 盛知婉开口了:“你最近让人散播一个消息出去,就说,慈溪堂来了位送子圣手,尤其要将消息传到陶氏耳中,届时她若去了,你将消息送到国公府。” 慈溪堂是盛知婉另一处私产。 崔氏不是说,女子的义务便是为男子开枝散叶吗?不是说,孟央的孩子养在她名下是为她好吗?不是说,不必经历生产之苦就能当母亲,是天大的好事吗? 既然如此,这样的好事她这个儿媳自然不能独享! 就是不知道崔氏到时候,是会高兴得喜极而泣,还是喜极而泣呢? 盛知婉弯了弯唇。 “另一件事办得如何?” “回公主,已按照您的要求连夜让人写了出来,只是……您先看看吧。”林掌柜欲言又止,将一卷书册呈上。 盛知婉接过快速看了一遍。 “不错!” “你将这话本送去苍南和津城附近,找几个酒楼的说书先生,让他们把故事传扬出去。” “可是公主,”林掌柜终于忍不住,咬牙道:“您这故事里的人物跟祁世子太像了,更何况还有那农家女……您这,不是在为她扬名吗?” 第20章:怎能如此折辱她 知道公主爱慕祁世子,可没想到为了祁世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急什么?” 盛知婉眼眸闪烁:“不是还有下卷吗?” 有句话叫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既然孟央想要扬名,那她便帮她一把,就怕,扬得太高,她自己接不住。 “对了还有件事,”盛知婉差点忘了:“你去宋太医府上送个口信,就说,庆宁所求,到此为止。” 从前为了祁书羡,她付出太多。 如今既然准备和离,那她付出的,自然也要一一收回来。 钱财也好、人情也罢…… 祁国公府占了她的,一样样,她都不会手软! “公主,您是真的要跟世子和离了吗?”从万宝阁出来,汀兰眼睛亮亮的。 盛知婉做的这一切布置都没再瞒着她,她自然也听出来,公主是真的要跟祁国公府划开界限! “怎么?还不信?”盛知婉笑着看向她。 “不是,”汀兰忽然红了眼眶,“奴婢信!奴婢只是为公主感到高兴!奴婢跟岸芷的命都是公主救的,公主嫁入国公府不开心,奴婢都看在眼里,可是奴婢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如今好了,公主想开了,就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您……” “嗯,你说的对,以前,是我亲手把能伤害我的剑递到他手里。” 但以后,不会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盛知婉又带着汀兰在京城各处逛了逛。她实在太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人烟了,小贩也好,百姓也好,每个人忙忙碌碌,脸上或疲惫或高兴,但都是带着奔头。 而不像十年之后,晟国风雨飘摇,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所有人眼中只剩下麻木。 两人这一逛直接逛到了天色擦黑才回府。 盛知婉有些疲乏,正准备休息,一道身影却突兀地从旁边冲出来。 汀兰原本想去拦,但看清冲出来的人是谁,皱了皱眉,还是立在一旁。 “公主!”浣竹伸手拦在面前,“奴婢请您不要再耍脾气跟世子置气了!” “世子好不容易才从苍南回来,结果您却因为一件小事闹成这样,甚至还闹到了陛下面前!” “奴婢是真心为您好才会劝您,您如今气性上头,等到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再后悔就晚了。” “不如您趁这会去求陛下收回圣旨,重新将世子应得的封赏赐下来,这样才能跟世子重归于好!” 浣竹想到昨日听到的消息今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她实在想不通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世子历经生死,好不容易才挣回来的战功,她居然因为嫉妒小性就闹到陛下面前。 公主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事事以世子为先,世子不在的这两年,书房中他的画像不知堆了多少…… 可自从前日醒来,公主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盛知婉挑了挑眉:“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她本来不想这么快处置浣竹的,毕竟把她留着后头还有用,可奈何不了,她偏偏使劲在自己面前蹦哒。 “奴婢不敢!奴婢毕竟只是奴婢!”浣竹却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以为盛知婉这是后悔了,赌气把她之前说出的话拿出来又说一遍。 盛知婉幽幽笑了笑:“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本宫会不会后悔不知道,但是,你定是要后悔了。” “什么?”浣竹茫然。 紧接着,便听盛知婉道:“既然你闲到连主子的事情都要管,那从明日开始之后的半个月,凭栏居所有恭桶都由你负责涮洗。” “涮洗、恭桶!”浣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彻底懵住了,神情皲裂! 涮洗恭桶? 那是最低贱最粗鄙的丫鬟都恶心去做的事,如今公主居然要让自己去做?! 公主怎能、怎能如此折辱她! 浣竹又羞又忿。 “来人,”盛知婉懒得去看她的脸色,直接让人将她带下去。 “公主,您真的要让浣竹姐姐去涮洗……恭桶吗?”汀兰恍恍惚惚。 虽然她也很不喜欢浣竹姐姐,尤其不喜欢她总是在公主面前说那些万事以世子为先的话,但……公主这样罚她,是不是也太狠了? “怎么,觉得我罚得重吗?” “奴婢不敢……其实,是有一点的。”汀兰对上盛知婉的目光,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主要她也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样罚。 “你没有发现,比起本宫这个主子,她更关注祁书羡一些?” “世子?浣竹姐姐关注世子……”汀兰的话猛地顿住。 第21章:居然这样在意他 盛知婉轻笑一声。 意识到盛知婉的意思,汀兰的眼睛瞬间红了:“怎么能这样!公主,她……您不该把她留下的,送回宫里或者打发出去更好!” “怕什么?不是都已经确定要和离了吗?” 再说,不留着她,谁来跟孟央狗咬狗? 上辈子,盛知婉病重,孟央为了拉拢浣竹许给她妾室的位置。而浣竹这个盛知婉前世最信任的人,先是更换药材,导致她病情越来越严重,在被她发现后,更是强行掰开她的嘴灌下…… 盛知婉最后活着的那几天,身旁一个丫鬟都没有。 她自己撑着身子从外头弄了点雪化成水。 她等了许久。 浣竹却在那时来了,勾勾脚,便将残破的茶盏踢翻,“以公主如今的身份和名声,您活着一日,便是对世子多拖累一日,不如早点去了干净,这水您还是不要喝了罢!” 前世桩桩件件盛知婉都铭记在心。 只是让她洗恭桶而已,算得了什么? 这一晚刚睡下,盛知婉就又梦到许多从前事。 潇岚院中,祁书羡却是依旧未眠。 尤其当得知盛知婉回到府中便径直回了凭栏居,此时更是直接歇下后,他脸色阴沉得厉害。 他以为盛知婉出府,是要买东西给母亲和长姐赔罪,可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 “你确定她已经歇下了?” “回世子,奴婢确认,凭栏居灯都已熄了。” “好!很好!”祁书羡起身,抬脚大步走出。 “世子是要去凭栏居吗?” “不去!”祁书羡目光扫了凭栏居的方向一眼,眼底滑过一抹不耐,“去未央院!” 既然盛知婉想闹,那就随她,不过……他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忍得住。 未央院,是孟央入府后分到的小院。原本那院子是被搁置着的,直到孟央住进去,才起了未央院的名字。 祁书羡对此并不意外。 早在发生那件事后,他便让人调查了孟央的出身,孟央祖父是秀才,她自小跟在祖父身边读书认字,因此能起出未央院这样的名字也很正常。 祁书羡到的时候,未央院外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守着。 见到祁书羡那小丫鬟一愣,正想通报,却被祁书羡一个眼神制止。 他目光落到小丫鬟穿着的外裳上,那衣服有些眼熟,想了片刻,才记起这是从苍南回来的路上,孟央穿着的那一件。 祁书羡眉头蹙了蹙。 孟央正穿着单薄的内衬在里屋练字。 见到祁书羡进来,她似乎受到惊吓,飞快将正在写着的东西藏在身后。 “世、世子怎么来了?”她声音有些惊惶。 祁书羡却看向她身后,“在写什么?” “没什么……”孟央说着,就想将那团纸揉皱,但她的动作怎么可能比祁书羡这种习武之人迅捷? 一个闪身,祁书羡就已经将被她揉皱的纸张抢救出来。 孟央脸色一红,还想上前去抢。 然而祁书羡已经将纸团打开,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一愣,任由女子的娇躯扑到身上。 孟央慌忙起身,将那团纸重新揉皱丢在一旁:“世子不是已经答应过公主,以后绝不再见我吗?世子……不该来的。” 昏黄灯光下,女子身形纤薄柔弱,原本因为出身导致的黄气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已经褪去不少,露出属于她的娇美。 祁书羡目光不由落到孟央的脸上。 跟盛知婉美艳绝伦到有些盛气凌人的相貌不同,孟央的五官更加平顺温婉,配合上此时惊惶的表情,显得楚楚可怜。 刚才一触即分的触感,更让他想到那晚的情景…… 只是才想到一瞬,他立刻闭了闭眼。 他是爱盛知婉的。 虽然她不够善解人意、善妒、还有小性子,甚至因为一个女人就闹脾气,进宫告状。 害他失去平延将军的封赏。 看见她穿着朝服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祁书羡是真的险些动手。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对她不好? 不过一个被下药后发生关系的女人,她怎么就到了不依不饶的地步。 甚至因为这点事,掌掴长姐、气晕母亲。 祁书羡是真的气! 气到头上,也想过干脆就跟孟央真的做些什么让她后悔,让她痛苦。但当他真的到了这里,算了……到底是自己的妻子。 虽然脾气大、又娇纵小性,但也最合他的心意。 大不了经过这件事让她好好长长记性,有了教训,再多调教调教,总归还会变成从前乖顺温良的知婉。 祁书羡想着,只是对面前的孟央到底生出一抹愧疚。 他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在意自己。 第22章:不介意对付第二个 “世子……您不走么?”似乎因久未得到回应,孟央小心翼翼地询问。 看到她眼神中的试探,祁书羡顿了顿:“嗯,今晚我宿在这,不过你身子不方便,我宿在外间。” “可是……世子不是已经答应公主了吗?您……您不该留下来的。”孟央垂眸,长长的眼睫颤动似乎流露一丝脆弱。 祁书羡的目光却没在她身上,自顾自去了外间。 “知婉性格执拗,我今晚留下来,只是想让她知错。等到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需你去向她解释今晚的事。” “……都听世子的。” 看着男子的背影,孟央方才还脆弱的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 她是孟央。 却也不是孟央。 她来自几千年后。原本,只是个靠着直播赚钱的小网红,因为外貌和身材不错,又会拿捏男人心思,成为一个老总的地下情人…… 但她想做的可不仅仅是地下情人! 所以她用了三年时间,一步步设计,好不容易挤走原配,成功上位成老总的正牌妻子。 结果,就在她满心期待着要享受人上人的豪门富太太生活时,却被一辆该死的送货车给撞飞! 临死前,孟央无比后悔一辈子只有老总这一个脑满肥肠的男人。 谁知睁开眼,她穿越了。 面前一个中了药的俊美男人让自己快走…… 什么明星小哥,跟眼前的人一比,简直弱爆了! 穿越加开场床戏,这不就是她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女主的待遇吗? 所以孟央当然不能走! 不仅不能走,还要把握机会,假装惊慌失措地让对方将自己吃干抹净。 在发生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才得知帅哥的名字叫祁书羡。 祁书羡啊! 那位历史上文武双全、无比痴情、在唯一的妻子庆宁公主早亡后一生不再娶的权臣右相、绝世好男人,居然,被自己睡了?! 孟央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即便得知庆宁公主还没死,依旧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自己可是穿越女! 庆宁公主这种注定早死的炮灰势必是要给自己让道的,所以,她怕什么? 说不定那位庆宁公主的存在,就是为了像个恶毒女配一样,为自己和祁书羡的感情线添砖加瓦。 孟央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天命之女。 然而这份自信,在见到真正的庆宁公主后,崩塌一地…… 祁书羡那句再也不见自己的话,更让孟央心痛至极。 她似乎,真的爱上祁书羡了。 可祁书羡的心,却还在一个快要死的人身上…… 这怎么行? 以前她要的只有优渥的生活,但现在,爱和富贵,她都要! 所以庆宁公主…… 既然注定早死,不如,就趁早为自己让路吧! 一个不够狠辣的草包美人,她对付过一个,就不介意再对付第二个,男人嘛,喜欢的可不仅仅只有外貌…… * 祁书羡宿在未央院的消息,翌日一早就传了出来。 消息传到凭栏居,浣竹得知后立刻甩开押着她涮洗恭桶的丫鬟冲出来。 “公主!” “我要见公主!” 来到盛知婉寝房外,她还想往前冲,但那些丫鬟得了汀兰的吩咐,立刻将她拦住。 浣竹又是气愤又是幸灾乐祸:“公主!奴婢早说了您会后悔的,是您自己将世子推出去的!” “谁让你进来的?”汀兰冷着脸出来,看到浣竹,立刻想到昨晚盛知婉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嫌弃:“来人,快把她拖出去!” “走开!你们算什么东西?” “还有你,居然也敢拦我?你知不知道我才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我跟着公主的时候,你跟你那个姐姐还在窑子里陪老……” “啪!” 一个杯盏狠狠砸在浣竹脸上。 盛知婉冷着脸从房内出来,“你这么在意祁书羡去了谁的院子,到底是为我好,还是因为其他心思,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说,是想放你一条命,但你要是再这样看不清楚闹下去,我不介意让你消失在祁国公府。” 盛知婉声音前所未有的冷。 浣竹对上她幽幽的眸子,往前冲的势头下意识后撤了几步。 “公主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你就继续闹。”盛知婉不置可否。 浣竹却不敢再闹下去了,嘴巴嗫嚅了几下。 汀兰不想让她在盛知婉面前碍眼,吩咐人把她继续带下去涮洗恭桶。 岸芷有些担心的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毫不在意笑笑,相比前世祁书羡对孟央的偏宠,这算什么?她早已不爱祁书羡了,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任何事难过。 第23章:只剩二百两 脚边这时动了动。 盛知婉低头,看到毛茸茸的一小团正对着她的裙子追来追去。 “来福又调皮了!”汀兰回来正看到这幕。 来福是盛知婉为小黄狗起的名字。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盛知婉才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主子,小家伙明明是汀兰抱回来的,平时也是汀兰喂得多,但它就爱往盛知婉身边蹭。 盛知婉蹲下身,手指在来福身上抚摸了几下。 来福立刻倒在地上露出小肚皮。 盛知婉瞧着它骨碌碌的黑豆眼,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倒真是一天一个样了。” 跟刚抱回来时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可怜相比,现在它能吃能跑还知道讨好主子。 “可不是。” 岸芷汀兰见她笑出声心里都松了口气。 看样子公主是真的不在意世子了,今晚一定给来福加只鸡腿! * 一切不出祁书羡所料。 昨夜他宿在未央院的消息,不过片刻,就传了出去,想必现下已经传入盛知婉耳中。 但他现在还不打算见她。 母亲说的没错,夫纲不振,最为忌讳。 既然要通过这件事让她长教训,那就不能太轻易妥协。 至少要晾她几日,等到她真的慌了、怕了,下次再犯时,才能吸取教训。 祁书羡想着,立刻起身准备去账房支些银子。 他在苍南一战名声显赫,如今即便回来了,也有不少下属士兵对他推崇备至。 今日,便是那些人得知他受了封赏,推出几个人想请他吃酒。 但那些人都是普通人家,祁书羡自然不会让他们掏钱,这顿饭他不仅要请,还要买些酒让他们带回去跟没来的弟兄们分着喝。 在军中两年,祁书羡太知道得人心的重要性了! 五百两银子的酒,应当是够了。 再加上此次请客,虽然来的都是百夫长以下的小将,但也不能太次,丢国公府脸面。 还有孟央……昨日她把衣服给小丫鬟穿,自己穿着里衣,想来是没有几件衣服。 祁书羡最终决定支一千两现银。 然而当他把这个数目说出来,面前的老管家却露出为难的神情。 “怎么?”祁书羡眉头一皱。 老管家支支吾吾:“世子,咱们府中只剩下二百两现银了……” “多少?”祁书羡不可置信,“二百两?” “对。”老管家也很为难。 即便今日世子不来找他,他也要去找夫人或者世子夫人了。 就这些银子,还是两年前剩下来的,当时世子夫人接手中馈,账上只有一千两。这两年府中的花用,一直是从世子夫人那走账贴补。 老管家都已经形成习惯了,谁知道前几日,世子夫人突然交出了管家权,夫人也没告诉他该找谁要银子…… 他没办法,这才又把那一千两拿出来用。 世子回来后开销不小。 夫人又要吃药,虽然最主要的药材府中都有,但一些辅药,需要时时补上。 还有大小姐这几日也回来了,吃用上格外挑剔…… 因此不过几日光景,一千两就花出去八百两。 现下世子找他要一千两银子,他也想问问夫人,这个月他们这些下人们的月例银子从哪里出? 祁书羡是男子,从来没过问过府中事。 但对祁国公府的产业,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现在老管家的话,叫他实在愕然:“府中怎么会这么穷?以前那些田产和铺子呢?再不济也该有些收入吧?” “铺子……”老管家叹息:“世子忘了?小少爷有段时间沉迷马术,跟人赌马,把府里几间铺子输去大半。” “田产前年收成不好,国公爷听闻有富户收地,便高价卖出了……” “那剩下的铺子和卖地的银钱呢?” “这个……掌柜们都是直接报帐到夫人那,小的也不知。” “也就是说这二百两,是一整个府中的吃喝花用?”祁书羡实在没想到国公府居然这么穷。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世子,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明日就该发下来了,您看……”老管家趁机开口。 祁书羡噎了噎,他自然是有封赏的,但那些封赏还没下来,他的月俸虽然也交到公中,可要负担一整个国公府的花用,根本是杯水车薪! “你可去找过知婉了?” “小的昨日就去求见了,世子夫人说中馈已经重新交到夫人手里,所以……” “那你去找母亲就是。” “小的也去了,只是夫人身体不好,大小姐让小人不要用这种事打扰她养病……大小姐让小的去找世子夫人拿银子。” 第24章:何止一点小利 “荒唐!”祁书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没想到自己这边想着如何让盛知婉长教训,长姐那边,居然要用盛知婉的银子补贴国公府! 他不信祁国公府居然这么落魄了。 “你跟我去见母亲。”祁书羡转身往外走,老管家连忙跟在后头。 文汐院。 崔氏正听着丫鬟汇报祁书羡昨夜宿在未央院的事。 祁非嫣坐在一旁,听得连连冷笑。 “早就该如此,那盛知婉是被娇纵坏了,才敢连男人纳个妾都插手,公主又如何?嫁入了咱们祁国公府,就是祁国公府的人!” “书羡是她的天,天想干什么,容得了她置喙?” 崔氏也笑着点点头,“书羡这次做的不错。他往常是个重情谊的,我原先还怕他又一时心软,以后压不住媳妇让外人看了笑话。” “夫人还是慈和!若换成别家婆母,哪有在乎儿媳愿不愿意的?”萍姨娘笑着奉承一句。 崔氏很是受用,唇角刚勾起,却忍不住咳了好几下。 不知怎的,这几日原本舒畅起来的胸口居然又有以前那种闷闷的感觉。 但是药她还正常用着,难道是药材出了问题? 还是因为这几日没有盛知婉的按压?可她那随便按的几下,能起什么作用。 看来回头还是要请宋太医来瞧瞧…… “母亲!”祁书羡就在这时大步进来。 崔氏看见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唬了一跳。 紧接着又见他将丫鬟下人全部支出去,心中更慌了,胸口的闷感也更重。 “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书羡措辞着如何开口,但府中银子不够这样的事,再怎么措辞都有些不好听,因此他还是决定直接些:“管家说,账上只剩下二百两,这件事,母亲知道吗?” 崔氏一愣,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就为了银子? 盛知婉嫁妆丰厚,祁国公府就是再用上几十年都花不完,何必担心这些。 但这话若是直接告诉书羡,未免会让他觉出盛知婉的好,好不容易准备立规矩的事就又要夭折。 是以她只笑着打趣:“你一个男子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 祁书羡见母亲表情,心里松了松。 果然是自己想差了,祁国公府可是三代勋爵,近百年基业,再如何也不会亏空到只剩下二百两。 “是这样,今日同袍知道我受了封赏,想要请我喝酒,但母亲也知道,他们都是战场上厮杀的真男儿,没有家世。 儿子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掏钱。另外,还想买些酒带到营帐里让其他同袍沾沾喜气,所以便去账房支些银子,这才听到管家说的话……” “母亲这里既有,不如先给我支一千两。”祁书羡说着,又补充道:“对了,管家说府中下人的月例银子也要发了,母亲勿要忘记。” 崔氏闻言脸上神情一僵。 “盛知婉呢?你要用银子她不给?”祁非嫣插嘴。 祁书羡愣住:“我的月俸是交到公中的,如今要用,怎有给她要的道理?” “她的不就是你的!要不是她,母亲也不会气晕,明知母亲病了,还不管府中事,也不来请安,满京城可找不出她这样的儿媳!”祁非嫣怒道。 崔氏长叹口气:“唉,都怪我这身体,日日用药,带累了整个国公府,罢了,你等上片刻,我这就将给你二妹妹攒的嫁妆拿出来。” “怎么要用到二妹妹的嫁妆?”祁书羡愕然一瞬,反应过来:“母亲是说,咱们公中真的没有银钱了?” 崔氏脸带哀戚:“我长期吃的那些药材甚是名贵,咱们祁国公府入不敷出,所以知婉嫁进来后,才补贴了些……” 祁书羡愣愣听着,突然想到不久前盛知婉说的那些话。 什么祁国公府的人吃她的用她的…… 他原本不信,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如今盛知婉不管中馈了,府中便只剩下二百两。 “书羡,既为人妻,你媳妇自然应该跟咱们祁国公府荣辱与共,母亲原本也没想着要用她的补贴,你如今立了军功,将来赏赐也好,俸银也好,不也是给她挣的?” “夫妻间本就不需要如此生分,若是事事都算清,情分就淡薄了。你父亲当初刚为官时,我便将自己的嫁妆全都拿出来为他打点……” 崔氏提起旧事。 祁书羡心头顿时复杂起来。 是啊,母亲能够拿出自己的嫁妆为父亲打点,那盛知婉只是补贴一些吃用和母亲吃药的银钱,又算什么? 自己往后多多立功后,为她挣回来的又何止这一点小利? 第25章:记着孟姑娘的恩 “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去找知婉,让她重新掌管中馈!”祁书羡转身就要走。 崔氏忙叫住他:“急什么?你不必找她。你昨日不是去了孟央的院子,就等着她来找你,到时你再提出这件事就好。” “都听母亲的。”祁书羡也觉得有理。 只是今日的银子他急着用…… “母亲这里有一千两,你先拿去。”崔氏示意贴身嬷嬷。 待到祁书羡离开。 萍姨娘想到昨日盛知婉的眼神,忍不住道:“夫人,妾身总觉得世子夫人好像变了。” 以前那样好说话好拿捏,如今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往常她是最孝顺夫人的,昨日眼看着夫人气晕,也没有一句关心…… 她有种很荒诞的想法。 或许,盛知婉这次不会妥协了。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就又被她甩开。 怎么可能? 盛知婉对世子用情至深,当初为求下嫁连绝食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她绝不可能放弃世子。 再说,不妥协又如何?圣旨是她自己求来的,既嫁入国公府,这辈子就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再没有其他可能! * 祁书羡请客的地方叫顺德居。 为表郑重,他一次包下整个二楼。 酒至酣处,一个百夫长忽然举着酒杯来到他跟前:“世子,小的听说您原本应该得的是正四品的封赏,之所以变成从五品,全因为家有妒妇!” 他说着,狠狠打了个酒嗝:“要我说公主又如何?” “既然已经是婆娘,那世子该打就打、该教就教!连孟姑娘那样善良的姑娘她都要刁难,这在我们老家是犯了七出,要被休的!” 他说着仰头将一杯酒灌下。 祁书羡闻言眉心蹙了蹙。 这些话往日在军营说说就算了,天子脚下也敢胡言乱语? 他往楼下看了一眼,好在并没有相熟的人。 “江大哥醉了,顺子,扶他去休息。”祁书羡对小厮吩咐一句。 然而江莽却一把甩开顺子的手:“我没醉!世子,我老江的这条命是孟姑娘救的,要是没有孟姑娘,我老江早跟二虎一样草席一裹,永远都回不来!” “所以我记着孟姑娘的恩,不止是我,张大虎!”江莽看向一处。 那是个断了左臂,一直喝酒,长相粗犷高大的男人。 听到江莽的话,他一抹嘴眼神凶恶地看过来:“没错,谁要是欺负孟姑娘,就是我张大虎的敌人!” 张大虎和张二虎是兄弟。 张大虎生来力大无穷,之所以如今只剩下一臂,是因为中了毒箭后,孟央让人砍下的。但他不恨孟央,相反,他知道孟姑娘都是为了救自己。 更何况二虎死了,要不是孟姑娘做主,二虎的尸体就要跟其他人一样永远留在战场。 所以他记孟姑娘的恩。 敢欺负孟姑娘,公主又如何? 他张大虎贱命一条,真能弄死个公主,就算死也值了! 张大虎眼中凶光闪烁。 祁书羡也想到孟央在军中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的时候,心头软了软:“放心,本世子一定会护着她。” “那就好。”江莽哈哈笑了一句,“什么庆公主、宁公主,反正在咱们心里,孟姑娘跟世子才是天定的缘份。” “孟姑娘那样标志的美人儿,也就世子能配得上。”周围不少打趣声。 祁书羡闻言眼眸闪了闪。 孟央是长得不错,但也要看跟谁比,跟这些人家中的农家妇人相比,她自然如同仙女。 但对上盛知婉…… 也就是这些人的身份够不上见她,不然,绝对说不出这些话。 但祁书羡也懒得争辩,若是盛知婉的性子,也能同孟央一样柔婉乖顺就好了。 即便不能做到十分,三分也行。 “您是……祁世子?”就在这时,顺德居外忽然又有人进入,看到祁书羡跟众人同乐的场景,那人脸上顿时露出敬佩之色。 “世子果然厚待军士!如此看来,庆宁公主为边疆捐粮、捐药、捐衣的事也不会作假。” “什么?”祁书羡原本听着对方的话很不以为意,但这后半句,什么意思? “世子难道不知吗?”那人极为诧异。 “昨日庆宁公主在聚贤茶楼说的话京城都传遍了,她以盛世堂的名义,两年间,共朝几处边疆捐粮三十万石,捐衣三万件,还捐药……” 说着,他脸上神情越发古怪。 他本以为庆宁公主就算真的捐粮捐物,也是因为受祁书羡这个将军夫君的影响。但现在看,他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难道,是庆宁公主自己想要捐的? 第26章:与世子何干 “公主捐赠用的是盛世堂的名义,世子……也不知道吗?”那人依旧不太置信。 祁书羡脸色难看。 他连听都未听过。 “盛、盛世堂?”这时,一个脸色泛红的小将从人群中探出头。 祁书羡看向他。 那位小将立刻露出个有些憨傻的笑:“我家小姑子是梁元帅弟弟的第三房妾室,我又识得一些字,所以,有时候回信这些梁元帅懒得做的事有时候会落在我头上。” “这盛世堂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富户,向咱们军中粮台捐了好几次粮草、棉衣、成药,怎么世子爷认识吗?” “世子爷若是认识,可以写信向梁元帅说一说,他一直想知道这位有大义的富户,想为其求些赏赐嗝!” 他酒量不好,虽然没喝多,但迷迷糊糊也只听到了盛世堂几个字。 谁让这几个字实在太耳熟了,而且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这种为了家人活下去才参军的人,实在理解不了“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只是心里觉得这富户还挺傻…… “居然是真的。”下头的人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再看祁书羡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 显然,这是庆宁公主自己的决定,跟祁世子毫无关系。 这人一拱手,匆匆走了。 祁书羡却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招手让顺子过来,嘱咐了几句,这才继续压下心中的事招待同僚。 直到吃饱喝足,众人离开,顺子才满头大汗跑进来。 “世子!那人说的是真的,昨日世子夫人去了聚贤茶楼,恰巧……”顺子将跑了好几个酒楼打听到的事一一说来。 祁书羡越听脸色越黑。 “根据那些人所说,世子夫人至少捐赠了十七万两军粮物资,原本外头猜测是出于您的授意,但刚刚那人出去后……” 祁书羡转身就走。 剩下的话,不需要听,他也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盛知婉居然如此败家! 十七万两啊…… 若是没有今早的事,没有国公府的落魄形成对比,祁书羡绝对不会觉得十七万两多么重要。 可现在,跟公中只剩下二百两银子的国公府相比! 自己连请同僚吃酒,都需要动用二妹妹的嫁妆银子。 盛知婉却轻而易举,甚至从未问过他的意见!便将这么一大笔银钱捐出去。 那不是一千七百两,也不是一万七千两…… 而是十七万两! 即便放在军营中,只买粮食,也足够十万大军吃上整整三个月! 祁书羡当即让人立刻回府。 一下马车,便直奔凭栏居。 盛知婉今日没出去,汀兰找来掌眼嫁妆的几位行家正一件件将看似精致的物件从库房中取出。 “这套点翠镶珠头面上最大的粉珠被换过。” “这幅画应是仿品。” “还有这只冬青釉六孔瓶……” 很快,地上就堆了数十件。 盛知婉面无表情地慢慢啜着茶。 岸芷汀兰气得咬牙。 浣竹跪在地上。 祁书羡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乱糟糟的场景,不过他此时早已顾不得这些。 快速走到盛知婉面前,也不顾她还在喝茶,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就往房内带。 盛知婉直接将他甩开。 “盛知婉!”祁书羡深吸口气,“我有事同你说!” “本宫跟世子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盛知婉如今很厌恶他,连站在一起都想远离,更不想跟他同处在一个空间内。 祁书羡看着她的动作眼神越发黑沉。 盛知婉先开口:“世子可看到地上的这些东西?” “你真的捐了十七万两到边疆?”祁书羡质问。 盛知婉眼眸微挑,“怎么?” “我问你是不是!”祁书羡声音猛地扬高! “是。”盛知婉道。 “啪!”盛知婉刚才喝茶的杯盏被扫落在地,祁书羡气上心头,直到扫落茶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可现下找补显然已经晚了。 满凭栏居的下人们自不用说,祁书羡这才注意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也都错愕望着自己。 俊美的脸皮狠狠抽紧了两下。 “这些人是谁?” “世子先说说自己的事吧!”盛知婉眼神嘲讽。 祁书羡看向那几位老者:“烦请各位先出去。” “不必!”盛知婉打断:“本宫请来的人,世子若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好当着他们说便不要说了。不过世子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世子是知道我捐银子的事,所以过来质问我?但世子有什么资格质问。那是我的嫁妆,我的银子,我愿意捐也好,送也罢,与世子何干?” “倒是我要反问问世子,我好好的御赐嫁妆,都是出自宫中的物件,怎么平白无故,就变成了假货?!” 第27章:只是个孩子 盛知婉说着,随手拿起那件冬青釉瓶摔在祁书羡面前。 ——啪! 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仿佛场景重演,祁书羡方才满带怒气冲进来扫落茶盏,而现在,质问的人变成了盛知婉。 祁书羡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还是,他真以为她的东西,就因为嫁给他,所以,便也可以随他支配? 男人总是喜欢将女子当成所有物。 不止女子本身,就连女子带来的价值,也予取予求、又弃若敝履。 可是凭什么呢? 盛知婉眼神嘲讽。 祁书羡的目光这才注意到放在地上的那些东西上。 有字画,有摆件,有首饰,件件精致华美,可方才,盛知婉却说这些是假的。 什么意思? 到底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盛知婉根据历年的考题将分析好的论点送到他面前,但能在这么多学子中脱颖而出,祁书羡的脑子自不会愚笨。 只是一息,便从盛知婉的话中明白了她的所指。 “胡言乱语!你的嫁妆都在库房中,钥匙有你的人看管,怎么可能变成假货?就算变成假货,也是你的人出了问题!”祁书羡言语冰冷。 他如今虽知道府中困难,但绝不信父母和长姐弟妹们动了盛知婉的嫁妆。 盛知婉这样说,无非还是在与他置气。 之前为了赶走孟央,到陛下面前告状让他失去应得的封赏也就罢了。 如今这一计更狠毒,居然用嫁妆作假,污蔑到祁国公府头上。 祁书羡失望极了! 当初满眼爱慕望着自己的纯真少女,居然也学会了这些内宅惯用的阴私手段。 “浣竹,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盛知婉毫不在意。 浣竹跪在地上哽咽:“前段时间小少爷常常来库房中寻找书画观摩,中途说渴了热了,便将奴婢支开了几次……除此之外,奴婢发誓再没放其他人进去!” 书朗? “够了!”祁书羡怒火翻腾:“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非要国公府所有人不得安宁才罢休!书朗是个十岁的孩子,乖巧孝顺,对你这个嫂嫂恭敬有加,你如今,居然连他的名声都要败坏?” “是不是败坏一查便知。”盛知婉神色平静异常。 前世就是这个祁书羡口中乖巧孝顺的祁书朗,为玩乐,逼迫一个贫民区的三岁女童在地上当狗爬,还强迫那女童的兄长给他舔脚。 女童连续被折磨一个月后终于撑不住死去。 女童兄长为报仇,等在祁国公府门口想“行刺”祁书朗,结果,祁书朗顺手将盛知婉派去给他送糕点的岸芷推了出去。 岸芷没死,一只眼却彻底瞎了。 盛知婉得知事情后,气急之下,不顾国公府其他人当众扇了祁书朗一巴掌,又拽着他跪祠堂。 就在她想让他亲口向女童兄长赔罪的时候,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莫名掉入河中淹死了。 后来,盛知婉发现死去的女童早已不是第一个,每半个月,贫民区便有女童被祁书朗虐打致死…… 她实在震惊,便将此事告知给祁国公。 可祁国公却只是不轻不重关了祁书朗几日禁足。 反倒是崔氏,在之后装病让她夜夜宿在外间抄佛经侍疾。 祁书朗更是因她多管闲事恨毒了她…… 在她被关起来的最后那段时间,若不是祁书羡发现及时,就差点被他那群所谓的“好友”侮辱! 所以盛知婉要报仇,怎可能会漏下他? 将这件事揭出来,还只是刚开始而已…… “不行!”祁书羡闻言却更怒了:“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书朗做的!你查他让外人怎么想?” 盛知婉抬眸看着怒火焚烧的祁书羡:“国公府如今很缺银子吧。” 祁书羡没想到她忽然转移话题,一愣,“什么?” 盛知婉勾唇,一字一句道:“世子刚才气势汹汹来质问我,不就是因为我捐了嫁妆,让世子觉得本应该用在国公府的银子居然打了水漂。” “我不……”祁书羡脸色难看,想反驳,盛知婉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直接往前一步:“现在我给世子一个光明正大获得我私产的机会,只要查明这件事不是二弟弟做的,我不仅给他赔罪,道歉,还会将名下所有私产全部交到公中。” “荒唐!祁国公府什么时候需要你的嫁妆!”祁书羡感受到几道落在身上的探究视线,立刻厉声驳斥。 用盛知婉嫁妆贴补府中,若是不传出去也无妨。 可要是传出,祁国公府的名声就完了! 第28章:届时便名正言顺 京城世家上数百年,也只有王家干过用原配嫁妆娶小妾的事,结果因此被诟病多年,王侍郎还受过陛下申斥。 盛知婉也太狠毒了。 这就是她知道自己去了未央院后的反击? 不知自悔,还错上加错! 既如此,他也不能任由她抹黑自己和国公府。 祁书羡道:“我来问你,只是因为夫妻一体!没想到你如此善妒,就因昨日我去看了孟央,便想出这样的招数。” “你恨我怨我,有什么不满,对我来就好,何必牵累其他人,更何况书朗只是个孩子……你如此抹黑他,不会于心不安吗?” 他的话痛心疾首。 几位原本还心中嘀咕的老者闻言又不自觉偏向过去,素闻祁国公府家风清正,那祁书朗一个十岁稚童,当做不出来偷换嫂嫂嫁妆的事吧? 难道,真的是庆宁公主善妒借题发挥…… “呵呵,”盛知婉讽刺一笑:“我只是想查清谁换了我的嫁妆,世子不必上升到这种地步,你去看谁我更不在意。也罢!” 她道:“那就去报官吧!无论是谁,换了御赐之物总归是要查出来的,汀兰。”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外头传来。 盛知婉一挑眉,来了。 崔氏在祁非嫣的搀扶下一边咳嗽一边走进来。 她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祁非嫣眼神怨毒地看了眼盛知婉。 盛知婉全当她不存在,只看向崔氏:“母亲怎么来了?”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崔氏双眼死死盯着盛知婉。 盛知婉问:“夫人说哪句?” 崔氏一噎,想说当然是将私产全部交到公中的事!但看到院子的外人,她冷笑:“你的嫁妆当真被换了?” “确有其事。”盛知婉道。 “你怀疑是书朗做的?”崔氏胸口起伏,小儿子向来懂事孝顺,每每从书院回来,第一时间便来问候自己。 她虽觉得盛知婉的嫁妆的确该是国公府的,但,她的书朗绝不会做这种事。 “也不是我怀疑,只是只有二弟弟单独进了我的库房。” “那就查!”崔氏痛心疾首,见祁书羡还想阻拦,哀道:“不然还让书朗永远担着这份怀疑不成。” 祁书羡见此不说话了。 崔氏这才失望地看向盛知婉:“只是你这样做到底伤了书朗的心,刚才那赌约,我应了!” “母亲真是拳拳爱子之心。”盛知婉勾了勾唇。 崔氏对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太自信了。 不过也是祁书朗装得太好。 十岁的稚童,在亲人面前装巧卖乖,在其他能够随意打压的人面前却是另一副面孔。 她前世也是自从那件事后才开始留心,继而发现他居然一直在调换倒卖自己的嫁妆。 “口说无凭!你这就写一份文书,若是你污蔑了书朗,不仅要将所有私产全部交到国公府,还要去祠堂不吃不喝,自省赔罪三日!”祁非嫣道。 盛知婉本来就有此意,现在祁非嫣替她说出来倒好。 她点点头:“可以,不过若是查出来真是二弟弟偷换了我的嫁妆,国公府不仅要将嫁妆补齐,还要将我补贴国公府的银子全部填补回来。另外,还要让二弟弟受到应有的惩罚。” “什么?”祁非嫣气冲冲:“你一个儿媳嫁入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人,你的银子自然也是国公府……” “长姐!”祁书羡黑着脸打断,转而看向盛知婉道:“好!就按你说的,不过不吃不喝自省三日有些过了,一日即可。” “说好的三日就三日。”盛知婉厌恶极了他这样的惺惺作态。 当即将文书写好,而后,吩咐汀兰去大理寺请人。 “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吗?”祁书羡没想到还要请大理寺。 崔氏和祁非嫣也很不悦。 “怎么?世子是对二弟弟没信心?若是不请大理寺,我这份文书没有官府见证,自也当不得真。”盛知婉看着崔氏。 崔氏果然眼眸一闪:“我相信书朗,既然你说要请,便请吧!” 总归到时丢人的是盛知婉。 因善妒,抹黑十岁的小叔子,传出去外人只会说她恶毒跋扈。 届时再将她的私产变成国公府的,名正言顺。 片刻,大理寺丞方鸿志匆匆赶到。 方鸿志年近不惑,为官顽固不知变通,至如今也只得了个七品寺丞。 听了几方的话,他当即遣人去将京城典当行和黑市走了一圈。 祁书朗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稚童,经验不够丰富,在外又嚣张惯了,丝毫不懂得遮掩,不过一刻钟,两个男人便被提溜进来。 第29章:非闹到这一步 那俩人本就吓得不轻,一进国公府,见到满堂的人,当即吓得浑身哆嗦。 甚至都不需要审问,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吐了。 “回公主世子和大人,这、这都是祁小公子的吩咐,小的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御赐之物,这才一时间犯糊涂。” “对!小的原本也是不想收的,可祁小公子说了,若是不收便让小的在京城混不下去,小的只是个商户,怎么敢跟祁小公子作对?” 两人怕极了。 虽知道那些东西来路不大干净,但充其量也只以为是祁书朗将家中的物件偷出来卖,谁能想到会是公主的嫁妆呢! “不可能!”崔氏只觉呼吸急促。 “放肆!”祁书羡一掌拍在桌上。 木屑飞扬,两人吓得顿时瘫软在地。 “你们可知诬陷国公府是什么下场?说,究竟是谁教你们这样说的!”祁书羡双眼中似有冰寒利剑。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世子若不信,小人可跟祁小公子身边的小厮对峙。” “污蔑!全都是污蔑!来人,把这两个胆敢污蔑我儿的混账给乱棍打死!”崔氏捂着胸口。 方鸿志闻言脸一黑,他带来的人当即护在吓坏的二人周围。 祁书羡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事到如今,这二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他不信。 到这时他也终于想明白。 盛知婉应当是早就知晓,才敢用私产诱母亲应下大理寺来查…… 可书朗还是个孩子! 就算有错,她为何非要闹到这一步? 晟国法度,王孙贵族犯罪与庶民同罪。 若是没有闹出来也就算了,可如今不仅闹出来,还闹到了这位最顽固难缠的大理寺丞面前…… 盛知婉竟变得如此狠毒。 为了逼他妥协,居然连书朗都要算计进去! 祁书羡阴鸷地看了她一眼,才收回视线吩咐道:“顺子,去将阿忠带来。” 祁书朗虽在书院,但书院不许带仆从,是以他的贴身小厮阿忠正在府中。 “是。” 顺子机灵,闻言眼珠一转就往外去。 “慢着,”盛知婉叫住他:“为了防止有人说什么不该说的,方大人,让你的人也跟着同去吧。” “盛知婉!”祁书羡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盛知婉对上他的眼神。 这才对。 在她面前装什么情深意切? “世子这般恼羞成怒,难道是本宫说中了你的心思?”盛知婉道。 祁书羡闭上嘴不说话了。 盛知婉笑笑,目光扫到旁边攥着胸口喘气的崔氏。 自己已好几日没有亲自为她熬药按压,算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正想着,阿忠被堵着嘴拖进来。 看到地上二人,他脸色一白差点扑倒在地。 这样的神情落到在场所有人眼中。 祁书羡闭了闭眼,不等阿忠开口便冷声喝道:“阿忠!你跟在书朗身边也有四五年,家人具是国公府家生子,书朗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借着他的名义偷盗知婉的嫁妆去卖?!” 他语气冰冷。 阿忠一怔,继而很快明白他话中意思,当即脸色更白,嘴唇哆嗦着,知道自己今日恐怕真的完了! 可自己完了,也总比带累一家人好。 “世子……求世子饶罪,是小的从没见过那样的好东西,一时鬼迷心窍,趁着浣竹姑娘不在,才背着小少爷将东西偷出去。” “呵,”盛知婉轻笑一声,一点不恼,“那你指指,本宫的库房在哪?” 阿忠:“……” 阿忠僵住了,他怎么知道库房在哪? 虽然他的确为小少爷倒卖东西,可那些东西都是小少爷带回去的,他一个下人,怎么可能随意进出世子夫人的院子? 阿忠急得额头冒汗,下意识看向祁书羡。 祁书羡倒是想给他提示。 可他刚要说话,盛知婉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看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祁书羡顿时有些难堪地别过脸。 崔氏和祁非嫣也很想告诉阿忠,但她们实在不知盛知婉是将嫁妆放在东西哪个库房。 早知道,每个院子就弄一个库房好了! “怎么,你都偷了那么多东西,居然还不知哪一间是库房吗?”盛知婉笑道。 阿忠目光四处游移,最后一咬牙,指着一间看起来像是库房的房间道:“是那间!” “是吗?”盛知婉潋滟的眸子露出笑意,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阿忠立刻有些不自信,连忙又指向另一处:“不不,当时小的太紧张,忘记是哪间了,可能……可能是这间。” “哦?”盛知婉更不屑了。 第30章:怎样才肯罢休 阿忠使劲擦了擦脸上头上的汗:“公主要罚便罚,小的真的不记得了!” 这阿忠也算机灵,死咬着是自己做的,不记得了,盛知婉就算知道不是他又有什么证据? 祁书羡和崔氏等人心中刚松了口气。 然,下一瞬—— “嗤!”一声嗤笑从盛知婉口中发出。 不止是她,她身旁岸芷汀兰也都露出嫌弃又鄙夷的表情,还有那几位老者,表情也很古怪。 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祁书羡想通。 盛知婉看向几位老者,道:“为了防止有人认定本宫随意指认,劳烦几位告诉方大人,本宫的嫁妆,是在哪间库房中。” 几位老者闻言一点头。 其中一个走出来道:“大人,老朽是文墨居的掌柜,公主请老朽来,是来看字画的,公主嫁妆中的部分书画和古籍,大部分在这间书房和库房中。” 老者一指两个房间。 这时另外一位老者也站出来:“老朽是鼎珍楼的二掌柜,对首饰物件有些了解,公主嫁妆中的首饰,均在这处库房……” 他目光指向跟刚才老者相反方向的房间。 阿忠脸色变了。 祁书羡和崔氏、祁非嫣也全都愣住…… 紧接着,其他几位老者也都站出来,全都是京城知名铺子的掌柜或管事,来看的东西种类也都不同。 等到所有人说完,盛知婉的嫁妆太多,居然足足分散在四个不同库房中。 而被调换的东西,也都是四个库房中皆有。 阿忠却只指出了其中的一间。 另外模糊不清的一间,还指错了。 方鸿志还有什么不明白?在征询了盛知婉这个苦主的意见后,当即要带人去大理寺审讯。 “站住!不许去!” 崔氏猛地起身怒指盛知婉:“只是一些死物而已,丢就丢了,这孩子才十几岁,他父母是国公府家生子,四十多岁才有了他,你又何必这般心毒,非要让他去牢里走一遭?” 崔氏这会也意识到事情极有可能是小儿子做的。 一想到阿忠受不住刑会将书朗供出…… 只想想那后果,她绝对不能接受。 盛知婉微蹙着眉。 “母亲这话说的,他偷盗的可是御赐之物,往大了说,是要诛连全家砍头的大罪,我如今没让他全家下狱,已经是极为心善。” “不过他若是再不老实供出幕后主使,找不到罪魁祸首,那我……就只能诛连他的亲人出气了。”盛知婉说得轻巧。 此言一出,崔氏气得嘴唇哆嗦。 阿忠更是一下子湿了裤子。 “小的、小的说……” 崔氏和祁书羡面色大变。 然而这时再阻止已经晚了。 阿忠下定决心,一闭眼一咬牙直接将祁书朗供了出来,说是小少爷将东西交给他,他才拿出去倒卖的,倒卖的银子也全都给了小少爷去赌坊…… 什么时候拿了什么东西,都说得清清楚楚。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每样东西卖了多少钱,而后祁书朗在哪个赌坊花掉的银子都说出来。 刚才还信誓旦旦为了他好的崔氏一句句听着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撕碎。 “混账!污蔑!肯定是污蔑!这银钱定是你这个杂碎用我儿名义花出去的!”崔氏完全忘了自己世家贵女、高门宗妇的身份,盛怒之下杂碎这种话也脱口而出。 祁书羡却更冷静一些。 阿忠的话实在太具体,太易查证,既然他敢说出,那必定是真的。 事已至此,绝对不能再让大理寺查下去…… 他深吸口气走到盛知婉面前:“你究竟怎样才肯罢休?” “不是我怎样才肯罢休,是世子和国公府怎样才肯罢休。”盛知婉似笑非笑,“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祁书羡咬牙:“好,你提的前两条我都答应,你的嫁妆,还有补贴到公中的银子半月之内我定然全部补上,只是最后一条……” “国公爷来了!”一声惊呼。 盛知婉眉头蹙了一下,这祁国公回来的还真快,他今日不是该陪着陶氏吗? 不过也无妨。 都已经查到这,继不继续查其实结果在场人都心知肚明。 盛知婉微微行礼,祁书羡和祁非嫣道:“父亲。” 祁国公冷冷睨了盛知婉一眼。 府里发生的事传入到他耳中时,他正要陪着陶娘用晚膳,听闻之后立即紧赶慢赶回来,谁知还是晚了。 一路上,他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相比于小儿子的不成器,他更恼的是盛知婉居然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招来了大理寺的人,将家丑外扬! 第31章:剜心之痛 “国公爷。”方鸿志上前见礼。 祁国公点点头,“今日的事有劳方大人跑一趟,不过说到底,这其实是国公府的家事,剩下的就交由我来处理,方大人请回吧。” “这……公主觉得呢?”方鸿志看向盛知婉,毕竟她才是苦主。 祁国公脸色顿时黑了一瞬。 盛知婉看得好笑:“今日的确有劳方大人了,不过还有件事。” 汀兰闻言,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呈到方鸿志面前,“大人,这是我们公主的嫁妆单子,因不知被人盗走了多少,后续还烦请大人再安排人重新核对一次。” 方鸿志看到长长的嫁妆单子眼皮直跳。 崔氏闻言则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有大理寺介入,意味着不管是不是书朗拿出去的,只要在嫁妆单子内的东西,他们都需得一一还回! 这些年她不知从盛知婉那得了多少东西。 如今要还回去,就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 崔氏只觉剜心之痛! 然而盛知婉自己的东西找官府核验,她又能说什么?只能一口气死死憋着。 “到时公主令人去找在下即可。”方鸿志转身告辞。 祁国公身旁的孙峰连忙跟上。 盛知婉知道他是去堵嘴了,但纸包不住火,即便暂且包住,等到纸烧破那天,等来的却是更大的反噬。 大理寺的人一离开,祁国公对几位掌柜就更不在意,随意说了几句,便将人赶送出府。 而后,他目光落定在盛知婉身上,满面威压,喝道:“跪下!” 祁非嫣闻言,幸灾乐祸至极。 祁书羡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崔氏冷冷地坐在上头。 盛知婉直直对上祁国公满含压迫的眼神。 从前,她对祁国公这个公爹恭敬有加,对方随意的一句话,她便当成长辈训诫铭记,从不顶撞、更不忤逆。 但是此刻,她却轻轻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挑,声音虽轻却无一丝退却:“恕庆宁愚钝,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需要下跪,还请……国公爷指点迷津。” 祁国公闻言一哽,片刻才缓过来道: “女子顺德——宽容,忍让,柔顺,慈良。其一,你作为书朗的大嫂,他犯错,理应宽容忍让,可你却因区区几件嫁妆闹到如此; 其二,你随口便要株连下人仆从,让人心寒,有违柔顺慈良! 其三,你既为国公府宗妇,当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因一己私事置国公府名声不顾,招来外人,家丑外扬! 以上三点,你知不知错?!” “庆宁知错,”盛知婉道。 “既然知错,便跪下!” “但庆宁不认错。”盛知婉把下半句说完。 祁国公一愣,不止他,崔氏、祁非嫣、祁书羡也都愣了一瞬。 紧接着,便听盛知婉道:“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庆宁在是国公府儿媳之前,先是父皇的女儿,二弟弟偷窃调换的不仅是庆宁的嫁妆,还是御赐之物。按律法,偷窃御赐之物应诛连三族,儿媳若真的追究,便不只是招来大理寺这么简单。” 盛知婉说着抬眸跟祁国公对视:“或者,国公爷也可以去宫里让父皇来评一评,究竟是庆宁错大一些,还是,二弟弟错大一些。” 祁国公闻言一噎。 在场其他人也全部愣住。 “盛知婉!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你居然敢威胁父亲!”祁非嫣忍不住叫嚣。 盛知婉瞥她一眼。 这祁非嫣还真是蠢…… 没见着祁国公自己都没说话,她倒先跳出来,若是祁国公不敢找父皇,岂不是说明他真的被自己威胁住了。 祁国公不要面子吗? “闭嘴!”果然,不用盛知婉,祁国公便面色阴沉地呵斥一声。 祁非嫣顿时讷讷地住了嘴,神情委屈至极,对上祁国公的视线又畏惧地垂下头。 呵,还真是又蠢又怂…… 盛知婉眼底满是嘲讽。 祁国公脸色难看半晌,“知婉说得对,这事的确是父亲考虑不周。” “无妨,等到嫁妆找回,方大人已经答应为儿媳核对验看,父亲只需好好教导二弟弟,以免他再犯下大错即可。” “书朗毕竟还小……”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父亲,二弟弟所犯的错可不是什么细行。”盛知婉似笑非笑。 祁国公一窒,道:“……既如此,按家法,杖责三十,祠堂悔过十日!” “不行!!”崔氏闻言骇然抓住祁国公的衣袖,“书朗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受得住?” 第32章:才知道后悔? “要怪就怪你宠出来的祸!”祁国公冷冷拂开她。 若不是她眼皮子浅答应跟盛知婉打赌,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盛知婉!你满意了?”崔氏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将盛知婉撕碎。 盛知婉笑笑,“母亲满意就好。” 这才哪到哪? 要让她满意,至少要将祁书朗两只手打断。 不过那样一来,恐怕崔氏要疯,祁国公也不会愿意,她还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祁国公府。 来日方长,一笔笔算吧。 祁国公说要按家法,便是按家法,当即,命人去书院将祁书朗带回。 祠堂中摆好长凳,木杖。 祁家所有主子,除了去清河省亲的祁非蕊不在,祁国公,崔氏,祁书羡,盛知婉,甚至连已出嫁的祁非嫣都被安排在祠堂院外观刑。 庄严肃穆的院子寂静无声。 直到两个下人拖着祁书朗进来。 “贱人!不过是拿她一些东西,小爷翻盘了又不是不还,凭什么打小爷,是她自己非要上赶着当我嫂子……” “要不是看她是个公主还有那么多嫁妆,我才不稀罕叫她嫂子,居然还敢报官,果然是个上赶着的贱货!” 还没进门,便听到他口中不干不净的咒骂,盛知婉眼眸一冷。 “堵住他的嘴,给我打!”祁国公气道。 立刻,两个下人压着还在挣扎的祁书朗退下裤子,强行按在长凳上。 高高的木杖举起。 还未落下,崔氏便忍不住上前半步。 “站住!你敢上前,杖罚翻倍!”祁国公蹙眉看着崔氏。 以往小儿子总是在他面前装得乖巧懂事,没想到实际上居然是个这样混不吝的。 怪不得之前的夫子被气走…… 小儿子教成这样,他理所应当将责任怪到崔氏身上,看着崔氏的目光都带着怨气! 崔氏闻言这才强行按捺住,只是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直到第一杖落下,她骤然转过头,用怨毒的眼神瞪着盛知婉。 盛知婉对上她的眼却只觉讽刺。 都说慈母多败儿。 崔氏对祁书朗有时的确偏宠,比如现在,哪怕明知他偷了御赐之物倒卖,也觉得只是小错,稍罚一下,便心肝儿的疼。 可另一方面,大概是有祁书羡这个三元及第的“珠玉”在前,她又对祁书朗严厉到苛刻的地步。 比如祁书朗五岁不会背诗、七岁默不出三字经,崔氏罚他在雪地一站便是几个时辰。 可以说祁书朗养成如今的性子,崔氏当居首功。 但这并不是祁书朗作恶的理由。 盛知婉对上他被打也要扭过身看她的阴鸷目光,勾唇一笑。 再毒的毒蛇,在他长成之前废去毒牙,便不必畏惧。 更何况祁书朗这种,连毒蛇都算不上。 她欣赏着木杖一下下落到祁书朗的屁股上。 从一开始的桀骜不驯,到后面的眼泪鼻涕混着一起落下来,之前塞进嘴里的布巾掉下,也再顾不得骂盛知婉,只哭爹喊娘的求着知错饶命。 那声音,简直比过年时被杀的猪还要惨烈。 盛知婉觉得悦耳极了。 不知前世那些被他虐打而死的女童们听到这声音,是不是也会有一丝丝慰藉? 盛知婉想到这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祁书羡不忍看祁书朗的惨状,目光看过来,刚好看到盛知婉勾唇这幕,当即心中怒火焚烧。 很快,三十杖罚结束,崔氏揪着心口哭倒在祁非嫣怀里。 祁国公铁石心肠命人为祁书朗医治后,继续留在祠堂内悔过。 盛知婉看完了戏,也觉得今日过得颇有些累。 正准备回去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一番,谁知刚走到半路,便被一只手猛地扯住。 汀兰惊呼一声。 盛知婉看到面前的人,抽回手,“有事?” 她眼神冷淡而平静。 尽管那蹙眉的动作十分细微,一闪而逝,可还是被祁书羡给捕捉到。 祁书羡突然意识到,她并不像以前一样喜欢黏着自己。 甚至,开始抵触他的触碰。 这样的认知,让他本就强压着的火气猛地蹿上来,他骤然上前半步:“今日的事,是不是你算计好的?” “世子说什么?”盛知婉似听不懂他的话。 祁书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声音紧绷道:“从我得知你捐银子去找你,到母亲得到消息,因为你的私产,应下赌约!甚至还有那几个你找来的人……” “世子想多了,我可没有这么未卜先知。”盛知婉从他身旁绕开。 “盛、知婉!”祁书羡低沉的声音从后传来:“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真的跟孟央发生什么,你才知道后悔!” 第33章:提着扫帚赶出来 盛知婉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祁书羡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一拳轰在身旁的松树上。 * “公主……世子说的是真的吗?”走出好远,汀兰终于忍不住问。 盛知婉笑着看她:“他说的哪句?” “这一切真的是您算计好的吗?从世子得知去找您,到夫人应下赌约,还有,您让奴婢找来的那几位掌柜……” 小丫头说到这,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是公主算计的?公主您要是这么有心机,才不会被祁国公府的人欺负这么久!” 所以,肯定是世子把她家公主想得这么心机深沉! 汀兰想着还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这都是祁国公府的人不好,自己想得美,想算计公主得到公主的私产,结果被查出来问题,倒了大霉了。 盛知婉笑而不语。 其实,祁书羡猜对了。 上辈子,她捐银子的事无意中被祁书羡得知,那时他也是气势汹汹来质问自己。 只是,那时候外人只知盛世堂,不知盛世堂的背后是她盛知婉,所以,祁书羡后来用盛世堂的成就了他自己的美名。 但这辈子,她提前将自己是盛世堂背后的人揭出来。 祁书羡果然再一次来质问自己…… 不过她算计的也只是人心,既然能被算中,只能说明他们内心贪欲作祟。 接下来的几日,难得平静。 不过平静的只有盛知婉的凭栏居,祁国公府其他的院子,如今可是热闹得很。 祁国公做主,祁书羡亲自带人将属于盛知婉的嫁妆一件件找出来。 祁书朗的院子被翻了个遍,祁非嫣哭哭啼啼被逼着回夫家取回盛知婉的首饰头面,就连祁非蕊的院子,也空了小半。 崔氏看着被翻乱的首饰匣子,一件件搬走的摆件…… 原本富丽的房内,如今搬得几乎只留下空荡荡一张床。 就在她最喜爱的那扇屏风也将被搬走时,终于没忍住,一口血生生呕了出来! “母亲!”祁书羡一惊。 崔氏捂着胸口,瞪大眼盯着地上一滩血:“快、快去请宋太医来。” 祁书羡不敢耽搁,当即亲自去了宋府。 谁知他连门都没入,就被提着扫帚的小宋太医赶了出来。 祁书羡有求于人,不敢还手。 小宋太医站在台阶之上,鄙夷又嫌恶地盯着他:“呸!以前父亲去你们府上是看在庆宁公主的面子上,如今你都要欺负庆宁公主了,还有脸来请我父亲!?滚滚滚,我们宋府可不欢迎你。” 朱门“砰”一声合上。 祁书羡一身狼狈,手指狠狠攥成拳。 一个小小的太医世家而已,居然也敢如此怠辱他! 满京城的太医多的是,祁书羡转身去了另外一家。果然,对方对他的到来很是客气,毫不迟疑便上了马车直奔国公府。 只是崔氏一见来人不是宋太医,当即脸色沉郁。 这位李姓太医早两年她也是请过的,当时不仅对她的病束手无策,还直言说她活不过半年就要死了。 如今她好好的活了四个半年,全都是靠着宋太医的功劳。 这废物庸医难不成还能治她的病? “宋太医呢!我只让宋太医诊病!”崔氏不肯伸手。 祁书羡只得让李太医去看之前的药方。 他不想惹崔氏不快,便道:“宋太医身体抱恙,暂时来不了。” “他是医者!医者救命天经地义,走不了路就抬着来!”崔氏道:“你再去找他!” 祁国公却注意到祁书羡身上的狼狈。 “到底怎么回事?” 祁书羡只得将小宋太医的话说了。 祁国公愣了愣,“宋太医能欠她什么人情?” “什么人情!肯定是盛知婉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故意不让人来给我诊病!我以往道她多孝顺懂事,如今看居然全是装的!” “妒妇!毒妇!为了一点小事闹得家宅不宁,现在还想活生生气死我、害死我!” 崔氏骂着又要吐血。 看完药方的李太医一脸精妙的进来,看到她如此忙劝道:“夫人还是不要动气,您如今的身体已比两年前好了许多,我方才看了,宋太医不愧是世学渊远,开出的药方极为精妙,只是熬煮上要讲究一些。” “方才我特意将夫人这几日服用的药渣拿出来看了,除了最开始那一副,后面几幅显然是熬煮没掌握好火候,这才导致其中药材药性融合不好,产生淤克症状!” “不知夫人是否换了熬药的人?只要重新换回去,用之前的法子熬煮,夫人的病症便能减轻。” 第34章:容不下这样的儿媳 “夫人,这几日世子夫人一次都没来向您请过安,那您这几日服的药是不是……也已经不是她熬的了?”伺候在旁的萍姨娘忽然开口。 崔氏闻言一怔。 回想起这几日用的药,的确跟从前不同。 药汤颜色略浅,药味也有些许的涩…… 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觉:“快,快去找人问问,这几日的药是从哪里送过来的!” 崔氏话落,身旁嬷嬷便快速出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又匆匆回来。 当她将最近几日的药是大厨房熬了送过来的事说了,崔氏立即紧紧抓住祁书羡的胳膊。 祁书羡还是第一次知道母亲居然有这样大的手劲。 “我就说!我就说她是故意的!就因为我说要留下孟央,她现在,居然想要害死我!” “去将负责熬药的人带来!”祁国公阴沉吩咐。 他虽不过问后宅事,但一件小事闹到如今,不仅招来了官府,现在,更是连婆母都要谋害! 即便公主又如何,也该给他们国公府一个说法! “这、这是世子夫人留下的熬药方法。”负责熬药的婆子战战兢兢拿出一张纸。 祁国公直接示意她递给李太医。 李太医看后,点了点头:“没错,的确应是如此,对……这里我之前还没注意,应当熬药时再将根茎处理,直接入药……” 他自言自语。 房内几人看着他,直到他看完了。 祁国公敛眉问:“李太医,这熬药方法可有问题?” “没有!一点没有!”李太医道:“不仅没问题,若是严格按这种方式熬药,药效应该更加温和有效才对啊!” 他说到这,祁国公眼底闪动一抹诧异。 “不可能!若是真的如此,我怎么会越来越严重?甚至还吐血了!”崔氏更不能接受。 “这……”李太医也不知啊。 目光看向熬药的婆子,见她手指甲床内有些紫色,当即顿了顿:“你可是严格按照方子上的方式来熬药的?” “是……是。”婆子瑟瑟。 “胡说!”李太医指着她的手:“若是按照这上面的方式熬药,你应当在熬药时才处理紫月花的根茎才对。紫月花虽然叫紫月花,但它有种特质,新鲜的紫月花汁水是红色的,只有在处理根茎超过半个时辰,才会慢慢变为紫色。你若是当时处理,指甲内的紫色,又是从何而来?” “奴婢……奴婢……”婆子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两腿发软,忽地一下将头狠狠磕在地上,求饶道:“求国公爷和夫人饶命啊!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先后顺序而已,居然、居然会对药效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本来一副药熬的时间就长,奴婢想着,将所有药材集中到一起处理,再一起熬药,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而且这紫月花处理起来特别麻烦,根茎细小,要用针轻轻挑着才能不把内皮挑破,还要去除皮茎……奴婢一边控制火候,一边处理,实在处理不来啊!” 她说着痛哭流涕。 崔氏气得一把将玉枕砸在她身上,婆子痛呼一声,手臂立刻青紫一块。 这下李太医倒是同情起她来:“这……其实她说得也没错,熬制这药的药材许多都是稍不注意便容易相克的,想让药性相融,必须对火候十分注重,每种药材放下的时间、几分火都有所讲究。就算是我,也需得两个人在旁帮忙才能完美的熬出来。” “废物!”崔氏却根本听不进:“盛知婉怎么就能熬?你一个专门熬药的,居然还比不过她?” 虽然她说得是婆子。 但李太医听了这话,顿时面上很难看。 算了! 他也算是看出来这国公夫人根本看不上自己,不然不会到现在都不让自己看诊,而且话里话外,觉得自己说的不对。 李太医也不再多说,背起自己的药箱径直离去。 祁国公见此,不悦地看了崔氏一眼。 虽然国公府是二品公府,但到底落魄了,崔氏却还到处得罪人。好在,只是个不算得宠的太医而已,跟宋太医那种圣上面前的红人不同。 崔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丝毫不以为意。 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药谁来熬。 “既然以前这药是你媳妇熬的,那以后,这药还是让她来熬。”祁国公看向祁书羡。 祁书羡倒是想答应,但想到如今盛知婉的态度,顿了顿:“儿子去劝劝。” “嗯,告诉她,若是你母亲真的因她出事,即便是圣旨赐婚,咱们祁国公府也容不下她这样的儿媳!” 第35章:你能做到吗 祁书羡离开文汐院,径直来到凭栏居。 彼时,盛知婉正懒懒散散躺在岸芷汀兰为她编织的巨大吊床里。 西晒的阳光从梧桐叶中洒落,照得她脸上斑斑点点,飘逸的裙摆和小腿一起晃荡着。 她一只素白的手垂落,来福仰躺在铺了软垫的方椅上,小肚皮正好被那只手时有若无的挠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察觉到生人靠近,来福立刻警醒地起身。 小身子朝着门外奶汪汪叫了几声。 盛知婉这才睁开眼,西晒的日光将她莹白肌肤照得仿佛镀上一层亮色。 祁书羡脚步下意识顿住。 盛知婉看到是他,眉眼淡漠,连身都未起:“世子可是将我的嫁妆还回来了?” 一句话,瞬间让祁书羡脸上如结了层冰。 他咬牙:“我不信你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母亲吐血了你知不知道?” “哦,”盛知婉将来福捞进怀里,手指在小家伙耳朵上揪了揪,这才侧头看向他道:“那就去请太医,世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祁书羡神色冷峻,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宋太医不愿再来国公府,你做了什么?” “脚长在宋太医腿上,人家愿意来不愿意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祁书羡压着怒。 盛知婉云淡风轻道:“或许吧,以前帮过他一个小忙,他记着人情,便来国公府多走了几趟,如今,大概觉得我的人情不该还在国公夫人身上。” “那是我母亲!”祁书羡双眸带怒。 宋太医的孙子曾冲撞过一位贵人,当时是盛知婉随口说了两句,才让那位贵人揭过,她说的小忙,大概就是这件事。 “所以呢?”盛知婉瞧着他。 祁书羡压下怒意:“下人熬的药不对,父亲说了,以后母亲的药还是由你亲自熬煮!” “呵,”盛知婉凉凉笑了一下:“熬药这事,我做了两年,日日熬煮,从不间断。” “从备水,到成汤,要换十三次火,处理三十四种药材,整整耗时两个半时辰,一刻不得错开眼。世子,”盛知婉瞧着他:“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祁书羡抿唇,不语。 一日总共才有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用膳,每日要熬两个半时辰,几乎一半的时间…… 他自然不可能将心力浪费在这上头。 “所以啊,世子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继续做下去?”盛知婉道:“若是有人想借此讨伐我不孝,便自己先为国公夫人熬上两年药再说吧。” 说完,她又闭上眼。 祁书羡站在原地无言以对,等到盛知婉再睁开眼,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离开了。 “公主,刚才林掌柜递消息来了。”汀兰匆匆过来。 盛知婉一挑眉。 汀兰压低声音道:“那位陶娘子果真去了慈溪堂,林掌柜告诉她送子圣手明日坐堂。” “嗯。”盛知婉点头,忽然朝欣兰院看了一眼,“我记得莲姨娘擅长养兰花,最近可养出什么新奇品种?” “这……奴婢倒是不曾关注。”汀兰一愣。 盛知婉起身:“随本宫去看看。” “是。”汀兰虽不知为何公主突然要去找莲姨娘,但公主的话,乖乖听着就是。 欣兰院位置很偏,主仆二人到的时候,莲姨娘正在为一株兰花修剪枝蔓。 丫鬟禀报,她还愣了愣。 实在没想到盛知婉会来找自己。 不说最近的盛知婉变了许多,就是以前,盛知婉也和她说不了几句话。 莲姨娘性格寡淡,任何场合,站在那从不多言。 盛知婉前世也不曾想过,就是这样一个跟自己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人,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偷送了好几回药给她。 虽然最后没能救回她的命,但这个恩,她自然是要还的。 而莲姨娘一生的心结就是没有孩子…… “世子夫人!”莲姨娘行礼。 盛知婉对她点点头,汀兰便带走了伺候莲姨娘的丫鬟。 盛知婉目光这才落到争奇斗艳的兰花上,细长的指尖伸出,被葱绿的叶子衬托得越发莹白:“莲姨娘能将兰花养得这样好,若是孩子,不知是否也能如此精心?” 莲姨娘一愣,还没明白盛知婉话中意思。 盛知婉微侧身,黑白潋滟的眸子看着她:“莲姨娘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第36章:出自她的手 “妾……妾身体不好。”莲姨娘神情有些低落。 盛知婉闻言眼眸微动。 她自然知道莲姨娘无子并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早在被抬为妾的时候,她和萍姨娘便都崔氏送了一枚断嗣丹。 也是因此这么多年,府中依旧只有崔氏所生的孩子。 但,她是谁? 三位师傅短短两个寒暑便再也教导不了她的医毒天才,断嗣丹的毒,只要她想解,自然能解。 “断嗣丹,也不是无解。”盛知婉缓慢道。 莲姨娘闻言呼吸一窒,紧接着,猛然抬头看向她:“世子夫人有办法?不,世子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崔氏做得很隐秘,就连她的贴身婢女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盛知婉却说出来了。 莲姨娘呼吸急促。 盛知婉没说话,她自然是看出来的。 事实上,现在市面上流传的断嗣丹,还是出自十岁的她之手,当时她只是想让庄子附近的野猫野狗少生一些活不了的小崽子…… 结果后来这药就被爱财如命的三师傅偷偷给卖出去了,而且卖价极贵,一枚就要好几百两银子。 后来盛知婉得知后,便再也没做过这种药。 怕的就是有人会用来害人。 没想到,她嫁入祁国公府后,会在莲姨娘和萍姨娘身上看到服用断嗣丹的痕迹…… “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盛知婉神情淡定。 莲姨娘深吸口气,片刻,郑重道:“只要您能让妾如愿拥有自己的孩子,就是当牛做马,妾也是甘愿的!” “即便夫人知道后会对付你,说不定你不仅不能生下孩子,还会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也要试吗?” “妾不怕!妾只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妾更不想要争宠,只想陪着她长大,世子夫人放心,妾在这国公府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自保的手段,只要……只要您能帮妾完成这个心愿,妾就算死,也不会出卖您。” 盛知婉:“……”这倒不必。 “既然你想好了,”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面的药,连续服用半月,半月之后,断嗣丹可解,同时,那时也是你最容易有孕的时候。” “好!”莲姨娘如获至宝。 盛知婉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你就不怕我骗你?万一这里面是毒药呢?” “世子夫人应该用不着骗我。”莲姨娘苦笑,“更何况,就算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妾也愿意赌上一赌!” 这晚,盛知婉从欣兰院带走了一盆开得正艳的兰花。 翌日一早。 盛知婉让岸芷为自己找了身男装换上。 岸芷为她梳头。 汀兰讲着刚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听说,昨日世子从咱们凭栏居离开后就去找了三位通晓医理的大夫专门为夫人熬药,每个人一月十两银子呢,结果您猜怎么着?” 汀兰挤着眼睛。 自从盛知婉不再在乎祁书羡后,整个凭栏居似乎都跟着快活起来。 “怎么?”盛知婉也配合她。 汀兰嘿嘿一笑:“结果人家三位大夫熬了好几个时辰的药,夫人只闻了一下,就说味道不对,当场摔了,要让人重新熬!” “昨个熬了一晚上,到现在还在折腾呢,啧啧,我听闻那几位大夫都商量着要走了,‘再高的月例也得有命花,咱们是给国公夫人熬药的,不是送命的’。” 最后这句,汀兰是学着大夫的语气说出来的。 岸芷没忍住噗嗤一笑。 “折腾吧,她这是折腾给我看,不过,一副药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药材,她想折腾,也得国公府能撑得住。”盛知婉眼底露出嘲讽。 这次盛知婉出门还带上了岸芷。 主仆三人坐上林掌柜的马车直奔慈溪堂。 只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陶氏就到了。 盛知婉隔着内透的屏风望见一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妇人扶着嬷嬷的手聘婷而入。 她脸上带着半遮的面纱,虽是深秋,依旧一身轻纱长裙,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夫人坐。”盛知婉勾了勾唇。 听到她的声音,陶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传闻中的送子圣手居然这样年轻。 但很快,她便敛下神色,“劳烦神医了。” “好说。” 陶氏伸出手,细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细而翠绿的玉镯,盛知婉一眼认出是跟崔氏戴着的出自同一玉石。 啧,她那位公爹还真会省事啊…… 给正妻和外室送同款,这要是崔氏知道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盛知婉为陶氏把脉片刻,“营血虚衰,经行不畅,热淤在内,气血亏虚,夫人幼时是否落过寒症?” 陶氏一愣:“我幼时的确落过水。” “这就对了,虽然难以有孕,但多加调养后,便可谋求子嗣。”盛知婉沉吟片刻,快速写了一道方子给陶氏。 第37章:能看上商二公子吗? 陶氏身旁的嬷嬷也是懂药理的,接过看了看,而后点头。 陶氏这才站起身,对着盛知婉行礼:“若是能顺利有孕,我一定再向神医送谢礼。” “不必,诊金已收过,望夫人早日如愿以偿。” 陶氏闻言更加信服,满怀期待的离去。 盛知婉看着她的背影,真心希望她能早早如愿,又跟林掌柜交代一番,这才走出慈溪堂。 “公……子,咱们是在外头逛逛,还是,这就回去?”汀兰望着周围热闹的街道满眼期待。 盛知婉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 手指一扣,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 汀兰顿时脸颊绯红。 公主穿着男装做这姿势也太、太俊了吧!简直是她见过最俊的小郎君。 比世子好看多了! “那就随意逛逛吧。” “太好了!”汀兰欢呼,岸芷也很高兴,作为盛知婉的贴身婢女,其实她们二人出来的机会很少。 过去的两年,岸芷甚至从未出来过。 所以有了逛街的机会,沉稳如岸芷,也有些兴奋。 女子逛街,古往今来,最最绕不开的就是首饰衣裳,几人不知不觉就逛到了鼎珍楼前。 只是还没进去,就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其中快步出来。 “公主,那人……是不是商二公子?” 盛知婉闻言目光顺着望去,果然见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咬唇低眉跟在一个男子身后。 男子俊眉不耐,眼神邪肆,不是商行聿又是谁? “奴婢听说商家正在给商二公子相看姑娘,好像是相中了商夫人娘家的一位远房姓白的表妹,应该就是这位吧?” “瞧着这白姑娘柔柔弱弱的,商二公子还走那么快,真不懂怜香惜玉……”汀兰为白姑娘捏了把汗。 盛知婉听到这,眼眸动了动。 目光下意识落到那位白姑娘的小腹处…… “公主,怎么了?”汀兰觉得自家公主看白姑娘的眼神有些诡异。 盛知婉摇摇头:“没事。” 总归这二人也成不了,不是自己的事,还是不要多管得好。 想着,她正要离开,却见原本已经远去的商行聿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猝然转过身。 四目相对,盛知婉一愣神。 商行聿原本不耐的脸在看到她后突然僵了一瞬。 “行聿哥哥,你不要走那么快,萧萧快跟不上了……”少女娇软的声音传来,商行聿脸上的神情更僵了。 盛知婉对着他点点头,错身走入鼎珍楼内。 “行聿哥哥,你在看什么?”白萧萧顺着商行聿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门口。 商行聿眼底闪过一抹嫌恶,不过转瞬即逝。 他目光在白萧萧身上扫了一眼,道:“你不是说想去聚贤茶楼吗?走吧,现在就去。” “啊?可是行聿哥哥你方才不是说有要事要忙吗?” “再忙的事也没你重要。”商行聿道。 “行聿哥哥真好!”白萧萧闻言心中得意。 母亲还担心自己收服不了商行聿这种浪荡公子,看吧,仅仅半日时间,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这商行聿虽长得不错,但名声到底不怎么好,能力也比商家大哥哥差远了! 要是,自己能嫁给的是商家大哥哥就好了。 * “公子,您说那位白姑娘真的能看上商二公子吗?”汀兰一直进到鼎珍楼还想着这事。 自从上次商行聿为盛知婉说话后,汀兰便对他好感倍增。 谁再说商二公子的坏话,汀兰都觉得是污蔑、谣传。 但毕竟关于他的谣传太多了,她又有些担忧。 那位白姑娘看起来是个弱柳扶风的好姑娘……真的能看上商二公子这样的?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想这么多,不如去挑件自己喜欢的首饰。”盛知婉拍拍她。 汀兰一愣。 盛知婉看向岸芷:“岸芷也挑一件,当本公子送你们的生辰礼,我记得,你们二人的生辰就是明日?” “公……子竟还记得。”岸芷眼睛有些红。 她跟汀兰虽是表姐妹,却在同一天出生,被族中卖入青楼,逃跑的那天,正是盛知婉成亲。 侍卫将她们拦住,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是公主听到动静,为两人赎了身。 关于生辰,也只在那时提了一嘴,没想到公主居然一直都记得。 “好了,可不许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子欺负你们了。”盛知婉笑道。 “嗯!”汀兰一抹眼,露出个大大的笑来:“那我一定挑个最漂亮的,以后天天戴着!” 很快,两人各自选好了首饰,盛知婉阔绰地付了银子。 回府的马车经过聚贤茶楼,还未靠近,便看到门外围了不少人。 “天!莫不是真的有孕吧?” 第38章:孟姑娘来了 “公子,前头的路被摊子挡了,您先在此稍候片刻。”车夫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应了一声。 掀开帘,果然前头人更多。 且还有越来越多之势,不少人都探着头往聚贤茶楼里看,不过茶楼门口被伙计挡住,大部分人进不去,又不愿散,才将原本宽敞的路都堵上。 汀兰最好热闹,得了盛知婉的同意后利落地跳下马车去打听消息。 盛知婉听着隐约的一轮声,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 只是…… 不该是这时才对…… “公主!”片刻,汀兰神情古怪回来,“您猜这些人在看谁?” “商二公子和那位白姑娘。”盛知婉道。 汀兰瞪大眼:“公主您真厉害!居然连这都猜得中,但您肯定猜不中发生了什么,那白姑娘看着娇娇弱弱,没想到、没想到……” 汀兰故意卖关子。 岸芷戳戳她:“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居然已经有孕了!”汀兰自认为这消息石破天惊。 岸芷果然被惊到了,脑袋猛一下撞到后头的车椽上。 盛知婉却只是眼中掠过一抹诧异。 事情果真提前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的缘故吗? 可她自问并没做过什么,除了祁国公府的事,她接触商行聿的,也就只有上次聚贤茶楼跟刚才的那一面。 总不能因为这,就导致事情起了变化? “白姑娘怎会有孕呢?她不是才要跟商二公子定下吗?这、这还没定下就有孕,商二公子也太急切了些……”岸芷诧异。 “谁说孩子是商二公子的?!”汀兰撇嘴:“那白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两个月了,要不是吃了一份孕妇不能吃的药膳鸡,商二公子差点就要喜当爹了。” “哎呀反正商二公子太倒霉了!” “啊?!”岸芷懵了。 主仆几人回到国公府,接下来几日,盛知婉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写写画画,只有用膳时,才有时间听汀兰说起府里和外面的事。 “那三位大夫本来都请辞了,世子又给每人涨了五两月银才留下来。” “夫人原还是不愿喝药,后来不知国公爷跟她说了什么,才肯喝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那药真的熬得不好,喝了这几日,夫人身子依旧不见好,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汀兰说完府里的,又开始说起府外。 如今外头最热闹的莫过于白萧萧当众见红的事…… “据说那日是白姑娘非要去聚贤茶楼,点东西还净点贵的,那药膳鸡本是新加入进去的菜式,她一看价格最高,就点了。” “谁知道那炖鸡的辅材里面含有好几种活血化瘀的药材,白姑娘才吃了半碗,肚子就痛起来,身下流出血。” “商二公子立即就要让人去请大夫,白姑娘还拦着不让,只说是自己葵水来了……” “也是幸好,那日在聚贤茶楼用饭的人中有个大夫,一眼便看出白姑娘是见红,还训斥了商二公子一顿。” “商二公子哪能受这气?嗨呀,反正当时乱着呢,现下商夫人正哄着商二公子呢,谁让这白姑娘是她找来的。” “对了,外头还有些关于商夫人的流言,说她面慈心苦,这么多年装着疼爱商二公子,其实都是捧杀,为的就是将商二公子养坏,要不然怎么给他相看妻子,居然连姑娘底细都不查清楚……” “公主,您说真是这样吗?”汀兰觉得人心真是复杂。 盛知婉听得出神,“或许吧。”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事儿透着股诡异,难道商行聿早就知道这位白姑娘有孕了?那药膳鸡又是新加的菜式。 盛知婉眉眼一挑。 是了。 商行聿上辈子便是个扮猪吃虎的,要是没有财力支持,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拉起那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 所以,聚贤茶楼竟是他的产业吗? “公主,孟姑娘来了。”盛知婉刚想到这,外头便传来消息。 盛知婉一挑眉。 她还以为这次孟央会再隐忍得久一些,没想到这就坐不住了? 无妨,既然她来了,就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盛知婉慢条斯理将剩下的膳食用下,这才起身,缓步走出去。 孟央在门外站的腿都快麻了,才终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她深吸口气,对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立刻跑了出去。 凭栏居院门刚打开,孟央便挺着肚子直直跪下。 39章:给自己的教训 “公主,民女卑贱自知不该来见您,但……民女听说夫人病重,以往夫人的药都是公主在熬制,夫人也只愿用公主熬的药。” “所以民女来求公主,不要因民女同世子和夫人置气,民女卑贱,若是公主当真容不下,民女……民女愿意自求离去!” 她一句一个民女,语气卑怯至极,泛红的双眸中一滴清泪滑落。 娇弱的美人跪在地上,衣裳单薄,神情凄婉。 盛知婉即便一语未言,单凭她还站着,就已经沦为仗势欺人的那个。 她笑了笑,闲适地半倚在门扉上问:“你还怀着孕,如此跪下,就不怕伤着腹中孩子?” “公主,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 “只要您愿意为夫人熬药,就是让民女跪多久都愿意!” 说着,白皙的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几乎瞬间,便有些泛红。 “还真是有孝心。”盛知婉说这话时眼神平淡,一丝一毫波澜都没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过来的时候,居然让孟央心中生出几分被看透的感觉。 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绝不会轻易放弃。 盛知婉问:“既然你如此有孝心,为何不自己为夫人熬制?何必舍近求远,来求本宫?” 孟央垂了垂眸,道:“民女愚钝,恐怕做不好这样精细的活。” 她听说熬那什么药居然要两个半时辰,换算下来就是五个小时,每天都要熬五个小时,她疯了才会揽下。 只是没想到盛知婉贵为皇家公主,居然能连熬两年,看来的确爱祁书羡至深。 不过也是。 若不是深爱,也不会因为自己跟他闹成这样…… “愚钝?”盛知婉眯了眯眼:“未必吧,本宫倒是听闻孟姑娘医术好得很,在军中行医,居然连军医的意见都不听取。” 孟央一愣,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连这都知道。 事实上,她在现代的确是医学生,虽然只是大专毕业,甚至因为一些事,连最后的毕业证都没能拿到。 但跟这些古代人相比,自己学到的医学知识不知超前多少! 所以她才会一点不心虚地挤走了原本的军医,亲自上手…… 但这事盛知婉怎么会知道? 她正想着如何解释。 盛知婉却已经没了看她继续演戏的心思,道:“本宫不会答应,至于你,只要不进来弄脏我的院子,愿意走也好,继续跪着也罢,随你的便。” 盛知婉说罢径直转身。 然而就在这时,孟央却眼梢一闪,伸手朝着盛知婉的手臂抓去。 “公主,公主要是实在容不下民女,民女可以走,只求您继续为夫人熬药,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您就算让民女去死也可以……” “别碰我!” 察觉到孟央的靠近和眼中算计,盛知婉脑海中前世的一幕幕疯狂闪过。 她猛然抬手挡在面前,想要错开孟央的触碰。 然而几乎是她刚有动作,孟央的身子就晃了晃,紧接着整个人惊叫一声朝着身后倒去—— “啊!好痛!” 柔弱的声音带着凄厉。 “盛知婉,你在干什么?!”一道冰寒的男声乍然从身后传来。 盛知婉甚至还来不及抬眸,便觉一道身影从面前掠过,而后,身体被一道大力往后甩去。 “公主!”汀兰的声音带着惶恐传来。 盛知婉只觉手掌刺痛,腰部狠狠撞在旁边的树干上! “公主您别吓奴婢!”汀兰看着她掌心瞬时流出的鲜血,吓坏了。 盛知婉脸色煞白。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此刻仿佛纠缠一起。 “呜呜世子干什么?刚才明明不是……” “汀兰!”盛知婉死死咬牙打断她的话。 自己还真是愚蠢!早知孟央的手段,却一次又一次被她得逞! 这一次…… 她狠狠将掌心的刺攥得更深,就当,是给自己的教训! “世子……我、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不关公主的事。”孟央伏倒在地,手指紧紧攥着。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苔藓? 她明明提前练习过,也不止一次用过这个招数,甚至,在假摔前还特意避开了肚子,可刚刚脚下的苔藓,却让她原本计划好的假摔变成了真摔! 孟央脸色扭曲无比,心里恨不得骂娘,面上却还要强撑着为盛知婉说话。 果然,祁书羡闻言,看着她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心疼。 “你还为她说话,我都看见了。” 祁书羡说到这,面色忽地一变。 “啊!姑娘,你、你流血了!”孟央的丫鬟惊叫道。 孟央一愣,低头看去,鲜血在素色的衣裙上尤其惹眼。 她脸色瞬间惨白,这下,倒不是装的了。 若是这个孩子没了…… 那她算计盛知婉还有什么意思?她现在能留在国公府全因为肚子里揣着祁国公府的种! 第40章:是不是忘了 “世子!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孟央真的慌了。 “不要怕,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祁书羡弯身将人横抱入怀中,目光扫到旁边捂着手掌神情冷漠的盛知婉。 他脚步微微一顿,冰冷的眉峰带着寒意,却一言未发,抱着孟央大步离开。 盛知婉看着他的背影悲凉笑了一下。 “公主,您刚才为什么不让奴婢把话说完?明明是那个孟央自己摔倒的!世子怎么能、怎么能对您动手?”汀兰满眼是泪。 盛知婉这才收回目光:“你觉得他会信吗?” 不仅不会信,反而会认定她更加恶毒,越发衬托出为她求情的孟央是多么柔弱善良。 上辈子,这样的亏盛知婉不是没吃过…… 那是孟央入府第三年。 那时,孟央已靠着惊才绝艳的诗句在京城贵女中崭露头角,更是被怀王妃认做义女,生意起步,得到各家贵女青睐。 而盛知婉,彼时,早就因一些事被祁书羡冷待。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孟央再次查出了有孕。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祁书羡生怕孟央再一次遭她这个妒妇的毒手,亲自挑选了几个会功夫的丫鬟日夜守着。 可即便这样,两人还是难免在一次宴会上狭路相逢了。 盛知婉那时还爱着祁书羡,不想惹他不快,所以主动为孟央让路。 可谁能想到呢? 就是她让开的那条路,脚下居然藏着几粒小小的珠子。 孟央自然不小心又顺理成章的摔倒了…… 怀王妃一怒之下用御赐金牌逼着祁书羡当众鞭罚她。 哪怕她解释过!甚至找到了证据,证明了那些珠子根本同她无关,而是孟央自己院子里的人无意掉在地上的。 可,有什么用? 当日屈辱犹在眼前,鞭子舔舐在肌肤上,再带走血肉的感觉那样清晰! 只要孟央落几滴泪,再假意为她求情上几句,所有人便都认定她这个极力为自己辩解的人越发十恶不赦、恶毒毒妇。 她越是证明,越是衬托得孟央善良惹人怜惜。 所以,她凭什么要证明? 既然孟央想让她背上恶名,那她就坐实好了! 盛知婉捂着流血的掌心,冷冷望着面前那块长了苔藓的青石。 原本,只是防患未然,没想到还真的防到了。 孟央啊孟央,要怪就只怪天为何下雨,地为何长出青苔,而你、为何非要作死? 盛知婉拔掉刺入掌心的利刺,面无表情回到凭栏居。 未央院的宁静却彻底被打破。 祁书羡原本是想为孟央请太医的,然而之前崔氏的举动将李太医也惹恼了,李太医不肯来,他只能又转而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等到大夫被请来,孟央身下的血已经将衾被都浸透了。 孟央昏昏沉沉,无比后悔今日去找盛知婉。 好在祁书羡一直在旁陪着,孟央伸出手,紧紧抓住他。 “情况如何?”祁书羡问。 大夫松开手:“心肾寸弱,沉涩内郁,乃流产之象……” 祁书羡紧皱的眉眼愈发冰冷,“你可有办法?” 大夫沉吟:“有是有,只是需得用到好几种罕见的药材,其他的也就罢了,那天珠果实在难寻,若是能在半刻钟内找到,这孩子便有可能保下,否则晚了……即便是宋太医,也无力回天。” “世子!”孟央学的是西医,根本不知天珠果是什么,但只听名字便知道极为珍贵。 祁书羡闻言却一顿,片刻,眉眼如冰大步出去。 他绝不会让孩子出事! * 盛知婉正在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写信,书房门冷不丁被从外头踹开。 祁书羡面色阴沉地大步而入。 乍然的寒气随着他裹挟进来,盛知婉即便披着厚厚的白裘也忍不住瑟缩一下。 “你来做什么?”盛知婉不想他看到自己正在写的东西,起身出来。 祁书羡丝毫没注意她的动作,目光只落在她包着的手掌一眼,便错开,“我记得,你有天珠果是不是!” 盛知婉脚下顿住。 祁书羡根本不等她回答,道:“你推了孟央导致她见血差点小产,如今大夫说只有天珠果才能保下孩子,盛知婉,你快把天珠果拿出来!” “谁说我推她?孟姑娘自己都说是自己摔得,世子凭什么说是我推的?!”盛知婉眼里泛着凉。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祁书羡急道:“天珠果呢?” “世子是不是忘了我为何会有天珠果?”盛知婉眼睛蓦地有些红。 第41章:区区寒毒 他怎会知道这些? 祁书羡看向盛知婉的眼满是不耐:“你不要拖延时间,现在孟央腹中孩子等着天珠果救命,若是你再不给,我只能自己动手!” “呵……” 盛知婉突然笑了:“世子当年落入冰湖,若不是我下去救你,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跟我要天珠果吗?” 她的确自出生便胎中带了寒毒,可后来三位师傅用了好几年才将寒毒除尽,只需好好养上半年便能跟正常人一般。可就在那不久,她遇到了落下冰湖的祁书羡,为了救他,她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 从此,这寒毒便一直跟随着她。 每每深冬,寒毒之痛便会让她彻夜难寐,好在有天珠果入药方能让她熬过去。 天珠果是祖母花了大价钱才从西域得到的。 可现在,祁书羡居然丝毫不记得。 还如此理直气壮,站在她面前为了别的女子取要! “是你害她摔倒,若不是你,她也无需用到天珠果!”祁书羡双眉冷蹙,只觉这时盛知婉仍用从前的恩情来威胁他,可笑至极! “那也是我逼着她来这里吗?”盛知婉反问。 “世子,真的是孟姑娘自己摔倒的!公主每到冬日便有寒毒之苦,若没有天珠果,她根本熬不下去!”汀兰忍不住道。 祁书羡冷笑:“她一个农女尚且知道孝道,为母亲求你,可你呢?区区寒毒,又不会死,可孟央腹中孩子等不起!天珠果在哪!快拿出来!” 好一个区区寒毒。 盛知婉看着祁书羡忽然笑了:“我这里有种寒毒,可以让世子接下来三个月,每个夜晚都感受区区寒毒,若世子愿意服下,我便将最后一颗天珠果给你。” “公主!”汀兰闻言忍不住上前,眼眶通红的摇着头,“不要!若是没了天珠果您怎么办?” 这两年,她是亲眼瞧着公主是如何熬过一日日寒冬的! 哪怕有天珠果她都痛得咬破手腕,若是没了天珠果,公主要怎样撑下去? “好!”祁书羡却毫不犹豫。 他是当真不在意。 只觉得是盛知婉过于矫情,才会连这点痛都难以忍耐。 而他上过战场的人,生死关头都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又怎会将小小寒毒放在心上? 死不了的,都不算伤。 所以当盛知婉将一粒黑色的药丸递过来,他甚至没空去想盛知婉一个深宅妇人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吞服下去。 而后,径直伸出手:“天珠果呢!” 盛知婉将天珠果取出,祁书羡转身就走。 当夜,未央院传来消息,孟央的孩子保住了。 然而,孟央情况刚定,祁书羡便感觉到一股冰寒刺痛从骨缝深处传来,一点点,从深处,蔓延到全身…… 他脸色忍不住白了白,身体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世子……”孟央正紧紧攥着他的手,经过今夜,她对眼前男人更加爱之入骨。 可是当她的一双含泪双眸望过去,却只看到他眼中强忍着的疼痛,登时一惊。 “世子!世子您怎么了?” 冷汗从额头滑落,明明出了汗,祁书羡却依旧觉得寒意从四肢百骸中攀爬出来,缠上四肢,使得他全身肌肉都绷紧,僵硬。 原来……这就是寒毒吗? 他受过刀伤、受过毒箭、然而与那些血淋淋看得见的痛苦相比,这种看不见、也无法舒缓的痛居然更加折磨人千百倍。 祁书羡不过熬了半刻,便已浑身瘫软。 孟央慌了,一边哭一边紧紧抱住他。 大夫还没走,仔细为祁书羡看了片刻很是震惊:“世子、这是中了冰蟾寒毒?” “那是什么?”孟央揪心,这都是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是一种从冰蟾身上提取的毒药,中毒之人每逢夜晚便会寒毒难耐,虽这毒素只能维持三个月便可自行殆尽,也不会对人有其他害处,可这毒太霸道,许多中毒之人甚至熬不过三个月便选择自行了断,是以,这毒又叫自绝。” “你可有解药?”孟央哽咽着问。 “老夫医术粗浅……” “怎会如此?”孟央感受到祁书羡的颤抖:“明明昨日世子还没有这样的症状,对,夫人,我要去见夫人,她一定能找来太医!” 孟央说着,便要从床上爬起来。 祁书羡痛得心神恍惚之际,隐约听到这句,紧紧攥着的拳头,手臂上青筋直跳地勉强扯住她,“不!不要去!” 孟央怔了怔,“世子知道这药是谁下的?” 祁书羡没有说话,紧闭上眼。 丫鬟青杏小心道:“世子方才去了凭栏居,天珠果,也是从世子夫人那取来的。” 第42章:世子不知道吗 是、盛知婉吗?! “无妨,只有三个月而已……”祁书羡的声音轻不可闻,不知是在安慰孟央,还是在说给自己。 “可是这样的疼怎么能够忍三个月?”孟央闻言泪如雨下,她已经猜出来了,“是公主吗?是不是她让您服下毒药才肯给天珠果?” 祁书羡没有反驳。 他也没力气反驳。 区区寒毒而已……怎能这样难熬? 以前,盛知婉也是这样熬着吗?没有天珠果,她也要这样熬着吗? 祁书羡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愧疚来。 “她怎能这样狠毒!怎能眼睁睁看着您受这样的折磨?世子,我要去找她,我不要天珠果了,我把这条命还给公主,我去求她,求她给您解药!!”孟央说着抹泪就要下床。 一直咬牙不吭声的祁书羡,此时却一把扯住她。 他嘴里满是自己咬出来的腥咸味:“够了!还嫌不乱吗?” 孟央怔了怔,回过神。 祁书羡又强软下声音:“别惹她,你斗不过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 “好,世子别说话了,我、我都听世子的。”孟央含着泪胡乱点头。 祁书羡最终在半痛半睡之间撑到了天亮。 孟央也陪着他熬到天亮,不等到用早膳,便再也熬不住睡了过去。 祁书羡小心的将人放到床上,又好生嘱咐了青杏一番,这才轻手轻脚出了未央院。 昨日的痛,依旧历历在目。 脚步却不受控制一般,鬼使神差来到凭栏居外。 此时天色将将亮,还未到上早朝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好奇盛知婉在做什么。 是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还是,因着他昨夜拿走了天珠果而生气得难以入眠? 若是没有孟央和她腹中的孩子。 他如今,其实该同她睡在一处的…… 想到这,祁书羡微微抿了抿唇,心中忽然有种难以言明的郁气。 曾经对他满眼爱慕、乖巧温顺的女子,如今却变得这样果决、狠辣,只一出手,便轻易让他痛不欲生。 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遭人算计,才同孟央有了关系。 她就非要这样容不下吗? “世子?” 就在祁书羡出神之际,凭栏居的门忽然打开一条缝,浣竹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先是一愣,继而漂亮的杏眼立刻红了。 “浣竹?”祁书羡一眼从几个四等丫鬟中认出了她,看到她身上的衣服,眉头皱了皱:“你这是?” “奴婢……奴婢惹恼了公主。”浣竹扑通一声跪下,微仰着脸,露出半截纤细的脖颈。 她手指激动得微微颤抖。 终于,她终于等来了世子。 只要世子接着问下去,问她为何惹恼公主,为何会成为四等丫鬟。 她便可以将自己为世子所做的那些说出来,让世子看到自己的衷心和心意…… 她等待着,将要说出的话都一遍遍在脑海中重复。 果真,祁书羡如她所愿,将其他丫鬟支开。 “世子……”她微仰着小脸,满眼爱慕。 “盛知婉,当真有寒毒之症?”祁书羡的声音压过她的。 浣竹一愣,所有打好的腹稿全部被这一问消失殆尽。 她有些不明白世子为何要问这样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就是不识得公主的那些人,也知公主畏寒,每年冬季都要到行宫避冬。 世子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被盛知婉的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祁书羡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 就仿佛他问出了什么不该问的事。 “世子……难道不知道吗?”浣竹试探着。 “本世子应该知道吗?” “……公主自幼便胎中带寒,原本已经快好了,只是自冰湖救出您后,寒毒之症更加严重。” “严重?到什么地步?”祁书羡恍然记起的确有这回事。 盛知婉嫁来前夕,他曾被太后叫到宫中训话,那时太后说了许多,他只记得当时的羞辱和不悦,竟连最后的几句叮嘱,都忘记了。 “世子是问疼到什么地步吗?有时……公主会央求奴婢将她捆绑起来,或者,用布巾塞住嘴,才能熬过去……”浣竹如实道。 即便公主如此待她,她还是希望公主跟世子能够重归于好的。 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更有机会见到世子。 祁书羡闻言衣袖中的手攥了攥。 浣竹还在说什么,他却一句都听不下去了,只目光深深望着凭栏居内。 良久,才转身大步离去。 第43章:讨了夫人喜欢 “什么?去了凭栏居?”祁书羡走后,熟睡的孟央便睁开眼。 听到青杏的回禀,衾被下的手兀地攥紧,她眼眸沉得发暗。 没想到即便盛知婉这样狠毒,世子居然还在记挂着! 甚至,在从自己这离开后的第一时间,便是往凭栏居去。 这跟她想得不一样! 他不是应该厌恶极了盛知婉吗?为何还要想着去她那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己可是穿越者,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变数,既然自己来了,那原本的一切都应该朝着自己靠拢,以自己为中心。 熬药…… 对啊! 孟央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啊!”剧烈的动作,牵扯得小腹发疼。 青杏连忙扶住她:“姑娘,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昨日大夫已说了您这一胎胎相不稳,万万要小心些。” “好好知道了!”孟央现下哪里有空听她说这些,道:“好青杏,快给我梳洗换衣,我要去见夫人。” 不就是熬药吗? 盛知婉一个见识粗浅的古代女子都能熬出夫人满意的药。 之前是她想错了,要让祁书羡厌恶盛知婉不该从盛知婉身上下功夫,而应该从祁国公府其他人身上。 世子是个极重孝道的男子。 盛知婉几次跟他闹翻,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 虽然这个认知让孟央有些不甘心,但只要国公夫人接纳了自己,站在自己这边,还怕对付不了盛知婉? “不,先不去见夫人,我要去那几位为夫人熬药的大夫那!对了,将咱们院子那些负责洒扫的丫鬟也都带上!” 这日,孟央折腾了一上午。 等到药终于送到文汐院,青杏忐忑道:“姑娘,您确定这样真的行吗?” 大夫都熬不出夫人满意的药,她们这些从未熬过药的丫鬟……真的行吗? “放心!”孟央很自信。 古代人可不知道什么是流水线! 熬药在古代看着是技术活,实际上,就是将重复性的工作分割成串行的单一部分,只要每个人掌握好了自己应做的事,那熬药,任何人都可以! 且因每个人只负责一项特定任务,操作速度和准确性都能提高,熬出来的药自然也就更有保障。 她今日可是足足让这些人练了三回,才选了其中最好的一次送过去,必然万无一失。 孟央信心十足回了未央院。 果然下午,崔氏身边的嬷嬷便亲自请她过去。 当晚,她便留在文汐院同崔氏和祁书羡一起用了晚膳。 整个祁国公府于是都知道新来的孟姑娘讨了夫人喜欢,一时间,连伺候在未央院的丫鬟说话时声音都大了些。 …… 岸芷去取碳,结果空手而归。 向来沉稳的丫头眼眶有些红,声音也闷闷的:“公主,大厨房那边说以后不提供银丝碳了,您若是想用,只有白炭和黑炭。” “咱们府里之前不是刚买了一批?”汀兰忙问,那银子还是从公主账上走的。 “那碳今日下午已经被夫人赏给了孟姑娘……”岸芷话没说完,汀兰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盛知婉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奴婢、奴婢想要回银丝碳,凭什么?那可是用公主您的银子买的,夫人凭什么说赏人就赏人了!”还是赏给了害公主手受伤的孟央。 汀兰狠狠咬着唇。 “放心,”盛知婉道:“本宫已经说了这些年他们用的都要一一补回来,你回头把这银丝碳的银子也加进去。” “可是公主今夜怎么用碳?”汀兰心里好受一些。 “不是还剩下一些?也能支撑大半夜。” 盛知婉说罢,看向岸芷:“夫人为何赏她?” “……说是,孟姑娘想出了一个方法,让四等丫鬟和仆妇们都能熬出公主之前熬的药成色……” 岸芷蹙眉,将孟央那怪模怪样的方法细细说来。 末了,她道:“孟姑娘说,这种方法叫流水线熬药。” “什么流水不流水的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以往公主为夫人熬了两年药,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夫人从未夸过一句!” “那孟姑娘不过是说了个法子,夫人就夸她聪慧过人、知孝懂礼,还把公主的银丝碳都赏出去,她明知道公主最畏寒……”汀兰很生气。 盛知婉闻言却眼眸眯了眯。 流水线…… 这,难道也是孟央那个神秘来处的东西吗? 第44章:她要和离 是的,神秘来处。 这是她上辈子就发现的。 随着上一世孟央展现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盛知婉发觉她的那些想法与其说是一个人的智慧,不如说,是对许多人智慧的截取。 比如那些风格迥异,却无一例外让人惊艳的诗句…… 比如她时不时蹦出来的经商方法…… 还有那些虽大胆新颖,却绝不适合晟国国局的治国政策! 一个农女出身,究竟是从哪学到这么多东西? 而且,都是些只学到了皮毛,没有学到核心。 所以前世,她曾不止一次试探过,还让人去孟央的家乡去查。 最后,得出一个让她震惊却又不得不相信的结论,那就是,孟央早已不是原本的孟央。 她的身上,有一个神秘来处的精怪或者其他的东西…… 前世盛知婉对这个结论实在不敢置信。 可自她重生后,就不得不相信了!连死而复生都能发生,被妖鬼精怪附身,有什么不可能? 流水线吗? 细细想来的确精妙,形容恰当,每个人各司其职,不只是熬药,用在任何事上都行得通。 将复杂变为简单,不再依赖某些特定的人才,只需简单教导便能快速上手,且,还能更快、更好得到所需结果。 盛知婉想到这,眸子粲亮。 “公主,您还笑?您就不生气吗?”汀兰见此忍不住问。 盛知婉点头:“的确该生气,要不本宫去文汐院质问一番?” “这……这倒也不必。”汀兰脸一红。 盛知婉道:“那不就行了,不必为不相干的人伤神。” “公主,奴婢听说世子又去了孟姑娘的院子,奴婢知道您早已不再在乎这些,可世子归家后,一次都没宿过凭栏居,不止府里,如今,连外头都有风言风语说、说您还没受宠,就已经失宠……”岸芷终还是忍不住将这两日听到的流言说出。 祁书羡彼时正正踏入凭栏居内。 院内站着的丫鬟正要通报,被他一抬手制住声音。他还未想好如何跟盛知婉解释昨日的事,站在门外正欲推门,就听到岸芷的这句话。 他手指顿了顿,没有敲下去。 盛知婉带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那不是正好吗?他不来我这,我也不必应付他,外人也知道我还没受宠,以后和离再找下家,不是就更容易?” 岸芷被她这话说得愣了愣。 “公主您之前说要和离,是真的?” 她跟汀兰不同,相比汀兰的单纯简单,她虽只大了几个时辰,却更知道女子和离的不易。 更何况,公主和世子可是圣上赐婚,哪有这么容易和离?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本宫为何交出管家权?清点嫁妆,自然是为了和离的时候好方便带走。”盛知婉好笑。 话音刚落,房门猝不及防被踹开。 祁书羡阴鸷着一张脸,双眸冰寒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盛知婉刚才的话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传入他的耳中。 她、要和离? 他还没因她不贤、善妒,害得孟央腹中孩子差点小产而厌弃她,她居然敢想着跟他和离? 不仅想和离,还想找下家? 一个和离后弃妇能找到什么下家? 更何况她这样的娇纵、善妒,又有哪个男子能跟自己一样容得下! 祁书羡脸色铁青,岸芷汀兰吓得脸色都白了,盛知婉对上他视线丝毫不惧。 “滚出去!”祁书羡语气森森。 岸芷汀兰强撑着不愿走。 祁书羡怒道:“或者,你们想被人丢出去!?来人!” 他声音一出。 盛知婉便朝二人道,“无事,你们先出去等着。” 祁书羡身旁一直是跟着人的,只是那些人平日都在暗处,没有祁书羡的命令,哪怕他受伤身死,也不会出现。 盛知婉可不想岸芷汀兰真的被丢出去。 怪只怪功夫不弱又愿意做丫鬟的实在太难找,到现在,林掌柜也只找到了几个稍会拳脚的,显然不够。 “世子怎的不陪着孟姑娘?昨夜孟姑娘差点小产,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盛知婉语气凉凉。 祁书羡只觉心中气焰难平,上前一步逼问,“你要和离?” “怎么不行吗?”盛知婉瞧着他:“你厌恶我善妒狠毒,差点害你的孟姑娘早产,我嫌你言而无信,脏了身子,我们何必相看两厌?” “我没有言而无信!”祁书羡咬牙:“我是被人算计的!你究竟要怎样才能不再闹下去?” 知她娇纵,不会轻易接受孟央,他带伤站在雨中哄她;她找陛下告状,夺了自己原本的封赏,掌掴长姐,害书朗被罚,母亲吐血,甚至,就连她推了孟央导致差点小产,他都命人不要传出! 如今还特意提来银丝碳…… 祁书羡实在想不出满京城还有谁能像自己一般容忍她,可偏偏盛知婉依旧咄咄逼人、不识好歹! 第45章:原来,是他啊 盛知婉也注意到了祁书羡手中提着的东西。 顿时,眼中多了抹讽刺。 其实崔氏赏银丝碳给孟央,她并不意外,因着前世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崔氏用的是孟央有孕的借口。 当时已是深冬,盛知婉畏寒,想让祁书羡去找孟央借回一些,等到第二日便重新买了还给她。 自己花银子买的东西,被人送了出去,还要借,还要还,盛知婉现在想起便觉得那时的自己当真卑微极了! 可那时,祁书羡是如何说的? 他一脸的不耐:“只是些碳而已,你怎能如此计较!” 没想到如今她不在意了,他反而拎着碳来了。 “看来昨夜的寒毒让世子很不好受。”盛知婉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祁书羡心中的恼怒反而在她这样的眼神中渐渐平息下来。 他软下声音,试图上前将盛知婉圈在怀中:“知婉,我们和好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 然而他刚一靠近,盛知婉便往后退了两步! 祁书羡的手圈了空。 盛知婉瞳孔中满是对他的漠然:“不必了!你所谓的和好和从前,其实是用我的处处妥协换来的,你从前看不见,我也不在乎,但如今,我在乎了。世子,你该回你的未央院,那里才有需要你一心一意陪着的女人!” 她说罢,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祁书羡身形顿在原地。 他没想到,盛知婉居然是如此想法。 将对他、对母亲以及整个祁国公府的付出,都看作委屈。可哪个女子出嫁后不是如此? 妇以夫为天。 她不愿低头,他如此这般给她台阶,她竟还不愿走下。 祁书羡将银丝碳放下,转身,大步走出凭栏居。 * 祁书羡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中了寒毒,是以,晚上依旧去了未央院。 孟央得知他是从凭栏居来,心中难受。 可看到他寒毒发作时候的痛苦,又想起这全是为了自己。 原来,这就是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想要他好,又恨他对别人好,想要他的眼睛和心全都长在自己身上。 孟央捂着心口,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 她得了崔氏的喜欢,一连几日被留在文汐院用膳。这日,她又在文汐院用膳时,终于提出自己想在外头开铺子的想法。 崔氏闻言第一反应便是不悦。 如今祁国公府入不敷出,连她的买药银子都是从非蕊嫁妆中拿的! 可非蕊的嫁妆去了盛知婉的东西,本就不剩多少。还有盛知婉的银子要填补,如今书羡已在外头变卖陛下赏赐的宅子…… 崔氏想到这几乎再次呕出血来。 府中这样困难,孟央一个农女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想从她手中拿银子开铺子? 绝无可能! 然而当她听孟央说完那什么“火锅店”之后,立即又动摇了。 “当真有如此新奇的吃法?”崔氏诧异,“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夫人别嫌我出身乡野,我在家中时,时常在冬日和家人一起围着锅灶用饭,所以,才有了这个主意。”孟央笑得腼腆。 如今她在府中也养白了些,相貌倒是比刚来时要好看不少。 尤其这样柔顺恭婉的态度,让崔氏很受用。 以往盛知婉虽然也恭敬温顺,但因着公主身份在那,她到底觉得有些拿不起架子。 “你既有想法,明日便让管家带着去几个铺子看看。” 崔氏想得很好,虽说官爵世家经商传出去不太好听,但孟央只是个妾,甚至连妾也算不上。 若真的能为祁国公府赚来银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消息传到盛知婉耳中,她并不意外,只是让汀兰送了口信给林掌柜,让他的人盯好孟央在外头的一举一动。 只是没想到,孟央居然一日都等不得。 就在看铺子的当天下午,便支开管家,让青杏往军中送了封信。 “信是送给一个叫江莽的百夫长的。”汀兰将林掌柜的消息转述给盛知婉。 盛知婉手中笔一顿。 一滴墨氤在纸上,又缓慢散开。 江莽。 原来,是他啊。 第46章:悱恻又肆无忌惮 前世,盛知婉曾在求子的路上遭遇一伙山匪。 那伙山匪杀人越货,手段狠辣,跟着她的下人皆被一刀毙命,只有她和浣竹、汀兰因是女子,逃过一劫。 仓皇间,盛知婉命二人和她分开躲藏。 那一夜,她独自藏在山林中的一个泥坑里,直到翌日祁书羡得到消息亲自带兵上山剿匪,才从躲藏的地方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一个妇人,独自在山匪横行的地方待了一夜。 哪怕她说自己没被山匪发现,有什么用? 更何况,城内早就有人将消息散播出去。 于是,盛知婉成了被山匪们糟蹋的可怜妇人,祁书羡也因此彻底冷待她…… 前世,那伙山匪被愤怒之下的祁书羡尽皆屠戮,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其中有个叫张大虎的残兵,曾被孟央救过。 之所以对她下手,是因为她“害得”孟央早产…… 可她一直不明白,孟央一直待在府上,是如何联系上落草为寇的张大虎的? 但现在,她知道了。 江莽。 这个前世在祁书羡成为右相后,也跟着一路高升的左膀右臂,原来,是他啊。 怪不得…… 怪不得后来,江莽曾在她病入膏肓时见过她一次,还对她莫名说了一句对不住,可对不住有什么用? 能换来那些为了保护她枉死的人吗? 能换来她莫名背负的污名吗? 盛知婉手中笔轻轻落下,又仿佛带着千钧力,“汀兰,拿件男装!” 聚贤茶楼。 盛知婉一身男装,再次坐在之前的天字雅间内,只是,这次她独身一人。 接待的人依旧是墨青。 “客人这次可是要品茶?”墨青弯着身。 盛知婉定定看着他,道:“我要见商行聿。” 墨青身子一僵,不过只是一瞬他又露出茫然的表情:“客人说什么?在下听不明白。” 若说之前只有八分猜测,但经过刚才,盛知婉十分笃定! 商行聿果然是聚贤茶楼背后的主人! 既然重生一次,盛知婉要做的不仅仅是离开祁书羡,报复害了自己的人,她更不愿看到的,是晟国再步之前的老路,不愿看到晟国的子民日日活在惶惶不安中。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在商行聿成为反贼秦聿王之前,跟他见一面。 哪怕不能拉拢,也要让他看到皇室递出的橄榄枝。 她抿了抿唇,思虑如何拿出足够的筹码让对方与自己合作…… 前世,商行聿成为秦聿王后,第一个要的便是商大将军和如今那位商夫人。 她可不觉得商行聿要那二人是为亲情。 商行聿的亲生母亲秦梦岑出身巨贾秦家,后嫁给商大将军为妻,却在商行聿四岁时去世。 之后半年,商大将军便将妾室梁娆抬为正妻。 如今外界都传商大公子商修远文武双全,跟商行聿这个前嫡公子相比,他才更像商大将军,未来可继承商大将军衣钵。 商行聿一直假装纨绔,这就是他的目的。 只有不挡着商修远的路,他才能活,只有成为商修远的对照组,他才能在商家存在…… 所以…… 盛知婉手指轻扣桌面,正要说话,外头却在这时传来叩叩两声。 紧接着,雅间的门打开。 于楼下噪杂中,背后月色下,一道戴着面具的玄衣身影出现。 盛知婉葱白手指一顿,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人。 哪怕眼前人跟前两次所见毫无相同之处。 他身形修长,丝丝墨发落在身后,只有那鬼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不起波澜,却无端显得噬人深邃。 “主子。”墨青立即跪下。 那人挥挥手,墨青便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一切嘈杂重新落于身后。 盛知婉感觉到那双眼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回望过去,房间内更静了,只有眼神与眼神,在交锋、在杀伐,最后,忽地化为一笑。 面具后的眼弯了起来,几乎瞬间,又变成她见过的那个浪荡纨绔公子。 商行聿取下面具,在盛知婉面前坐定:“公主,想见我?” 他这句“想见我”,说得无端有种悱恻又肆无忌惮的感觉。 盛知婉从方才莫名的情绪中醒了醒神,“商二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公主是如何知道聚贤茶楼背后的东家是我的?”商行聿为盛知婉倒了杯茶。 “难道不是商二公子主动透露给本宫的?”盛知婉抿了一口。 早在聚贤茶楼商行聿第一次为她说话,到后来再见后,白萧萧于茶楼中见红。商行聿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想过要瞒她。 甚至,盛知婉猜测过他是故意引起自己的怀疑。 可为什么呢? 湿润的水泽落在嫣红的唇上,让人有种想触碰上去感受柔软的冲动。 商行聿侧开眼,喉咙滚动一下,“公主真是聪明,那么,公主想跟在下做什么交易?” …… 一个时辰后,盛知婉离开聚贤茶楼。 “主子。”墨青出现。 商行聿早已又戴上了鬼面具,“护送她回国公府,别让她发现。” 墨青一愣,但他早习惯了听从命令,于是也不问,转身同样消失在夜色中。 商行聿的目光这才落到盛知婉方才用过的茶盏上,指腹伸出在上面摩挲了一下,忽地,面具后溢出一声轻笑。 而后一仰头,将盏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47章:待她绝望时 接下来两日,国公府内风平浪静。 除了孟央日日去府外张罗她那火锅店铺的开张,盛知婉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书房内。 岸芷汀兰也不知公主到底在忙些什么。 只外头的流言越传越盛,尤其是昨日,一则自苍南传来的说书故事在茶楼开讲后,许多人都被故事中农女和将军的爱情所感动。 实在是,那农女并不似一般妇人。 她胆大细腻,发现士兵中毒,毫不犹豫砍下对方手臂保全性命;她善良重义,为让士兵葬于晟国疆土,不惜从战场上背回对方尸身……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极为美丽,娇弱的身姿仿佛细柳一般柔软…… 这样的女子,若不是知道公主写的是孟央,岸芷和汀兰都要喜欢上了。 孟央也没想到自己在苍南军中的所作所为,居然会被人写成故事,还被说书人说到了京城中。 “姑娘,这故事里说的是您吗?”青杏一脸崇拜。 孟央第一次感受到了穿越以来的意气风发,但她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想到竟被人传到了京城,唉,不知那些贵女小姐们听后又要怎么编排我。” “谁说的?现在京城小姐们个个都想做说书人口中孟娇娘那样的女子!” “真的?”孟央问。 “自然。” 孟央又在雅间内听了一回,果然听到的都是溢美之声。 短短两日,似乎所有人都将盛知婉捐粮的事忘记了。 市井间流传着孟娇娘和小将军的故事,有些模模糊糊知道内情的,甚至私下讨论盛知婉受到冷落,就该有自知之明,自请下堂,不该横在孟娇娘和小将军这对有情人之间…… “公主,您不是说还有下卷吗?”汀兰终于耐不住了。 也就是在这流言传得最盛的时候,文汐院终于传来消息—— 崔氏昨夜梦中见到了神佛,今晨起来后感觉身子大好,因此,特意让盛知婉这个儿媳代她去城外朝明寺还愿,即刻启程。 汀兰听到消息眼泪差点掉出来:“公主得罪了夫人,如今夫人刚好,便要叫您去朝明寺,来回都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夫人明知道公主畏寒,路上可怎么熬?” 岸芷则立即将银丝碳、铜炉和汤婆子全都找出来,却依旧觉得不够。 “要不……还是不去了吧?实在不行,公主可以装病!”一向沉稳的岸芷都开始出馊主意。 盛知婉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如今孟央名声正盛,你也说了,夫人明知我畏寒,却依旧让我去还愿。你以为,她真的只是想让我去还愿吗?” “那是为什么?” “不过是为了让我低头服软,顺便,不用还那两万多两的银子罢了。”盛知婉讽道。 如今晟国以孝为先。 她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有国理大义在前顶着,所以哪怕崔氏被气吐血,也不能说什么。 可让她代为还愿这是家事,若她再拒绝,传出去便是不孝。 所以,崔氏才敢直接让人来传话。 一方面是笃定她畏寒不敢去,另一方面也是如今外头传成这样,认定她害怕祁书羡彻底远了自己。 不过,这次崔氏失算了。 如果没猜错,去还愿的事应当是孟央先提出来的,她想趁着这次外出毁了自己的名声。 既然如此,自己当然要给她这个机会。 于是,当祁书羡回到府中时,盛知婉的马车已经出了府。 得知她要去还愿的地方是朝明寺,祁书羡当即脸色一变。 今早韩老太君一身诰命服跪在宫门外,求陛下派兵去寻找失踪的儿媳和孙儿,二人就是去朝明寺上香途中失踪的,所带下人全部被杀害。 近来,也有传言称朝明寺附近有山匪出没。 陛下已命他先行搜找,若找不到人,明日便带兵去朝明寺围剿山匪。 怎会这样巧? “她出去多久了?”祁书羡拽住管家衣领。 管家一愣,慌道:“约莫小半个时辰,这会应当还没出城,世子可是有要事要找世子夫人?小的现在就让人去追,应该还能追得上。” 祁书羡手一顿。 对上管家询问的视线,他眼神忽然闪了闪,想到那夜盛知婉眼神漠然,让他回未央院时说的那些话。 或许…… 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 知婉一直活得都太顺风顺水了,所有人都娇着纵着,所以不知人心险恶,才会只因为一个孟央,就跟自己置气,将国公府闹成这般。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教她长个教训,待她绝望时再出现,让她知道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祁书羡想到这,缓缓松开抓着管家衣领的手,“无事,你且去忙吧。” 管家退下。 祁书羡这才召出一直跟在身边的暗卫,低声吩咐几句。 第48章:干些更有趣的 南门长街。 数十人打马穿街,在喧嚣闹市中留下一连串的惊叫声。 当先五人衣着华丽,形容张扬,后头跟着的一看便是几人随扈。 “叶荣!听说昨儿个你老爹又罚你抄书了,不是哥们说你,那千字文,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会背?” “别提了!”户部尚书叶卓昀的独子叶荣听到读书就头疼,“你们说小爷我到底是不是我爹的种?怎么我爹读书,书往他脑子里钻,小爷盯半时辰,一行字也没记住!” “哈哈这话该去问你娘。”怀化大将军嫡子裴玉安大笑。 “呸,小爷怕是得被她打死!” “……” 商行聿的马当先在前,一行人靠近城门,终于有人察觉到今日的路跟往日不同。 “商二,咱们今儿个不去群芳楼吗?”裴玉安打马追上。 商行聿一拉缰绳,坐下的马儿立刻嘶鸣一声,调转过来。 他看着众人,眼神带着一抹肆意的浪荡:“总是喝花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今日干些更有趣的!” “什么?” “什么更有趣的?” 几个纨绔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实在是,京城的各大花楼、赌坊他们都去遍了,方圆百里,再找不出什么更有趣的地方。 不过商二一向点子多,几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商行聿挑挑眉,几人立刻围到他身旁。 “近日京郊发生了几件稀罕事,你们可听说了?” “啊?……什么稀罕事?还能比那什么农女孟娇娘还稀罕?”御史大夫陈道谭的大儿子陈宝靖,揉了揉圆滚滚的脸颊问。 “我知道!”叶荣道:“第一件朝明寺外出现了个神算子,第二件镇国大将军的独孙韩明睿跟他娘一起失踪了。” 叶荣说到这,还有些唏嘘。 韩明睿虽然年纪小,跟他们这些人玩儿不到一起,可他爹跟他爷爷都是战场武将。三十年前,韩策这个镇国大将军威慑四方,后来他的儿子韩子安也成为骁勇,谁都以为韩子安会成为第二个镇国大将军。 可谁能想到呢? 韩子安居然死在了战场上,尸首分离,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回来。 韩明睿是韩子安留在京城的遗腹子,因为韩子安的死讯,他母亲早产生下了他,他因此生来体弱。可韩家人丁单薄,韩明睿已是镇国大将军府唯一的子嗣。 镇国大将军韩策如今已是五十多岁。 若是韩明睿回不来,镇国大将军府就相当于绝后了。 几个纨绔纷纷不说话了,他们虽然号称京城五大纨绔,做事浑了些,但对韩策父子是真心实意佩服的。 “商二,你不会是想去找韩明睿吧?”叶荣问。 “怎么?你们不想去?想想要是咱们这群人真找到韩明睿,韩家可是欠咱们一个大恩,到时候,谁还能说咱们不学无术?叶荣,你爹到时候定也不会再押着你背书了。” “对啊!”叶荣一拍大腿道:“要是小爷真找回韩明睿,不仅韩家欠小爷人情,就是陛下也肯定夸赞,到时看谁还敢说小爷不学无术!” “干了!!”他一脸的跃跃欲试。 商行聿闻言没忍住咳了一下。 韩家欠人情是真的,陛下应也会夸赞,但这夸赞中几分真几分假……呵呵,端看镇国将军府几代单传,便知如今这位陛下对韩家是极为忌惮的。 甚至,就连韩子安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但现在,他自然不会傻得将这些话说出来,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干不干?” 几人中也有胆小的。 比如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周玉峥,“可是……若真的有山匪,给咱们遇上怎么办?” “这怕什么?”商行聿还没说话,叶荣就道:“京城脚下,天子门边,有什么山匪敢动咱们这么多人?一两个也就算了,咱们这么多公子哥,他们动了不是自找死路?再说,小爷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你就说去不去吧,要是不去,你这胆量以后还是别跟着小爷混了!”叶荣一脸不屑。 周玉峥闻言咬咬牙:“去!” 反正他爹说了,自己不学无术就不学无术了,能跟这群公子哥儿打好关系也是自己的本事! 不就是去找人吗?有没有山匪还不一定。 就是有,也不一定能遇上! 于是一伙人经这么一商量,不过片刻,便浩浩荡荡朝着朝明寺的方向骑马过去。 第49章:配不上她 盛知婉的马车也已到了城南门处。 岸芷正要拿出国公府的对牌,一道隐约的吆喝声传来。 盛知婉听着那吆喝声,笑了笑道:“倒是有些想念桂花糕的味道,岸芷,你去买些回来。” “啊?”岸芷一愣,“公主若是一早告诉奴婢,奴婢就为您做好带着,这外头卖的也不知干不干净。”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车,只是过了好片刻,依旧不见回来。 眼见着城门检查的队伍就到了自家,汀兰往外张望着。 盛知婉见她如此,便道:“你也下去看看。” 汀兰应了一声,连忙下去,等到城门官检查到盛知婉的马车,二人刚好一同回来。 有国公府的对牌在,城门官自然不会为难,行了礼后便放行出京。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口。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盛知婉自嫁入祁国公府后已许久没再出过城,更何况前世,她临死前三年都是病恹恹连国公府都出不了。 如今一出来,只觉呼吸都多了丝轻快。 秋收的味道远远顺着风卷来,盛知婉还听到农人们谈笑的声音。 不知不觉,两辆马车驶入一处偏僻的官道。 路上人迹见少,原本两边的旷野也换成了高大的密林。 “世子夫人,前头有个茶铺,可要坐下歇脚用些东西再继续赶路?”隔着帘子随扈马夫张大的声音传来。 “好。”盛知婉应了一声。 等到马车停下,岸芷汀兰先跳下去,一个替她掀开帘,另一个伸手扶她下马车。 盛知婉的脚刚落地,还未走近茶铺,十几道马蹄声从远处踏踏而来。 她唇角勾了勾。 “商二,那是不是国公府的马车?”叶荣一勒缰绳,指着前头。 商行聿似乎这才察觉,“的确是,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还是别了吧,小爷可不想看见祁书羡,”叶荣不屑:“这些日子听他的名字都烦了,也不是小爷说,家有正妻还弄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反正小爷看不上,不爷们。” “哈哈,你想见祁世子也不一定见得着,人家现在可是有品级的,要上早朝,跟咱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不一样,这会不可能出现在这。”裴玉安道。 叶荣挠挠头发:“行吧,那就……过去打个招呼。” 几人说定,打马靠近茶铺。 还未到近前,叶荣便被那道纤细的身影晃了晃,“那……是不是庆宁公主?” 女子身姿纤弱,脊背挺直,弯月的眉,潋滟的眸,挺直秀美的鼻梁,配着红艳的娇唇。美艳,绝丽,以至那素色的衣裙似乎都平添了几分华美。 大概是听到了马蹄声,此时她无意往这边瞥来。 裴玉安霎时捂住心口,喃喃道:“真不知那孟娇娘得是何等姿色……” “商二公子,叶大公子,裴公子……”盛知婉眸光一一扫过。 今日的商行聿一身劲装打扮,笔直而长的双腿踩在紧扎的玄色长靴中,上半身笔直而挺立,因逆着光线,此时并看不到脸上神情。 但那种迫人又炙热的视线,还是让盛知婉的长睫毛不自觉颤了颤,转到其他人身上。 几人显然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认得自己,商二和叶荣也就算了,甚至连周玉峥她都叫得出。 要知道周玉峥的父亲只是个四品侍郎。 几人当即下马见礼。 得知盛知婉是要去朝明寺,叶荣当即道:“真巧,咱们也是去朝明寺!” “是吗?”盛知婉笑得和煦,提议道:“那不若便一同吧,也省得路上遇到什么。” 叶荣被她这样的笑迷惑了一下,以至于想都没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两行人稍作休息,很快,便再次赶路。 只是走了约莫大半时辰,叶荣便有些后悔了。 “唉,早知道不该答应一道走的,这慢悠悠得走到什么时候?”叶荣有些抱怨。 裴玉安瞥他一眼:“谁让你答应的?” “那你们不也没反对吗?”叶荣戳了戳旁边的人:“商二,你瞅什么呢?” 商行聿收回落在马车上的视线,“我在想,国公府的马车似乎有些配不上公主。” 叶荣:“……” 叶荣嘴角抽了抽,裴玉安也有些没明白商行聿话中的意思:“马车不都是这样吗?” “哼哼,若我是公主的夫君,定要亲自打造一辆适合她的马车,让她金尊玉贵地躺在上头……” “呸!快闭嘴吧。”叶荣瞪着他:“这话可不敢乱说。” “怕什么,反正听到的只有你们。”商行聿痞气的笑了笑,似乎刚才的话当真只是随口一提。 第50章:遇上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几个纨绔都有些按捺不住,正要去前头说一声分开走,结果还未行动,前头一路平稳的轿子突然重重颠簸了几下。 紧接着,四五十道蒙面身影毫无预兆地从四周树上、或者密林内冲出来。 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露出的上半张脸神情凶戾,手中的长刀寒光闪烁。 叶荣呆了,一时间忘了反应:“娘的……什么情况?” 商行聿眸子一眯,只是一瞬,跟着,同样露出茫然道:“似乎,是遇到打劫的了?” “敢打劫咱们?这些人不要命了啊?”叶荣瞪大眼,也不等商行聿回话直接上前嚣张道:“喂毛贼们,知道轿子里坐着的和小爷是什么人吗?居然……卧槽!” 他话音未落,二十几人已冲向盛知婉乘坐的马车。 几乎瞬间,国公府的随扈便跟他们打了起来。 招招致命,行事狠辣,叶荣一眼就看到负责赶马车的随扈腿上被砍了一刀。 顿时血流如注。 浓浓的血腥味从外头传入马车。 “怎么回事?”盛知婉伸手挑开帘子去看。 “世子夫人快回去!”张大顾不得伤腿,见到她出来立刻喊了一声。 跟他对打的男子眉骨一道疤痕贯穿至眼下,听到这一声,神情凶戾,举起手中的刀就要砍下,好在张大身子一滚就地躲开。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的反应和灵敏了,尤其是,叶荣几个纨绔。 虽然身为公子哥,武艺骑射样样不落,但平日跟他们对打的不是侍卫就是下人,哪有敢动真格的?以至于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没半点清晰的认知。 如今遇到真匪徒,甚至连对打的勇气都没有,好在有随扈们保护着。 可他们平日在京城胡闹惯了,随扈也是跟着横行霸道,早忘了精进武艺…… 对上一群不要命的,不过片刻,便被砍翻在地好几个。 不知是不是方才叶荣喊的那一声太招恨,他随扈刚倒下,对面的两个匪徒便提着长刀朝他攻来。 刀光凛冽,寸寸逼近。 叶荣下意识抬起胳膊闭上眼! “住手!”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厉喝传来,盛知婉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上辈子张大他们就是为她而死,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重蹈覆辙。 “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我吗?他们不过是一群路人,只要你们放了他们,还有这些下人,我同你们走,否则,就是死,我也不会落在你们手里!” 众匪徒们闻言手中刀顿住,诧异又错愕地看了盛知婉一眼。 “世子夫人!”张大瞪大眼。 他一个下人,从未想过自己的命居然有一天需要主子保护。而且,这个人还是他连见都未见过几面的世子夫人。 张大一时既觉心中热涌又觉悲愤。 更呆住的是叶荣等人。 作为京城中一顶一的纨绔公子哥,向来只有别人怕他们的份,见着就躲,就算不躲的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除了家里人在他们犯大事的时候能护着不死,打一顿还是要的。 可现在,他们却被一个女子护在身后。 叶荣眼睛瞪了瞪,心中说不出的情绪,这怎么行?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商行聿重重一踢他,朝着前头拱拳道:“各位大哥行行好,放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 “我们凭什么信你?”大概是为首的男子厉声道。 商行聿笑得没心没肺:“那还用说?诸位知道你们要绑的人是谁吧?我们这些人想活命,自然不能将亲眼目睹她被绑的事说出去,否则,岂不是等着被砍头。” “……”似乎有些道理。 为首的男子迟疑片刻,商行聿又道:“诸位应该不知道我们几位的身份,我是奉国大将军府的商行聿,这位是户部尚书独子叶荣,还有这位是怀化大将军的嫡子裴玉安。” “你们要是动了我们,惹上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麻烦,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孬种!!”张大闻言气愤地瞪大眼。 叶荣和裴玉安等人显然也没想到商行聿会说出这番话,但……这不是他们平常认识的商二,商二不可能这么不讲义气! 定然是有什么后招! 匪徒们显然也没想到这几人的来历这么麻烦。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滞住。 为首的男子看看商行聿,又看向将匕首抵着自己脖颈的盛知婉,忍不住嗤笑出声:“娘的!还真是个大美人儿,都这样了大美人儿还愿意用自己威胁放过这群孙子?!” 第51章:你当她是恩人 盛知婉不为所动:“不只是他们,还有我的随扈!” “哈哈行,看在美人儿这么重情重义的份上,放了这群孬种又如何!”男子一挥手,其他人都有些不情愿的将面前制住的人纷纷推开。 张大捂着腿摔在地上,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偷懒不好好练功夫,否则,也不至于一招都敌不过! “还愣着干什么,细胳膊细腿,等着跟我陪葬?”盛知婉瞥了张大等人一眼。 张大咬咬牙,却也知道世子夫人说得对!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寄希望到商行聿一群纨绔身上。 说不定,那些人为了保密,还要灭他们的口…… 他们只有活着,才能把消息送回去,才能回去找世子来救世子夫人! 张大转身就走,其他随扈也红着眼跟上。 岸芷汀兰跳下马车,也要跟着离开。 可两人还没走出一步,便被为首的男子喝住,“娘们儿留下!娘的,老子的兄弟们都等着当新郎官呢,你们要是都走了,你们主子一个可不够用的哈哈哈!” 淫邪的笑容,吓得岸芷汀兰身体瑟缩了一下。 刀疤男大笑几声,上前一把将汀兰拽到自己跟前:“老大,这小娘皮不错,回头能不能让俺先睡?” “随你。”为首的男子毫不在意,用脚踢了踢还倒在地上的叶荣:“小子还不快滚?!” “滚滚,我们这就滚。”商行聿拽着叶荣,几人在随扈的搀扶下,狼狈地一瘸一拐远去。 盛知婉目光则落到张大几人踉跄逃离的背影上。 好在虽受了伤,却不至于跟上辈子一样…… 盛知婉想起上辈子张大拖住刀疤男大腿,满身满嘴鲜血喘着气让她快跑的样子,袖中手指一点点收紧,直到几人身影消失,这才哐当一声丢下匕首。 她当然不会真的认为这群人会放过张大他们。 但,只要他们离开,便会有人接应,那群去截杀他们的人,也会被悄无声息处理替换掉。 盛知婉遏制着恶心,任由男人将自己嘴里塞上布,手脚死死捆住。 岸芷汀兰自然也不例外。 几人重新被丢回马车,盛知婉的头重重磕在车壁上,几乎立时便红肿起来。 但她一声未吭,仿佛并感觉不到疼。 直到马车不知又走了多久,一路的颠簸再加上身上的捆绑,盛知婉的身子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这时有人挑开帘子,扯着麻绳将三人拽出。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整个山寨内树影重重。 站在面前的男子盛知婉没见过,但扫到他只余下一只的手臂,她眼神眯了眯。 在她看着对方的时候,张大虎也在望着她。 早习惯了战场上厮杀舔血的日子,张大虎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哪怕杀人如麻的山寨头子有时对上他,也会被他的气势震慑得错开眼。 可如今,他却没在对面这双眼中看到任何恐惧。 极致的平静,让张大虎忍不住眯了眯眸子。 片刻,他轻蔑一声:“你就是那狗屁的庆宁公主?美是美,可惜,心肠却狠毒!连老子的恩人都敢害,公主又如何?落到这里,就是被千人枕万人骑的东西!” 他话音一落,旁边立即传来几声猥琐的笑声。 “哈哈,咱们还没玩过公主!” “看这公主长得细皮嫩肉的,啧啧,不知道鞭子抽在上面会不会也跟那些贵妇一样,一下就受不了了?到时候让她也趴在地上向咱们求饶。” 盛知婉听着眼前这群人肆无忌惮的话,忽地,唇角勾了勾。 与此同时,一道惨叫伴随着刀剑入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大虎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尸首遍地,原本两个吓得哆哆嗦嗦的丫鬟此时手中扬动,便有一道身影惨叫着倒地。 “你、你们……”张大虎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觉有什么冰凉刺骨的东西贴上喉咙。 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杀了我你就以为自己逃得掉?这山寨中可是有二百余人!你杀得完吗?” 他以为自己成了这样,早就不怕死了。 可当死亡当真来临这刻,他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你叫张大虎?”盛知婉毫不在意他的话,身上的绳子被岸芷划开。 张大虎一愣,显然没想到盛知婉会知道自己。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却是她接下来的话。 “你当孟央是恩人,为了她要杀我,却不知,若是没有她,你弟弟不会死,你也不会成为如今这样的半残之人。” 女子唇角的弧度讽刺至极。 张大虎僵在原地,“什么意思?” 第52章:还愿意活吗 盛知婉却不再说了,她迈步走出去,此时整个山寨中已经乱起来。 除了岸芷汀兰,原本那些山匪们派去截杀张大他们的人也已被悄悄替换潜入。 仅仅她们三人,对上二百余人当然不够。 可若是二百余中了药的匪徒呢? 许是今日宰中了肥羊,山匪们饮酒作乐好不得意,如今一个个快活得双眼迷离,倒像是那烤架上已被剥去毛皮待烤的肥羊。 盛知婉远远看了一眼,心想,几个纨绔应也是对付得了的,更何况,还有商行聿在其中。 想到这,她不再去管这些人,而是重新看向张大虎,问,“昨日你们掳来的那对母子在哪?” 张大虎眼神一闪:“什、什么?” 话音刚落,脖颈一阵刺痛。 紧接着张大虎体会到了比胳膊生生被砍去还要痛苦的折磨,他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眼眶忿张,两颗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出来。 直到一只纤纤手指将他脖颈上的银针取下,他才像是死鱼一样猛地活了过来。 只是那颤动的肌肉还在提醒着他方才的痛苦。 “岸芷汀兰”紧紧盯着盛知婉,其中岸芷嘴唇动了动,眼中满是震惊诧异,想说什么,还是默默又憋了回去。 盛知婉似没有察觉般,依旧轻声细语问张大虎:“昨日你们掳来的那对母子在哪?” “我、我不……”张大虎刚说了几个字,盛知婉似笑非笑捻起银针,他立刻打了个哆嗦,指着一个方向:“在、在那边……” 盛知婉根据张大虎的指引,找到一处隐秘的地窖。 地窖刚打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便传了出来。 漆黑的地窖内看不清情形,盛知婉让岸芷拿了火把下去,等看清其中的情形,她蓦地脚步一顿。 阴暗潮湿的地窖,挤挤挨挨躺着二十余瘦骨嶙峋的姑娘。 其中最大的二十出头,最小的似还不到十岁,在这群面黄肌瘦的姑娘中,盛知婉一眼便认出了两个有些眼熟的面孔。 紧抱着孩童的妇人头发凌乱,衣衫半掩。 素净的华服早已被撕得乱七八糟。 她双眼呆滞地看着地上某处,一时间分不清是活着,还是死了。 盛知婉抿了抿唇,让岸芷先将其他人送到外头,很快,地窖内只剩下盛知婉和那对母子。 “韩夫人。”盛知婉缓缓靠近。 听到韩夫人三个字,那女子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跟盛知婉对上。 盛知婉的手探向她怀中的孩子。 也就是在这时,妇人猛地朝着旁边的墙壁上撞去,好在汀兰眼疾手快抓住她。 可即便被抓住,妇人依旧挣扎着将头一下下磕在地上。 盛知婉沉默了片刻,抽出手将浑身滚烫的孩童丢在满是脏污的地上,道:“他在高烧,若你想死,就干脆带他一起去吧。反正他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孙,韩将军在世唯一的骨血,你要是不振作,他在这世上无父无母,还留着做什么?不如你们一家直接在地下团聚。” 盛知婉说罢转身就走。 她脚步踏上石阶。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寻死觅活的妇人忽然冲到盛知婉面前,她不说话,死灰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盛知婉却不为所动:“你死,他死,你活,他活。你还愿意活吗?” “……”妇人嘴唇嗫嚅,她不想活! 昨夜的一切于她而言仿佛一场噩梦,她坚守的一切成空,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本宫知道了,那你去死吧,你的儿子也可以留在这,陪你尽孝。”盛知婉扯开她的手。 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她即将走出地窖内,一道嘶哑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我!活!求你,救他……” 盛知婉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黑暗密林掩映着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真、真的要去吗?”周玉峥死死拽着手中缰绳。 他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 最开始只是几个纨绔胡闹着要寻人,结果偶遇庆宁公主也就罢了,居然还遇到了山匪! 遇到山匪也还好,毕竟那些人虽可怕了些,终归还是将他们放了,可……偷偷摸摸跟来山匪老窝算什么事? 而且,还是一伙正在喝酒庆祝的山匪? 若是往常,他此时应当舒舒服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或者泡着花瓣浴,享受着木香姐姐温柔的投喂才对…… 怎么也不该在这里! “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回去通知父亲他们吧……” 第53章:杀人,敢不敢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荣也被之前的事吓着了:“这人比之前见到的还要多,商二,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之前咱们打不过,现在就能打过了?” 单单就看见的,至少有快一百人了吧? 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玉峥说得对,要不咱们还是赶紧走吧!”陈宝靖紧张的搓了搓手臂。 商行聿挑眉:“我原想着这些人如此嚣张,连公主都敢劫掠,说不定韩明睿跟他娘也被捉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假装认怂,再偷偷找机会将人救回来。” “韩明睿可是镇国大将军府的独苗苗,还有庆宁公主……她是为了咱们才被抓走的,你们忍心看着她落到这些人手中?” “另外,你们可别忘了镇国公府的那几个随扈都还活着,若是他们回去报了信,庆宁公主真出了事,皇上跟镇国公府能饶过咱们这些人?落个真孬种的名头不说,还得连累家里。” 他话落,原本还想走的几人脚步顿时僵住了。 眼瞅着天大的功劳就在跟前,这要是走了,岂不就是放弃!? 更何况,众人想到用匕首抵着脖颈,要求匪徒们放人的女子…… 脚步无论如何都迈不动! 他们怎能比不过女子? “哎?你们瞧那人是不是喝醉了?”商行聿忽然指着一人道。 “那个也是,东倒西歪的!”叶荣激动地一拍大腿。 刚拍下去,立刻被商行聿一只手拽住,“小声点。” “我、我这不是忘了?”叶荣咧嘴一笑:“商二说的不错,小爷不能当真孬种,现在明显是机会,趁着他们喝醉,咱们去把庆宁公主,韩明睿跟他娘都救出来!” “对啊,我爹说了,趁人病要人命!这真是好机会。”陈宝靖道。 商行聿:“……” “要不,咱们上吧!”叶荣按捺不住,目光看向商行聿。 这里属他俩的爹官儿大,所以平常其他人也是以他二人为首。 “上!”商行聿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他话音一转,目光扫向跃跃欲试的众纨绔们,突然问道:“杀人,你们敢不敢?!” “杀、杀、杀人?”周玉峥吓了一跳。 其他几人也都面面相觑。 虽然平常他们斗蛐蛐上青楼,坏事干了不老少,但最过分的也就是调戏调戏青楼的姑娘,瞅着机会将看不惯的哥儿蒙起来打一顿。 但杀人……他们还真没干过! 一群人愣愣地看着商行聿。 商行聿冷笑一声:“这群人可是山匪,之前要不是庆宁公主以自己为质,咱们一个都逃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待会真动起手来,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你们要是敢的,就来,要是不敢,趁早回家找爹娘哄着!杀人而已,杀了这群山匪还有功劳,谁杀得多,到时候功劳就多! 反正今日这功劳,我商行聿要定了!” 商行聿说完,当先第一个冲了出去。 叶荣还沉浸在他这番话里,直到商行聿悄摸摸走到一个落单的山匪后,手起刀落,一刀捅入那人后腰。 “啊!”周玉峥吓得捂上眼。 叶荣也忍不住瞪着眼,咽了口口水,“娘的……商二是真男人!小爷不当孬种,必须要把庆宁公主救回来!小爷,去了!” 叶荣说罢对着自家随扈招招手,大步走出去。 没一会,也出现在商行聿后头。 他学着商行聿,悄摸摸趁黑到了一个匪徒后头,抓住那人脖颈,手里的刀却哆嗦个不停。 娘的,手怎么不听使唤了? 眼看着那人就要回过头看清自己,叶荣的心脏差点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噗嗤——!” “公子,您没事吧?”随扈担忧的声音传来。 利刃刺穿皮肤,腥咸的血溅到眼皮上。 叶荣下意识闭了闭眼。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和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从他背后伸来,叶荣几乎是下意识的,紧闭着眼将手中的刀送了出去…… “死!死人了!”一声含糊的惊叫划破夜色。 紧接着,所有人的酒醒了大半。 “啊!”叶荣咬牙将刀抽出。 噗嗤—— 带出的鲜血溅了满脸,热的,腥咸的,这就是杀人吗? 手起刀落,叶荣一眼认出这人正是下午将自己踹翻的大汉!而现在,只需要一刀,一刀他便像死狗一样软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原来,杀人也没那么难! 原来,这群山匪喝醉后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对付! 叶荣忽然想起自己曾见过的宰杀鸡鸭的场面:“他娘的!就你们这种货色也敢踹小爷?!” 第54章:当酒杯砸的 叶荣眼睛通红,一把刀噗嗤噗嗤连续戳穿几个朝着他冲来的山匪,“来啊!” “来一个小爷杀一个,来一双小爷杀一双!” 这边的场景清清楚楚映入其他公子哥的眼中,裴玉安目瞪口呆。 眼见着叶荣和商行聿轻轻松松在一群山匪中大杀四方。 他终于也忍不住了:“干了!不就是杀人吗?杀一个受嘉奖,杀两个上族谱,杀的越多功劳越大!” “咱们今夜就杀光这里的山匪,也好教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看看,纨绔?纨绔又怎样!” 原本一辈子纨绔过去,也就算了。 可现在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不抓住,更待何时!? 更何况,瞧着那群山匪……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几个纨绔跟抢功劳一样全部冲了出去。 偌大的山寨内喊杀一片。 纨绔们如同狼入羊群,中了药的山匪们只知道敌人来了,拿起刀却不知该对准谁,不消片刻,地上便尸体横陈,血污遍地…… 到了后来,山匪们甚至对着自己人砍杀起来。 “商二,他们……在干什么?疯了吗?”连自己人都砍,飞散的残肢刺激得叶荣神经亢奋,若不是有一丝理智拉着,他恨不得冲上去再将他们全部结果了。 这还是之前见到的那伙悍勇匪徒吗? 酒当真有这样大的威力? 他们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吧! 商行聿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内讧,先别管这些,不是要去找庆宁公主和韩明睿他们吗?” “对对!”叶荣道:“公主救了咱们,这回,换咱们救她!” 商行聿闻言表情古怪一瞬。 几人同随扈绕过自相残杀的山匪。 不知是谁碰倒了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立刻连成一片。 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中,一群纨绔看到山顶之上,一道纤弱的身影映衬在火光中。 粼粼火光,将她的裙角衬托得仿佛镀上一层金光。 几个神情亢奋的纨绔怔在原地。 直到周玉峥诧异得几乎变调的声音喊出来:“是庆宁公主?!” 其他人才恍然回神。 真的是庆宁公主? 可是,她怎会出现在这? 她现在不应该是凄凄惨惨地等着他们来救吗?怎么好端端出现在这?! 很快,几人便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人。 此时韩夫人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梳理得微微有些凌乱,韩明睿被她抱在怀中,汀兰搀扶着她。 “那是不是韩夫人和韩明睿?!”周玉峥看清岸芷背上的人,一时间竟然无比失望。 庆宁公主不需要他们救也就算了,韩明睿跟他娘居然也被公主给救了? 眼看着到手的功劳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这感受…… 周玉峥还没从功劳被抢的失落中回过神,就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盛知婉的身后。 “草有人……” 叶荣的话还未落。 身旁一道刀光猛地朝着那处掷去。 而后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蓦地顿住,他弯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处,赫然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直接贯透过去。 刀是从哪里来的? 他甚至没能去看一眼,下一瞬,便直挺挺朝着盛知婉的方向栽倒下去。 叶荣瞪大眼看着这一幕,又看看身旁,仿佛跟他一样也没回过神的商二。 “娘的!商二你、你这么强的吗?!” “我……忘了是抢来的刀了,当酒杯砸的。” 酒杯? 那就可以理解了,商二砸人一向很准,可刀也跟酒杯一样? 盛知婉的目光从商行聿脸上一错而过,少年的面容白皙俊美,在火光映天下有种亦正亦邪的莫测感。 尤其配上他脸上溅落的血滴,更多了几分让人想要探寻的神秘。 但她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到其他人的脸上。 “本宫就知道诸位公子不会那般无情无义,如今果然见到诸位不顾生死,来救本宫和韩夫人、韩小公子。无论如何,今夜救命之恩,国公府和镇国大将军府都会记得,改日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盛知婉话落,强撑着的背脊忽然往前重重一栽。 其他纨绔们还没从她的这番话中回神。 商行聿的眼在刹那瞠大,紧接着,在盛知婉栽落的片刻,两只手已经紧紧箍住一道柔软细腰上。 大手探到她身后粘稠的鲜血。 他眼神一暗,声音低哑道:“公主受伤了?” 扶着韩夫人的汀兰羞愧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视线对上。 “无妨,只是皮外伤而已。”说话间,盛知婉已经用力掰开男子的大手,深吸口气,极力让自己站直一些。 商行聿望着她挺直的脊背,手指收回,却攥紧指尖沾染的血迹。 “这些人,” “这些人……” 两人同时开口,商行聿一顿。 盛知婉继续道:“这些人掳掠百姓、欺辱女子,杀害无辜百姓、富商,甚至敢劫掠本宫的马车,今夜趁着他们饮酒作乐……” 她一顿,眯起眼:“麻烦诸位全部杀了,不留活口!” 第55章:让他亲眼看见 话落,她身后的韩夫人身体猛地颤了颤,不可置信看向她。 盛知婉却仿佛没有察觉。 “全、全杀了?”叶荣瞪大眼。 商行聿道:“蛇必乱咬,虎定伤人,待这些穷凶极恶之辈清醒过来,我们未必逃得出去,哪怕想留活口,就咱们这些人,也做不到。” “既然这样……”叶荣冷笑一声,“反正都杀了那么多,也不差这几十个!”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今日诸位屠戮的都是大奸大恶该死之人,杀一人便是为雄,若是能全杀了,便是英雄中的英雄。”盛知婉一副完全信赖的模样,更让叶荣等人感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血。 不过,也不必他们全部动手。 那些匪徒们不知怎么回事,如今到处厮杀,等他们真的动手,已经死了百余个,剩下的,也都个个带伤。 是以,几乎没费多大力气,被功劳和热血刺激上头的纨绔们便将剩下的匪徒们全部处理干净。 汀兰将韩夫人扶入盛知婉的马车中,浓浓的血腥味从马车外传来,她却激动得全身颤抖。 “死了!都死了!都死了!”韩夫人喃喃着。 盛知婉蹙眉,让汀兰将韩明睿抱到另外一架马车内。 韩夫人起初还不愿,但对上盛知婉的眼神,紧抱着韩明睿的力道到底松了松。 马车内只余下盛知婉和韩夫人二人。 四目相对,韩夫人嘴唇动了动,不知应该说什么。 盛知婉定定看着她:“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子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这里发生的事,你知天知地知,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韩将军已经死了,他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血,你忍心让他连母亲的疼爱都失去吗?”盛知婉这一句,问在韩夫人心上。 她细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胸口。 良久,她忽然在盛知婉面前跪下,就在额头即将触地的一瞬,被另一只手抬起。 盛知婉眼神复杂。 若不是她要等到孟央出招,若是她早一些命人将这些山匪铲除,或许,眼前的女子就不会遭受这些折磨。 可一切没有若是。 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她也当不起这一跪。 “回去好生将孩子养大,晟国欠韩家的已经够多了。” 盛知婉话落,韩夫人再也没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 盛知婉没再安慰,背后的伤让她也有些虚弱,想到外头有商行聿在,紧绷的心弦不自觉放松了一些,靠在软垫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韩夫人去了另外一辆马车跟韩明睿一起,汀兰为盛知婉简单涂了些药包扎上。 盛知婉迷迷糊糊的,竟也没察觉到颠簸,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似陷入一片好闻的沉香中。 外头肆虐的风吹入进来,让她不自觉又往那片沉香中缩了缩。 天色已经快要破晓。 而这时,另一边,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也终于找到了山匪的老巢。 带兵的人正是祁书羡。 一身威武泛着冷光的铠甲,在冲天的火光下,越发衬得他整个人俊朗不凡。 他今夜原本宿在孟央院中。 若不是张大等人拖着伤腿在未央院外跪了大半宿,说了遭遇匪徒,商行聿等人见死不救的事,他甚至还不知道盛知婉已经落入山匪手中! 更想不到,自己派去跟着盛知婉的暗卫无影居然会被人打晕丢在巷子里。 那时距离盛知婉被劫走已过了大半夜。 祁书羡根本不敢去想这大半个夜晚,盛知婉一个女子会遭遇什么,那群山匪可不会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就饶过她,更何况她那张脸…… 祁书羡越想神情越是难看,当即顾不得身上的寒毒,强撑着从床上爬起。 孟央自不愿看他如此痛苦还要去救盛知婉。 但对上他的视线,还是硬生生将心中的不甘给吞下去,只一双雾蒙蒙的泪眼担忧地道:“世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孟央永远在这里等着您。” 祁书羡没有回应她的话,急匆匆出了院门。 他刚一离开,孟央眼中的泪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盛知婉……一夜过去了,想必,现在已经被那些人给玩死了吧? 再高贵娇媚又如何,没有刺保护自己,还不是随意让人攀折的玩物! 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 倒也好,让世子亲眼去看看她被无数男人压在身下的场景。 想到这,孟央忍不住捂着唇轻笑起来。 第56章:为何要这样做 祁书羡毕竟上过战场,通晓循迹之事。 去了现场后,根据车辙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搜寻,总算找到了山匪的老巢。 然而好不容易赶到,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血光、火光漫天的场景。 偌大的山匪窝已经被连片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地上无数残肢断臂,场面血腥至极。 祁书羡神色阴沉到了极致,难道还有其他人比自己更先一步找到这里? 当下,他命令属下带兵将山匪窝一寸寸搜寻过去。 “回世子,共发现新鲜尸首二百一十三具,陈旧尸骨八十多具。” “可有……活口?”祁书羡尚抱有一丝希望。 然而属下们摇摇头。 祁书羡闭了闭眼:“新鲜尸首中可有女子?” “并无。” 祁书羡紧绷的神经立即又放松下来,很快,这些人的身份被查实,其中大部分是流窜在附近的散匪流盗,不知怎的聚在一起,竟然形成规模。 按理说这样一群匪徒,能对过路的富商打劫一番也就罢了。 可他们居然有胆量对权贵皇室下手。 韩夫人和韩明睿暂且不提,也许他们的失踪和这些人无关。但盛知婉的事,却是确确实实的,按照随扈们所言,这伙人动手前应是早就知道盛知婉的身份。 祁书羡想到这,手指忍不住攥紧道:“继续搜!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也务必要找到公主的下落!” “是!”官兵们立即分散开去。 祁书羡不知究竟是谁先自己一步找到这里,还将这些山匪们全端了,甚至连整个山匪窝都被烧得只剩下渣。 他现在也不在乎这些,只想知道盛知婉如今在哪,到底是生是死…… 然而很可惜,直到天色大亮,整个山都被一寸寸搜索过去,他所带来的人依旧没有丝毫盛知婉的消息。 盛知婉是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吵醒的,刚睁开眼,便对上两颗红肿的核桃。 “汀兰?” “哇呜!!公主醒了,您终于醒了!”汀兰一抹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公主,您还疼不疼?您怎么能自己冒险?都怪奴婢没用,若是奴婢有用,公主也不会支开奴婢了……” 汀兰越想越难过。 早在去买桂花糕的时候,她和岸芷就已经被商行聿的人打晕替换,后来的岸芷汀兰,是商行聿的人易容假扮的。 “好了,让公主喝点水。”岸芷将温度正好的茶水端过来,相比汀兰,她一直更为稳重。 她知道公主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计划,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汀兰。 但…… 看着盛知婉将茶水喝尽,她突然道:“公主,奴婢想跟着秀禾姑娘学武!” 秀禾,便是假扮成岸芷的女子。 盛知婉一愣,还没说什么,外头又一个“岸芷”轻脚走进来,“公主醒了?” “嗯。” “刚好也到了换药的时间,奴婢来为公主换药。”秀禾走近,盛知婉这才发现她手中拿着的瓷瓶很是眼熟。 “金创凝肤露?”盛知婉眸子一挑。 秀禾微诧:“公主怎么知道?” “拿来给我看看。”盛知婉接过瓷瓶,手指在底部摩挲了一下。 呵,果然有一道很浅的裂痕。 “这药,是从哪得来的?” “这……”秀禾顿了顿,才道:“是主子前不久从奇珍楼拍下的。” 盛知婉:“……” 用她的药去拍卖换银子,祁书羡还真是好算计! “你们主子呢?” 盛知婉伤在背部,衣服褪下来,汀兰没忍住眼睛又红了。 不过怕打扰上药,硬生生忍住。 “主子就在隔壁,等奴婢给公主换完药,便会过来见公主。” 盛知婉不再说话,等换完药,便让岸芷汀兰守在外头。 二人并不知商行聿的身份。 是以商行聿出现的时候依旧戴着鬼面具。 他走入房内,目光先是若无其事在盛知婉背上停留了片刻,才落到她有些泛白的脸色上,修长的指间微微摩挲了一下。 “怎么会受伤?” “不小心而已,”盛知婉更在乎另一件事:“我昏睡了多久?” “不算久,六个多时辰。” “外头什么情况?” “今日一早你被山匪掳掠,失踪整夜的消息便被有心之人散播出去,”商行聿说到这,面具下的眸子忽然顿了顿,泛起深幽:“再加上如今孟娇娘的话本,什么后果,你不可能想不到,为何还要这样做?” 他不明白。 盛知婉有多在乎祁书羡,没人比他更清楚。 为了祁书羡,她甘愿掰折羽翼,打断傲骨,可如今,她这样做,就不怕祁书羡真的同她生出嫌隙吗? 还是…… 她对祁书羡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相信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绝对信任她? 第57章:幸得孟姑娘救治 商行聿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盛知婉微怔,没明白他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 “没什么,”商行聿错开视线:“公主带回来的人,准备什么时候见?” “现在吧。”盛知婉道。 院子只有两进,无论花草还是房屋,都是普普通通,但走下阶梯,才知道地下居然藏着一处地牢。 张大虎被倒吊在刑具上。 唯一剩下的胳膊被牢牢固定住,嘴巴里塞了防止喊叫的铁球。 见到盛知婉进来,他眼神有些惊恐。 昨晚山寨的惨状他是亲眼目睹的,最开始为孟央出头,是觉得盛知婉不过是个女子,即便是公主又如何?失了清白,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甚至当昨夜一开始他落入盛知婉手中,也依旧没放在心上,大不了碗口一道疤,一死罢了! 可他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这么狠,二百多人啊…… 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 不…… 还是留了一个活口的…… 可自己是掳掠她的主谋,她连其他人都杀了,又怎可能放过自己?! 盛知婉昏迷的时候,张大虎一直在这间地牢中看着刑具自己吓自己。 眼见盛知婉越靠越近,他额头上细细密密满是冷汗。 “把他嘴里的铁球拿出来。”盛知婉吩咐。 商行聿点头,立刻站在两侧的鬼面侍卫便将铁球取出。 “呸该死的贱人!毒妇就是毒妇!二百多人你说杀就杀,哈哈怪不得世子不喜欢你这种女人!” “也就是老子没能得手,否则,你他娘的早就让千人枕万人骑了!贱人女表子……” 张大虎剧烈喘息着,表情狰狞猖狂。 在军营中混迹多年,他嘴里的脏话一般人听了都受不了,更何况盛知婉这种锦绣堆里长大的? 说不定气上心头,一刀便将自己杀了,也省得再受折磨。 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会什么邪法,之前只是用一根针,便能让自己痛得死去活来。 张大虎宁愿死,也不想再体会一番那种痛苦! 他打得主意很好,连番的咒骂,听得两个鬼面侍卫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商行聿更是眼神冰冷,目光仿佛利剑将他刺穿。 然而身为被骂者。 盛知婉却自始至终,神情淡定地站在那,黑黝黝的眸光,就这样静静凝着他。 张大虎的心忽然没来由颤了颤,原本想好的话,如同粗绳一样卡在喉口。 “你……” “骂完了?”盛知婉挑眉:“既然你骂完了,那现在,我们就来说说那牵机散的毒。” “什、什么牵机散?”张大虎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盛知婉笑了笑,取出一支小小的方瓶打开。 熟悉的气味在方瓶打开的瞬间蔓延,张大虎瞳孔蓦地震颤! 这味道,过于深刻。 以至于他现在只是远远的闻上一下,便能分辨出,这种气味正是当时在苍南……他跟弟弟所中箭矢上的味道! 张大虎身体恐惧地往后撤去,“毒妇,你想干什么?枉你还是皇家公主,我可是苍南大战中的有功之人,你居然想这样害我!” “你是有功,可惜,后来走错了路。”盛知婉目光扫过周围,而后,没有丝毫犹豫,将方瓶中的药粉在上头。 “你、你疯了?你要是想让老子死就干干脆脆的!”张大虎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顿时整个人开始挣扎起来。 然而盛知婉却似乎没听到他的叫嚣。 执起长鞭,顿时那带着倒刺的鞭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残影。 而后,在张大虎惊恐万分的视线中—— “啪!” “啊!”几乎瞬间,张大虎便感觉到长鞭携卷血肉的感觉。 然而这种疼痛,跟接下来的嗜骨痛痒相比,却只能算是享受。 从受伤处的皮肉开始,仿佛瘟疫往血肉、骨髓中蔓延。 似有万千小虫在身体内肆虐攀爬! “杀了我!杀了我!”张大虎双眼充血。 人痛苦到极致,脑海会下意识让自己忘却这种痛苦。 所以,张大虎几乎忘了…… 哪怕是昨日的银针之痛,跟此时、此刻相比,也只能算上千分之一。 “贱人!毒妇!你该死,该死!老子就应该扒光你的衣服……啊!!” 第二鞭落下,张大虎猛地将自己的头向后方的刑架上撞去。 他宁愿死! 更何况孟姑娘说了,这种毒以如今的手段根本无解,只有以最快的手段将被毒素扩散的位置割去,才能阻止扩散! 否则中毒之人,由外到内,由皮至骨最后伤及五脏,亲眼看着自己溃烂,饱受痛苦才能死去。 当时,他的弟弟张二虎就是因为无法忍受痛苦,才冲入敌军中主动求死。 而他,幸得孟姑娘救治,快速断了一臂才能活下来…… 第58章:牵机散的毒 但现在,盛知婉显然不可能救自己。 鞭痕遍布浑身,就算救,能将自己全身都割下来吗? 双眼赤红,惨叫连连。 整个地牢内回荡着张大虎凄惨的嚎叫,然而盛知婉根本不为所动。 一鞭! 一鞭! 又一鞭! 直到整整三十鞭,张大虎除了那张脸还完好之外,整个人已宛如血人,她才住了手。 张大虎早就骂不动了,只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她。 盛知婉却在这时往前走了半步。 “公主……”见她上前,侍卫立即想要阻拦,看惯了刑狱之事,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一个临死之人的反扑有多恐怖。 盛知婉说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商行聿摆摆手。 侍卫这才退下。 盛知婉道:“是不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这可是牵机散,孟央是不是告诉你,牵机散无药可医,唯一能够在中了牵机散后活下来的方法……” 她一顿,看向张大虎空荡荡的袖口,神情讥讽:“便是将中毒之处彻底砍去?” 张大虎嘴唇蠕动着,“你、想、说、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张二虎死的冤,你,也足够傻,怎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你从未问过其他军医?从未怀疑过孟央说的话?” “不、不可能!” 孟姑娘那般厉害,连他失去手臂都能缝合止血,怎么可能……比不上那些狗屁不通的军医? 张大虎不信! 一定是眼前这女人在挑拨自己和孟姑娘的关系!想让自己供出孟姑娘,可她越是这样,自己就越不可能说出来! “呸!你死了这条心吧,绑你是老子自己的主意,跟孟姑娘无关,你个贱人别想攀扯到孟姑娘身上!”张大虎吐出一口血沫子。 “呵,还真是孟央养的一条好狗。”盛知婉看着他的眼神怜悯又讥讽。 牵机散,其实是一种从名为牵机树的毒株上提取的毒素。 因牵机树只生长在延厥六部,所以过往每次战争中,延厥六部为了增强武器的杀伤性,都会将箭矢武器涂抹牵机散泡制的特殊药水。 以往晟国也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直到二十多年前,宋太医的父亲,研制出了一种能解牵机树之毒的解药,并将配方广而告之。 晟国的每个行医之人,哪怕不是军医,也知道牵机散的解毒之法。 可孟央…… 大概因为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晟国,所以对晟国的过往完全没有了解,才会在第一次见到牵机散后,毫无所知。 才会理直气壮告知所有中了牵机散的士兵,此毒无解。 以至于,那次苍南之战中不少中了牵机散的士兵求生无望下,全部选择自杀。 张二虎,只不过是其中一人而已。 前世盛知婉之所以会得知这件事,还是因为阮阮。 那时她刚被父皇贬为庶人,禁足院中,身体也已经开始破败,阮阮为了让自己好起来,不知从哪得到的方法,每日夜晚都会偷偷爬到房顶为自己祈福。 也正是因此,她无意中撞破孟央烧纸祭拜,以及她那些零散的忏悔之言…… 可这件事,也让孟央对阮阮起了杀心,导致阮阮最后被祁非嫣活活打死。 甚至于,盛知婉还怀疑阮阮的死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但那时候她已病入膏肓,直到死,也没查出那件事的真相。 “既然你不信,那就亲自试试好了。”盛知婉又取出另外一支方瓶,不过跟之前的不同,上面的盖子是红色。 盛知婉将方瓶内的药粉在水中溶开。 而后,笑了笑示意侍卫将水全部泼洒在张大虎身上。 张大虎已经被嗜骨难耐的痛苦折磨得奄奄一息。 即便如此,他依旧坚信着孟姑娘那样善良的女子,绝对不会欺骗自己! 可当那盆水哗啦啦淋在身上。 一阵刺痛过后,张大虎整个人都僵住了。 痛…… 还是痛的。 只是之前那种深入骨髓的痒痛,恨不得立即死去的啃噬之感,居然真的在瞬间得到缓解。 他现在能感受到的只有皮肉被鞭打之后的疼痛。 怎么、怎么会这样? 张大虎嘴巴张了张,他想说话,对上的却只有女子无比嘲讽的目光。 “不会的!”张大虎绞尽脑汁,想到一种可能:“你是公主,你能找到解药并不稀奇,但在那种情况之下,孟姑娘为了保住我们的命,定然只有那一种方法!” 是了,一定是这样! 也必须是这样! 否则,他做的这一切,甚至,二虎的死,算什么?! 第59章:要你两条腿如何 “是吗?”盛知婉却一点不因他的质疑生气。 她甚至笑得越发嘲讽:“既然这样,本宫便给你个机会,让你亲自,一家一家,去每个药铺,甚至、每个行医摊子上询问。” “问问他们,只要粗通医术之人,是不是必然随身携带牵机散的解药?” “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问你在军中的好兄弟江莽,让他去问问如今的军医,牵机散,是否有解?” “不……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张大虎脑袋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的,但是,盛知婉的表情实在是太淡定、太嘲讽。 让他,不得不信! “好……我、我要去亲自问!”张大虎吐出几个字。 盛知婉扯扯嘴角:“对了,你不是觉得孟央连断臂都能止血缝合,才让你活下来吗?” “凡事都有代价,你绑了本宫,本宫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何况你自己断了一臂,竟喜欢在其他女子身上施以同样的手段。” 她曾在地窖中见到好几个被砍掉手臂,失血而死的少女。 “如今落在本宫手中,就,”纤纤玉指一点,落在张大虎双腿之上:“要你这两条腿如何?” “放心,本宫会让你活着的。”她含着笑意。 “……”张大虎惊恐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失去双腿怎么可能还能活着? 就算活着,也只能如同蛆虫一般。 不、不! 张大虎拼命摇头,想要求饶。 然而盛知婉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偷偷咽口水的侍卫:“为他重新把铁球带上,毕竟,砍掉双腿还是有些疼的,咬舌自尽,可就不好了。” “是……是……”侍卫声音有些颤。 天呐。 人人都说这位庆宁公主只知情爱、妇人之仁,哪怕真的给边疆捐粮捐药,也是因为她受了晟国百姓的供奉,一切都是她应当的。 可眼前这个谈笑间将人抽得鲜血淋漓,如今,轻描淡写就要砍掉人双腿的女子…… 确定真的是传闻中的庆宁公主吗?! 很快,张大虎的嘴重新被铁球塞满,盛知婉从身旁的刑架上取过长刀。 手指在触碰到刀柄的刹那,极为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长刀举起…… 然而就在即将挥落的须臾,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 纤细的手臂顿了顿。 张大虎粗重惊恐的呼吸让地牢内的空气显得无比滞涩。 盛知婉目光看向拦住她的男人。 隔着鬼面具,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却无端想到前世极为相似的一幕…… 那是阮阮死后第三天。 祁非嫣诬陷阮阮偷拿的那只金坠出现在一个青楼女子手中,被对方拿去当铺换银子。 可一个青楼女子,怎会有祁非嫣的东西? 林掌柜不过差人一问,便知是祁非嫣的夫婿廉文辉送出去的。 盛知婉得知消息那一刻,只觉整颗心都被灼痛。 她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失去所有体面,用尽所有力气,将祁非嫣拽到面前,她高高扬起手掌,恨不得将祁非嫣一刀捅死。 然而,所有动作,被一双大手攥住。 那是祁书羡看着她,语气不耐,眼神嫌恶:“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弃儿罢了!” “长姐如母,你怎能对她动手?盛知婉,我实没想到你恶毒至此!” 呵—— 盛知婉眼中蓦地染上一层如冰的薄雾,看着面前男子,声音不觉冷下来:“怎么?觉得我手段恶毒吗?” 商行聿闻言眸子一顿。 另一只手握上盛知婉手中长刀:“有何恶毒?你留他一命已足够仁慈了,我只是让你不必事事亲为。” “毕竟我在,砍腿这种血腥事,还是应当男子来做。你这样金尊玉贵的,便在旁指挥就好。” 商行聿声音带着清浅的笑: “公主想从哪里砍?在下绝不多砍一分,也不少砍一毫。” 随意的语气,仿佛在与她讨论的不是要砍人的双腿,而是,应该折哪支梅花下来。 盛知婉长睫颤动了一下,对着张大虎双腿一点。 “好……” 手起,刀落! 盛知婉只觉一片刀影,而后还不等她看清,带着沉香的衣角将自己视线结结实实挡住。 等那衣角落下,她只看到两条齐根断在地上的双腿。 第60章:若是回不来 张大虎整个人已经疼到面孔扭曲,一根根青筋几乎要从额头两侧崩裂出来。 盛知婉却没有因眼前一幕感觉恶心。 她前世虽没亲手杀过人,但学医学毒,见过的血淋淋场景不少。 她在意的是方才闻到的那股淡淡的沉香味…… 似乎,跟昨夜有些相似。 盛知婉垂眸,敛下心神,将一副药取出,在她的指挥下,张大虎双腿上如注的鲜血很快止住,伤口也被牢牢捆扎好。 盛知婉同商行聿出了地牢。 接下来的时间,张大虎会继续呆在这里,直到伤口稳定,商行聿的人才会将他放出去。 至于放出去他问清牵机散的毒后想做什么,会不会报复孟央…… 那就跟她无关了。 朝晖的日光从背后照来,盛知婉看着两人并立在一起的影子,忽然开口:“商二公子倒是大方,居然连金创凝肤露这样的奇药都舍得拿出来。” 商行聿脚步一顿。 “说来也是巧了,那药原本是本宫的,没想到被人拿去拍卖,到了你手中,如今又用回我身上。不知,商二公子是用多少银子拍到这药的?” “怎么?”商行聿诧异:“难道公主还要还给在下?” “商二公子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欢有人用我的东西换银子而已。” 商行聿凝着她:“祁世子也不行吗?” “当然。” 商行聿闻言忽然笑了,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盛知婉就是感觉到了他的高兴。 “那公主可要记清楚,一瓶药加上手续费,共花费在下一千七百六十两银子,公主务必要从祁世子那一分不落地讨回来。” 盛知婉侧头睨他一眼:“你似乎很高兴?” “有吗?”商行聿仰头:“可能是天气好,让人心情也愉悦吧。” 盛知婉道:“天气的确不错,本宫也是时候回去了。” * 祁国公府。 文汐院内,崔氏亦是一夜未合眼。 她自然不是担心盛知婉安危,只是想到是自己让她去朝明寺还愿,心中便难免七上八下,生怕皇上和太后会因此事连累自己。 “世子还未回来?”她又问一遍嬷嬷。 嬷嬷摇摇头,宽慰道:“夫人莫要太过忧心,世子夫人吉人天相,必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可这都一晚上过去了……”崔氏烦躁地将茶水放下,就算回来估计也是个残花败柳。 可若是回不来…… 等等,若是回不来—— 崔氏面上神色一顿,之前是她想得太多了,如今仔细想想,就算回不来又如何? 为婆母祈福、还愿,这是每个做儿媳都应当做的事,盛知婉遇上山匪,那是她自己倒霉,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皇上和太后就算责罚,自己只要跪下磕头认错就是了,还能真因一个公主,就将自己打杀了? 盛知婉又不是她害的! 更何况,盛知婉嫁入国公府两年,两年间崔氏从未见她去过皇宫,也从未有过宫中的旨意来宣她觐见,想来太后和皇上也是因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冷淡了她。 再加上,书羡文武双全,在苍南之战中立下大功,如今朝中缺的就是更为年轻的武将,皇上将来必然要重用。 想必不会因为盛知婉,就迁怒他。 相反的,若是盛知婉回不来,那她的嫁妆可就全都归国公府所有了! 想到那么多的金银宝物、稀世珍宝,以及那么多的良田铺子,崔氏原本惶恐的脸上露出几分狂热来! “夫人,世子回来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消息。 崔氏急问:“可找到知婉了?” 下人还以为她是担心盛知婉,犹豫一瞬,才小心翼翼道:“回夫人,并未见到世子夫人。” 那就好! 崔氏心中一松,就见到祁书羡从外大步进来。仅是一夜而已,原本俊美的矜贵公子,双眼中满是红血丝,唇色苍白干裂,下巴上也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憔悴了十岁。 崔氏心疼至极,连忙让婢女该打水的去打水,该准备膳食的准备膳食。 “母亲不必忙碌,我只是回来取傲天,这就走。” 傲天是四年前盛知婉送他的一只猎鹰,虽是动物,却尤其通晓人性,送信、寻人、捕猎无一不精。 昨日也是他太着急了,居然没能想起它。 祁书羡说罢就要走,崔氏连忙起身。 “娘知道你担心知婉,但你也不想想,知婉也是担心你的,若是因为她把你自己累垮了,她真的愿意吗?擦把脸,吃点东西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你也要娘为你担忧吗?”崔氏攥着心口。 祁书羡目光扫到她眼下的青影。 顿了顿,终究大踏步坐下:“母亲身体不好不必为我忧心,您也来陪我简单吃一口。” “好好!”崔氏高兴地坐下。 只要能拖一刻,盛知婉便多一刻的危险。 只要她不回来…… 书羡念她一时也就罢了,难道还能一辈子记得?到时候,自己再为他找一位温柔贤淑的高门贵女做续弦。 比如尚书令家的千金柳颜,据说生得花容月貌,性格也好,不信到时书羡忘不了她! 第61章:怎么会回来? “世子!夫人!世子!”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喊声。 崔氏陷入愿景中的神色蓦地被拉回现实,顿时有些不悦:“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夫人!”婢女匆匆进来,喘着粗气,看到祁书羡,立刻急促地站停在原地:“世子!您快去看看,世子夫人回来了!” “真的?”祁书羡立刻起身往外走。 崔氏也猛地起身:“她怎么会回来?” 她这话,让来报信的婢女一愣,下意识诧异地看向她,这才发现崔氏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世子夫人回来,夫人难道不高兴吗? 崔氏懒得理会一个下人,脸色在房内的阴影中显得无比阴沉:“走,出去看看!” 未央院内,孟央也刚刚得到消息。 “什么?你说谁回来了?”怎么可能! 世子没能找到她,盛知婉怎么可能自己回来? 张大虎不可能放过她的。 除非,难道是她做了什么才让那些山匪放过她? 孟央脸色变了又变。 青杏紧咬着唇,孟央这具身体到底是农女出身,虽然纤细,但力气却不小,青杏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但看着孟央此时眼中的神色,她吓得到嘴的话又吞回去。 直到过了好片刻,孟央才松手,露出熟悉又温柔的笑:“世子夫人回来是好事,青杏,我们也出去迎一迎。” * 国公府外,门庭若市。 跟前朝不同,京城之地寸土寸金,自从先帝下令不许官员私占街道,哪怕是国公府外,也有许多小贩在摆摊吆喝,更何况还有得知消息专门赶来看热闹的路人。 因此几乎是盛知婉一露面,就有不少视线似有若无落到她身上。 盛知婉唇角扯了扯,淡定地扶着汀兰的手下了马车。 隐隐的惊艳和抽气声传来。 “这就是庆宁公主吗?这样的美人儿,可惜却……” 国公府的门此时猝然打开。 祁书羡和崔氏,以及孟央匆匆赶来,几人身后俱都带着丫鬟嬷嬷,国公府的门槛极高,这些人自上而下看来,并不像是迎她,反而,像是会审一般。 祁书羡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盛知婉身上。 她衣服光鲜整洁,脸颊红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在日光下显得华彩照人,哪里像是被人掳走的模样? “你昨日究竟去哪里了?!”祁书羡上前一步。 盛知婉想到商行聿所说的,祁书羡在得知自己失踪后第一时间出城寻找。 看到他脸上的憔悴,心中却只觉得讽刺。 “世子不是知道吗?自然是去朝明寺为母亲还愿。”盛知婉语气淡淡。 “那随扈们怎么会说那些,你究竟怎么回来的?”祁书羡压着气。 他为了寻她忍着寒毒上山一直到现在没合眼,她却这样没事人一般的回来了。甚至,看她这神情,也没有丝毫向自己解释的意思。 “公主,昨夜世子刚睡下便听扈随们说您去朝明寺的路上被山匪劫走,他一夜未睡,直接去山上寻您,现在您回来是好事,只是……您总该把事情始末说出来,也好让世子和我们都放心。”孟央咬着唇,眼神担忧。 她这话说得极有意思。 第一是让盛知婉知道祁书羡昨夜是在她院子里歇下的。 第二,便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再次点明她被山匪掳走一夜的事是真的。 果然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附和的议论声。 “的确只有孟娇娘那样的奇女子才配同祁世子在一起,公主到底失了清白……” 盛知婉眯起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孟姑娘看起来很希望本宫被掳走?也是,这回来的一路都听到有人在说本宫被山匪掳走,还说,本宫应该为孟姑娘让位,毕竟你跟世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呵!” “民、民女不敢,民女不是这个意思。”孟央闻言立即像是受惊的兔子退到祁书羡身后。 门外的百姓听到盛知婉的话,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孟央。 孟姑娘? 难道……她就是那话本中所说的奇女子孟娇娘?顿时所有人探究好奇打量的视线全都从盛知婉身上转移到孟央身上。 而后,无一例外,所有人心中涌出失望二字…… 实在是,眼前人跟他们想象中的奇女子孟娇娘差得太多! 那话本中明明说孟娇娘不仅温柔良善、有勇有谋、还极为美丽,前两点就不说了,看不出来,这最后一点,就跟他们想象中的孟娇娘相距甚远。 倒不是说孟央不美,而是话本中实在将她描写得太过。 以至于如今一对比,简直……无法对比。 更何况,还有个盛知婉站在前头,明珠与鱼目,以至于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到孟央。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娶妻娶贤,孟娇娘这种温柔又能在战场上帮助世子的女子,才是男人真正的良配!”人群中有个男子撇嘴,目光时不时打量着孟央。 相比盛知婉这种艳丽华贵到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刺目的,他还是觉得孟央这样的女子好。 至少…… 也还是能当当做梦对象不是? “就是,孟娇娘心地善良有本事,真真正正为咱们这些贫苦百姓考虑。” 孟央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僵硬。 虽然知道自己相貌上比不上盛知婉是事实,但如此被人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难堪…… 第62章:不必如此委屈 崔氏却丝毫没心情理会这些。 只因她此时,突然记起一件事! 前朝,有位被赐了诰命的董夫人,也曾被山贼掳走过。后来,她被救回后为了证明清白,提出自愿受贞刑,还将全部嫁妆交给夫家保管,这才获得夫家谅解。 盛知婉可是被山匪掳走,过了一夜才回来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失贞? “没这个意思就好,本宫累了,要回去休息。”盛知婉抬步就要进入府内。 祁书羡神情难看至极。 “慢着!”崔氏开口,心中激动地快步来到盛知婉面前,目光上下将她看了一遍,高声道:“母亲知道你不愿提及昨日的事,知婉,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你才会什么都不愿说?” 她说着,眼眶居然有些红。 手指伸出,怜惜地抓住盛知婉:“你放心,咱们国公府绝不是那些不通晓事理的人家,若是你真的受到欺负,也不必畏惧。你是被迫的,告诉母亲,母亲这就让书羡去为你报仇!” “至于你,只须效仿前朝董夫人,旁人又敢说道什么?母亲也依旧认你这个儿媳,书羡定也会如往常待你!” 崔氏声音铿锵。 周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孟央根本不知道什么前朝董夫人,但祁书羡和其他晟国土生土长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知道的。 “祁国公府果真是良善之家,居然连失了贞的儿媳都能容得下。” “这要是换成别的府,说不定直接打杀了!” “那也要看看儿媳的身份,你们可别忘了这可是庆宁公主。” “这倒也是,但再是公主,已为人妇,失节就是她的错。” 一声声议论如同细针刺入祁书羡耳膜,他双眼猩红,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盛知婉。 怪不得…… 怪不得她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怪不得,那些山匪一夜之间全部死绝。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那些山匪才会被全部灭口,是了,一定是这样! 祁书羡额头青筋攒动。 “好孩子,告诉母亲你是不是被欺负了?”崔氏怜惜的声音下藏着激动。 无论今日盛知婉愿不愿意承认,被掳是事实,她想要证明清白,只有跟董夫人一样,否则……所有人的唾沫都能淹死她! 大把的金银珠宝让她心脏狂跳。 祁书羡也定定看着盛知婉,他张了张嘴,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知婉,你告诉我,是不是……” “呵!”盛知婉抽出手,忽然笑了:“世子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就如前世一样,哪怕亲眼见到她一身狼狈从泥坑中出来,只因无人作证,便认定她已是不洁之身。 那时,遇到山匪前她已和祁书羡圆房,所以也无法证明自己还是清白之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证明。 可是,她为何要只因他的想法,便去证明呢? 盛知婉因想到前世,笑容中带着些释怀的酸涩,这样的表情落入祁书羡眼中反而更让他有了答案。 脑海中似乎一道弦铿地断裂,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后的门柱之上,立时,半人合抱的圆柱便出现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 他跟孟央在一起,那是因为他是男子。 可盛知婉,是女子啊! 妇人向来以贞洁为第一位。 祁书羡心中简直痛苦到了极致。 他无法接受,但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此时表露出更多的情绪。 就如母亲所说,知婉也是被迫的,若是自己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话,她要如何自处? 他声音干涩:“母亲说的是,你是被迫的,我……不会因此怨怪什么。” 呵…… 盛知婉差点被这句话恶心得当场吐出来。 “世子不必如此委屈,你若觉得嫌弃,大可以现在就休妻,毕竟,在你心里我已经失贞了,不是吗?刚好,还可以为你心爱的孟姑娘腾位置。” 第63章:一个字也不信 “我怎会嫌弃你!”祁书羡断然道,他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他更不会休妻。 盛知婉是他的妻子,便一辈子只能是他的妻子! “祁世子这样的男子,有情有义,大丈夫也!”人群中满是称赞。 盛知婉听着,却只觉嘲讽。 祁书羡,恐怕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罢了知婉,既然昨晚的事你不愿再提,咱们就不提了,你只要效仿董夫人受一次贞刑,咱们便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崔氏连忙道。 这时候书羡可不能休妻! 若是休妻,盛知婉是可以带走嫁妆的,所以必须要让她留下来。 “效仿董夫人什么?受贞刑?还是,将嫁妆交予夫家?”盛知婉看向崔氏,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嫁妆,她居然连前朝的人物都搬了出来。 效仿董夫人?也亏她说得出口。 董夫人与夫君董琦本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妻,后来董琦入军营履历战功,他虽出自农家,但相貌极好,人又彪勇善战,因此一下便得了当时右相千金的看中。 右相亲自向董琦提出婚事,董琦却想都没想拒绝了。 董琦得了府邸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董夫人接来。后来董夫人屡次被人刁难,董琦更是次次护着。 董夫人被掳,董琦一人拼杀从匪徒手中救回妻子。 右相在此事后奏请当时皇帝,言说董夫人已非贞洁之妇,请他赐圣旨将她下堂…… 董琦得知后,不得已跟董夫人商量出来了贞刑之法,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至于董夫人所谓的嫁妆,她当时只是个农妇,哪里有什么嫁妆?一块猪肉两尺粗布罢了。 崔氏让自己效仿董夫人,受贞刑是假,要嫁妆,恐怕才是她的目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氏被戳破心思,眼睛闪了闪,却依旧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情:“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如此误解我?” “母亲所谓的好,就是要我同意世子纳妾,要我把世子同别人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要我拱手送出自己的嫁妆?这样的好,还真是让人难以消受!”盛知婉毫不相让。 “什么?祁世子居然有孩子了?” “不是说祁老国公留下家训,祁国公府男子都敬妻重妻吗?之前国公夫人还亲口说过不会因为没有子嗣就为世子安排纳妾,直接当众拒绝了某个送上门的贵女。” 也正是因这件事,祁国公府和崔氏名声一直都很好。 反而盛知婉,不想让人看低祁书羡,用银子贴补国公府的事从未说出去。 “难道,是孟娇娘?” “把孩子记在庆宁公主的名下,是要让庆宁公主养世子跟别人的孩子?” 祁国公府两侧不少官员府邸,虽然不好正大光明来看热闹,但是家中的下人,一个个混在人群中,闻言看向祁国公府众人的视线很是古怪。 让堂堂公主为农女养孩子? 且这孩子要是真的记在庆宁公主名下,那就是嫡长两项都占了,难道在他们眼里庆宁公主就这样好拿捏? 无数探究的视线落在身上,祁书羡顿觉难堪至极。 上前一步,“够了,还嫌别人看笑话不够吗?”说着,伸手就要去拽盛知婉。 “哟!看来—— 咱们这一趟来得还真是时候。” 就在这时,一道拉长又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叶荣几人没想到还真给商行聿说中了,祁国公府居然真的敢为难庆宁公主!刚才的话他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了,那国公夫人居然要让庆宁公主效仿董夫人! 祁书羡看到五人立刻眼神一冷,“几位昨日被我夫人所救,不求你们能够冲上去跟山匪拼命,至少也该让人回来报个信,国公府好去救人!可几位,居然什么都不做,不会良心不安吗?” “谁说小爷什么都没做?”叶荣立刻不乐意了:“祁世子不是上山了吗?难道没见到那些被咱们杀死的山匪?” 那可都是他们的功劳! 祁书羡蹙眉,冷道:“叶公子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可知,冒领军功是什么罪过!” “什么冒领军功?那就是小爷几人干的,不信你问问他们!”叶荣挺起胸膛。 身后裴玉安等人立刻跟着点头。 “呵!怎么可能,要不是知婉以自己为质,当时你们就要被山匪一起带走了,怎么还会好端端站在这?” 这样的几个草包纨绔,怎么可能是那些山匪的对手! 祁书羡一个字也不信。 第64章:纨绔后悔了 “哼!你以为小爷跟你们祁国公府的人一样?用着人家庆宁公主的银子,还觊觎着人家的嫁妆,小爷当时只是假装害怕,这是策略,祁世子上过战场应该不会连这都听不懂吧?” “就是!” “咱们几个转头就悄悄跟了上去,为的就是全端了那伙山匪!” 叶荣说到这,想到昨夜自己一刀一个山匪的悍勇模样,当即提高声音道—— “你们不知道,那群山匪见到小爷几人简直是怕得屁滚尿流,就差跪在小爷面前喊爷爷让小爷放过他们了,但小爷一想到这些人盘踞在此,不知掳掠残害了多少百姓,二话不说,直接将面前的匪徒给结果了! 这些匪徒见到小爷居然这样手段干脆,居然不讲武德,一群人全部都冲上来,小爷几人左突右闪、左拳右脚,没费什么吹飞之力,刷刷刷就将二百多山匪全部给结果了!” 他这话说得一点不心虚,在他看来,虽然自己这话里面加了点加工,但其实,也跟事实没多大区别。 自己几人就是这样英勇无畏的全灭了那群山匪! 但这话听到别人耳中,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一个跟叶家有关系的官员家的下人,看着叶荣得意的表情羞愧地捂脸。 什么吹飞之力?那是吹灰之力! 叶大公子您自己听听,这话它像人话吗?您还真以为打过几个侍卫,自己就真的武功天下无敌了? 算了,还是赶紧回去禀报老爷,让老爷赶紧去找叶尚书把人带走,也省得这位大少爷继续在这里丢人…… “我认得他!就是前几天碰倒我摊子的那个,连个马鞭都甩不好,就他,还杀山匪?”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了句。 “那个胖的我也认识,上次在一个酒楼吃了四盘大肘子,结果下楼把自己摔了,还非要让掌柜给他道歉。” “对对,那个穿得人模人样,拿着一把扇子的好像姓裴,去青楼喝花酒不带银子,被人家姑娘挠了脖子上两条大道……” “那个长得俊的更离谱,听说一次要五个姑娘陪。”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叶荣气得回望过去,但人这么多,他哪里知道是谁说的? 裴玉安用扇子挡住脸。 陈宝靖脸涨得通红。 周玉峥此时此刻好想缩进缝隙里: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做过太让人记忆深刻的混账事。 不过转眸扫到身旁淡定的商行聿,他咋舌,不愧是他们的老大啊,这都不带变脸色的。 “呵!叶公子听听,你的话自己听着信吗?”祁书羡满眼嘲讽。 叶荣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没想到因为平日里的那些事,明明是他做的事,居然没人信了! “祁世子,宁愿相信公主被山匪掳走,也不愿相信我们救了公主吗?”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商行聿忽然开口。 散漫的声音,一下子让满眼嘲讽的祁书羡顿住。 四目相对。 祁书羡眸子冰冷不屑,像几人这样的公子哥儿,一事无成,全靠祖辈蒙荫才能如此嚣张,这样的人,他连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商二公子这话着实可笑,若不是几位说得实在离谱,本世子自然愿意相信是真的,但几位的为人,本事,说出的话,有什么让本世子相信的资格?” “本世子也知道诸位担心国公府的报复,本世子也的确痛恨你们,但既然是知婉选择,我自然不会做出事后报复的龌龊事,更何况,”他轻蔑道:“就算几位当时拼死相抗,恐也不是那些山匪的对手,白白送死罢了。” “好了书羡,”崔氏此时才走出来,慈和地看着叶荣几人道:“我知道几位公子是不想知婉背上失贞的名声,但这件事国公府也不在意,只是不想让那些欺辱了她的人逍遥,既然那些山匪已经死了,那这件事,就算了。” “毕竟无论知婉是不是真的失贞,我们国公府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看轻她。” 崔氏话说得好听,但若是盛知婉无法自证,外人的口水也能将她淹死。 她想堵住悠悠众口,也就只有学那董夫人,如此外人即便心里看轻,表面也不会说什么。 “你!你们无耻……”叶荣气极了。 但偏偏,又找不出任何一句话去反驳。 谁让周围人说的那些事全都是真的,早知道以前做的事会让周围人这样看他们,甚至连累到不能为庆宁公主证明清白,叶荣第一次为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庆宁公主那样不顾安危地救了他们。 如今却要因为他们名声不好,就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第65章:厚礼 就在叶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忽然又一道声音从外传来—— “他们所言不可信,那本夫人所言,祁世子可信?”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祁国公府不远处。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望过去。 崔氏不满地皱起眉,这又是哪里来的人搅合自己的好事? 直到韩夫人一身绛紫色云纹服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自马车内走出。 崔氏看到她,愣了一瞬。 祁书羡更是眉头狠狠蹙了蹙。韩老太君昨日才跪在宫门外求陛下寻人,他带兵翻遍了京城也未找到,如今,她怎会出现在这? 而且话中的意思,难道,盛知婉昨夜同她在一处? 那岂不是更说明盛知婉是被人掳走了? 祁书羡脑海中一时无数心思,但不等他想清楚,韩夫人已缓步走到了盛知婉身前。 崔氏看清来人,连忙堆起笑走过去。 韩夫人虽年轻,但她的夫君为国战死,她早早便得了封号,她的公爹更是一品镇国大将军。往日不爱出来参加宴会,崔氏想找机会结交都找不到。 没想到,今日居然主动来了。 “什么风把韩夫人给吹来了?”崔氏满脸带笑。 但韩夫人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盛知婉身旁,道:“昨夜我儿在朝明寺高烧不退,久候太医未至,幸得庆宁公主相帮,这才脱离危险。” “今日,我是特意来感谢公主的。” 话落,她对着身后微微颔首。 众人这才发现低调的马车之后,居然还跟着几辆马车,随着韩夫人的颔首,一个个婢女捧着红漆朱盘从马车内走下。 人群中随着那些婢女的走进,响起不少抽气声。 虽然不知道那些朱盘上其他的东西是什么,但,那黄橙橙的金锭着实晃瞎了周围人的眼睛! 祁书羡的目光落到那副半打开的字画上。 居然大师的《山水图》! 这东西他知道,据说是韩大将军年轻时一次大败北匈奴后,从匈奴王室那抢来的。 居然大师早已亡故,留存在世的画作仅这一幅《山水图》最为知名。 就连先帝也曾试探着向韩大将军讨要,却被韩大将军以韩老太君极为喜欢这幅画给搪塞过去。 可现在,韩府居然将这幅画拿了出来! 仅仅是一幅画就这样有来头,其他的物品自也不遑多让,俱是稀世珍宝,且大多带着异邦特色,显然也是韩大将军的战利品。 祁书羡满心震惊。 而崔氏,此时却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原本因为韩夫人的无视升起的不满,早在看到这些东西时全部烟消云散。 金锭自不必说,祁国公府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 其他的物件,她也都很喜欢…… “这,不过是区区小忙,怎能担得起贵府送如此厚礼?”崔氏假意推拒道。 韩夫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皱眉看过来:“国公夫人多虑了,这些东西是韩府送给庆宁公主的谢礼,不是送给祁国公府的。” 崔氏的笑僵在脸上。 韩夫人这才看向盛知婉:“昨夜的事多谢庆宁公主!睿儿是我们韩府的独苗苗,唯一的子嗣,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韩府就是绝了根。” “所以这些东西请公主务必不要推辞!” 说罢,她对着盛知婉深深行了一礼。 盛知婉没说话,她自然知道韩夫人这时候送礼什么意思,一方面自己和她互相为证,一方面,也只有自己收下这些东西,韩夫人心中才能彻底安心。 既然如此,她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她以后的计划中,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还多得很。 “韩大将军是晟国的镇国大将军,韩将军亦为晟国战死,本宫所为相比韩府,实在不足挂齿。但韩府珍重韩小少爷,韩夫人的心意,本宫就收下了。”盛知婉应下。 “韩府?是那个一门双将?儿子宁死不屈,最后战死在外,只留下遗腹子的镇国大将军府吗?” “当然是,除韩大将军,还有谁配称镇国二字!” 韩夫人继而看向抿唇不语的祁书羡,“祁世子若是不信叶公子和商二公子等人,不妨问问我,公主昨夜在哪。” “韩老太君昨日跪求皇上寻找韩夫人,韩夫人所带下人被发现死在去朝明寺的半途,韩夫人一介女流,自也是被山匪掳去。”祁书羡道。 “呵!枉你还在苍南立下大功,下人被杀,难道我跟睿儿就一定在马车上吗?”韩夫人冷笑。 第66章:这么想当绿毛龟? “睿儿在去朝明寺的途中突发高热,因当时已到了朝明寺门口,我便让下人们速速回将军府报信将府医接去,谁知一等二等,始终没等来人,直到昨日公主到了,才帮忙将睿儿的高烧退下来。” “方才府医已经说了,若不是公主施救及时,睿儿恐怕无力回天。”说到这,韩夫人眼眶泛红。 “不过我也是回府后才知道他们居然在回来的路上便遇害了,怪不得没能等到他们。” 祁书羡眯起眼:“韩夫人说得当真?” “自然,若是祁世子不信,也可遣人去朝明寺问清楚。” 祁书羡看向神情淡然的盛知婉。 若是这样,难道昨夜她真的是在朝明寺,那她为何不说清楚,也不让人回来报信? 崔氏这时也终于听出来了。 这韩夫人哪里是来送谢礼,明明是专门给盛知婉撑腰来了! 一想到盛知婉的嫁妆很可能落不到自己手里,她心中焦躁,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 “盛知婉,别以为找了韩夫人就能证明你还是清白之身,一夜未归,不知去向,我们祁国公府可要不起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儿媳!” 话落,她又有些后悔,连忙找补般看向韩夫人:“韩夫人,我知道你感激知婉救了你儿子,但她被山匪掳走是事实,就算被救出来后又去了朝明寺又如何?” “能证明她没有被那伙山匪侵害?能证明她还是清白之身吗?” “国公夫人什么意思?”韩夫人不悦道:“公主刚被掳走就被救,之后又去了朝明寺,救了睿儿,当然不可能发生什么!” “韩夫人怎知她在被掳的路上没发生什么?”崔氏认定这一点。 总之,她今日势必要让盛知婉将嫁妆交出来。 不只是嫁妆,想继续当他们祁国公府的儿媳,韩府送来的这些东西,也都要归国公府所有。 “你……”韩夫人面色变了,没想到崔氏往日听闻清高娴雅,实际上,居然是这样狠毒刻薄之人。 她若是真一口咬定发生了什么,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为公主证明? “娘的,你到底是不是庆宁公主的婆母,人家都希望自家媳妇儿清清白白,你倒好,抢着给人扣脏水,怎么,这么想让你儿子当绿毛龟?”叶荣呸一声。 周围顿时忍不住哄笑。 叶荣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是纨绔他怕谁? 这老刁婆居然敢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叶小爷必须得骂她一顿出出气! 什么国公夫人,天王老子来了他该骂也要骂!反正他老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们还能把他砍了? “你!你!”崔氏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骂!她堂堂国公夫人,居然被一个小儿这样辱骂、简直、简直…… 崔氏气得身子直抖,抓住身旁嬷嬷,“去!去将我的朝服拿来,我要去见陛下!我,我要去告御状!” “以为小爷怕你?”叶荣是有些心虚的,但这时候他绝不能怂。 “叶小公子这话本世子记住了!”祁书羡冷冰冰的视线更盯得叶荣心底发毛。 他虽然也杀过人,但跟祁书羡这种正儿八经上战场的不同,对方一个眼神,就让他觉得脊背生寒。 商行聿轻飘飘往前走了半步,恰将叶荣挡在身后。 “祁世子也不必这样恐吓叶荣,他说的话虽难听,但,不是事实吗?”商行聿挑眉,“毕竟不久前国公夫人可是亲口说不在乎庆宁公主是否清白,认为她是被迫的,只是心疼她受到欺辱,才要为她报仇。” “但方才的话,”他一顿,似笑非笑道:“似乎并不是如此,国公夫人认为祁国公府要不起不知检点的儿媳,且不论公主是不是真的失贞,祁国公府这变脸速度、无情无义的本性,倒让人心寒啊!” 经过他这一说,围观的百姓们这才察觉出不对。 “是啊,之前国公夫人还说了不在乎这些,世子也说不会因此怨怪……怎么一转眼,就变了种说法?” “难不成真的如叶小公子所说,祁国公府根本不在乎公主如何,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公主效仿董夫人,如此,便可以理所当然占据公主的嫁妆了!” “这……这也太无耻了!” “古往今来女子的嫁妆都属于自己,哪有婆家虎视眈眈的?” “听说近日祁世子在变卖皇上赏赐下来的宅邸,难道祁国公府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才会连人家的嫁妆都惦记?” 周围的话一句句传入崔氏和祁书羡耳中,崔氏气得要死,祁书羡也脸色难看。 “不是的,世子不是这种人,事实上,世子之所以变卖陛下的赏赐,就是为了将之前公主补贴给国公府的银子填补回去!”孟央忍不住站出来。 第67章:自证 在孟央看来,古代女子以夫为天,她的嫁妆贴补给国公府,为婆母买药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还能要回去? 可盛知婉不仅要回去,还要让夫君卖赏赐填上,简直无情无义! 在这些以夫为天的古代人耳中,岂不是严重有违妇德? 孟央说完,得意地看了眼盛知婉。 等着周围这些百姓的口水将她淹死。 然而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周围人不仅没有骂盛知婉的,反而,看向她的神情很是怜悯,反倒是看向祁书羡和崔氏的目光,带着古怪。 “这位孟姑娘,你虽出身农家,但不会以为用妻子嫁妆补贴夫家,传出去,是什么好事吧?”商行聿哂笑。 “自古以来有气节的男子绝不会动用妻子的傍身钱,祁国公府以前虽然败落,但到底家风清正,没想到如今看,家风还不如我家?” “不!不是!公主不是补贴国公府,只是用银子为婆母买药材罢了……”孟央连忙解释。 “闭嘴!”祁书羡忽地呵斥一声,孟央当即不敢再说话,只委委屈屈又退回去。 崔氏剜她一眼,这种场合,有她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人什么事? 跑来凑热闹也就算了,还当众胡言乱语。 看来贱民出身就是贱民,以后,还是要少让她见人,也省得丢国公府的脸面。 “行了,”事情闹到这,盛知婉突然改了主意。 崔氏和祁书羡不是非要咬定她非清白之身吗? 既然如此,她自证又如何? 盛知婉上前一步,开口:“母亲。” 崔氏沉着脸。 盛知婉并不在意,又看向祁书羡,“世子。” 祁书羡一愣,对上盛知婉从容的视线,目光不由有些游移。 盛知婉轻笑一下,扬声:“既然祁国公府认定我并非清白之身,我同世子虽成婚两年,但世子成婚当夜喝得不省人事,次日醒来便赶赴苍南。世子从苍南回来后,又日日宿在孟姑娘院中,因此,我同世子之间并无夫妻之实……” 话说到一半,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诧异声,就连韩夫人,也眼神错愕地看向盛知婉。 “这……岂不是公主为世子守了两年?” 盛知婉不置可否。 祁书羡脸色已经彻底黑沉,他一把拽住盛知婉的胳膊,低声道:“盛知婉!这种话在府里说说也就算了,你居然闹到外头?你就不怕别人看你笑话?觉得你可怜可悲?” “本宫可怜不是事实吗?”盛知婉抽出自己的胳膊:“不过那是因为我从前瞎了眼,以后,可怜可悲的人绝不会是我!” 她话落,扬声道:“既然祁国公府认定我清白被毁,那不若当众验证。” 晟国有两种验证女子清白的方法。一种是让有经验的嬷嬷们验看,不仅对被验看的女子是一种侮辱,验看的结果也有可能造假。 而另外一种,则是让女子服用一种名叫葵舌果的果实,这种果实外表呈黄色,形状如同婴儿舌头,栩栩若生。 更重要的是这葵舌果若是处女吃了,则只会让人觉得甘甜解渴。 可若是经过人事的女子吃了,便会须臾间浑身上下便生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且这疹子需要好几个月才能褪去。 盛知婉要验证清白,自然是选第二种。 说着,她看向周围的百姓:“这葵舌果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如今本宫用一两银子买一枚,不知诸位谁有?” 话刚落,祁书羡当即恼到:“好了知婉,不要再闹了!我知道你没有失去清白,还不够吗?我们回府!” 说罢他伸手去拉盛知婉的胳膊。 盛知婉毫不犹豫避开。 商行聿轻笑道:“祁世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认定庆宁公主非清白身,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的是你们,逼着她效仿董夫人受贞刑,交出嫁妆的也是你们。” “如今公主有办法为自己证明清白了,您倒是要阻止了?祁世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大义凛然啊!” “这里有你一个外人什么事?”祁书羡额角青筋直蹦。 原本他很想无视这些纨绔子弟,但现在,他发现商行聿的话处处戳中痛处,终于忍无可忍。 “谁说没有我的事?毕竟庆宁公主可是为救在下几人,才落到那些山匪手中的,否则,也不必在这里被你们堵在门外。”商行聿义正言辞。 第68章:的确很难睡踏实 “就是!公主可是我们的恩人,小爷虽然是纨绔,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真纨绔,可比某些虚伪至极的伪君子好多了!” “公主,以后我们尚书府,您要是有事,随时来找我!”叶荣拍着胸膛。 裴玉安几人也跟着附和:“还有我们。” 他们这些纨绔从不向什么人低头,但庆宁公主不一样,人家一个女子,面对山匪还能救下他们。 他们低低头怎么了? “祁世子,既然之前国公夫人认定公主失去贞洁,与其心存芥蒂,还不如让公主自证,也好消除误会。”韩夫人也道。 祁书羡无言以对,这时有些怨怪崔氏这时还想着盛知婉的嫁妆。 身为儿子,他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可盛知婉本就是他的妻子,她的东西,即便在母亲手中也依旧是她的,也省得她大手大脚,瞒着自己将银子捐出去。 这几日他卖宅邸遇到不少难处,这才知道银钱的重要性。 所以当时才没有制止,可现在不一样了,盛知婉如此坦然从容,甚至连和他未有夫妻之实的事都说出来,显然是真的没有被山匪欺辱。 那这葵舌果一吃,便是将祁国公府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再碾两脚。 “公主,这里有葵舌果,民女不要银子,您要是喜欢,这一筐子都送给您。”这时人群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小姑娘挎着篮子,篮子里的果子用一块粗布盖着,如今粗布微微掀开,不是葵舌果又是什么? 汀兰当即拿出一锭碎银子从小姑娘手中接过葵舌果。 “公主!”她细细将葵舌果皮剥去一半,才将另一半送到盛知婉手边。 祁书羡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崔氏死死瞪着盛知婉,心中还残存着一丝丝希望。 一定、一定是盛知婉故意用这种方法赌自己不敢让她吃,可她不信那些山匪面对盛知婉那张脸,真的能忍住?更不信那几个纨绔的话。 直到盛知婉将葵舌果接过去。 崔氏紧张地攥紧手指,目光死死盯着她。 盛知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毫不犹豫一口咬下,“甘甜多汁,味道还不错,母亲跟孟姑娘可要尝一尝?” 说到这,她又笑了笑,“对了,本宫差点忘了,这东西母亲不能吃。孟姑娘早在之前便已同世子在一起,甚至怀上了世子的孩子,如此,这果子也是不能吃的。” 盛知婉说完,似乎有些可惜,对汀兰道:“不要浪费,回头将果子给府里的小丫头们分了。” “谢公主赏!”汀兰大声道。 “这……庆宁公主说得居然是真的?她成婚两年竟还与祁世子清清白白,怪不得生不出孩子,这要是真的生出来,祁国公府岂不是要翻天了?” “那国公夫人前些日子怎还在赏秋宴上,羡慕别人的儿媳有孕?那话里话外都是羡慕,难不成为了孙子,宁愿让儿子当绿毛龟?” “额小声点……”周围各府下人们凑在一起。 崔氏身子重重晃了晃差点摔倒,祁书羡连忙扶住她,转身看向盛知婉:“够了,你是不是真的要把母亲重新气病倒才肯罢休!是我误会了你,可我也是担心你,你既然无事一早说出来便是,何必要弄出这些?” “呵,我难道没说?”盛知婉懒得理会他。 同韩夫人,商行聿、叶荣等人谢过之后,这才带着岸芷汀兰从祁书羡身旁朝着府内走去。 到得孟央跟前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盛知婉眯着眼望着她已经开始逐渐大起来的肚子,笑容温和道:“孟姑娘似乎脸色不太好,心思过重可是会影响胎儿的。” 孟央脸色白了白,咬唇道:“谢公主关心,民女只是昨夜有些未休息好。” “是吗?”盛知婉意味深长道:“亏心事若是做多了,的确是很难睡得踏实。” “公主的话,孟央不懂。” “盛知婉,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的事你为何为难她一个弱女子?”祁书羡从后追来。 盛知婉转眸看他一眼,平静的双眸没有因他的维护起半丝波澜,甚至,祁书羡一时竟未从中找到自己的丝毫身影。 盛知婉笑了笑,道:“孟姑娘听不懂也无妨,此次本宫被掳,未受什么伤害,反倒是那些山匪二百一十三人,全部殒命在一夜间。” “二百多条人命啊,孟姑娘,不知那想要我命的人最后听到了这个结果,是不是背得起如此重的因果?本宫可是听说,一个人做的孽会报应在自己的后辈身上。” 孟央深垂着头,指甲掐入掌心,心中又恨又惧。 但同时,听到那些人全死了,她又松了口气。 还好,都死了。 只要张大虎也死了,那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件事同自己有关! 第69章:不是砍头抄家的大罪吧? 翌日早朝。 甫一开始,崇晟帝便点了五人出列。 正二品奉国大将军,商天昊;从二品户部尚书叶卓昀;正三品怀化大将军裴令远;从三品御史大夫陈道谭;以及正四品工部侍郎周青。 五人逐一出列。 除商天昊和叶卓昀二人面不改色外,其他三人互看一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同奉国大将军和户部尚书同时出列? 只除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混小子定然又惹祸了! 可这得多天大的祸事,才能让陛下一大早朝,什么都不说,先把他们五个当爹的给拎出来教训? 周青当即吓得袍子下的双腿都在打哆嗦。 早知道儿子能惹上这样的祸事,还不如不让他去巴结那几个祸害!现在好了,连自己都被牵连…… 周青想着种种可能性,罚俸?降级?还是直接罢官?不、不会是砍头抄家的大罪吧? 想到这,他额头刷地冒出一脑门的汗。 直到听到上头崇晟帝忽然传来的笑声,他愣住了! 嗯?陛下不是要罚他们吗,怎么还能笑得出声? “朕前两日,才得知京城外有一批狂妄至极的山匪,掳掠良家、无恶不作,就连镇国大将军府中的下人都被那伙山匪劫掠残杀在半路。朕原想着,这样厉害的山匪,定然是要让比那群山匪更悍勇的人去剿杀,可没想到啊……” 崇晟帝说到这,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五个到处惹事生非的纨绔,带着几个随扈,居然就将那些山匪杀得片甲不留!” 什、什么? 周青一时间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五个纨绔,指的是他儿子跟商家叶家那几位吗? 还杀山匪? 就他那个文不成武不就、最不成器,还胆小如鼠的小儿子周玉峥,也能杀山匪了? 这这……莫不是自己在做梦吧? 还是,陛下情报有误? “怎么,看样子几位爱卿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崇晟帝饶有兴趣,对着苏公公摆手。 苏公公立刻将前日发生的事情栩栩说了一遍。 周青听完,呆住了。 二百多个山匪,他儿子,带着随扈就那样冲上去送死,最后,还给人全部灭掉了? 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救出了庆宁公主? 不、不是…… 周青狠狠咽了口唾沫,手指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哎呀好疼!是真的! 额头冷汗顿时化为狂喜。 怀化大将军裴令远直接没忍住当朝笑出声! 娘的!谁敢再说他儿子是草包?虎父无犬子!他老子是将军,儿子长得瘦弱粉面又如何?瞧瞧、瞧瞧,这不就看出来了! 裴玉安,就是他裴令远的种! 御史大夫陈宝靖狠狠擦了擦额头,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潮红。 行啊,他们老陈家竟也出了个将种…… 回去告慰老祖宗,也算是全了他老人家的心愿了。 叶卓昀倒是昨日便得知此事,因此这会相比其他人,他脸上神情稍微镇定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两只平日精明睿智的眼睛眯成了缝,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虽有些遗憾唯一的儿子不能跟自己一样做个文官,但武将也不错,只是,儿媳妇看来得早早选上了,万一真的有个好歹,也能给叶家留个后不是? 正想着,满是得意的目光突然扫到身旁蹙眉严肃的商天昊。 叶尚书立刻正了正身子。 商大将军不愧是商大将军,这时候都能维持住一张冷脸,真是佩服! “五位都是有血气的好儿郎,虽后来经大理寺检验,那些山匪是喝了假酒中毒才会没有抵抗之力。但五位爱卿教子有方,有勇有谋,还救出了朕的庆宁公主,是以,自然要赏!” 崇晟帝说罢,大手一挥,几位太监立刻到了五人面前,送上盖着丝绸的托盘。 一下朝,四个同样笑得不值钱的爹,在众人一句句的恭维中,凑到一起。 “真是没想到啊!庆宁公主一介女流,面对山匪,居然敢以自己为质!” “不过咱们家小子也不错,二百多山匪啊,就这样冲上去全给干翻了,有血气!有胆气!”裴令远高声道,生怕路过的人听不见似的。 说罢,却依旧觉得不够。 他裴令远的儿子终于干了件大事,陛下都当着百官的面嘉奖,如此光宗耀祖,怎能不好好宣扬宣扬。 “我说几位,如此大事,可不能就这样悄无声地过去,什么纨绔?什么不学无术?”他一拍大腿:“必须让全京城的百姓都跟着看看,哪有这样有勇有谋、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纨绔?” 第70章:不许去! “裴将军想如何?”叶卓昀心动。 叶荣是他的独子,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抹除叶荣身上的纨绔名声。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大摆筵席,好好给咱们儿子宣传宣传,叶尚书,陈大人,周大人,你们摆不摆,咱们几家一起?” 叶卓昀咳了咳,“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夸张什么?就连陛下都在早朝上当众嘉奖,咱们请大家乐呵乐呵,有何不可?” “说的也是!”叶卓昀几人当即一拍即合。 “好!那咱们这就去问问商大将军要不要一起,若是商大将军一起,这银子就不要他出了,咱们几家凑凑也能够了,毕竟,是人家商二公子的首功!” 几人商量好,拦住大步正准备离去的商天昊。 商天昊脚步一顿。 听完叶卓昀的提议,脸上本就沉郁面色更难看一分。 他没想到商行聿混吃等死的纨绔,居然还误打误撞做出了功绩,引得陛下在早朝上夸赞。 这要是传到娆儿耳中,岂不是又让她想到秦梦岑那贱人? 他恨不得没有商行聿这个儿子。 至于为他摆筵……怎么可能?! “不必了,一点小功而已,大肆宣扬诸位不觉得丢脸吗?” “这有什么丢脸的?陛下当众嘉奖的,哪家的儿郎有此殊荣?”叶卓昀不太高兴。 “商大将军,做父亲的虽然严厉很重要,但也不能时时刻刻板着脸,这么高兴的时候,你脸色怎得跟对敌一样?”裴令远也劝。 “你们随意,至于商府,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商天昊说罢正准备离去。 苏大伴却在这时匆匆赶来:“商大将军留步,陛下请您单独进去。” 商天昊闻言一愣,对叶卓昀几人点点头,大步返回去。 “苏公公,”叶卓昀道:“皇上没有宣我吗?” 有什么事需得找商天昊一个武将,却不需要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最近也没有哪里还需要打仗啊。 “并没有,今儿个的事,恭喜叶尚书和几位大人了。”苏大伴对着几人一礼。 既然没自己的事,叶卓昀也不纠结,继续跟其他几人商量起摆筵席的事。 很快,几人定下今晚便在陶然居摆筵。 有叶卓昀这个户部尚书在,连邀请的人都很快定下了。 只到了祁国公府这,几人都有些犹豫。 叶卓昀蹙眉,他是很不想请国公府其他人的,但单独请庆宁公主一位女眷,似乎也不好。 “单独请庆宁公主好了!”裴令远道:“那祁书羡我原本瞧着是个好的,没想到一点种都没有,任由老子娘欺负自己媳妇。” “行,那就按裴将军说的。”叶卓昀定下。 * 傍晚,四府请柬送入凭栏居。 盛知婉换上一身靛青色裙裳让岸芷去吩咐管家备车。 得知她要晚上出府,管家很为难。 “公主要出去,不若先去跟世子说一说,安排几个会功夫的侍卫跟着?” 盛知婉道:“不必,这次跟上次不同,本宫在城内参加叶尚书、裴将军几家的筵席,不出城门。” 管家无奈,只得一边为盛知婉备马车,一边让人去禀报祁书羡。 祁书羡正在书房。 听了管家的话,当即脸色一黑,大步而来,将盛知婉堵在门口。 “下来!不许去!”祁书羡伸手就要去扯盛知婉。 盛知婉闪身避开。 “世子什么意思?难道我连出府的自由都没有?” 祁书羡:“你知不知道府中没有收到帖子?” “可我收到了。” “没有给府中帖子,却给了你帖子,只请夫人,却不请夫君,到哪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若是今天去了,便是给国公府抹黑,让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国公府的脸面可不是我抹黑的,”盛知婉冷笑,“将我堵在门外,逼我效仿前朝,就连有人作证都一口咬定个我不清白的,难道不是你们?” “一码归一码,过去的已经过去,你又何必揪着不放?” “世子能过去,我过不去!”盛知婉不看他,直接对张大道:“出府!” “不许出府!”祁书羡厉喝。 张大看看他,又看看盛知婉。 而后一咬牙:“世子,小人的命是公主救下来的,要打要罚,等小人回来再领。” 张大说罢,一甩马鞭。 祁书羡连忙躲闪,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自己身边驶走。 盛知婉撩开车帘看到他黑沉的脸色,心情愉悦极了,高声道,“张大,不必怕,你是公主我的银子买来的,你的身契在我手中,他祁国公府的人可没有资格罚你!” 声音遥遥传入祁书羡耳中。 他气得双拳紧攥,火气蹭蹭往上窜,但到得最后,却也只能化为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墙上。 第71章:路过的狗都不放过 文汐院,崔氏气得将药碗扫落在地。 “反了!真是反了!小贱蹄子,谁知道她是不是趁机跟什么不三不四的鬼混了,不知廉耻的东西!” 祁书羡恰巧进来。 听到这句,心中很不舒服,“母亲慎言!” “你到现在还护着?我本也以为她是个好的,可你瞧瞧她近来做的事,如今居然一个女眷大晚上去什么筵席!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更何况要不是她盛知婉,陛下的嘉奖怎么会落到那几个纨绔头上?明明你马上就要去剿匪,临了,却被几个纨绔抢了先!” 崔氏越想越觉得盛知婉就是来克自己的。 祁书羡闻言没再说话。 事实上,今日早朝陛下嘉奖了商行聿五人,又何尝不是在暗指他办事不力。 * 四府合办的筵席着实热闹。 盛知婉到的时候,还以为谁家的公子在成婚,门外的流水席一茬接着一茬,就连路过的乞丐,都能在特设的窗口领到一块肉酥饼。 窗口外此时已排了长长的队伍。 往日沉稳的叶尚书喝得脸色通红,大着嘴巴拽叶荣站在门口跟旁人介绍。 饶是叶荣脸皮厚,此时脸上的笑都忍不住僵硬。 其他几人也不遑多让,被自家爹揪着这桌那桌轮着敬酒。 因此,反倒让盛知婉一眼看到大片铺陈开的热闹中,那个独自喝酒吃菜的身影。 一身云纹玄锦,长发如墨束于身后,眼眸平淡,冷冽俊美的五官又有种无法忽视的邪气和凛冽。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下一瞬,冷淡的眸子倏忽看过来。 烁烁星辰,似都落入其中。 盛知婉入了座,韩夫人也来了,虽不像是其他夫人都是作为家眷陪同,但两人坐在一处,倒也不突兀。 酒至酣处,叶卓昀、裴令远几人亲自过来斟酒。 满满一杯饮下,叶卓昀打了个酒嗝:“庆宁公主,以往人人都道我儿叶荣纨绔无能,老夫也以为这儿子废了,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我老叶家三代文臣,到老夫这居然出了个将才,哈哈,十几人对二百多山匪,还胜了!” “嗝!还救出了公主,公主您给说说,我儿叶荣,是不是将才?” “爹——”叶荣捂脸。 到别人面前嘚瑟也就算了,可他爹居然嘚瑟到庆宁公主跟韩夫人跟前…… 其他人不知道那晚的情况,这俩人可是清清楚楚。 什么救出了公主?明明是人家公主自己逃出来的。 现在他爹居然问到当事人头上。 叶荣尴尬归尴尬,更怕的是庆宁公主当众说穿。 毕竟有生以来,这还是叶荣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为自己高兴自豪。 “叶尚书说的是,叶公子同其他几位公子,有情有义,有勇有谋,都是咱们晟国未来的栋梁之材。”盛知婉也举起酒杯,笑着道。 叶荣:“……” 叶荣感激的视线回望过去,却见盛知婉眼中没有一丝轻慢,她言语郑重,神态认真,似乎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之言。 叶荣忍不住眨眨眼,这一瞬,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 难道,当真是自己几人救了庆宁公主? 难道,他叶荣真的是什么栋梁之材? 以前那些纨绔名称,不过是因没找对方向、没有机会发挥实力罢了?! 不止是他,裴玉安、陈宝靖、周玉峥三人也都在这场宴会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信豪情、众星拱月。 眼瞅着自家长辈眼中的自豪,其他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再带着鄙夷,甚至,还有些会说话的官员,言明要让自家儿子向着几人学习…… 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跟从前那些不屑、闪躲、厌恶、畏惧都太不一样了。 这感觉……怎么说呢? 太他娘的过瘾了! 这一场筵席,宾主尽欢,到得最后,甚至连门口路过的流浪狗都被裴将军给生拉硬拽进来,强塞了块肉才肯放过。 盛知婉也难以避免小酌了几杯,瓷玉般的肌肤染上绯红。 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到了面前,“公主,时候不早,您该回府了。” 盛知婉被筵席上的热闹感染,一时竟多饮了几杯,忘了时间,如今被他提醒方才恍然记起,连忙起身,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 韩夫人有些忧心:“公主似乎醉了?我看公主来的时候没有带侍卫,不若将韩府的侍卫先借给公主护送您回去?” 盛知婉正要应下道谢。 商行聿道:“无妨,在下回府正好与公主同路。” “这……”韩夫人视线在商行聿脸上停了一瞬,还是道:“那就劳烦商二公子照护好公主,务必等公主入府再离开。” “在下记着了。” 第72章:你舍得? 秋夜寒凉。 盛知婉甫一出陶然居,纤弱的身体便打了个寒颤。 岸芷正有些后悔没将披风带上,就见一道黑色的衣角拂过她落到盛知婉身上。 “这……”岸芷蹙眉想要拒绝。 盛知婉已半阖半闭着眸子,下意识将披风拢紧,整个人缩在其中。 岸芷见此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罢了,没什么比公主的身体重要,“既如此,就谢过商二公子了。” 上了马车,盛知婉醉酒后的反应就同孩子一般,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睡着。 直到回到祁国公府,商行聿要告辞,她也只懒懒抬了下眼,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岸芷只得道:“商二公子,这披风等到改日再还如何?” “自然无不可。” 说罢,直看到马车入府,就连车辙撵动的声音都没了,这才转身,消失在月色中。 * 祁书羡一直未睡。 听闻盛知婉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来找她兴师问罪。 谁知到了凭栏居,迎接他的却是一片安静。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轻手轻脚将用过的热水撤下,见到他,也只是压低了声音行礼,生怕惊扰到谁。 祁书羡当即眉头一拧,“盛知婉呢?” 说着,正要推门。 门却在这时打开,岸芷汀兰行礼拦在前头:“世子,公主方才才回来,累极了,已经休息,您若有事,不若等到明日再……” “让开!”祁书羡心中怒极。 自己还在等着她没睡,她倒好,居然先睡下了! “世子……”岸芷汀兰还要再拦。 祁书羡已不管不顾推门进去。 盛知婉听到动静,朦朦胧胧睁开眼,昏昏光影撒在她玉嫩的脖颈和锁骨上,脸颊带着一抹醉酒后的潮红,温软馨淡的香气从衾被中传来。 那恍惚潋滟的眸,更带着一种别样的妩媚。 祁书羡气怒的眸子忽然黯了黯。 整个人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他上前一步道:“盛知婉,你不是说我们还未有夫妻之实吗?今日,我便成全你!” 说着,在盛知婉还未反应过来时将她整个捞起。 盛知婉原本剩下的丁点酒意彻底消失无踪,几乎瞬间,整个人浑身汗毛竖起! “祁书羡!你做什么,放开我!” “不放!我们是夫妻。” 祁书羡原本只是气极了,如今真将人捞在手臂中,感受着那柔软得几乎一折就断的腰肢,眼前白得几乎透明的耳垂,眼眸深处火苗不断蹿升着。 任由盛知婉在他身上挣扎着。 他是男子,还是武将,武功不俗,盛知婉的抓挠踢打反而激发了心中的欲望。 “放开我!祁书羡你混蛋!放开我!” “不放!” “盛知婉,是你在人前说跟我未有夫妻之实的,你不是觉得可怜、觉得委屈吗?如今,我便让你不再可怜!不再委屈。” “你不是嫉妒孟央有孕?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男人说着,一只手像铁钳一般狠狠钳制住盛知婉,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衣裳。 绯色里裳瞬间被扯落,露出莹润雪白的肩膀。 然而就在他还想继续下去时,盛知婉冷不丁一只手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出来,而后积蓄力量,狠狠一巴掌对着男人的脸上扇下! “啪——” 祁书羡来不及躲闪,左脸被这一巴掌硬生生打了正着。 盛知婉当真是用尽全身力气。 一巴掌落下,自己掌心也跟着生疼。 祁书羡嘴角被打出血沫,但此刻竟不觉得疼,反而下腹传来的层层热意,让他低身将女子死死压住。 祁书羡的脸就贴在盛知婉上方。 如此近的距离,更让他看到这个女人艳丽到极致的面容,毫无瑕疵的肌肤在幽静的房内,仿佛任人采撷的瓷器。 “当初哭着喊着绝食也要嫁给我的人难道不是你?恨我新婚夜不与你同房,恨我碰了别的女人,如今我弥补给你,你又装什么?” “不过没关系,你既然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便都是我的妻子!” 祁书羡俯下身,想要去亲吻盛知婉殷红的唇。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一只冰冷的匕首紧紧抵在他喉结上。 “祁书羡,你再继续,我不介意让你当第一个死在床上的男人!”盛知婉咬牙。 “呵,你舍得?” 祁书羡冷笑,自然不信盛知婉会伤自己。 她闹出的这些事,桩桩件件,不就是因为孟央在同自己置气,若不是因为爱极了他,在意极了他,她又何必闹出这些来? 第73章:大可以试试 思及此,垂眸对上女子倔强的面容,反而彻底撩拨起身为男子的征服欲,他根本不在意抵在喉间的匕首,大手一伸,扯住盛知婉腰间的束带…… 然而下一瞬—— 脖颈一凉,一股痛感后知后觉传来。 祁书羡握着束带的手僵住,一滴血从脖颈的伤口涌出来。 盛知婉声音冰冷:“舍不舍得,你大可以试试!” “你敢谋杀亲夫?”祁书羡望向她。 盛知婉抿唇不语,但是毫不退却的匕首却已经给出答案。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计较?孟央只是个农女,就算她有了孩子,也万万越不过你,你为何非要揪着这件事不肯放!”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 “可我是你的夫君!这辈子,难道你就只因我碰了孟央,要永远守活寡吗?盛知婉,你看看京城其他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们之间的那些美好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为什么不能像是从前那样?” “我可以不在乎你之前的任性,也会劝说母亲不要怪你,我们和好好不好?你不喜欢养别人的孩子就不养,让她自己养,我们也可以重新生属于自己的孩子……”祁书羡深情中带着哀痛。 盛知婉道:“我为何要跟其他人比,我只知道我要的男人一生一世只能有我一个!从前那些记忆的确美好,但那是因为我好,而不是你,我的爱给谁那段记忆都会好,不是吗?” 盛知婉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分。 祁书羡身体顿了顿,却不得不起身。 盛知婉终于得到自由,立即将衣服拉上,毫不犹豫地跳下床,拉开房门:“世子,请吧!” 祁书羡脸上终于露出恼怒:“你非要将我们之前的情谊消耗干净才罢休吗?” “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和离的,没我的同意,你这辈子难道一直守活寡?” “我和孟央只是意外,天地为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哪怕同样的事再发生,我宁死也不会负你,如此你还要继续执拗下去吗?” “我的话,从不收回!” “好好!”祁书羡看着这样的盛知婉,终究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盛知婉,你最好不要求着我过来!”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祁书羡刚离开,岸芷汀兰就急匆匆从外头闯进来。 二人其实一直都在门外,只是被祁书羡的暗卫拦住,才不能进来。 “公主您没事吧?”看到盛知婉手中带血的匕首,岸芷一惊。 汀兰连忙去查看盛知婉身上的伤,还好用了金创凝肤露,她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否则盛知婉今晚也不会喝酒。 “无妨。”盛知婉脱力一般将匕首丢在地上。 等彻底缓过神,她忽然道:“许久未见浣竹,她如今如何了?” 岸芷闻言立即将浣竹如今的处境说来。 自从知道浣竹心中对世子存着的心思,汀兰便也没再私下让人照顾浣竹,是以,浣竹这阵子是真真正正当了一个涮洗恭桶的丫鬟。 “明日一早,让她收拾干净,过来见我。” “是。”岸芷出去传话。 盛知婉又让汀兰为自己研墨,不过片刻,便将一个公子与丫鬟的故事写了出来。 汀兰是认得字的,盛知婉将写完的书册递给她,“先看看,明日浣竹来了,你就按照这上面的内容给本宫讲。” “是。”汀兰翻开书册看了几眼,然后,整张小脸迅速涨红,抓着书册的手丢开不是,抓住更不是,“这这、公主……您怎么能写这样的故事?”还要听…… 这要是传出去,外头会怎样编排公主? “无妨,让你讲你就讲。” 是以,当次日浣竹得到消息,兴冲冲收拾完过来见盛知婉的时候,便见她软软斜靠在榻上,乌黑的发鸦羽一般铺陈开,仿佛上好的丝绸,闪烁着光泽。 而汀兰站在身侧为她讲话本子,故事正读到府中第一貌美的丫鬟杏桃偶遇世子的桥段。 “公主,奴婢知错了!”浣竹跪下。 盛知婉仿佛未听到。 浣竹也依旧没有起身,经过这段时间的教训,她到底认清了些自己的身份,丫鬟就是丫鬟,哪怕是从宫中出来,哪怕自小跟着公主又如何。 只要惹怒了主子,主子一个命令,便能轻易让她再无翻身之日。 浣竹安安静静跪在地上。 房内极静,只有汀兰讲话本子的声音传来,浣竹跪在那竟不知不觉也跟着听了进去…… 第74章:果真少了一颗 只是越听到后面,浣竹脸色越是红。 尤其想到从前,不少人曾夸她是府中长相最为出挑的丫鬟,就同……同这话本子中叫杏桃的丫鬟一般,身姿丰腴、粉面含羞。 可她的命运却与杏桃天差地别。 江府有风流多情的大少爷,两人仅仅在花园撞见几回,便对杏桃起了兴趣。 可国公府中,她心心念念爱慕着的人,却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当听到杏桃借着江大少爷醉酒,与其成就好事时,浣竹心中竟生出一抹羡慕来。 若是…… 世子爷也能同江大少爷一般,看到自己对他的真情多好? “公主,难道男子真的如话本子说得这般,先、先是有了肌肤之亲之后,才会更容易动情吗?”汀兰涨着脸将最后一句话问出来。 盛知婉闲闲道:“那也不尽然,男子在床笫之间说的话,只能信三分,但只这三分,也是许多女子难以得到的。” “公主说得奴婢不懂。” “不懂就算了。”盛知婉挥挥手,睁开眼直起身子,看向浣竹:“你真的知错了?” 浣竹还未从刚才的话本子中回过神,闻言愣了片刻,才忙忙地将头磕在地上:“奴婢真的知错了,公主,奴婢以后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 “好,”盛知婉起身:“既如此,从明日你便先调回来做二等丫鬟吧。” “是!谢公主恩!” 浣竹退下,回到自己的寝房却依旧心绪起伏。 当晚,她便做了个梦,梦中自己与祁书羡,便同那书中的杏桃与江大少爷那般缠绵悱恻。 然而梦中的欢乐总归是假的,等到梦醒来,剩下的是更多惘然和怅惘。 “若是……若是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浣竹轻声呢喃一句。 “浣竹姐姐,再不起床你就来不及用早膳了,快些的,今儿个公主特意让小厨房做了肉酥饼,公主不喜欢吃,定然是给咱们的。” 浣竹听到外头的声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嘴里却笑着道:“好,就来。” 果然丫鬟就是丫鬟,主子施舍一块肉酥饼而已,也能高兴成这样。 往常,她可是连燕窝都要挑拣的。 想到这,浣竹心中又有些意难平起来,凭什么自己生来便是只能做奴婢的命?以她的相貌明明比那孟央还要好看,若是跟世子发生意外的是她…… 想到这,浣竹心一跳,匆匆从寝房内出去。 浣竹今日被安排在盛知婉卧房外伺候。 盛知婉刚用完早膳,将东西给院子里的丫鬟们分发下去,同浣竹一起的丫鬟轮换去用餐的时候,就见岸芷半遮半掩的捧着一个小匣子走进卧房。 浣竹下意识将耳朵凑近窗户一些。 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零碎的声音。 “公主,这是韩府送来的一些珍稀药物,之前入库的时候没有仔细登记,方才奴婢重新登记,才发现居然是那种东西……” “您虽然没有同世子同房,但这种东西有备无患……而且这是专门针对男子有效的,于身体也无碍,万一以后用得着呢?这上面写了用法,说泡在水中无色无味,您下次等世子来了,便放进去一颗……” “再看吧,我现在还没有原谅他。”盛知婉的声音传来,“就……放在首饰匣子下头的暗格里吧。” 首饰匣子下头的暗格。 身为从前贴身伺候盛知婉的人,浣竹闭着眼也知道是哪。 她的心脏砰砰狂跳—— 那东西,是自己想象的东西吗? 没想到盛知婉以前惯会在自己面前装清高,如今,居然也学人用秘药拿捏男人。 但是想到那话本子中的故事,她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若是跟世子发生意外的人是自己,那自己怎还用在盛知婉跟前伺候?! 晚上,盛知婉用完晚膳照例在院子中逗逗来福,顺便溜达几圈消食。 浣竹扫见所有人都在跟那只小畜牲逗弄,身子一转,快步绕到盛知婉卧房内。 首饰匣子还放在往常的地方,浣竹轻而易举便打开暗格,看到其中藏着的瓷瓶。 用帕子隔着晃了晃,数量不少。 浣竹飞快将瓶塞打开,倒了一粒放在香囊里,而后无事人一般又回到房外。 “公主!真的少了一颗!” 是夜,汀兰反复将药倒出来数了好几遍,果真无论怎么数来数去,都是二十九颗,可她之前放进去的明明是三十颗啊! “难道公主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您怎么知道浣竹一定会来偷药?”汀兰诧异极了。 又觉得浣竹是真的胆大:“她不会是真的想要效仿杏桃,从丫鬟,摇身变主子吧?” 第75章:有何不可? “为什么不行?别忘了,孟央是怎么入府的。”盛知婉笑了笑,她留着浣竹等的就是这日。 凡事有一便有二。 原则一旦打破,就会有无数的人用同样的方式往上挤。 既然孟央一个农女都可以因一次意外同祁书羡有了关系,而成为国公府的主子。 那她浣竹,又有何不可? 盛知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总归两个人的斗争太寂寞,多一个人,也省得祁书羡再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另外,也让她看看,他祁书羡信誓旦旦,可再遇到相同的情况,当真能把持得住吗? 浣竹的动作很快。 次日刚入夜,便守在了潇岚院去未央院的路上,她手中提着温度适宜的汤羹,算准时间,跟从潇岚院出来的祁书羡遇个正着。 看清来人,祁书羡脚步一顿。 “你怎会在这?” 昨日刚在盛知婉处受了难堪,没想到今日,她的丫鬟便出现在自己院子外头。 呵! 祁书羡目光落到浣竹手中提着的食盒上:“是世子夫人让你送来的?” “不、不是……是奴婢亲手为世子做的。”浣竹垂下眸。 祁书羡反而因此越发认定是盛知婉让送的。 她向来爱做出这幅样子,一边跟他闹别扭,一边,又不肯拉下脸面,让浣竹送些东西示好。 他本意是不打算理会的。 但想到昨夜入手的滑腻肌肤以及细软腰肢,不知怎得,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也好,用了她的东西,也算给了她下来的台阶,今晚自己便去凭栏居好了。 想到这,他也不着急,转身回到潇岚院让浣竹将食盒打开。 一碟小巧精致的山楂糕,配合着一盅温酒酿。 这两样东西,从前盛知婉也为自己做过,虽味道比不过酒楼,但胜在心意。 祁书羡想到这,自然地让浣竹为自己盛出小碗。 “世子,这些真的是奴婢做的。”浣竹又说了一遍,祁书羡不以为意点点头。 女人还真是难哄又古怪,明明要示弱讨好,还非要用丫鬟的口。 如此想着,刚将小半碗酒酿用完,祁书羡就感觉到了不对。 可这时药效已经起作用了! 一股股热意不受控制地从下腹处攀升上来,祁书羡呼吸粗重,看着面前坐着的女子,只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带着十足的诱惑力。 哪怕,他明知道眼前人只是个丫鬟。 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克制住心中的那股欲望,理智和身体的本能疯狂将他撕裂。 “世子?”浣竹没想到这药居然这样管用。 不过片刻,她就能察觉到世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火热。 她心中带着渴望,试探着往前走了半步:“世子,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浣竹心中砰砰直跳。 眼前的男人俊朗非凡,文武双绝,他是国公世子,是她从前想都不敢去想的男人,可如今,他就这样充满欲*望地看着自己。 这样毫不掩饰的眼神,让浣竹整个人激动地颤抖起来。 “世子……”她又试探地伸出手。 然而下一瞬,一只大手猛地攥住她纤细的脖颈,浣竹恐惧地瞪大眼。 祁书羡中了药,但这药,却并未让他失去全部理智。 大手微微收紧,浣竹的脖颈被他提起来:“你敢给本世子下药?” “嗬嗬……”浣竹拼命挣扎,却始终说不出话。 然而她的挣扎却更刺激了祁书羡的药效,他猛地一把将浣竹甩开,脚步踉跄着就要往外去。 他要去找盛知婉! 他中了药,盛知婉是他的妻子!理所应当为他解药! 可他脚步刚一动,下腹的火几乎将他焚烧殆尽,身后女子的嘤嘤哭泣声更像是有魔力一般,死死将他的心神摄住。 他猛地回过头,将浣竹从地上拖起来。 浣竹瞪大眼,眼神惊恐下却藏着妩媚和勾*引,果然……世子也不可能完全看不到自己。 就连孟央那种农女都能跟世子春风一度,还怀上世子的孩子。那自己,又为何不能够成为第二个呢? 细弱的手臂攀上男人的后背。 祁书羡死死闭了闭眼,感觉到越烧越旺的欲*火几乎将自己焚毁。 甚至因为得不到纾解,下头还传来一种疼痛难明的感觉。 他一咬牙,翻身将浣竹压在身下…… 第76章:是想给世子机会的 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刚才往里面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却没有回应她,只是听到里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易阳冲中年保安笑了笑,冲梁龙,六子等人一挥手,众人向左边跑了上去。 “砰”轩辕笑瞬间出手,一记手刀击向高常耀,不料忘记轻重,打得他大喷一口血才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何时。仿佛整个世界的明媚静好。都被那当空里劈下來的造化的大斧狠狠击碎。温暖春色自此不会再有。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冰封雪冻、暗夜无边。 “那你呢?会和自己不喜欢的男子上床吗?”风淩笑抓住她的话问道。 “去死。”听到秦天这明显是带着取笑自己的话语,原本就是心诧诧的公孙来仪此时也是终于忍不住的暴发了。 “很感谢各位股东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参加这个会议,所以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有三件事情要宣布,我希望各位待会能够提出自己的意见。”唐明轻声道。 聂辰听后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魂力发现达到了魂王境,惊讶的说道,说着闭上眼手向血海伸出,使劲一抓。 "什么蒸汤?"颜月好奇之下便忘了规矩,在颜月己有的知识贮备里知道古人泡汤指的是泡温泉,可这蒸汤是什么?还一试之后心脏病发,莫不是什么有毒的汤药? 闻璐拨了闻栾的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没人接,闻璐又给钟致丞拨过去。 电话那头林柔雪柔柔弱弱的声音出现,楚南愣了愣,他没有想到会是林柔雪给他打的电话。 因为他们觉得刘三娘将来很出息,是比他们儿子还要出息的人,毕竟她以后会是太医,而大头现在还只是个种地的,偶尔跟着老四出去走商似乎多赚点儿钱。 吃亏的明明是自己一方,为什么理亏的也还是自己一方,这不合理。 “那八根螃蟹爪看起来是经过特殊改造的!”楚南看了眼卫龙的螃蟹抓喃喃说道。 我们已经分房经历几个世纪的时间了,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 只是他们花了太多时间挑车、试车、下单、买保险等等,加上暂时没有了代步工具,最终乡村之旅并没有能成行。 各种眼花缭乱的商品应接不暇,思来想去楚南狠下心来花了三百积分值购买了初级三清符篆。至于为何是初级? “爸,这样不是挺好吗?免得脏了咱们的手。”龙海兰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时候注入陆尧澄公司的资金其实是陆氏的资金,陆尧澄发现后勃然大怒,准备直接将公司注销,艾琳知道后求着他不要这样毁了自己辛辛苦苦的产业。 说话的人正是习景芃。他在酒会上一直注视着,尚琦的一举一动。从尚琦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心里长了草。好不容易,习景芃找到一个脱身的机会。他在会场外,焦急地寻找着尚琦。 “那为什么是她来给你妈妈献花,你却没上来呢?”天白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鬼谷子又道:“这一剑,不应该为人间所有!”话语之间充满了无奈与叹息。作为一个超级剑客,创出这样的招式,是应该喜悦,还是悲伤呢? 可老板朱友明他们那里知道,要不是他们住在栖灵寺里,也许他们早已竟是死人了,朴海镇又岂能容他们活到今天! 所以当周庆泉来告状时,他并不如何生气。甚至听说儿子打断了对方儿子的胳膊,他也只有开心,没有半分怒气,当然,他表面还是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大骂儿子。 尚琦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想到那个逝去的孩子,她心里也是难受极了。孩子就这么没了,让她怎么能不怨恨? “试试传说中的漂移。”大胆的陈风望着前面的弯道,突发奇想的回想起了杨德胜玩跑跑卡丁车是漂移的情景,竟是心血来潮的想玩一把漂移。 有好几名舵主忽略了阴尸夺命使的能力,被阴尸夺命使困住,吃了大亏。 “怎,怎么可能?”云长惊讶道,这时间居然有如此神力之人。在被制住的情况下居然能接住他的拳头。 这个决定,无关飞云宗的实力和地位甚至是任何因素,只关叶刑心中的想法。一旦当他做了决定之后,即便对方强如至尊境强者,他心中也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前来阻挡伍常锡的这票人马,见主将只一个照面——还是在对手手下留情的情况下——就败得这样干脆,早就没了同敌军抗衡的勇气,不由自主地让开主路,任由伍常锡、秋仪之等人继续向前狂奔。 众人都吓了一跳,忙趴在墙头往下观瞧,却见尉迟良鸿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袍,仿佛被抽去了一切重量化为一片羽毛,任由朔风将他时而吹向左边、时而吹向右边,终于落在潼关西侧的地面上,扬起黄土地上一片烟尘。 “应三十来岁吧?”长白胡子有点不确定,独孤心慈的头发最近保养不错,术士协会会长韦一笑又赠与千年何首乌,灰白色渐退,但仍隐见。 通明神猴留下的封印已达数千年之久,这等千古秘辛莫说是观海城和煌灵帝国的人,就算是天魂炼狱都是偶然间在一本古籍上得知,这才将主意打到了南启大陆的赤焰圣教身上。 第77章:凭什么 盛知婉蹲下身,将蹭到她身边的来福抱在怀里:“到底跟了我多年,既然她想做祁书羡的妾,我便成全她,再说她做的事,也是本宫引导,罪不至死。” 汀兰立刻道:“这和您有什么关系?您只是讲了个故事,收到了韩府送来的秘药而已,都是她自己贪心作祟,再怎么怪也怪不到您头上!” 盛知婉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拿起岸芷为来福做的毛线小球,放在斜坡上,看着它缓缓顺着斜坡滚落。 直至最后,陷入一处坑洞,再无逃出机会。 浣竹如愿成了祁书羡的人,但在抬妾之前,还是要住在凭栏居内。 盛知婉让人为她换了个单独的房间。 浣竹垂着头不敢看她。 盛知婉挥挥手,屏退其他人,岸芷汀兰守在外头,浣竹身子瑟缩一下。 盛知婉哂笑:“何必这样害怕?想要你死的人可不是本宫,而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你应当知道今日若不是本宫及时出现,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即便你成了他的妾又如何?用这种手段,真以为他会善待你吗?说不定哪日便找个理由将你处置了。” 盛知婉声音凉凉的。 浣竹闻言立时想到祁书羡冷漠着让人将她处理时的神情。 “公主!”她一下跪着膝行到盛知婉面前,“奴婢谢公主救命之恩,公主,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那日听了话本子便鬼迷了心窍,公主,求您救救奴婢吧!” 浣竹边说边用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不过几下,俏丽的小脸便肿胀起来。 她这会子其实已经回过味,哪有这样巧合的事? 先是话本子,后是药,偏偏还都让自己听见。 盛知婉这才叹口气,“罢了,你再怎么说也是同本宫一起长大的,你的心思,本宫怎能不知?那日的话本子的确是本宫有意让你听到,可惜你只听了前半截,却没听后半截,以致告诫不成,反倒生出心思,又恰巧韩府送的药让你听到……” 浣竹一愣。 这才恍然想到那故事的确还有后续,但她当时心心念念沉在若自己也能同世子的幻景中,全然忽略。 如今去回想。 杏桃的确得了江大少爷怜惜,可在之后不久,新妇入门,便被随意找了由头发卖了。 江大少爷因为心爱之人被发卖不再耽于玩乐,反而发愤图强,成为一代名臣。 但杏桃早已被磋磨致死。 自始至终她只是一个让江大少爷醒悟奋进的由头而已。 浣竹想到这心中越发后悔,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 盛知婉瞧着她这样,心中没有丝毫触动,面上却提点道:“事已至此,你也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本宫只能保住你一时性命,但后头如何,只能靠你自己,你想学孟央,也要想想她究竟是凭什么入的府。” 盛知婉点到即止,走了出去。 浣竹愣愣的,今日的事的确让她受到惊吓,整个脑海都是惶恐不安。 如今听了盛知婉的话,她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孟央有孕,而她…… 浣竹煞白着脸,除非自己也能一次有孕,否则以世子对自己的厌恶定然是要将自己处置了。 祁书羡又要了一个丫鬟的事传到各院。 崔氏诧异一瞬,只以为是儿子开荤后便知道了女人的好处,并不放在心上,相反,她很乐意看到儿子的心不放在盛知婉身上。 “盛知婉什么反应?” “世子夫人似乎是哭着从世子院子出来的。”嬷嬷道。 “哼,活该!”崔氏嗤笑一声,早该如此! “世子夫人还松口,几日后将孟姑娘和浣竹姑娘一同从侧门抬为妾。” “算她还知道好歹,一会你让人去两边量量尺寸,虽然是妾,新人进门也不能太寒酸了。” “是。”嬷嬷下去安排。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未央院。 孟央骤然得知祁书羡又碰了一个丫鬟,心中抽痛难当。 就连有人为她量尺寸,准备几日后抬妾的事也是心不在焉。 她心中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自己是穿越者,就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世子怎会在碰了自己之后还有别的女人? 她有心让青杏去打听,又怕惹了祁书羡不快,只得强压下来。 但她前世毕竟是专业做三的,难过之后,便想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份绝不能有任何置喙。 相反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表现得温柔体贴,更重要的,是要展现出自己穿越者的优势! 因此哭过一番后,翌日,她算准时间赶去崔氏的院子,果然,祁书羡也恰来请安。 不仅如此,祁国公也难得的没有出去应酬。 第78章:酿酒 孟央知道这是绝好的机会,适时禀道:“夫人,这几日火锅店的生意很是红火,细细算下来,一日的净赢利润便是近百两。” “什么?一日居然就有百两的盈利?”崔氏一愣。 祁书羡和祁国公果然也诧异地看向她。 孟央继续道:“另外,近日京城的各类酒品,妾也了解了一些,虽种类多,但是口味不够浓郁,妾另有一法,可酿出口味更加纯正的美酒……” 崔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既然火锅店不错,便好好经营,莫要弄些其他的……” “母亲,”祁书羡嗅出其中商机,“母亲是女子,不知酒之一字对男子的吸引力,就比如三皇子好酒,为了拍得一壶美酒,前些日竟开出几百两的价格。” “的确如此!如今南地的一些世家,也有几个是经营酒业发家的。”祁国公也道。 “可这酒……不都是各家不传秘法吗?你真能酿出来?”崔氏其实也不是不知,她只是不信。 毕竟孟央只是个农女,她心底到底是看不上的。 “妾已经酿出了一些,只是还不能量产,国公爷,世子跟夫人可要先尝尝?”孟央说罢,连忙让青杏去取。 不过片刻,一小壶清酒便摆在面前。 祁国公闻了闻,闻着倒是不错,只不知味道如何? 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他自不会随便尝试,也不让祁书羡冒险,先倒出小半盅赏给孙峰。 孙峰虽是下人,但跟着祁国公在外头,也算见多识广。 稍微抿了一口,便诧异地抬眸:“这、这是什么酒?小的虽然从未喝过,但这味道,比如今市面上卖得最好的冻醪酒还要好一些!” “真的?”祁国公诧异,没想到这孟央一个农女,居然真的有这种本事? 眼看着孙峰并无异样,他也端起酒轻啜一下,只一下,立即赞道:“不错!滋味浓郁,醇香清冽!” 祁书羡闻言,也倒了半盅饮下。 果然,竟真的如父亲所言。 不仅如此,就连色泽都比如今市面上的酒要清白许多! “好!好!”祁国公难掩激动。 他向来是不管府中事务的,但此时,看向孟央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欣赏:“你尽管钻研酿酒的法子,若是需要什么,跟书羡开口即可。” 若这孟央真能酿出口味更加浓郁的好酒,所赚银钱又何止以百两计? 到时他们国公府,未必就不能发展成下一个大世家! 祁国公心情大好。 祁书羡因浣竹之事阴郁的思绪也好了许多。 近日他一直在变卖宅邸,但许是那些人看出他急需用钱,所以价格压得极低,他自是不愿。 若孟央真的能酿出好酒,到时他也无需为这点银子操心。 男子的心力还是该用在仕途上。 可惜盛知婉身为正妻,却不知这个道理,为了一点银两,跟自己跟母亲闹到如今,说白了,还是女子善妒。 罢了,既然如此,便也让她看看,没有她,孟央一个农女,不也把国公府一切事物打理得好好的。 甚至,比她管家时还要好。 但想到孟央还怀着孩子,他还是叮嘱一句:“你身子有孕,不要操劳太甚。” 孟央闻言眼眶一红:“妾知道的,妾得世子这一声关切,便知足。” 祁书羡点点头,心中再次感叹孟央内秀贴心,堪为良配。 盛知婉若是有她一半就好了! 得了国公府主子们的支持,孟央接下来几日一心在府里钻研酿酒。 祁书羡找到机会将她酿出的酒送到三皇子手中。 三皇子的确是爱酒之人,只浅尝一口,便品出这酒的不同之处。 如今晟国的酒大多是用粮食粗酿,时间长,成品杂质多,口味因酿造环境不同,也各有差异。 但祁书羡送的这一壶,倒出的酒液,清,白,仿若白水,味道却一点不比长时间发酵的酒弱半分,还有一点烧喉咙的辣。 得知这样的酒居然是祁书羡从苍南带回来的那位“孟娇娘”所制。 三皇子饶有兴趣:“没想到一个妇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前段时间本宫刚听了她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如今在制酒一事上也有研究。听闻,这几日新兴的火锅店,也是她弄出来的?” “是。”祁书羡道。 “这样的奇女子,本宫倒是真想见一见。”三皇子说着,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本宫请诸位去火锅店尝尝鲜,书羡,可否让你那位孟娇娘出来见上一见?” 第79章:得三皇子看重 崔氏得知三皇子居然要见孟央,紧急将人召到身边教了几遍规矩,这才有些忐忑地放人出府。 孟央心中亦是激动。 皇子啊,比世子还要尊贵的男人,没想到自己这就能见到了! 果然,穿越者的优势若发挥好便是自己的金手指。 孟央眼中野望丛生,决意定要好好表现,一举获得三皇子的看重,这样一来,盛知婉一个公主算什么? 很快,马车到了火锅店外。 一位面白无须的内侍早就恭候着,见她下来,目光忍不住上下扫了眼:“这位可是孟姑娘?” 孟央端着姿态颔首:“正是民女。” “孟姑娘请。”内侍引着孟央走上三楼。 三皇子盛芫皓和一众幕僚此时正在饮酒,听闻传闻中的孟娇娘到了,三皇子抬眼,便见内侍领着一个相貌气质只算一般的女子进来。 他目光下意识看向后头,没再瞧见其他人,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不过这失望一闪即逝,他身旁祁书羡并未发现。 “三皇子,这便是孟央,孟央,这位是三皇子殿下。”祁书羡起身介绍。 “见过三皇子殿下。”孟央所料不错,三皇子相貌虽比不过祁书羡,但也是极为俊美。 她自认大方地行了礼,抬眸,露出最好看的角度。 然而众人神情古怪。 祁书羡尴尬道:“三殿下恕罪,孟央出身农家,这些礼数也是最近才学,这才出了差错……” 孟央一愣,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行礼的手势错了,但这时候再重新行礼更是难堪。 好在三皇子似乎性格温和,并不在意这些,摆手道:“起来吧,本宫听书羡说这酒是你酿出的?” “是。”孟央松了口气。 三皇子又问她具体是如何酿的酒,为何能有这样清白的色泽。 孟央一一作答,但其中许多工序,她也是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只得胡乱搪塞过去。 三皇子越听,心中越不悦,怀疑孟央藏私。 但他此次见孟央目的有二,一是想拉拢祁书羡,二是认为孟央酿的酒和展现出的经商才能可以为自己带来所需利益,自不会将这点不悦表现出来。 反而言语之间对孟央推崇备至。 从酿酒到火锅,再从火锅到最近大火的话本子中的人物孟娇娘。 三皇子大赞道:“孟姑娘心思灵巧,眼界开阔,虽出身乡野,但所思所做,有勇有谋,非一般内宅女子可比!” “这酒,本宫看不如就叫娇娘酒!如何?” * 与此同时,两条街外的聚贤茶楼。 盛知婉从马车上下来,还未进去,便听到其中高谈阔论的声音。 且那声音很是耳熟。 盛知婉目光望去,还真是巧了,狭路相逢,居然又是商修远和王淮之等人。 “也就是那群山匪实在太蠢,居然买了假酒把自己喝中毒,这才叫那几个纨绔捡了现成……否则,以他们的身手,冲上去跟送死有何区别?” “说得对!” “此次不过是他们走了狗屎运,陛下嘉奖也是看在庆宁公主的面子上,不过,陛下肯定也是知道他们是一群没本事的草包,所以就赏赐些东西罢了,连个正儿八经的官衔也没提。” “没想到就这样,那几家居然还高兴成那样,摆筵席庆祝,当真是可笑至极!”张元琢嘲讽地摇着头,似乎很是不屑。 “那是,绣花枕头还是真才实学陛下肯定清楚,要不怎么咱们修远兄也没有杀什么山匪,就轻而易举得了陛下看中,还钦点外海茶道的差事!” “这就是差距!” “只是副手而已。”商修远风轻云淡地一笑。 桌上其他人闻言都道他谦虚。 王淮之起身举杯:“修远兄,这杯酒便预祝你马到……哦不,船到功成!飞黄腾达!” “借王兄吉言。” 几人一饮而尽。 盛知婉本不打算理会,但听到这些人贬低完商行聿,转又恭贺起商修远新得的差事,脚步立时顿住了。 她目光落到被人簇拥着的商修远身上。 不知为何,就想到那日商行聿孤单单喝酒的身影。 心中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出来。 商修远当真不知自己为何能拿到这份差事吗? 那日父皇留下商大将军说了什么,外人不知,可她却是从祖母遣来的人口中得知了。 祖母感激商行聿救了自己,同父皇提起要给他安排差事,那日父皇留下商大将军便是为此。 谁知商大将军闻言后居然当着父皇的面将商行聿贬得一无是处,力荐大儿子商修远,这差事因此才落到商修远头上。 第80章:袒护 “商大公子倒是谦虚。”盛知婉开口,商修远一顿。 王淮之的脸色更是瞬时僵硬无比,他没想到,居然会又遇到庆宁公主,早知这样巧,他今日便不来这聚贤茶楼了! “在下见过庆宁公主,公主谬赞。”商修远起身行礼。 盛知婉笑有深意:“的确是谬赞,毕竟商大公子这份差事,是因商二公子剿匪有功,才落到你身上的,别人不知也就罢了,没想到商大公子自己竟也不知。怎么,难道商大将军没告诉你吗?” “什么?修远的差事是因为商二才有的?”王淮之诧异。 “这怎么可能?” “修远,是真的吗?”另有人问商修远。 商修远面色阵青阵白,俊朗的脸上满是狼狈与难堪。 父亲自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可他接到差事的时间太过巧合,自己心中其实也是有所猜测的。但既然父亲不说,他便假作不知,方才听着这些人恭维自己,贬低商行聿,他心中其实是有些快意的。 商行聿走了好运又如何?最后受益的人还是自己。 谁知,如今居然被盛知婉当众点破。 这盛知婉一个公主,没事总往外跑做什么? 商修远心中生出怨气,垂眸道:“公主误会在下了,在下的确不知这差事居然与行聿有关。” “那你如今知道了?”盛知婉似笑非笑扫过他身旁那些人:“只是商大公子的这些好友,一边贬低着商二公子,一边又去抬高商大公子,若不是知道商大公子礼爱兄弟、护佑手足,还以为这些友人是你特意结交的,为的就是抹黑商二公子的名声。” 商修远难堪至极:“公主误解在下了,他们也都是性子直爽,没想到这些。” “那就好,希望凡事再一再二,不要有再三。” 盛知婉说罢,又看到商修远身旁垂着头的王淮之:“王公子居然也在此,不知上次让人查的本宫捐粮捐银的事可有结果?” “还、还未有。”王淮之声如蚊讷。 “是吗?那王公子做事效率着实慢了些。”盛知婉讽笑一声,迈步从这几人身旁走过。 王淮之瞧着那华贵的鞋履消失在面前,这才敢稍微抬起头。 盛知婉上了三楼,墨青早已恭候在天字雅间外。 见到她,立即打开门。 盛知婉示意岸芷汀兰在外候着。 “公主方才是为在下鸣不平?”门刚关上,翘着一条腿肆意倚在窗边的男子回转过身,轻佻中带着随意的声音传来,黑色的发丝将他衬托得少年如玉,眼神中的放肆又有种难以言明的恣肆。 盛知婉看得愣了一瞬。 不得不说,商行聿这张脸实在长得太好了,若不是他纨绔名声太盛,恐怕京城中不少贵女都会将他视作第一择婿人选,也怪不得商修远这样不遗余力的抹黑他。 “怎么?不行吗?”盛知婉移开视线。 商行聿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垂下黑睫:“当然行,只是在下被人如此袒护……还是第一次。” 盛知婉惊讶,是吗? 堂堂秦聿王居然也会这样可怜。 不过想来也是,母亲早早过世,父亲为了讨好继母巴不得他不存在,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一直做商修远的对照组,小心翼翼地活着。 想到这,盛知婉心中莫名软了两分。 “不必难过,若无人袒护,就自己袒护自己。” “嗯,但我很喜欢公主……的袒护。”商行聿看着她道。 几次相处下来,他也发现了,盛知婉明明自己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甚至比他还小一岁,说话行事却有种沉稳内敛的感觉。 但他哪知道盛知婉前世已经活到快三十岁。 如今只是十几岁的身体里,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罢了。 可再成熟的灵魂,也禁不住他这样的眼神。 盛知婉耳朵有些热,生怕他再说些其他惹人误会的话,直接转移话题道:“那日多谢你的披风,商二公子对上次的合作结果可还满意?” 商行聿轻笑一声,也不再逗她,认真道:“公主不嫌弃就好,上次合作我很满意。” 一次山匪劫掠,便让他这个纨绔名正言顺在崇晟帝心中留下印象。 还将叶、裴、陈、周几家跟他归为一系。 这种一系跟从前那些吃喝玩乐、胡作非为联结起来的关系可不一样。 说得直白点,若是从前,他遇到难处,叶裴陈周几家巴不得自家孩子可以离他远点,但现在不同了,他若是再遇上困难,只要不是太难办,几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第81章:上兵伐谋 比如若是从前商天昊想找机会将他送出京,除了他自己,叶荣等人虽也会着急,但势必没办法阻止;但现在就不同,若是商天昊真想将他送走,叶尚书和裴令远等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再退一步,有这几位在,商天昊也不敢再像从前那般。 当然,还有他岌岌可危的名声,也稍微被挽回了一点。 以上三点还都只是明面上的,最重要的还有一个韩家,韩家欠的人情才是此次最大的收获。 “公主对这次的结果可还满意?”商行聿黝黑的目光又望过来。 分明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得视线,盛知婉却觉得灼人,下意识错开才答道:“自是满意的。” “哪怕因此跟祁世子闹翻?在下听闻祁国公府近来很热闹。” 盛知婉不悦:“你打探本宫私事?” “嗯。”商行聿毫不掩饰,直接承认:“在下总要知道公主做这些的目的,否则哪一日,公主将这些告知祁世子,在下可不希望合作对象忽然换了。” “况且,”他说到这,忽然探身:“在下大抵对祁世子很有偏见,总觉得他配不上公主。” 猝然交缠的气息,让盛知婉身子一僵。 正要后退,商行聿已先一步后撤。 他无害地摊开手,一只小小的蜘蛛正趴在掌心:“公主莫怕,方才这小东西差点落到公主身上。” 盛知婉错愕片刻,才将些许紊乱的心神理正。 商行聿说得不错,既要合作,自然是要有信任的基础。而她相信对方心怀百姓,否则前世也不会为保汀州数万百姓,坚壁清野,打了最艰难的一仗。 盛知婉看向他道:“本宫做这些,一为晟国,二为自己。” “近年晟国战事不断,国库空虚,虽目前瞧着花团锦簇,可若来一场战事或天灾,必将动荡,另外,本宫的几位皇兄皇弟,商二公子觉得哪位能担重任?” 盛知婉所说这些,在前世都已成真。 今岁岁末,北方旱灾;次年夏,南方大涝;再之后更是大大小小天灾不断。而她那几位皇子兄弟深陷夺嫡,用天灾做筏,你攻我斗,全不顾百姓死活。 “公主属意哪位皇子?” 商行聿听出盛知婉话中深意,但他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不信她所想之事,而是,她居然会把这种想法透露给自己。 就不怕…… “本宫信你,所以,本宫有意那个位子。”盛知婉眼眸定定。 重生归来,和离从不是她唯一的目的,她是要离开祁国公府,让前世欠她的人付出代价,但她更想保住晟国,更想弄清楚为何祖母让她藏拙。 既不需她聪慧,又为何让人教她这些东西,还有她身上寒毒,大师傅说是胎中所带,谁会给一个小小的宫女下毒? 盛知婉眸子与商行聿相对,从容潋滟,却有种不可动摇的坚韧。 商行聿心脏狠狠跳动一下:“那祁国公府和祁世子?” “本宫自是要离开……” 商行聿眼眸猝亮:“好!” “……什么?”这下愣住的换成盛知婉。 商行聿眼眸弯起:“公主此次需要在下做什么?” 盛知婉瞧着他的笑,愣了一瞬,忽然想起那夜的沉香味道,错开视线道:“我需要你用最短时间,成立一个往返晟国和特丹的商队。” 特丹毗邻晟国西部,与邑州和趾州两州交界,土地肥沃,粮食产量丰富。 这些年虽和晟国算不上交好,但民间贸易一直都很频繁,拉一个商队,只要有银子并不难做到。 但商行聿疑惑盛知婉的目的,“公主想要银子,还是粮食?” “都要!” 盛知婉手指蘸水在桌上画出两国地形:“我要让特丹,成为本宫的粮仓和钱袋子。” 特丹王室以紫为尊。 但紫色颜料提炼复杂,特丹为获取这种颜料,需跨过普亚山、历垠草原与其他临海国家交易获得骨螺。 但即便如此,骨螺生于深海,采集也非常困难,因此只有很少数的王室和贵族才能获得最为菁纯的紫色。 但几年前,晟国曾收到扎特延厥进贡的一批花卉球茎,那花卉名俪兰,根大若卵,外形似蒜,花叶形状、颜色均多变。 崇晟帝当时将那批球茎分赏各宫,盛知婉也有幸得到一些,后来因她畏寒,便将那批花养在行宫,找专人打理培植,时至如今,已经产获上万株,其中九成九九的花色均白色、黄色、浅杏色、淡粉色。 但也有极其少量特殊的,白色的花叶上蔓延着鲜明的紫。 盛知婉从看见那花苞的第一眼便有了这个计划。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她要不用一兵一卒,将整个特丹握在掌心! 第82章:你故意的? 其实前世,盛知婉就是用这个计划将祁书羡推到了右相的位置。 那时她为了顾全祁书羡脸面,将整个计划润色成书,放在书房内,引导祁书羡发现。 后来祁书羡的确发现,也的确按照书中的启发,去施行。 可最终的结果,却由于他贪心不足大打折扣,不仅没能让特丹成为晟国的粮仓,还只赚到区区三千万两。以至后来东倭来犯,特丹还有余力跟东倭合作,两面夹击,逼得晟国几乎没有反击之力。 但当时仅是那三千万两,也足以让满朝官员称颂。 所有人都叹服祁书羡的谋略、远见。 所有人都夸赞祁书羡乃惊才绝艳之辈。 父皇更是大喜之下将他擢升右相。 而她盛知婉,一个一无是处、只知情爱的公主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当真是修了天大的福分…… 盛知婉敛下心中思绪,将计划娓娓道来。 商行聿越听眸子越亮! 接下来半个时辰,二人你来我往,在原有的计划上进行修改布局,盛知婉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计划虽不算疏漏,但特丹与晟国国情不同,许多细小的谋划上稍作修改便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比如晟国是商会制度,但特丹却是行会制度,行会受特丹王室管辖。 若他们可以买通行会内部人员,行事自然更加便利。 另外买卖也不必非要盯着现有的俪兰球茎,提前买卖,将下年收获的俪兰球茎作为预售物集中卖出,一方面运输成本可以大大降低,白纸黑字的归属权却很容易买进卖出,在短时间内几经易手,价格自然层层拔高…… 讨论中,二人不由自主靠近。 盛知婉抬眸,额头恰擦过一处柔软。 她身子一僵。 商行聿也怔了一瞬,继而无辜道:“公主不会怪在下轻薄了您吧?” 盛知婉抿唇,退开距离,“只是意外,自然不会。” “那就好,”商行聿眼眸深深:“不然在下只能让公主轻薄回来了。” 盛知婉蹙眉。 还不等她说话,商行聿轻咳一声严肃道:“另外,此事在下觉得还可以将叶荣几人拉进来,毕竟有他们在,于公主要做的事,百利无害。” 盛知婉果然被他的话转移注意力,沉思片刻点头:“可以。” 说完正事,盛知婉取出一只瓷瓶放到桌上。 商行聿打眼就认出来了:“金创凝肤露?” “嗯,”盛知婉道:“今日晚些时候祁国公府便会四处打听有关金创凝肤露的消息,你尽管将它放到奇珍楼拍卖,价格越高越好,到时,本宫会找你分银子。” 想到祁书羡占便宜不成反倒赔,盛知婉便忍不住眼中露出笑意。 商行聿挑眉,将瓷瓶放到怀里:“放心,保准不让公主吃亏!” 两人相视一笑。 盛知婉笑完,愣了愣,才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同商行聿相处起来居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容易让人丧失警觉性。 盛知婉离开聚贤茶楼,便直接回了国公府。 “你去哪了?”刚到府门口,便遇见扶着孟央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的祁书羡。 盛知婉视线悠悠从两人身上扫过:“宫里,去见了祖母。” 祁书羡顿时警惕:“你不会又去告状吧?” 盛知婉笑笑:“我还没那么无聊。” 祁书羡的心刚放下。 便听她继续道:“不过,祖母身边的秀嬷嬷手受伤了,祖母离不开秀嬷嬷的伺候,我便想到之前她送我的金创凝肤露还在,所以明日一早,宫中便会来人到国公府取药。” 祁书羡脸上的神色猛地僵住。 孟央不知金创凝肤露是什么,但只听名头,便知道极为珍贵。 盛知婉微微撩了下被风吹拂到前头的发丝,道:“我知道金创凝肤露是浣竹偷拿去送给你了,但那毕竟是祖母送给本宫的东西,世子还是尽快还回来的好。” “否则,祖母若是知道浣竹一个丫鬟敢随意拿主子的东西送人,定然是要捉她去问话的,到时世子跟她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盛,知,婉!”祁书羡咬着牙,双额的肉一跳一跳:“你故意的?” 盛知婉可不认:“世子误会我了,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总归金创凝肤露还在世子那,一整瓶,以它的药效世子想来也用不完,我就大度一些,世子将剩下的送回来就好。” 第83章:给他下套! “世子可要记得快一些,毕竟明日一早宫中便要来人了。” 盛知婉巧笑嫣然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既然敢背着她,用她的东西换银子,那就要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祁书羡知道她是故意的又如何? 她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反倒是祁书羡和祁国公府,因为近来发生的一桩桩事名声受损,若是这时再传出拍卖公主私物换钱,名声便只能更臭。 祁书羡已经察觉到一些同僚对自己的疏远。 所以决不能容忍这件事发生。 祁书羡看着盛知婉的背影,原本孟央得了三皇子看重的喜悦消失大半,匆匆将人送回去,便又即刻出府去打听之前那瓶金创凝肤露的消息。 若是能原价拍回来最好,实在不行,便只能再填一些银子。 但事情哪能尽如人意? 听到奇珍楼的管事说药已经被拍走,他们不能透露拍买者的信息,祁书羡急得焦头烂额,好在管事打听了一番,又说最近还有瓶金创凝肤露要拍卖,他若是想要也可以,只是价格肯定贵一些。 祁书羡想到明日宫中便要来人,只得咬牙问:“多少银子?” “五千两!” 管事刚报出价,祁书羡气得直接拍桌而起,抓住管事领口提到自己面前:“多少?!” “五、五千两。” “哎哎……祁世子,”管事吓得脸都白了:“您要是嫌贵可以不要的,又不是小的出价,是人家卖家说了,最低就是五千两否则不卖,这又不是小的的东西,小的也没办法啊!” 祁书羡松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是谁?安排本世子跟他面谈!” “这不行!”管事一口回绝:“咱们奇珍楼的规矩是不得泄露买卖双方的信息,要是在祁世子您这破了例,以后谁还来奇珍楼做生意?” 管事眼看祁书羡又要来抓自己,连忙补道:“当然,祁世子若是不满意,也可以去找怀王,若是怀王发话,小的自然无有不从。” 祁书羡当即冷静下来。 奇珍楼背后的靠山是怀王,怀王的第一任王妃当初为救大皇子而死,陛下因此对怀王府无比纵容。 所以,他自然不能得罪对方。 但这药他又必须拿到手! 五千两,他不是拿不出来。 最近为凑还给盛知婉的银子,他已经变卖陛下赏赐的几处宅邸,到手一万九千多两,可这一瓶药五千多实在是太贵…… 祁书羡越想越是后悔。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该把药卖了!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他深吸口气道:“这药,本世子要了!” 当晚,祁书羡亲自将药送到凭栏居。 盛知婉看到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的药瓶,一想到这是祁书羡高价买来的,心中就涌出一抹畅快。 她忍不住笑了笑,道:“真是劳烦世子了,不过本宫忘了告诉世子,方才宫中传来消息,祖母又不要这药了。” 祁书羡闻言气得差点吐血。 他花了卖药三倍的银子才拍回来,现在,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既然不要、为何不早说! 祁书羡当即就要将药拿走,既然宫中不要,他现在送回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实在不行,也可以少要回些银子。 他手刚伸出,盛知婉已将瓷瓶拿到手中:“世子忘了吗?这是我的东西?” “一瓶药而已,你非要跟我如此计较?!”祁书羡几乎咬牙。 盛知婉道:“我没记错的话,从认识世子以来,世子送我的礼物,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世子亲手雕得泥塑,早已开裂,世子送的花,也是路边采来的……世子还送过本宫什么?” “哦,”她似是突然想起来,起身,走到首饰匣子旁:“还有一支世子亲手做的木簪。” 她随手将一支桃木木簪取出,递到祁书羡面前:“世子觉得我堂堂公主,戴一支木簪,合适吗?” 祁书羡恼怒道:“盛知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势利?当初,你不是很喜欢吗?” 盛知婉笑弯了眼:“世子倒是不势利,国公府也不势利。只是母亲习惯了用我的人情去请宋太医,大姐姐习惯了让我为她的夫婿谋差事,二妹妹习惯了用我的银子买衣服首饰,二弟弟也习惯借我的嫁妆换赌资……还有世子……” 盛知婉无视祁书羡难看的脸色,嘲讽道:“习惯了将我的东西当做自己的,甚至无需过问,便拿去拍卖换银子!” “你知道?” 祁书羡愣住,继而一股羞恼窜上心头:“你既然知道还跟太后提药?不对,太后根本没有要金创凝肤露对不对?” 祁书羡终于反应过来。 盛知婉,居然给他下套! 第84章:拉你垫背 不用问,他花的这一大笔银子也是盛知婉故意的! 怪不得这么巧他这边要买药,奇珍楼恰好就有一瓶,还直接开价五千两,让他明知不值,却不得不买! “这药本来就是你放出去的?银子在哪?”祁书羡上前狠狠攥住盛知婉手腕。 盛知婉甩开他:“世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就这么巴不得国公府的银子败光?”祁书羡咬牙问。 “关我何事?如果没记错,我入府两年多,没用过国公府一毫一厘,甚至就连自己花银子买的银丝碳,也需要别人施舍。” “那是因为孟央有孕!再说后来我不是为你提来了吗?你还要怎样?” “她有孕与我何干?是我逼着她跟你滚在一起了,还是我逼着她怀你的孩子了,世子要是有能耐自己为自己的小妾买银丝碳,用正妻的银子装大方,还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祁书羡被她说得气怒攻心,手掌高高扬起,带了十足的力道。 岸芷见到这一幕连忙扑上来。 “啪!” 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岸芷头上,岸芷身形摇晃不由自主往后倒去。 盛知婉连忙扶住她,见她嘴角溢出血迹,当即神色一冷,毫不犹豫回身,一巴掌反手朝祁书羡脸上甩去。 祁书羡反应很快,抬手一挡,轻而易举将盛知婉的手臂挡住。 然而盛知婉的目的本就不是他的脸,右脚狠狠碾在他脚上,趁他错愕,躬腿提膝! “唔!”一阵闷哼。 祁书羡脸色登时变了,他根本没料到盛知婉动作居然这样敏捷,而且招式狠辣,居然是冲着要废了他的目的去。 好在他关键时刻往后退了退,否则…… 然而不等他喘气,盛知婉双手一得空,趁着他捂下腹的动作,“啪”一巴掌又狠狠甩在他脸上。 若不是祁书羡眼疾手快,第二巴掌也很快落实。 “盛知婉,你疯了!”祁书羡往后退了几步。 盛知婉微微喘气,眸色却毫不退让地盯着他:“你若再敢对我和我的人动手,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垫背,你信不信?” 祁书羡闻言脸色难看得要死。 他眼神阴沉了沉:“孟央于经商一道很有才能,有她在,国公府不会占你一分便宜,明日,我便跟母亲说将管家权交给她,到时你休要后悔!” 话落,他紧紧盯着盛知婉的眼睛,想从中看到痛苦和不甘。 然而盛知婉却看也不看他,只关切望着岸芷问:“疼吗?” “不疼。”岸芷摇摇头。 其实还是疼的,但是一想到这巴掌原本是要落到公主身上的,她就不觉得疼了。 更何况公主还为她打了世子,岸芷心中很感动。 祁书羡被无视,冷站片刻大步从凭栏居离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盛知婉方才说的那番话,以及她当时看着自己杀意狠绝的眼神。 这一切,让祁书羡第一次意识到或许盛知婉说的不再爱他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一个孟央? 不可能! 他尚未因她不孝善妒、跋扈计较就舍弃了她,她凭什么先舍弃自己? 祁书羡眼神阴鸷,自相识以来,向来都是盛知婉对他的爱更多一些,她为他整理考题,在酷暑天哄着他温习,就连他在苍南时,也不止一次寄去兵书,关心他的一切。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盛知婉会不爱自己。 但当这个现实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他才更加无法接受。 盛知婉不放心岸芷,仔仔细细为她把了脉,又检查了眼耳口鼻,确认真的无事才罢休。 翌日一早,刚醒来,便听到外头有人来传她去文汐院一趟。 盛知婉想到昨日祁书羡的话。 还没去,便已猜到缘由。 她忍不住对着铜镜内笑了笑。 国公府如今不过一个空壳子,崔氏自己捏着中馈都觉得累赘,怎么还会以为自己在乎? 但既然对方来请,她便也不得不去。 让岸芷挑拣了套玉色春绸的衣裙换上,虽还未上妆,整个人已经显得如春日朝花般明艳夺人。 “公主,您最近肤色又白皙通透许多,之前的脂粉涂上反而有些衬得黑了。”岸芷刚上妆,便发现问题。 盛知婉仔仔细细对着镜子瞧了,这才发现的确是。 也是。 从前她心中既记挂着祁书羡,又要操心崔氏身体,还有国公府许多杂事,如今丢开手去,吃得好,睡得好,心中通透,虽说经过被劫匪掳掠的事,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第85章:就这点事? “那便先不上脂粉了,用些护唇的口脂就行。”盛知婉道。 收拾好,岸芷又取了条成色极好的白狐披风为盛知婉围上。 盛知婉回转过来,巴掌大如玉的小脸衬在绒绒的白狐毛中,让一众看惯她艳丽的丫鬟都愣了愣。 “公主……您真好看。”汀兰呆呆的。 盛知婉瞧着她这愣愣的神情,没忍住一笑:“你也好看。” 汀兰被她一笑,脸顿时红了:“公主又笑话奴婢。” 她往常觉得那些酸腐书生赞颂美人的诗句夸张不可信,如今瞧见自家公主,却觉得他们说的那些都贴切极了! 公主可不就是自天上下凡来的仙女吗? 盛知婉领着二人去文汐院。 一路上笑意盈盈,赏花看景,顺便收获无数惊艳的目光。 以往众人虽也知道世子夫人美艳无双,但这种冲击力的美貌,还真是见一回刷新一回。 尤其今日,世子夫人的美貌似又拔高一层。 刚进文汐院,便瞧见崔氏笑容和煦地握着孟央的手在说话。 莲姨娘和萍姨娘站在崔氏后头,盛知婉打眼一看,祁书羡居然也在。 盛知婉对崔氏行礼后,便自然地找个位置坐下:“母亲让我来有事?” 祁书羡自她进来目光便紧紧落在她身上。 孟央看见,脸色不由白了白。 但想到一会要宣布的事,眼底又忍不住生出得意。 她尤其讨厌盛知婉这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平静淡然的神情。 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她失态,忍不住道:“回公主,母亲让公主来,是因为妾身。” “哦?”盛知婉瞥她一眼:“孟姑娘近来又没休息好?瞧着不仅老了许多,脸上居然还长了斑点。” 盛知婉说着,如黛的弯眉秀气地蹙了蹙。 孟央的得意立时僵在脸上。 她最近火锅店、酿酒、还有府里的事情三把抓,休息的时间的确少了许多,脸上长的斑是妊娠斑,她已经细细用脂粉遮盖了,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还能看出来。 看出来也就算了,还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 孟央难堪地垂下头,指甲掐入掌心。 “哼!牙尖嘴利!”崔氏冷哼一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倒是好看,连给长辈请安都不来,府中中馈不顾,净想着天天往外跑。” “娶妻娶贤,央儿虽说出身不好,但孝顺贤良,心思灵巧,如今还得了三皇子的看重,国公府上下里外全靠着她打理,依我看,你倒是应该向她学学!” 崔氏瞥着盛知婉的好颜色。 想到自己近来因为身体反复,憔悴许多,心中更不爽快。 若不是她不给自己熬药、不为自己按压,自己怎会生病? 还被她气了这许多回! 盛知婉闻言也不恼,只笑着点头: “母亲说得极是,长得好看,除了能让人看着身心舒畅外,的确一无是处,但这看着身心舒畅其实也很重要。毕竟男子好颜色,乃天性,色衰而爱驰,若是长得不好看了,或是老了,便也没那样想看了。” “当然,父亲自是不能算在这些男子当中。” 盛知婉说罢,笑了笑。 祁国公府谁不知道国公爷平日极少在府内,不是在这家应酬,就是去那个庄子散心,虽说没有绯闻流言,但盛知婉的话还是狠狠戳在了崔氏的心上。 崔氏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盛知婉似没看见,“哎,母亲还是说说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说完我还要回去继续睡回笼觉,宋太医说了,多睡觉也有助于保养皮肤。” “你、你!”崔氏气得直抚心口,指指祁书羡,又指指盛知婉,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祁书羡阴沉道:“既然如此,以后国公府的中馈便交给孟央管,你去睡你的回笼觉,这国公府,便让孟央打理!” 孟央:“……” 突然之间,也没这么想管中馈了。 但她还是看向盛知婉,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到想看的表情。 盛知婉如她所愿错愕了一瞬,“就这点事?母亲让人去我那里说一句便是,何必让我跑一趟?” 什、什么? 孟央眼中期待皲裂,不可置信,盛知婉是没听清世子的话吗? 任何一个府中的中馈都应该交给主母管理,而现在交到自己手中,就代表世子和国公夫人对她失望至极。 盛知婉居然一点也不在乎? 这怎么可能? 还是这只是她装出来的模样? 孟央不死心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注意到她的视线,恍然道:“孟姑娘既要掌家,也不能没名没分,我回去就将浣竹的庚帖送来,劳烦母亲一并填入府中造册,今晚便让她二人从侧门入府抬妾,母亲觉得呢?” 第86章:定是装的 崔氏一愣,没想到盛知婉居然主动提及此事。 但她说得在理,崔氏冷哼点头:“便将未央院旁边的院子收拾收拾,给浣竹住。” “我替浣竹谢过母亲。”盛知婉从文汐院离开。 刚从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娇柔声音:“公主请留步。” 盛知婉脚步一顿,居然是孟央和她身旁那个叫青杏的婢女。 她好整以暇站在原地。 直到孟央走近,才轻笑:“孟姑娘是觉得这一胎坐稳了,又想故技重施?” 孟央闻言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扶住肚子:“公主,妾只是想告诉公主,以后妾一定会打理好国公府上下,不让世子和公主失望。” “哦?”原来是耀武扬威来了。 “啧,”盛知婉轻笑一声:“孟姑娘,你说本宫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你愚蠢?你不会真以为自己管着国公府的中馈,地位就高本宫一等吧?” “本宫其实挺佩服你的,毕竟没有哪家的妾室如你这般,既要为主家诞育子嗣,又要为主家赚取银钱,最后,还要为主家劳心劳力操持府内,若是做得好也就罢了,得几句夸赏,可若是做不好呢?” 盛知婉弯唇一笑。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孟央心梗了梗,看着盛知婉转身离去的背影,咬唇道:“世子昨日说妾堪为良配,但这毕竟是妾第一次管中馈,若有哪里做的不好,还望公主莫怪!” 她才不信盛知婉真的不在乎! 女人最懂女人,就看盛知婉以往做的那些,若不是深爱,绝不可能做到那般地步! 所以,她笃信对方的淡定定然是装出来的。 这会心中不知怎么嫉妒难受呢。 一想到这,孟央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国公府掌管好,让盛知婉看看,只有自己才是世子最满意的女人! 当晚,孟央和浣竹均换上一身粉衣,从侧门入府,正式成为了祁书羡的妾。 盛知婉听着府内府外静悄悄的动静,将细嫩白玉般的脚趾从沐桶内抬起,汀兰立即用软帕擦净,又细细涂上一层羊脂膏。 盛知婉翻看着书,倏忽笑了一声。 前世,孟央无名无分在府中呆了三年,直到她的名声满京皆知,直到有了怀王妃这座大靠山,才在京城百姓、无数达官显贵的见证中,补办了所谓的纳妾之礼。 说是纳妾,但那排场,可一点不比娶正妻差。 三媒九聘、八抬大轿、整整三日不舍昼夜的流水席惹来多少热闹…… 但如今,妾已抬、册已入,她再无这个机会。 今夜好光景。 有人纳妾,有人小聚。 商行聿、叶荣几人,自那日筵席后,第一次聚在一起。 大概是因着这几日受的夸赞比以往的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往日混到一起就琢磨着喝花酒、赌银钱、斗蛐蛐的纨绔们,居然难得的不知该干些什么。 叶荣没滋没味地喝着酒,“唉没劲!” “也不知道玉珠是不是拿下了这一期的头牌?”裴玉安摇着扇子。 陈宝靖抱着酱肘子啃得专注。 “要不……咱们就去看看?反正咱们以前也是经常去青楼画舫的,谁说当了英雄就不能去了?”裴玉安道。 叶荣也心痒痒,揽住商行聿:“商二你说呢?” “我无所谓。”商行聿起身。 “反正不管我是纨绔还是英雄,我爹都不在乎,去呗,当纨绔还能舒服点,有人捏肩,有人按腿,还有人喂吃的,除了名声臭点、遭人厌一点,让家里丢人了点,也没什么。” 他说着,已经走到门口。 转身,叶荣和裴玉安几人却没有跟上。 他一挑眉:“怎么不走了?” 裴玉安讪讪的:“那、那个……我想了想,还是不想当纨绔了,你们不知道我娘知道我得了陛下的夸奖,激动得三天没睡好觉,我家祖宗都被她拜遍了,我,我不想看到她失望。” “叶荣,你呢?”商行聿看向叶荣。 叶荣挠头:“小爷也不想看我爹失望了,他那天回去,抱着小爷说了醉话,原来,我一直让他操心。” “还有我!”陈宝靖在猪肘子间隙抬起头:“我爹说了,我们家能不能发达就要看我了嘿嘿。” 几人瞅着他嘴边油乎乎的…… 这,要不还是让陈御史把希望寄托到其他儿子身上吧! “我、我都行。”周玉峥道。 他爹说了,不管干什么,跟着商行聿和叶荣准没错。 第87章:光宗耀祖 “商二,你消息灵通,想想咱们这京城附近哪里还有山匪给咱们杀的?”叶荣提议。 “杀什么杀?”商行聿翻了个白眼,重新转回来坐下,“你们还真以为山匪这样好杀?就凭着咱们几个三脚猫的功夫,二百多个山匪,人家跟豆腐似的等着咱们砍?” “啊……这不是,咱们可以跟这次一样,专门等到他们喝醉了,再趁机冲过去吗?反正喝醉的山匪都跟傻子一样。”陈宝靖憨笑。 商二沉默,目光一一从四人身上扫过,对上四双愚蠢中带着自信的眼神。 他轻笑一声:“你们还真以为那些山匪只是喝醉了?” “什、什么意思?” “你们难道不清楚陛下嘉奖时说的话吗?大理寺查出那些山匪生前喝了假酒……” “假酒不也是酒?”叶荣不以为意:“到时候咱们也想方设法,让他们买些假酒回去好了!” “哼,你这脑袋白长了?那些山匪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怎会这样蠢买了假酒?还这样凑巧,偏在咱们去的时候,喝了这些假酒?” “那、那是怎么回事?”叶荣眨眼。 难道不是吗? “你们忘了?咱们找到庆宁公主的时候,人家可是已经逃出来了,还受了伤,那些酒中肯定是被庆宁公主的人事先动了手脚。” “咱们的功劳,说白了,是庆宁公主白送的。” 商行聿话落,四人俱都神情僵愣。 怎么、怎么竟是这样? “那庆宁公主为何要这样做?”叶荣脑子转不过弯。 商行聿:“当然是因为咱们回去了,虽然没用了些,但也算得上有情有义,没将她一个女子丢在山匪窝里。” 叶荣:“……” 心里总归,好受了那么一丁丁点。 “那这样说来,其实咱们依旧是从前那几个一事无成的草包?”裴玉安问。 这下好了,纨绔都算不上,成草包了。 商行聿道:“谁说的?想做草包还是想做俊杰,端看以后,反正这次的事也没人知道,若是你们想,也未必不能将它变成真的。” “这话怎么说?” 几个纨绔听后顿时来了兴趣。 商行聿看看他们,见几人眼神充满跃跃欲试,笑了一声:“你们真的想当俊杰?” “那当然!” 能当俊杰,谁愿意当草包? 没有谁生下来就冲着一事无成去的。 “当俊杰可不容易。”商行聿瞥着他。 叶荣犹豫一瞬,继而不服输道:“不就是吃点苦,小爷连杀人都不怕,还怕吃苦?!” “就是,商二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只要不让咱们去码头上抗沙包,咱们还是能干的。”裴玉安催促。 “……” 商行聿无语:“倒也没有这样可怕。” 商行聿招招手,几人立刻凑过来,商行聿耳语几句。 “噗!”叶荣听后一口酒喷出。 裴玉安忍不住伸手去摸商行聿额头:“商二,你他娘的癔症了?” “那可是特丹,虽然面积不如咱们晟国,但粮多兵勇,你想赚银子就算了,居然这么大口气?”叶荣抽口气,又忍不住上下打量商行聿。 商行聿就这样任由他们打量。 他神色淡淡的。 眼神中的平淡反而衬得叶荣几人的质疑很有些大惊小怪。 叶荣忍不住顿了顿,“商二,你说真的?” “叶荣,你怎么也跟着疯起来了?”裴玉安诧异,“就是陛……” 他顿住,生怕隔墙有耳,小声道:“就是陛下也没把握能让特丹成咱们的粮仓和钱袋子,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你们只说做不做吧?反正成了,光宗耀祖,不成也就少赚些银子。”商行聿笑道。 裴玉安盯着他上下看,牙疼好一会,才咬了咬:“商二你具体跟兄弟们说说呢!也让咱们心里有个底不是?” 商行聿简单把盛知婉的计策说了一遍。 叶荣咋舌:“所以,这其实是庆宁公主的意思?” “怎么庆宁公主就找了你,没找咱们?” “一盆花,真有这样的作用?” “庆宁公主会不会想太多了。” “毕竟是个女子,没经过商,经商要是真能这么容易,那天下的富商岂不是遍地都是?” “要不,商二你劝劝庆宁公主,还是不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几人很不看好。 他们都不喜欢花。 再好看的花,开两天败了,怎么可能卖出如庆宁公主预想中的高价? “那你们可想过自己能砍杀二百多山匪?”商行聿问。 几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可这怎么能一样?” 第88章:纨绔离京 “怎么不一样,反正不要你们出银子,若是事情成了光宗耀祖,若是不成,大不了少赚一些银子。”商行聿挑眉道。 “这……商二,你说真的?” “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就试试?!” “那就试试!” 几人一商量,决定就答应下来,总之他们还欠着庆宁公主的人情。 若是真办成了,他们何止在家里扬眉吐气?就是在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面前,那也是能数得上名号的! 将一个国的经济命脉控制在手中! 放眼京城,谁能有他们这样的本事? 越想几人突然越是激动。 “口说无凭,字据为证。”商行聿立即对外吩咐送纸笔过来。 小厮还纳闷,什么时候纨绔们吃酒玩乐还用上纸笔了? 难道真像外头传的,转性了? 但他也不敢问啊,只得老实将纸笔送来。 商行聿很快将早就想好的字据草拟好,五个人一人一份,他原本从盛知婉那拿得两分利润,如今自己只留一分,剩下的一分全分给叶荣四人。 叶荣四人也不介意,反正他们也不出银子,就是出出人…… 甚至就连出人,他们也不知自己能干什么。 能共拿一分利,已经是占很大的便宜了。 若是真如庆宁公主计划的那样,那可不止是几万两银子这么简单。 几人瞧着商行聿郑重其事地在字据上签下名字,又按下自己的手印,见他如此,原本玩闹般的心态居然也跟着严肃起来。 只觉得自己胡胡闹闹这许多年,一朝改变,如今居然也是要谋划大局的人了! 几人将各自的字据拿在手中,写字按下手印的时候也没来由生出一种当时杀山匪的豪情来! “今儿这事,除了庆宁公主外,就咱们在场的五人知道,丑话说到前头,谁要是敢泄密,他的那份利咱们平分。”商行聿说到这,着重看了周玉峥一眼:“尤其是你,别你爹问什么说什么。” “知、知道了。”周玉峥道。 商行聿哼一声:“无妨,你要是真说出去,影响公主赚钱,哼哼,谁知道会不会连累你父亲。” 商行聿一番甜枣加大棒的威逼利诱,周玉峥哪里还敢大意。 当即点头如捣蒜,只差指天发誓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两日后,一个不足百人的商队悄无声息离京。 “娘的,这还是小爷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都要出晟国了,你说我爹知道会不会派人追上来?” “应该不会,毕竟咱们以前去庄子上不也是一走个把月,再说,这回还留了书信。” 叶荣和裴玉安一身商人打扮,躺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 商行聿也在其中。 “那能一样吗?这回又不是去庄子,”周玉峥脸色发白:“而且以前咱们也没偷官印盖白纸。” “……” 几人默了默。 “怕什么,又没用,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如果脚程快,说不定咱们个把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带回大笔大笔的银子,你看你爹还抽不抽你。” “也对。” 几人忐忑又期待。 而京城众府内,下人们陆续发现自家少爷留下的书信,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愣了愣,便又习以为常地将信送到自家主子面前。 果然纨绔还是纨绔,刚老实几日,便又坐不住了。 几位信心百倍,磨刀霍霍准备正式教子的慈父,看到信也呆了。 “南下过暖冬?” “去原州?” “这臭小子!”裴令远气得立马就要吩咐副将去追人。 “将军,将军!”夫人连忙小跑着拦住他:“玉安身体一直不好,将军就算要教他习武,也得等到来年开春啊,再说,他出去一回也能增长见识不是?总好过留在京城胡作非为。” 夫人眼神殷殷,说的话也在理。 裴令远火气消了大半,“罢了,你说得对,出去一趟就当是增长见识了。” 消完气,又不免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那小子银钱带得够不够? 叶、陈、周几府此时也都发生着类似的对话,只有商府。 商天昊见到商行聿的信,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上次商修远从外回来便质问他,是不是因为商行聿杀山匪,自己才得了外海茶道的差事。 他没想到这件事除了陛下同自己外,庆宁公主居然也知道,还问到了修远头上。 修远丢了面子,娆儿就又想到该死的秦梦岑,被气病了一回。 若不是还想得到秦家商会的对牌,他这会恨不得商行聿直接出意外死在外头。 自然更懒得理他又去哪惹事生非了。 于是信只扫了一眼便丢开。 第89章:妄议主母 越近深秋,一日更冷过一日。 孟央的娇娘酒终于可以量产,不过短短半月余,便因三皇子亲自赐名,成为整个京城最热销的酒品之一。 孟央忙于此,自然也就没空在府里掀什么风浪。 除了一开始大刀阔斧换了批府里的下人,提了几位内外院和厨房管事的月例银子外,倒是没做什么其他的。 盛知婉也不过问。 只要不动她的人,孟央爱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反正凭栏居里的一应用食如今都是单独采买。 至于那些新招进来、时不时来凭栏居外宣扬孟姨娘如何受人欢迎、娇娘酒如何热卖,以及世子如何同孟姨娘出双入对的下人…… 盛知婉权当她们是来给自己解闷的。 这日,盛知婉突然发现一个时辰内,小厨房居然给来福投喂了三次鸡腿、两次馒头。 怪不得小家伙身上肥膘长得飞快,原来是有外食。 她当即决定带小家伙出去溜食。 不然威风凛凛的护院犬没养成,反倒是养出只油腻腻的小胖狗来。 来福不爱动弹,盛知婉便让汀兰吊着只油乎乎的大鸡腿在前头诱惑它,小家伙果然上当,两只小短腿迈得飞快。 盛知婉和岸芷跟在后头,瞧着小家伙左右摇晃的屁股正开心。 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拐角传来。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奴婢来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世子去过她的院子,可见要不是她当初不知廉耻非求着嫁给世子,姨娘您跟世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跑在前头的汀兰脚步一顿,脸色阴沉,正准备去看看说话人是谁。 来福已经先一步呲牙蹿了出去。 “啊啊啊!” “滚开!快滚开!哪来的死畜牲!” 惊呼恐吓伴随着来福被踹开低吼的声音。 汀兰连忙冲上前将来福抱在怀里。 盛知婉眼眸一冷,快步过去:“是你骂本宫不知廉耻?还踢了本宫的狗?” 孟央没想到盛知婉居然会在这,还听到了青柳的话,当即微僵,脸色难看。 盛知婉根本不看她,只幽幽盯着她身旁的圆脸丫鬟:“本宫虽不管家,但好歹也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何时一个妾身边的婢女,也敢如此在背后议论本宫了? 汀兰,妄议主母,对主母不敬按国公府家法该如何罚?” 汀兰抱着来福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它还活蹦乱跳的,也没有哪里受伤,才冷道:“掌嘴三十加杖刑三十!” “嗯,那你就先让这位敢妄议主母的丫鬟好好学学规矩,嘴巴干净了,再送去管家那里受板子。” “是!”汀兰当即将来福放在地上,来到圆脸丫鬟面前。 那丫鬟面色一变,也意识到盛知婉身份,立即向孟央求救:“姨娘救我!” 她叫青柳,是孟央管家后新招进来的。 甫一进府,便凭着一张泼辣的小嘴被孟央选中,更因为说的话句句都在孟央心上,不过十来日便越过青杏,成了未央院最得眼的丫鬟。 她早已发现自家姨娘最喜欢听的就是贬低盛知婉的话,这才会特意挑着孟央爱听的讲。 可谁知道这样巧,居然被正主听到。 不过这会青柳并不如何害怕,她进府之后便一直跟在孟央身边,见着她如何在国公府内管着里外,还要出去做生意,甚至连三皇子都与她交好。 一个被冷落、只知道待在自己院子里的落魄公主,又如何跟自家主子相比! 孟央忙上前道:“公主莫怪,青柳是妾新挑入府的丫鬟,说话口无遮拦,妾回去自会好生管教,就不劳公主费神了。” 盛知婉挑眉看着她。 孟央立刻呵斥青柳道:“还不赶快向公主赔礼道歉!” 青柳闻言,脸皮立时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唇不忿道:“是青柳冒犯公主,请公主饶恕奴婢!” “呵!”盛知婉看着她低头也不忘对自己翻白眼,忽然勾唇凉凉笑了一下,紧接着,她笑容猛然一收:“汀兰,还等什么,给本宫狠狠地教训!” “公主!”孟央惊呼。 青柳还想反抗,可汀兰身量虽娇小,却最是灵活,不一会儿就一只手薅着青柳的头发,迫使她仰头无法反抗。 岸芷也上去帮忙,一左一右,啪啪啪左右开弓! 很快,青柳本就有些圆的脸盘发面馒头一般肿起来。 孟央脸色惨白看着这一幕,她想要阻止,可对上盛知婉阴沉沉的眼神,立刻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直到三十巴掌打完,青柳原本还算福气的脸蛋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第90章:不能白受 “公主,不如就这样饶过她吧,三十杖,会打死人的……”孟央捧着肚子,神情凄楚。 盛知婉却根本不为所动,吩咐道:“岸芷把她送到管家处,说清楚她犯的错、说的话,然后亲眼盯着管家打板子。” “哦对了,告诉管家,若是让本宫知道他敢放水,后果,他自己想清楚。” “是!”岸芷沉着脸将一脸死灰的青柳拖走。 孟央这时候也知道自己求盛知婉没用。 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去潇岚院找祁书羡。 祁书羡此时刚从外头应酬回来,最近因着娇娘酒和搭上三皇子的原因,他受到的邀请明显比从前多了许多。 听闻孟央身边的丫鬟只是因为说错话,就被盛知婉打了三十巴掌,还被拖去挨板子,当即脸上露出嫌恶。 “她就是看不得国公府好!” 祁书羡和孟央来到前院,青柳已经被打了十几板子。 大片大片的血迹从衣服里渗出来。 瞧见孟央来,青柳眼中立刻迸发出求生欲:“姨娘……姨娘救救奴婢,奴婢错了,奴婢也是无心的。” 孟央瞧着这一幕娇弱的身体止不住发抖,“住手!世子,快、快让他们住手!” 祁书羡毕竟是主子,他发话,管家还是听的。 岸芷也只得如此回去复命。 她走后,孟央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就想将青柳抱起来。 她怀着孕,祁书羡怎么会让她如此胡来,连忙将人搂住,命其他丫鬟将青柳搀扶起来。 青柳原本有些怨恨的神色,在看到孟姨娘如此维护自己后,也变得动容起来。 孟央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转身扑入祁书羡怀中:“公主怎能这样狠心?青柳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妾已经让青柳赔礼道歉了,公主却还是不愿放过她!呜呜呜……世子,是不是妾连累了青柳?” 孟央泣不成声。 祁书羡的衣襟被眼泪浸透,不由想到在战场上,自己受伤时,孟央也是如此担忧流泪,心中不由生出一抹心疼。 眼看着孟央哭得越来越厉害,他心中轻叹,拦腰打横将人抱起,一路送回未央院。 青柳伤的很重,祁书羡还专门让人买了伤药送来。 孟央顶着微红的眼亲自为青柳上药。 青柳十分感激:“姨娘待奴婢真好。” “傻青柳,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孟央说着,忽然微微垂下眼睫:“我知道你说公主的那些话,是为了哄我高兴,不一定出自内心,但我的确喜欢听,因为……我是真心爱着世子。” 孟央轻叹口气:“但是以后那些话你莫要说了,我怕真的连累了你,下次,就保不住你了。” “姨娘……”青柳没想到姨娘居然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一时有些语结。 孟央手指抚着她的头发:“你应该知道我的出身,我是农家女,以前没来祁国公府之前,也有一个跟你一般大的妹妹。所以,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青柳听着很是动容,看着细心为自己上药的孟央道:“姨娘放心,世子心中定然有您,否则方才世子也不会亲自将您抱着回来。” 孟央闻言眼眸一闪。 “青柳,今日的委屈我一定不能让你白受!” 说着,她忽然将外衣脱下,又往里衣上洒上许多茶水,最后才将窗户打开。 * 这夜气温骤降。 盛知婉寒毒发作,冷得用衾被将自己裹成一团。 岸芷将火炉烧得旺旺的,又拿出好几个暖手炉塞进衾被。 然而即便这样,她依旧直到下半夜才睡过去,翌日早膳时依旧没醒。 “外头在闹什么?”岸芷听到外头的动静轻声询问。 汀兰道:“好像是未央院那位昨儿半夜发了高热,哼,管她去,还没入冬公主寒毒就发了,也不知再冷一些,没有天珠果怎么熬……” 汀兰对孟央厌恶至极,岸芷亦是,因此两人只当不知这事,将凭栏居的院门关得紧紧的,绝不让外头的事打扰自家公主安睡。 盛知婉这一觉直睡到半下午才醒来。 方醒来觉得很饿,汀兰连忙让小厨房准备吃的。 没一会,小厨房就将早就在小炉子上慢慢温煮得汤羹送来。 盛知婉刚用了一些,便听到小厨房丫鬟跟汀兰说话的声音。 俩人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得出脸上神情有些着急。 “怎么了?”盛知婉问。 汀兰这才跟那丫鬟又说了句什么,匆匆过来道:“公主,来福不见了!” 第91章:来福不见 “不见了?”盛知婉蹙眉。 来福向来爱吃不爱动,昨日若不是用鸡腿吊着它还不会跑出去溜达,怎么会不见? “瞧瞧犄角旮旯有没有。”盛知婉有些担心,立刻净了嘴一起跟着在院内找。 然而找了许久,却依旧没找到来福踪影。 反而一个丫鬟在凭栏居门外头,发现了半只油乎乎的大鸡腿。 “岸芷姐姐,这鸡腿还是热的!”丫鬟摸了一下就发现问题。 今儿个小厨房还没开始炖鸡,这鸡腿哪来的?再瞧瞧木门下青石一侧的泥土似也有被扒开的痕迹。 岸芷立刻断定,来福这馋狗定然是被人用鸡腿给哄出去了! “来福!” “来福?!” 凭栏居的人立即开始在府里四处找了起来。 后花园,前院,就连大厨房都被翻了底朝天,依旧没见小家伙的影子。 盛知婉瞧着干干净净,动也没动过的水碗有些心慌。 “公主您别担心,来福这样可爱,定然是有人喜欢它想带它出去转一圈,说不定过一会就送回来了,这会没回来,指不定是在外头玩野了。”岸芷尽力安慰着盛知婉。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担心,这一个月,她们凭栏居上上下下,哪个不是真心将来福放在心上。 “你说的有道理。”盛知婉扯扯嘴角:“小没良心的,果然谁有好吃的跟谁走。” 但说是这样说,该找还是得继续找。 就这样一直从白天找到傍晚。 盛知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岸芷,汀兰,先别找了。”盛知婉忽然起身,“若是能找着早就找着了,到如今都未找着,大概率是被人藏了起来。” 盛知婉想到昨日发生的事,第一反应便是未央院的人干的。 当即带人直奔未央院去。 未央院内,灯火通明,不断有丫鬟和嬷嬷们忙进忙出。 自从孟央管家后,未央院早已不是之前冷清清的模样,如今里外伺候的丫鬟下人,比盛知婉院里还要多一些。 祁书羡眉头紧蹙站在院内。 “醒了!世子,姨娘真的醒了!”房内传来青柳激动的声音。 祁书羡眉头一松,大步迈步进去。 孟央一双雾眸迷迷蒙蒙的,刚睁开,似乎还看不清眼前人,直到愣了一会,她才将眼神落定在祁书羡身上。 而后双睫轻颤,眼泪便如珠般坠下:“世子!呜呜呜世子,妾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世子了……” 她挣扎着起身。 祁书羡连忙俯身过去,将她轻柔从床榻扶起。 闻到室内一股血腥味,立时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将东西处理了。” “是。”青杏小脸煞白地端起地上的瓷盆,根本不敢细看。 “世子,那是什么?”孟央似这才闻到味道。 “没什么。”祁书羡怕吓着她:“你受了惊吓,这会可好些了?” 似想到什么不好的记忆,孟央立刻又投入他怀中瑟瑟发抖起来:“世子,妾做了个好可怕的怪梦,梦里有只红眼睛的恶犬一直追着妾……” “别怕,只是梦。”祁书羡抚着她的背脊。 孟央靠在他胸膛:“世子说的是,天下哪有这样可怕的恶犬,定然是妾被青柳血淋淋的样子吓到了。” “对了,青柳,世子,妾得去看看青柳如何了!”孟央挣扎着起身。 祁书羡怕伤着她,只得一边安抚一边将她抱起来走出去。 盛知婉正是这时候来到。 看到眼前一幕,她眼中划过冷意。 祁书羡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继而蹙眉质问:“你怎么来了?” “放心,本宫可不是来阻碍世子跟孟姨娘恩爱的,只是本宫的狗走丢了,如今到孟姨娘这里问问。”盛知婉说着,目光四处掠过。 “什么狗?”祁书羡薄唇轻抿,错开视线道:“这儿没有!央儿病了,你不要在此闹事!” 盛知婉眸子一眯。 孟央病了? 仔细看去,孟央果然唇瓣苍白,整个人有一股病中的柔弱,但她眸子眯了一下:“不知孟姨娘生了什么病?” 祁书羡正要说话。 孟央忽然轻呼一声。 祁书羡连忙垂眸关切:“怎么了?可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没……没事,只是宝儿有些不太老实。”孟央咬着唇,苍白的脸上露出羞窘,挣扎着想从祁书羡怀中下来。 一边挣扎一边还觑着盛知婉,似乎生怕惹了她不快。 盛知婉闻言笑道:“孟姨娘不必怕,你们只要自己不嫌丢人,脱了衣服滚一起本宫也不介意。” “你!”祁书羡一怒。 盛知婉的目光这时忽然扫到两人身后一处,她顿了顿,忽然疾步上前走去! 第92章:找到 “公主?”岸芷汀兰不明所以。 直到看到盛知婉将一个熟悉的粉色布巾扯出来。 “这是奴婢为来福做的围嘴!”岸芷一眼便认出。 盛知婉紧紧攥着,上头几滴血迹触目惊心。 她猛地回身,正对上祁书羡狼狈避开的视线。 “来福呢?”盛知婉现在来不及跟他计较,捏着布巾的手有些颤。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良善之人,为了得到韩府人情,她明知韩夫人母子处境却依旧等到孟央布局才出手。 她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喜欢来福。 更多时候,是将小家伙当作一个有趣的逗弄的玩意。 可如今真的失去了,她才感觉到恐慌和担忧,才知道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小家伙当成了凭栏居的一份子。 她仿佛又看见当初第一次见到来福,小家伙小小一团眼睛尚且还睁不开,却已经知道闻着味,去她手心舔馒头吃…… 盛知婉深吸口气,再问了一遍:“来福呢!” 祁书羡错开视线:“你说什么?本世子不明……” “啪!”一巴掌狠狠打在祁书羡脸上。 “公主!”孟央惊叫,紧接着,头发骤然被一股力道扯住,盛知婉一点不留情将她从祁书羡怀里拖出来:“我问你们,来福呢!” “妾、妾不知……” “啪!”又一巴掌,狠狠甩在孟央脸上。 祁书羡回过神,当即面上满是羞恼:“盛知婉你疯了!她还怀着孕!” “对,她还怀着孕!”盛知婉一笑,手掌堪堪落在孟央隆起的小腹上。 祁书羡目光骤然缩紧。 “本宫再问最后一遍,来福在哪?!若你不能给出本宫想要的答案,这孩子……”盛知婉手心猛地在孟央小腹上压了压,她笑容邪气,让人胆寒:“恐怕,就要跟你二位无缘了!” “不要!”孟央吓坏了。 盛知婉这个疯子,居然用她的孩子跟一只畜牲相比! 可……可那只畜牲已经死了吧…… 孟央吓得肚子真的开始痛起来:“啊!世子,妾好痛……” “盛知婉你放开她!”祁书羡咬咬牙:“那畜牲在小厨房!” 盛知婉闻言狠狠看了他一眼,直接将孟央推回去。 祁书羡连忙将人接住。 盛知婉大步往小厨房去,从小厨房出来的青杏被她一下撞开,她也丝毫顾不上。 “公主!”岸芷汀兰也快步跟进来。 两人一进来,便看到自家公主直直站在那。 汀兰往前又走了两步,便清清楚楚看到草垛里丢着的被划开了脖子的来福! 她没忍住哇地一下哭出来,“来福,来福!” 岸芷也瞧见了,白着脸蹲下身去捧来福的身子。 她的手刚一搭上去,原本紧闭着眼睛的来福忽然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公主!来福没死,来福还活着!”汀兰疯了一般大叫起来。 盛知婉这才从冰凉的冷水中回过神,她快步上前,来福瞧见她,湿漉漉的黑眼珠子滚了两下,呜呜地叫出声来。 盛知婉连忙将它抱在怀里,来福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盛知婉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攥住。 “岸芷,布……去拿布给来福止血!” 岸芷急忙跑出去。 盛知婉手指搂在来福轻了许多的身体上,往日一看见她便要撒娇往怀里钻的小家伙,如今这样乖巧地一动不动,只有两只黑亮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看着盛知婉。 它胸口艰难地起伏着,“呜呜……” 极小声的叫,像极了从前每次被揉舒服后撒娇的哼唧。 盛知婉连忙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它的小鼻子上:“来福乖乖的,以后咱们再也不减肥了好不好?来福以后想吃多少鸡腿就吃多少鸡腿……” 来福努力抬起自己的小脑袋,伸出舌头,想要去像以往那般舔舐她的脸颊,只是还不等抬起,它脖子一软,再次倒了下去。 “公主!布、布来了!”岸芷拿着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冲进来。 盛知婉却没有动。 汀兰咬着唇任由大滴大滴的泪水掉下来,她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还是盛知婉自己转过了身。 来福依旧在她怀里,睁着眼,大大的眼睛盛满了泪水,可其中再也没有那种让人气得牙痒痒又忍不住疼惜的神采…… “呜呜,来福……来福……”汀兰心痛得揪着胸口的衣服。 盛知婉只是垂着头,手指一下一下如同从前揉着来福最喜欢被揉的胸口。 第93章:死得其所 “世子,到底怎么回事?它……它为何会在妾的院子里?”孟央茫然又错愕。 祁书羡听着里头的动静,心中虽有不悦,但想到毕竟是自己动的手。 安抚地拍了拍孟央,起身道:“好了,不过一只畜牲而已,你们若舍不得,回头我再买只品相一样的送去凭栏居。” 他这句话刚出口,便看到盛知婉从小厨房内走出。 来福的身体已经交到汀兰手里。 盛知婉直直朝着祁书羡和孟央走去,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无尽的冷漠。 祁书羡见她如此,立即拧眉警惕地站到孟央身前,正要说话。 却见面前一抹亮光闪过,而后,手臂一疼。 孟央几乎瞬时便看到血迹从祁书羡袖口里滴落:“世子!” 眼角余光扫到盛知婉手里举着的菜刀,她惊恐尖叫:“盛知婉你疯了?你敢伤世子!” 可盛知婉却根本不理她,手中菜刀继续朝着祁书羡脖子上砍去。 祁书羡方才只是没有防备才被她伤着,现下有了防备,立刻一只手将盛知婉的左手死死辖制住。 他手微微用劲,菜刀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盛知婉眼中戾气横生,早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她又怎会不留第二手? 右手一根尖锐的银簪攥在手里,趁着祁书羡挟制空档,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他肩胛骨戳下! “唔!”祁书羡闷哼,只觉肩胛骨一阵酸疼。 垂眸正对上盛知婉狠绝的眼神,攥着银簪的手用力,又在伤口搅了几下才猛然拔出。 祁书羡捂着左臂,酸疼让他几乎提不起手臂。 “世子、世子您没事吧?”孟央吓坏了,盛知婉真是个疯子! 又狠又绝的疯子! “别碰我!”祁书羡只觉被触碰的左臂似千针刺痛。 孟央连忙惊惶地松开手。 “盛知婉,你做了什么?”祁书羡狼狈地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这才笑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 “祁书羡,我问你答,否则你这条手臂便永远废了。” “什么?”祁书羡不可置信。 盛知婉根本不理会他,直接问:“是谁动的手?” 祁书羡抿唇不语。 盛知婉又笑一下:“很好,看来你是不想要这条手臂了,一个战场杀敌的将军若是废了一条手臂,不知哪天便会死在战场上,这样也算是为来福报仇了。” 她说罢,冷漠地看了祁书羡一眼便走。 “等等!”孟央看着祁书羡痛苦的俊脸,咬牙开口:“公主,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妾……妾愿意给来福赔命!公主不要伤将军的手臂。” 说罢,身体便往旁边撞去。 祁书羡闻言动容地用另一只手臂拦住她。 孟央满眼是泪。 祁书羡冷道:“不必如此,一点小伤还不至于将本世子废了。” “呵,”盛知婉冰冷无情道:“世子方才被刺中的位置叫天宗穴,世子身为练武之人,想必很清楚天宗穴运行不畅会有何后果,若是不信,大可以运气试试。” “世子……”孟央连忙担忧地望过去。 祁书羡面色变了变,他不信盛知婉一个公主会懂得穴道这些,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 可现下她说得这般信誓旦旦,祁书羡犹豫须臾还是暗中提起内力。 “啊!”一股比方才还要刺痛的痛感从左臂传来。 祁书羡不可置信! 居然,是真的! 盛知婉……居然真的废掉了他的左臂!可这怎么可能? 祁书羡不愿相信,又连续提内力试了几次,很快便面色大汗。 “世子到底怎么样?您说话呀?”孟央见祁书羡神情错愕又难看,却始终不说话,当即更急了。 “已经六次了,容本宫提醒你,若是用内力超过十次,你这条手臂便当真废了。”盛知婉声音幽幽。 祁书羡闻言顿时不敢再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盛知婉:“你是什么时候懂得这些?为何我从前一点不知道?” “世子确定要现在同我讨论这些?”盛知婉冰冷道:“我再问世子一次,究竟是谁对来福动的手?” 祁书羡沉默。 盛知婉转身就要走。 “是我!”祁书羡声音传来。 盛知婉脚步猛然顿在原地。 “但这又怪得了谁?若不是你先咄咄逼人,因几句话就要杖打青柳,枉顾人命,央儿也不会被冲撞到高烧不醒!” “所以,你为何对来福动手?”盛知婉回转过来,目光紧紧盯着他。 祁书羡脸色难堪:“自是因为狗血辟邪,一只畜牲而已,死就死了,能救央儿和她腹中孩子,也算这畜牲死得其所!” 第94章:一只畜牲而已 “倒是你,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杖打就杖打,如今倒心疼起一只畜牲来了。” 祁书羡越说声音越冷。 他本是不想让孟央知道此事的。 毕竟以孟央柔软善良的性子,若是知道,定是要将责任揽到身上。 可说来说去,这件事和她有何关系? 要怪就怪盛知婉自己心狠手辣!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已! “呵呵……好一个死得其所。”盛知婉低眸笑了笑,继而面无表情又问:“你是从谁口中得知狗血辟邪的?” “世子……”孟央泪意盈盈望过去,“世子原来都是为了妾,公主,您要恨就恨妾吧,是妾对不住您,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了。” “我让你说!”盛知婉直看着祁书羡。 祁书羡垂眸:“人人皆知。” “好一个人人皆知。” 盛知婉目光四下一扫,并没看到昨日青柳,她意味不明地看向孟央:“孟姨娘,今日的事本宫记下了。” 孟央咬唇无辜惹怜:“是,这都是妾的错,妾不该高烧不退还昏迷……” “与你有何干系!”祁书羡打断她,“盛知婉,一只畜牲而已,你何必惺惺作态!” 岸芷汀兰气得眼眶通红。 盛知婉却勾了勾唇:“的确,一只畜牲而已,可世子一条手臂,在我这却比不上这只畜牲的命。” 说罢她转身就走。 祁书羡脸色阴沉无比,盯着她走出去的背影。 “公主……”孟央还要开口,祁书羡扯住她,孟央无措道:“世子拦着妾做什么?世子的手臂难道真的让公主废了?” “无妨不必求她!没有她,本世子还不能找别人?” 他从不知道盛知婉通晓穴位,想来也是这两年嫁入国公府后每日为母亲按压才粗通了一些。 这样的粗通能弄出多严重的伤? 当即祁书羡没有耽搁直接出府。 盛知婉回到凭栏居,让汀兰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挖了个深坑。 凭栏居所有的丫鬟嬷嬷们都看到了来福凉透的小身体,好些人忍不住偷偷抹泪。 汀兰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岸芷将来福的身体放进去,要填坑的时候,却被盛知婉叫住。 “将那些它的小被子、围嘴、毛线球都一起埋了吧。”那都是来福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希望以后它在地底下,也还能同它喜欢的东西一起。 “是。”岸芷应了一声,将东西全收拾出来。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知道小家伙小小的,东西却不少。 岸芷将坑又挖大了一些全埋进去。 盛知婉安静看着这一切,直到坑填平了,才一言不发地回到房内。 这夜,盛知婉又是寒毒发作,翌日睡到晌午醒来,睁开眼,只觉得院子里比往常安静极了。 对了……是来福,来福已经没了。 盛知婉想了一会,起床,梳妆,用膳。 整个凭栏居没人敢大声说话,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压抑。 盛知婉看着这样的大家,忽然起身,拍拍手:“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难过来福也活不过来,它若能看到,相信也不希望大家如此,日子还得继续,该如何如何。” “是。” “是……” 丫鬟嬷嬷们纷纷应了,虽然气氛还是有些低迷,但相比之前还是好了许多。 盛知婉转过身,脸上却满是冷凝,她回到卧室的暗格处,找出两瓶已经放了两年的药出来:“岸芷汀兰,随本宫去看看浣竹。” 浣竹的院子在未央院旁,叫凝香园。 院子不大,远不如凭栏居和未央院阔气,其中装饰也寻常,甚至院子内的杂草都还无人清理。 盛知婉进来的时候,只一个年长吊眼的嬷匆匆上前见礼。 “世子夫人来了!”说罢,又斜了眼房内,“姨娘是耳朵聋了还是腿脚不好?这会子都不出来,真以为成了姨娘就是主子?” “公主……”一个瘦削的身影这才红着眼从房内出来。 盛知婉朝着对方望去。 短短半月光景,浣竹简直像换了个人,从前她跟在盛知婉身边,虽名义上是丫鬟,但吃穿用住,却堪比一般富户的小姐,一双手从不碰冷水,皮肤也用顶好的肌肤露养护。 可如今呢? 盛知婉目光扫过她皲裂红肿的双手,以及憔悴凹陷的脸颊,笑了笑,对嬷嬷道:“本宫找浣竹姨娘有话要说,岸芷,带着嬷嬷出去走一走。” 说罢,岸芷连忙上前,嬷嬷还想说什么,目光正扫到岸芷手中露出的金瓜子上。 顿时一双吊眼笑起来:“那老奴便不在这里碍世子夫人的眼了。” 嬷嬷离去,浣竹这才有胆子看向盛知婉:“公主是来看奴婢笑话的?” 第95章:往上爬的机会 不过,却也就就在独远,沈月柔两人之间气氛凝结的那么一刻,“嘣!”的一声,远远传来一阵惊响,一道及其微弱的白色亮光从一处洞中一处坍塌的峭壁高处传出。 至于魔尊,沐斯,创世之神和他的妻子,被轩云封印了力量以战犯的名义关入了监牢,剥夺自由一万年。 “我不信,你们汉人惯会撒谎,你是明国皇帝,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银子,我看你还是不想出钱救自己的哥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古里察依旧用着他耿直的语调,说着咄咄逼人的话。 石重杰连连点头,钦佩地看着黄喜,太子有江安义,孤王有黄师傅,名利场上,输赢尚未分晓。 齐浩忽然想起了楚项花,她想要的就是能够改变世界,如今秦月正在做的事,原来也是在改变世界。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在百姓们还在议论着昨夜城里花灯的盛景时,京中百官已经穿上了最隆重的朝服,戴着梁冠,迈着端正的步伐,排着整齐的队伍缓步走进了同样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紫禁城中。 刚出现,众人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恐怖气息,均士魅来了!泉天栖再次惊叹历史的改变,自由之翼加上均士魅的特殊能力,让泉天栖对未来的排布无法稳定了。 “哼,圣光是挡不住的。”李怜卿脚下的光圈进一步扩张,不久便把魂虎也包围起来,这时,一只手刃横在了李怜卿脖子旁边,只顾着看那魂虎,身边的魂螳螂却已经掌控了局势。 冯静手握着法具向秦芳一笑,秦芳红唇微动回笑着,心里的压力少了不少,两人示意后开始行动了。 方天慕的背后出现了一面阴阳转轮,而一道数十丈长的阴间裂缝被撕裂开来,无数的鬼影涌现,连均士魅都吓得退飞出去。 但是,陈鹏非但没有这么做,甚至,连陈羽凡的心脏都没有动一下,虽然陈羽凡身上的伤势看上去很恐怖,但是,这确实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 感觉到史黛拉几乎要害羞到暴走了,艾尔莉柯赶紧停下继续调戏的举动,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兔子急了还咬人”。 “哈哈哈!!低等猴子,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只见纳美星舰长坐在里面,疯狂大笑,操作着战舰以更加恐怖的速度冲向地球。 方浩环顾一圈人们,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期盼、憧憬和希望,他们在等着他说一些激励人心的话语,这样大家就都有奋斗下去的信念了。 陈尹忽然感到敌意再次浓郁起来,那不断翻滚的敌意,就仿佛要沸腾了一般,看来再仅需前进的话,就会遭到他们的攻击了。 “朱雀战舰出击!”青木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做出了果断的判断。 挥手之间,那个正向着梅斯珐罗而来的变形金刚便在梅斯珐罗的挥手之间化成了火球体。 “陈组长,你们联系了多少人?”方大军开口问道,此时一脸的认真,间接影响到了现场的氛围。 听到这声音的陈羽凡愣住了,虽然明知道自己不会出现幻觉,但是这个声音的出现却让陈羽凡完全愣住了。 而此时,听到陈羽凡的话,韩冰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那种激动和感动甚至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热烈地与陈羽凡拥吻了起来。 多铎目『露』狰狞之『色』,把苏纳、苏克萨哈父子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苏纳、苏克萨哈父子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没关系的。如果他不理解的话,我会向宣董搬救兵。”白素主动安慰唐重。 一老一少就这么聊着的时候,赛道中间的号子又开始吹响了,新的一批马从门洞里被牵了出来。 海战主要还是航母,巡洋舰,潜艇,空战机甲,但更重要的是海战型机动战士。 泰迪刚带上丝项圈有点不习惯,老是晃着脖子,居安在旁边抓着泰迪的下巴:“别弄下来,带着以后进了山里,人家就知道你是跟着人混的了”。 顾炎武低下头,下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身为东林党人,他当然知道王朴这个五省总督才是大明真正的主政者,顾炎武如果要想今后仕途顺利,当然得在王朴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陈龙一把没拽住,曾毅就已经走开了,他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今天要是让曾毅吃了亏,那自己的升迁梦就彻底没希望了。 白泽仙人熊延昭倍加阴沉,眼瞳里雷芒乍现还隐,他脚下的八荒血河战力此时有无穷血色烈焰涌出,随时都要将陈寻席卷进来,连肉身百骸、神魂元胎都焚为灰烬。 莫桑给给等人则在给血手加油,这时大家自然是无比团结,哪怕血手的人缘再不好。 遥想当年,建奴把屠刀架到无辜的老人和孩子头上的时候,他们可曾心软过? 同时张凡手里还掌握着最大的院线。这些年张凡可没闲着,不断的收购院线,就算没有收购的院线,张凡也是尽量入股。 “滚开!”詹萧玉虽然讨厌但是还是把钟兴修给推开了,钟兴修并没有反抗,因为他们是警察,就算他再厉害也不会当面跟警察对着干。 第96章:牢牢握住 盛知婉走到院子里,岸芷正带着那嬷嬷回来。 嬷嬷得了好处,见到她便点头哈腰道:“公主说完了?公主您慢走。” 盛知婉笑了笑:“嬷嬷,虽然浣竹的确做了些让本宫不悦的事,但说到底,她也陪在本宫身边多年,往后,还要望嬷嬷多照顾照顾。” “至少身为世子的姨娘,手和皮肤,是不能拿不出手的,嬷嬷说是吗?” “是……是。”嬷嬷脸色一变,诺诺道。 盛知婉看向岸芷:“这院子也需得修整,另外还要添置些东西,拿些银子给嬷嬷。” 岸芷听了心中不愿,但公主吩咐,她便照做。 嬷嬷拿了银子立即喜笑颜开:“谢世子夫人恩慈!” 本以为自己分到凝香园这辈子翻身无望,没想到啊。既然如此,浣竹姨娘说不定日后还真能发达…… 想着,她立即笑着进了屋内。 盛知婉的话一字不差传入浣竹耳中,她垂眸冷笑两声,只觉得盛知婉这是为了让自己为她所用。 什么恩慈?说白了,还不是她自己斗不过孟央,才想着来利用自己。 但无所谓,既然有往上爬的机会,她当然要牢牢握紧! * 接下来三日祁书羡果真四处寻找大夫,从太医,到市井郎中,一连几十位,竟无一人看出他手臂问题。 “世子的左臂除了外伤以外,筋骨并未受损,之所以感觉运气不畅,许是心中所想导致。” “世子可否再运气一回让老夫看看?”又一位大夫给出相同回复。 祁书羡听后脸色铁青,他记着盛知婉的话,这三日里已经又试了两回,自然不敢再试。 是不是真的受损,他自己最清楚。 可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来,盛知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祁书羡沉着脸将大夫送出后,终于坐不住去找盛知婉。 他是刚展露头角的武将,一条手臂被废,无异于直接断了仕途。 盛知婉真够狠的! 祁书羡来到凭栏居外,却只看到关得紧紧的院子,以他的武功自然可以轻易翻过院墙,但他不屑于做这样丢分的事。 当即一脚将院门踹开。 凭栏居内众人被吓得不清,看清来人,也没人如往日般上去行礼问安,只各自又忙着做自己的事。 祁书羡眉峰拧了一下。 但他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目光一扫,并没看到盛知婉的身影。 “你们主子呢?”他随意看向一个丫鬟。 那丫鬟顿了顿才回道:“公主去了凝香园。” 凝香园?祁书羡蹙眉片刻才想起这似乎是浣竹的院子。 想到浣竹,他心中生出一股厌恶。 但为了手臂,他转身便朝凝香园去。 凝香园,盛知婉让浣竹将手法在自己身上试了一遍。 “可以,马虎过关。” 就在这时,汀兰匆匆进来:“公主,世子果然去了咱们院子。” 盛知婉眼眸轻闪,起身,对浣竹道:“稍后他便会过来,能不能留住他,留住后能不能得到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放心,我定然不会让公主失望!”浣竹垂眸看着自己如玉如冰的肌肤,心中从未有过的自信。 这种自信,甚至让她在盛知婉面前以我自相称。 盛知婉自然听出来了,不过她毫不在意。 自信好啊…… 希望她能一直如此自信下去。 盛知婉刚离开,祁书羡果然来了,浣竹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埋头端着装满水的铜盆走出…… “啊!” “哐当——” 铜盆落地,祁书羡恼怒地将冲撞自己的身影踹开。 看着湿淋淋的衣裳,本就阴沉的面色更加难看几分,他冷冷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浣竹惊慌地抬起小脸:“世、世子?” 她似是被吓傻了,张着嘴愕然地抬眸,这一瞬,恰有水珠从她湿透的发上滴入脖颈,又顺着脖颈往下…… 祁书羡眸色深暗,但看清眼前人当即心中满是嫌恶:“盛知婉呢?” “公主方才离开。”浣竹像受惊的兔子垂下头。 祁书羡闻言看也不看她,转身。 “世子,”浣竹却喊住他:“世子若是想让公主为您医治左臂,妾也可以。” 祁书羡身形猛然顿住。 浣竹手指攥紧,知道自己成功了。 果然,祁书羡转过身,眯眸上下审视着她:“你说真的?” “嗯,妾不敢欺瞒世子。妾跟在公主身边多年,知道公主为了帮太后按压疏通,素日学习了许多穴位和按压手法,妾长此以往也知道许多。” “世子若不信,可以让妾试一试。” 第97章:再次宠幸 祁书羡闻言眸色变幻,若是有其他人能治,他当然不愿去求盛知婉。 浣竹从前是盛知婉的人,知道这些倒很正常! 想到这,他沉思片刻还是大步回转过来:“好,若你敢欺瞒本世子,后果,你知道的!” “是!”浣竹怯怯地垂下头,“那……世子可否让妾先收拾……一下?” 祁书羡这才注意到浣竹身上湿透的衣裙。 单薄的衣裙被湿透后,如裹布一般紧紧包在身上,水珠滚过的肌肤,在西斜光线下白皙若玉,让他不自觉想到另外一人也是这般皮肤如玉…… “世子?”浣竹瑟瑟抖了几下。 盛知婉送来的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可被水浸透后被风一吹,也是真的冷。 祁书羡被她的声线唤回思绪,移开目光:“你去。” “是。”浣竹很快又换了身衣裙。 依旧是盛知婉送来的,轻薄不透,淡粉色的外裳衬着里头杏色的内衬,像极了人体本来的肤色,在昏昏室内,有种让人遐思的魅惑。 浣竹让祁书羡坐在椅子上:“世子,请您褪下左臂上衣。” 祁书羡不耐地扯开上衣,露出左臂。 左臂上一处被簪子刺出来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就是这里。” “嗯。”浣竹按照盛知婉教的手法一步步按压。 祁书羡原本是怀疑的,但是一遍结束,他的确感觉到手臂微热。 “世子,需得连续数十日,每日至少三遍。”浣竹侧身说话的角度,恰好将自己最美的一面露出。 “嗯。”祁书羡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室内静谧,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祁书羡目光不经意落到浣竹脸上,才发现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丫鬟,居然有着姣好的面容。 女子身上特殊的体香随着她按压时微微出汗,而显得愈发明显。 祁书羡闭上眼,将心中逐渐生出的燥意压下。 直到最后一遍结束,他几乎快要忍受不住,正要起身离去,浣竹突然轻呼一声,紧接着身体似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朝着前方摔去。 正要起身的祁书羡登时被她重新压坐在椅子上。 祁书羡感受着体香扑鼻,女子柔软的肌肤仿佛上好的瓷玉等待着采撷。 等他再回神过来,早已翻身将人按在桌上…… “贱人!是不是你又对本世子下了什么药?”祁书羡怒极,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 浣竹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骤然被一巴掌甩醒,愣了愣。 “没……不是妾……妾没有下药!” “还说不是你!定是你又想方设法勾*引了本世子!既然如此,本世子便成全你!”祁书羡又是一巴掌甩下。 伴随着浣竹的惊呼,院内很快便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 天色将黑,挺着肚子在外忙碌一日的孟央方才回到府中。 她疲惫至极,又担心着祁书羡的手臂。 也不知那些大夫是真的没本事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连盛知婉那贱人用簪子刺的一下都治不好…… 她今日特意请人打听了几位从东倭来的医者,据说他们的医术跟晟国大不同,许能治好世子的伤。 想到这,她正要吩咐青柳去潇岚院请祁书羡过来,刚开口,才想起青柳还在床上躺着,便只得吩咐青杏过去。 等青杏走了,又让人为自己准备热水擦洗,重新梳妆一番。 女子总是想要以最好的姿态见到爱人。 哪怕怀孕,她还是在脸上细细扑了层脂粉,直到看不到那些不太起眼的妊娠斑,才笑了笑。 不过这古代的化妆品也实在太麻烦了,出行不好携带,若是能将现代的化妆品在古代复刻…… 想到这,孟央眸子一亮,心中一边盘算一边等着。 然而直到大厨房将晚膳送来,青杏依旧没有回来。 孟央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以往世子不必她去请,这个点应该已到了未央院了,可今日居然现在还未来! 难道是他的手臂情况恶化了? 想到这孟央当即起身朝外走去,结果刚出未央院,便看到垂着头匆匆回来的青杏。 她独身一人,身后并无祁书羡。 “世子呢?”孟央问:“可是世子手臂出了问题?” “没,没有……,姨娘您还是回去再等等吧,世子兴许一会儿就过来了。”青杏垂眸避开视线。 孟央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根本没去世子那?” “不是!”青杏吓得跪在地上:“世子、世子他在凝香园!” 第98章:丢进花池 凝香园? 孟央锁眉一时没想起凝香园是哪,可很快,她想起来了,是那日同她一起抬妾的丫鬟。 一个爬床不要脸的东西! 她明明言语试探过世子对她厌恶至极。 世子,怎么会去她那? “同我过去看看。”孟央拧眉直接迈步。 青杏见此还想说什么,但嘴唇蠕动两下,终究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心中只希望世子已经结束…… 但很显然,她的愿望注定落空。 孟央才到凝香园外,便听到暧昧的声音从内传来,脚步猝然顿住,身子也剧烈地晃了晃。 “姨娘……”青杏担忧地看着她,“您没事吧?” “闭嘴!”一巴掌直直甩在青杏脸上,紧接着,身子却晃得更厉害了:“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世子明明对浣竹厌恶至极,怎么可能会来她这里?还…… 青杏顾不得疼,连忙扶住她:“姨娘您要放宽心,您腹中还有孩子,不管怎样,也要为了孩子着想。” 孩子…… 对了,孩子! 孟央心中一顿,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嗤笑从后传来。 听到那道声音,孟央霍然转过身。 盛知婉就站在她不远处,一步步走来:“孟姨娘是想做什么?世子如今正在兴头上,你不过一个妾,难道还要进去打扰世子?” 孟央咬着唇,“公主怎么在这里?” “遛弯,不行吗?”盛知婉似笑非笑。 孟央却是不信,听着凝香园内传来的激烈喘息声,她心中忽然涌出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方一冒出,她不可置信又厌恶地瞪着盛知婉:“是你!是你对不对?” “什么?”盛知婉挑眉。 “你恨我霸占了世子,得了世子的心,所以才让一个丫鬟爬床,明知道世子厌恶她,却故意让我看见到这一幕,就是为了挑拨我同世子,盛知婉,你真歹毒!”孟央满眼控诉。 盛知婉听着不由笑出声,她上前一步,青杏想拦,被岸芷汀兰一人一边制住。 盛知婉居高临下,低眸凝着孟央:“歹毒?论歹毒,又有谁敢同孟姑娘相比?” “你对付本宫,是因为男人,你想得到祁书羡,所以想要除掉本宫,各有目的,本宫理解。” “可来福只是一只小奶狗,它才两个月大,究竟哪里让你容不下了?” 盛知婉温柔说着,忽然一只手狠狠掐住孟央的脸蛋。 孟央伸手就想反抗,然而盛知婉手下骤然用力,另外一只手落在她的腰腹上,声音越发轻缓:“别乱动,本宫对你有恨,但还不想牵连你的孩子。但如果你乱动了,让本宫不满意……” 她手指在孟央腰腹上按了按:“这里面的小东西,恐怕就要提前出来了。” “你!”孟央对上她黑漆漆的眼眸,一时只觉凉意上蹿,一句话都说不出,更不敢动。 盛知婉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这才乖,告诉本宫是谁告诉祁书羡狗血能辟邪的?” “我……我不知道,公主说什么?” “是青柳吗?”盛知婉迫近。 孟央下意识躲开视线。 “看来是了,不过这主意是谁出的呢?若不是你这个主子吩咐,她怎能有机会配合?孟央,你别忘了自己还怀着孕呢,自损八百也要算计本宫,呵……”盛知婉说到这,声音骤然冷下,紧接着,一只手掐着孟央的脖子往后拖去。 “公主,妾不知道!妾真的不知道!”孟央辩解喊道。 见盛知婉不理她,还要将她往更远的地方拖,她终于惊慌起来:“盛知婉,你要干什么……啊啊呜呜呜!” “嘘!”盛知婉手指用力,轻而易举将她下巴卸了下来。 孟央瞬时痛得身子发抖。 “世子正在兴头上,怎么能打扰他?” “本宫不过是觉得你太能豁得出去,把自己折腾病都要算计本宫,既然来福一条命,才将你唤醒,那本宫倒要看看若是你再病了,还有谁的血能够辟邪?” “青柳的血……如何?” 说着,她已经将孟央拖到了凝香园不远处的一处花池旁。 十月末的天,早晚温差异常大。 如今天色将将入夜,只站在花池旁便感到一阵凉意袭来。 孟央疯狂哽咽着,却因为下巴被卸掉而发不出一丝声音,口角的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盛知婉让她面对着花池:“你是自己进去还是让本宫将你丢进去?” 孟央立时恐惧地挣扎起来。 盛知婉笑了:“这是要让本宫丢进去。” 说罢,她伸手作势要推。 “呜呜呜!”孟央一边摇头一边剧烈挣扎。 盛知婉于是推了一半的手又将人扯回:“看来,孟姨娘是选择自己进去?” 第99章:有意折腾 侍卫首领回过头,扫了眼四周,奇怪的是,四周并没有敌人埋伏。 唰的一声,从子衿背后右边的角落传来。接着从门口处又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然后再交代一点,当下的4g还未完全普及,跟抖火一样都是处于测试的阶段,抖火眼下之所以能实现人像转换的功能,是花费巨大代价的,这一点大家没必须过多争论。 随着皮格的念叨,他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迷雾给包裹了起来,伴随着迷雾出现的还有狂风。 子衿一口气,在原地打开拍卖行,买了五件初级战士紫装和一把初级战士长刀。 李非道身如鹰落,接连二记重击,狂打坠地的噬心兵王。神力击及,如天降流星,山林破碎,土地暴裂。劲风在山林外呼啸,冲向远处的巨堡。 虽然长生剑刺鸠无常,在外人看来,也算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但长生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鸠无常只有逃脱的份,而没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果不其然,在三位弟子纷纷开口之后,老峰主这才再次捋动着胡须,看向方尘和徐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抬手给了邢仞额头一个暴栗,颇有些惋惜地撇了撇嘴。 银发银须的姜子牙手势一变,那枚九节道鞭从身边巨鼎中飞出,长生这才真正看清楚九节道鞭的模样。 张生睁开眼之后看见自己的全身都是那种烧伤之后的皮肤,差点儿又吓晕过去。 他面不改色,将自己掩饰着十分镇定。左右不过是南诏那边出了事儿,郭嘉却不怕,至少如今这皇帝手上,并未有自己勾结南诏的证据。 “干奶奶,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俩孩子跪着作了揖,一人拿了一封红包。 在三界山内,洪图用好酒、好菜、好茶,招待周坤。毕竟洪图担任华夏守护者的身份,需要华夏政府高层承认的,而周坤为了这件事忙了好几天。洪图拿出这些好东西招待周坤,算是表示感谢了。 三十八的价格吓跑了大多数的人,第一天的生意额低的有点吓人。 一头母猪一年能下两次崽,猪崽要是不劁,七八个月左右就能配种,以八队的能力来说,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种猪。 赵瑞也将洪图手里的古画拿过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赵瑞又不是专业的鉴定师,更何况一般专业的鉴定师也不一定能看出这幅古画的问题。赵瑞看不出这幅画的问题,就将画还给来洪图。 她迅速伸指搭上自己的腕脉,跳动有力,很正常的脉象,皮肤也是温热的,心跳也有,一切都很正常。 就在南疆毒师的话音刚落,王将军就已经受到李老的指令,拿起扩音器大声说道。 那匕首的把手是古铜色的,上面有一些图藤花纹,匕身暗青,利刃处泛着金色的寒光。 落嫣从他身旁走过,又扭头吩咐乐瑶看好他,不能让他乱跑。这便出门去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告,苏景慕只是低头不语,看他没有再说别的,她就安静的上床休息了,现在她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可环顾了一下四周,貌似也就自己跟江帆的关系最为亲近,也就释然了。 在凤泉山脉的三阶大妖中,众多修士知道的,就有一头大妖本体是三星螳螂。 一切安排好后,夜幕也已到来。白隐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提着刀在西郊等候。 此时的蓝熙立于林毅的身旁道,听及此,林毅也只能是摇摇头罢了,眼神不经意地瞟向不远处的卢月,后者亦是眉头紧锁。 我早就看出,他在天帝的管控之外,甚至说天帝有些惧怕他——至于天帝为何惧怕他?我不得而知。总之他现在的身份跳脱六界,做任何事都没人敢拦着他,我真的生怕他要找天帝闹事,到时候他能全身而退,我就不一定了。 就算是自己能够不依靠娜塔莎的力量离开这个世界,可自己又能够等待这么多的时间吗? 在安排完推荐位之后,就吩咐手下,调了李思直播礼物的分成比例。 就在这个时候,从旁边飞奔过来一人,挥舞着手臂,又蹦又跳,显得很是兴奋。 还有,田甜怪异的作息时间让我很是不满,她每天都是凌晨才回宾馆,清早四点多就离开了。 “艾连,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艾连却对我摇摇手,示意我不要说话。 祝龙祝彪也是眉头紧皱,自然也是为自家教习担忧,此时才知道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回不同以往,是真真来了一个难打发的对手了。 裴子云侧看了一眼,知道冴子因父亲抛弃过她,所以对这种男人很不待见,也就随她了,只是这刀长六十公分,一种隐隐的感应在上面——冴子杀的人,自己也能获得一份? 闫琰有伤在身,尚未恢复平常实力,按说本来应该留在中间部队的。可本人坚持不愿承认自己是病号,众人无奈之下,也只好把他排在了冲锋部队。 渠水是从外头引得活水。到后头挖深了的湖水那里才变的深,前头这里不会淹死人。 “呸!呸!蛤蟆,你特么下次能不能换个砍的方向!”瞎子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踹开抱着他的人躯诡心。 和尚说的,自然是我藏在衣服里的天王律令。也许吧,对于和尚们来说,这是一件杀戮之物,可是对于炎黄子孙而言,这却是一件圣物,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吧。 第100章:人血入药 “什么意思?”祁书羡一愣,什么叫有意折腾? 大夫冷哼一声。 孟央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大夫居然也敢不给自己脸面! 自从同三皇子合作后,她向来都是被人追捧着,如今盛知婉的贱婢折辱自己不说,这小小大夫居然也敢…… 孟央垂眸将怨恨压下,咬唇委屈道:“大夫教训的是,都怪妾走路时只想着酒坊,才会不小心踩滑,掉下花池。” “什么?你掉下花池了?”祁书羡一惊,随即大怒,看向青杏:“昨日是你跟在央儿身旁?” “是……是……”青杏惶惶跪下。 祁书羡冷道:“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若是央儿肚子有任何闪失,你一百条命也不够赔!滚下去,自己去领杖罚!” 青杏脸色一白。 孟央忙虚弱抓住祁书羡的手:“世子莫要吓她,是妾习惯想事情的时候身旁无人,特意让她离远一些的,掉下去也只能怪自己,怎能怪她?” “再说,青柳还躺在床上,世子若是罚了她,妾身边就没人了。” “从其他丫鬟里提两个上来便是……” “世子!”孟央咬唇央求。 祁书羡低叹一声轻揽住她:“你啊……就是心太善,才容易被人欺负。” 大夫撇撇嘴。 孟姨娘这话也就只能骗住祁世子,他这种专业的,一看便知不是掉入花池这样简单,至少也是在其中泡了大半盏茶时间。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也不至于真丢下人不管,当即沉着脸写了药方后便告辞离开。 孟央深深看着他的背影,抬起眸,又是一脸柔善虚弱:“世子,您的手臂如何了?妾昨日打听了几位东倭医者,若是世子需要,尽可以将人召入府中。” 提及手臂,祁书羡身子僵直一瞬,想到昨日在凝香园的荒唐,心中后悔的同时居然莫名生出一股燥意。 “无妨,”他避开孟央视线:“我已经找到能治手臂之人。” “哦?是谁?”孟央一愣。 祁书羡却没有回答,只又说了几句让她好好将养身体,便匆匆离去。 孟央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唤来一个丫鬟去看看祁书羡到底去了何处。 青杏熬好药送进来时,那丫鬟恰回来禀道,“姨娘,世子去了凝香园。” “啪!”孟央刚喝了一口的药撒在地上。 凝香园!又是凝香园! 孟央身子颤抖。 “姨娘,身子要紧,无论如何,您先将身子养好再想其他的。”青杏感激她为自己求情,起身便想再去熬一副药。 “站住!”孟央却叫住她,双眼紧紧盯着她:“昨日盛知婉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什、什么?”青杏一愣。 孟央仔细打量,没在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才松了口气,挥手让她重新去熬药。 既要忧心盛知婉的威胁,又因浣竹的事郁结于心,孟央此次高热尤为严重。 而这期间,祁书羡虽也来未央院看望,但留在凝香园的时间更长。 直到连续三日后,孟央再次陷入昏迷。 彼时祁书羡正在凝香园内与浣竹颠鸾倒凤。 盛知婉带着人赶来,看到昏迷的孟央,唇角勾了勾。 “上次世子说狗血辟邪,孟姨娘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被冲撞,此次,本宫看兴许也是。” “不过狗血府里是没有了,本宫另外听闻一法,忠仆之血入药也可以唤回主人意识。汀兰,”盛知婉目光扫过未央院里跪了满地的丫鬟。 “上次那个叫青柳的婢女,本宫看对孟姨娘极为忠心,便让她过来吧。” 汀兰大声应是。 很快,还未养好伤的青柳便被床板抬着放在了院子中。 当得知盛知婉居然想用她的血入药救孟姨娘,青柳简直呆了! “不!不要!凭什么?公主这是恶意报复,若是姨娘醒着,定然不会同意你的方法!” “可她如今还昏睡着,即便醒不来,那也是你的血不够忠诚护主,但要是你的血有用呢?” “想必,你的孟姨娘定会对你感恩戴德!”盛知婉笑了笑,也不听青柳辩驳,直接让人堵了她的嘴,划开手心放血。 滴滴答答的血落在碗里,直到盛满小半碗,盛知婉施施然起身,将血混合在药里,送到昏迷的孟央面前。 这血当然没用,但若是加了她的东西,可就有用了。 盛知婉又将一粒药放在其中化开,这才掰开孟央的嘴唇强灌下去。 片刻之后,昏睡的孟央居然真的睁开了眼。 感受到喉咙里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呕了一声,紧接着,目光扫到身旁血糊糊的空碗。 “这、这是什么?” 第101章:要倒大霉 盛知婉轻笑:“孟姨娘忘了?本宫说过,你若是再病了便要用青柳的血,你瞧,这可不就是青柳的血吗?” “说来青柳还真算忠仆,一碗血便能让孟姨娘醒来,本宫还以为需得好几碗呢。” “呕……呕……盛知婉、你……你……”孟央扑在床头差点将胆汁吐出来。 盛知婉闻言眯了眯眼,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孟姨娘想说什么?一定要想仔细了再说。” “……”孟央闻言喉咙中血腥味更重,只不知是因为青柳的血,还是因为被气得。 盛知婉见她不再说话,笑道:“既然青柳的血如此管用,接下来直到病好,便日日让她为你供血吧。” “不可能!我不会喝别人的血!”孟央断然道。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盛知婉笑容悠悠:“张大虎这个名字,不知,孟姨娘还记不记得?” 孟央眸子骤然一缩,藏在衾被下的手猝然收紧。 张大虎! 她怎会知道张大虎?难道,那个废物还活着! 孟央心神大乱。 但盛知婉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孟姨娘肚子里可怀着世子的第一个孩子,一个丫鬟的血而已,难道还喝不下?” “我、我喝!” “好,”盛知婉很满意:“那接下来,本宫会日日让人来未央院,监督取血入药,孟姨娘可要早日养好身子。” 盛知婉说罢,笑着迈过躺在木板上的青柳,转身离去。 她甫一走,青柳便立刻凄惨望向孟央,声音虚弱哭道:“姨娘,求您救救奴婢吧!世子夫人这是存心要奴婢去死啊!” 孟央何尝不知盛知婉是故意的? 可她又能如何! 只能敷衍道:“好青柳,你放心,我自是不会不管!” “只是她毕竟是世子正妻,如今我身份低微,只能等见了世子,再请他为你做主!” 虽这样说着,孟央心底却是沉甸甸,脸色也分外难看。 世子如今日日同那个爬床背主的丫鬟滚在一起,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辛苦在外奔波赚银子,还不是为了笼络世子的心? 想让他看到,盛知婉能做到的,她孟央也可以,而且还能做得更好! 可现在她的确是做到了,没想到却让另外的贱人钻了空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孟央最担心的还是盛知婉方才说的话。 张大虎……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张大虎没死,还活着? 不、不行,当先之际还是要确定张大虎的生死,若是他死了也还好。 若是还活着…… 孟央苍白的脸上兀地眼神阴鸷。 哼,那就休要怪她无情了! 接下来四五日,孟央每日都要在盛知婉派来的人见证下,取血入药。 刚开始她还想找机会将药换掉。 可有来福的仇恨在前,凭栏居的人对她天大的怨气,无论谁来都盯得死死的。 哪怕她想用银钱收买,也行不通。 这日孟央喝下药后再次吐得昏天暗地、眼泪和着血腥味让她恨不得晕死过去。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风寒居然真的好了起来。 “孟姨娘这几日面色瞧着都好了许多,看来青柳姑娘果真是忠仆,她的血很有用。” 今日来盯梢的人是汀兰,她特意跟公主央求了这个差事。 为的,就是好好看看孟央被恶心的样子。 孟央闻言攥着手没说话。 直到汀兰离开,才一把将空碗扫落,死死攥住床单,咬牙切齿道:“盛知婉!我一定,一定要让你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姨娘!姨娘不好了!青柳她晕过去了!”一个丫鬟匆匆过来。 孟央一怔,随即眼眸轻闪。 很快,祁书羡便得到消息。 得知盛知婉居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迫孟央用人血入药。 看着屋角榻上平躺着的青柳,脸色青白,手掌心内一道道取血的划痕,简直触目惊心。 “荒唐!” “盛知婉呢?让她过来!”祁书羡厉声呵斥。 盛知婉在他去未央院时便也得到了浣竹的通风报信,这会不慌不忙正走进来。 瞧见他的暴怒,挑眉:“世子找本宫何事?” “这是怎么回事?”祁书羡指着面若金纸的青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血入药,亏你想得出来!这可是一条人命!” “那还要多谢世子的提醒,狗血可以辟邪,人血又有何不能入药?” “畜牲跟人怎么能比!”祁书羡气怒至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故意在为那只死畜牲报仇!” “那世子可是冤枉本宫了。” 盛知婉道:“古有医圣割血为引,驱邪治病,另外,在《千金方》、《本草纪》中也均有以人血做药引的先例。” “世子只顾着斥责本宫,怎么不看看孟姨娘如今的气血。” “好得很,不是吗?” 她说罢,所有人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孟央脸上。 祁书羡目光一动。 这才注意到孟央面色白中透红,相比前段时间的憔悴,一看便知气血充足。 难道,盛知婉说的是真的? 人血当真能治病? 盛知婉继续道:“再说,孟姨娘的肚子里还怀着世子的孩子,青柳是孟姨娘的人,为她奉献几碗血,多进补也就是了,没想到居然才几日便昏迷了。” “怎么,难道孟姨娘竟没让人为青柳姑娘多进补吗?”盛知婉语调错愕。 孟央无言以对,她这几日只忙着搜寻张大虎的消息,哪里能在意到青柳一个丫鬟的身体! 更别提为她进补了。 “啧,看来的确是孟姨娘疏漏了。”盛知婉惋惜。 “不过也无妨,以青柳姑娘的情况看着似不能为孟姨娘供血,但本宫看到那医书中说,心爱之人、尤其是壮年男子的血更好。” “世子年轻力壮,为孟姨娘再供两日血,指不定便大好了。” “盛知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祁书羡难以置信地怒斥道。 孟央同样被盛知婉轻描淡写说出的话震慑住,嘴唇嗫嚅,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祁书羡拂袖而去。 盛知婉似笑非笑打量了孟央一眼,“孟姨娘是不是忘了本宫的话?事后告状,可是要倒大霉的。” 说罢,她轻笑一声带着岸芷汀兰离去。 孟央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盛知婉什么意思? 很快,她便知道盛知婉是什么意思了! 第102章:当街揭露 翌日晌午。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今日更比以往,一处医馆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只因向来是繁华富贵地的地方,居然出现一个可怕又古怪的蹴鞠人! 他下半身全然没了,一只大号的蹴鞠将他的大腿根包住,手臂也少了一只,只有一只在地上爬行。 可怕又可怜。 然而张大虎却完全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这已经是他‘走’的第五家医馆。 从其中出来,他也终于认清了事实! 盛知婉说得居然是真的! 牵机散在多年前的确无解,延厥六部以此为依仗,让晟国兵将吃了不少苦头。 但二十多年前,宋老太医却研制出了牵机散的解药,使得军心大振,前线捷报频传。 已过世的先太子,更是力排众议。 命太医院将解法广而告之,几乎是所有晟国医者都知道牵机散的解药。 确认这个消息的张大虎几乎当场精神崩溃。 他双眼涨红,血丝遍布,一口牙几乎要被自己咬碎。 百姓们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却自顾自忽然大喊道:“孟央!哈哈……孟央,你不得好死!” 他一边喊着,一边艰难地在地上蠕动。 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孟央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可没几个人不知道。 孟娇娘,娇娘酒,如今人人皆知! 这位平凡出身的农女凭借着自己的智慧胆识获得了无数京城拥趸。 救将军,医士兵。 妙手回春,仁义无双。 她所酿的娇娘酒也因此受到无数百姓喜爱。 此刻听到这个又丑又可怕的蹴鞠人居然敢侮辱她,立刻,就有人不满呵斥! “住口!” “孟姑娘这样的奇女子,岂是你一个疯言疯语的乞丐能诋毁的?大庭广众之下给姑娘家泼脏水,信不信我立即禀告官府将你打入大牢!” 出声的人一身青衣儒衫,正是今年春闱有望摘桂的热门考生苏祈年。 他的话颇有些分量。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其他学子附和。 “是啊!一个疯子也敢胡乱攀咬!” “孟姑娘对将士们的恩情可是有目共睹,祁世子这样的人都顶着压力纳她为妾,若不是因着庆宁公主身份高了些,抬个平妻也有可能!” “依我看就该把这种人抓起来,看他还满口胡言!” 一时间群情激愤,甚至有人扔烂菜叶子和石子砸向他。 苏祈年得到众人支持,心中豪气更盛,深觉自己仗义执言,为孟央挽回名声,实乃大义之举。 他走到蹴鞠人身旁。 “孟姑娘妙手仁心,她救治过的的将士对她都无比感激,若不是她,恐怕不知有多少人将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蓬头垢面的张大虎闻言,怔怔抬起头。 “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见他安静下来,苏祈年得意一笑,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让这个疯子哑口无言,谁知下一秒,便觉小腿一痛。 只见那蹴鞠人居然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 那手力道之大,肮脏的指甲直接隔着衣服嵌入了他的肉中,只片刻,血便洇出来。 “啊!” 苏祈年痛呼一声,一脚踢在蹴鞠人身上。 然而对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依旧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 “哈!哈哈!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要不是她孟央,我的亲弟弟和那么多兄弟又何至于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蹴鞠人声嘶力竭地一句话喊出声。 顿时周围所有人静了一下。 什么、什么意思? 这疯子在说什么? 就在有人想再问清楚时,两队捕快匆匆赶来。 那蹴鞠人瞧见这些人身上的官服,忽然就激动起来,大喊道—— “我要报官!” “我,张大虎,前虎卫军百夫长,状告!农女孟央蛇蝎心肠,恶贯满盈,害死忠良,其罪、当诛!” 前虎卫军百夫长? 捕快们虽不认识什么百夫长,但虎卫军,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那可是苍南大军中立下主功的一支军队,可眼前这个不成人形的蹴鞠人,居然,说自己是前虎卫军百夫长? 人群越发安静,只剩张大虎的声音清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孟央那个贱妇无知愚昧!信誓旦旦称牵机散没有解药,断我一臂,还大言不惭说是为了救我。” “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牵机散折磨,听到她说此药无解后,冲入敌营自杀。” “还有数百中了牵机散的将士,因不愿活受罪,引颈自戮!” “他们原本可以不死的!” “他们原本可以不受那些罪!因为牵机散的解药,早就有了啊!” “他们原本还有机会回来!!” 张大虎越说,越是目眦欲裂,他眼中血泪翻滚。 今日一早,盛知婉便让人送信到商行聿的宅子将他从地牢中放了出来。 放出来前,这些话,也都是她让对方在张大虎耳边说的。 否则以张大虎一个粗人,自是喊不出这些。 可悲!可怜!可笑! “孟央!哈哈孟央!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张大虎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让孟央付出代价,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 捕快们听着这些飞快对视一眼:“既然你要告状,就跟我们回大理寺去见寺卿大人,将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大人自有公断。” 周围的百姓此刻更是已经惊呆了。 有这等事? 若是这疯子说的是真的,那孟央即便千刀万剐也不为过,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等等!”张大虎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孟央这个贱人做的还不止这些。” “她虽嫁入国公府,还怀上了孩子,但是不讨世子欢心,所以这个毒妇想了一个主意。” “她要我去劫掠庆宁公主的马车!” “什么!劫掠公主?” “没错!她要我将庆宁公主扔进土匪窝任人糟蹋,让她身败名裂,再也无法讨得世子的欢心,这样世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话落,周围所有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这蹴鞠人说出的信息一个比一个惊人,不仅涉及到军中,居然还牵扯到了皇家公主。 那话本中至善至美的孟娇娘,当真会是这样一个狠辣可怖的毒妇吗? “谋害皇家公主,嘿嘿。” 张大虎越想越开心,边哭边笑,越发疯癫:“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孟央!你这个贱人!我要你血债血偿,全家陪葬!” 捕快们听得头皮发麻。 这么大的事,居然让他们几个倒霉蛋赶上了…… 当即将张大虎的嘴堵住,押回大理寺。 大理寺卿听闻始末,愁得胡子都被自己揪下来几根。 但案子不能不办。 他一咬牙,一横心,吩咐道:“去趟国公府,请祁世子和庆宁公主,以及那位孟姑娘来一趟!” 第103章:为何不知 祁书羡接到大理寺的消息,带着面色惶惶的孟央匆匆出门,在门口正碰上踩着脚凳上马车的盛知婉。 “盛知婉,告状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大理寺的人并没说清来意,祁书羡顾及外人,咬牙低声凑近问道。 “世子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盛知婉凉凉扫他一眼,转身进了马车。 “世子……”孟央惴惴不安。 张大虎一直没消息,如同悬在她心上的利剑,随时有可能落下,如今大理寺让她也过去,难道是他被捉了? “别怕,本世子不会让人伤害你。”祁书羡轻声安抚。 国公府的两辆马车先后到达大理寺,大理寺外已经围满了人。 盛知婉先下马车,美艳的容貌和周身华贵气质让围观人群安静了几息。 “这就是庆宁公主?!” “没想到公主居然如此美貌,祁世子当真好福气。” 不少男子忍不住暗自羡慕道。 但也有人出声反驳:“但祁世子可是纳了孟娇娘为妾,说明孟娇娘一点也不比庆宁公主差。” “不错,娶妻娶贤,孟娇娘可是妙手仁心。公主虽容貌绝艳,但孟娇娘定然也不会逊色于她。” 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孟央挽着祁书羡也下了马车。 有了盛知婉的惊鸿一瞥在前,只算得上清秀的孟央顿时被比到尘埃里。 别说和盛知婉比,在美人如云的京城,孟央如此姿色根本排不上号。 “这……孟娇娘的容貌委实普通了点。” 一个书生小声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肤浅!”苏祈年忍不住出声斥责。 虽然腿受了伤,但他同孟央一般都是农家出身,因此对孟央尤为敬佩,这才忍痛跟过来。 此时听到有人诋毁孟央,立马为她出言:“自古红颜多祸水,只能在后院以色侍人的寻常妇人又岂能与孟娇娘相比?” “对内能服侍夫君,孝敬长辈,对外能救死扶伤,还能自创娇娘酒这种极品佳酿,孟娇娘这样的女子才称得上京城奇女子!” 他声音十分响亮。 方才出言的书生当即低下头,面有愧色。 孟央自然也听到了苏祈年的话,当即对他感激一笑。 苏祈年见此,心中更是激动。 盛知婉毫不在意身后的言语,早已进入大理寺内,祁书羡也带着孟央迈步跟上。 二人一进堂内,就注意到了趴在地上的人。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四肢只剩下一臂,外形十分可怖。 孟央捂嘴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如同死狗一般的身影骤然抬头,不管不顾朝她爬来:“孟央!贱人!纳命来!” 孟央花容失色,祁书羡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周围的捕快们反应过来,立刻上前。 大理寺卿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安静!” 惊堂木一响,不断挣扎的人终究不再发疯,只那双恨怒的眸子死死盯着孟央。 孟央躲在祁书羡身后差点晕过去。 张大虎,居然真的是张大虎! 他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成了这幅鬼样子!可他既然活着就该想方设法帮自己弄死盛知婉! 为什么会这样疯狂怨恨地看着自己? 自己可是救了他的命! 还让人将他弟弟的尸首都背出来安葬了! 大理寺卿对着祁书羡和盛知婉拱手后开口审问:“堂下何人?” 蹴鞠人这才收回怨恨的视线:“前虎卫军百夫长,张大虎!” 张大虎?! 祁书羡听到这个名字错愕不已,他前不久请同袍喝酒还见到过对方,孟央救治过他。 那时候,他还让自己定要护好孟央。 这会怎么如此怨恨? 就连他都被对方眼神中的恨毒惊骇住。 孟央死死咬着唇,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你状告何人?” “孟央!我要状告孟央这个贱人!” 张大虎声声泣血道:“她诓骗我们牵机散无解,以致数百中了牵机散的士兵将士,在绝望痛苦下只求速死!” “不仅如此,她还踩着我们的尸骨成全她的好名声,让数百将士死不瞑目!” 祁书羡听到牵机散,双眼骤然眯起。 当初孟央救治伤兵之事他也知道,但他那时忙着排兵布阵,只是匆匆听了几句,也的确听她说过那些兵将中的是无解之毒。 可……牵机散? 怎会是牵机散?! “不可能!牵机散根本是无解之毒!”孟央听到这松了口气,面色委屈道:“大人,若不是我及时砍掉他们中毒的部位,缝合止血,他们早就被剜心蚀骨之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说着,她忽然又看向盛知婉:“公主,妾知道您怨恨妾,可妾没想到,您会让人来污蔑妾。” 是了,定然是盛知婉用私刑折磨,才让张大虎诬陷自己、恨了自己。 孟央想到这当即觉得自己抓住了把柄,回眸戚戚然看向身旁的男人。 盛知婉没有反驳,讥讽一笑,看向祁书羡:“牵机散没有解药?不如,世子亲自告知您的爱妾。” 孟央一愣。 祁书羡喉咙干涩。 太晚了,他居然这时候才知道那些士兵中的毒是牵机散! 若当时在战场上知道,他可以阻止孟央;若是稍早一点,他也可以用其他方法堵住知道此事人的嘴。 可偏偏,这件事是在大理寺,在这么多百姓的围观中揭露出来。 祁书羡又看向盛知婉。 这件事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否则,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盛知婉不喜孟央,但没想到她会选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 孟央也是好心救人。 可盛知婉,却是要将她置于死地,更是要让自己陷入不义之中。 孟央此时也已从周围人眼神中看出不对,她惶恐望向祁书羡…… 祁书羡深吸口气:“牵机散的确曾经无解,可二十多年前,已过世的宋老太医研制出了解药,先太子下令广而告之。因此,凡我晟国行医之人,皆知牵机散解药配法。” 祁书羡的话,让孟央的心狠狠窒住。 怎、怎会如此? 盛知婉此时上前一步:“此事晟国虽不说人人皆知,但身为医者,应该是无人不知的。就是不知道在军中自称妙手仁心、医术高超的孟姨娘,为何不知?” “莫非,你是别国派来的奸细?” 第104章:白死了吗 面对盛知婉的逼问,孟央彻底慌了。 “我、我不知道!” “世子,妾真的不知道!牵机散的毒,怎么可能有解药?”这明明是后世都未曾研究出来的植物毒素! 就连后世,都只能用镇痛剂舒缓疼痛,这样落后的古代,怎么会研制出解药? “张大哥,我当时只是想救你们的……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好心!”孟央泪眼望向张大虎。 但张大虎根本不愿听她的狡辩,若不是她为了出风头,仗着祁书羡挤走军医,他怎会落得这样下场? 他的弟弟又怎会那样惨死! 好心又如何,一句好心便能换回数百人的命吗?! “大人,我不信所有医者都知道此事,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我也是出于好意……”见张大虎毫不动容,孟央只得又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闻言吩咐:“去外头医馆,随意寻几个郎中前来问话。” 捕头领命。 不多时,四名郎中便被带到了堂上。 孟央死死盯着他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们可知牵机散之毒?可能配置牵机散解药?”大理寺卿直接问道。 四人愣了一瞬,随即纷纷点头。 孟央身子晃了晃,祁书羡连忙揽住她。 “大人,孟央出身农家,京城医者皆知的事,她不知道很正常,更何况,她也的确是救人心切……” “有军医在,用得着她一个农家女?”盛知婉反问。 祁书羡语塞。 孟央更是被周围人鄙夷错愕的视线刺得头颅低垂,缩起身子,躲在祁书羡身后。 张大虎见祁书羡到如今还护着孟央,冷笑一声。 “祁世子恐怕还不知吧,孟央这个贱人上月还给我写信,信中哭诉庆宁公主处处刁难,让她受尽委屈。” 祁书羡怔住。 张大虎自顾自继续道:“之前庆宁公主遭遇山匪一事,正是我干的!” “什么!” 祁书羡不可置信地上前:“谁给你的胆子!?” 张大虎哈哈大笑:“当然是孟央,从前我对她感恩戴德,自然见不得她受委屈,公主又如何,她要求的事情,即使是豁出性命,我也会去做!” 混账! 祁书羡愤怒地转头,看向孟央,那冰冷凶厉的目光吓得孟央下意识退了一步。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世子,妾从没有让人害过公主啊!”孟央眼眶一红,眼泪汩汩而下,满脸委屈。 “你当真没做过?”祁书羡眯起眼,目光在孟央和张大虎之间扫视,最终看向张大虎,厉声:“你可有什么证据?” “自然有!” 张大虎十分笃定:“她的信是江莽亲手转交给我的,江莽可以作证。” 江莽! 祁书羡闭了闭眼。 大理寺卿当即让人去传江莽。 不过一盏茶功夫,江莽已经随着捕快匆匆赶来,看到堂内的情形,大吃一惊。 “世子,孟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孟央柔柔地喊了声‘江大哥’,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十分可怜。 江莽向来敬爱她,见她委屈,又看到一旁的盛知婉,顿时一股恶气涌上心头。 “公主。” 江莽草草向盛知婉拱了拱手,说出的话十分不客气:“您千金之躯,何苦总跟孟姑娘这样一个平民女子过不去?就不怕有失身份?” “江哥!”张大虎突然开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莽不敢置信望去,只见不远处趴着的无比凄惨的身影正抬头看着他。 蓬乱头发下那张脸有些眼熟。 江莽眼睛猝然瞠大,立即上前,蹲下查看。 拨开脏乱的头发,那张脸…… “大虎!”江莽声音颤抖:“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谁害得你?” “江哥,我……我恨!我好恨!”张大虎见到兄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凉,两行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往下淌:“牵机散有解药!” “所有的、所有的军医都会配!” “都是孟央这个贱人!要不是她,我的胳膊不会断!二虎不会死!那么多兄弟也不会白白自尽!” 张大虎一字一句、仅有的手指攥入江莽肉里。 可江莽根本感觉不到疼。 “牵机散……军医能解?” 江莽晃了晃,被这个消息震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喃喃自语着,将头缓缓看向面前熟悉的大虎。 最后,又缓缓看向孟央。 “不……不可能,”他笑了一下:“若真能解,孟姑娘为什么会骗我们?大虎,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江莽看向祁书羡,祁书羡移开视线。 江莽又看向孟央,“孟姑娘……” 孟央梨花带雨哭诉:“对不起江大哥,我真的不知道……” 江莽脸上的笑僵住,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问:“所以,大虎说的是真的?” 牵机散,真的能解? “江大哥,我真的只是想救人……” “所以……我那么多的兄弟、都……白死了吗?”江莽的眼神一点点变红。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似乎一下子又回到当时的战场上。 看到那些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兄弟…… 看到江勇……他原本叫二狗子,无父无母,没有名字,直到认识他,被他挡下一刀,瘦弱的少年说,“大哥,二狗子这条命以后就是大哥的了!” “滚,老子才不要狗,要不以后你跟老子姓?江勇怎么样?” 他才十七岁啊!他翻滚在地上求自己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江莽举起自己的右手,手颤抖得厉害,就是这只手,一刀…… “江莽!!”忽地,一道厉喝不知从何处传来:“你可曾为孟央传信给张大虎?” “我……!” 江莽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江大哥!”张大虎死死抓着他:“你看看我,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 “我,”江莽狠狠闭了闭眼。他的伤是刀伤,若不是孟央缝合,早就死了。 可张大虎的惨状就在面前,十七岁的二狗子还看着他…… 他猛然睁开眼,眼中赤红:“是,我的确为孟姑娘传过一封信给张大虎。” 江莽铿锵道。 孟央心中一颤。 “毒妇!”祁书羡一巴掌打在孟央脸上,脸上满是怒容。 盛知婉是他的正妻! 即便被皇上厌弃,也还是公主,孟央怎么敢谋害她?还是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世子。” 孟央捂着被打的脸委屈哭泣:“妾是写了信,可是妾没有让他们劫掠公主啊!妾只是说了几句担忧公主不喜妾的话而已。” “若是早知道张大哥如此大胆,居然敢劫掠公主。” “妾是万万不敢写这封信的!”孟央含泪拽住祁书羡衣袖:“世子若不信,可以让他们拿出书信,妾愿意和他们当堂对质。” ps:前期手感不太好,比较慢热,能坚持到这里的都是真爱,后期只会越来越爽,感谢各位宝不离不弃!因为要一边带娃一边码字,更新比较少,但我努力保四争六,希望宝们多多评论,给我点码字动力!么么(づ ̄3 ̄)づ╭~!! 第105章:轻如鸿毛 “放屁!你这个毒妇!”张大虎怒吼。 江莽木然一瞬,而后苦涩道:“的确,孟姑娘托我转交的信件中并未明确要大虎劫掠公主,但……” “但这贱人就是掐准了老子傻!” 张大虎恨恨打断江莽,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张大虎粗人一个,恩人受了委屈,为了报恩死算什么?”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大虎越说,眼中的恨意越是要溢出来:“我只知道她救了我,收敛了二虎的尸骨,为了她这个恩人,我当然什么都愿意干!哈,哈哈,她早就算准这一点!” 江莽听着,一言不发,只是颤抖的手指暴露情绪。 孟央眸光闪动,凄凄楚楚地望着祁书羡:“世子!妾没有,妾真的只是随口抱怨几句,绝没有半丝谋害公主的心思!” 祁书羡垂着眼,半晌,终是看向始终神色冷淡的盛知婉,开口道:“知婉,说到底此事你并未受到伤害,且她也不是有意……”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一道尖细的声音猝然打断他。 “圣旨到——!!” 一位面白无须,内侍打扮的公公急布迈入堂中。 大理寺卿看清来人,连忙起身行礼:“苏公公。” 盛知婉眉头轻蹙,这苏公公是父皇身边的红人,父皇居然这么快就已经知晓此事了? 祁书羡心中咯噔一下。 “苏公公,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祁世子,庆宁公主。”苏公公笑道:“陛下请二位即刻入宫,不得拖延。” “还有这位孟姑娘,也得跟着。” 大理寺卿默默松了口气。 几人当即准备入宫,苏公公临行却又转过身看向大理寺卿。 “寺卿大人,陛下说了,那叫张大虎的山匪劫掠公主罪无可恕,即刻处斩!” 说罢,他转身出去。 江莽浑身一颤,双目圆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人微言轻,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 几人走出大理寺,门口围着的百姓们态度已经截然不同。 不少人口中咒骂着。 “什么孟娇娘,根本就是个恶毒贪婪之辈!” “害死那么多将士,她午夜睡醒可觉得心安?” “这种毒妇为什么不被即刻处死,连公主都敢害,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苏祈年双目呆滞,脑中一团浆糊。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为孟央辩解的他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周围人审视的目光更是如芒在背。 孟央自己亦是受不住那些恶毒的咒骂,掩面垂头仓促地钻进马车。 “啪!” 一个臭鸡蛋砸在马车橼上,蛋壳碎裂,蛋液流地四处都是。 孟央窝在角落,听着外头的叫骂和烂菜叶、臭鸡蛋砸中马车壁的声音,心中满是不安和怨气。 她只是想救人。 她又不知道牵机散有解药。 不知者不罪,这些愚昧的古代人,当真是迂腐至极! “世子……” 看着祁书羡黑着脸上马车,一只烂菜叶子挂在他身上,孟央委屈极了。 祁书羡一把将烂菜叶子扯掉,目光阴郁地看向她:“联合山匪劫掠皇家公主……孟央!究竟谁给你的胆子?” 孟央抵死不认,眼泪说掉便掉:“世子,妾没有……” “还说你没有!”祁书羡一把掐住她脖子,丝毫不顾及她腹中孩子,猛然将人拉扯到跟前:“贱人,你当本世子傻吗?就你那点小伎俩,也就只能耍耍张大虎那种蠢货!” “咳……咳咳咳。” 孟央被他掐的喘不上气。 直到看到她满脸涨红,祁书羡才冷哼一声骤然松手将她丢开。 孟央大口喘气,瑟瑟伏在马车内,泪流不止。 盛!知!婉! 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她,自己早就和世子举案齐眉,过上蜜里调油的幸福生活了! 张大虎是她找来的,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不!自己绝不会认输! 自己还有一肚子的现代知识,定能让三皇子愈发看重,到时候,世子也会发现,自己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宫门外,几人在苏公公的引领下入了宫。 崇晟帝早已在殿内等候。 见几人进殿,他阴沉着脸,二话不说,一个茶杯直直冲着祁书羡砸过去。 祁书羡没敢躲,茶杯擦着他的耳侧砸到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一地。 大殿内落针可闻。 “祁书羡,你可知罪?” 祁书羡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行礼:“臣知罪。”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崇晟帝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祁书羡一字一顿:“臣管教不力,致使军医被调离,未来得及赶回军营,孟央擅自插手伤员救治,也是臣御下不严造成。”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皇帝冷笑:“数百将士伤亡,都是因你而起,现罚你降职从六品,庭杖三十,你可有话说?” “陛下英明,臣甘愿受罚。” 祁书羡心中苦涩,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征战沙场积攒军功换来的赏赐,如今硬生生被折腾没了,他的心都在滴血。 盛知婉低垂眼眸。 这样的处罚和几百名将士性命相比着实不算重,看来,父皇是有心要对祁书羡网开一面。 “你就是孟央?” 罚完祁书羡,崇晟帝的目光又移到了孟央身上。 孟央跪伏的身躯僵硬,被崇晟帝的气势压得头都不敢抬,低声回道:“是。” “就是你欺瞒将士牵机散无解,害得多名士兵无辜丧命?”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孟央,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民女……民女并无此意。” 孟央额头沁出冷汗,磕磕巴巴辩解:“民女只是想救人,谁知却好心办了错事。” “无知蠢妇!” 崇晟帝声音含怒,听得孟央心中惶恐,生怕他下一句就是将自己拖出去斩了。 “父皇息怒!”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轩朗声音从外传来,顿时打破殿内压抑的气氛。 一位锦袍青年迈步而入,正是三皇子盛芫皓。 盛芫皓似乎感觉不到崇晟帝的低气压,轻言安慰道:“不过一件小事,父皇何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盛知婉睫毛轻颤。 不过一件小事? 几百条人命,对于她这位三哥和父皇来说,真是轻如鸿毛。 第106章:惩戒 “哼。” 崇晟帝虽然还是不悦,但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几分。 三皇子继续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况祁将军最终还是赢下了战争,父皇就不要过多责罚了。” “至于这位孟姑娘。” 三皇子看向孟央,眼中隐藏着些许不耐,说出来但话却完全相反:“孟姑娘一心治病救人,虽有过错,但也确实救活了不少士兵。” 孟央顿时感激地看向三皇子。 “她的‘外科手术’,据说让不少流血不止的士兵伤势不再恶化,保住了性命,依儿臣看,有功有过,罪不至死。”三皇子回之一笑,继续道。 崇晟帝叹了口气,周身气势一松,拍拍三皇子肩膀。 看着这张跟媛妃有八九分相似的脸,饶是崇晟帝有再大的气,也不由得消了几分。 “芫皓,你就是心善。”崇晟帝思忖片刻,看向孟央:“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芫皓为你说话,那朕就小惩大戒。” “父皇果然宅心仁厚。”三皇子笑道。 “既然数百将士因你丧命,那就罚你挨家挨户给他们的亲属道歉赔礼,同时奉上恩恤银。”崇晟帝沉吟片刻道。 话音落下,孟央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总算是松了口气。 盛知婉! 今日之辱,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祁书羡连忙拉着孟央领旨谢恩,然后对着三皇子也是再三感谢。 盛芫皓几句话就让祁书羡和孟央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心中很是满意,同时也不忘讨好崇晟帝:“父皇,如今京城名声最盛的娇娘酒正是这位孟姑娘酿造的。” “儿臣回去就让人给父皇送几坛来尝尝。” “滋味甚妙。” 崇晟帝点点头,夸赞道:“还是你有心。” 盛知婉看着崇晟帝这高拿轻放的姿态,心中暗叹。 前世她就有所怀疑,崇晟帝对于她这个亲生女儿总是态度冷淡,多有提防,毫无亲情可言。 重来一世,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正向出神,崇晟帝不满的目光投向她:“庆宁,你可知错?” 盛知婉轻轻摇头:“儿臣不知。” “你不知?” 崇晟帝眯起眼:“那张大虎,难道不是你有意放出去的吗?” “你明知这穷凶极恶之徒脱逃后,会将丑事闹得满城皆知,引起民愤,给朝廷抹黑,你身为皇家公主,却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愚蠢!” “为了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只图一时之快,让百姓耻笑朝廷办事不利,这是你身为皇族公主该有的格局吗?” 崇晟帝越说越气,似乎对盛知婉十分失望。 “原来父皇是嫌儿臣丢了朝廷的脸面。”盛知婉抿唇:“可那数百将士的冤屈,又该找谁诉说?” 盛芫皓摇摇头。 “庆宁此言差矣,战场上士兵牺牲乃是常事,何况朝廷也会给与他们亲属抚恤。你这么一闹,那些愚昧的百姓根本不能理解朝廷的苦心,只会人云亦云。” “我们身为父皇的子女,不为父皇分忧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添乱?” 崇晟帝欣慰。 “若是所有皇子公主都像芫皓这般通晓事理,朕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 “谢父皇夸奖。” 盛芫皓谦逊道:“庆宁虽有错,但毕竟是女子,没太多见识。她心里只装着祁将军,不然也不会以绝食相逼求父皇赐婚,这次想必也是因为厌恶孟姑娘才失了理智。” “父皇小小惩戒一番即可,也不必太过苛责。” 盛知婉神色不变,任由盛芫皓大放厥词。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崇晟帝对盛芫皓的宠爱都无人能及,虽有太子,盛芫皓的表现也似乎完全无意皇位。 但前世种种都证明,大皇兄,只是父皇为盛芫皓树的一个靶子罢了! 最终这储君之位,还是要落到盛芫皓手中! 但这样一个将百姓之命视作无物,甚至在前世用百姓之死伪造功绩的人,也配坐这位置?! 盛知婉紧紧抿唇。 “既然如此。” 崇晟帝手指轻叩扶手:“庆宁,身为公主,更要有容人之心,不可善妒,此次便罚你抄写《女诫》三百遍,抄完之前,便不要出国公府了。” 盛知婉眼神冰冷,垂下眸应道:“是。” 三人离开大殿,祁书羡扯下孟央挽着他的手,快步赶至盛知婉身前,脸色难看地低声质问:“张大虎真是你的手笔?” 盛知婉冷笑。 “是又如何?” “你我之间的事,关起门来如何处置都好,何必闹到外头?如今结果你可满意了!” 不仅他被受罚,国公府脸面丢尽。 盛知婉自己又落得什么好处? “哦?” 盛知婉语气嘲弄,终于正视上祁书羡的视线:“那请问世子,孟姨娘找山匪劫掠本宫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祁书羡正要说话,盛知婉早已预料地打断:“世子可别说是本宫误会,误不误会,世子心中清楚!” 祁书羡面色变幻:“我自会让她给你道歉。” “道歉?”盛知婉嗤笑。 “你若不满意,我还可以让她禁足!”祁书羡见她如此,继续补充道。 盛知婉摇头:“杀了她!相比她想让我受辱而死,直接杀死她,也算仁慈多了!” “更何况,你杀了她也算为枉死的将士赔罪,只要她死,此事我便既往不咎。” 祁书羡一顿,“不可能!” 话落,对上盛知婉赤裸嘲讽的视线,他深吸口气,软声道:“她虽有错,但也不是有意的,更何况你现在并无大碍,她还受到了陛下的责罚。” “我以后会让她安守本分,再也不敢做逾矩之事……” “祁书羡。” 盛知婉声音冰冷:“身为将军,战场上将士们出生入死,为国征战,他们都敬仰你,服从你,那些人都愿意为了你的命令慷慨赴死。” “而如今,孟央害死了几百人,岂能用一句轻飘飘的无心之过开脱?” “别让我更瞧不起你。” 祁书羡脚步一顿,怔在原地。 盛知婉继续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 孟央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但只要是看到两人单独在一起,她便很有危机感,当即上前小心扯住祁书羡衣袖。 祁书羡转头,看着她满心依赖的目光,又想起三皇子……,拳头缓缓握紧又松开,终是没有再追上去。 第107章:眼盲耳聋 盛知婉进宫时,岸芷汀兰被留在宫外。 此时她独自一人朝外走去,快至宫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 “秀嬷嬷?” 盛知婉诧异一瞬。 “公主,太后有句话让奴婢转告于您。”秀嬷嬷道。 “嬷嬷请说。”盛知婉抿唇。 “太后说,三岁那年您做错的事,当时三十手板便可揭过,但同样的事放到如今,再错了,即便是她也保不住您。太后还说,让您务必记得当日她说的那句话。” 秀嬷嬷说罢,只心疼地看了盛知婉一眼,便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盛知婉立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三岁那年,是她第一次入圣学堂。那时同她一起的还有比她年长半岁的三皇兄盛芫皓,那也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盛芫皓不会的书,她看一遍便会,盛芫皓解释不出的释义,她听一遍便可融会贯通…… 她得意洋洋地向祖母炫耀,得到的却只有重重的三十手板。 她哭得撕心裂肺,祖母却一点不留情。 那是疼爱她的祖母第一次这样狠心,事后她两只手红肿得捏不住笔,筷子也捏不住。 她不服,质问祖母为何打她。 而祖母只是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告诫道:“你只是一个公主,以后你记着,事事落后,不可冒头,否则,祖母再也不会见你!” 那时小小的她吓怕了。 从她出生,祖母便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可以不要夸奖,也不能离开祖母。 所以,她开始藏拙。 一日日,一年年。 直到后来,她长大了,无数次想问,又被祖母搪塞过去。 祖母一向如此。 只要不愿说的事,绝不会透露分毫。 可她不是傻子,以前不懂,后来,只是不敢懂…… 这次,想必也是祖母知道了什么,才会在自己被斥责后专门让秀嬷嬷提醒自己。 盛知婉苦笑着闭了闭眼,再睁眼,眸底只余坚定。 祖母为她好,她当然知晓。 只是,一退再退,再无可退,那人……又如何会因为她的退让肯放过她? 前世她就是一味退让、隐忍,才落得那样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这一世,她绝不会退! 若有人招她惹她,她就要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父皇冷待打压,她偏要让他打不得压不得! 那个位子,既然盛芫皓能坐,所有皇子都有可能争一争,那她一个公主,为何不能?! 盛知婉深吸口气,不再回头。 她甫一出宫门,岸芷汀兰便担忧地迎上来。 “公主,奴婢方才竟看到孟央和世子一同出来!陛下难道不为您做主吗?”汀兰不解。 盛知婉便将宫里的事简单说了。 “怎会这样?陛下不罚孟央,居然罚您?陛下到底是……” “汀兰!”岸芷喝止住她,汀兰这才不再说话。 马车驶到国公府外,还未下马车,便听到一道娇娇软软的女声道—— “只是没想到张大哥居然会误解了我的意思。”孟央抿唇,满是苦涩:“实不相瞒,那夜得知公主出事,我是想同世子一起去营救的,只是因着有孕,担心反而拖慢行程,才没有开口……” 人群中苏祈年闻言立刻连连点头附和。 “是极是极,正该如此,我早就猜到,孟姑娘这样善良大义的女子,绝不会有那般歹毒的心思。” “定是那张大虎本知道自己罪无可恕,才想着拖孟姑娘下水!” 孟央闻言苦涩摇头:“不,苏士子说的不对。张大哥有情有义,是为报恩才会犯下大错;而公主被劫,虽不是我本意,可到底也与我有关。” 说着,她忽然扫到盛知婉从马车内走下。 咬唇上前,全然不顾挺着的肚子,直愣愣跪在地上。 “公主,您相信妾,妾绝不可能做出勾结山匪谋害您的事,妾可以对天发誓!” “若是有违此誓,定然天打雷劈!” 孟央说罢,顿了片刻。 见盛知婉没有回应,眼眸微闪,直接弯下额头,“砰”一声。 瞬时,养白的肌肤上,一片殷红! “孟姑娘!”苏祈年立时蹙眉:“孟姑娘也非有意,庆宁公主,您难道就没有同您的亲长们抱怨过吗?” “那张大虎做的事,怎能算到孟姑娘身上!?” 盛知婉侧眸看向他,苏祈年立即行礼等着盛知婉的话。 然而下一瞬,盛知婉便收回视线,从孟央身边走过。 苏祈年僵住,身为本次摘桂的热门考生,他相貌、才情俱佳。 没想到这庆宁公主居然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难道,就因自己只是出身寒门吗?! 苏祈年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怨气:“庆宁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陛下都不予追究,可见这件事的确同孟姑娘无关!” “公主若是害得孟姑娘小产,良心上可过得去?!” 盛知婉即将进府的脚步一顿。 苏祈年攥紧拳头。 盛知婉却连头也未回,只一道嘲讽的声音悠悠传来:“她愿意跪,是她觉得自己该跪,这位苏士子年纪轻轻,眼盲耳聋,若真成了一方父母官不知会判出多少冤案?” 苏祈年:“……” 苏祈年浑身僵住,想要争辩,然而盛知婉的身影已经入了府,不见踪影。 “苏士子!”孟央心中得意,盛知婉连人心都不会收买,这位苏士子可是三皇子看中的人。 而她居然如此轻易便得罪了。 “苏士子,都怪我连累了你。”孟央满眼歉意。 苏祈年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无妨。” 他的才干、学识均是真才实学,绝不会因一个妇人的话便真的被埋没。 “只希望公主不要因此事牵累苏士子才好。”孟央满眼无奈,随即缓缓起身。 对着众人道:“此外还有一事,今日入宫,陛下责备我救人心切,却不懂求助军医,以致几位将士延误解毒,妾亦深感惭愧,恨不能以命相抵。” 第108章:强闯 “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所以——” 孟央一顿,扬声道:“凡是因我疏忽导致军医来不及救治的将士,我都会向他们的亲属赔罪,并送上一笔丰厚的恩恤银,用以赡养他们的父母妻儿。” “这些恩恤银均从我的私账中出!” “我知道这些银子不算什么,所以,除了这些将士,凡京城之内,所有在此次苍南之战中死伤的将士,均可另外来国公府找我领一份恤典!” 孟央话落。 周围立即有百姓道:“孟姑娘大义!” “也只有孟姑娘这般心思良善之人,才想着赚取银钱后补贴给将士亲属,一般女子哪有如此气节?想来那些将士家属,也会万分感念孟姑娘!”苏祈年赞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错,那娇娘酒可谓是滋味绝佳,喝上一口,能醉半日!” “当真?那我可要去买来尝尝了。” “公主!这孟央真不要脸!难道她拿出些银钱就能换那些将士的命吗?” “还有那什么苏士子,居然还说那些将士的家属会感念她?!”汀兰听到外头的话气愤不已。 盛知婉冷笑一声,若是她以银钱为诱惑,逝者已逝,能拿到银子,说一句谢又如何? 说到底,是百姓过得太苦了…… 否则又怎会为免除徭役,将家中壮丁送去战场,既然送去了,便是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 汀兰却还不甘心:“难道就任她如此吗?” 盛知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未必,别看她现在得意,等知道恩恤银的数额后,她估计就笑不出了。” 原本父皇只是让孟央给那些因她而死的将士家属恩恤银。 虽然数目大,但也不会很多。 但谁让孟央非要装良善呢? 她怕是不知此次苍南战役的主力军便就是从京城周围征召的,居然要给京城所有死伤将士一份恤典。 啧,也不知三皇兄知道自己视作囊中之物的银子就这样白白少了一大笔,会如何? 想到银子,盛知婉忽然脚步一顿,对岸芷吩咐几句。 * 夜色渐重。 盛知婉放下抄写到发酸的手腕,在汀兰的服侍下洗漱倚靠在拔步床内。 层叠的窗幔,透着外头昏昏的烛火,让人难以入眠。 今日秀嬷嬷的话再次浮现耳畔。 盛知婉轻闭上眼。 前世,她也是如祖母一般,以为只要自己藏拙,便能安稳度过一生。 不止是过目不忘。 甚至骑马、射箭、就连写字、礼仪上,她都要做那个不比其他皇兄皇妹好,也不比他们差太多的人…… 她的医术、谋略,永远只藏于黑暗。 她善棋、善画,可她的棋和画,都需要顶着另外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才能为人所知。 甚至,在嫁入国公府后,发现那些陪嫁的宫女嬷嬷们依旧将自己的每日言行报知到宫里,她也只作不知。 最后假借着崔氏和祁非嫣的手将那些人远远送走。 她从不敢暴露自己任何所长。 哪怕是祁书羡,也只以为她精心谋策的那些计谋是他自己的才能。 可结果呢? 结果是,祁书羡负她,父皇舍弃她…… “咔哒——”一声轻响。 盛知婉猝然睁眼,一片裹挟香寒的花瓣飘落在脸颊。 紧接着,那轻响再次从头顶响起。 盛知婉起身抬眸,而后待看清瓦片后那张脸,手指猛然一顿。 “公主可是渴了?”外间,汀兰听到她起身的动静,立即问道。 盛知婉深吁口气:“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你下去吧,不必再守着。” “是。”汀兰松口气,应了声轻声离开。 脚步渐远,盛知婉这才再抬头,只是那双邪肆的笑脸已经不在。 就在她愣神间,一道低哑轻笑从身后传来:“长夜漫漫,公主怎得还未歇息?” 盛知婉霍然转过身。 男子一身玄衣,黑色长发束于身后,深邃黑眸中满是笑意,俊美得仿佛从话本中走出的少年将军。 几乎一瞬,盛知婉便能想到他成为秦聿王之后的模样。 “怎么,公主莫不是太久不见在下,看呆了?”商行聿挑眉凑近。 温热的呼吸吐露在小巧耳畔,盛知婉只觉一股热意瞬间从耳边蹭地蔓延。 她连忙后退半步:“你这时候回来,可是特丹那边有变?” 商行聿见她如此,轻笑两声正要说话,忽地眼神一凛,看向房门方向。 盛知婉随着他视线看去,很快便听到急急而来的脚步声,以及丫鬟劝阻的声音。 “世子,公主现下已经歇下了,您若是有事明天再来也不迟。” “让开!”祁书羡不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盛知婉身子一僵,随即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身后人的衣袖将他推入拔步床内。 商行聿任由她拉着,顺从倒在床上。 层层叠叠的床幔将两人的身影遮挡住,但这显然还不够。 盛知婉目光一扫。 商行聿似乎明了她的意思,稍一翻身便将自己藏在衾被之内。 那双深邃的眸子还对她弯了弯。 盛知婉如玉的脸色瞬间绯红:“……” 原本没什么的,怎得这人的表情倒像是她做了什么。 盛知婉深吸口气。 此时外头脚步已至门前,她起身从床榻内出来,先一步将门打开。 祁书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世子大半夜有事?”盛知婉似刚被吵醒。 祁书羡看着她绯红的面颊顿了顿,而后冷声道:“大理寺方才来人催促国公府两日内归还嫁妆,是不是你的主意?” 盛知婉轻笑一声:“我道是什么大事。嫁妆单子送到大理寺已有月余,国公府却迟迟没有动作,我派人去问问情况有何不可?” “你明知孟央近日要出一笔恩恤银,等过去此事,定不会少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得这两日?” “世子这是说哪里话?”盛知婉一脸诧异:“本宫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咄咄逼人?再说,本宫宽限国公府的时日不短了,若是世子再还不上,本宫怕是得去祖母面前求个公道。” 太后向来宠爱盛知婉,若她真去告状,只会让国公府更加难堪。 祁书羡心沉下去,只觉眼前之人越发陌生。 从前的盛知婉对他百依百顺,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他,望向他的眼神满眼都是爱慕。 而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再无自己分毫。 一个人怎会变得这样快? 想到方才下人拦着自己不让进,还有盛知婉绯红的脸颊,祁书羡眼眸一冷,忽然伸手推开盛知婉,大步往房内而去。 第109章:归还嫁妆 “你做什么?!”盛知婉心骤然一提,抬步拦在面前。 “盛知婉,你最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祁书羡双眼猩红,盛知婉的阻拦,让他心中的猜测更重了两分。 极致的愤怒,让他连身上庭杖的伤都顾不得,一把将人推开。 盛知婉的身子重重撞在桌角上。 眼睁睁看着祁书羡步入进去,盛知婉手指攥紧,一瞬间,已经想着该用什么毒药才能让他悄无声息间毙命。 祁书羡甩开屏风,扯开床幔。 盛知婉的手扣住梳妆台内一个瓷瓶…… 然而下一瞬,衾被抖落。 盛知婉看清其内,眼眸狠狠一颤。 紧接着,在祁书羡转过身时冷沉下脸,冰寒如霜道:“世子莫不是疯了?这大半夜,在本宫房内找什么?难不成还以为本宫藏了男人?!” 祁书羡对上她嘲讽的视线,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 良久,他示弱道:“知婉,我才受了杖刑,背上很痛,你为我上药可好?” “世子若觉得痛可以去找大夫,孟姨娘,或者浣竹姨娘,本宫狠毒至极、咄咄逼人,若弄伤了世子可不好。”盛知婉冷道。 祁书羡讷讷:“你又何必非要如此?你也知道我是不得已,如今三皇子很看重孟央,她不能出事。” “来人!”盛知婉懒得听他这些话,伸手拢了拢外衫,道:“我累了!送客!” “世子,请吧。”汀兰示意。 祁书羡目光沉沉看了眼毫无动容的盛知婉,终是深吸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脚步渐远,盛知婉面无表情合上门。 下一瞬,长出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不等出完,一道身影倏然从头顶跃下。 “你!”盛知婉没想到商行聿居然还在。 “公主好气势!”商行聿道:“方才若不是公主拦着祁世子,在下恐怕要被祁世子发现了。” 盛知婉想到自己一急之下竟将人推入衾被,还差点被人捉住,更不自在。 咳了咳,岔开话题:“商二公子深夜前来,可是特丹那边有变?” “在下只是听闻京城最近有热闹看,”商行聿自在地坐在盛知婉上妆的春凳上:“偏生在下最爱凑热闹,所以特意赶回来看看。” 盛知婉蹙眉,有一瞬错愕和不信。 从特丹赶回来,即使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需要几日功夫,这位未来的秦聿王居然为了看场热闹就如此奔波? 可那时候,京城有何热闹? 看着盛知婉蹙眉变化的神色,商行聿笑容微敛,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放在桌上。 “在特丹恰好遇到有人卖这东西,想着公主可能会需要,便买了下来。” “这是?”盛知婉诧异。 商行聿却没说,只是话锋一转:“特丹那边公主无需担忧,一切按照计划。如今特丹王后要求每日在自己的寝宫内,需要换三次俪兰插花。” “特丹最知名的王室画师,还为她和特丹王画了幅与紫色俪兰的肖像。民间许多商贾已经开始囤货居奇……” “比想象中还要快,商二公子行事,本宫自然放心。”听到正事,盛知婉忘了追问方盒内的东西。 商行聿笑道:“只是在下明日就要赶回特丹,今夜偷偷回京,不知公主可否容在下留宿一晚?” “留、宿?”盛知婉闻言脸色瞬间僵住。 这商行聿,真是胆大包天! 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留宿外男?而且还是他…… 盛知婉不蠢,能感觉到商行聿对自己的不同,说她有心也好,利用也罢,她已经在祁书羡身上吃了一回亏,如今,定然是不可能再同其他男子如何! 就在盛知婉半羞半恼,想着如何拒绝时。 商行聿忽然一声轻笑。 眨眼间,纵身打开窗户,只余一道声音在耳畔:“玩笑而已,公主早些休息,在下便不叨扰了。” 盛知婉愣在原地。 片刻,终是没能维持住淡定的神情,恨恨轻哼一声。 果然是个纨绔,调戏女子如此顺手拈来! 目光扫过商行聿留下的方盒,想了想,还是伸手打开。 只瞥了一眼,呼吸滞住。 里面……竟是三枚她近来遍寻不见的天珠果。 所以,什么来凑热闹? 他赶回来,其实是专程来给自己送天珠果的…… 盛知婉望着还未关上的窗户,明明风寒刺骨,却觉得一股热意让心脏狠狠跳动两下。 * 这夜,盛知婉睡得出乎意外的好。 因此翌日一早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吵醒,她也并未觉得不耐。 “岸芷,出了什么事?” 听到她的声音,门外岸芷快步入内,回禀道:“公主醒了?是世子和孟姨娘带了好些人过来,说是……来还嫁妆。” 盛知婉一挑眉,吩咐道:“找个腿脚快的人,去大理寺请人过来,就说国公府要归还本宫的嫁妆,让他们带上我的嫁妆单子来一趟,当面核对。” 外头吵吵嚷嚷,盛知婉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梳洗、换衣。 待她走出房门,孟央看到她艳丽的面容,当即眼中划过一抹愤恨。 她扶着腰身柔柔行礼:“妾给公主请安。” 正说着身子却晃了晃,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祁书羡连忙扶住她:“好了,你身子重,在府内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行礼。” 孟央闻言顺势挽住他手臂,仰头笑道:“世子体贴妾,妾心中感动,但礼不可废,只是妾站了半个时辰有些头晕,才没站稳,不碍事。” 盛知婉听出了她言外之意,却也不在意。 “孟姨娘果然比刚入府时懂礼数,想来是母亲调教的好。” 听她搬出崔氏,祁书羡果然不好再让孟央以后不必行礼。 孟央脸色一僵。 盛知婉不仅让她白白等了这么久,这是还在暗讽她从前不识礼数! 正在之时,岸芷让人去请大理寺的人也来了。 大理寺丞方鸿志领着几名衙役走进院内,先对盛知婉和祁书羡行了礼,才道:“下官应公主之请,前来为国公府归还公主嫁妆做个见证。” 祁书羡闻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第110章:何必计较? 他走到盛知婉身边:“国公府自家的事,为何要唤外人来?” 盛知婉挑眉:“本宫早先将此事托付给大理寺,自然也要他们在场才好解决,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祁书羡还想再说。 “世子,莫要与公主争辩了。”孟央扶着肚子,小手拽住祁书羡衣袖,轻柔劝道:“妾身昨日已连夜从酒坊和火锅店提了银子,补上公主嫁妆的空缺绰绰有余,旁人想看就看罢。” 她话音刚落。 盛知婉笑了笑,岸芷立即上前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道:“我家公主嫁进国公府两年,共计补贴府内白银两万七千三百六十二两!” 京城普通百姓一家五口人一年花销也不过十两白银,国公府不到两年居然能花掉两万七千多两? “这……这莫不是吃银子?” 一名衙役脱口而出。 旁边有人立马踹他一脚,他自觉失言,忙低下头去。 然而他的话却是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哪怕祁书羡本人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数目,此时都有些脸色无光。 孟央心中肉痛,面上却故作大方地笑了笑,指向后头二十多只箱子:“来人打开!” “让公主看看,这是酒坊最近一个多月的盈利,足够还您这两年补贴给国公府的银子了罢。” 娇娘酒如今不光在京城,就是周边的府县,也已经推广开来。 话落,她带来的人当即将箱子一个个打开,白灿灿的银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央见着周围人震惊错愕的视线,眼底满是得意。 盛知婉两年补贴国公府的银钱,她只需一个月便能赚到。 盛知婉还斤斤计较,却不知,她根本不将这些看在眼中! 以后她只会赚更多的银子! 孟央想到这,心中的肉痛终究好了许多,“公主,可要让人搬出来数一数?” 盛知婉闻言却只是瞧了她一眼:“孟姨娘莫急,这才是刚开始,岸芷,接着念。” “是!”岸芷中期十足:“国公爷借走字画十六幅,名砚三方,其中字画分别是……” “国公夫人借走金丝玛瑙挂坠一对,白玉头面一套……” 随着她念出的东西越多,那些跟来的衙役们一个个张大嘴。 这些好东西,他们这辈子都没听过,更别说见过了。 反倒是盛知婉本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祁书羡听着只觉脸面丢尽,不等岸芷念到祁非嫣“借走”的东西,便直接挥手让人将其余的箱子全部打开。 立即,各种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展现在众人眼前。 “够了盛知婉,你的东西都在这里!” 这还是之前父亲强制从各院收来的,就为了这些东西,母亲被气得吐血,长姐家中也鸡飞狗跳。 现在,这些全都还给她就是! 祁书羡说罢就要离开。 “世子慢着。”盛知婉却在此时叫住他,“待东西核对检查清楚世子再走不迟,否则,若是东西出了问题,世子不认账怎么办?” 她说罢,岸芷汀兰当即带着凭栏居所有丫鬟嬷嬷们上前察看。 几人分工明确,嬷嬷们数银子,其他有些见识的便看首饰物件。 大理寺的人也守在旁边帮忙,丫鬟们点一件,他们就记一件。 “公主不知,妾为了凑齐这些银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孟央突然笑道:“不过身为世子的人,妾的东西自然都是世子的,若是能为世子分忧,妾做什么都甘愿。” 祁书羡闻言心中一软,转头对上孟央似水的眸子。 相比于孟央的温柔体贴。 盛知婉锱铢必较,咄咄逼人,甚至让他在外人面前脸面尽失! “公主的人可清点完了?央儿身子重,需得休息,耽搁不了这么久。”祁书羡声音冰冷。 “急什么。” 盛知婉根本没看这两人惺惺作态的模样,悠闲坐在丫鬟搬来的躺椅上喝着茶:“本宫嫁妆太多,要算清自然需多花费些时间。” 随着日头一点一点升高,几名丫鬟忙碌的身影终于停下。 “回公主,清点好了,” 岸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银子的数额没错。” “哼!满意了吗?以后别再拿嫁妆说事,国公府不会亏欠你的东西!”祁书羡冷笑,揽着孟央的腰转身欲走。 岸芷沉稳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不过,首饰少了几套,其中包括了太后送您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还有十几套都是以次充好。那些字画,粗看之下,有七幅是假的,其余的奴婢们眼拙,暂时辨认不出,便单独放出来了。” “什么!”祁书羡闻言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你可点仔细了?” 祁书羡眸光锐利,几步走到岸芷面前,死死盯着她。 “回世子,奴婢确认无误。” 岸芷低下头,恭敬回道,声音却依然平静笃定。 “不错,的确如岸芷姑娘所言,东西少了很多。”方鸿志将自己核对的单子递给祁书羡:“世子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祁书羡皱眉看向孟央。 孟央更茫然:“世子,这些都是上次国公爷收缴来的……” 也就是说,父亲当时收缴的时候,这些东西便已经是假的了?! 祁书羡只觉心中怒气翻涌,一张俊脸阴沉得要滴出水。 孟央抿唇,看见盛知婉面带讥讽看过来,再扫到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想到这些以后便是盛知婉的了,不由心生怨怼道:“公主既是国公府的人,那点珠宝首饰都在自己人身上,何必非得计较?” “你在指责我?”盛知婉似笑非笑。 “妾不敢。”孟央垂下头,“夫妻本为一体,公主既已嫁给世子,又怎能完全不顾世子的体面。” “更何况只是区区几样首饰和字画,妾以为公主的大人大量,应当不会计较这点东西,公主觉得呢?” “自然……”盛知婉拖长了音,在孟央抬头看自己时,忽地冷笑一声嗤笑道:“不是。” “另外,容本宫纠正孟姨娘几处错误。” 第111章:去廉府 “其一,世子的体面不是本宫坏的,而是有人私进本宫库房,借而不还,调换作假,才不顾及世子的脸面!” “其二,本宫少的不是区区几样首饰和字画。” 盛知婉说着,周身气势骤然压迫十足,目光凌厉地扫过祁书羡和孟央二人:“光是祖母送给本宫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就是特丹进贡给先皇的珍品,价值上万两!” “谁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敢偷御赐之物?脑袋不要了吗!” 此话一出,孟央脸色青白交加。 祁书羡更是薄唇紧抿,额角青筋直跳。 盛知婉走到箱子旁,拿出一副画轴,眼神在其上一扫,冷哼一声,突然扬手狠狠将画轴砸在祁书羡脚边。 孟央惊呼:“公主这是做什么?” 盛知婉没理她,眯眼看向祁书羡。 “这幅《洛城春景》乃是前朝第一画师拂柳先生封笔之作,曾被炒到五千两,世子自己瞧瞧,这粗糙的画技当真是拂柳先生的手笔吗?!” “还有这幅。” 盛知婉玉指轻点,岸芷立刻贴心地帮忙打开,将字迹展示在众人眼前:“本宫库中的可是羲和先生亲笔书写的《秋阳赋》,多少人奉上千金,都没能得到。” “就这狗爬一般的字迹,也敢冒充羲和先生?”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那卷轴上的字迹果然平平无奇,没有半点风骨。 “还有这对玉镯,这等浑浊劣质的东西也配冒充本宫那双白璧双凤镯?” 孟央表情逐渐呆滞,盛知婉每说一样东西,她的心就抖一下。 她本以为自己一夜间凑足两万多银子已足够令人震撼,公主又如何? 一个封建时代的普通女子,还能比来自现代的自己更会赚钱,更懂经营吗? 然而现在,她再自负也不得不承认,盛知婉的富有远超她的想象。 若真是全让她来赔,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得是多少? “如何,还要本宫一件件点给二位看吗?”盛知婉讽道。 “不必。”祁书羡面色铁青,咬牙挤出两个字。 孟央也哑巴似的安静立在一边,两万多两已经够多了! 她可不想再为国公府这些人补窟窿! 盛知婉见她如此,轻笑一声问道:“这些东西我会让人列单子出来,不知世子是打算原物奉还,还是按市场价兑成银子赔给本宫?” 祁书羡眼皮直跳。 国公府哪还有银子? 今日这些已经几乎是孟央酒坊的所有盈利了,剩下的亏空怕是把整个国公府卖了都不够填! “我让人去找,找到后定当物归原主。” 祁书羡勉强压制住胸中怒火。 “也好。”盛知婉点头:“也省得本宫还要找人给这些东西一一估价,那就劳烦世子尽快将东西找回来,本宫在此敬候佳音。” * 国公府当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刚养好伤的祁书朗再次被丢进祠堂,若不是崔氏拼命拦着,祁国公定然要再给他来上十几板子。 只是京城那几家收了他东西的当铺倒了大霉,得知祁书朗典当的居然是御赐之物,心里气得骂人,面上还得配合着将东西掏出来。 当然,吃亏是决不能吃亏的。 祁书羡也做不出白拿人银子的事,只好又按照当初祁书朗典当的价格重新赎了回来。 但除此之外,那些被换掉的首饰头面,几乎全都是祁非嫣的手笔…… 祁国公当即命崔氏身边人传话,让祁非嫣回一趟国公府。 但祁非嫣知道自己调换了东西正心虚,怎么可能回来? 因此只打发了个丫鬟,说自己近来受凉,有些风寒。 “罢了,那便让她好好歇着。”崔氏抚着胸口看祁书羡:“这些东西还不够?盛知婉究竟要把这个家弄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你就拿这些送去,告诉她,若是还想要剩下的,那便把我老婆子这条命拿去好了!”崔氏直接闭上眼。 祁书羡无奈,“母亲,此事大理寺已经插手,您现在不让长姐把东西拿出来,难道想让大理寺亲自去找长姐拿。” 崔氏闻言脸色更难看。 大理寺的人当初还是她同意请的。 祁书羡黑着脸道:“既然长姐病了,那我便亲自过去探望!” 当即,祁书羡拎着药材去了廉府。 廉府一开始得知他来很是狂喜。 毕竟虽跟国公府成了亲家,但国公府却很看不上他们,就连廉文辉的差事,也是祁非嫣回去说了好几遍才有着落。 如今祁非嫣病了,祁书羡这个世子居然亲自探望,显然很将她这位长姐放在心上。 “大少爷呢?!”廉老夫人当即问儿媳。 廉夫人面色尴尬:“辉儿昨夜兴许是歇在哪位友人家里。” “行了!你也不必替他遮掩,赶紧去让人将他找回来!”老夫人一边吩咐,一边让人为自己更衣。 廉夫人的身边人已经有眼色的出去了。 廉老夫人紧赶着来到正厅,却听闻祁书羡已经去了廉文辉的院子。 几人又紧赶慢赶来到廉文辉院外,结果还未进去,便听到孙媳的一声哭喊:“不行!书羡,你要是敢拿走我这就一头撞在这!” 廉老夫人脚步一顿。 廉夫人也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丫鬟见到家中主子,连忙过来禀道:“老夫人,夫人,祁世子说少夫人院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公主的,有首饰、有头面、甚至还有摆设,如今正要带走呢!” “什、什么?”廉老夫人眼皮狂跳,当即快步进去。 果然看到廉文辉和祁非嫣的房内,除了祁书羡和祁非嫣,以及两个无措的廉府下人外,还有好几个面生的丫鬟。 看穿着打扮,显然是国公府的,此时都在祁非嫣的妆台上搜寻着。 “祁世子这是做什么?”哪怕祁书羡身份高,廉老夫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气得直接质问。 祁书羡回头,看到廉老夫人,正要行礼,目光忽然扫到她手腕的一支白玉镯子,嘴角一抽。 第112章:要休妻 “祖母……母亲……”祁非嫣原本装病的面色,看见两人,瞬间煞白。 她惶恐的目光转向祁书羡,希望他能看在有长辈的份上,为自己留一丝脸面。 但祁书羡的目光却从廉老夫人手腕,移向廉夫人头顶。 廉老夫人见他一个外男对着自家儿媳瞧来瞧去,当即面色沉了沉:“不知嫣儿何处得罪了世子?!” 祁书羡这才对她和廉夫人行了礼,只是却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廉老夫人手腕上的玉镯,可是长姐所赠?” 廉老夫人一愣,下意识看向手腕间的暖玉。 她年纪大了,尤其畏寒,“这暖玉手镯的确是嫣儿孝敬老妇的。” “那敢问廉夫人头上的发钗,可也是长姐所送?” “这……的确是。”廉夫人也道。 “呵,”祁书羡声音嘲讽,他本来的确是想为祁非嫣留几分体面的,可谁让她自己不给自己留体面。 不仅装病,还将调换盛知婉的嫁妆,拿出去送人情。 “书羡!长姐求你了!”祁非嫣摇头拽住他。 祁书羡却掰开她的手,冷道:“那恐怕得劳烦二位把长姐赠送之物全部还回了。” “什么?”廉老夫人和廉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祁非嫣瘫软在地。 祁书羡道:“廉老夫人和廉夫人恐怕不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属于长姐,而是公主的嫁妆,长姐只是借来用用,时间长了,居然忘了归还。” “这……这……怎么会这样?”廉老夫人一时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 她自然知道孙媳孝顺她的这些是从国公府拿来的,但国公府财大气粗,她便也从未在意过,反正是祁非嫣自己非要用娘家养夫家。 作为受益的一方,她当然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如今的局面,还是她刻意造成的。 因为祁非嫣每次从国公府带回东西,她便会当着廉文辉其他几位通房的面,好生为祁非嫣坐一回脸面。 久而久之,祁非嫣便形成了习惯。 可她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居然是公主的嫁妆?! 根本就不属于祁非嫣! 祁非嫣怎敢胆大到用公主的嫁妆讨好她们? 廉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好在廉夫人连忙将人扶住。 祁书羡一看二人面色便知道她们也不知情。 廉老夫人缓了好一会才过来,老眼狠狠剜着地上的祁非嫣,希望她能说句话。 可这会祁非嫣脸都丢尽了,只知道伏在地上哭。 廉老夫人只得自己道:“可我们当时也不知啊,祁世子是公主的夫君,可否同公主说清楚……” “嗯,此次我便是要将她的嫁妆全部带回去。” “带、带回去?”廉夫人顿时急了。 祁非嫣送给自己的东西可不止有发钗,她房内能够拿出去的,哪个不是祁非嫣送的? 总不能,这些都是公主的嫁妆吧? “难道廉夫人还想留着?”祁书羡冷声问。 廉夫人顿时息了声,虽觉得惋心肉痛,可让她强占公主的嫁妆,她自然不敢,只得在祁书羡的目光下,屈辱地将发钗取下来。 廉老夫人也脸色阴沉地将暖玉手镯取下。 此时祁书羡带来的丫鬟已经搜遍了祁非嫣的房内,对照着单子,却还少了十几件。 “世子,还有这些对不上……”一个丫鬟将单子递过来。 祁书羡看也不看,直接交给廉老夫人。 “烦请廉老夫人瞧瞧,这上面的东西,可是被长姐送给了贵府的哪位?” 廉老夫人只觉得自己脸皮都被人丢在地上狠狠碾踏。 目光扫了一眼…… 有两样,的确在自己那。 她又递给廉夫人,廉夫人也羞得抬不起头。 等祁书羡离开国公府,廉府所有的主子房内几乎都被搜刮了一遍,就连廉少卿的书房,他最宝贝的那一套文房四宝,也是盛知婉的东西……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辉儿怎么娶了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媳妇儿?” 祁书羡一走,廉夫人气得一巴掌狠狠甩在祁非嫣脸上。 祁非嫣不可置信。 自她嫁入廉府,除了夫君时常流连花街柳巷,婆母和祖母待她一向极好。 甚至有时候,对她比对廉府的几位姑娘还好。 可现在婆母居然当着下人的面扇她的脸。 祁非嫣伏在地上恨不得撕烂盛知婉,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可这还不算结束,当晚,廉少卿回来,听闻了整件事。 当即气得要让廉文辉直接休妻。 “休妻!必须休妻!成何体统?!” “这幸亏是祁世子提前发现了,若是祁世子不发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廉府贪图国公府和公主的东西!” 廉老夫人听到这话,老眼闪了闪,道:“可她毕竟是国公府的人……” 当初祁非嫣嫁入廉府,便已经是足足的低嫁。 若不是廉文辉会哄人,也不能将她一个国公府小姐娶进来。 因为这点事便休妻…… 廉老夫人舍不得。 “父亲!儿媳知错了,求您给儿媳个机会,以后儿媳绝对改。”祁非嫣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她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若是被休,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廉文辉虽然流连花丛,但能娶一个国公府小姐,一直是他最值得吹嘘的事。 让他休妻,他还真不愿。 当即也跪下道:“父亲,这件事虽是嫣儿的错,可她也是为了咱们好,要怪就怪那庆宁公主,要不是她自己不说清楚要将东西要回去,嫣儿也不可能送人啊!” 廉文辉只见过盛知婉一回,还是远远地在祁书羡和她成婚时看到的。 因此,对盛知婉的印象并不深,只是从祁非嫣口中知道她是个倒贴祁书羡的。 一个倒贴的公主。 自己可是她的姐婿,连给自己安排个差事都要三催四催,最后只安排成个从六品。 廉文辉心中很是不满。 廉少卿闻言气得胡子都歪了:“混账!混账!你这不要脸的话跟谁学的?老子今儿定然要打死你!” “老爷!”廉夫人知道夫君也不是真心想让儿子休妻,只是拿娘家弟妹的嫁妆送给婆家人,说出去实在难听,也太丢人。 但只要这件事,跟廉府无关不就行了? “横竖这事儿咱们也不知情,不如就让辉儿媳妇回国公府向公主说清楚,赔礼道歉,不就行了?” 让祁非嫣一个人丢人,总比带累一家子好。 向盛知婉道歉? 祁非嫣闻言下意识便要拒绝,但抬眸对上自家公爹以及廉老夫人难看的面色,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第113章:赔礼道歉 翌日,盛知婉正在房内将调配升阳散要用的药材写在单子上,便听到外头有人报,大小姐来了。 她微一挑眉,出了书房。 便看到祁非嫣顶着一张半边红肿的脸站在院内。 祁非嫣这一路过来,凡是瞧见她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 这让她觉得羞愤又难堪。 但廉老夫人特意将自己身边的嬷嬷安排跟着,祁非嫣就是想发作,也只能咬牙忍耐。 盛知婉上前,对着祁非嫣的脸瞧了瞧。 “哟,大姐姐这是挨巴掌了?” “你!”祁非嫣才刚说话,身旁传来一声轻咳。 老嬷嬷对着盛知婉行礼道:“公主,我家少夫人是就嫁妆一事来向您赔礼道歉的。” “哦?”盛知婉闻言挑眉,“既是赔礼道歉,那自然要让大家一起做个见证,岸芷汀兰,去将府里的主子们都请过来。” 既是道歉,只这么点人怎么够? 自是得当着国公府所有人的面。 吩咐罢,盛知婉直接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辛苦大姐姐稍候片刻。” 祁非嫣一听,气得脸色涨红,盛知婉居然想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道歉? 她疯了? 她怎么敢的! “怎么,我瞧着大姐姐神情似乎不是很情愿?”盛知婉挑眉。 祁非嫣还未说话,老嬷嬷立即道:“自然不是,既是公主要求,当然是按公主说的做,少夫人?” 祁非嫣深吸口气:“是!” 很快,岸芷汀兰便赶回来,除了日常不在府内的祁国公,和在祠堂关禁闭的祁书朗,祁书羡、孟央、甚至连浣竹和莲、萍两位姨娘都来了。 盛知婉一挑眉:“夫人没来吗?” “母亲身子不适。”祁书羡咬牙。 若是让母亲亲眼看到长姐向盛知婉道歉,不定还要气得吐血。 “那便让夫人好好歇着。”盛知婉大度道,又看向祁非嫣:“大姐姐可以开始了。” 祁非嫣:“……” 祁非嫣只觉得满心的屈辱,然而公爹和婆母说了,若是得不到盛知婉谅解,她就算回去,也还是要被休…… 是以,她闭了闭眼,上前一步道:“弟妹,之前嫁妆一事是我一时疏忽忘了归还……” “等等!”盛知婉打断她,“只是一时疏忽、忘了归还吗?若大姐姐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这赔礼道歉的虚礼不做也罢!” “盛知婉!”祁非嫣大怒。 “少夫人!”老嬷嬷的声音比祁非嫣还高。 祁非嫣刚生出来的勇气顿时又退回去。 祁书羡蹙眉:“知婉,差不多就够了,长姐已经知道错了。” “什么叫差不多?知错,便是知道一时疏忽吗?那这错认得还真是简单!”盛知婉起身便要走。 “少夫人,想想老爷的话……”嬷嬷不满地看着祁非嫣。 祁非嫣也就是从前在盛知婉面前横习惯了,以至于到现在还认不清现实。 如今被嬷嬷提醒,又不得不想起,如今是自己有求于对方。 “对不住!”眼见着盛知婉真的要离开,祁非嫣当即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是我以前眼皮子浅,看到弟妹的东西便想占为己有,如今我已将东西全部还回来,还望弟妹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祁非嫣飞快将这番话说完,只觉屈辱异常。 盛知婉满意地重新坐下:“早这么痛快承认认错不就好了?” 老嬷嬷忙问:“公主可是原谅我家少夫人了?” 盛知婉看向她:“谁说的?” 老嬷嬷一愣。 祁非嫣不可置信地抬头瞪着盛知婉。 “怎么看大姐姐这态度,不像是来道歉的,倒像是来逼着我原谅的?可本宫偏不想原谅。”盛知婉一笑。 祁非嫣气得浑身止不住颤抖,上前一步便想去撕扯盛知婉。 然而她的手才碰到盛知婉的衣角。 “啪——”一声脆响,让院子内所有人惊呼一声。 汀兰甩甩发麻的掌心,她想打这个祁非嫣很久了! 以前总是仗着公主在乎世子,满嘴喷粪,现在好了,公主不在乎世子,她才不管她是谁的长姐! 祁非嫣半张脸嗡嗡的。 “盛知婉!你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祁书羡气恼上前。 盛知婉挡在汀兰面前:“怎么,只许大姐姐对我动手,就不许我的人护着?” “盛知婉,你好!你很好!你打我也就算了,如今一个下人居然也敢对我动手?”祁非嫣怨毒的眼神盯着汀兰。 “啪!”盛知婉扬手。 祁非嫣:“……” 这一下,祁非嫣真切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她不可置信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笑道:“这可是大姐姐自己说的,本宫打你也就算了。” “你、你!”祁非嫣气得说不出话。 “怎么,你们廉府还有赔礼道歉要对人动手的习惯?”盛知婉看向嬷嬷。 嬷嬷脸色煞白。 国公府的人敢拿捏盛知婉,是因为从前两年盛知婉表现得予取予求,但这嬷嬷是廉府的人。 她瞧见自家少夫人居然胆大包天去跟公主动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这会盛知婉反打了回来,她倒是觉得松了口气。 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哐哐磕了好几个头,还不忘死死拉着祁非嫣一只胳膊。 “公主大人大量莫怪,老奴这就代我家少夫人向您磕头道歉!” “盛知婉,你何必这般跋扈?得理不饶人……”祁书羡脸色涨得青紫。 盛知婉嗤笑一声:“本宫便是跋扈、便是得理不饶人!如何?不如世子去父皇面前告我?” “你……”祁书羡也无言了。 “行了!”盛知婉懒得看他。 有了天珠果,她还想赶紧将升阳散做出来,也省得再受寒毒之苦:“本宫乏了,你们若是没有其他事,便回去吧。” 说罢,她也不管院子里面色各异的众人,施施然转身走回房内。 “公主,奴婢真是太高兴了!您不知道,奴婢想打祁非嫣很久了,如今总算如愿!”汀兰打发走人,脚步轻快进来。 盛知婉闻言好笑地看她一眼,“你就不怕她报复你?” “奴婢才不怕!奴婢是公主的人,只要公主好,奴婢就觉得舒心!” 盛知婉手指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放心,本宫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第114章:奸佞狠人 “去让张大备好马车,咱们出门。” 半刻钟后,一辆马车低调地驶出国公府后门。 盛知婉此次出去是为了找一个人。 这人叫杜逸之,若是只听名字,恐怕会以为他是个清高孤傲的读书人。 但实际上,这杜逸之前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奸佞,还是个一刀废了自己、主动入宫做太监的狠人! 杜逸之原本出自冀州杜氏,幼年时也的确天资聪颖。 但这一切都是他父亲得罪贵人被害死之前。 在他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妹妹便被杜家本家赶了出来。 母亲拉扯兄妹二人十分辛苦,再加上杜家人插手,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这种日子直到一家人躲来京城才好过一些,可是好景不长,杜逸之的母亲又患上重病。 杜逸之为帮母亲治病,便在京城做些下九流的事。 就这样勉强维持了大半年,杜逸之的母亲为了不拖累儿女,居然一根麻绳吊死了自己。 杜逸之悲痛至极,但他还有妹妹要照顾。 可谁知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寻苦命人,她的妹妹在外出替人做工时被一位富家公子看上,侮辱后寻了短见。 无牵无挂的杜逸之,看到妹妹跟母亲一样的死法,终于决定拿起屠刀。 但他很聪明,知道以自己的本事,哪怕以命相搏也不可能为父母妹妹报仇。 所以,他选择了权利! 他已多年不读书,科考定行不通,武艺也是半吊子,于是便一狠心割了自己做宦官。 短短一年,便从入宫被欺负的新人,混成苏公公的干儿子。 而后又成为父皇身边的红人,甚至让一向疑心极重的父皇权利移交,成立了东厂。 在她最后的那几年,东厂负责监察百官、杀伐狠厉,从前得罪过杜逸之的人更是无一幸免…… 如今算着时间,应该是杜逸之一家刚从冀州逃来京城不久,他母亲病重的时候。 盛知婉自然要趁着他母亲和妹妹还活着,将这位能成为奸佞的狠人拉拢到自己这边。 很快,马车停在京城最为偏僻穷苦的黄土巷外。 “兔崽子!这是第几回了?敢在老子的药铺外拣药渣,怎么?你当咱们药铺是做善堂的?” “来人啊,给老子把他怀里的药渣抢出来,踩烂了!想治病还不想花银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是!少东家!” 一家药铺外,瘦弱的青年被几个伙计按在地上。 怀里抱着的药渣被人抢出来,狠狠丢到面前。 青年伸出手想去将药渣重新拿回。 一只脚却在这时重重踩在他手上。 几乎瞬间,青年的脸因疼痛有些扭曲。 那身体肥胖的少东家看在眼里,满是鄙夷:“呦呵,还他娘的是个犟种,行啊!大孝子,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些药渣?” 少东家俯下身,看着青年忽然嘿嘿一笑,然后跨开双腿,“想要也成,只要你今儿个从老子的胯下爬过去,再喊两声我杜逸之是王八,这些药渣,小爷就送你了,如何?” 说罢,他哈哈大笑。 周围的伙计也跟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被按在地上的青年仿佛蝼蚁,他垂着头看着地面,就在这些人的哈哈大笑中,忽然道:“好!” “娘的!”少东家一愣:“你小子说真的?” 青年垂着头看着地面,也不回答,便朝着他胯下钻。 少东家眼角抽了抽。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女子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他的药钱,我家主子付了!” 黄元贵和他家的伙计们一愣,回过头。 杜逸之看到一双精致的绣鞋站在不远处,漂亮圆润的珠子缀在上头,是他从前在杜家也不曾见过的华贵。 而随着他的视线往上,一个满脸带着怒意的娇俏女子,正敛眉怒目瞪着黄元贵和一众伙计。 杏粉色的锦衣襦裙,将她的脸衬得如同白月。 杜逸之下意识又将头垂下去。 黄元贵早已愣住,他父亲在黄土巷子附近开药铺多年,往来都是周围的百姓,哪见过这种打扮的姑娘? 当即恭敬地上前:“敢问这位姑娘是?” “哼!”汀兰瞪他一眼,上前想将地上的青年拉起来。 只是她的手伸出去,对方却避开了。 汀兰一愣,便见他自己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草民手脏,莫污了姑娘。”杜逸之清瘦的脸,有种雌雄难辨的好看。 汀兰拿出一锭碎银丢给旁边的黄元贵:“这些可够了?” “够了够了……”黄元贵双眼发亮,正要去接。 “太多了,”杜逸之瘦长的手抓住他:“我记得这一副新药也才三文钱。” 黄元贵:“……” 汀兰想想,收回银锭,又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一个买零嘴的铜板递过去。 杜逸之瞧着那铜板还想说话。 汀兰道:“你可是杜逸之?我奉我家主子的话来寻你,你若是愿意,便随着我到巷口一叙,我家主子在马车内等候。” 汀兰说着,又忍不住多看了面前青年几眼。 这杜逸之长得可真好看…… 哪怕清瘦得过分,还一身狼狈,也掩饰不住这张脸,怪不得公主要专门来找他。 只是不知道,公主是从哪听说这么号人的? 汀兰带着杜逸之往巷子口走,杜逸之走了两步,又想起丢在地上的药渣。 转回身,弯下腰,将药渣重新捡起来揣到怀里。 盛知婉在马车内将这一幕看得清楚。 眼见着那道清瘦挺直的身影越走越近,最终和记忆中的那位东厂头目杜公公重合。 似乎一样,又很是不同。 如今的杜逸之脸上还没有杜公公的淡漠狠厉。 他局促地朝着盛知婉行了个古怪的礼节。 “草民杜逸之,不知这位公子寻草民有何吩咐?” “噗嗤!”汀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呆子,你倒是抬头看看我家主子呢?” 这人,还真是又憨又傻! 居然称她家公主为公子。 第115章:要掉脑袋的 盛知婉看着掩唇轻笑的汀兰,眼角直跳。 日后的奸佞狠人、东厂头目…… 这小丫头真是十个胆子居然叫对方呆子。 不过瞧瞧杜逸之,似乎并不生气,反而当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蹙眉,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盛知婉感叹,不愧是未来的东厂头目。 “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杜逸之生于富贵,又跌落泥潭。 最是知道人心险恶更于山川,在这世上没有人会给你无缘无故的善意和关怀。 若是有,那必然是有所图。 所以,他认定面前的人对他有所图。 可他命贱如草芥,虽不知眼前人是何来历,也不该对他有所图。甚至,连对方知道他的名姓,便很是不该。 杜逸之垂着头,一时间脑海中生出许多的想法。 盛知婉看出他的戒备,干脆道:“本宫的确有事相求,不知,能不能去杜先生家中细谈?” 本宫? 杜逸之身子一顿,不可置信抬头。 如今陛下有四位公主,三公主早夭,四公主年幼。剩下的两位公主,便是长公主和庆宁公主,长公主远嫁。 杜逸之几乎一息便猜出盛知婉身份。 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心跳如擂鼓:“若庆宁公主不嫌草民家中脏乱,草民自是愿意!” 汀兰瞪大眼,这人怎么一下就知道自家公主的身份了?! 二人在杜逸之引领下来到黄土巷一户门外,还未进去,便听到剧烈的咳声传来。 杜逸之连忙加快脚步。 盛知婉瞧着院内咳嗽不止的妇人,果然,这时候杜逸之的母亲还活着。 她走过去。 杜逸之这才想起她,忙道:“家母身体有恙,贵人若是在意可改日再来,或者草民明日去……” 话到一半,他生生顿住。 盛知婉的手搭在妇人的手腕处,片刻,顿了顿,又看向妇人的面部:“可否张嘴让我看看?” “这……”杜逸之僵住了。 盛知婉道:“我通些医术。” “好……好!”杜逸之连忙道:“娘,您让贵人给瞧瞧。” “这、这怎么是好?”杜母眼见着这样漂亮华贵,如同仙女的女子居然要给自己看病,当即惊了,要推辞。 盛知婉怎么可能让她拒绝,她来此便是为了拉拢杜逸之的。 当即又说了几句,才让妇人勉强答应下来。 很快,盛知婉眉头皱了皱:“是肺痨。” “什么?”杜逸之脸色猛地一白,杜母面色凄然。 盛知婉连忙道:“不过只是轻症,不碍事,杜先生家中可有纸笔,我写个单子,你去抓药。” “这、公……贵人说的是真的?”杜逸之不可置信。 汀兰虽不知自家公主还会医术。 但公主说的定然都是对的,当即白他一眼:“我家主子骗你做什么?” 这倒也是。 杜逸之道:“纸笔没有,贵人直接说单子,我能记得下来。” 家中穷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买得起纸笔。 盛知婉想想道:“慈溪堂你可知道?以后你便去那里拿药即可。” 杜逸之听了很是感激,将母亲安置好,这才郑重向盛知婉行了一礼。 “不知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 盛知婉让汀兰在外头守着才问:“贩盐,你可知道?” 杜逸之一愣:“知道,只是这都是些富商和官员在做,草民这样的身份,连入局的资格也没有,而且……” 杜逸之蹙眉:“这若是让官府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盐铁一向是晟国主要税收来源,没想到盛知婉作为公主居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放心,”盛知婉似看出他心中想法:“不是让你去做,只是让你引一个人去做……” 盛知婉说着,眼底一片冰寒。 一刻钟后,盛知婉离开黄土巷。 杜逸之望着手中的三千两银票,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杜母颤巍巍从房内出来,看到他手里的银票大吃一惊:“这、这怎么……逸之,你可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杜逸之回神,感觉到母亲掐在自己手腕的力道,才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他深吸口气:“娘您放心,我只是为那位贵人做事,这些银子也是办事要用的。” “真的?”杜母依旧不信。 哪有人让人办事便给这么多银子的。 杜逸之想了想,干脆凑近母亲耳畔,轻声说了盛知婉的身份。 杜母一愣。 “贵人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母亲这回可放心了?” “放心放心!庆……贵人给边疆捐了不少银子,其他人都忘了,咱们不能忘!”杜母便是从冀州来的,冀州驻扎着漠北大军! 盛世堂的名号,京城无人知道,但她曾无意中听过。 “那你可要好好为贵人办事!”杜母嘱咐。 杜逸之连连点头。 捏着三千两的手指微微用力,眼中阴郁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又恭敬地扶着母亲去了屋内。 不仅要好好办事,他还要将这件事办的漂亮! 只有这样,公主方才能更加看重自己。 而自己……也才有机会,为父亲讨回公道! * “公主,您怎么给那杜逸之这么一大笔银子?”汀兰有些心疼,就算喜欢,给个院子安置就是了。 不然以后公主再看上更好的可怎么办? 盛知婉看到她滴溜溜的眼神,眉头蹙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咳咳,公主,这杜逸之长得的确好看,您是从哪里见过的?” 盛知婉眼神古怪:“你喜欢?” “那哪能,公主看上的人奴婢肯定不敢肖想!”她才不做浣竹那样的白眼狼。 “……谁说本宫看上了?”盛知婉深吸口气,这丫头整日脑子里在想什么? “本宫找他只是让他做事。” 汀兰撇撇嘴。 就杜逸之那瘦麻杆一样的小白脸,能为公主做什么事? 盛知婉好笑地看她一眼,吩咐张大:“去慈溪堂。” 盛知婉去慈溪堂跟林掌柜说了杜逸之的事,又将写好的单子给他:“这几日将单子上的药材配齐送去国公府。” “是。”林掌柜应下,又道:“公主让在下找的人已找到了。” “身家清白,经得起查,公主可要亲自见见?” 第116章:猜出的吧 盛知婉让林掌柜找能打又身家清白,经得起查的适龄丫鬟。 单能打又适龄两样,便很难。 谁家十四五的女儿能学一身武艺? 更何况还要身家清白,经得起查。 那就更难了,一般人家也没条件送女儿学武艺,即便有条件的,也不会让女儿学武艺。 是以林掌柜找了两个月才找到合适的人选,但他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样谨慎。 在外,她贵为公主;在内,也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何处有人能威胁到她头上? 何人敢查她身边之人? 但林掌柜不懂,盛知婉防的便不是别人,而是头顶上那位。 她从前身边那些得用忠心之人,不都被这位父皇一一送去别宫去了? “说说来历。”盛知婉敛眉。 林掌柜道:“原是京城兴家村的丫头,家中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生来力气大,吃得多,四岁那年实在吃不起饭被家人丢到山里,后来遇到一位化缘的僧人,就去了寺庙。” “从小算是在寺庙中长大的,直到前不久,她家人去寺庙给儿媳求子拜佛,又见到了她,便要告当初将她捡回去的僧人是卖贼……” 盛知婉蹙眉。 林掌柜继续道:“后来实在没办法,她便跟着回了家,结果刚回去,就又被五十两银子,卖给周围富户当续弦……” “在下的人找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那丫头将对方举起来当棍甩。” 林掌柜想到当时的场景,到如今还觉得心颤。 盛知婉笑了:“听起来是个可怜又厉害的姑娘,药材收集齐了便带她去给国公府报账,到时本宫看后再决定留不留。” “是。”林掌柜应下。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公主,还有件事,陶娘子前几日来慈溪堂诊出有孕了。” “哦?”盛知婉挑眉。 看来国公爷还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快便传来好消息。 如此,看来莲姨娘那也不远了。 盛知婉当晚回到国公府便去了莲姨娘的院子。 莲姨娘也正想找她,见她来,连忙屏退下人。 “公主,妾这月的葵水已经推迟十几日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妾的错觉,近来闻到一些味道总是恶心想吐……”莲姨娘说这话的同时,还忍不住轻抚胃部。 盛知婉让她伸出手。 莲姨娘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盛知婉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 莲姨娘后知后觉:“公主居然会医?!” “嗯,会一些。”盛知婉收回手,却没回她的话:“寸脉沉,尺脉浮,的确是滑脉,而且按脉搏推断应已一月有半。” “本宫给你写个方子,可以减少害喜症状。” 莲姨娘闻言一惊。 她自从怀疑有孕,也按照跟国公爷在一起的日子推算过,的确是一月半之前那次。 可公主居然只是把把脉便能知道。 这…… 就算是宋太医也未必能做到吧?难道,公主的医术比宋太医还好? 这个想法甫一出来便让莲姨娘惊了一瞬。 不,这怎么可能?公主才多大,兴许,她只是凑巧知道那日国公爷留宿在自己这,猜出来的吧。 莲姨娘心里想着。 盛知婉已将方子写下来:“你可想好怎样将孩子平安生下吗?崔氏当初既然让你服下避嗣丹,定然是不想除她之外的人生出孩子的。” “妾想好了!”莲姨娘咬牙,抬眸对盛知婉道:“其实,妾手中一直有夫人的一个把柄!” “当初夫人未嫁进来前,国公爷曾有位两情相悦的表妹,但那时夫人对国公爷一见倾心,便私底下找人将那位表小姐给侮辱了。” “那位表小姐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后来直接投缳自尽,因着此事,国公爷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夫人这才趁虚而入,结识了国公爷,入了国公爷的眼。” 盛知婉:“……” 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你打算用这件事威胁她?” 莲姨娘道:“若是夫人想要对妾的孩子下手,妾便只能以此自保了。” “你心中有成算就好。”盛知婉说罢,还是提醒道:“另外还有一事你兴许也该知道。” “什么?” “国公爷在外头还养着位外室。” 莲姨娘错愕,不过片刻又恍然着点点头:“是了,怪不得国公爷总是不在府里,总是有应酬,原来是还在外头有个家。” “不过公主放心,妾只是妾,国公爷在外有多少外室,与妾都没有关系。” 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又不是真心爱着国公爷。 “嗯,那外室也有孕了,不久之后便会入府,到时,本宫不希望你因为任何原因去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懂吗?”盛知婉又道。 “啊?”这下莲姨娘是真的惊了。 她看看盛知婉。 只是盛知婉却没再说什么,心情颇好地回了凭栏居。 不必受怀孕生产之苦,便能白得一个孩子,这世上如此好的事儿,一件怎么能行? 不如,便在祁非嫣被砍头后。 再为母亲送上这两份大礼吧! 盛知婉心情舒畅,一夜好眠。 与她相反,廉府内,祁非嫣却是气得整宿都没能睡。 无他,只因晚膳时廉老夫人做主,将廉文辉的几个通房全部抬成了妾。 从前廉文辉胡来是胡来,可那是在外头,好歹不敢弄到她面前。 院子里的几个通房,每次服侍前都要喝避子汤,万万不可能生出种。 可如今抬了妾便不一样了。 这就意味着她们有了生下廉文辉子嗣的资格! 婆母廉夫人更是话里话外说她品行不端,入府三年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 “盛知婉!都是盛知婉!”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盛知婉付出代价,还有,汀兰那个小贱婢!”祁非嫣气得咬牙。 目光扫到颤巍巍跟在身边的丫鬟春婵,直接一巴掌甩过去:“贱人,你是不是也在看我的笑话?” “奴婢,奴婢没有!”春婵扑通跪在地上。 第117章:目光长远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去给我倒茶!”祁非嫣眼神阴森森。 春婵又连忙起身,战战兢兢去倒茶。 可茶杯刚递到祁非嫣手里,祁非嫣就一把将茶水扬到春婵脸上。 春婵当即痛呼着捂住脸,只觉整张脸火辣辣的。 “贱皮子,天天涂脂抹粉,我看你就是想趁我不在好找机会勾*引大少爷,滚出去,没用的东西,连杯茶水都倒不好。” 祁非嫣说着,又将空了的茶杯狠狠砸在春婵头上。 接下来几日,祁非嫣虽没被休,但在廉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廉老夫人和廉夫人待她再没有从前的宽和,廉文辉又忙着跟外头的兄弟女人厮混,只有需要银子时,才会回府对着祁非嫣讨好两日。 男人的嘴一旦抹了蜜,明知上头有毒也想去尝一尝。 祁非嫣便是这种人。 因此哪怕猜到了廉文辉要银子是在外头吃喝花酒,她还是忍不住心软。 这几日廉文辉要银子的数量从十几两到几十两,越来越大,祁非嫣瞧着自己的私房这样花下去也撑不了多久。 可嫁妆铺子营收也就这些。 祁非嫣心中烦闷,便想着出去逛逛。 京城女子外出走动的铺子无非就那几家,祁非嫣走着走着便到了鼎珍楼外头。 祁非嫣迈步进去,立即便有眼力好的伙计上前伺候。 “祁大小姐好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咱们鼎珍楼又上了一批新首饰,可要拿出来给您瞧瞧?” 祁非嫣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颔首淡淡应了一声。 伙计当即讨好地将新货拿出来。 祁非嫣看着这些所谓的新货,被养出来的眼光很是挑剔,这样贵,却还不如盛知婉的嫁妆十分之一好…… 正想着,两个穿着阔气的中年男子从外进来。 鼎珍楼专卖妇人小姐的首饰,自然极少有男子单独进来,更何况如今还是俩。 祁非嫣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没见过的生面孔,想来是别处来京城行商的商贾而已。 祁非嫣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张兄,这镯子水头如何?我实在不懂这些,怎奈内人喜欢,这回我便来这鼎珍楼为她买上一支。” “哈哈胡老弟这话说得对!爱妻则八方来才,亏妻者百财不入,咱们男人赚银子不就是为了让妻儿老小过上舒坦日子?” “这镯子成色不错,既然来了,我也为你嫂子买支簪子回去,就这支,如何?” 两人一边说一边招来伙计。 祁非嫣本不在意,可听两人在外做生意还想着妻子,心中又忍不住苦涩。 当初她之所以会看上廉文辉,也是因为少女怀春。 可如今呢? 廉文辉深情又多情,对自己的好,随意又给了别人。 想到这,祁非嫣顿时没了看下去的兴致,起身准备离开。 而这时那两位富商已经付了银子。 只一支镯子,便要三百多两,那簪子更贵,要五百多两,两人却是连眼皮都未眨。 “几百两而已,咱们如今的生意两日便能赚回来,怎能比得上让家人高兴重要?” 被称作张兄的男子说着,目光忽然扫到祁非嫣。 他身子一顿,犹豫着行礼:“这位可是国公府的祁大小姐?” 祁非嫣离去的脚步微顿:“你认识我?” “在下张怀仁,这位是胡善,我们二人初来京城时曾受过国公爷的恩惠!” “祁大小姐不识得我们,但我们却是知道祁大小姐的!没想到今日居然有机会在此处遇上!”张怀仁激动地行礼。 胡善也道:“没有国公爷便没有我们二人的今日,只可惜我二人身份卑贱,不能见到国公爷当面道谢……” 祁非嫣没想到这二人居然认识父亲。 矜持地点点头,两个商贾而已,即便告知父亲,父亲恐怕也不会记得。 随意打发了二人两句,就准备离开。 然而脚步刚抬起,便想到这二人方才提及的生意。 祖母和婆母近来之所以对自己阴阳怪气,一方面是觉得书羡回去要东西让他们丢人,另一方面,不就是因为觉得从国公府得不到的好处吗? 若自己同孟央一样也能赚银子…… 想到这,祁非嫣本已抬起的脚又落下,回过身来,看着张怀仁二人,眼中露出一丝好奇:“不知二位方才所说的生意,是何生意?” 张怀仁闻言一顿,似没想到祁非嫣会问这种问题。 他同胡善对视一眼,为难道:“祁大小姐,这生意说起来有些复杂,您贵为国公府的小姐又不缺银子,何必做这些低贱事?” “呵!方才还说父亲有恩于你们,如今我只是问问,便如此推阻,怎么?是怕我掺和你们的生意?”祁非嫣不悦。 “这……” “祁大小姐就别为难咱们了,不是咱们不愿说,只是……这生意虽然利润大,但风险也大。” “哦?”祁非嫣不信:“你们且说说,这生意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怀仁咬牙:“祁大小姐若是想要银子,在下这里有一千两,就当是还国公爷之前的恩情!至于生意,祁大小姐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张怀仁说着拿出张面额一千的银票。 祁非嫣眼瞳缩了缩。 差点直接伸手接过! 但也只是一瞬,她强压下心中的念头,更加好奇这二人所说的生意究竟是什么! 两三日便能赚到几百两,定然是十分暴利,否则这二人也不会眼也不眨便给自己一千。 什么恩情?说白了自己都不认识这二人。 也只有在自己富有的情况下才舍得拿出一千两。 眼见她坚持,胡善叹气道:“不若这样吧……若是祁大小姐信得过在下二人,这一千两就当是您投资在咱们这儿的。 只是这生意要入门便得要两千两,祁大小姐还得再出一千,等三日之后,咱们聚贤茶楼见,届时将两千两连本带利交给您如何?” 他这样一说,祁非嫣心中又有些难以抉择。 若是当下拒绝便能直接拿到银子,若是不拒绝……万一这两人是哄骗自己,便还要再损失一千两。 以前在国公府时母亲不止一次说过她蠢,目光不够长远,那这次,她便咬咬牙,将目光放长远一些。 不过银子她肯定不会自己拿。 第118章:贪心不足 祁非嫣想到这道:“哼,你们说得倒是好听,既不肯明言,又要我拿银子,这不是让我往火坑里跳吗?” 胡善叹气:“罢了,国公爷毕竟对我们二人有恩,祁大小姐的另外一千两银子,我便先为您出了,若三日后赚了,您再还我便是。若是赔了,就当我这是报答国公爷的恩情。” 这便是不需要她出银子,便能白得利益的事。 祁非嫣心中意动,但也没有蠢到家:“你们如此好心,莫不是对我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张怀仁和胡善闻言连忙摆手:“祁大小姐多虑了。我们只是商人,只求平安赚银子,您身份尊贵,我们说到底也是想跟国公府搭上关系,怎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这倒是! 总归银子不用自己出,即便赔了,也没什么损失,若是赚了…… “可以!那便依你们所言,不过,你二人知道我的身份,若是敢糊弄我,三日后见不到人,当心后果!” “祁大小姐放心,我们定当尽心尽力。若是真赚了,以后还望您能多多关照。”张怀仁讨好道。 祁非嫣微微点头:“自然,若你们真能让我赚到银子,国公府自不会亏待你们。” 三日转瞬即过。 当日的事,祁非嫣越想越后悔,尤其想到那二人可能就此消失,一千两银票也打水漂,便难受得几日睡不好。 因此三日之期一到,她便迫不及待来了聚贤茶楼。 在聚贤茶楼坐了大半个时辰依旧没见到张怀仁二人。 就在她失望,认定自己定然是受骗时。 目光忽然扫到楼下出现的两道身影! 祁非嫣当即激动的差点从座椅上起身,不过片刻,又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可是国公府的嫡女。 两个商贾,想要用银子巴结她也很正常…… 想到这,她深吸口气。 张怀仁见到祁非嫣,便满脸堆笑,恭敬地行了一礼:“恭喜祁大小姐,您可真是咱们的福运之人啊!” 说着,他笑着将几张银票放在桌上。 祁非嫣看着那银票,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这是……” 张怀仁道:“祁大小姐,这是您应得的那份,除掉垫付的一千两,加上之前的一千两,如今这里共一千四百两。” 也就是说两千两本银,两日,便赚了四百两银子! 祁非嫣终究忍不住霍然起身:“这、究竟是什么生意,竟有如此暴利?” 然而接下来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张怀仁和胡善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甚至祁非嫣将国公府搬出来,二人都不愿透露。 祁非嫣不甘心。 望着二人的背影,让马车跟上盯住他们租住的院子。 如此又盯了两日,竟果真让她发现胡善和张怀仁所谓倒卖的货物—— 居然是盐! “大小姐,这、这可是朝廷严禁的!若是被发现是要砍头的大罪……” “您还是莫要与他们来往了!”春婵很害怕。 祁非嫣虽也惶恐。 但不知为何,她想到那白得的一千四百两,心中又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 “闭嘴!” 祁非嫣咬牙:“富贵险中求,再说又不是咱们做,你怕什么?就当不知便是。” 祁非嫣准备继续让胡善和张怀仁为自己做中间人。 可接下来几日,张怀仁和胡善二人就像是消失一般,原本租住的院子也人去楼空。 她让春婵打听,才知道俩人是去隔壁兴州做生意去了。 有了贩盐的利润还不够?居然还要做其他生意。 “罢了!” 没有他们,难道自己还不能赚银子? 祁非嫣终是按捺不住。 那一千四百两就像是火苗,将她的贪欲引燃。 只待她派人打探如何跟私盐贩子搭上线,便有早已准备好的消息,等着她将银子奉上,踏入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 盛知婉这边也见到了能将人举起来当棍甩的小丫头喜弟。 只看外貌,还真看不出她有那么大的力气。 十五六岁的姑娘,许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寺庙中,皮肤不白,还有些粗糙,但五官娇俏,尤其那两个酒窝一笑便有一股天真。 也怪不得她父母见到人第一眼便要将人要回去。 盛知婉问她功夫如何,她说寺庙里三十多个师兄师弟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就是,我,哦不,奴婢有些能吃。”喜弟有些赧然。 她很喜欢面前这个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公主主子,就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介意她太能吃了? “怎么?还能将本宫吃垮不成?”盛知婉对她还算满意,看旁边岸芷汀兰的神情,也不像讨厌。 如此便留下来试试。 既然将人留下,原本的名字定是不能用了。 盛知婉身边的丫鬟都是名中带水,她沉吟片刻道:“你以后就叫流觞,曲水流觞,可好?” “流觞?好!比喜弟好听。”喜弟高兴道,又有些失落:“公主,我,不,奴婢听林叔说做丫鬟有月钱,奴婢能不能提前支一年的月钱?” “怎么?”盛知婉诧异:“你很缺银子?” “我不缺,只是我师傅师兄们在山里,一年到头也没吃饱过,衣服都穿破了,我想给他们送点银子。”流觞声音清脆。 盛知婉颔首:“你觉得多少银子够?” “二十两可以吗?” 她来之前打听过,一般府里当丫鬟,每个月都有二两的月银,她要二十两,应该不算多。 “可以。”盛知婉道:“林掌柜,回头送二十两去寺里。” “多谢公主!”流觞当即抱拳行礼。 汀兰没忍住噗嗤一笑,盛知婉让她带人下去熟悉熟悉。 林掌柜又道:“另外公主要的药材已经准备齐全。” “嗯,”盛知婉将他带来的药材一一过目。 待林掌柜走后,便开始准备调配升阳散。 岸芷汀兰看到她拿出天珠果时都愣住了。 汀兰愣愣的:“公主,最后一枚天珠果不是已经被世子抢走给孟姨娘了吗?怎么还有三枚?” 第119章:有何关系? 盛知婉闻言淡定道:“之前存着的。” 说罢,耳朵却忍不住微烫。 “之前存着的?难道奴婢记性这么不好,怎么一点不记得了……”汀兰拧眉自言自语。 岸芷在旁边无语地掐了一把她胳膊。 低声斥道:“好了,做你的事,这么多问题做什么。” 汀兰撇撇嘴,这才在岸芷的目光下不敢再问。 只是盛知婉看着手中的天珠果,却是不由自主想到将它们送来的商行聿………… 算算日子,他那边应该也快到收获的时候。 不知道,一切还顺不顺利? * 廉府,祁非嫣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易便办成了! 果然,银子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自从张怀仁和胡善不在京城,她便只能自己让人花银子打听消息,前前后后在黑市砸出去两千五百多两。 昨日,终于在一位牵头的拉线下成功被吸纳入会。 这会叫同帮会,名义上是几个州间小商户交换物资的,但实际上,上下关系庞大驳杂,官商均有,做的都是官盐贩盐买卖。 祁非嫣没敢透露身份,只让手下一个铺子的掌柜扮做富商行事。 毕竟是才开始,祁非嫣还是觉得应当谨慎一些,因此先只投了两千两进去。 不过这两千很快便获得了收获。 祁非嫣捧着到手的两千六百两银子喜上眉梢时。 黄土巷,黄家药铺后头,杜逸之也在向新归服的“兄弟们”分发此次的好处费。 五大三粗的黄元贵感激得屁滚尿流:“杜老弟!不,杜哥!以后您就是我亲杜哥!” “以后杜哥有事尽管吩咐,我黄元贵但凡犹豫一下就是孬种!” “还有你们,赶紧的,都跟杜哥磕头道歉!”黄元贵一踢身后的几个伙计。 伙计们面露愧色。 杜逸之坐在长条凳上大度道:“都是兄弟,不打不相识,以前也是我做的不对,要是人人都同我一般拣药渣,不买药,你家药铺早关门了。” “再说,虽然黄大哥让人教训我,也没有真把药渣处理了。”所以这点,杜逸之记他人情。 “你不怪我就好。”黄元贵尴尬挠头。 实际上他只是觉得处理起来太麻烦,没想到杜逸之居然误会了。 但也好,杜逸之现在有了贵人拉拔,还能不忘带着他。 五十两银子啊,这才几天,比他爹这药铺几个月赚得还多! 杜逸之起身:“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我还来找黄大哥。” “好好!”黄元贵把人亲自送出去。 杜逸之回到自己家,到房内,拿出一只镯子和一支簪子,以及买完这些后,又原封不动还回来的两千多银票。 这便是最开始盛知婉给出的那三千两,置办衣服行头后剩下的。 而除此之外,他又从怀里取出两百多两。 这是祁非嫣为买消息所付。 也就是说整个局从开始到如今,他不仅一分银子没花,还赚了二百多两。 张怀仁和胡善,是他找人扮演的,为的便是引起祁非嫣的贪欲。 即便祁非嫣不上钩,他也做了两手准备,廉文辉常去的赌钱场子他进去过两回,就等着祁非嫣不上套,便从他那里下手。 但祁非嫣的性子果真如公主所说一般,又蠢又自负。 两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也敢信,说白了,太相信自己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 但她也不想想,她堂堂国公府嫡小姐都能为了几百两银子起贪欲。 那更下头的人,又为何不能为了几十两,骗她这个国公府嫡小姐一回? 既然勾起贪欲,后头的事更好做。 杜逸之直接让黄元贵和一个叫鲁良的伙计,在三日后将银子加了一笔,送给祁非嫣。 祁非嫣见到实打实的银子,自然深信不疑。 但实际上,这银子可不是贩盐得来的。 而是盛知婉给出杜逸之的! 接下来的便更简单,“张怀仁”和“胡善”因要做生意离开京城,被勾起贪欲的祁非嫣定然不愿再等。 她想掺和进贩盐的买卖,杜逸之混迹底层,反而比她更容易得到消息。 只需十几两,便将消息打听好。 再等着祁非嫣的人拿银子送上门。 这么一来一回,消息送出去,祁非嫣也真正同私盐贩子接上头,而杜逸之最初拿出去当做鱼饵的一千多两,又原封不动的回来。 不仅回来了,还赚了祁非嫣的一大笔。 杜逸之将银子整理好,去了一趟慈溪堂。 他来拿了几回药,林掌柜早已认识他,也知道他是公主的人。 再次见到他来,早早便将调配好的药递过去:“杜夫人近来身体如何?” “多谢林掌柜,我母亲已经好多了。” 杜逸之笑起来雌雄莫辨,林掌柜都看呆了一瞬。 “林掌柜,烦请回禀公主,她交代的事情草民已经办妥。”杜逸之将银子拿出来:“这些是上次公主交给草民的……” 林掌柜看见银子就眼跳。 公主要杜逸之做什么? 他摆摆手:“公主交给你的,你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或者下次你见到公主再交给她。” 他可不想过问公主的事,心脏受不住。 “多谢林掌柜。” 公主若是要联系他,自然会有办法,若是不联系他,说明还是暂时不联系为好。 杜逸之想到这也不犹豫,拿了药离开慈溪堂。 * 今日的朝堂上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气氛。 崇晟帝自登基以来,穷兵黩武,四处伐战。 伐战需要银两,因此,晟国税收一向很高。 除了百姓交的粮税,富商商税,盐铁收入,才是占了国库大头。 而今年的官盐收入今日统计上来,却比往年足足低了两成! 崇晟帝当即大怒,当朝发落了巡盐御史不够,又下令彻查各地私盐商贩。 一众战战兢兢的官员中,祁国公默默垂着头。 朝上的剑拔弩张跟他有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享受勋爵世袭的闲散国公,他的儿子虽文武双全,但将来是要走武将路子的。 这事儿无论怎么听,都同国公府扯不上一点关系。 更何况他心中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 他的外室,陶氏,有喜了! 四十多岁再添子嗣,祁国公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老当益壮,还能生,忧的是…… 难道要让自己的孩子也同陶氏一般,一辈子养在外头? 若是女儿也就罢了。 可若是儿子…… 祁国公想着,那便要从二房、三房找户合适的将孩子送过去养,往后自己再多照拂一二…… 第120章:私盐之罪 祁国公忙着陪有孕的陶氏。 祁书羡将从当铺和祁非嫣处搜罗来的东西送到凭栏居内。 盛知婉让岸芷汀兰细细看过,这次的确货真价实。 “辛苦世子,只是世子还需再接再厉,剩下的便只余二妹妹省亲带走的一些头面、首饰,以及书籍字画了。” 盛知婉让岸芷将勾画后的单子递给祁书羡。 她重生回来时,祁非蕊恰去临州清河省亲,以祁非蕊走到一处便要游山玩水、写诗画意的性格,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三两个月。 是以,她到现在还未见到这位未来的三皇子妃。 “放心,少不了你的。”祁书羡冷道,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面容越发艳丽夺目的盛知婉身上。 说来可笑,明明他和盛知婉是夫妻,两人却到现在还未圆房。 最开始的时候,是崔氏要他拿捏盛知婉。 到后来,是盛知婉拒绝他靠近,一桩桩事,更让两人渐行渐远。 祁书羡想到这,眼眸微闪道:“今晚,我过来用膳。” 盛知婉:“……” “世子还是孟姨娘或浣竹姨娘那吧,想必她们比我更懂世子的口味。” “盛知婉!”祁书羡抿唇:“我不信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们是夫妻,难道,你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 “有何不可?世子若是无事请回吧。”盛知婉恶心至极。 祁书羡到现在还想着这些,看来是浣竹最近不够卖力。 又或者,是给他找的事不够多? 不过无妨,很快他就有事要做了。 而自己在等的,能让父皇答应她同祁书羡和离的契机…… 盛知婉闭上眼,在心中默默计算,还有不足四十日。 * 紫晟殿。 苏公公大气不敢出。 崇晟帝的脸色阴沉至极,捏着奏折的右手青筋都凸出来。 良久—— “好好好!”崇晟帝怒极反笑:“这可都是朕的好臣子!好皇亲啊!” 怪不得今年的官盐收入会如此之低! 原来不止是百姓、富商敢贩私盐,就连他的朝臣之中、宗族皇亲之中,都有不少人参与! 而这些人还不仅仅吃着官盐利润,要再层层从下头的私盐贩子中,再吃几层回扣。 多大的胃口,才能喂饱这群人的肚子? “苏德运!去宣谢安来见朕!” 当日申时,羽林卫统领谢安被崇晟帝传召入宫。 一刻钟之后,他从紫晟殿内出来,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谢统领,陛下召您有何吩咐?”等在宫外的羽林卫右统领周守圭见到他,快步迎上去。 “有事做了!”谢安从怀中掏出一份厚厚的折子递给他:“这上面的,全都是此次参与私盐贩卖的宗族皇亲、百官富户。” 周守圭打开一扫,上头几个名字让他双目怔住。 “这……陛下什么意思?” “你说呢?凡是在这名单上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押结实了,一个都不能逃!” 什么法不责众?那是没有触碰到上位者的底线。 一旦上位者发怒,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照拿不误! “统领,这第一家……咱们去哪?” “自是按这奏折上头的顺序!” “太尉——王文烨家!” …… 京城的天,随着天色变暗,也悄然翻覆。 当名单上一众最为打眼的人被控制住,谢安和周守圭的心也越来越放松。 看到下一家的名字。 周守圭很是不解:“这从五品的少卿家,没事掺和进私盐做什么?” 跟其他名单上的皇室宗亲,二三品大员相比,一个从五品的少卿,在上头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不起眼的,他之前都未在意。 如今在意到,才更觉得古怪。 谢安蹙眉:“管他的,既然名字在上头,那肯定冤枉不了!去,踹门、围府!” 廉府。 廉少卿正在书房唱戏,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小癖好之一。 然而今日这出戏才刚刚开始,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何事?”廉少卿不悦地打开书房门。 “不、不好了老爷!”小厮脸色惨白,双腿哆嗦,还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一道冷喝陡然从外传来——“奉陛下旨意,鸿胪寺少卿廉节瑜因私盐之罪,即刻抄家!” 廉少卿扑通一声软在地上。 廉府其他院落内,老幼妇孺皆在官兵的看押下颤巍着聚到了内院。 廉老夫人还不明所以,看着将廉府重兵把守的羽林军,想要询问一番,然而才开口,便被对方冷厉的声音呵斥回去。 廉老夫人还未受过这样的对待。 一时不知所措。 祁非嫣是认识羽林卫的甲胄的,此时看着这些人脸上冷肃的神色,心中惊惧惶惶。 难道,是公爹犯了大错? 可公爹只是个鸿胪寺少卿,能犯什么天大的错处,居然惊动羽林卫! 直到谢安将软倒在地的廉少卿半提着过来。 廉夫人和廉老夫人立刻扑上去。 廉老夫人:“节瑜!你糊涂啊,你究竟做了什么?” 廉夫人:“夫君……这究竟是为何啊?” 廉少卿惨白着脸,看向冷着脸不发一言的谢安谢统领,他也想问呐! 私盐之罪? 他什么时候跟私盐扯上关联了? 然而无论廉府众人如何惶恐无措,羽林卫动作极快,很快便将廉府上下,主子下人全部控制住。 夜宿在外的廉文辉也被抓了回来。 一家人整整齐齐入了大牢,才发现大牢内居然十分热闹。 廉少卿看着一间间牢房内的熟面孔,越走,越心惊。 王太尉,顺南侯,江侍中,户部侍郎,谏议大夫…… 这这这,今日还在早朝上见到的诸位,如今,居然都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些人跟着哪位皇子谋反夺位失败了。 难不成,这都是贩了私盐进来的? 可—— 不对啊!! 廉少卿忽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冲到谢安面前:“谢统领啊!下官、下官没有什么私盐之罪啊!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廉少卿满怀希望。 而在廉家一众女眷中,唯一一个因为身后有国公府所以还算淡定的祁非嫣,听到那句“私盐之罪”,脚步,猛然顿住! 什、么? 私盐之罪?! 第121章:不是他是谁? 祁非嫣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剧烈的恐惧,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不是你,那便是你府中其他人!陛下是不会错的。”谢安怜悯地看了眼廉少卿。 瞧着这人害怕的样子,想来是不敢做私盐之事。 可陛下的情报也不会有误,那定然是他府中其他人。 听闻,他那个儿子很不中用,素日不是玩女人便是赌银子,八成便是他了。 谢安念头刚落下。 廉少卿已经冲到被从青楼里提溜出来的酒意未醒的廉文辉面前,二话不说,一掌…… 廉少卿看着戴着镣铐的手,抬起脚,一脚踹过去。 “畜牲!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行了,先进去再打。”谢安示意下属关闭牢门。 廉府已经是最后一家,他还得回宫里向陛下禀报。 一大家廉府主子被关在一起。 因着今日关进来的人实在太多,男女牢房都没法分开,只能按照府先分着。 廉少卿先冲到廉文辉面前跺了几脚。 廉夫人连忙心疼地护住儿子:“老爷,您干什么?” “干什么,他这个兔崽子都要把咱们害死了,你还问我做什么?” “私盐之罪!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你没瞧见刚才过来的那一排牢房吗?”廉少卿红着眼。 廉夫人被吓得不敢说话,却依旧护着儿子。 廉文辉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要不然也不能溺爱成这样。 “要不是你,何至于此!要不是你溺爱他,咱们廉府怎么落到这种境地!”廉少卿坐在地上,神色颓然至极。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再说,也不一定是少辉做的。”廉老夫人道。 “不是他是谁?是您吗?还是我?”廉少卿目光扫过一群妇孺。 祁非嫣面色煞白地僵在原地。 “爹……咱们,会被判什么罪?”祁非嫣讷讷问。 廉少卿扫她一眼,忽然眼睛一亮。 “辉儿媳妇,你能不能跟国公爷求求情,让他想想法子,周旋一二?” “我……”祁非嫣嘴唇蠕动,“爹,我方才见除了咱们,还有许多人家都进来了,难道都是私盐之罪?” “应当是。”廉少卿脸色煞白:“前段时日陛下在朝堂上便说要彻查,我本以为这件事与我们府中无关,谁能想到啊……” 廉少卿又没忍住回头踹了廉文辉一脚。 廉文辉喝得烂醉,哼唧两声居然没醒。 “谁能想到这混账东西居然害了咱们全家!” 说罢,他又满是希冀看向祁非嫣:“辉儿媳妇,你回头能不能向国公府送个消息?” “我……父亲母亲若是知道我的事,定然不会不管。”祁非嫣嗫嚅道。 “那就好那就好。”廉少卿没发现她的不对,只以为她也是吓怕了。 羽林卫拿人的动静很大,一旦去到哪户人家,其府邸所在巷口街道尽皆封闭。 更遑论这些人都是在京城中有头有脸的。 连主子带下人,多则上百,少则几十,浩浩荡荡的被从府邸中带出来动静也不小。 因此凡是有些警醒的官宦府邸都察觉到了异常,一个个门户紧闭。 时不时有小厮从后门探出身影,谨慎地探听着周围的消息。 国公府。 祁国公难得的没有找借口出府,而是陪着祁书羡、崔氏以及孟央等人一同留在文汐院内等消息。 不过他脸上神情也没太紧张。 因为方才祁书羡已经让暗卫去打听,那些人家之所以被带走是因为犯了私盐之罪。 前段时间崇晟帝还在朝堂上提了,这些人居然胆大包天,敢在这当头惹上怒,这不是找死吗? 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得是有些想退出的,没来得及扫干净尾巴…… 父子俩人说着,听着外头渐渐消停下来的动静,祁国公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陶娘自有孕后性子分外黏人,身上也更有风韵…… 于是他站起身,正准备开口让众人散了好好歇息,自己再找个借口出去时,一道口哨声忽然传来。 祁书羡骤然蹙眉。 这是他与暗卫之间的信号,表明出事了。 他起身出去,片刻再回来,脸上一片压不住的阴沉。 “父亲,廉府,出事了!” 凭栏居。 盛知婉也还未睡。 流觞轻功很好,踩着瓦片一点没声从天而降:“公主,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廉府会出事?奴婢亲眼见着他们被羽林卫带走了!” “祁非嫣呢?她是不是也被带走了?”汀兰忙问。 廉府其他人她才不在意,祁非嫣被带走就好! “奴婢不认得哪个是祁非嫣,但廉家从主子到下人都被带走了。” “哈!那祁非嫣肯定也在其中!”汀兰高兴地抚掌。 盛知婉唇角也弯起来。 看来杜逸之这人,即便没有东厂头目的身份,凭着自身的才能,也自有一番作为! 如此,这人才更要好好地用起来。 盛知婉得了消息,便准备歇息睡下。 文汐院内,听完祁书羡的话,祁国公和崔氏却是差点没背过气去! 祁国公怕的是国公府被廉府牵累。 而崔氏,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祁非嫣,“嫣儿呢?她也被带走了?” “嗯……”祁书羡抿唇:“廉府上下都被带走了。” “怎会如此?” “那廉少卿怎么敢掺和进私盐之事的?他自己不要命,怎敢带累我的嫣儿!”崔氏跌坐在扶椅之内。 目光看到祁国公,立刻上前去抓他:“国公爷,你可不能不管嫣儿,廉府自己犯的事跟咱们嫣儿有何关系?” “……”祁国公甩开她:“怎么管?私盐之罪!惹了陛下的大怒,廉节瑜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也敢做这等事,简直找死!” “可咱们嫣儿有何错?” “错就在她非要嫁去廉家!”祁国公看不上廉文辉,也看不上廉家。他现在更恼恨祁非嫣眼瞎,可能还要带累自己! 崔氏被祁国公甩开。 祁书羡连忙扶住她,还没开口安慰,崔氏已经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对了!盛知婉!还有盛知婉!” 第122章:很快便能出去 “书羡,你去找盛知婉,让她这就进宫求太后!” 崔氏抓着祁书羡,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太后以前不是最宠爱她吗?她去求情,太后肯定不会不管。” “……”祁书羡避开母亲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说话!?”崔氏急了。 祁书羡没办法:“母亲,盛知婉肯定不会去的。” 她对长姐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 长姐也是,既然都来赔礼道歉了,还非要摆架子,对盛知婉动手…… 现在他同盛知婉的关系如此,未必没有因为长姐的原因。 他才刚将盛知婉的嫁妆还回去,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她? “她为什么不去?嫣儿可是你嫡亲的长姐,她是你媳妇,说句话的事,她怎么能不去?”崔氏咬牙。 “够了!”祁国公这时厉喝一声:“这是说句话的事吗?这种时候一个处置不当便有可能牵扯到国公府!” 崔氏却不肯松手,“可嫣儿怎么办?” 嫣儿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是长女,自幼宠爱,这才养成她刁蛮的性子。 祁国公瞧着她难看的脸色,以及最近更消瘦了一圈的身形,终究不忍,温声道:“好了,你先别自乱阵脚。” “此次陛下大刀阔斧动了这么多人,连宗族皇亲和太尉都在其中,比你我着急的人多了去了。” “到时候皇室亲族和太尉学子向陛下施压,陛下应不会依循旧例,牵连私盐者亲族,顶多处置私盐者罢了……” “到时候我再走动走动,想法子将嫣儿捞出来。” 祁非嫣也是他的女儿,他也不想看着对方去死。 “好……好。”崔氏这才勉强安下心。 一夜过去。 翌日,早朝上果然有老臣出面恳求崇晟帝对私盐一案从轻处置。 崇晟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私盐之祸,损国害民,朕岂能轻饶?更何况这些人身在重位,却罔顾国法!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何以安民心?!” 祁国公和祁书羡闻言均脸色变了变。 “陛下!陛下息怒!” 好在这时又有人站出来。 这人跪地奏道:“陛下,臣以为,此次严惩私盐者确有必要,但也可根据轻重,对牵涉其中最大至极者,严惩不贷,但对于情节较轻,甚至不知情者,可酌情,从轻处置。” “如此,既能彰显国法威严,又能稳定朝堂。” 祁国公和祁书羡松了口气,祁非嫣显然是属于不知情者。 崇晟帝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道:“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但此事务必调查清楚,凡亲自牵涉私盐买卖者,无论身份地位,一律斩首!” “陛下圣明!” 下朝后,祁国公和祁书羡当即先让人将消息送回府中,安崔氏的心。 祁书羡想想,又亲自找到羽林卫左统领韦度,想进去见见祁非嫣。 今日来找韦度的人太多了。 羽林卫统领谢安和右统领周守圭随大理寺协同调查私盐之事,便只剩下他在这里看守牢里的贵人们。 听闻是祁书羡亲自来。 韦度原本想拒绝的心顿时有些犹豫,无他,他对祁书羡在苍南之战中的谋略很是佩服。 更何况祁书羡只是为了见一见长姐,让她放宽心。 一个妇人,想来定是在要被释放的名单之中。 带去见见,便见见好了。 也算他卖了祁世子一个人情,祁世子这样的谋略武将,将来定是能位极人臣的。 想到这,韦度决定亲自带人进去。 牢房内,醉了一夜的廉文辉也酒醒了,刚发现自己居然是在牢里,他还有些不明白状况。 直到又被廉少卿的大脚踹了几脚,才终于彻底清醒。 “私盐?爹!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您就算借给儿子一万个胆子,儿子也不敢呐!” “放屁!不是你是谁?难道还是你老子我?”廉少卿说着,追上去又要一脚。 廉文辉吓得躲在自家娘身后:“我真没有!爹,您要不再让陛下查查,是不是查错了?咱们家哪敢做这等事?” “吵什么?”韦度老远听到吵闹,呵斥一声。 看到来人身后的祁书羡,廉少卿当即老泪纵横。 “贤侄啊——” 祁书羡却看也不看他,只看向牢房中面色惨白的祁非嫣。 毕竟是嫡亲的长姐,他恨她贪心盛知婉的嫁妆,但此时瞧见她境况,也忍不住忧心。 “长姐……” “书、书羡?”祁非嫣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来,她昨夜一夜未睡,生生熬过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踉跄着起身就要过来。 廉夫人亲自搀扶住她,这可是他们廉家此时的希望呐! “书羡,外头怎么样了?陛下……可说要怎么处罚了?” 祁非嫣死死攥着铁栏。 祁书羡安抚道:“长姐莫怕,你很快便可以出去了,陛下说了此次只斩牵涉私盐买卖者,其他人应当不会牵连……” “……斩?”祁非嫣嗓音颤得厉害,抓着铁栏的手都在颤抖。 “嗯。” “贤侄啊!你能不能去求求陛下,流放也行啊,怎么、怎么能斩呢?”廉夫人眼泪哗啦掉下来。 廉文辉再不成器,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呐! 这要是斩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祁书羡蹙眉,只扫了对方一眼。 然而就在这时,跟他隔着铁栏的祁非嫣忽然软倒下去。 “长姐?” “嫣儿!嫣儿你怎么了!”廉家人的牢房顿时乱做一片,祁书羡有心想要亲自看看长姐的情况,但隔着牢门,又看不到。 廉夫人此时倒是有几分感动:“没想到嫣儿这样在乎辉儿,这是听说辉儿要被斩,难受得晕死过去了。” 说到这,她又跪在地上对着祁书羡:“贤侄,你就算看在嫣儿的份上,也要救救文辉啊!” 祁书羡也没想到长姐这样在意廉文辉。 但陛下亲自下旨,又怎么是他能左右的? 因此只是随意点点头,又看了祁非嫣几眼,便离开牢房。 崇晟帝亲自吩咐,大理寺办事很快。 祁书羡刚从牢房内出来,便见到谢安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牢房。 “谢统领!”祁书羡迎过去:“敢问,可是牵涉私盐买卖的名单查出来了?” 第123章:亲眼看看 “谢统领!”祁书羡迎过去:“敢问,可是牵涉私盐买卖的名单查出来了?” 谢安看到他,猛然脚步一顿。 “不知廉家是谁牵涉其中?”祁书羡瞧着他的面色,总觉得不大对劲。 谢安嘴角抽了抽:“祁世子当真不知?” “什么?”祁书羡错愕,廉家的事,他怎会知情? “这……祁非嫣,是此次牵涉私盐案中唯一一个女子。” 祁书羡愣住,一时疑心自己听错了。 但对上谢安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没听错。 祁非嫣…… 他的长姐…… 居然,敢牵涉私盐!? 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怪不得她方才会晕过去,原来是因为做了这事的人是她自己! 祁书羡闭了闭眼,强行稳住心神,对谢安拱手。 国公府。 崔氏刚得知消息放下心不过片刻,便见到长子急匆匆回来。 祁书羡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一进门便问:“母亲,父亲可回来了?” “还未回来,对了,你回头让人打听打听,你长姐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廉家是谁牵涉到其中的?” “若真是廉文辉,是不是能让人再走动走动?就算是流放,也比砍头强,总不能让你长姐年纪轻轻便守寡……” 崔氏絮絮叨叨。 她倒是想过让祁非嫣和离,可本朝虽有女子和离一说,但和离后的女子,即便有娘家撑腰也要受诟病。 就连长公主盛知月,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君,不也是得忍着吗?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让廉文辉活着,实在不行,便等他死了过继个旁系的孩子过去…… “母亲!”祁书羡深吸口气,“这事,还是等回头再说吧。” “这怎么能等呢?”崔氏着急。 祁书羡顾忌她的身体,不想将祁非嫣的事告诉她,转身出去找祁国公。 盛知婉也知道了崇晟帝对此次贩私盐者的处置。 果然,跟前世一样。 祁书羡在意崔氏身体,她又不在意。 她想了想,让流觞出去办件事。 很快国公府长女祁非嫣涉及私盐之事便在大街小巷传开。 当然,原本说的不止有她,可谁让她是其中唯一的女子呢? 因此显得分外打眼。 盛知婉还好心地找人来国公府外议论,不过几刻钟,丫鬟小厮间都传遍了。 “真的假的?” “大小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贩私盐?你这消息哪来的?” “千真万确,这可是大理寺传出的,据说廉府人都被放出去了,只有咱们家大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还被关着……” 崔氏用了药,依旧没等到祁书羡和祁国公回来,她如今身体不好,听人说饭后走一走能延年益寿,便每日饭后要在后头花园走走。 结果走着走着,便听到两个丫鬟议论的声音。 她刚开始还未听清,待到走近,听清楚了,当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好在莲姨娘扶住了她。 “去!去将这俩丫头给我捉来!”崔氏抖着手。 很快俩丫鬟被带到面前。 “你们方才说什么?廉府人都被放出来了?嫣儿呢?嫣儿可被放出来了?” “夫人……”俩丫鬟战战兢兢。 崔氏一脚将一个丫鬟踹翻:“说!” “是……夫人,廉府其他人都被放出来了,只有大小姐和她的丫鬟春婵没有被放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崔氏攥着手。 “而且大小姐的铺子也被查封了,据说是她支使手下的掌柜去贩私盐。” “嗬!”崔氏一个打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快,快去叫大夫!” “快去寻国公爷和世子……” 崔氏晕了过去,盛知婉得知消息很是高兴,当即换了身鲜艳的衣服过去请安。 “公主,您现在过去夫人定是要让您为祁非嫣去求情,您还不如不去。”岸芷蹙眉。 盛知婉道:“不去,她便不让本宫求情了吗?” “这倒也是……那公主您……” “自然不会。” 祁非嫣的事就是她设计的,她就是要让祁非嫣死!怎么可能还为她求情? 她如今过去,不过就是为了亲眼看看崔氏痛失爱女的模样。 盛知婉到了文汐院,便听见文汐院内乱哄哄的。 几个大夫从房内出来。 盛知婉关切问道:“夫人可醒了?” 几个大夫瞧见她,都愣了一瞬,方才还听崔氏骂庆宁公主不孝不义,如今人家庆宁公主急匆匆赶来,这关切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孝的! “回公主,夫人已经醒了。” 一位大夫刚说罢,里头便传来崔氏的摔砸的声音。 盛知婉担忧地拧了一下眉头,又对崔氏身旁的嬷嬷道:“好生送几位大夫出去,今日劳烦诸位了。” “公主客气。”几位大夫又行礼。 没想到传闻中的庆宁公主如此好脾性,这样看来,便是国公夫人…… 罢了,这也是人家国公府自家的事。 几位大夫离去,盛知婉这才施施然进了房内。 崔氏早就听到盛知婉声音,见到她,立刻挣扎着要起身:“盛知婉!要不是你非要要回嫁妆,我的嫣儿何至于会碰私盐?如今她这样你可满意了!” 崔氏双目通红,盯着盛知婉的目光恨不得将人撕碎。 盛知婉抿抿唇,“母亲这话怎么说的?我要拿回我的嫁妆天经地义,大姐姐要碰私盐,难道还是我教唆的?” “就是你!要不是你嫣儿也不会落得这种地步!” 崔氏说着,咬牙:“你现在就进宫,去找太后求情,让她把嫣儿放出来!” “嗤,”盛知婉目光四顾,随意找了个软榻坐下:“母亲莫不是在做梦没醒?祁非嫣犯得可是砍头的重罪,连皇亲都要砍头,我凭什么为她求情?” “就凭她是你夫君的长姐!”崔氏吼道。 “哦?那又如何?世子不是能立军功吗?不如用军功换她免死?哦,我差点忘了,世子的军功已经换了孟央免死,还为她挨了庭杖。” “那也无妨,还有国公府呢,让国公爷用国公府爵位换她免死?似乎也不行,毕竟国公府也就世袭到国公爷这里。”盛知婉笑道。 第124章:以死相逼 “你!你!” 好不容易醒来的崔氏险些再次被气晕,双手颤抖,指着盛知婉。 盛知婉起身往前走了半步,抓着她的手指,一点点蜷下去:“母亲可要好好珍惜身体。否则,您把自己气坏,还有谁去救大姐姐呢?” “盛知婉!”崔氏一口血涌到喉咙。 盛知婉适时让开,叹息道:“没想到母亲恨我至此!罢了,我还是不要在这里碍母亲的眼了。” 话落,也不再看崔氏,施施然往外头去。 崔氏吐了血。 她是专程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伺候的。 笑话看够了,此时不走,还留着做什么? 盛知婉回到凭栏居便去了书房。 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文汐院,却是再次热闹起来。 崔氏强撑着不愿倒下。 她反应过来,又不愿相信以祁非嫣的性子能做出贩卖私盐的事情,立刻遣出身边信任的嬷嬷去打听。 片刻后,嬷嬷脸色煞白回来。 “夫人,是真的……” “大小姐的铺子尽数被封。” “廉府其他人已经放回来,但……但大小姐没有。” 嬷嬷话落,崔氏一屁股跌坐回软榻内。 嬷嬷欲言又止,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没敢说。 比如她去廉府的时候,廉府一片辱骂声,字字句句都是骂祁非嫣大逆不道、祸害廉府。 廉府其他人虽被放出来,可廉府却被抄家充公,连府牌都被砸了下来。 廉少卿还要被罚俸三年……这三年,廉府的日子该怎么过? 嬷嬷去的时候,正听到廉夫人哭天抢地要来祁国公府讨说法呢…… “夫人,世子回来了!” 丫鬟声音传来。 祁书羡刚进文汐院门,便见一道身影踉跄着冲过来,抓住自己。 “书羡!你可听说了?” “是假的对不对?怎么可能是你长姐?嫣儿她怎么可能会做那等掉脑袋的事?”崔氏尚存一丝希望。 然而对上祁书羡阴沉的目光,她眼中最后一点希冀也落下去。 祁书羡扶住她往下滑的身体,冷声问:“谁告诉母亲的?” “是……是两个丫鬟嚼嘴时被夫人听到了。”嬷嬷道。 “发卖出去!!”祁书羡头疼。 他方才去京郊庄子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父亲。 父亲往日总说自己去庄子小住,可他顺嘴一问,才知道父亲根本就很少过去。 那父亲不在府里的时候,都是在哪住着? “书羡,你快想法子救救你长姐,她不能出事啊!”崔氏醒过神来。 祁书羡思绪被唤回,抿唇道:“母亲,长姐犯的是私盐之罪!” “就连当今皇后的嫡亲弟弟、王太尉的庶子如今都还被扣在大理寺!他们都没办法出来,您让我如何救她?!” “你去找盛知婉!” “只要盛知婉肯去求太后,你长姐一定会没事的!”崔氏紧紧攥着他。 祁书羡差点被气笑了。 盛知婉,又是盛知婉。 “母亲,您还以为盛知婉是从前的盛知婉,您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崔氏咬牙:“只要你说休了她,我不信她不害怕。” 祁书羡一愣,不可置信。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休了盛知婉? 他从没想过的事! 盛知婉是他的妻子,这辈子都是他的人。 他怎么会休了她! 祁书羡觉得今日的母亲简直不可理喻,掰开崔氏攥着自己胳膊的手便要离开。 “书羡!”崔氏却在这时,猛地喊住他! 而后,在他脚步顿住时,一头撞向祁书羡身侧墙壁。 “夫人!!” “母亲!” 祁书羡瞳孔骤缩,堪堪伸手将崔氏额头撞上的刹那将人拦住。 祁书羡拽着她的手都在颤:“您、这是做什么?” “难道为了长姐,便要我背上不孝不义的罪名才行?” 祁书羡又怕又怒。 崔氏流泪道:“书羡,你想想以往你长姐对你的好,小时候你的风筝飞到池塘里,是她沿着冰下去给你捡,还差点淹死在里面……” “你说想吃糖葫芦,我怕你牙不好,不让你吃,是她偷偷出去帮你买,又替你受罚。” “她千不好万不好。” “可是书羡,她对你哪一点不好?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崔氏的话一字字砸在祁书羡心上。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将心思放在父亲身上,是祁非嫣,带着他玩耍学习在府内府外疯跑。 还有那次为了帮他捡风筝,长姐掉下冰窟窿,被救上来后,第一句话不是埋怨他,而是,让父亲母亲不要责怪他…… 长姐如母。 而现在他的母亲又要以性命逼迫他。 祁书羡眼眶泛红,良久,他闭了闭眼。 “……好。” “我去找知婉,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好!” “只要知婉能救出嫣儿,母亲以后一定将她当亲女儿疼。”崔氏喜极而泣。 虽然太后和皇上这两年从未主动召见过盛知婉。 甚至连盛知婉被绑匪劫掠,也没有一句关心。 可她毕竟是公主,太后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说不在意便不在意了? 只要她肯为嫣儿求情,那她的嫣儿一定会没事的…… “公主,世子来了!” 汀兰见到祁书羡脸色便沉下来。 公主说得果然没错,世子还真的来找她家公主了! 不会是还想让她家公主替祁非嫣求情吧? 她正想着,便听到祁书羡的声音。 “知婉,我知道你不喜欢长姐,恼恨她贪图你的嫁妆,可她只是贪心一些,对你从没有坏心。” “更何况她是我的长姐,幼时曾为了我掉过冰池,也被罚过,现在……她闯了大祸,我不求你能让她无罪放出来。” “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去求太后留她一条性命。” “哪怕是流放漠北,赶去家庙也行。” 祁书羡满眼赤红,站在面前。 无比俊朗的少年将军,即便颓废求人的时候,都有种让人怜惜的破碎感。 他这样复杂的眼神,让盛知婉想起从前。 但从前已逝,兰因絮果。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满心只有他的盛知婉了。 第125章:荒谬! 面对这样脆弱的祁书羡。 盛知婉只是冷笑一声:“世子也说了,祁非嫣是你的长姐,她为你落冰池、为你受罚,即便求情也得世子亲自去?怎得会想到来找本宫?” 祁书羡盯着她:“你可以去求太后。” 盛知婉嗤笑:“可是凭什么?她祁非嫣的死活跟我有何关系?世子可别忘了,前不久,她还想在我的院子里掌掴我。” 祁书羡抿唇沉默了片刻,双掌微微攥成拳:“她是任性,还贪心,可她毕竟是我的长姐……” “所以呢?”盛知婉打断他。 “她既是我的长姐,便也是你的长姐,盛知婉,你不能见死不救。”祁书羡盯着她。 盛知婉嗤笑:“你都救不了让我救?” “祁书羡,我不是寺庙里许愿的菩萨,更不是不计前嫌的圣人。不巧,我还是个很记仇的女人,你让我救她?不可能。” 盛知婉说着就要转过身。 “盛知婉!平时你恣肆跋扈也就罢了,但今日算我求你,不要再不分场合胡闹下去!”祁书羡握紧拳头,咬牙低声道。 盛知婉转了一半的身子顿住。 她笑起来,眼神却冰冷:“就冲着世子这话,我还真就见死不救了!” “那……如果我要休了你呢?!”祁书羡看着她无情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道。 盛知婉脚步猛然顿住。 她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休我?就因为我不答应为祁非嫣求情?” 祁书羡不说话。 眼神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盛知婉幽幽地笑了两声,“其实,想让我救祁非嫣也不是不行,只要世子肯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你说。”祁书羡看着她。 盛知婉侧头道:“世子只需写一封告示。 在那告示上言明你祁书羡如何言而无信,国公府如何贪得无厌,祁非嫣和祁书朗如何盗我嫁妆、不愿归还,原原本本写清楚。 再将告示贴满京城,签下本宫的休夫文书,以上几件,只要世子答应,本宫便即刻进宫为祁非嫣求情。”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祁书羡脸都黑了,“盛知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休夫? 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再说,她凭什么休夫? “世子也知荒谬?在我看来,你用休妻威胁我,便如同来找我为祁非嫣求情同样荒谬!” 盛知婉冷然地勾了勾唇:“世子若休便休吧,到时,我定会将这告示贴满京城,顺便,也将世子今日的话原原本本记在上头。” 盛知婉头也不回地进了房内。 房门“砰”一声关上。 祁书羡在原地站了半晌,脸色黑了白,白了黑,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很快,盛知婉便从流觞口中得知,祁书羡去了三皇子府。 看来,这是走她的门路走不通,准备去求三皇兄了。 可三皇兄那人最是趋利避害,为了一件没什么好处的事,让他去惹怒父皇,怎么可能? 所以,他必定不会答应。 盛知婉想着,在棋局上落下最后一子。 祁非嫣,死定了! * 盛知婉猜的不错。 祁书羡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沉着脸回来。 祁国公也已经从外头的流言中得知祁非嫣贩盐的事,匆匆从外赶回府中。 在文汐院外,父子二人相遇。 还未来得及说话,崔氏的身影便急步过来:“书羡!如何了,盛知婉可回来了?太后如何说?嫣儿是不是能放出来?” 祁书羡嘴唇蠕动几下,才在崔氏的目光中道:“盛知婉不愿去。” “不愿去?!”崔氏声音猛然一扬:“难道你没告诉她你要休了她?” “……胡闹!”祁国公脸色一黑。 祁书羡面色更铁青:“说了。” “怎么可能?你说了她也不愿去?不会的,当年她要死要活的想嫁给你,如今你说要休她,她怎么可能不怕?”崔氏不可置信。 然而她的话出口,祁书羡心中更是烦闷。 “我去找了三皇子。” “三皇子如何说?”崔氏眼睛一亮,无论是谁,能救她的嫣儿就好! “……三皇子拒绝了。”祁书羡道。 “怎么会……你不是同三皇子……” “闭嘴!!” “母亲!” 祁国公和祁书羡同时开口,崔氏的话立时卡在喉咙里。 祁国公冷眼看着崔氏,好在她没能把话说完,否则整个国公府都要因为她一句话陪葬! 生怕崔氏还会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祁国公拉着她快步进了房内,屏退下人。 崔氏只记挂这祁非嫣,抓住祁国公的手:“他怎么会拒绝?之前孟央的事不就是他向皇上求情的?” “孟央害死那么多将士都安然无恙,我的嫣儿只是做错了一点事,为什么他不愿求情!”崔氏不明白。 祁书羡沉着脸:“那是因为孟央有价值,她能为三皇子赚银子,长姐能做什么?” 崔氏愣住。 “那……那盛知婉呢?你再去找她!让她去求太后,定是你说得不够重,让她以为你只是在吓她……” “对,书羡,你将休书写好再去!”崔氏絮絮叨叨。 祁书羡双拳紧攥还未说话。 祁国公的手忽然重重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在巨大的力道下直接摔砸在地。 碎瓷飞溅,终于让崔氏找回了一丝理智。 “闹够了吗?” “嫣儿这次犯的是死罪,皇后嫡亲的弟弟都还在里头关着,你想让谁去求情?还是想让国公府都跟着嫣儿陪葬!?” 祁国公难得的疾言厉色,崔氏一时愣在原地。 自从两人成婚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暴怒的祁国公。 “我……我只是想救救嫣儿。”崔氏讷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祁国公长叹口气:“嫣儿这是自作孽,谁也救不了,如今只希望陛下看在法不责众的份上,对此次贩盐之人稍微宽宥一二……” 话虽这样说,可他和祁书羡都清楚此次崇晟帝对私盐案的态度。 若无意外,应是要将此次被抓的人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处置。 也就是说,祁非嫣,基本上已经一只脚踏上刑场…… 第126章:出不去了 果然,不过两日。 崇晟帝便下圣旨,凡是此次参与贩卖私盐者,无论身份贵贱、官爵高低,一律于明日午时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崇晟帝要用这些人的血,儆效天下。 亲耳听到圣旨,祁国公和祁书羡脸色都有些灰败。 下朝后,祁国公想到崔氏这两日的神色,还是让祁书羡去打听打听,能不能在行刑前,再见一面祁非嫣。 毕竟是亲女儿。 哪怕嫁出去,惹了天大的祸事…… 一想到她明日便要斩首,还是心中悲痛得紧。 不止是祁国公府。 凡是府中有人牵涉到此事中的,听闻崇晟帝的诏令,都在想办法再见亲人最后一面。 只除了廉府。 如今廉府被抄家,廉少卿也被罚俸三年。 廉家又不像其他涉事家族一般支系庞大,一朝落魄,竟连个能支援的亲族都没有…… 廉夫人这两日无数次想来国公府讨说法,都被廉少卿按下了。 但按下归按下,一想到自己以为是儿子犯下大错,对着儿子怒骂动手时,祁非嫣身为罪魁祸首居然一言不发,他心中也气恨着。 所以,去看望肯定是不可能了! 在她死后收敛收敛尸骨已经算仁至义尽。 崔氏听闻消息绝望地瘫在床上。 直到祁书羡那边打点好,告诉她可以去见祁非嫣最后一面,她才又强打起精神。 吩咐厨房,为祁非嫣准备最爱的吃食。 大厨房小厨房纷纷忙活起来。 就连孟央都亲自酿了一壶菊花酒送去要一起带着。 盛知婉听着只是笑了笑。 大理寺牢房内。 祁非嫣缩在角落。 这已经是她被带进来的第五日,这五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老鼠。老鼠爬过脚背的感觉,到现在想来都毛骨悚然。 可这已经是所有恐惧中最微不足道的…… 就在今日,她还听关押他们的牢头说,陛下要将他们斩首。 斩首啊…… 祁非嫣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那得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连想都不敢去想,又怎么可能被斩首? 她可是堂堂国公府嫡女,就连公主,以往也是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怎么,就落得这种下场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哦对了,是从书羡带回了孟央开始,盛知婉突然就变了。 她不再听话,不再唯唯诺诺,予取予求,甚至,还要将从不过问的嫁妆再要回去…… 若不是她非要要回嫁妆,自己怎么会被夫家嫌弃? 自己又怎么会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几两银子,铤而走险? 是了……是盛知婉,都是她!若不是她,自己不会落得这种下场!都是她! 就算斩首,也该是她盛知婉斩首,自己怎么能被斩首? 不可能的……定然,定然是那牢头在吓唬自己。 祁非嫣又往里缩了缩。 就在这时,几道脚步声传来,祁非嫣原本没听见的,这里实在太吵了,每时每刻,都有男子歇斯底里的声音。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连眼睛都不敢乱看。 直到一道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传来,祁非嫣才茫茫然抬起头。 “……母亲?”她嘴唇蠕动。 崔氏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掉下来。 “母亲!父亲!书羡!书朗……”祁非嫣眼中迸发出亮光,她颤颤巍巍扶着墙站起来。 “你们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母亲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来这里了……”祁非嫣隔着铁栏抓住崔氏的手。 崔氏哽咽着,望着瘦了一圈,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的长女:“嫣儿……我的嫣儿……” “母亲,您快别哭了,先将我放出去。”祁非嫣着急坏了。 她出去后必定要先好好洗个澡,洗掉这一身的臭味、脏味。 对了,她还要去找那两个害得自己牵涉到私盐中的人!找到他们,弄死他们! 若不是他们引诱,自己怎么会受这等罪! 还有那些胆敢把消息卖给自己的人,也都要处置了! 祁非嫣心中想着。 然而除了崔氏在哭,面前其他人谁都没有说话,祁国公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她,向来沉稳的目光,也带着红。 “嫣儿,”他开口,有些哽咽:“你好生用些吃的。” 他说罢,崔氏连忙擦泪将带来的食盒一只只放在面前的地上,打开。 “对……对,先吃些东西。”崔氏拿起筷子,亲自夹着隔着铁栏送过去。 祁非嫣僵住了。 什么……什么意思? “母亲,我不要吃东西,我要先出去。”吃东西,出去吃也可以。 再说她这么脏,怎么好吃东西? “长姐!”祁书朗咬着牙:“你出不去了。” “什么?”祁非嫣看向他。 祁书朗抿唇不说话。 祁非嫣又看向崔氏和祁国公,崔氏只顾着哭,祁国公错开视线,叹了口气。 她只得看向祁书羡。 对祁书羡,她还有怨。 若不是他非要去府里找自己拿嫁妆,自己也不会如此! 见她目光看过来,祁书羡心中难受:“长姐,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此次参与私盐买卖的……一律……明日,处斩。” “……”祁非嫣脸上的表情僵滞住。 明日,处斩? 怎么可能呢? 她可是国公府嫡小姐?处斩她? 祁非嫣手指哆嗦起来:“爹!娘!你们救我,我不想死!” 这还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叫爹娘。 然而崔氏却哭得更大声了,祁国公扭过头去。 祁非嫣只得又看向祁书羡,她眸子一亮:“书羡,你救救长姐!你去让盛知婉求太后,要不是盛知婉,我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要不是她非要要回嫁妆,我也不会为了几两银子铤而走险,书羡!盛知婉她害我的!” “你去找她,让她去求太后,把我放出去!”祁非嫣死死攥着铁栏。 祁书羡沉默。 祁书朗道:“长姐,大哥已经去找过她了,可她狠心的很,不愿意救你!” “怎么会,她那样在意你,最听你的话……”祁非嫣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她怎么忘了?盛知婉早就变了。 若是她还是从前的盛知婉,也不会要将嫁妆要回去! 第127章:死不瞑目 可是如今……盛知婉不为她求情! 难道真要看着她被斩首吗? 不!不! 她不能死! 要不是盛知婉非要要回嫁妆,她怎么会碰私盐?! 这是盛知婉欠她的,盛知婉凭什么不救她? 祁非嫣浑身哆嗦:“娘,不要,女儿不想死,您去求盛知婉啊!” 见崔氏不说话,祁非嫣又望向祁书羡:“书羡,你去求她!不,不要求她,你告诉她若是她不去,你就休了她,她一定会去的!” 祁书羡无言:“……” 他没想到长姐居然会和母亲想到一起去。 可是她们越是这样认为,越是让祁书羡觉得难堪又失落。 从前那样爱他的盛知婉,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休夫…… 也亏她想得出! “没用的长姐!” “大哥已经去找过她了,可是盛知婉铁石心肠,咱们以前都被她骗了。”祁书朗无比怨恨道。 若不是因为盛知婉,自己也不会连续两次受罚。 如今她还害得长姐要被问斩! “嫣儿……你,再吃点好的吧。”祁国公红着眼道。 祁非嫣看着崔氏递来的食盒,垂下头,忽地用力将东西砸到地上。 食盒内的糕点小菜洒了满地。 “我不信,你们骗我!都骗我,我怎么会被斩首?一定是你们不愿意救我,我可是国公府的嫡女……不、不可能的!” 祁非嫣抬起眼,目光满是怨恨看着面前的人。 崔氏还想说什么,祁国公已经冷下脸:“怎么救?” “要不是你自己胆大包天连私盐都敢碰,怎会落到如今下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国公爷……”崔氏不忍心让祁国公再说下去。 如今再教训有何意义? 这已经是她的嫣儿最后一日了。 “罢了!”祁国公失望道:“你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我们这便离开。” 祁非嫣指甲深深扣在铁栏上。 “我要同母亲说话……” “好。”祁国公最后看她一眼便带着祁书羡和祁书朗离开。 “嫣儿……”崔氏急急上前。 祁非嫣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母亲,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崔氏一愣,还未明白她的意思。 便听她低声怨恨道:“我要让盛知婉死!” “什么?” “若不是盛知婉非要要回嫁妆,我不会碰私盐的,都是她,是盛知婉害了我!娘,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嫣儿……”崔氏望着祁非嫣怨恨的眼神,想要劝说,然而话到嘴边,终是微微颔首道,“好,母亲都依你,你……先用些吃的好不好?” “那母亲说说你要怎么弄死盛知婉?”祁非嫣盯着她。 崔氏想错开视线,她方才应下只是为了安抚祁非嫣。 盛知婉再如何也是公主,还是书羡的正妻,她…… “母亲,你若是骗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安心的!!”祁非嫣恨意滔天:“要弄死一个女人再简单不过了,母亲……我要盛知婉身败名裂的死!” “我知道您的妆奁里一直藏着一枚药,那是您从天毒谷买来的!我也知道那枚药的作用……您只要让盛知婉服下那枚药,再为她安排几个男人。” 这样的事祁非嫣不是没做过。她一开始嫁入廉府,几个伺候廉文辉的通房都被她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处理了。 “不、不行……”崔氏道:“书羡不会同意的。” “母亲您还看不明白吗?盛知婉早就不在乎书羡了!若是在乎,她怎么会要嫁妆?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死?还有您的病……她可问过一声?” “她毫不在乎书羡,也不在乎国公府,这样的儿媳您留着做什么?还不如除去她!” “先让她身败名裂,没了清白,想必她也没脸面苟活着,只要她死了,她的嫁妆便都是国公府的……” “到时,您大可以再为书羡找一个高门贵女做续弦。” “可、可这事要是传出去,书羡的面子不就没了?” “面子重要还是实打实的好处重要,母亲可要想清楚了!”祁非嫣死死盯着她。 崔氏还没来得及说话。 外头,一个守门牢头快步进来,“好了好了,探视时间到了,国公夫人该出去了!” “母亲……”祁非嫣闻言这才又开始害怕起来,攥着崔氏的手不愿松开。 此时此刻,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将她吞噬。 崔氏也不愿走。 她的嫣儿还没吃上一口热饭。 但不愿走也没办法,时间到了,崔氏只得在牢头催促下离开牢房。 祁非嫣听着远去的脚步,原本支撑着的恨意颓然散去,她绝望地瘫在地上。 洒落的粥水沾染裙摆。 此时她也完全不在意。 都要死了…… 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这一刻,祁非嫣心中说不出的后悔,然而后悔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良久,她捡起撒落在地上的沾了灰的糕点,小口小口塞入口中。 * 翌日午时。 涉及私盐之罪的重犯均被押赴刑场。 崔氏一早便又吐了次血昏厥过去。 祁国公府众人没有一人去观刑,祁国公吩咐管家等行刑后将祁非嫣的尸首收敛回来。 廉府他是不指望了。 廉府恨国公府没有教养好女儿。 国公府又何尝不怨恨廉府只想从女儿手中得好处? “不行,我……我要亲自将嫣儿带回来。”崔氏醒来,便红着眼勉强要从榻上起身。 下人们阻拦不住。 只是还不等她下床,外头便有嬷嬷红着眼低声道:“夫人,您节哀……大小姐,已经去了。” 崔氏闻言身子跌回榻上,一行泪顺着眼眶滑落。 手指一点点攥紧。 良久,她摆摆手,房内一应人全部散去,只有嬷嬷不放心她,守在门外听动静。 “嫣儿……你放心的去!”你的仇,母亲为你报! 公主又如何? 崔氏眼神怨毒。 嫣儿说的没错…… 既然盛知婉已经完全不在乎书羡,不在乎国公府,留着她,还不如除掉…… 堂堂公主,若是与男子苟合被发现,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到时,再多的嫁妆也只能留下。 想到这,崔氏撑起身,从妆奁内寻出一枚乳白色的蜡丸。 这还是几年前,她同断嗣丹一起买来的…… 有了这枚药,任什么贞洁烈女,也只能成为荡*妇! 第128章:蜜梨膏 与此同时,凭栏居。 “……真的死了?”汀兰听罢流觞的话,小脸发白。 她虽然讨厌祁非嫣,但如今真的听到对方没了的消息,而且还死得这样惨,心中又不免为她叹息起来。 “公主,您说她好好的,碰什么私盐?为了一些银子,把自己的命都作没了,值得吗?”汀兰搓着胳膊。 盛知婉垂下眼睑,吩咐:“去外头买些纸钱来。” “公主是要为她祭奠吗?”汀兰问。 盛知婉只笑了笑,没说话。 为祁非嫣祭奠? 怎么可能。 她是为前世被祁非嫣害死的阮阮祭奠…… 即便这辈子,那些事祁非嫣还未来得及做。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该死之人,又何必非要等她做了孽事才去死。 盛知婉将一沓黄纸全部投入火盆中,盈盈火光内,她似乎看到阮阮小小的脸在朝着她笑。 “今年的天冷得异常,好像比往年都要冷得多……”岸芷将火盆清理好,又匆匆进来,“好在公主您提前调配了升阳散。” 盛知婉颔首。 有了升阳散,她便不会再受寒毒的折磨。 只是,想到这异常的天气,盛知婉眼眸微垂。 不久之后,晟国的漠北地区,邑州、冀州、嵊州、朗州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寒灾。 大雪数天,平地积三尺。 官道瘫痪,粮仓见底。 煤炭、棉衣供不应求…… 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孟央却借着三皇子的势,联合商户,大肆囤积棉花,发了一场实实在在的国难财。 但这辈子既然她来了,便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翌日,盛知婉再次去了慈溪堂。 杜逸之收到林掌柜的消息匆匆赶来。 房内只剩下二人,汀兰和流觞守在外头。 “此次的事,杜先生做的极好。”盛知婉道。 “不敢当,草民幸不辱命。”杜逸之说着,将之前想给林掌柜却被拒绝的银票拿出来。 “这是上次公主给草民的……” 盛知婉挑眉:“没用到?” “是。”杜逸之将自己从头至尾的布局说了。 盛知婉目光愈亮。 杜逸之果然是个人才,他这样的人,哪怕没有人拉拔也迟早会有一番作为。 可惜如今被自己看中了。 那便注定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 “这些你收着,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杜逸之一愣。 盛知婉道:“今年的天气你可察觉到异常?” “是。”杜逸之自然察觉到,身为底层百姓,对天气的嗅觉总是更为敏锐。 若不是此次公主找他做事,让他赚了些银子,他整日忙着母亲的病,或许连今冬买碳的银子都没有。 “漠北更冷,而且,极有可能形成寒灾。”盛知婉将这个消息砸出来。 杜逸之错愕。 京城骤冷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公主的消息这样灵通吗?居然连漠北的天气都清楚。 但他也并未多想,公主应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 “两件事。” “第一,以本宫的名义收购棉花,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为明年捐赠军中所用;第二,在邑州、冀州交界处有座山叫显龙山,位置隐蔽,但其中有铁矿,我需要你借此次寒灾,组织流民进行开采……” 盛知婉的话,让杜逸之眼瞳缩了缩。 铁矿?! 开采? 他手指狠狠颤了一下,原本盛知婉要用他,他想的最多借着庆宁公主的身份,为自己的父亲讨回公道。 可如今看,公主的志向远比他想的还要大。 可她只是位公主。 还是位已经嫁人的公主…… 杜逸之抬眸。 盛知婉笑了笑:“杜先生怕了?” 杜逸之深吸口气:“草民不怕,草民只是没想到,公主会有这样的想法,草民斗胆问一句,此事……祁世子是否知晓?” “与他无关。”盛知婉道。 杜逸之垂眸苦笑:“如今草民后悔,恐怕也晚了。” 设计祁非嫣私盐之事,便已将他同盛知婉绑在一条船上。 “不错,”盛知婉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杜先生不愿,本宫也不会强求,只是今日之后,便要杜先生闭紧嘴巴了。” 盛知婉说罢,看着他。 杜逸之心中叹息,闭紧嘴巴哪有这样简单? 恐怕出了这门,他杜逸之往后便会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既然如此,还不如谋一番大业…… 盛知婉再离开慈溪堂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汀兰见到自家公主终于出来,当即目光警醒地看着四周,又不受控制地落到自家公主身上。 发髻……没乱,衣服,也平整。 汀兰提着的心,终于稍微放回到肚子里,而后,狠狠瞪了杜逸之一眼。 杜逸之:“……” 他,得罪这位姑娘了吗? * 在外用了晚膳,盛知婉才回府。 岸芷将今日新作的蜜梨膏用温水冲好端来。 这是盛知婉每个秋冬季都温润滋养的习惯。 只是今日的蜜梨膏才刚送到唇边,盛知婉眉头一顿,细细嗅了嗅。 前世,她因为躲避山匪藏在泥沟中一夜,坏了嗅觉,闻不出祁书羡戴的香囊有问题。 但今生,她的嗅觉没坏。 盛知婉闭了闭眼,再睁开,她不信岸芷会背叛自己。 汀兰情绪外露,盛知婉先将她打发出去,而后才让流觞守在外头。 最后看向茫然的岸芷,“这蜜梨膏,是你今日才做的?” “是,公主……可是有什么问题?”岸芷一愣。 盛知婉道:“你将今日做蜜梨膏的步骤一一说来。” “好,”岸芷一一道来。 “除了梨子是从大厨房取来的,其他的东西,都是咱们院里的,熬制的时候奴婢也是亲眼看着……”岸芷咬唇:“公主,可是蜜梨膏有问题?” “嗯。” 岸芷脸色一白就要跪下。 盛知婉却扶住她:“这时候先别急着认错,把东西倒掉,一会出去不要露出端倪。” “是……”岸芷自责不已。 自从公主被掳之后,她便处处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寻到了机会。 而且今日的蜜梨膏还是她亲手端给公主的…… 第129章:大礼 若是公主真出了事…… 岸芷深吸口气,装作无事人一般出去。 这夜盛知婉一切如同往常,用了蜜梨膏后,又看了片刻书才歇下。整个凭栏居逐渐陷入沉寂。 院墙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却在这时身形灵巧翻了进来。 作为梨晖园最俊俏的小生,蒋少安见过不少深宅贵妇,但如此大胆向他传消息的,还是第一个。 也不奇怪,毕竟对方可是公主。 据说与祁世子本就夫妻不和,找个男人安慰……也不奇怪。 只是她也是当真大胆,居然选在国公府大小姐唱丧时候。 蒋少安一边想着,一边按照对方给的消息摸索进门,“公……” 然而下一瞬,一只木棍从天而降。 蒋少安第二个字还未说出,人就被流觞砸晕过去。 房内灯火重新点燃。 盛知婉穿戴整齐看着面前的人。 “公主!”岸芷错愕:“这人似是下午夫人请进府为大小姐唱丧的,梨晖园的小生。” 盛知婉挑眉,“绑起来,堵结实嘴,打!” “是!”流觞兴奋应道。 她好久没打人了! 很快,俊俏风流小生便被打成了猪头,彻底昏死过去。 盛知婉这才道,“流觞,将人提着,岸芷汀兰,咱们去找夫人要个说法。” “是!”汀兰立马跟上。 岸芷脸色白了白立在原地,盛知婉回头,才发现她未动。 “公主,都是奴婢大意!若不是您警醒,发现蜜梨膏内有东西,现下,奴婢就是死也不能赎罪……”岸芷后怕不已。 盛知婉笑道:“不怪你,谁能想到梨子里还能做手脚?” “公主……” “好了,若是你觉得对不住本宫,往后更注意便是。”盛知婉说罢。 岸芷重重点头。 主仆一行很快拖着死猪一般的蒋少安到了文汐院。 文汐院,崔氏也未睡。 她正计算着时间。 当时买药那位毒师说了,那药药效虽重,但起效时间慢,持续时间长。 但再长的时间,这会应也是起效了。 更何况自己让人送给那小生的时间,也已过去大半刻钟…… 崔氏深吸口气,起来对着镜子往脸上扑了好几层白粉,直到将嘴唇都涂白,才问身边的范嬷嬷道:“月茹,如何了?” 范嬷嬷白着脸。 今日夫人要做的事着实将她吓到了。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夫人面如金纸,看上去很不好。” 何止不好,简直像死了半天的人。 “嗯,你这就去外头喊人,就说……我方才又吐了血,昏迷了,让书羡这就来我的院子。” “夫人……这,这也太晦气了。”范嬷嬷犹豫。 “晦气不怕。”崔氏冷笑,只要能让她的嫣儿走得不孤单,一切就值了! “让你喊你就喊!” 崔氏说罢,躺在床上,闭上眼。 范嬷嬷无法,只好做出慌张的样子疾步出去。 “来人!快来人呐!夫人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范嬷嬷喊出两句,文汐院当即热闹起来。 范嬷嬷又打开文汐院的院门—— “哟,嬷嬷这是料事如神,知道本宫来了?” 盛知婉笑盈盈站在文汐院外。 范嬷嬷的手僵在门框上。 她身体愣怔,待看到流觞手中提着的人影,目光狠狠缩了缩,“世、世子夫人……您怎么、来了?” 盛知婉一笑:“嬷嬷是没瞧见么?” “深更半夜,本宫居然捉到个胆敢夜闯本宫院子的小贼,而且……呵,居然还真让他闯进去了。所以本宫特意到母亲这儿让她瞧瞧,咱们国公府的护院着实没用,不如发卖掉换一批算了。” 范嬷嬷:“……” 范嬷嬷脸色一白。 她那口子便是府中管护院的,今夜还是她特意让对方调开了凭栏居附近的护院。 盛知婉要发卖,岂不是要将她那口子发卖掉? “对了,嬷嬷方才喊什么?母亲又吐血晕过去了?”盛知婉眼神扫来。 范嬷嬷忙道:“对对……奴婢这正要去喊世子过来。” “那嬷嬷快去吧,我去看看母亲。”盛知婉迈步。 汀兰抢先一步将范嬷嬷把着门儿的手推开,气势汹汹,跟着盛知婉走入文汐院内。 房内,崔氏正躺在榻上想稍候要在何时醒来最好,结果还没想清楚,便听到丫鬟错愕的声音:“世子夫人!” 盛知婉? 崔氏不可置信,正要睁眼。 脚步已到了房内,紧接着,崔氏只觉手臂一痛,盛知婉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果真!母亲居然又吐血晕厥了,短短时日,母亲怎会憔悴成这样?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 崔氏只得又将要睁开的眼紧紧闭上。 文汐院一众下人战战兢兢。 盛知婉不悦道:“以前是我为母亲按压伺候,如今我不过两个多月没看着,你们便将母亲伺候成这样。罢了,都去院子外头跪着,什么时候母亲醒来,什么时候再进来!” 崔氏:“……” 盛知婉什么身份居然罚她的人? 崔氏恨不得现在便醒来狠狠骂几句,但她转念又觉不对。 盛知婉怎得没中药? 她没中药,自己今日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了?! “母亲,”盛知婉的声音贴着她耳畔:“您今晚送来的大礼我收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就不知道本宫的大礼,母亲受不受得住?” 盛知婉笑着,手指狠狠按在崔氏颈间一处。 崔氏只觉一股剧痛从盛知婉手指按压处迅速往周围蔓延。 她眼皮猛然暴凸,再也无法维持地睁开眼,口唇间有涎水不受控制流出…… “母亲!” “公主在做什么?!” 祁书羡和孟央匆匆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祁书羡睚眦欲裂,疾步上前便要推开盛知婉。 盛知婉却已先一步侧开。 崔氏大口大口喘息着,方才的疼痛似乎还未散去。 祁书羡将人扶住,愤怒质问:“盛知婉,你方才在做什么?!” 孟央咬唇:“公主即便对母亲不满,也不该作出这等事……” “哪等事?”盛知婉嗤笑:“孟姨娘和世子还真是眼瞎到一处了。” “母亲方才昏迷,若不是本宫用按压手法让她醒来,她恐怕会继续昏迷下去,时间长了,恐会对身体造成更严重损伤。” 祁书羡一愣。 盛知婉望着崔氏:“世子若不信,可以找府医查看本宫方才按压的穴位。” 第130章:怎能轻饶 “……”祁书羡愣住。 孟央也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 崔氏倒想说出真相,可对上盛知婉的目光。 若此时找府医来,那她之前吐血假晕不就要被拆穿了?因此,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盛知婉这才瞧着祁书羡和孟央:“世子和孟姨娘方才以为本宫在做什么?” “没……” “以为本宫在谋害婆母?”盛知婉打断孟央。 孟央垂眸。 祁书羡脸色也很难看,方才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盛知婉冷笑,失望道:“世子和孟姨娘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从前本宫侍奉母亲两年,母亲从未吐血,如今本宫不管了,母亲吐血频繁,本宫想着毕竟是世子的母亲,这才会出手,没想到啊……世子居然这样误会。” 盛知婉话中失望,让祁书羡垂下头去。 “……对不住知婉,是我误会你了。” “对不住有何用?孟姨娘一个妾也敢质问本宫。”盛知婉冷道。 孟央咬着嘴唇。 什么叫一个妾也敢? 没有她,自己早就不是妾了! “公主,我只是担心母亲……”孟央低着头。 “孟姨娘规矩又错了,你在本宫面前应自称妾,或者奴婢。”盛知婉纠正。 孟央呼吸一窒,屈辱又委屈地看了眼祁书羡。 盛知婉觉得好笑。 祁书羡抿唇:“知婉,得饶人处且饶人……” 盛知婉笑笑:“世子说的极是。” 祁书羡:“……” 这下反而轮到他一愣,没想到盛知婉这次居然如此好说话。 “只是,以后母亲再有什么意外,世子要请本宫出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盛知婉声音悠悠。 祁书羡不以为意。 国公府有府医,外头还有那么多知名大夫,大不了还能请太医…… 她一个女子,即便懂些按压之法,真出了事又能有什么作用? “行了,我如今无事,你们便退下吧。”崔氏开口,生怕盛知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等等。”盛知婉道:“外头的人世子可看到了?” 祁书羡蹙眉:“什么?” 他方才只顾着担忧崔氏,并没注意到院子外绑成猪头还昏着的蒋少安。 直到流觞将人提进来。 祁书羡面色冷凝:“这是谁?” 深更半夜,国公府后院怎会出现外男? “世子问我,不如问问今夜负责守门巡府的护院,是怎么守的门?巡的府?居然叫这样一个连丫鬟都打不过的废物,轻轻松松翻进了本宫的院子。”盛知婉神情莫名。 “什么?!”祁书羡猝然起身。 盛知婉不理会他,吩咐流觞将人弄醒,又将堵着他嘴巴的布条扯出来:“世子可要好好审问清楚。” 蒋少安猝然醒来,便对上房内几双审视的眼睛。 心中惊惧,竟直接软倒在地承认:“世、世子………是,是公主邀小人过去的……” “哦?”盛知婉讽笑:“你确定是本宫邀你过去的?既是本宫邀你过去,为何又把你打晕?” “小人、小人……” “污蔑皇家公主,可是要凌迟的。”盛知婉声音一扬。 “小人有证据。”蒋少安哆哆嗦嗦将一个纸条掏出:“这是公主给小人的字条。” 崔氏眼皮跳了跳,目光下意识看向站在门口的范嬷嬷。 范嬷嬷脸色已然煞白。 待到纸条打开,盛知婉看到上面的字迹,忽地嗤笑一声。 祁书羡亦是脸色一变。 “不过一个小贼,打杀了就是。”崔氏强笑道。 心中暗恨范嬷嬷蠢笨,居然敢用自己的笔迹。 范嬷嬷也没想到蒋少安居然这样大胆,她明明在纸条上写了阅后即焚! 他居然将纸条给留了下来! “母亲可说错了,这可不是小贼,这是有人想害本宫,却愚蠢至极,找了个没用的玩意儿。”盛知婉讽道。 崔氏明知道她这话是在说自己,却还要装作不知,痛心疾首地看看那字迹好一会儿,才猛然看向范嬷嬷:“月茹!你可说说,为什么要害知婉!?” 范嬷嬷闻言,双目灰败,整个人一言不发瘫软在地。 盛知婉冷眼瞧着崔氏做戏,也不戳穿。 “说啊!”见范嬷嬷不说话,崔氏只得又逼问一声。 范嬷嬷浑身一震,双目含泪看向崔氏。 她是崔氏从清河带来的陪嫁丫鬟,亦是所有嬷嬷中,最受崔氏看重的人。 这些年,她陪着崔氏,从小姐,到夫人,高兴过,也失意过,为崔氏做了不少事…… 可,没人不怕死,没人不想活,即便范嬷嬷对崔氏再忠心,也是想活的! 更何况,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她想到自己的儿子,膝行着爬到盛知婉脚边,脑门磕得砰砰响:“世子夫人!世子夫人饶恕老奴吧!老奴只是心疼大小姐,怨恨您不该要回嫁妆,以至大小姐碰了私盐,被斩首……这才一时糊涂,做下这等错事!” “世子夫人,老奴……老奴知错了,求您饶了老奴一命吧!” 范嬷嬷磕得头破血流。 崔氏看在眼中,心里难受。 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虽然蠢了些,但是忠心还是有的…… “知婉,她也是一时糊涂,你大人大量,不如便饶恕她这一回?” 呵!还有脸让她饶恕? 盛知婉皮笑肉不笑地抬脚,将范嬷嬷踢开,再近一些,眼泪鼻涕,头上的血都要沾染到自己裙摆上了。 “母亲说笑了!” “其一,大姐姐碰触私盐同本宫何干?本宫只是要回自己的嫁妆,她可以怨恨国公府给不了她足够的嫁妆,也可以怨恨夫家贪心太盛,有什么脸面怨恨本宫?” “其二,范氏这样敢谋害主子的奴才,怎能轻饶?” “若是今日她找的不是这种废物,而是有功夫有能力的,那本宫该如何?国公府和世子的脸面,都不要了?” 盛知婉说着,看向祁书羡。 祁书羡不是蠢货。 他如何不知范嬷嬷定不敢自己做出这等事? 她既然敢做,便是有崔氏指使。 可知道归知道,崔氏是他母亲! 他能指认自己的母亲吗? 祁书羡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看向范嬷嬷,道:“拖出去,杖毙!” 第131章:入木几分 范嬷嬷听了,整个人委顿在地。 “慢着,”然而,盛知婉却在这时开口。 范嬷嬷心中立即生出一抹希冀。 是了…… 往日世子夫人最是温柔和善,对她们这些下人也都是好言好语的,如今虽是变了,但芯子还是那个芯子。 她是不是,也想着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惜,让范嬷嬷失望了。 盛知婉道:“除了范嬷嬷此事应该还有人策应,否则这贼人怎么轻轻松松就入了本宫的院子?今晚护院当值的人,不若全都发卖出去吧。” 范嬷嬷听了,涕泗横流。 今晚的护院,除了她丈夫,还有她的儿子……怎能发卖了!? 然而她刚想开口求情,祁书羡已经点头,“好。” 几个下人而已,只要盛知婉不追究母亲,发卖就发卖了。 “不要!夫人您说句话,明明……” “堵住嘴!拖出去!”祁书羡眸子骤冷。 立时有人冲上前,将范嬷嬷嘴堵住…… 这夜的天格外冷。 崔氏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范嬷嬷被带走,此时脸上不需涂粉,也已如金纸般惨白。 “这人便交给世子处置了,”盛知婉掩唇起身:“母亲若是无事,便早早歇息,相信长姐在下头也不希望您为她太过伤怀。” 盛知婉说罢,笑着离去。 祁书羡面色阴沉至极,等盛知婉一离开,立刻将孟央也打发了,这才红着眼看向崔氏。 崔氏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心中发虚,想到被带走的范嬷嬷,更绝烦闷心堵。 “好了,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母亲!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做事之前,可想过盛知婉是我的正妻!?”祁书羡气怒至极。 崔氏原本是心虚的,可被儿子如此质问,她心中又有种怒意翻涌上来:“谁让她害死了我的嫣儿!!” “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早就不在乎你了,也不在乎国公府,这样的正妻你留着做什么?” “还不如除了她,母亲再为你找一门贵女做续弦!” “母亲慎言!”祁书羡额角青筋直跳。 * 得知孟央先出来,盛知婉便猜到祁书羡已经知道是崔氏的手笔。 但,知道又如何? 盛知婉冷笑一声,无妨,他想维护崔氏,那她就遂他的意。 不仅如此,她还会让崔氏长命百岁。 毕竟,只有长长久久的活着,才能长长久久的感受痛苦。 但愿她不要后悔就好。 这夜,血染红国公府外院。 盛知婉翌日醒来,才知道祁书羡不仅仅杖杀了范嬷嬷,还杖杀了范嬷嬷的丈夫和儿子,以及,昨日胆敢擅闯她院子的梨晖园小生。 斩草除根。 祁书羡为了替崔氏打扫后续还真是狠心。 盛知婉正想着,岸芷匆匆来报:“公主,秀禾姑娘来了。” 盛知婉一挑眉。 秀禾是商行聿的人,商行聿人在特丹,秀禾来找她,定是有消息从特丹传来。 盛知婉让岸芷将人带进来。 片刻,便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跟在岸芷身后进门。 这还是盛知婉第一次见到秀禾的本来面目,上次相见,还是她扮做岸芷的时候。 盛知婉将人都打发出去。 秀禾这才取出一封信递给她:“公主,这是主子昨夜送来的信件,要交给您的。” 盛知婉接过信,却没直接打开。 而是想了想,问秀禾:“你也可以传消息回去?” 秀禾一顿,想到主子的话,颔首道:“可以,主子的商会在每个州郡之间都有驿站,特丹那边,也有主子的人。” 这下错愕的换成了盛知婉,她原本只想让秀禾为自己带封信给商行聿,没想到对方却直接说出这些。 秀禾既然说了,那必然是商行聿允许。 他就这样信任自己? 秦氏商会,看来如今真正的主家就是他。他这是在向自己透露*底牌? 盛知婉道,“你稍坐片刻,本宫写封信你带给他。” “是。” 盛知婉回到书房,提笔写了封信。 秀禾拿了信离开,盛知婉这才拆开商行聿的信。 商行聿的信是用鹅毛写的,字迹密集,厚厚几张。 盛知婉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打开才知道,第一页说的的确是正经事。 俪兰球茎如今已经彻底引爆特丹的市场,从贵族阶层,快速向农户阶层普及。 几日之前,开始有农户愿意卖掉养了一年的牛,去换一朵俪兰球茎。 最开始,人们觉得不可思议。 但很快,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了。 短短三日,最开始用一头牛换得俪兰球茎的农户,又赚回了三倍的利润,因为已经开始有更疯狂的俪兰狂热者,用三头牛的价值换取。 许多农户,在短短一两日的时间,挣到了自己一年、三年、甚至十年也挣不到的银钱。 无数人吹鼓着这种暴富的故事,引发的是越发疯狂的追捧。 如今的特丹,除了最为奢靡的贵族,已经没有人愿意花心思去真正的栽培一朵俪兰球茎。 更多的人花重金购买,只是为了珍藏,为了等待它的再一步升值,换取更大的利益。 “欲壑难填……人心,果然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满足。”盛知婉笑了笑。 看来商行聿那边,距离收网不远了。 她又翻开第二页。 而后,愣住了。 盛知婉没忍住轻笑出声。 只因第二页的内容上不止有字,还有画,是一封房梁视角往下,祁书羡闯入她房内的画。 画很简约,画上的祁书羡凶神恶煞,长着露天的鼻子和丑陋的角,脚蹼硕大,眼神还带着一股凶恶。 而下头的字,更好笑。 “罪过罪过,在下知道背后说人不好,但祁世子那日实在吓到在下了,以致在下近日夜夜梦到他。不知公主觉得在下所画,入木几分?” 盛知婉顿了顿,拿出方才写信的笔,在上头写了个十字,这才又继续往后看。 后头,便是一些小画,配合着介绍,说得大多是特丹的一些农俗和与晟国不同的法制。 盛知婉不知不觉看完,直到最后一页,居然有些意犹未尽。 “公主,您在看什么?方才都笑了好几回了。”汀兰见盛知婉出来,忍不住好奇。 第132章:一件趣事 “……咳,一个,话本子。”盛知婉说着,想起今日要做的事:“去取件本宫的男装来,你同流觞也换上,咱们去一个好地方。” “啊男装?公主咱们要去哪里?”汀兰高兴极了。 她如今最喜欢的便是同自家公主一同出府。 以前两年没出过的府门,如今,再也不是禁锢她家公主的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很快,盛知婉换上男装,又分别为自己和汀兰流觞做了一番改变。 两个俏生生的少年出现在面前,盛知婉这才带上二人一同出府。 张大听闻此次要去的地方,脸色涨红。 “公……公子,您真要去那地方?” “对。” 胭脂楼。 京城四大青楼楚馆之一,男人们的销金窟,妇人们咬牙切齿的地方。 公主去那里做什么? 但既然公主要去,张大也只能多长几个心眼,将马车停在胭脂楼所在的长街外头。 不少官员公子都是如此,因此也没人觉得他举动奇怪。 盛知婉下了马车,直奔胭脂楼而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到这处来,一进去,便有带着香风的飞袖甩来,盛知婉笑着将女子扯入怀中。 女子抬眸,对上一双勾魂的眸子。 手指一颤,笑道:“几位公子可是新客!不知可有心仪的姑娘?还是需要奴家为几位公子介绍一二?” 盛知婉将手松开:“那便烦姑娘介绍介绍了。” 女子带着三人去了最顶楼的一间房。 方进去,女子目光便紧紧追随着盛知婉,只是碍于还有外人,她一时不敢说话。 盛知婉先笑道:“红胭,许久不见。” “公主!”女子眼中含泪跪下:“红胭还以为公主嫌弃奴婢了。” “怎么会?”盛知婉将人扶起,听着外头喧嚣热闹的声音:“你将胭脂楼做的很好。” “不负公主所托。”红胭说起此事,眼中多了几抹骄傲。 当初她被迫从公主身旁假死脱身,出来后,改头换面盘下这处,改名为胭脂楼。 为着的,便是等待公主哪一日需要她。 如今公主真的来了。 “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红胭眼神热切。 “嗯,此次我来,的确是想让你办件事。”盛知婉低声吩咐几句。 红胭听罢,点头道:“这简单,那人如今便在胭脂楼内,我一会让人扮成客人,在隔壁说几句话,保管他听得清清楚楚。” “嗯,你办事我很放心。”盛知婉说罢。 红胭为了不引人起疑很快离开。 “公主!您……您居然认识胭脂楼的老鸨!”汀兰忍不住惊愕。 盛知婉弯唇苦笑一下。 红胭是她五岁时在行宫附近捡来的女孩,那时她年龄尚小,红胭虽比她年长两岁,却因常年吃不饱,三四岁的样子。 盛知婉瞧她可怜,便让她在行宫帮些忙。 后来,盛知婉开始跟着三位师傅学医毒,红胭也跟着学了不少。 盛知婉需要隐藏所学,但是红胭不需要。 因此许多人便知道盛知婉身旁有个医术很厉害的丫鬟。 再之后,便是红胭几次遇险,盛知婉也发觉有人在对她身边有用的人动手。 在红胭一次重伤后,她终于决定将红胭送走。 于是,红胭“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胭脂楼的老鸨,胭脂。 盛知婉又在胭脂楼坐了半晌,叫了几位姑娘跳舞助兴后才离开。 当晚,京城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几位喝了花酒后,醉醺醺的公子哥儿,在廊门巷子调戏了一位身怀有孕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身姿窈窕,楚楚动人。 虽说怀孕,却自有一股风韵! 而那群公子哥儿中,恰恰好好,便有这么一位爱好他人之妇,尤其是有孕之妇的…… 于是,这位醉醺醺又精虫上脑的公子哥儿,如往常那般,抬出自家亲姐的身份,又丢出几百两银票。 当着街头,那位美妇人身旁嬷嬷的面,就想将人掳走。 好在这时,那美妇人整日出门做生意的富商夫君恰恰赶到。 瞧见自己千娇万宠的娘子居然被别人掳走,身为男子,哪里能忍? 富商当即让身边人与那位来历不凡的公子哥儿随扈打了起来。 结果也挺出人意外,那富商居然赢了,公子哥儿被打出了鼻血。 胭脂楼内。 御史中丞张焕,一边听着缠在身上的姑娘讲着趣事,一边懒懒应了声,手已探入姑娘衣衫。 一身红衣,妖*娆至极的姑娘娇嗔着躲开他的手:“大人莫急,您可知道那位公子哥儿是谁?!” “哦?是谁?”张中丞心猿意马。 姑娘贴在他耳畔说了几个字,张中丞的手猛然顿住。 喝了几杯酒微醺的醉意,顷刻消散! “你说的可是真的?”张中丞压着心中的激动。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奴家去买胭脂时亲眼瞧见的。”姑娘说罢。 张中丞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旖旎心思。 姑娘却没看出来,自顾自依偎在他怀里继续道:“唉,可惜了那位富商,以后恐是见不到了。” “怎么说?”张中丞心不在焉问了句。 “您想啊,他一个小小的商贾,居然敢得罪杨二公子,杨二公子可是三皇子的亲舅舅,琦贵妃的胞弟,不是自寻死路吗?” “说不定等不到明日,就要被人给灭了满门,他那个有孕的妻子,也要被掳去!”姑娘语调惋惜。 张中丞闻言,眼睛眯了眯。 若说商行聿几人是京城纨绔,那这个所谓的杨二公子,杨竣康,在几年前,便是京城最大的毒瘤! 那时他仗着杨尚书这个兵部尚书的爹,和得宠的亲姐琦贵妃,在京城中无恶不作。 但这已是前几年的事。 自从四年前他强抢一个小官的妻子,害得对方事后投缳,小官敲登闻鼓告御状后,便痛改前非,收敛了性子。 后来据说还做了不少善事…… 京城中已有许多人不记得当年。 甚至,还有人在那小官死后,颠倒黑白,说是小官卖妻拉拢杨尚书不成,才倒打一耙,污蔑杨尚书的儿子。 第133章:欺君之罪 但张中丞却记得很清楚! 因为当年的那个小官,与他同年入仕,考试前,还与他住在同一间客栈里。 芝焚蕙叹,物伤其类。 张中丞自然对此事多关心了一些,而且,他还听说被杨二公子逼死的女子不下数十人。 当年的小官敲登闻鼓都能被压下。 如今一个富商而已。 杨家若想整治对方,简直太简单了! 张中丞想到这,突然觉得自己留名青史的机会来了! 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御史中丞,但作为士大夫阶层的一员。 张中丞也有着一颗御史之心,有着强烈的使命感去监督和纠正君主的错误。 如今崇晟帝盛宠琦贵妃,琦贵妃为人低调,琦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更是谦逊行事,让人拿不住把柄。 杨尚书治家甚严,却偏偏出了个杨竣康这样的败类。 尚书之子又如何? 贵妃亲弟又如何?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张中丞早已是二皇子盛芫淇的人。 哪怕三皇子盛芫皓表现的无意储君之位。 但,皇子便是皇子! 谁知道三皇子光风霁月、纵情山水美酒的表象下,是不是藏了一颗狼子野心? 皇帝盛宠琦贵妃,琦贵妃的父亲又是兵部尚书,三皇子本人也极得崇晟帝宠幸…… 怎么想,都是二皇子的一大劲敌。 如今有机会将这个劲敌的爪牙砍掉,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张中丞想到这,甚至来不及跟姑娘厮混,便匆匆离开胭脂楼。 很快,这件小小的趣事,从胭脂楼一个妓子之口,传入张中丞耳中。 再由张中丞的口,传入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内。 诸位幕僚一番唇枪舌*战后,均认同张中丞的说法,这的确是个拉下琦贵妃盛宠的好机会。 二皇子盛芫淇早在母亲耳中听多了对琦贵妃的怨怼,如今能为母亲出一小口恶气,自也是高兴的。 对张焕这个他原本看不上的小小御史中丞,也多了几分好脸色。 “张中丞此事办的不错!既然这件事是张中丞发现的,那这折子,便由张中丞去写如何?” “只要此事办好,本宫定不会亏待你!” “是!二皇子尽管放心!” 张中丞激动至极,回到府内便钻入书房。 往日上朝时,他一个从五品御史中丞,向来默默无闻站在紫晟殿外,连陛下的声音,都要支着耳朵才能勉强听到一些。 但明日,他也是有本要奏的人! 对于自己为官以来的第一奏,自然要写的越精彩、越挑动情绪越好! 张中丞苦思冥想,改了又改,在翌日早朝之前,终于修改出最为满意的一版。 * 祁国公坐在去上朝的马车内,觉得自己这几日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然怎么能这样倒霉? 先是祁非嫣涉私盐,扰得府里不得安宁,崔氏身子也不好。 又是他和陶娘的关系昨日差点被人发现。 一想到杨竣康昨儿个看陶娘的眼神,祁国公恨不得将对方的眼珠子挖下来。 但偏偏,他还得忍着! 可这杨竣康是什么人? 狗仗人势,十恶不赦,真正的恶贯满盈之辈。 而他如今的身份在陶娘那只是一个富商。 万一杨竣康再去找陶娘麻烦…… 祁国公想到这愁的头秃。 马车行驶到宫门外。 祁书羡同他说了好几句话,祁国公都心不在焉的。 直到开始早朝,他还在想该如何解决杨竣康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好像听到了杨竣康的名字? 祁国公一愣,再听。 “臣御史中丞张焕,敢以微言,参,琦贵妃胞弟、杨尚书嫡次子——杨竣康!于市井公然欺辱民女,强夺有夫之妇,恃势凌人,目无法纪……” 祁国公:“……” 祁国公脸上一喜,没想到这杨竣康如此色胆包天,不止强抢陶娘,看来还对着其他女子下手了? 如今居然被一个御史中丞给参了! 哈哈! 好!妙啊! 这叫张焕的御史中丞真是好样的! 若他真能参倒杨竣康,自己以后定然能记住他的名字——张焕! 张焕!好名字! “且臣听闻那妇人被强掳时已有身孕,其夫只是一个富商……”张焕言辞恳切,还在说。 祁国公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妇人,有孕,富商? 等等…… 祁国公只觉得耳中一片嗡鸣声。 这……张焕说的妇人,莫不是陶娘? 那富商,是说自己? 祁国公想到这,已经完全听不见张焕还在说什么了。 他身子晃了晃,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豢养外室。 若是在其他时候被人发现,顶多是私德有亏。 可此时此刻,却以这种方式闹到了皇上面前。 祁国公一时脑海中只余下两个字——完了! 他若是此时说出来,自己名声何在? 可若是不说…… 那后续被查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呐! 这张焕! 他咬牙切齿,想要回头去看看这该死的张焕究竟是谁,长什么模样,但他不敢回头。 只得听着朝堂上随着张焕的话,带起的一阵死寂、而后,又无比喧嚣的启奏声。 “臣有本要奏……” “臣亦有本要奏……” 一个个二皇子党派的人站出来,细数杨竣康的所作所为,几年前的旧事再次被翻出来,当时那小官敲登闻鼓的事,崇晟帝是查清楚了的,也罚了杨尚书。 可不知怎得,那小官后来就莫名死在任上。在他死后,舆论又莫名转变…… 所有罪状直指杨尚书。 杨尚书脸色也很难看。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事居然再次被翻了出来,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居然胆大包天,也敢弹劾自己。 但心中这样想,他面上却是直接跪下,请罪:“陛下恕罪!” 在场人愣了,包括正慷慨激昂的张焕。 杨尚书满面愧疚:“臣并不知此事,之前康儿行事鲁莽,铸下大错,臣已命他行善抵过,这两年,臣还以为他已经改了。若这位张中丞所言确实属实,臣定要感谢他告知臣此事!” “更要趁着臣之子没有犯下大错时,好好纠正!亦会亲自向那位富商及其妻子亲自负荆请罪!” 第134章:当朝承认 杨尚书这一番话,说得极为漂亮。 先认错,再点明杨竣康已经为之前所犯过错付出代价,最后更重要的一点,是指出此次杨竣康并未真正铸成大祸。 但即便如此,若是查实,他堂堂兵部尚书,也愿意为教子不当负荆请罪。 寥寥几句就将张焕参奏中所言的藐视王法、损害社稷,下降到了家事、教子的层面上…… 张焕僵住了。 他没想到杨尚书直接认下,连一句辩驳都没有。 他准备的慷慨陈词、激昂论证,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龙椅上,崇晟帝随意颔首:“爱卿说得有理,只是竣康既是琦贵妃亲弟,那也算是朕的内弟,如果真有人敢污蔑他,朕不能不过问,苏德运,你这就让谢安带人去查查,亲自问问那富商和他的妻子。” “是。”苏公公笑着便要下去。 “谢陛下!”杨尚书闻言感恩戴德地稽首起身。 崇晟帝这话实在偏袒。 若是查实有此事,那便让杨尚书好好教子;若是没有此事,那便要发落胆敢“污蔑”杨竣康的一众臣子了。 人群中方才站出来的二皇子党臣,脸色都不好看。 但相比这些人,还有一个人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祁国公站在人群中,目光看着苏公公的脚步,一步步离去,他身子狠狠晃了晃,嘴唇嗫嚅,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渗出。 崇晟帝坐在上首一扫便看到这一幕。 他蹙眉:“祁国公……” 噗通—— 他话还未出口,祁国公已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陛下,臣……臣,有罪!” 崇晟帝愕然一愣。 所有朝臣都愣住了。 祁书羡错愕地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父亲。 父亲在做什么? 此事与他有何关系?? “陛下,臣……臣……方才,张中丞所言的富商,实则……实则是臣对外假借的身份,那女子……那女子是臣养在外头的外室,臣知道此举大逆不道,有违圣德,有乱朝纲……臣甘愿领罪。”祁国公一边擦汗,一边磕磕绊绊将这番话说完。 他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仿佛利刃,刺得他不敢抬头。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大殿上,恨不得面前便有条缝让自己能够钻进去。 可这显然只能是他的期望,所以祁国公只得埋着头,假装看不到那些目光。 崇晟帝:“……” 杨尚书:“……” 张焕:“……”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了,苏公公脚步顿在原地。 这……若祁国公便是那富商……他还要不要让谢统领去查了? 祁书羡茫茫然越过中间隔着的官员们,看向跪在地上的身影。 方才祁国公的话,一字不差传入他耳中。 养在外头的……外室?! 这、怎么可能? 父亲一向爱重母亲,连两位姨娘院子都很少去,又怎么可能会养外室? 可他再不愿相信,如今眼前一切都真真切切。 祁书羡强忍着冲上去质问的冲动。 崇晟帝回过神,面沉似水斥道:“祁国公,朕一直以为你肖似老国公,君子之仪,却不想你竟连自己的后宅都管不好!” “前有长女贩盐,后又闹出豢养外室?若喜欢,便堂堂正正抬回去纳妾,若不喜欢,也不必做出这等违背伦常之事,还是……那女子的身份有何问题?” 崇晟帝威严的目光压得祁国公不敢抬头。 他将身子伏得更低,叩首道:“陛下明鉴!陶娘身份清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之妻崔氏,实在善妒,臣虽有两房妾室,却一直无所出,臣也是因此,才想出将人养在外头的办法。” 祁国公说罢,不少朝臣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怜悯、不屑、鄙夷。 原来,这便是所谓的爱妻楷模? 原来,这便是妻子艳羡的夫君? 哈!回去定要将今日之事说给她听,也让她看看,相比自己这种好色露于外的,这名声在外的祁国公,其实才是真真正正的伪善小人罢了! 还有那崔氏,哼,还有脸在宴会上炫耀祁国公的专情爱妻? 原来竟是被她逼的! 瞧瞧吧,最后逼得男人只能在外偷养外室……哈! 所有人心思复杂,只有祁书羡,眼眸蓦地瞠大。 父亲,怎能这样说母亲? “原来如此……”崇晟帝摇头:“那张焕所言之事,可属实?” 祁国公擦擦汗道:“虽是属实,但那也是杨二公子喝醉后,将臣的外室错认成别人才犯了糊涂。” 笑话,崇晟帝摆明了态度偏向杨尚书,他自然也不可能因为外室被调戏便得罪对方。 “原是这样。”崇晟帝眉眼舒展。 杨尚书对着祁国公鞠一躬:“国公爷,犬子无状,冲撞了。” “不打紧,不打紧,都是误会。” “嗯,既然是误会,那此事便就此揭过,不过……” 崇晟帝话音一转,看着祁国公斥道:“祁国公,你那外室既已有孕,便好生带回府里,莫再让她留在外头。” “是!是!”祁国公松口气,正要从地上起身。 崇晟帝又道:“苏德运,你下朝后随祁国公走一遭,亲自看他将人带回府安置,另外,传朕的口谕给崔氏。 其性善妒,致内闱失和,且于子女教养多有疏失。罔顾妇人柔顺、慈惠之德,累及家族声誉,令其速改前非,好生自省!若仍执迷不悟,朕定不轻饶于她!” “是!”苏公公应下。 祁国公又谢了一番恩,无论如何,今日,他与国公府脸面算是丢尽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苏公公笑意不减跟在他身旁:“国公爷,请吧。” 祁国公只得拱手。 祁书羡原本还想上前质问,见此,再想到接下来还要发生的事,烦闷之下连国公府也不愿回。 上了马车,随意去了一家酒楼之中。 而祁国公这边,在苏公公的陪伴下,很快,便去廊门巷子里接了陶氏。 陶氏坐上马车依旧晕晕乎乎的。 她从前之所以一直想方设法,想要有孕,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母凭子贵堂堂正正搬入国公府。 谁能想到呢? 只是受一次惊吓,她的愿望居然真的实现了!那她真真愿意多受几次这样的惊吓。 第135章:一股死相 苏公公在国公府外,便下了马车。 祁国公看着周围的百姓,神色僵硬地恳求:“苏公公……不若您去府内再宣如何?” “不必了。”苏公公皮笑肉不笑:“咱家就在这儿等着国公夫人。” 他也算看着庆宁公主长大的。 国公府这两年仗着庆宁公主对祁世子一片真心,各种拿捏作践。 陛下不管,他心里却记着呢。 如今找到个机会让国公府丢人,苏公公当然要选择在人多的地方。 文汐院。 崔氏听到嬷嬷来报,说有陛下的口谕给她时,整个人还昏沉沉躺在床上。 “什么?” “陛下的口谕?言明是给我的?” 崔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一个内宅女子,陛下怎么会给她口谕? 直到嬷嬷再三确认。 她连忙撑着起身,穿戴好,又在脸上扑了层脂粉,看上去有气色一些才匆匆迎出去。 府外,苏公公等得很不耐烦。 这崔氏还真拿乔! 他都在这站了半刻钟,还不见人影。 “苏公公……贱内身子不好,恐怕您还得稍候片刻,不如去府内喝着茶,取取暖?”祁国公再次开口。 苏公公还没说话。 便见到崔氏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走出来。 祁国公脸色一黑。 苏公公抖抖手,高声道:“祁国公之妻,崔氏,听圣上口谕!” 崔氏闻言,来不及问祁国公到底发生何事,便听到这一句。 当下也不敢怠慢,撑着身子行了大礼,跪下:“臣妇崔氏聆听圣上口谕!” 她身后嬷嬷也跟着呼啦啦跪在地上。 苏公公这才继续,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国公之妻崔氏—— 其性善妒!致内闱失和!于子女教养多有疏失,罔顾妇人柔顺、慈惠之德,累及家族声誉。令其速改前非,好生自省!若仍执迷不悟,定不轻饶!” 苏公公不愧是崇晟帝身边的红人,只听过一遍的话,居然记得分毫不差。 如今一字一句说出,字字句句皆如重锤砸在崔氏头顶。 崔氏满心的惶恐和莫名。 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和目光更让她无处躲避。 她下意识以为是祁非嫣贩私盐之事,才让皇帝下旨申斥自己…… 可这善妒二字,又是从何说来? 还不等她想清楚。 苏公公继续道:“国公夫人,今日早朝国公爷当朝承认自己豢养外室,并言明,是因着您善妒不慈,导致妾室多年无所出,才做出此举。 陛下听闻后很是气恼,责令国公爷将人带回来,如今这陶氏已有身孕,万望国公夫人好生照料,莫要出了任何岔子!” 苏公公面上带笑,语气却含着警告。 外、室? 崔氏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 待目光扫到苏公公身后露出的国公府马车,一个女子正从马车内怯生生走下。 目光落到那张脸上,猛然凝住,崔氏身子难以抑制颤抖起来…… “崔氏?你可听明白了?”苏公公声音不悦。 崔氏煞白着脸,勉强行完礼谢恩,“崔氏,谨记!” 而后直到苏公公离去,她才在身后嬷嬷的搀扶下,颤颤起身。 方才苏公公的声音不高不低,不仅崔氏和她身后的嬷嬷丫鬟们听到了,就连周围的百姓也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所有人视线,均从崔氏脸上移到面皮涨红的祁国公身上。 “豢养外室?” “祁国公不是出了名的爱妻楷模吗?原来竟是被国公夫人逼的?” “呸!什么逼的?我瞧着就是沽名钓誉、虚伪之徒!”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崔氏眼前一片眩晕,双眼直愣愣盯着陶氏。 外室……? 她引以为豪的夫君,居然在外养外室?! 原本她是不信的,但看到陶氏那张脸……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七八分相似,她就是再不愿信,此时,也不得不信。 祁国公遮着脸,快步走到她身旁,低声催促:“愣着做什么?一切回府再说。” 崔氏闻言眼珠子颤动了两下。 而后手猛然一扬。 只是还未抬起,便被另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祁国公冷声提醒:“莫忘了方才陛下的口谕!” 崔氏手轻颤,祁国公这才放开她。另一只手,半扶半拽的将人拉入府内。 崔氏只觉一股腥咸顺着胸口蔓延到喉咙。 国公府府门在身后阖上。 崔氏忽地,霍然转身,一巴掌重重甩向陶氏的脸:“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出现在国公府?” 陶氏正偷眼打量国公府,冷不丁被甩,一下便惊呼着往后摔去。 “啊——” 陶氏重重摔在地上,捧着小腹,脸色煞白。 祁国公往常只见到崔氏端庄娴和的一面,虽也知道她定是对两个妾室做了什么才让二人一直不能有孕,但到底没有亲眼看见。 如今见着她当着自己的面对陶氏动手,眼中的些许愧疚顿时被嫌恶取代。 一把将还想往前去踹的崔氏扯开。 “崔玉枝,莲娘和萍娘为何这么多年无孕,我不想同你细究。 但陶娘有孕之事陛下已经知晓,若是她同腹中孩子有什么意外,皇上定会追查下去!” 崔氏闻言身子摇晃,幸好被嬷嬷扶住。 直到眼睁睁看到祁国公弯下身,将小脸煞白的陶氏抱起。 她一直压着的那口血终究再也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夫人!!” 嬷嬷惊呼:“国公爷,夫人晕过去了!” 祁国公闻言却只是脚步顿了一下。 崔氏吐血晕倒早已不是一次两次,爱晕便晕吧。 祁国公径直离去。 嬷嬷们乱成一团,连忙将崔氏送回文汐院,去请府医。 府医们听闻国公夫人又晕了,也很驾轻就熟。 但这次显然同之前不一样,之前几针便能扎醒,如今几位府医轮流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让崔氏醒来。 不仅如此,崔氏脸色还越来越难看。 面如金纸,一股死相。 若不是手指放上去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几位府医都以为人已经没了。 “这……这可怎么办?” 府医们面面相觑。 孟央按照自己那世的急救方法,也丝毫不起作用。 “世子呢?”孟央有些慌。 第136章:想不想? 祁书羡得知消息匆匆赶回。 见到崔氏面色,不敢耽搁,当即去各大药铺请大夫。 然而一连换了十几个大夫,崔氏依旧昏迷不醒。 祁书羡只得又去请太医。 宋太医直接闭门不见,李太医诊治后蹙眉:“不该啊!前些日我见夫人还气色尚好,怎么短短时日,便肝肾两虚?” “李太医可有治疗法子?”祁书羡一夜未睡,头疼欲裂。 李太医摇头叹息:“若是今日人能醒来还好,若是醒不来……世子还是得做好准备。” 怎会这样? 祁书羡跌坐在椅子上,眼眶中满是血丝。 孟央心疼地攥住他的手。 “世子,”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禀报:“世子夫人来了。” 孟央一顿,还未回神,手便被祁书羡下意识甩开,磕在床沿。 她没忍住轻呼一声,眼中满是委屈。 但祁书羡根本没注意她,只看着进来的盛知婉:“你怎么来了?” 盛知婉笑笑,目光略过孟央,最后落到崔氏身上:“听闻母亲昏迷了,我过来看看。” 祁书羡不言。 盛知婉也不介意,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崔氏的面色,挑了挑眉:“啧,看起来同上次一样,肝肾两虚。” 没想到盛知婉说的居然跟李太医相同。 祁书羡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能否为了母亲,去求一求宋太医?” “李太医说母亲若是今日醒不过来,恐怕……会不好。”祁书羡眼眶泛红。 盛知婉睨向他,“世子觉得呢?” 祁书羡抿唇,他就是知道盛知婉不会去,才没有去求她。 如今果然…… “不过,本宫倒是有办法让母亲醒来。”盛知婉勾唇。 祁书羡闻言猝然看向她:“你说真的?” “假的。” 盛知婉眨眨眼:“毕竟之前世子和孟姨娘怀疑过本宫谋害婆母,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本宫还是不要做什么的好。” 盛知婉语气谨慎。 祁书羡这才想起前几日崔氏晕倒,盛知婉将她救醒,却被自己和孟央误会的事。 可如今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意这些? 祁书羡深吸口气:“你想怎样?人命关天!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母亲出事?” “世子可别给本宫扣帽子,”盛知婉嗤笑一声。 “那时我便说了,以后母亲再有什么意外,世子要请本宫出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祁书羡不可置信。 当时盛知婉的确说了。 可他怎么会知道真的有这一天?而且,还这样快。 总不能盛知婉那时就预料到了吧?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即被祁书羡狠狠压下去,怎么可能! 只是凑巧罢了。 “好了,既然已经看过母亲,那本宫便不在这里多留了。”盛知婉转身欲走。 “等等!”祁书羡看着她的背影,深吸口气道:“只要你能让母亲醒来,什么代价我都可以答应你。” 盛知婉往外走的脚步立时顿住,回过头,看着他:“世子此话当真?” 祁书羡正准备应下,忽然想到她不久前说出的休夫言论。 当即脸色一黑:“你上次说的那事除外!” 盛知婉可惜地眨眨眼:“好吧,那便要世子名下所有的庄子田产,如何?” “……”祁书羡没想到如今盛知婉这样贪财。 为了凑她填补国公府的银子,自己名下的田产庄铺早就卖得七七八八,如今也不过剩下两处庄子,几十亩田地。 既然她要,给她便是。 祁书羡当即便要答应下来。 孟央立即扯住他衣袖:“世子不是说了过些日子,还要带妾去泡温泉?” 那温泉便在其中的一处庄子中。 “孟姨娘日赚斗金,想泡温泉何处不能泡?还是,你其实不想母亲醒来,毕竟母亲若是不醒,你也不需要用银子养着她的身子。”盛知婉随口挑拨。 孟央面色一白,“公主不要含血喷人,妾根本没有这意思!” “没有最好。”盛知婉看向祁书羡:“世子答应吗?” “……好!只要你能让母亲醒来,我就将地契田契交给你。”祁书羡应下。 盛知婉当即也不拿捏:“那世子先带人出去吧。” “什么?还要出去?” “自然,本宫这救治方法有些特殊,不能留人,再说母亲都这样了,世子还担心本宫对她做什么?若是世子信不过,那本宫走便是。” 盛知婉说走便走,没有一丝迟疑。 这下反而祁书羡急了:“回来!好,本世子答应你出去便是。” 很快,房内人全部被清出去。 盛知婉看着躺在榻上的崔氏,手指慢条斯理,从怀里取出一排细细密密的银针。 她取出其中一根,手指轻捻,下一瞬,又快又狠从崔氏头顶刺入。 崔氏原本沉沉覆盖的眼皮,在银针刺下一瞬,猛然颤动两下。 盛知婉弯唇一笑。 紧接着,又是第二根长针刺下! 这一下,崔氏的嘴唇扯了扯,但很奇怪,只有右边的嘴唇在动。 盛知婉又将第三根长针刺下,崔氏原本颤动的眼皮,这次彻底掀开。 黑色的瞳仁映出盛知婉的身影,崔氏惊恐地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 但她突兀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她看不见,但此时若是房内有人,便能看到崔氏此时只有右边半张脸在动。 盛知婉又捻起一根银针,在崔氏眼前晃了晃。 崔氏瞳孔中满是惧意! 她想挣扎,想呐喊,但很可惜,这些她统统做不了,只能像一滩不能动弹的死肉一般,躺在那,眼睁睁看着长针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崔氏拼命地喊叫,而后,她愕然。 自己、似乎真的能出声了? 虽然声音很小,也很含糊,但的的确确,是她自己喉咙发出的声音。 怎么、怎么会这样?! 崔氏眼神颤动,她目光紧紧盯着盛知婉手中的银针。 眼看着它越来越往下,越来越靠近自己。 而后,一针轻微的刺痛。 崔氏感觉到自己方才还毫无知觉的右腿,似乎,也有了力气。 难道……盛知婉是在为自己治病? “母亲,您还想不想说话?想不想再同以往那般,站起来?想不想,身体康健?” 盛知婉每说一句话,崔氏的眼眸便亮一分。 第137章:可还满意 想! 当然想! 崔氏自生来便比其他人体弱,从前在清河,她只是一个旁系女,连好药都分不到多少,后来想方设法嫁给祁国公后,才知道国公府也是空壳。 但盛知婉嫁进来便不一样了。 崔氏体会了真真正正的好日子,她的身子,也是从那时便好了起来。 盛知婉笑了笑:“母亲是不是以为,您的身体能大好,全是因为有宋太医?” 难道不是? 崔氏盯着她。 盛知婉勾了勾唇,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贴近她耳畔轻声道:“当然不是。” “宋太医给您治病的方子,其实……是本宫开的。您之所以能大好起来,也是因为有本宫每日为您按压疏通,不然,为何同样的药,您日日用着,还是会每况日下呢?” 盛知婉声音缓慢,一字一句。 崔氏瞪大眼,不愿相信。 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含糊声音。 盛知婉又道:“上次我便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母亲深夜送我的大礼,我已收到了。不知,我此次送给母亲的回礼,您可还满意?” 盛知婉微微起身,眼角弯起,明明风情潋滟,此时看在崔氏眼中,却只觉邪佞。 “嗬你……你……”崔氏喉咙卡着痰般。 “您猜的没错,陶氏,便是我送给您这大礼种的……第一部分。” “至于另外一部分。”盛知婉一根根,慢条斯理从她头顶拔出银针:“便是母亲的余生,恐怕,只能躺在这一张榻上度过了。” 盛知婉满眼可惜。 崔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恼恨浑身颤抖。 可,哪怕她耗尽全部气力,也只是右半边的身体,微微颤动一下。 盛知婉对此很满意。 能听到,能感受,却偏偏说不清,也起不了身。 “对了,您说您……本就身体不好,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晕倒?” “难道是因着父亲将有孕的外室带回府?可……不该啊。我明明记得当时世子将孟姨娘带回来时,母亲说这是国公府的大好事。” “还说,我不必受怀孕生产之苦,便能白得一个孩子,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如今这好事落到母亲头上,母亲怎得,就气晕过去了?” 盛知婉一边说,一边欣赏着崔氏的表情将银针收好,这才起身,对外道:“母亲已醒,世子可以进来了。” 话落,祁书羡当先破门进来。 看到躺在床上睁着眼的崔氏,他眼眸一亮。 但很快,便又察觉到不对。 崔氏的左半边嘴角满是涎水,右半边脸虽然在动,却显得古怪狰狞。 他脚步一顿,看向盛知婉:“这是……” 盛知婉叹息:“卒中。世子若是早些来找本宫便好了,如今我虽能让母亲醒来但到底晚了,母亲以后,怕是只能这般躺在榻上。” “怎会……怎会如此?”祁书羡不可置信往后退了半步。 孟央见到崔氏情况,怀疑是盛知婉动了手脚,否则,方才她为何要将人都赶出去? “世子,既然母亲醒了,不如再请李太医来看看?也许他有办法能治母亲如今的症状呢?” 相信以李太医的医术,若是盛知婉真的做了什么,定能看出来。 盛知婉挑眉,没说话。 祁书羡闻言立即让人去请人。 于是刚出府门的李太医很快便又被请回来,见到崔氏居然醒着,他很诧异。 “李太医,我母亲的情况如今可有办法?”祁书羡迫不及待。 李太医压下惊疑,一番把脉看诊后,摇摇头:“寸口脉微而数,国公夫人这情况显然是急怒下导致卒中不遂。” “会不会是其他问题导致的?”孟央不甘心。 李太医不满地看她一眼:“这位娘子若是会医术,不如你自己来瞧?” 孟央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盛知婉轻笑一声:“孟姨娘这是怀疑我对母亲做了什么,才导致她这样的?” “妾不是,妾只是问问。” “不是最好。”盛知婉嗤笑一声,又看向祁书羡:“世子也以为是本宫所为?” 祁书羡还未说话。 在旁听着的李太医已经忍不住惊诧开口:“国公夫人能醒,是公主所为?不知公主是用了什么办法?” 李太医因为激动双眼发亮。 盛知婉抿唇道:“从前学了些按压之法,自从嫁入国公府后为母亲日日不断按压两年,之前母亲晕厥,也是用此法唤醒的,因此才斗胆试了试。” “原来如此!” “老夫以前只以为按压之法可活络筋脉,疏通血气,没想到居然对卒中之症也有效!” “嗬嗬嗬……”床榻上崔氏闻言激动地瞪大双眼。 李太医回过神,不满地扫了眼孟央:“祁世子实在不该怀疑公主!可见公主以往照顾国公夫人之用心,若不用心,又怎能用按压之法让国公夫人醒来?” “若是醒不来,国公夫人恐怕是熬不过今日。祁世子瞧着,国公夫人这便是在埋怨你!” 李太医一番话,让祁书羡无地自容。 崔氏激动得嗬嗬着仿佛在赞同她的话。 盛知婉唇角带着温柔的笑。 只有孟央脸色阴沉。 她原本是想让对方来拆穿盛知婉,没想到,最后成了给自己找不痛快! 祁书羡面有愧色:“知婉,此次又是多亏了你。” “无妨,世子记得答应要给本宫的东西即可。”盛知婉坦然道。 祁书羡点点头。 盛知婉又看向孟央:“孟姨娘如此担心母亲,生怕本宫对母亲做什么,想来以后定会亲力亲为,将母亲照顾好。” 她话落,李太医这边也已经又为崔氏检查一番:“右边半张脸能动,右腿和手指也有知觉,但只能勉强抬起,口能出声,说不出囫囵话,的确得要人贴身照顾。” 孟央:“……” 祁书羡目光看来。 孟央勉强道:“公主说笑了,妾自会安排下人好生侍候。” “下人跟亲人还是不一样,”李太医道:“若能有亲近之人侍候,患者心情舒畅,卒中之症或许能减轻。” 孟央:“……” 孟央咬牙:“妾会的!” 第138章:他回来了 “情况有些糟,但只要人醒来,一切都有机会。” 李太医说罢,去开药方。 盛知婉也不多留,她这边刚离开,孟央便在祁书羡面前展现着自己的孝心。 她亲自取来帕子为崔氏擦脸。 正擦着,一股恶臭忽然从崔氏身下传来。 孟央面色瞬间变了。 祁书羡也闻到了,俊眉紧蹙。 崔氏终于停止了嗬嗬嗬的声音,她瞪大眼,恨不得直接死过去才好! 她出身清河崔氏,贵女清高,荣华富贵,然而如今却躺在床上,连拉屎撒尿都不能控制! 崔氏狠狠闭上眼。 祁书羡心中既疼又涩,他想上前,但又想到这于理不合。 于是目光看向孟央。 孟央面色发紧,抓着帕子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世子!”汀兰从外进来,便闻到一股怪味,她往后退了退:“公主让奴婢提醒世子,别忘了将房契和田契给她送去。” 说罢,她行了礼便走。 只是脚步迈出去,又顿住。 汀兰捏着鼻子回身:“咦?孟姨娘怎得还不为夫人擦洗?世子刚去苍南时,夫人也病重过一次,那时都是我家公主亲自照顾,擦身端尿,奴婢想要代替她都不愿。” “公主说奴婢们虽是下人,但也是外人,夫人爱惜脸面,定不想让我们瞧见这些私密事。” “孟姨娘既然处处怀疑我家公主对夫人不利,那擦屎端尿这样的私密事更要亲自照顾才对,如今怎么不动?” 汀兰撇嘴看着她。 祁书羡眼神错愕又愧疚,原来,知婉还做过这些? 可他从不曾知道。 祁书羡目光看向孟央。 孟央咬唇,屏住呼吸,但她才刚看到那摊秽物,一声干呕。 方才闭着眼恨不得死了的崔氏,被这一声刺激到,当即眼角滚出热泪。 “啧……”汀兰听到动静,自言自语一句:“还以为多孝顺呐,原来这样嫌弃夫人!” 说罢这句,她也不看房内众人面色,脚步匆匆离去。 臭啊! 太臭了! 要不是为了替公主鸣不平,她才不乐意在这瞧恶心。 脚步离去,祁书羡脸色黑沉如水。 青杏忍着恶心道:“世子,姨娘有孕,一直害喜,定不是因为夫人才……才如此的。” 祁书羡面色这才好看一些。 但他也没说不让孟央擦洗的话。 盛知婉贵为公主,都能亲自伺候婆母,不假手他人。 孟央一个农女,为何不行? 他听闻过许多农家妇人,便是有孕也要在田中劳作,生完孩子第二日便要下地。 同那些人相比,孟央已经好运多了,伺候他母亲,有何不可? 最终孟央只得一边恶心一边强忍着呕吐为崔氏擦洗。 盛知婉听完汀兰的话,忍不住轻笑。 前世崔氏可是极满意孟央这个儿媳的。 如今自己也算让她提前享受到了好儿媳的照顾。 她还得感激自己。 盛知婉心情大好。 晚间,祁书羡亲自将房契田契送到凭栏居。 彼时盛知婉刚梳洗完,头发在室内氤氲着水汽,瓷白的面色下透出些许淡粉。 命岸芷将东西接过。 盛知婉挑眉:“世子还有事?” 祁书羡嘴唇张了张,忽然道:“梅林的梅花开了,你从前一直想看,不如,我明日带你去看可好?” 盛知婉脸上的表情淡去,“那都是从前了。世子若有时间不如多陪陪夫人或孟姨娘,夫人病中,孟姨娘有孕,哪个不比我重要?” 她说得漫不经心。 祁书羡看着她,心中无奈又酸涩。 但盛知婉说得也不错,如今的他的确走不开,方才也只是一时情切而已。 罢了…… 祁书羡叹息一声,总归梅花还要再开段时间,等自己抽出空,再带她去看也不迟。 因着陶氏入府,崔氏被气得卒中。 祁国公就算看在祁书羡的面子上,也不好在这节骨眼为陶氏排名分,只得将她安排在欣兰院,暂时与莲姨娘同住。 而早朝上,崇晟帝又宣布了一件大事,北狄来使明日便会抵达京城。 作为晟国的附属国,北狄每年都要来晟国上贡,今年的使臣按说早就该来的,一推再推,推到如今不说,此次派来的人更是北狄王最不受宠的病秧子四皇子。 北狄之心,昭然若揭。 若北狄四皇子当真死在晟国,便是两国开战契机。 崇晟帝想打,但不愿现在就打,至少要等晟国再休养生息两年…… 因此朝堂上,崇晟帝将为北狄使臣接风的宫宴交给礼部尚书吴韩越,而后,目光四下,扫过众臣子。 良久,他目光落到一人身上。 下朝后,崇晟帝单独召见了祁书羡。 没有什么比一个年轻善战的武将更能震慑蠢蠢欲动的北狄。 * 翌日,北狄使臣来京,据说足足三百人的护送队伍。 许多百姓冒着寒风前去围观。 盛知婉也坐在一处酒楼中,北狄使臣的队伍将从这里经过。 盛知婉品着热茶。 汀兰抻头往外看,就在这时,她忽然惊呼一声:“商二公子?” 盛知婉手中杯盏一顿。 “公主,您快看那是不是商二公子?奴婢瞧着像呢!说来,最近都没听说过商二公子的消息……” “咦?商二公子怎会牵着女子的马车?”汀兰声音疑惑。 盛知婉随之看去。 果然,一个背影酷似商行聿的男子骑在高头骏马上,他身旁还有另一匹极为漂亮的白马拉着的华贵马车。 此时那马车车帘被风卷开一角,露出坐在其中的娇弱身影。 白马的缰绳,攥在男子手中。 就在盛知婉望去时,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转过头。 四目相对。 盛知婉嘴唇抿了一下,不知为何竟一把将窗栓拉了下来。 “公主?”汀兰被窗户关砸的声音吓了一跳。 盛知婉深吸口气:“风有些凉,先关上窗。” “是。”汀兰连忙将窗关上。 盛知婉垂下眸。 的确是商行聿…… 他回来了。 可他怎会在这时候回来? “公主,”就在这时,岸芷捧着热腾腾刚出锅的黑米糕从外进来:“您猜奴婢听说什么了?” 第139章:信口雌黄 盛知婉看去。 岸芷道:“尚书令家的千金在城外船舫落水,结果被恰巧路过的商二公子救了!” “啊?!”汀兰惊叫:“尚书令家的千金?难道是柳大小姐柳颜?” 岸芷摇头:“只知是柳家千金,但具体哪一位,还不知晓。” 盛知婉闻言,捏起一小块黑米糕放在唇边咬了下。 不过只尝了一口,便又放下。 今日这黑米糕与往日比,似乎少了几分香甜。 “公主公主!北狄使者来了!”汀兰叫道。 盛知婉这才敛下心神去看。 * 马车内,柳颜心情很糟糕。 她没想到那该死的柳絮居然这般大胆,不老老实实滚进湖里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还手,将自己推下了湖!! 这下可如何是好? 自己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救的,虽说救自己的不是那些低贱平民。 但……一个纨绔。 比那些低贱平民又能好到哪里? 柳颜想到这秀丽的面容露出几分愤恨,早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商行聿,她宁愿泡在湖里被淹死! 可事情都发生了,也只能想法子补救。 柳颜想着,忽然问身旁瑟瑟发抖的丫鬟:“冰儿,你方才喊小姐掉水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说出是几小姐?” 冰儿忍着打颤的牙齿,她的衣服都被柳颜换了,她自己穿着的,是柳颜的湿衣服:“是……奴婢、奴婢只喊小姐掉水了……” “那就好!”柳颜眼眸灿亮,连忙找出一块纱巾围在下半张脸:“既然没人知道是我掉的水,那你一会一口咬定我是柳家二小姐!” 既然柳絮小贱蹄子敢推她入水,那便让她自己去嫁纨绔好了! 柳颜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 很快,马车驶到柳府外。 柳颜方酝酿好表情欲从马车内出来,纤纤手指揭开车帘:“商二公子……” 然,话音未落。 马上那纨绔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 “驾——”一声高喝,骏马疾驰转身。 捏着帘子酝酿出楚楚可怜的柳颜:“……” “小姐?”冰儿哆哆嗦嗦着提醒:“商二公子走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再待下去,她怕是要冻死在这。 柳颜看着商行聿的背影攥紧车帘。 她嫌弃对方是一回事,可如今这纨绔明知自己柳家千金的身份,居然问也不问便走,倒反而让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得劲来。 “哼!” 罢了! 怪不得这纨绔一事无成,只配同低贱妓子一起,这样好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活该一辈子庸庸碌碌。 就该让柳絮嫁给这样的庸碌纨绔。 柳颜想着入了府。 商行聿心中则全是那对视的一眼,越发后悔自己手快救人。 若是不救人,他此时已经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 或许,此时已同她一起坐在酒楼内,喝着热茶,吃着她爱的糕点,说着特丹的收获。 但现在,只是因为救了人,便得再晚上一时三刻。 什么张家王家柳家的小姐,淹死便淹死了,与他何干? 都怪他瞧见对方那刻,想起曾经掉入冰湖的盛知婉,想到自己那时被挤在人群之外,来不及去救她。 所以才鬼使神差一般,用鞭子将对方给拉上来。 骏马很快停在酒楼之外,商行聿没走正门,轻身翻上方才的窗口。 杯盏尚在,还有余温。 但是人已经不在其中了。 商行聿有些懊恼,在小二进来收拾前,身影又从屋顶翻出。 “公主,有人在跟着我们。”盛知婉倚在马车内,流觞忽然压低声音。 流觞侧着头,微闭上眼听声响:“三、二、一……来了!好快,定然是高手!” 岸芷汀兰顿时紧张起来,身子下意识挡在盛知婉身侧。 流觞警惕看向四周,不过片刻,她眉头蹙了一下:“奇怪,对方走了?” 那气息越过她们的马车,往前去了。 “难道是路过的?”汀兰问。 “也许吧。”流觞不放松,一直警惕着到了院子里,这才彻底舒了口气。 总不会有人胆大到国公府对公主动手吧? 岸芷推开门,盛知婉脚步迈入。 一片粉色的梅花恰被踩在脚下。 盛知婉眼睫颤了颤,脚步微顿。 “公主?”岸芷侧眸,不明白自家公主为何站着便不动了。 “流觞,方才本宫瞧着街上有卖桃酥的,你去买些分给院子里的丫鬟和嬷嬷……岸芷汀兰,你们也先退下吧,本宫歇息片刻。”盛知婉手掌攥紧。 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去,房门关闭,她目光这才往头顶望去。 空空如也。 盛知婉一愣,目光又望向屏风后,依旧无人,她忍不住抿唇。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也是,一瓣梅花而已。 凭栏居内也有梅花,说不定是风带进来的……更何况,现在他应该是在柳府。 救了柳府千金的命,还是从水中将人救起来,以京城贵女视清白如命的规矩,怕是得以身相许了。 只是不知他救的是柳颜,还是柳絮? 但看那马车华丽程度,想来应是柳颜。 盛知婉缓缓坐在软榻上,手指摸向桌上茶盏。 然而下一瞬,她霍然起身。 惊呼还未发出,便被一只温热的手全然覆住。 娇软唇瓣,触碰到温热掌心。 盛知婉眼眸猝然睁大。 商行聿亦感觉掌心似被灼痛,猛然收回手…… “你……” “公主……” 两人一同开口,又同时顿住。 商行聿眨眨眼,颇有些倒打一耙,抢先道:“公主方才差点暴露在下。” 盛知婉:“……” 盛知婉深吸口气:“你怎么又来了?” “当然是来见公主的,在下一回来便连来见公主了。”商行聿贴心地为盛知婉倒了杯茶,“公主可是要喝?” 盛知婉瞧着他递过来的那杯茶,只觉得心头有种莫名的东西被抚平,但又似乎,更起波澜一些。 “商二公子果真信口雌黄,你方才不是先救了柳小姐,将人送回去吗?”话落,盛知婉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敛眸接过杯盏,冷淡道:“莫怪本宫没有提醒商二公子,本宫身边如今多了个丫鬟,武功甚好,商二公子下次若再这般强闯,别怪本宫让她将你打出去!” 第140章:不愿哄他 “在下就知道不该救她!”商行聿嘀咕一句。 盛知婉挑眉:“怎么,柳府对你做了什么?” 难不成,是嫌弃他一个纨绔,配不上他们柳府千金? 上辈子,柳府先是将柳颜许给二皇子做侧妃,后来二皇兄身死,又将柳颜柳絮打包送入三皇子府。 这般汲汲营营,看不上如今的商行聿,很正常。 但盛知婉想到这种可能,心中莫名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就像上次在酒楼中听到商修远王淮之一行人贬低他时一样。 明明前世,东倭来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是他以强悍又绝对的姿态驱除敌寇,收复五州! 也是他阻止了晟国进一步倾覆,百姓流离。 可这样的人,如今却被一群尸位素餐、汲汲营营之辈看轻! 凭什么? 盛知婉一双黛眉蹙起。 商行聿原本只是说说的,如今看她蹙眉,竟真的生出几分后悔。 “他们能对在下做什么?” “只是早知救她会让公主不快,在下便该当看不见的!” “呵,”盛知婉不碰他倒的茶水,放在桌上:“那可是柳府千金,商二公子舍得不救?” “有什么舍不得?”商行聿撇嘴:“若不是瞧她在水里扑腾得实在太丑,在下才不愿用鞭子拉她上来,如今在下那鞭子被她碰过也不能要了。” 商行聿说着,更后悔了。 盛知婉一愣:“你就是这样救人的?” “不然呢?难道还要在下把她捞上来?”商行聿眼中露出嫌弃。 盛知婉没忍住噗嗤一声:“柳家小姐都入不了你的眼,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你的眼?” 话落,男子双眸凝在她脸上。 昏暗室内,那目光犹如实质。 盛知婉脸上的笑意在这样炽热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僵住。 最后,她眼睫似实在受不住,颤了颤,错开道:“商二公子既然回来了,不知特丹那边如何了?” 商行聿轻笑一声,也不再逼迫她给出回应。 如今这样,于他而言已经很好了。 毕竟,他从前最大胆的,也只是在梦中抢亲,结果还被她打了一顿…… “咳,”商行聿压下心中旖旎,正经道:“已经收网。” “什么?”盛知婉错愕,“这么快?” 比她预计的要早了两个多月! “嗯,之前我们判断有误,特丹的商会制度为球茎的推广提供了便利,特丹的商人也远比我们想的要更加大胆投机,但是,过犹不及。” 商行聿将一张纸取出:“公主请看,这便是此次收益。” 盛知婉接过,展开。 看到上面的数字,忍不住吸了口气。 足足三千六百万两白银。 除此之外,还有六千多万两没来得及兑换的各大特丹商会盖章的借据。 “另外,按照公主的要求,在下已经让人尽可能的将白银兑换成粮草、马匹和药品。 至于铁器,有些困难,一方面是特丹管控,另一方面,从特丹进关到晟国很可能被查封……”商行聿说着。 盛知婉点头:“无妨,可以先囤放在邑州边境外。” 特丹与晟国交壤的便是邑州与趾州,邑州在北,趾州于南。 盛知婉准备利用北部寒灾敛民练兵,自然是更为北部的邑州运送物资方便。 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无论何时战争最苦的便是百姓,若能平稳地拿下政权,盛知婉宁愿白养着这些人…… “银子量有些大,估摸着还得三五日能入京,公主准备存放在哪?”商行聿问道。 盛知婉敛眉:“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先存放在商二公子的商行,另一部分,还要劳烦商二公子着人送去显龙山。” 盛知婉将漠北寒灾,以及显龙山有铁矿,她已经让杜逸之收购棉花以及利用寒灾组织人手挖矿的事说了。 “但只有矿还不够。”盛知婉看向商行聿:“漠北寒灾必将流民无数,到时死伤难以统计,本宫想利用这笔银子养活一些人,为本宫所用。” 她话说得含蓄,但其中意思,却很清楚。 养私兵,对任何人来说一旦暴露都是要砍头的事。 盛知婉如今将自己的打算暴露在商行聿面前,是在交底,亦是试探。 商行聿手下有兵,她知道。 但商行聿不知道她知道。 若是他一心向她,哪怕是因着那份莫名的感情,也会在此时透露一二…… 哪怕不透露,只要他应下为她敛流民练兵之事,便是彻彻底底将二人绑到一条船上。 室内静谧无声,盛知婉眼睫轻颤。 商行聿颔首,忽然定定望向她,原本深邃的眸底,涌出几抹亮色,“既然公主信得过在下,愿意将这么一大笔银子交给在下,那,在下也不隐瞒。” “在下手中有一批人,很擅长训兵。” “在下手中也有一批兵,在朔州和汀州交界处,若是公主也有兴趣,在下以后可以找机会带公主去看。” 平和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手下有私兵,而是在讨论一处好风景等着去观赏。 盛知婉有些错愕。 她料到商行聿会应下。 但没想到他会直接倒出底牌,甚至,将那批私兵的所在地都告知她。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怀疑,但盛知婉重生一次,经历过前世商行聿异军突起,自然知道他便是从汀州朔州发兵对抗东倭…… 所以,商行聿所言非虚。 可是……为什么? 他就这样信任自己?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商行聿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便有些按不住,他是想慢慢来的,可是…… 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公主可直到在下为什么会救柳家千金吗?”商行聿忽然问。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盛知婉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也并不需要她回答。 商行聿自顾自道:“也是,公主这样的贵人怕是早忘了。” “什么?”盛知婉皱眉。 商行聿轻哼一声:“没什么。” 只是这负气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什么。 盛知婉瞧他一眼,颔首:“既然没什么,那商二公子便早些回去,显龙山那边,便劳烦商二公子交涉。” 盛知婉说罢,将她与杜逸之的联络方式告知商行聿。 公事公办的语气。 商行聿满心的憋闷刚破开一处小口,便被生生堵住。 他不信盛知婉看不出自己的情绪。 可她却不愿哄他。 商行聿心中郁闷,颔首接过信物,便到了窗边。 一只手掀开窗,脚步又蓦地顿住。 第141章:一直等着 罢了,总归是自己强求太过。 最开始的时候,想着她能知道他的名字便好,后来,她叫出他的名字,便又想着,能说句话也好。 而现在,他想要的早已不知不觉更多。 既然她不记得,那自己便让她想起来就是,何必纠结? 商行聿这一会眼神变来变去,在盛知婉还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自我攻略完一轮。 盛知婉还摆着送客的姿态。 商行聿忽然又放下窗,退回来:“公主还记得小时候,曾在护城河救过一个男孩吗?” 盛知婉眨眼。 两世为人,时隔久远。 她想了片刻才记起来,不过…… 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面前的商行聿,“商二公子该不会告诉本宫,那小胖子……便是你吧?!” “……小胖子?”商行聿不可置信:“什么小胖子?我那时候很胖吗?” 他只记得母亲总是抱着他夸他可爱,还说他白白软软很有福气。 难道,真的很胖? 所以公主才一直没认出自己?! 盛知婉:“……”她一时不知该不该说点谎话安慰他。 “那小胖子真是你?” 盛知婉眼中难得露出讶异。 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当年那小胖子一身鲜美的肥肉,恐怕跳护城河都能浮起来。 跟眼前商行聿除了性别一样,真是哪哪都不同……不然她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但若商行聿真是他,盛知婉又有些心虚。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也才五岁不到,好不容易将人救起来,不仅骂他,好像还动了手? “不瞒公主,其实在下一直都等着有朝一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商行聿说完这句话,纵身翻出去。 盛知婉愕然坐在原地。 片刻,又有些慌张地从椅子上起身,耳朵滚烫得厉害。 这商行聿果真纨绔!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真是、真是…… “流觞。”盛知婉冲外喊了一句。 “公主!”流觞刚买了桃酥回来便听到自家公主的声音,从前公主从不这样叫她,难道是遇着什么危险了? 当下,小丫头顾不得其他,拎着一兜子桃酥直接闯进来。 待看到房内盛知婉好好坐着,小丫头有些愣:“公主……可是有歹人进来?” 什么歹人…… 盛知婉耳朵更红了,轻咳道:“你出去查查今日落水被商二公子救上岸的是柳家哪位小姐,另外……找几个当时在场的人问问,商二公子救人时是不是用的鞭子。”也不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是。”流觞转身,又觉得不对。 公主为什么要打听这事? 再说,商二公子救人用的鞭子?公主怎么知道? 流觞忍不住想问,但想到岸芷姐姐的告诫。 无论何时,公主的吩咐她只管做便是,不要问太多。 嗯,只管做!还是不要问了。 * 另一边,商行聿直接回了将军府。 既然回来了,还是得回去露个脸,也好让商天昊和梁娆知道他这个祸害还没死。 商行聿刚到将军府,便瞧见辆马车停在外头。 他没在意,直接驱马入府。 将军府如今这座四进的宅子并不是崇晟帝赏赐,而是商行聿的娘亲还活着时,秦家给的嫁妆。 只有门口那奉国将军府的门匾是商天昊挣来的。 但如今这府里关于母亲的丁点回忆都没了,就连母亲从前的院子也空置下来。 商行聿的马从府门一路奔驰过去。 “二公子?!” “二公子!府内不能纵马!” 几个护院慌慌张张跟在后头,也有人从前头来拦。 商行聿一扬马鞭。 那人顿时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瞧着马蹄从头顶越过。 将军府待客的花厅内。 梁娆听着柳大夫人的来意,笑意僵住。 “总之,今儿的事多亏了商二公子,谁也没成想到好端端,居然能发生这样的意外,或许,这就是两个孩子的缘分吧。”柳大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梁娆拽着帕子,勉强维持笑意:“柳大夫人是不是听错了?我家聿儿行事顽劣,且近来几个月都不在京城,怎么会这般巧,救了柳大小姐?” 柳大小姐柳颜。 才貌双全,京城四姝之一。 这样的女子,便是她的远儿都难求娶。 怎么能配给商行聿一个纨绔? 柳大夫人闻言咳了咳:“商夫人误会了,二公子救的是我们家二姑娘,柳絮。” 啊? 梁娆拽着帕子的手顿住。 柳絮? 她想了片刻才想起来,那个传闻中刚出生便克死生母,被送去京郊庄子养了十几年,去年初才接回来的二小姐柳絮? 寡言木讷,性子也不好。还有传言她在庄子上便有个相好…… 梁娆越想心中越觉得合适。 秦梦岑抢了自己的正妻之位那么多年,她死了,便让她的儿子为她还债! 这样的女子正该配给商行聿! “柳大夫人说得正是,既然是我家二郎毁了柳二姑娘的清白,那对人家姑娘负责是应该……” “啪!”一只石子弹射*进来,桌上的茶壶忽然出现个洞。 汩汩茶水从其中淌出,不过片刻,便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夫人说谁毁了谁的清白?”商行聿没想到自己来得这样是时候。 再晚来一会儿,恐怕,就要多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妻了。 梁娆眼睛闪了闪:“聿儿莫要胡闹,你回来的正好,听柳大夫人说柳二姑娘落水是你救的?你既救了人家,那自然要对柳二姑娘负责。” 柳大夫人闻言端起茶盏没说话。 目光只浅浅扫了商行聿一眼,并不细瞧。 这样一个纨绔。 能将柳府庶女嫁给他已是天大的恩赐,希望他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商行聿也没瞧她。 什么柳家? “早知道救个人还能被赖上,我就不救了。反正跟我无关,夫人要是答应,便让大哥娶,实在不行,让父亲娶也行,您就当多个姐妹。” 商行聿说罢,撇撇嘴转身走了。 他还有正事呢。 叶荣他们几个没出息的,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整天换船躺在银子堆里,非要守着银子回来。 算日子,明后日差不多就该到庆州码头。 他得去联系秦氏商行分批运送。 还有练兵的事……也得从朔州调人过来。 第142章:替他赔罪 梁娆被商行聿的话气得浑身哆嗦。 柳大夫人亦是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指着他的背影怒喝:“商夫人,商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看不上我家二姑娘,不准备负责吗?!” 还是,他肖想的就是她家颜儿? 岂有此理! 一个纨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居然也敢肖想自己的女儿! 柳大夫人怒不可遏离开奉国将军府。 临走前,还将梁娆狠狠阴阳怪气了一番。 “什么东西?一个纨绔败类,我们柳府不与他计较名声已是大度,如今他居然还挑剔上了!” “痴心妄想!” 柳大夫人气得回府喝了两大盏茶。 柳颜得知商行聿的反应,反而忍不住嗤笑出声。 果真是装的。 当时那般不屑一顾,连句话也不说,如今居然这样在意起来了,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他那般的草包纨绔,若不是救了自己,自己便是多看一眼也不会。 “好了,娘与这种人计较什么?”柳颜坐下安抚。 柳大夫人喘着粗气:“罢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倒要看看他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娘这是不准备将二妹妹嫁给他了?”柳颜蹙眉。 “人家都挑剔上了,咱们上赶着做什么。” “可他救了咱们柳府千金的事已经传扬出去,若是他不肯娶二妹妹,再攀扯到女儿身上……娘,我便是宁愿死也不想嫁给他的!”柳颜咬着唇。 柳大夫人见女儿如此,当即心疼起来。 “放心,”片刻,她咬咬牙,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意:“那便让他拒绝不了!” 柳絮的院子,又小又偏僻。 一道细弱单薄的身影怔怔坐在窗前。 怎会这样? 明明落水的人不是她,被救的也不是她,为何要嫁人的还是成了她? 而且……还是那样一个一无是的纨绔! 柳絮心中越想越是悲苦。 她是柳府庶女,姨娘因长相柔弱深受父亲宠爱,却在生下她七日后,被人发现同低贱马夫躺在一张床上。 生母和马夫被暗中处死,父亲怀疑她是姨娘同别人苟合生下的,对她不闻不问。 这些年她在庄子上,同嬷嬷相依为命。 直至去年方才寻到机会,在父亲去庄子上时,让他看到自己过着如何凄惨的生活,又在他面前展现孺慕,得以回府。 明明父亲已经开始怜惜她。 她要嫁的人不求有权有势,只要对她知冷知热,人品贵重即可。 可……商行聿…… 一无是处、草包废物,即便是嫡子,上头有出色长兄,将来商大将军去世,没了将军府庇护,他连街上的地痞都比不上…… 柳絮眼眶通红。 小心翼翼从妆奁内取出一只刻工粗糙的蝴蝶木雕。 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与相知者,同心终莫违……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柳絮慌忙将木雕放入妆奁内。 柳大夫人看也不看她,吩咐身后几个婆子:“拉出去,倒水!” “是。”婆子上前,柳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拉到院内。 紧接着,冰凉的冷水从头顶一桶桶浇下,柳絮想要哭喊,但她细弱的身子怎能比得上常年做粗使活计的婆子? 手脚被拽住,嘴巴被堵。 直到所有冷水倒尽,柳絮脸色惨白,牙齿颤颤跌坐在地上。 柳大夫人这才居高临下道:“絮儿也别怪母亲,你今日落水被商家二公子所救,大庭广众之下,毁了清白,若是他同意娶你便罢了,若是不娶……” “你要么死,要么去家庙过一辈子。” 说罢,她又看向身后的嬷嬷:“去传消息,就说商二公子毁了咱家二小姐的清白,二小姐投井自尽,幸好被人发现救了上来。” “是!”嬷嬷出去。 这一夜,皇宫内在为来使接风摆宴,皇宫外亦是风起云涌。 相比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宫宴席,百姓们更关注的自然是昨日不少人亲眼瞧见的贵女八卦。 “听说了吗?昨日落水被救的柳二小姐投井自尽了!” “啊?为什么?好不容易被救上来就投井?难道她本来就是要寻思?” “哪能啊!听说是被救上来时毁了清白,救她的商二公子不愿娶她。” “这……有这样严重吗?” “那可不,贵女们跟咱们普通百姓不一样,对清白看重的很,再说她都被别的男子抱过了,还能找到什么好夫婿?” “唉,真是太可怜了,那商二公子为何不愿娶她?” “还能为什么?心高气傲,看不起人家一个庶女呗。”说这话的人满是不屑。 “庶女又如何?庶女也是人,这个商二公子我知道,咱们京城有名的纨绔草包,人家柳二小姐都不嫌弃他草包,他怎么有脸嫌弃柳二小姐的?” 在柳府的推波助澜下,这件事很快传扬开,且越传越离谱。 到了后面,甚至有人说商行聿趁着救人的时候对柳二小姐做了些不堪入耳的事,这才导致柳二小姐不得不想嫁给他…… 但他得知柳二小姐只是庶女,又不愿负责云云。 柳大夫人对此很满意,她就不信流言都这样了,商行聿还敢不娶?想必这会奉国将军府已经快坐不住了。 说不准再过片刻,那商行聿还要亲自来柳府赔罪。 柳大夫人猜得没错,此时奉国将军府内,商天昊面色阴沉至极,派出去寻找商行聿的人全部无功而返。 “父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柳二小姐真的出了意外,行聿的名声就彻底保不住了……” “保不住便保不住!”总归一个逆子! 商天昊面色铁青。 “不仅行聿,还有咱们府上,”商修远叹气:“既然找不到行聿,那我便替他走一遭,为他向柳府赔罪,顺便表明咱们将军府的态度。” “也好。”商天昊闻言,欣慰又气闷。 果然商贾之女便是商贾之女,就连生出的孩子也没一点担当。 当初若不是为了秦家军资,他又怎会甘愿娶秦梦岑? 罢了…… “你去吧,只是切记说清楚,你是为了商行聿去的,莫让外人误会。” “父亲放心。” ps:努力四更了!! 第143章:亲自上门 这厢,商修远刚坐着满是赔礼的马车出了将军府。 盛知婉便从万事通汀兰口中得知流言。 “公主,商二公子为什么要拒绝柳二小姐?先不说他救了人家,就是柳二小姐的身份低了些,但是配他也是绰绰有余吧?” 不怪汀兰这般想,恐怕全京城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柳二小姐虽只是个庶女,但也是柳家的女儿,父亲是二品尚书令,嫁给商行聿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纨绔,算得上委屈。 更何况这位柳二小姐,据闻容貌娇美,商二公子不是最好美色吗? 综合种种,实在没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可他偏偏拒绝了,还逼得人家小姐寻死明志。 “不对啊!” “什么柳二小姐?奴婢昨天去打听掉水的是柳大小姐啊,商二公子救的也是柳大小姐,怎么成柳二小姐了?” “而且商二公子又没动手,他用鞭子将人拉上来的,就算名声不好,难道有人要嫁给他,他不喜欢也得接受?”流觞自小长在寺里,性子耿直,更不懂公子贵女之间这些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汀兰一愣,还没说话。 盛知婉已经沉下脸,“流觞,你去柳府和奉国将军府看看两家有什么动静。” 昨日才发生的事,今日便能传成这样,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盛知婉肯定不信。 至于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不用查,只看风向,便知是柳府,不然不会所有脏水都往商行聿一个人身上泼。 若是其他府里,自家嫡子救了人,反被如此对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但奉国将军府…… 商天昊连祖母为商行聿安排的差事都要扒拉到商修远头上,怎么会在乎商行聿愿不愿意? 恐怕,为了柳家人情,巴不得商行聿能娶柳絮。 盛知婉正想着,流觞已经一路轻功地飞回院里:“公主,将军府的马车去柳府了,我还打听了下,马车内的人是商大公子商修远。” 果然! 商家这是要为商行聿应下这门亲事? “汀兰,去通知张大准备马车,流觞,你去办件事……” 盛知婉的马车来到柳府外时,柳大夫人正同商修远谈到将军府来提亲的日子。 听闻庆宁公主来了,柳大夫人愣了愣。 他们柳府同这位庆宁公主从来没有什么来往吧?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柳大夫人眼皮跳了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商修远察觉她面色,方才下人来禀时是压低声音在耳边说的,是以他并不知情。 “夫人可是有事要处理?” “这……”柳大夫人看着商修远,忽然记起一件事,前不久,商行聿那纨绔救了庆宁公主。 难不成对方是因为这来的? 可这……管得未免太宽了? 柳大夫人眉头蹙了一下,道:“是庆宁公主来了。” 不管如何,没道理让他们柳府独自担待。 商修远也愣了一下,想到两次遇见对方的狼狈……风雅自如的俊脸生出一丝不安。 他的想法同柳大夫人一样,盛知婉是为了商行聿的事来的。 可她一个外人……总不能还插手商行聿的亲事吧? 说出去就不怕难听? 不管两人如何想,人都来了,柳府也不敢拒之门外。 柳大夫人亲自去外头相迎,商修远想走也走不了,只得一同跟着。 但让二人很意外,盛知婉面带笑意,很是高兴地带着两个丫鬟下了马车,其中一个丫鬟,还捧着个看起来便很贵重的盒子。 柳大夫人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当即将人迎入府。 几人一边往里走,盛知婉便不经意问道:“本宫听闻商大公子来了柳府,可是为了商二公子同柳二小姐的事?如今可有什么章程了?” “这……”柳大夫人笑了笑:“公主猜的不错,的确是为了臣妇家二姑娘同商二公子的婚事。” “哦?”盛知婉颔首:“看来是说好了?那本宫岂不是来晚了?” 柳大夫人一懵:“公主何意?” “本宫想着商二公子毕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救了柳二小姐,也算缘分,所以,想为二人作个证婚人,本宫连证婚人的礼物都带来了。” 盛知婉说罢,几人已经到了花厅。 柳大夫人先请盛知婉坐在主位,自己才入座,商修远默不作声坐在稍下一些的地方。 岸芷适时奉上盒子,将盖子打开。 “这是……”柳大夫人原只是无意扫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立即让她的目光无法控制粘在上头。 “这是本宫出嫁时,祖母送给本宫的一对紫云玉镯。”盛知婉说着,岸芷又将盒子盖上。 柳大夫人的目光却还是没有收回来。 这也不奇怪。 盛知婉来之前特意挑了这对镯子,便是知道柳大夫人痴迷玉石,想来就算为了得到这对镯子,也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即便她说了这镯子是给柳二小姐的,可以后她总不能真的盯着柳二小姐的手腕,看她戴不戴吧? 再说,公主作证婚人,无论对柳府还是将军府,都是好事。 柳大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些,目光又在盒子上个转了两圈才恋恋不舍收回来:“公主说得哪里话?公主肯为小女作证婚人,是求之不来的好事。” 商修远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也没办法阻止。 盛知婉温和笑着抿了一杯丫鬟沏好的茶水:“那本宫便去见见柳二姑娘吧,亲自将这镯子送给她。” 话落,柳大夫人愣了愣。 “这……不瞒公主,昨日小女落水受了风寒,后来……又出了些意外,如今正在床上躺着,公主千金之躯,不若等小女病大好再去见过公主?” “无妨,本宫去见见她,也算安她的心。”盛知婉起身,看着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干笑两声。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即便公主亲手交给那死丫头又如何,自己总归能要出来,料想她一个庶女也不敢说什么。 柳大夫人带着盛知婉去后院,商修远不好跟随。 但盛知婉瞧他一眼:“商大公子既是为商二公子走一遭,便同去吧。” 商修远深吸口气应下。 第144章:以庶代嫡 很快众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真正的偏僻,真正的小。 盛知婉毫不掩饰蹙了蹙眉,柳大夫人干笑一声:“臣妇家二姑娘才从庄子回来不久,这院子是暂时住着的。” 一年,还算不久? 盛知婉挑眉没有戳穿,跟着走进去。 几人刚进去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声,一位年长的嬷嬷从房内出来,见到众人愣了一瞬,连忙行礼。 柳大夫人呵斥道:“行了,你先下去吧。”亲自带着盛知婉进了房内。 房内也很清冷,寡淡。 听到脚步声,床榻上的姑娘望过来。 前世,盛知婉是见过柳颜和柳絮的,但这辈子没有。 一来柳府千金不可能时常出门,二来也是最主要的,盛知婉不像别的贵女公主那般爱举办、参加宴席。 她这辈子成亲前,不是在皇宫陪着祖母,便是在行宫,偶尔出来,也是同祁书羡见面。 所以,当她脸上露出蹙眉惊讶的神色时,柳大夫人下意识看了看柳絮,以为是她哪里不妥,让盛知婉看到了。 但她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 盛知婉没理会她,蹙眉上前两步,俯下身。 “公主这是……?可是小女有哪里不对?” 盛知婉不说话,片刻,忽地神色一冷。 “柳大夫人说这位便是柳二姑娘?” “是……是啊。”柳大夫人不明所以。 盛知婉又道:“柳大夫人确定,昨日商二公子救的人是柳二姑娘?!” “自、自然是。”柳大夫人眼皮一跳看向盛知婉。 商修远不好入女子闺房,此时在门外站着,只听到房内隐约的交谈声。 “呵!柳大夫人是不是以为随便找个姑娘糊弄将军府,糊弄商二公子,便没人知道了?不巧,本宫昨日可是见过那姑娘的,那姑娘上了辆白马拉着的马车,她的丫鬟本宫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是眼前这位!” 盛知婉声音一落,柳大夫人脸色顿时白了。 这、怎会这样? 颜儿怎么未将这事告诉自己? 早知道盛知婉见过颜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带她来见柳絮,只要柳絮入了将军府,再有人看出不对又如何? 嫁都嫁了。 可现在不行啊!现在一切都还没落定,这庆宁公主喊出来…… “这……公主是不是看错了?昨日落水的人的确是臣妇家二姑娘。” “柳大夫人这是质疑本宫?!”盛知婉很不悦。 柳大夫人干笑着:“不是,自然不是……只是昨日落水的,的确是臣妇家二姑娘,否则她怎会得了风寒?” “许是风寒之后,病容和上妆后的样子有所不同吧……” 柳大夫人嘴硬道。 盛知婉蹙眉:“绝不可能!昨日本宫见到的女子身形丰腴高挑,右下颌处有一枚极小的痣,似是一双杏眼,身总归……绝不是眼前这位!” 盛知婉话落,柳大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身形丰腴高挑,右下颌有痣,杏眼…… 一个特征也就罢了,这所有特征加在一起,只要是见过颜儿的,恐怕都知道说得是她! “公主……”柳大夫人这下是真出汗了。 但还不等她再想出什么理由。 盛知婉冷笑一声:“本宫知道了!眼前这位的确是柳二姑娘无疑,只是昨日落水的,恐怕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吧?” “不知是柳府哪位姑娘?能让二姑娘做挡箭牌?”盛知婉说着,看向躺在床榻上满眼是泪的柳絮。 柳絮死死咬着唇,柳大夫人狠狠盯着她。 但在盛知婉目光看来时,又连忙讨好地笑笑。 盛知婉根本不理会她,径直走出房内。 外头,商修远面有焦色,见到盛知婉出来,连忙上前:“公主,夫人,不知柳二姑娘如何?都怪舍弟言行无状,才惹了柳二姑娘寻死,若柳二姑娘真有什么意外,将军府简直无地自容。” 说着,深深向柳二姑娘的方向行了个礼。 柳大夫人面色尴尬极了。 盛知婉冷嗤一声:“商大公子先不必急着为商二公子揽责!你应该先问问柳府,昨日真正落水的女子究竟是谁!” “什么?”商修远一呆。 柳大夫人嘴唇张了张,正要解释。 盛知婉已经抢先道:“本宫记得,柳府还有位极负盛名的大小姐?不知在哪?可否让本宫见见?” “这……这……”柳大夫人正想如何推辞。 “母亲,听闻庆宁公主来了?”一道娇俏的声音从外传来。 柳大夫人身子骤然僵住。 一个身穿华丽长裙,外披着狐毛镶边披风的女子带着丫鬟缓缓走了进来。 “胡闹……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柳大夫人顾不得盛知婉还在疾步上前。 柳颜被她推着转身,完全不知道母亲到底怎么了。 她特意来这里便是想在庆宁公主面前露脸…… “等等!”盛知婉勾唇。 这柳颜还真是前世的性子,无论何事都要张扬,都爱凑热闹。 不过今日这热闹她算是凑对了。 “公主,小女无状,冲撞了公主,臣妇这便让她离开。” “本宫说了等等,”盛知婉一步步走来,柳大夫人心中后悔到了极点! 只有柳颜,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 直到盛知婉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她。 柳颜连忙露出最端庄的笑行礼:“小女柳颜,见过庆宁公主。” “嗯。”盛知婉应了一声,笑盈盈打量她:“你就是柳颜?柳府大小姐?” “是。”柳颜应声。 柳大夫人脸色煞白,几欲昏倒。 盛知婉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柳大夫人闭了闭眼。 商修远也不可置信,直到此时,他再不明白盛知婉话中的意思,便是真正的愚蠢了。 所以,昨日商行聿救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柳二小姐,而是这位柳府嫡女,柳大小姐! “以庶代嫡?柳府……既舍不得柳大小姐嫁给商二公子,不嫁便是,何必要再推个庶女出来呢?”盛知婉话音轻柔,声音却冷了下来。 柳颜娇俏的脸蛋也瞬时僵硬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笑着回望她:“柳大小姐可知道此事吗?” 第145章:在下不要 “小女……小女……不、不知……” 柳颜脸色煞白。 盛知婉又问:“昨日救了柳大小姐的人是商二公子,柳二小姐可愿嫁给他?” 柳颜不知所措看向母亲。 柳大夫人此时又能说什么? 商修远脑子有些乱。 商行聿救的人是柳大小姐!但就因为此,便要让柳大小姐嫁给他吗? 他一个纨绔,怎么能配得上柳家名声在外的嫡女? 若他能娶到柳家嫡女,以后有了柳家的帮扶,必然会同自己抢夺将军府的家主之位! 不行,自己绝不能让他娶柳颜! 商修远想到这,上前一步,拱手:“公主不必如此,其实此事也可以理解。毕竟……行聿的纨绔名声在外,柳府有所顾忌,让柳二小姐嫁给他,也是足够还清恩情了。” “公主不知,此前便是其他小门户的女儿也不愿嫁给行聿为妻,母亲为了他的婚事,一直忧心不已。” 盛知婉闻言眼眸一冷,“怎么?商大公子这意思是,商二公子配不上柳大小姐?” “这……唉,也怪我们把行聿惯坏了。”商修远虽然没有直言。 但话中的意思,便是在赞同盛知婉的话。 “呵呵,商大公子还真是爱护商二公子,先是任好友肆意讨论侮辱,再是抢他原本的差事,如今,商二公子救了人,却连柳府庶女都配不上?”盛知婉眼神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商修远面皮涨红:“公主何必这样误会在下?在下说得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便是对吗?”盛知婉看着柳大夫人和柳颜:“柳大小姐,昨日没有商二公子救你,你恐怕已经淹死了吧?” 柳颜咬着唇,她宁愿不要商行聿救! “当然,柳大小姐若是不愿让商二公子救,也可以重新跳进河里,以死明志。” “小女……”柳颜既然被救上来,怎么可能还会想死?不然昨日也不会扑腾那么厉害了。 盛知婉打断她:“既不想死,又不想名声受损,据本宫所知,商二公子似乎也没逼着柳大小姐嫁给他吧?” “就连昨日柳大夫人去将军府,都被拒绝了。” “拒绝便拒绝了,柳大夫人偏又弄一个跳井病重的庶女……敢问,这位柳二小姐,既没有落水,自然也不会因为被拒婚而跳井,那她这身上的病又是如何来的?” 柳大夫人被盛知婉一个又一个问题逼得面色阵青阵白。 片刻,她勉强道:“公主……此事毕竟是柳府和将军府的私事,您不该插手!” “是不该,只是谁让商二公子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呢?再说,本宫原本只想凑个热闹,当个证婚人,谁能想到居然看到这样一场荒唐的闹剧。” “公主,大可以当看不见!柳府一定会记着公主的宽和大恩。” 虽然不知道为何商修远会为柳府说话,但既然将军府不追究,只要堵住盛知婉的嘴,此事便还可以挽回。 柳大夫人强打起精神。 盛知婉闻言倒是没有很强硬:“也罢,此事毕竟和本宫无关。” 柳大夫人一喜,庆宁公主这是不管了? “只要商二公子本人不在意,同意娶柳二小姐便好。” 柳大夫人闻言脸色又难看起来。 昨日商行聿便拒绝了,说明他肖想的还是颜儿! 毕竟,能够选嫡女,傻子才会选庶女吧! 柳颜低垂着头,指甲掐进掌心嫩肉。 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嫁给一个纨绔! 若是商行聿选了自己,那自己就…… 就…… 柳颜看了眼柱子,自己就直接撞柱! “行聿今日不知又去了哪儿胡闹,等他回来,在下可以问问他的意思。”商修远道。 不管怎样,先将事情拖下来…… 到时再生出什么样的变故,也不是盛知婉能说了算的! “对……”柳大夫人也应了一句。 盛知婉微微垂下眼睫,柳府和将军府府还真是同心协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商修远也是柳府的人。 就在这时,外头管家急匆匆进来,对着盛知婉行过礼后,又走到柳大夫人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柳大夫人的脸色,在听到那句话后,顿时白了白。 盛知婉挑眉:“柳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柳大夫人强笑一下。 盛知婉颔首,看来,是商行聿已经来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不在这了,至于证婚的事,等商二公子同意了再说吧。”盛知婉说罢便往外走。 “等等!”柳大夫人忙道。 盛知婉侧头:“柳大夫人还有事?” “公主好不容易来府中做客,不若,再留下喝喝茶?” 总归不要现在出去…… “不必。”但她哪里拦得住盛知婉? 盛知婉在柳大夫人的一路挽留下到了府门口,还未靠近,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商二公子,您再等等……夫人一会就出来了,哎哎,夫人,夫人来了!”门房瞧见柳大夫人的身影,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 柳大夫人瞧见商行聿,面前一黑! 这纨绔,什么时候来不好? 偏要现在! “公主!”商行聿瞧见盛知婉双眸粲亮,过来行礼。 这端方有礼的模样,一下子让躲在柳大夫人身后的柳颜,想到他昨日弃自己而去时连句话都不说。 她忍不住咬咬唇。 “嗯,还真是巧。”盛知婉想到他昨日的话,耳廓发烫,不敢同他对视,干脆望向身后:“柳大夫人,是想在此处说?” 柳大夫人深吸口气,强笑道:“既然商二公子来了,来者是客,便去花厅吧。” 很快,众人又到了花厅。 商行聿来了,盛知婉便不再说走,又跟着回来。 柳大夫人面色阴沉沉,趁着众人不注意,对柳颜往墙上使了个眼色。 柳颜一下便明白了,又有些踌躇。 众人坐定,盛知婉便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商行聿认真看着她说话。 盛知婉被那视线盯得心绪不宁,干脆错开眸子,说完后,方才看向他问: “本宫去看了,柳二小姐长得虽不如柳大小姐,但也算花容月貌,且既然她自始至终没向本宫求情,想来,也是同意的。商二公子觉得呢?” 盛知婉问罢。 商行聿一点犹豫都没有,直直望着她眼睛道:“在下,不要柳二小姐!” ps:今天三更,右眼角左眼尾一边起一个红疙瘩……先去看下。 第146章:更看不上 果然……果然! 柳大夫人眼前发黑,恨不得当众一巴掌甩在商行聿脸上。 这个纨绔子,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柳颜的眼泪也瞬间落了出来。 她从出生便被娇养,父亲母亲一直便说以后要让她入宫做贵人的…… 她还想做那人上人,怎么能嫁给商行聿? 他算什么东西! 对了—— 想起母亲方才的暗示,柳颜咬咬牙,跌跌撞撞便朝着花厅外的那根柱子冲去。 柳大夫人和商修远立刻明了她的意图。 “快、快拦住她!”柳大夫人对守在外头的下人大喊。 商修远也奔过去。 然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商行聿,却只是站在原地,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轻飘飘,说出接下来的半句:“当然,在下更看不上柳大小姐。” 柳颜跌跌撞撞的脚步一歪,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商修远拦她的动作亦是一滞。 什、什么? 柳大夫人不可置信望过来。 柳颜本就是做戏,自然不是奔着寻死去的,因此很轻而易举便被下人拦了下来。 柳颜惨白着脸望向商行聿,她也想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叫更看不上自己? 自己可是柳府嫡女,他有何底气看不起自己? 商行聿却看也不看她,只继续道:“公主有所不知,在这位柳大小姐落水之前,在下便瞧见她同另外一位女子的好戏。” 柳颜漂亮含泪的杏眸瞪大:“你胡说!什么好戏,我只是不小心落水了而已!” “……”商行聿终于瞟了她一眼,只是那眼神中的嫌弃,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柳颜心中又羞又恼。 丰腴的美人儿身躯微颤,美眸含泪,脸颊煞白,如此妩媚又惹人怜惜。 商修远自问不爱美人儿的,此时都忍不住看呆了去。 偏商行聿这个历来好色的纨绔,居然一点不怜惜,直言戳穿道:“在下瞧见,是柳大小姐想将那女子推入水中,结果那女子躲开了,她自己被后头的人群冲了一下,掉了下去。” 柳颜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以为是柳絮推了自己。 不、不对! 柳颜愤恨望向商行聿:“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掉了下去。” “行行行……”商行聿撇嘴:“你没害人,没推人,自己腿脚不好,眼神也不好,非要往前冲掉下去的,行吗?” “你、你……呜呜!”柳颜再忍不住捂着眼崩溃地跑出去。 柳大夫人心疼地想跟上,但奈何还有外人在,她走又走不了。 盛知婉瞧着商行聿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原来他从前在外头便是这样的? 嘴巴又毒,一点面子都不给姑娘家留,也怪不得外头人会说他纨绔。 的确挺招人恨的。 至少今日柳大小姐怕是恨死他了。 可就这,还不算完,商行聿颇为委屈地对她一拱手:“公主,在下还要求您为在下做主呢!在下只是好心救个人,便被一些无赖给缠上了,非要让在下娶她家的女儿。” 柳大夫人脸色已经跟死人一般难看了:无赖??! 是说她吗? 柳大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商修远怒斥:“行聿!莫要胡说!” “怎么胡说了?”商行聿认真道:“在下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是个清清白白的纨绔,好心救人却被人赖上,非要在下娶心肠不好的女子。在下刚开始不好意思说,拒绝了,柳府又弄出一个寻死觅活的庶女……” “不顺从她柳府的意愿,娶她为在下安排的庶女,便寻死觅活,让舆论流言攻击在下……” 商行聿痛心疾首:“在下很脆弱,很受伤,没有三万两银子,是万万好不了的。” 众人闻言惊呆,柳大夫人更是怒不可遏。 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公子哥儿! 什么叫他很脆弱?很受伤?还想要三万两银子?! 盛知婉端着一张严肃的小脸,也忍不住低头抿茶。 杯盏后的小脸,没忍住轻笑一下。 等放下,又是位端庄持重的好公主。 “柳大夫人如何说?” “臣妇……臣妇没有三万两!”柳大夫人捂着胸口。 商行聿点点头:“也罢,在下也不强人所难,毕竟柳大夫人也算在下的长辈,在下便只向外人说清真相,好让人知道在下是冤枉的便够了。” “……不可!”柳大夫人几乎心梗。 虽然历来高门大户遇到这种事,恐怕都会跟她一样的做法。 但暗中做归暗中做,这要是真传出去,她的脸面何在?柳府脸面何在? 还有颜儿,岂不是也要毁了名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柳大夫人不会脸皮厚到要在下自己承担所有流言蜚语吧?”商行聿挺不可置信的。 柳大夫人不说话,显然便是这个意思。 “行聿,你毕竟是个男子,名声本就不好,受点委屈又何妨?你若是说出去,便是逼着柳大小姐去死。”商修远上前蹙眉劝道。 商行聿那名声本就黑臭,这点小脏水泼上去都看不见。 “大哥!你怎能如此对我?!”商行聿闻言,不可置信瞧着商修远:“你是我亲大哥吗?” “就因为我是男子,便要处处忍让?不忍让便是逼着谁去死,那这样,明日我便找个青楼女子往大哥身上撞,大哥若是不娶她,她便寻死觅活。大哥你这般心肠柔软,定是要娶对方的吧?” 商行聿目光灼灼。 大有商修远一旦应下,立马便要去为他寻一个青楼女子的架势。 “胡说什么!”商修远不说话了。 商行聿说罢他,又看向柳大夫人:“柳大夫人您怎么选?是要给在下三万两赔偿?还是让在下对外说清楚?” “公主……”柳大夫人为难地看向盛知婉,希望盛知婉能说两句。 盛知婉起身,肃然道:“商二公子说得不错,若是救了人,还要受人污蔑,被人强迫,那以后人人遇难,人人视若无睹。” “若是晟国百姓,皆是如此,还有何仁义、道义可言?” 三言两语,便将柳府和将军府之间的私事,上升到国民现象。 柳大夫人嘴唇嗫嚅半晌,看向商行聿。 第147章:终是来了 “三万两实在太多了,一万两,最多一万两。” “四万两!”商行聿直接涨价。 柳大夫人差点晕厥:“两万两!” “五万两!”商行聿狮子大开口。 “你……”柳夫人吃人的眼神瞪着商行聿,良久,咬咬牙:“好,三万两便三万两!” 相比女儿的名誉,这三万两,她就算拿出私房也得凑齐! “不,三万两是柳大夫人讲价之前的价格,在下说了,如今是五万两。”商行聿摇头。 柳大夫人气得身子晃了晃。 商修远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情形。 一些污水而已,对于商行聿如今的名声连落井下石都够不住,因为他本身便是石! 茅坑里的石,臭不可闻。 现在居然要为了这点名声,要三万两?三万两还不够,要五万两! 他真是疯了,若是这银子要回去。 商府和柳府算是彻底闹翻了! “行聿够了!柳大夫人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长辈,你怎能这样讨价还价。” “哦,”商行聿有些委屈地看了眼盛知婉,“那在下便只得出去为自己澄清了。”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一点停留都没! “你、你站住!”柳大夫人狠狠瞪了眼商修远。 商行聿她是不敢招惹了,那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纨绔,但今日的仇她彻底记住了,柳府也记住了! 以后奉国将军府便是柳府最大的敌人。 “柳大夫人要给在下五万两?”商行聿不转身,只是回过头,大有一副只要你说个不,我便立即出去的架势。 柳大夫人咬碎了牙齿和血吞:“是!五万两!” “柳大夫人果然宠爱女儿,那在下便在此等着,柳大夫人快去取银子吧。”商行聿转回了身。 柳大夫人心梗:“一时半会恐怕府里没有这样多银子。” “唔……”商行聿颔首:“那也好办,便写个借据,庆宁公主在,便让公主做这个见证人好了。” 商行聿眼巴巴瞅着盛知婉。 盛知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胡搅蛮缠的一面。 咳了咳,颔首:“可以。” 柳大夫人只得忍辱亲自写了借据,又在盛知婉的见证下,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商行聿高兴地将银票揣进怀里:“希望柳大夫人尽快筹齐这五万两,不然,在下真怕自己管不住这张嘴。” 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如今一点不想看到他,只想立刻将人送出府,事情解决完,盛知婉自然也不会留下。 带着岸芷汀兰,岸芷抱着来时抱来的盒子,重新回到马车旁。 临上马车前,盛知婉脚步顿了下。 商行聿和商修远并排站着等她先行。 盛知婉的目光落到商修远身上。 “商大公子为本宫带句话给商大将军和商夫人,商二公子生母去世得早,他无人庇护,但他救了本宫,以后他的事,本宫自会多过问一二。” 商修远僵住,商行聿目光亮晶晶。 公主不仅为他出头,还说要护着他。 虽然他大抵也不需要,毕竟能在商府这样的环境中滋滋润润活了十几年,他对付商天昊和梁娆其实很有一套。 但她愿意护着他,单就是这件事,便能让他做梦都笑醒过来。 盛知婉说罢上了马车离开。 商修远真没想到商行聿会有这样大的造化,就是凑巧救了庆宁公主,便让对方这样纵容庇护。 “大哥,你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今儿个便不回去了。”商行聿利落上马,在商修远还未回神时,便只留下一排烟尘给他。 盛知婉却没回国公府,而是去见了林掌柜。 虽说商行聿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能好一点还是要好一点。 她让林掌柜散布商行聿救人时是用的鞭子,柳二小姐之所以病重是因为落水,实际上柳府去将军府只是去道谢的,至于婚事,根本子虚乌有。 处理完这些事,盛知婉才回国公府。 汀兰一路上都很想问公主为何要掺和进这件事,但想到岸芷的教训,还是强行按下去了。 岸芷说了她哪里都好,就是总也忍不住好奇心…… 可她就是好奇嘛! 过了两日,盛知婉再让人去打听消息,果然关于商行聿的黑水少了不少。 且因着林掌柜找到一些那日在现场的人现身说法,甚至还有些不少人在夸商行聿这个纨绔。 “虽说名声不好,但人家确确实实救了人。不然当时在场那么多人,怎么其他人不去呢?” “而且人家也为姑娘考虑了,不是亲自下水将人捞上来,而是用鞭子,保全了姑娘名声。” 流言传出去,又有人想得更多,既然这件事那么多人在场,都能被传成这般,那从前的其他事呢? 是不是其中也有误解? 总之经过这件事,许多人对从前关于商二公子的那些荒唐事也可能是谣言,有了初步的怀疑。 盛知婉对此事处理的还算满意,让林掌柜的人继续传播。 不过当天下午,国公府收到宫中内侍的口谕,点名要祁书羡和她接旨。 彼时盛知婉正和岸芷汀兰流觞几人,围着小炉子煮茶,淡淡的茶香氤氲着。 盛知婉听到来报的消息,顿了顿。 她等了那么久的和离契机,终是来了。 让汀兰取了一件湖蓝色的裙裳换上,淡淡的胭脂水粉,将本就剔透的肤色衬托得愈发白净。 如瀑的青丝,被一根凤瑶簪挽在身后,白色的狐绒披风,将她的脸衬托得小小的。 国公府其他人,除了崔氏病重,也都按照身份次序站在花厅。 瞧见远远走来的盛知婉,不少人都被惊艳得忘了呼吸一瞬。 直到盛知婉在祁书羡身旁站定,他方才回过神,看向内侍:“劳烦公公宣读口谕。” 很快,口谕宣读完毕。 不出盛知婉所料,的确是父皇要重开校猎场,明日所有三品及以上官员勋爵子弟均要陪同至校场行宫观猎。 恐怕此次,祁书羡也跟上辈子一样得了父皇授意,要利用校猎震慑北狄来使。 但此次,她不会再提点他分毫…… 第148章:不介意吧 众人领旨行礼后,内侍离去。 孟央立即满是期待和羡慕地开口:“皇家校猎,场面定然恢弘大气,只可惜以央儿的身份恐怕想去看看也不行……” “罢了,妾还是留在府内侍奉母亲吧。” 祁书羡闻言有些歉疚地握了握她的手,却没有说出她想要听到的话。 盛知婉没心思看这二人腻歪,转身离去。 祁书羡望着她的背影蹙了蹙眉。 片刻,竟追了上来。 “知婉……” 盛知婉望着挡在面前的人,还没说话。 祁书羡道:“我听闻校场行宫旁便有一大片梅林,如今开得极盛,到时,我带你去看如何?” 两人对视,时间静默。 盛知婉看着眼前的人,恍惚想到许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那时少年飒飒,笑意张扬。 然而他还是他,却又早已不是他。 她对他的爱意,也早在前一世被一点一点的冷待和磋磨殆尽。 她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回过头,望向咬唇看过来的孟央:“孟姨娘也很想去观猎?” 孟央愣了愣,“公主莫要误会,妾只是很羡慕公主可以同世子一同见证那般场面。” 她的确想去,还准备等晚上找机会求祁书羡也带自己同去。 盛知婉笑道:“既然羡慕,那明日便一同去好了。” “知婉,你胡说什么?那样的场合她的身份怎么能去?”祁书羡蹙眉。 孟央脸色顿时白了白。 盛知婉轻笑一声没再说话,转身便离开。 前世祁书羡最开始也是这般告诉自己,说只带她一人同去,但翌日还是带了孟央同行。 且后来因着孟央在行宫腹痛难忍,还让她身边的丫鬟去侍候她…… 所以盛知婉也不必担心在行宫时,祁书羡会纠缠自己,孟央定是能够找到理由说服祁书羡同行。 这样,她便可以安安心心,筹谋自己的事情。 这夜,盛知婉难得的让岸芷拿出一小壶花酿酒,一边望着窗外的夜空,一边围着炉子喝上一口。 岸芷汀兰二人在旁边忙着为此次出行做准备。 要带的衣服,首饰,常用的护肤护发的精油膏脂,还有小暖炉,公主平日喜欢望着发呆的书籍…… 都得带着。 盛知婉懒懒地撑着下巴看,透过窗子的缝隙,扫到那缝隙外广阔又辽远的夜空。 终于啊…… 她的这辈子再也不必囿于这一方小小的宅院中。 盛知婉笑了笑,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翌日天方蒙蒙亮,盛知婉便被岸芷叫起来梳妆打扮。 她半阖着眼皮任由岸芷为自己净面,梳头,一个繁复的发髻梳好,最后插上华丽的饰品和发簪。 盛知婉只觉得头很重。 但是没办法,她此次不止代表了国公府,还代表了晟国公主的体面。 所以再隆重的打扮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未央院内,孟央也坐在镜前悉心打扮着。 昨夜经过她的据理力争,最后抬出想借着这个机会同三皇子谈谈新生意,才让祁书羡同意带她一起去行宫。 不管怎样,此次在行宫中,她绝不会让盛知婉找到机会同祁书羡同住一起。 大不了,到时便用腹中孩子做借口…… 孟央身形单薄,如今又是冬季,厚厚的大氅将娇小的身形遮掩住,不注意看,也看不出是有孕之人。 悉心装扮一番后,孟央转过身。 祁书羡只觉眼前一亮。 美人靠养,孟央原本底子也不差,只是因为出身不好,皮肤粗糙了些,如今养了大半年,一身浅粉色的裙裳,配着灰狐的坎肩,衬得她有种柔婉动人之态。 但这份亮色,在见到盛知婉后,便又不值一提。 盛知婉今日打扮格外隆重,华丽的裙裳和大氅,让她整个人宛若神女,雍容贵气,艳丽天成。 孟央往她身旁一站,也就是个当丫鬟的料。 盛知婉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挑眉。 祁书羡忙解释道:“她有生意要同三皇子商谈,所以才带她去。” “无妨。”盛知婉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身为皇室公主,她此次去行宫可以带两个丫鬟随身伺候。 流觞会武,必是要带;另外一人原本是要带汀兰,但汀兰考虑自己不如岸芷周到妥帖,最终将机会让给岸芷。 祁书羡和孟央不是皇室中人,自然也不能带随从丫鬟。 因此管家只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是留给祁国公,另外两辆,是留给祁书羡盛知婉三人。 至于丫鬟,不在管家考虑范围内。 按理说,今日这种场合祁书羡该同盛知婉坐在一辆马车内,但盛知婉扫了他与孟央一眼,直接带着流觞和岸芷上了马车。 祁书羡眉头蹙了蹙。 祁国公也带着陶氏来了,祁书羡脸色顿时沉下来…… 盛知婉掀起车帘。 看看扶着陶氏的祁国公,再看看扶着孟央的祁书羡,忍不住轻笑出声。 众人出行,与其他官眷在宫门口集合,而后北狄的使臣队伍出来。盛知婉透过人群看到了前世早逝的北狄太子。 最后再等到崇晟帝和嫔妃的仪仗出来,行完礼,才能出发去行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皇帝到百官再到随行数千侍卫,这只是明面上的,更别提还有暗中的。 到得行宫,已是日暮时分。 随行人员将国公府安排在行宫外跨院内,跨院不大,两间主厢房,两间小厢房。 祁国公和陶氏自是要住一间主厢房,另外一间,盛知婉身为公主当仁不让。 岸芷汀兰将她的东西一件件从马车上搬下来。 祁书羡想上前帮忙,身后却传来孟央惊呼的声音。 他回过头,才看到孟央将带来的行李落在了地上,只得自己咬着唇可怜兮兮地去捡。 祁书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亲自为她捡起来,送去一间小厢房。 孟央有些歉疚望着盛知婉:“妾如今身子重,公主不会介意……世子多照顾妾一些吧?” 盛知婉听了,觉得好笑:“自然不会。” 她都要和离了,还在乎他为别人做什么吗? ps:干眼症和囊肿,今日三更!! 第149章:为她求的 如此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 脸上没有一丝丝嫉恨。 孟央细细打量着盛知婉的神色,怎么可能呢? 看着自己的夫君为别的女子做这些,她怎么可能会这般风轻云淡。 孟央最讨厌的便是盛知婉这般无论何时都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凭什么? “若是今夜世子同妾同住,公主也不在意吗?”孟央上前一步,低声道。 她已经从三皇子口中得知,盛知婉虽受太后宠爱,但崇晟帝对她的态度却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她的生母只是一个爬床宫女的原因?总之,崇晟帝并不同传闻中那般宠爱她,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嫌恶。 一个不受帝王宠爱的公主,又惹怒了夫家,自己无甚本事,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不在意,只要世子愿意,他为你穿衣洗脚、端屎擦尿,本宫也无所谓。”盛知婉似笑非笑。 听到端屎擦尿几个字,孟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祁书羡这时也从房内出来,去马车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往盛知婉那走。 “世子……”孟央咬唇扯住他袖摆。 祁书羡脚步一顿,有些为难地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轻笑一声,“本宫知道,世子今晚要宿在孟姨娘那,毕竟孟姨娘腹中有孕,离不了人。” 祁书羡闻言蹙眉:“你误会了,是今晚央儿有事要做,需要我陪同。” “世子无需解释,尽管去便是。”盛知婉颔首,转身进了房内。 祁书羡望着她背影,叹口气,终究没追上去。 总归到了明日校猎,她便能知道自己心中一直是有她的…… 翌日,百官们各自携带家眷,在内侍引领下到了校场。 盛知婉三人进入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孟央垂着眸亦步亦趋跟在祁书羡身旁,身形娇小,楚楚可怜。 不少人认出她便是酿出娇娘酒、鼎鼎大名的孟娇娘。 只是没想到,祁书羡居然会将她也带来了。 许多夫人小姐的视线望向盛知婉,想看她反应,但只看到她平平静静,艳丽无双的脸上,连视线都没投注给身旁二人。 这…… 一时间原本想要八卦可怜一下她的贵妇小姐们,便有些八卦可怜不出来了。 人家再如何也是公主,更何况,嫁的还是前途无量、英俊有为的祁世子。 说祁世子身旁有个孟娇娘,瞧瞧她们自己的夫君…… 何止一位娇娘?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收了可怜窥探的心思,不少夫人小姐上前同盛知婉见礼,盛知婉一一见过了,便按照内侍的引领,坐在自己的观看席位。 只是她的位置,并不是按照皇家公主排在宗室子那边,而是按国公府的爵位,同祁书羡坐在一处。 盛知婉安然坐下。 她是真的很安然,有孟央在旁边缠着祁书羡,她根本无需说话,只瞧瞧人,看看远处风景。 很快,北狄使臣也进入校场。 为首的四皇子盛知婉一眼便认出来。他很年轻,样貌俊逸出尘,一身锦衣更将他整个人衬托得俊雅如竹。 然而美中不足,便是他有些偏瘦的身形,以及苍白的面色。 尤其是同身后两位肌肉虬结的北狄将领相比,更显羸弱。 看来,这两位将领,便是北狄此次派来“保护”四皇子的了。 盛知婉目光对着他们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 很快崇晟帝也携皇后、琦贵妃,太子,以及其他几位皇子相继到来,坐在主位之上,众臣家眷们起身拜见,北狄来使亦以北狄礼仪行了拜见礼。 众人这才得以入座,接下来便是崇晟帝同北狄来使介绍校场行宫,以及晟国校猎的历史由来。 盛知婉静静听着。 目光却落在皇后同琦贵妃二人似有若无的机锋上。 如今她有三位皇兄,两位皇弟。 其中太子盛芫莙是皇后所出,因同长公主一母同胞,所以生来体弱,在父皇面前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暴虐不仁。 二皇兄盛芫淇,丽贵妃所出,也是如今同太子皇兄争夺最厉害、最高调的一位,怎么说呢……野心很大,但很愚蠢。 三皇兄盛芫皓,琦贵妃所出。琦贵妃是已过世媛妃的胞妹。媛妃活着时,便是父皇的心头宠,媛妃过世后,父皇便将肖似她的琦贵妃接入宫,这些年盛宠不断。 如今连校场之行,也只带了皇后同她二人便能看出偏爱。 父皇之所以宠爱盛芫皓,也是因着他无论外貌,还是爱酒爱画的风雅性格,都像极了已过世的媛妃…… 至于盛芫皓本人,风雅之下,藏着的自然是勃勃野心。 四皇弟盛芫禹,出生后因一次意外烧成了傻子,五皇弟盛芫徽,贤妃所出,今年才十岁,都没有争夺皇位的能力和底气。 “公主在看什么?”孟央的声音传来,盛知婉淡淡瞥她一眼,并不理会。 很快,崇晟帝讲完话后便是真正的校猎。 此次校猎明眼人便知是为了震慑北狄。 就是不知道崇晟帝选出能震慑北狄的人是谁? 很快,二十位北狄猛将上场,个个身形高大,体态健硕,坐在马上,挑衅地望着晟国一众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儿。 皇子中只有二皇子盛芫淇站出,其他都俱是战力不俗的年轻武将或将门公子。 商修远作为商天昊的儿子,武功也不错,自然在其中。 盛知婉目光朝他出来的方向不经意扫了一圈,没看到商行聿。 难道他没来? “知婉,”祁书羡这时起身:“我之前答应为你猎得红狐,此次,必定送你!” 他走出去。 孟央听着他的话很是错愕,什么红狐?京城怎么会有红狐? 红狐是苍南特有的一种狐狸品种,体型娇小,动作灵敏,奔跑起来比最快的骏马还要快上十倍,因此也是传言中最难猎取的猎物。 可京城距离苍南十万八千里,野狐倒是可能会有,但红狐,绝对不会有。 除非,是有人事先将红狐放了进来。 可这里可是皇家校场,什么人能将红狐放进来? 总不能是皇帝吧…… 孟央想到这,有些不可置信。 盛知婉微微抿唇,祁书羡的目光恰也越过人群望向她。 上次的红狐,他没有送她。 但此次的红狐,是他特意为她,向陛下求来的。 ps:今天又一章,四更!宝宝们多多评论点催更~爱你们 第150章:势在必得 “此校猎场已数年未开,其中野羊、豺狼、虎豹,凶猛异常……除此之外,朕特意将一只从苍南捉来的红狐作为此次围猎的压轴猎物。” “晟国与北狄校猎双方,攻守各占一山,不仅要尽可能多猎取猎物,还要从对方的本营内,夺取旌旗!” “双方互为攻守,生死自负。若是两日之内,旌旗双方都能守住,则以最终生还人数与所获猎物、分别对应得分,最终得分高的一方,定为胜者!” “胜者一方论功行赏,最高者,可得赏赐黄金千两!” 崇晟帝话落下,双方均蓄势待发。 苏公公瞧着双方人数:“可还有人愿意上场?” 北狄人骁勇好战,得知有黄金奖励,立时又上去几位。 晟国方自也补上。 崇晟帝微微颔首,示意苏公公宣布校猎开始,这时,却有几道声音从校场外传来—— “陛下!还有在下!” “还有在下!” “还有在下!!” 盛知婉听到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顺着望去,便见商行聿如珍珠落入煤炭,身旁站着几个脸色黢黑的人…… “那是……荣哥儿?”叶夫人瞪着自家儿子不敢认。 “大哥不是去原州游玩了吗?怎得黑成这样?”叶萱捂住脸。 天,好丑! 以往大哥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好歹一张脸还能说得过去,如今好了,唯一的优点也没了! “裴玉安?!”怀化大将军裴令远看着黑了不少,也壮实不少的儿子倒很满意:“这才像样!从前娘们儿唧唧的,这才是我裴家的种!” “那……那是我家宝靖吗?老天爷哎,瘦了这么多?”御史大夫陈道谭老泪纵横。 以前无论如何也减不下的肥膘,如今总算没了! 人群因为突然出现的几人有些嘈杂。 盛知婉回过神…… 这几人真是被拉去特丹赚银子,而不是被骗去煤矿挖炭了吧? 短短两个多月,怎么能黑成这般?! 除了周玉峥因为父亲品级不够没来,四个纨绔,齐齐亮相,还要参加校猎。 商修远低声斥道:“行聿!莫要胡闹!此次校猎的猎物不是你们从前打的野兔野鸡,都是猛兽,很危险,更何况,这是同北狄比试,你连鸟雀都射不中,若是害晟国输了比试,陛下定要怪罪!” 商行聿认真道:“大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这两个月便是找人好好教导了骑射武艺!不信你看看叶荣他们几个?” “我虽没黑,但那是因为我底子好,不然这会大哥看到的也是黑黢黢的我了。” 商行聿声音不小,崇晟帝都听到了,有些无语。 这几位的名声他自是清楚,捉猫逗狗擅长,但校猎?还是算了吧! 哪怕经过两个月的训练,但两个月而已,有什么用处? 怕不是上次端了土匪窝让他们自信过头了。 但此次校猎的目的是震慑北狄来使,绝不能被几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纨绔毁掉…… 崇晟帝正欲说什么。 商行聿上前再行礼道:“陛下,在下有个想法,既然这里是咱们晟国的疆土,那双方对战,总得有百姓流窜吧?不若咱们几个就充当流窜的百姓如何?” “为国之大务,爱民而已,晟国方若是保护好咱们,自然能加分,相反的,北狄来使也可以伺机抓住咱们,盘问晟国营地消息。” “好!好一个为国之大务,爱民而已!”崇晟帝倒没想到商行聿一个纨绔能说出这番话:“只是校场中危险重重,你们若作为百姓,马匹兵器自是不能有,你们就不怕凶禽野兽?” “怕!”这次站出的是叶荣:“但若真有强敌来犯,就是怕又能如何?” “哪怕手无缚鸡,也该为国而战!”裴玉安出列。 短短两个多月,他们早已不是从前的纨绔叶荣和纨绔裴玉安了。 该死的商行聿,居然藏得这样深!他们五人一出晟国边境,便被一伙人“劫持”。 商行聿从开始便为保护他们被虐打致死,四人一边被那伙人非人一般的训练,一边想法逃生,寻找机会为商行聿复仇。 在那两个月,简直是吃尽人间疾苦,也发现,原来人在生死面前爆发出的潜能总是无限。 总之……就在他们终于找到机会逃出魔窟时,居然发现本来已经死去的商行聿白白净净地站在他们面前。 想到这,叶荣和裴玉安便恨不得将商行聿再暴打一顿。 但……还是算了。 绝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看在那些白花花银子的份上,他们便饶了他吧! 毕竟这次特丹的事他们都没参与,便四人一起分到了四百五十万两的现银,更别提后续还有…… 好兄弟,虽然法子混账了些,但总归也是为了他们好。 总之,他们纨绔五人组早已同两个月前,有着天壤之别。 “好好……”崇晟帝很惊喜,没想到几个纨绔能说出这番话。 北狄使臣也从周围人口中得知这几位纨绔的斑斑劣迹,再瞧瞧他们细胳膊细腿的,自然不放在心上。 于是,双方同意,各出二十六名战将。 四位纨绔作为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入局。 苏公公一声令下,战鼓齐响。 校场山林铁制的高大监栏打开,北狄和晟国各自从南北两处入内。 接下来,便是为期两日的校猎。 这两日,诸人可回行宫住所等候,也可守在校场帐篷内,实时从探子口中得知校场内情形。 但凡是府内有子辈参加校猎的官员,基本都选择留在帐篷内。 一入山中,密林丛生。 祁书羡早就得了崇晟帝的授意,此次不仅要带晟国众人夺得北狄旌旗,还要重伤两位北狄将军以作震慑。 除此之外,他还对那只作为压轴的红狐势在必得! 马蹄踏踏远去。 陈宝靖望着飞扬的尘土瞪眼:“不是?说好的咱们是百姓,他们就这样丢下咱们,走了?” “不然呢?”叶荣瞥他一眼,望向商行聿:“商二,你不是说有办法夺北狄旌旗吗,怎么干?!” “不急。”商行聿笑了笑,招手:“咱们先去下个套。” 第151章:有他的人 帐篷内。 盛知婉悠闲喝着茶水,时而有别家夫人小姐来攀谈,她也从容应着。 祁国公和孟央时不时便要去前头询问有没有探子来报。 连去三次,依旧没什么信。 孟央手放在小腹,转眸看到盛知婉这时还能喝茶,便忍不住道:“公主倒是一点不担心世子,这可是生死自负的校猎!” 祁国公视线看来。 盛知婉道:“本宫只是对世子很有信心,倒是孟姨娘,难道不相信世子的能力吗?” “……当然不是!”孟央吃了个软钉子,乖乖坐着不再找茬。 就在这时前头人群传来骚乱。 盛知婉挑眉,起身。 简易的沙盘上,一黑一白,分别代表敌我双方。此时探子送来了密林中的第一道消息。 “我方已推出祁世子指挥统帅,二皇子为副帅,二皇子与祁世子二人商定后占南山头为营,准备利用地形和山林猛兽削弱北狄战力……” “北狄善游牧作战,兵分两路,分别由呼述邪将军和金日绪将军带领,他们的战略是兵分两路,以攻代守……” 内侍将黑白标识分别放在两处,又用不同人偶代替了双方人数。 “祁世子擅长利用地形,用兵诡谲,定是能够大胜!”旁边有人在恭维祁国公。 盛知婉抿唇,在内侍即将下去时开口:“不知百姓一队如何了?” 内侍一愣。 其他人这才想起还有一队,就连叶尚书都有些不好意思提及自己儿子。 手无缚鸡之力,能自保便是,怎么还能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这……”内侍正犹豫。 忽然又有飞鸽落下,是探子送来的第三封探信。 内侍打开,眸子眨了眨。 “这百姓一队……由商二公子带队,如今,如今往北山头去了。” 内侍说罢,众人都有些错愕。 这几个纨绔,在南山藏着还能安全一些,往北山头跑,岂不是给北狄送人头? 顿时有不悦的视线朝着商天昊望去。 柳大夫人带着柳颜也在其中,之前的事让柳府对将军府,尤其是商行聿积怨极深! 闻言,阴阳怪气开口:“还以为有什么本事,自以为是,大言不惭,就这点能耐也敢去送死!呵呵,商将军回头可得好好教教令公子……” “当然,也不一定有那个机会了。” 柳大夫人真恨不得商行聿死在里头,这样她便不必给那五万两。 商天昊闻言面色黑沉,想说什么,但他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同一个女子争辩。 还是为着商行聿这个逆子。 最终嘴唇动了动,拂袖而去。 这逆子!果然只会为他招来麻烦! 主帐之内,崇晟帝和皇后、琦贵妃,大皇子、三皇子都在一处。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副更大的沙盘,羽林卫统领谢安亲自演示讲解。听闻商行聿几人居然去了北山头,崇晟帝眉头紧蹙。 三皇子道:“这几人莫不是误打误撞灭了一窝山匪,便以为冲入敌营即可立功?真乃愚蠢!” “的确愚蠢!”崇晟帝颔首,他之前见商行聿几人言之凿凿,还以为他们有何长进,没想到…… 的确是自己想太多。 见父皇赞同,旁边太子被皇后看了一眼,连忙也跟着附和:“没错!北狄人骁勇善战,以一敌百,跟那伙山匪没一点可比性!” 崇晟帝:“……” 崇晟帝抬眸沉沉看他一眼,没说话,太子立即有些畏惧地垂下头去。 盛芫皓嘴唇勾了勾。 自己这位太子皇兄,真是又愚蠢又自以为是。 同样的话,自己说的是商行聿几人的愚蠢,而这位学人的太子皇兄,说的却是北狄骁勇…… 这不是专门往父皇心口上戳是什么? 也怪不得他不受父皇宠爱。 主帐内,暗流涌动。 而外头,也不平静,因为探子的消息又来了。 商行聿几人也不知在做什么,所过之处,树干底部、倒木、甚至土坡上都有留下一些爪痕。那爪痕的样式,也被带了出来。 周围人一时没想出来,盛知婉瞧了一眼,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孟央瞧见她笑,蹙眉:“公主笑什么?公主难道知道这些是什么?” 她才不信盛知婉一个内宅女子能懂得这些,故意在人前问出,便是为了让盛知婉难堪的。 盛知婉闻言却挑眉看她一眼,“的确知道。” 孟央一噎,只以为她在吹牛。 “那公主倒是说说?” 周围也有其他人露出好奇神色,盛知婉也不卖关子,“红狐爪子锋利,每每经过便会在各种地方留下抓痕,商二公子等人是在伪造红狐印记。” “啊?”众人一愣,“有何用?” 盛知婉垂眸,“北狄善游牧,将士骁勇,但却彼此都难以服众,因此,北狄两位将军才会一入山林分为两队。不止是这两位将领之间,只怕士兵之间亦是如此,有父皇的重赏在前……你们猜,若是有人看见这印记,会告诉其他人吗?” 红狐可是崇晟帝此次作为头筹的猎物,若是能单枪匹马猎得,自然所获赏金更多。 以北狄将士对自己的自信,绝不会想让其他人分薄自己的赏金。 所以…… 盛知婉望向沙盘上,隐约猜出了商行聿的计划。 只是……他是怎么知晓父皇此次会用红狐作为头筹的? 除非父皇身边也有他的人! 盛知婉想到这,有些心惊,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表情。 孟央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知道,咬咬唇,不再说话了。 “是这样吗?难道我儿他们是准备将北狄的将士一个个诱惑分散,再逐一攻破?”叶尚书同裴令远凑在前头。 统一默契地忽略掉了商行聿的存在,觉得自家儿子何时竟变得这般聪明了? 盛知婉没否定,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猜测。 柳大夫人闻言在旁边撇撇嘴,只觉得盛知婉太过高估这几个纨绔。 他们能有什么计划? 还红狐抓痕,她看,兴许是那几个废物怕自己迷路留下的印记也说不定…… 众人又等了两个时辰,简单用了些内侍送来的午食,探子便接二连三送来最新消息。 先是跟随祁书羡等人的探子,报来我方一晌午时间,便猎得不少猎物,另外祁世子的战略计划也在稳步推进,有两头猛虎被驱往北山。 紧接着便是跟随商行聿等人的消息…… “呃……”内侍看看纸条,有些不可置信,前后翻了翻,的确就这么一句话。 第152章:怎么可能 周围不少视线望来。 小内侍才有些尴尬道:“百姓队伍依旧在到处留红狐印记……不过这会儿几人打了猎,在烤猎物用午食。” “果然……” “便不该对几个纨绔期望太高。” “其实他们能把自己养活就挺不容易了。” “真是愚蠢,临入山前,不是给他们带了干粮吗?在山林中烤猎物,也不怕引来北狄将士。”柳颜幸灾乐祸道。 盛知婉却没说话。 或许……他本意便是如此呢? “北狄那边呢?” 有人催促北狄的消息,内侍安抚大家稍安勿躁,很快,跟随北狄两拨队伍的探子分别送来消息。 看到第一个消息的时候,内侍倒没什么反应,无非就是狩猎猛兽,虽不少,但因为北狄两个队伍分散,每个队伍人少,是以猎得的都不是什么大型猛兽。 只是看到另外一队的消息,内侍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 而后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盛知婉。 “这……这,北狄的呼术邪将军安排其队伍中士兵原地休整,自己追着那红狐的爪痕往南去了……” “啊?” “啊!” 众人四目相对都有些不愿相信:“这不至于吧,毕竟都是他手下的兵,即便是带着一起去,分来的战利品也是他的大头啊,怎么能丢下士兵自己去?” 也不怕遇到敌军埋伏! 盛知婉摇摇头:“大家别忘了,这不是真正的战场,呼术邪将军带领的人,也不是都是他手下的兵。” “更何况呼术邪将军对自己的个人实力想必非常自信。” 自信到在他心里,即便单枪匹马遇上晟国的大部队,一群公子哥儿,也没办法奈何。 闻言,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尤其是叶尚书和裴令远几人。 对啊,北狄那群人个个龙精虎猛,肌肉虬结……看起来一拳头便能砸死半头牛。 就他们几家的几位从来没吃过苦,就连平日训练都需要陪练跟着放水的公子哥儿,加在一起,难道就能逮住他? 不被他反杀便已经够了。 “那几个混小子不会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冲上去送死吧?”陈御史忧心忡忡。 自家老祖宗最是宠爱宝靖,不然也不会将他养成个胖子,若是让她知道宝靖出了什么事…… 自己怕是陪着去死都不够。 “活该!”这时候最高兴的人恐还是柳大夫人,若不是怕引众怒,她真想大声说出来。 “哎哎!消息又来了!”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又两只信鸽飞来。 内侍也很想知道林中情况,飞快呼哨一声,取下信,拆开。 “啊?”他叫了一声,继而眼中露出惊喜神色。 “啊什么?是不是好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呼术邪将军一直往南,哈哈,很快便要同二皇子祁世子一群人相遇了!” “真的!?”这呼术邪将军也太倒霉了。 他若是遇见百姓队几个纨绔肯定不必说。 但如今,他遇上的是祁世子他们啊…… 二十多个公子哥儿,身手好的,如祁世子这般,身手不好的,那也是能拿得出手。 呼术邪将军这下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内侍又赶忙打开另外一个。 “果真,二皇子同祁世子也发现了呼术邪将军,准备围攻歼之!” “好!”账外,账内,同时响起喝彩声。 崇晟帝一拍桌子:“这祁书羡不错,不仅有谋略有能力,运气也这般好,居然偏偏走了呼术邪的方向。” 盛芫皓闻言颔首:“父皇选中的人,自是各方面都好的。” 不仅是父皇选中的人,还是他选中的人。 盛芫皓乐得见到父皇赏识祁书羡。 “只可惜如今却只是个六品小官……”太子又跟了一句。 盛芫皓:“……”他挑挑眉,原本想说的话被太子皇兄说出来了。 怎么,难道太子皇兄还想拉拢祁书羡? 崇晟帝这次倒是没对太子的话有什么不满,微微颔首:“待回到宫里,朕的确要想想该将他提到什么位置合适。” “怎样了?”都过了大半个时辰,怎么探子还没有传来消息? 总不能这样都让呼术邪给跑了吧? 众人焦急万分,尤其是祁国公。 因着崔氏卒中,祁书羡同他冷战了几日,也是到了行宫后才告知他陛下之前的安排,若是此次校猎他当真能震慑北狄,陛下定会厚赏他。 说不得,官复原职,还有可能再往上升一升! 如今这个机会也很难得! “来了!”众人期盼中,两只信鸽飞来。 “又是两只,快看看。”众人忍不住想替内侍动手。 内侍也很期待,打开,蹙了蹙眉。 “如何?” “可是那呼术邪被逮着了?”众人围着。 内侍摇摇头:“不是,是有其他人也发现了红狐的爪痕,找来了!” “啊!?”众人大惊,“那群纨绔真是该死啊!要不是他们,也不至于此!这怎么办?” 正面对上,一群公子哥,想来是敌不过对方的。 “不过还好,”内侍面色没那么难看,竖起手指:“只有一人!那人发现的红狐爪痕似乎同呼术邪将军有所偏差。” “幸好幸好!” 内侍打开另一封,大喜,“祁世子已经拿下这位北狄将士!” 内侍话音刚落,又一只飞鸽飞来。 同样的将士,同样的孤身前往,北狄的将士仿佛中邪一般,又一个人往晟国队伍上撞。 “这……”再愚钝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围点打援?”可是,是谁将这些北狄将士一个个吸引过去的? 呼术邪是因为那群纨绔弄出来的红狐爪痕,这二人,总不能也是吧? 可这怎么可能? 两人去的路线虽都同呼术邪相近,但并不相同,若是相同路线,几人便会汇合,形不成如今的围点打援之势。 再退一步,即便这些人真是那群纨绔引去的,他们是怎么保证,祁书羡几人会恰好遇到落单的呼术邪? 裴令远作为将军,自然能看出如今双方形势,只是毕竟没有身在其中,还看不清诱导这种局势出现的原因。 倒是有所猜测…… 但那猜测实在太大胆,也实在,太不可置信……! ps:三章,明天争取四…… 第153章:这般恩爱 裴令远忍不住偷摸摸望向不远处的商天昊。 他凑过去,小心问:“商大将军,你莫不是在府里偷偷教了商二公子兵法?” 商天昊闻言看他一眼。 眼眸沉沉,满是厉色。 得! 裴令远讨了个没趣。 话说回来,明明都是武将,他怎么觉得同叶尚书来往起来,比同商将军舒服多了? 主帐之内。 崇晟帝亦是面有疑虑,一挥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身侧。 他低声吩咐两句,很快,那人便如方才出现一般消失无踪。 盛芫皓只当做看不见。 祁国公和孟央沉浸在祁书羡连续斩下两名北狄将士的功绩中。 盛知婉垂下眼睫。 看来这场围猎到日落,便差不多要结束了。 果然,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北狄两支队伍就像是中邪般一个接着一个撞到晟国的主队上。 才半下午,北狄二十六人,只剩下一队六人,一队五人。 而晟国这边,除了两位公子哥在同北狄搏斗中,被打落下马视作身亡,其他人并无损伤。 密林内,二皇子表情兴奋,拿出携带的干粮啃上一口:“书羡,你说这群北狄人怎得这般愚蠢?按照这样下去,咱们一会便能直捣黄龙,然后收工,回去用晚膳了!” 其他人亦是兴奋点头。 没想到作战这般简单? 只有祁书羡这个真正上过战场的觉到其中的问题,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来这里的? 可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会引对方过来。 不对…… 祁书羡眸子一顿,还有几个人。 商行聿那四个纨绔。 可是,怎么可能? 几个纨绔,怎么能做到这一步?祁书羡摇头,甩掉这个不可能的想法。 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宁愿相信是北狄此次来的这些将士太傻! 然而主帐之内,崇晟帝看着影卫送来的消息,却是眼眸狠狠一缩! “还真是……”崇晟帝深吸口气,继而,忽然哈哈开怀大笑起来。 盛芫皓错愕,他很少看见父皇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什么事,让他这般开心? “哈哈!太子,老三,你们都来看看!人人都说那商行聿是纨绔、是草包……朕瞧着,说他是纨绔的人,才是真正的草包啊!” 如此心机、如此胆识。 带着几个不怎么会功夫的拖油瓶,不仅要避开山林猛兽,还要为北狄布下陷阱。 厉害!真正的厉害! 以至于原本作为晟国统帅的祁书羡,在他的对比下都显得黯淡无光! 盛芫皓望着纸条上的消息,半晌,叹了口气。 祁书羡……此次最多便也只能官复原职了。 想再往上升怕是不可能。 倒是这位商二公子…… 盛芫皓目光闪了闪,笑着将纸条递回去:“父皇此言差矣,这都是我晟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才能让区区几个纨绔便轻易赢过北狄将领。” 崇晟帝闻言一愣,随即大笑:“对,皓儿说得极是!纨绔,彻彻底底的纨绔,可我晟国纨绔,却能大败北狄两位名将!!” 无论祁书羡如何怀疑,北狄大败已定。 只剩下数十人的北狄队伍再不可能赢过他们,攻守易型,祁书羡武功的确不俗,接连重创两位北狄将领。 北狄只余二人留在营地看守旌旗,二皇子远远瞧见那属于北狄的旗帜,简直忍不住高喊一声! 其他人亦是如此。 商修远尤其兴奋,他此次也算是“斩下马”三位北狄将士! 上次商行聿得到陛下赏赐又如何,此次,自己便要比他得到更多的赏赐! 想到这,他迫不及待一抽马鞭。 一行人呼喝着冲上山顶旌旗招扬处,然后—— 愣住了! 所有人不可置信望着四个盘坐在地上大快朵颐的人,以及,他们身后被绑成粽子的北狄将士。 “行聿?!”商修远感觉一柄重锤从头顶砸下,“你怎会在这?” 商行聿对他们举起手中野鸡腿:“大哥要尝尝吗?野鸡肉很紧实,就是没有调料,差了些滋味。” 放屁的差了些滋味,谁问他这些了? “你为什么在这?”祁书羡眸光冷冷。 商行聿看向他,咳了咳,放下鸡腿,起身对着二皇子行了礼,才道:“二皇子同祁世子等人在前冲杀,咱们百姓虽弱但也不能只受保护,所以我们商量一下,便来直取老巢,抢夺旌旗了。” “你们这是抢功!!”商修远气得眼前直黑:“我们在前头浴血厮杀,你们跑到这夺旌旗,二殿下,他们这是在抢咱们的功劳啊!” 祁书羡闻言没说话。 二皇子坐在马上脸色阴沉。 商行聿蹙眉看着商修远:“大哥这话说得,咱们要这功劳做什么?都是为了晟国,既然这旌旗大哥喜欢,拿去便是。” “你……”商修远不信他这般好心。 商行聿直接让开位置。 二皇子驱马上前,直接拔出插在地上的旌旗。 见商行聿几人果然没有丝毫动作,二皇子脸上才好看一些,望向祁书羡:“书羡,咱们这就出去?” 夺得了旌旗,大败北狄,原本两日的校猎一个白日便结束,父皇定会赞他英勇无双! “再等等。”祁书羡却拒绝:“殿下,臣还有一件猎物没有猎到。” 二皇子一行人闻言顿时想起什么,笑了笑。 “祁世子是说红狐?” “是!”祁书羡俊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羞窘:“知婉一直想要一匹红狐皮毛,此次既然有机会,我定是要为她猎得的!” “哈哈!”二皇子盛芫淇忍不住促狭地笑了笑:“没想到书羡同庆宁这般恩爱,怪不得当初她宁愿下跪绝食也要嫁给你!” “祁世子不仅文武双全,私下里,居然还这般宠爱公主!这般好男人如今哪里能找?”另有人道。 祁书羡笑笑颔首:“只是恐怕还要耽误诸位的时间,或者,诸位也可以带着旌旗先出去,我一人留在此处寻找便是。” “那怎么行?既然是一同进来自然也该一同出去。”二皇子有心拉拢道:“虽然北狄将士被捉,但这山中还有不少猛兽,你若因为一只红狐出了什么意外,庆宁岂不是要怨恨我这位兄长?” ps:第四章~ 第154章:是不是它 “……咳,”商行聿听不得这种话,咳了一声,打断他们:“不知祁世子要找的红狐?是不是它?” 祁书羡闻言望来。 紧接着,便看到商行聿手中提着的小东西——通体赤红,软塌塌的被揪着尾巴。 “红狐?!”祁书羡第一次露出失态,他快步从马上下来便要去拿过红狐尸体。 商行聿手一撤,便错开:“世子不会是那种会抢别人战利品的人吧?”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祁书羡目光从红狐上移开。 当日陛下单独召他安排校猎,他便求了一只红狐作为头筹。他一直记得盛知婉说过的话,原本从苍南猎来的红狐被母亲要去,他便会为她再猎一只。 这红狐本就是他向陛下求来的!应该是他的! 可如今,却被商行聿夺了去! 祁书羡深吸口气,“不知商二公子是如何捉到它的?” 以红狐的灵敏和速度,便是自己想要抓到都要费一番功夫,可这样难捉的猎物,却被商行聿所得。 这让他如何甘心? “……祁世子问这做什么?”商行聿很不悦。 “只是我听闻商二公子不善武艺,红狐难猎,不知……商二公子是如何捉到它的?” “那都是从前了,这两个月我们都特训过。”商行聿大言不惭,得意道:“而且这小东西也没有祁世子说得这般难抓,我稍费气力,便抓住了。” “是啊!”叶荣颔首。 “我们烤个野鸡的功夫,商二就捉到了!” 怎么可能? 祁书羡不信,但事实就摆在面前,不信也得信。 “不知商二公子可否将这只红狐让给在下?”祁书羡开口。 商行聿直接退两步:“祁世子说什么胡话!?这可是头筹。” 祁书羡:“……” “我可以用其他同分量的猎物同商二公子交换。” “那也不行,跟头筹没法比。”商行聿摆摆手。 “商二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不若你便将这红狐送给祁世子便是。”一人又道。 “可我不是君子啊,我是纨绔!”商行聿很自豪。 “够了行聿!还不赶紧把红狐给祁世子!祁世子用它送庆宁公主,你要它有何用?” “谁说我没用,”商行聿将红狐放在身后:“这可是我的功绩,说不得陛下还会因为我猎得红狐赏赐我。” “商二公子,”祁书羡压下心中不耐道:“我不仅可以用其他猎物与你交换,还可以额外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你肯把红狐让给我。” “实不相瞒,此次校猎中之所以会有红狐,本就是我求了陛下,专门为知婉安排的……” “什么要求都行?”商行聿似有些动心。 祁书羡颔首:“对,只要是合理范围内,本世子都可以答应。” “那算了……” 他只有一个要求,还不太合理,咳咳。 “商二公子……”祁书羡还想说什么,忽然几道擂鼓声传来,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二皇子盛芫淇认出这是父皇身边的影卫。 “二殿下,陛下同其他诸位大人都在校场等候,请诸位尽快下山。” 影卫说罢,如来时一般离去。 商行聿忙招呼叶荣几人:“快快,下山了!快把咱们的猎物都收拾好。” 说着拎着红狐一溜烟跑了。 祁书羡瞪着他的背影。 盛芫淇啧了一声:“算了书羡,等到山下再说,这会咱们也该把猎物带下山。” 只是,该怎么带? 他们打了不少猎物,飞禽走兽甚至连老虎都有,但其中死了的虽有,更多的却都只是受了伤,被困在特意挖出的陷阱中。 祁书羡不赞成将这些猎物全都杀掉。 盛芫淇想想,也觉得正好借此向父皇展示自己的仁慈仁爱之心,便也答应了。 于是这会,一行人有些作难。 好在那些受了伤的北狄将士也要被抬下山,不少羽林卫密探出面帮忙,盛芫淇便令他们将猎物也抬下山去。 众人气喘吁吁到了入口处。 负责记录的官员看到那些猎物很是讶异:“怎么还都是活的?” 祁书羡道:“毕竟是一条生命,我们来此校猎已是打扰,待算完头数,还活着的猎物便可放归山林。” “只抓不杀!” “上天有好生之德,祁世子捕获了它们,却不忍杀生,此仁慈仁爱之心当比这些猎物本身值得称颂!”周围不少官员纷纷附和。 盛知婉站在人群外,见到这一幕眼中露出讥讽。 果然…… 祁书羡向来好名声,就连狩猎,也要同旁人与众不同,方能显示自己的高尚。 但可惜,这次他选错了。 大批官员簇拥着辛劳拼杀的晟国队返回校场。 只有叶尚书、裴令远和陈御史几人还翘首以盼。 没办法啊…… 这些人都有马,下山快,他们儿子可还在山上呢! 好在,又等了会,便见四道身影从山林中钻出来,只是几人都挺狼狈的,身上的衣服都破了。 陈御史第一个冲上去:“宝靖我儿!可有哪里受伤了?” 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扒拉一遍。 陈宝靖很尴尬:“爹……爹!我没受伤!你看这!” 陈宝靖打开用外衣兜着的东西。 裴令远和叶尚书要矜持一些,没去扒拉自家儿子,只是也看到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兜着的。 “这是什么?”裴令远问。 “爹!您来,儿子让您看件好东西!”叶荣擦把汗,把叶尚书拉到一旁,献宝似地打开自己的衣服。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向来从容的叶尚书对上两只硕大的虎眼,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陈御史紧跟其后。 “爹!爹!”叶荣和陈宝靖大惊。 他们只是想让自家爹高兴高兴,也好看看他们这两个多月的长进。 可他们爹怎么这般没用? 居然晕过去了?! 一只硕大的虎头从衣服中露出,若不是裴令远是武将,恐怕也得步叶尚书和陈御史后尘。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好到哪去,半晌没说出话。 商行聿无人接应,但他也不在乎,目光四下扫过,便看到正望向这边的那道身影。 盛知婉在他视线看过来时,便转去另一边。 商行聿笑了一下,也不在意,招呼几人去登记猎物。 第155章:赏错人了? 不远处,柳大夫人注意到商行聿几人孤零零、一身轻下山,当即召集几位三品官员的夫人往这边走来。 嘲讽的目光落到背对着自己掀开的几件衣服上。 瞧这大小,莫不是打到了松鼠? 还是野兔? 或者……野鸡? 哈! 还真是笑死人了。 柳大夫人走近了,正要开口。 目光一扫,下一瞬,倏然变得煞白。 她狠狠咽了几口口水,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居然没像叶尚书和陈御史那般晕倒。 只是转过身,“呕”地一声,便吐出来! “啊!”柳颜躲闪不及,被秽物溅脏裙摆。 柳大人早从妻女口中得知商行聿所为,如今见到夫人这般,当即过来,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心中狠狠颤了颤。 不可置信的同时,还有几分忌惮。 他扶住妻子,目光有些嫌恶:“商二公子此举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随着他的视线,在远处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以及,桌上放着的好几只兽首! 血腥一片,骇人至极! 除此之外,完整的猎物只有一只红狐。 “嘶!天呐,心黑手狠,杀孽罪重!”当即有夫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人比人显出人!果然,如祁世那般光风霁月、心怀仁爱的君子并不多见。”又有人道。 祁书羡望着血淋淋的兽首蹙了蹙眉,很是不赞同。 商行聿手指动了一下。 他本是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偏偏,他们非要将他同祁书羡做对比。 对比也就罢了,还让他做差的那一方。 啧…… “诸位大人说错了,在下心中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在下只是想将东西带下山,更何况,皇祖的天下是自马上得来的,连畜牲都不敢杀,怎么,凭借光风霁月、心怀仁爱就能保护黎明百姓?” “好!说得好!”一道声音传来,校场立即静了一瞬。 “做人不能忘本,若是杀几只畜牲便是没有慈悲之心,那所有将领,包括朕,甚至皇祖、先皇,岂不都是无情无义?” 柳如皋浑身一震。 原本附和他的众人也都跟着羞愧地垂下头去。 祁书羡更是瞬间脸色青白。 崇晟帝身侧站着皇后,身后跟着琦贵妃、太子和三皇子等人走来。 远处属于北狄使臣的帐篷,此时也终于打开。 气色虚弱的四皇子潞绰也缓缓走了出来。他身后的北狄将士,此时伤的伤,瘸的瘸,其中受伤最重的还属呼术邪和金日绪两位将军。 “陛下!”众人行礼。 潞绰白着脸行了半礼,他身后的北狄将士尽管满脸不甘,也跟着行了大礼。 崇晟帝目光四顾这一幕,心情甚好,最终落到那些兽首之上,又忍不住笑了几声才道:“都起身吧!” “潞绰皇子,不知此次校猎你北狄可输得心服口服?” 潞绰还未作答,他身后的呼术邪将军便忍不住要开口。 “呼术邪!”潞绰冷冷看他一眼,呼术邪这才冷哼一声垂下头,潞绰望向崇晟帝:“输便是输,晟国陛下,此次我北狄大败,心服口服。” “好!!”崇晟帝闻言更高兴了,目光转了转,看向一处:“商二,除了黄金千两,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奖赏?” 什么? 所有人愣了愣。 二皇子盛芫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崇晟帝,再望向商行聿。 “父皇,您是不是赏错人了?此次校猎中,斩杀最多北狄将士的是祁世子,重创两位北狄将领的也是祁世子!” “最后的旌旗也是儿臣所拔。”最后一句,盛芫淇说得有些心虚,但,下一句,便又底气十足起来:“无论如何,您该赏的人也不该是商二啊!” 盛芫淇的话,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甚至就连那些北狄将士们自己,也是这般想的。 崇晟帝略嫌弃地瞥了一眼盛芫淇,望向潞绰:“潞绰皇子觉得呢?” “晟国陛下明察秋毫。”潞绰苦笑:“明面上,虽是这位祁世子所带领的晟国队伍打败了我北狄将士,但从始至终,布局掌控的都是这位商公子。” 潞绰三言两语,将商行聿的布局揭出。 他身后将领一阵愕然,呼术邪和金日绪尤甚! 他二人瞪着商行聿,不敢相信,自始至终,他们甚至没在密林中见到对方,却按照对方的计划,一步步走入陷阱! “我呼术邪,服了!” “我金日绪,亦拜服!” 两人话落,祁书羡却依旧没能从潞绰的话中回过神。 什么叫商行聿从始至终,布局掌控? 没错,他的确意识到北狄将士一个个赶来,让他们围点打援很不对劲,但……怎么可能? 商行聿一个纨绔,凭什么做到这些? 他脸色相比方才,还要难看几分。 人群中的柳大夫人和柳颜,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商行聿…… 一个纨绔,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耐? 商天昊眯着眸子,目光紧紧落到商行聿身上。 商修远嘴唇嗫嚅,眼眸茫然。 怎么会呢?商行聿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比不上自己! 背书,他连念都不会,骑射,他连弓都拉不开,还有很多很多。 商行聿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怎么能想出如此精妙的布局? “商二,人人都道你只是一个纨绔,就连你的父亲都在朕面前说你一无是处。你且说说,你一个纨绔是如何想到这般刁钻,又精妙拿捏人心的计策的?”崇晟帝话音调侃。 被点到的商天昊,瞬间感觉到不少异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垂下头。 商行聿这时却笑了一下:“陛下真是抬举在下了,其实父亲所言极是!在下就是个纨绔,此次之所以会想到这种方法,不知……陛下小时候捉过鸟雀没有?” “嗯?”崇晟帝挑眉。 商行聿笑道:“有一种抓鸟雀的方法,只需用一根木棍支起笼子,在鸟雀聚集的地方,撒上一些鸟雀喜爱的稻谷粮食,贪食的鸟雀便会顺着粮食,一步步走到设好的笼子下……” 第156章:让她便是 “这时候便只需轻轻一拽,木棍倒塌,笼子扣地,鸟雀便被捉住了。” “所以,你是将红狐的爪痕当做饵料,将北狄将士当做鸟雀……那祁书羡一行人,便是你所谓的,笼子?”崇晟帝侧首问道。 “呃,正是。”商行聿呵呵笑了两声,又把低着头,一言不敢发的叶荣几人亮出来:“其实也不是在下一人,还有在下的几位兄弟!” “朕知道,你是叶荣,你是裴玉安,你是陈宝靖。” 叶荣几人嘴巴张了张,没想到陛下居然知道他们的名字! “对对!”商行聿一踢几人。 几人立即慌张地再次行礼跪拜。 崇晟帝被几个纨绔逗得再次开怀笑起来,最重要的是,此次校猎,远比他设想的还要成功。 想来只要潞绰不死在晟国,北狄至少两年,不会向晟国出兵。 单单震慑自是做不到,但若是将此次校猎的成果传扬出去!那北狄士兵不战而屈,未知的恐惧,自会削弱北狄战力。 “好一个京城第一大纨绔!” 崇晟帝望向商行聿,又看了片刻才道:“苏德运!赏!商行聿黄金千两!叶荣、裴玉安、陈宝靖各黄金百两!” “另,盛芫淇、祁书羡二十六人,赏白银百两。” “是——”苏德运连忙应下。 叶尚书、裴将军、陈御史几人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有人向商天昊道喜,“商将军教子有方!” 可不是教子有方?两个儿子都能受赏,就连闻名京城的第一大纨绔,都有这般才能。 啧…… 羡慕啊,真心羡慕。 商天昊对着众人羡慕的视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祁书羡身姿笔直立在原地,方才崇晟帝离去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 总之,原本他预想的官复原职,甚至能够往上再走一步,因为商行聿,如今全部成空。 商行聿,一个连名字同自己放在一起,都让他觉得是侮辱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死死压住了自己! 他怎能甘心? “世子,您……您没事吧?”孟央走来,仰头,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 祁书羡闭了闭眼,正要说话。 便见出足了风头的商行聿提着红狐过来。 此刻他手上那只红狐,软塌塌的,耷拉着头和尾,祁书羡却觉得连只畜牲也似在嘲笑自己。 方才调整好些的心绪顿时又沉上两分。 “商二公子好计策,竟将我们所有人玩弄鼓掌,当做工具。”祁书羡声音沉冷。 商行聿笑笑:“祁世子谬赞了,实在是在下相信祁世子的能力,对了——” 他提了提手中:“在下思来想去,这红狐既是祁世子专门为公主向陛下求的,那……五万两白银,在下便将它送给你如何?” “五万两?”祁书羡脸一黑:“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倒也不是……但既是要送给公主的礼物,也不能太便宜,祁世子花银子越多,公主定是越高兴。”商行聿言行凿凿。 祁书羡气得不想看见他。 孟央死死盯着红狐,这才明白为何校猎场内会有苍南的物种,原来……竟是世子特意为盛知婉求的。 自己的爱人,为别的女子劳心费力。 孟央想到这心中既酸又痛。 眸光瞥见盛知婉过来,她抿了抿唇,开口:“若是公主喜欢红狐皮毛,世子同妾说便是,上次母亲送给妾的暖手炉套便是红狐皮毛所制,公主喜欢,妾让给她便是。” 盛知婉脚步一顿。 她本是瞥见商行聿同祁书羡说话,眼皮直跳,生怕这纨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一句…… 原来,祁书羡在苍南是猎到红狐了的,只是人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 她忍不住自嘲笑了一下。 “知婉……” 祁书羡听到她声音,回过头看到她,当即面色骤变,冷冷瞪了孟央一眼,上前想握住她的手:“上次的红狐母亲看着喜欢便要去了,这次我定是要送给你。” 盛知婉蹙眉避开他的手。 祁书羡又望向商行聿:“商二公子,如今市面上红狐皮毛虽然难寻,但即便拿出去拍卖也只值四、五千两,你拿着没用,本世子愿意用八千两白银买,如何?” “不如何。” 商行聿脸上笑没了,他有些生气。 这祁书羡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坏了? 知道她想要的东西还送给别人,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妾,也敢在她面前作宠。 他越想越不高兴。 一不高兴,便想做出点让别人也不高兴的事来。 他忽地看向盛知婉:“公主若喜欢,这只红狐便当在下送给公主的。” 说着,将垂着头的红狐身体递出去,递到一半,又觉不对:“公主不若直接告诉在下,您想要红狐皮做什么,在下直接让人做好了给您送去。” 盛知婉抿唇,这于理不合。 但对上商行聿的目光,又顿了顿,祁书羡都能宠妾灭妻,她只是收下商二公子看不过才送的一匹狐皮,有何不可? “那便劳商二公子将皮毛处理好,送给本宫了。” 红狐毛相比灰狐和白狐更为柔软细腻,她一直想为祖母做一对护膝,前世没做成,如今,总算能如愿。 “知婉!”祁书羡脸色铁青,冷斥:“你怎么能收外男之物?” 盛知婉看他一眼,笑了下:“自不是收,到时本宫会出五万两白银给商二公子,这狐皮,便当本宫向商二公子买来的。” 商行聿不在乎银子。 但也知道若是当着祁书羡的面收了自己的东西,于她名声不好,总归她的银子都在自己这保管…… 当即一拱手行礼:“公主豪气!那在下便谢过殿下了。” 五万两? 她哪来这么多银子?还不是要用他还给她的那些? 祁书羡心中生出恼意,咬牙低声道:“知婉,你若真想要,我去别处为你寻就是,何必非要他手中的——” “四皇子、四皇子?快来人呐!”忽地,一阵疾呼打断祁书羡的话。 盛知婉手指蓦然收紧。 转眸,朝声源处望去—— ps:离!明天就离啊宝! 第157章:别闹了 北狄四皇子潞绰脸色惨白被人搀着,牙齿紧咬,整个人痛苦地捂住心口。 “药!药呢!”金日绪瘸着腿冲上前。 然而他翻遍潞绰衣襟内外,依旧没找到药的痕迹。 两个贴身伺候潞绰的北狄宫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绪将军,皇子的药一直都是自己随身带着的!奴婢、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他们交流时用的是北狄语。 北狄语虽受晟国影响,但很多话,晟国官员是听不懂的,需得精通北狄语的官员在旁翻译。 盛知婉虽听得懂,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同其他人一般在旁。 很快,潞绰脸色由白转青,俊朗的脸上眼看着便要染上灰败。 几个随行的晟国太医终于疾步赶到。 江太医指挥将人扶到帐篷里。 另外几位太医,分工为他把脉、听心,还有人扒开他的眼皮。 盛知婉这些晟国女子自是被挡在外头。 崇晟帝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原本的好心情戛然而止。他所有的设计震慑都建立在北狄四皇子不能死在晟国的基础上。 若是潞绰死在晟国,北狄的打算昭然若揭—— 便是要用皇子的死激扬士气,同晟国反目,顺理成章的开战! 可如今的晟国不适合打仗。 所以,潞绰不能死! 崇晟帝当即下令几位太医无论如何也要先保下潞绰的命,又派人快马加鞭回京请宋太医。 宋太医年龄大了。 两个多月前为人看诊淋了雨,染上风寒,这才没能跟着来行宫。 崇晟帝想到这,心中恨那不知好歹让宋太医淋雨之人。 但这会也没空去查对方是谁,心中烦闷,望着帐篷内。 呼术邪和金日绪面色极为难看。 二人也不只是会打仗的粗人,如今情形…… 四皇子本就要死,可他们身为北狄武将,难道也被当成了弃子? 明明来之前说好的是他们即将离开晟国境内时再动手,可如今猝不及防。 二人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更何况同晟国的文盛武凋相比,北狄最不缺的便是能打的武将! 随着太医声音传来,潞绰情形越来越不好。 江太医在凛冬愣是出了一身薄汗:“陛下,潞绰皇子中了毒,且本身心疾已久,此次倒下,怕是撑不到宋太医前来。” “不可能!” 一直跟在潞绰身边的一个北狄宫人忽然起身,用北狄语高喊道:“四皇子虽体弱,可多少次病发都挺过来了,怎么在晟国便不行?定是你们要害四皇子殿下!” 话未落,已拔下簪子往崇晟帝扑去! “父皇小心!”盛芫皓第一个挡在崇晟帝身前。 但也不用他挡,羽林卫统领谢安武艺高强,还有这么多晟国官员在此,崇晟帝安全无虞。 那宫人不过刚扑出便被谢安拦下。 “卸她下巴,别让她死!”崇晟帝吩咐。 但还是太晚了,那宫人既然敢做此事,便是抱着必死之心,恐怕在此之前便已经服下毒药。 果然,谢安刚卸下对方下巴,宫人口中便流出黑血。 脖子一软,倒了下去。 “混账!!”崇晟帝暴怒。 如此拙劣的布局,这宫人定是为潞绰下毒之人,可她如今死了,临死前还喊出这番话。 脏水已经彻彻底底泼到晟国头上…… 除非,除非潞绰能够不死! 但是,可能吗? 方才江太医走出帐篷的时候掀开了帘子,所有人都瞧见了潞绰的模样,脸色青紫,死气灰败…… 呼术邪同金日绪冲入帐内。 潞绰嘴唇颤动,躺在其中,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 校场内外,一片死寂。 “父皇!”一道金石般清丽的声音却在此时,自众官员身后传出:“儿臣或有一法,能救潞绰皇子。” 什么? 跪在地上的江太医愕然抬眸。 祁书羡也不可置信望向说话的人。 盛知婉缓缓上前,双手交叠,对着崇晟帝行了大礼:“恳请父皇,让儿臣一试!” 崇晟帝愕然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庆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知道。儿臣自幼体弱,久病成医,嫁入国公府后,为了婆母崔氏的病,更是翻看不少医书……” 盛知婉抬眸,再次恳求:“潞绰皇子的症状,同儿臣在医书中所看到的情形极为一致。” “胡闹!”崇晟帝呵斥! 祁书羡连忙跪在盛知婉身侧:“陛下恕罪,知婉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胡言乱语。” 说罢,又看向盛知婉,低声道:“莫要胡闹,那是北狄皇子,连太医都没办法,你看了几本医书便敢照本宣科去试?” 说着就要拉她向崇晟帝求情。 然而盛知婉却甩开他的手,抬眸,定定望向崇晟帝:“父皇,若儿臣没能治好潞绰皇子,儿臣……愿用性命相赔!” “知婉!?”祁书羡脸色一变。 人群内,商行聿也攥紧手心。 “知婉……是我不对,你别闹了好不好?”祁书羡惊慌不已。 盛知婉就算略通医术,也万万比不过几位太医…… 她这是恨他将红狐给了孟央,居然用这种方法吓唬他! 可她向来娇纵不知事,朝堂怎能同后宅相比?更何况,这时晟国正需要一个身份相当的人出来承担潞绰的死…… 想到这,祁书羡越发惊慌望着盛知婉。 然而盛知婉却只是一笑。 闹吗? 她早就没有同他闹了,只是他自己还未发现而已。 “父皇,求您让儿臣一试!”盛知婉双手交叠,再次行了大礼。 祁书羡伸手想要阻拦。 但她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崇晟帝眸色复杂,“庆宁,你当真有法子?你可知若是救不了潞绰皇子,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千万讨伐,即便他这个父皇阻拦,面对北狄,也会有无数臣子让他将盛知婉交出去。 崇晟帝的确需要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去分散北狄的怒火。 但他没想到……这时候敢站出来的,却是盛知婉! 都说女肖父,呵! 果真是那人的女儿,即便这性格,也如他一般。 “儿臣知道!只是儿臣也有一个请求。”盛知婉道:“若是儿臣能够保住潞绰皇子的性命,求父皇答应儿臣。” 崇晟帝居高临下,并不以为意:“好。只要不危害社稷百姓,朕自然答应你!” 第158章:求旨 “陛下……”祁书羡脚步挪动,还想说什么。 盛知婉已经行礼谢恩,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步入帐内。 祁书羡丢了魂一般望着她的背影。 孟央同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毫无反应,半晌,忽然身子一颤,反应过来。 对了—— 太后! 若是太后知晓,兴许能够保知婉一命! 祁书羡想到这,更加顾不得孟央,一甩手匆匆离去,他这会只想着如何才能将消息尽快送到宫中。 崇晟帝也不信盛知婉能保住潞绰的命。 他只以为盛知婉此举,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晟国和北狄的安宁。 一如当年…… 一如那个人…… 他用甘愿赴死,换自己对母后、对盛知婉的放过…… 想起旧事,崇晟帝目光沉沉。 帐内。 盛知婉背着身,趁太医准备她点名的几种药材时,将小半枚解药塞入潞绰口中。 原本闭着眸子忍受痛苦的男子蓦地睁开眼,望向她。 盛知婉动了动唇。 潞绰瞧清她说的居然是北狄语,眼眸满是愕然。 他不认得盛知婉,更不知对方为何要救他。 或许是为了晟国? 既然注定要死,赌一次又何妨。 潞绰拼尽全力将半枚药咽下去。 盛知婉这才松了口气。上辈子,她便看出潞绰中的毒是覆丁花,但为了藏拙选择将解药给了祁书羡。 祁书羡不信她…… 直到潞绰只剩最后一口气,才以孟央的名义将药拿出。 潞绰没死……却因中毒太久,留下病根,再加上原本就患有心疾,回北狄不久后便病重去世。 太医将盛知婉要的药材研磨好送来,因是校猎,免不得受伤或者被毒虫毒蛇伤到,是以,太医们来时带了许多药。 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盛知婉让人将药为潞绰灌下。 一半入口,一半吐出。 就在太医们怀疑这药是不是当真管用时—— “咳……” 一声猛咳,潞绰只觉有东西从胃部涌出来。 身子微侧,吐出一团秽物。 几位太医望着潞绰吐出的黑血,大喜! “公主这是什么法子?居然能让潞绰皇子将毒药吐出来?” 盛知婉谦歉一笑:“只是一些在书上看的催吐法子,也好在潞绰皇子中毒不深,否则怕是本宫也难为。” “多谢……公主。”潞绰任太医为自己擦拭后定定望着她。 他还不知她的名姓、称号。 “不必!”盛知婉起身,早已有人向外头复命。 得知潞绰居然真的吐出了毒,崇晟帝很是讶异。 祁书羡猛然听到这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潞绰皇子……无事了?”他抓住身旁一个太医。 太医原本不耐,见是他,庆宁公主的夫君,当即脸上带出笑:“是啊祁世子!没想到公主居然有这般医术!” 多亏了庆宁公主,若不是她,自己几人即便不被处死,也定是要受责罚。 这下好了…… 谁能想到?庆宁公主一位公主医术居然这般好。 连他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太医拱手去忙了,祁书羡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连忙冲去帐中找盛知婉,孟央望着他背影,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 但盛知婉这时已被召去了主帐。 崇晟帝目光深沉,“朕倒是不知庆宁何时有这般厉害的医术了?” 盛知婉跪在地上轻轻摇头:“并不是儿臣医术了得。” “哦?若是不了得,怎么太医无法做到的事,你却做到了?”崇晟帝声音渐冷。 盛知婉不卑不亢道:“只是凑巧,儿臣看过的一本医书中,恰有潞绰皇子中毒后的迹象一一对应。” “当真有这般巧的事?”崇晟帝不信。 “父皇若是感兴趣,回去可命人去国公府取医书。”她早就筹备着这一日,自然也做了万全准备。 “竟真有这般凑巧的事,也好,等回程时便让苏德运陪你去取。” 这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想给她。 盛知婉敛下眉,乖乖巧巧。 崇晟帝摆手让她出去。 盛知婉却未动:“父皇可还记得答应儿臣的事?” 崇晟帝一怔,这才想起。 他没认为盛知婉能够救活潞绰,自然也不会将她当时提的要求放在心上,如今听她提起,探究的视线望来,“你且说说。” “儿臣,想求父皇下旨,准儿臣同祁书羡和离。”盛知婉一字一句。 崇晟帝难掩惊愕,“和离?” 当初盛知婉的婚事他是另有打算,谁知还未说出口,盛知婉便决然跪在紫晟殿求旨要嫁给祁书羡。 当时的他很是恼怒。 但盛知婉那般高调为一个男子求下嫁,他原本的打算也是不成了,便歇了心思,为她和祁书羡赐婚。 可如今才过两年,她便要同祁书羡和离? 崇晟帝心中怒意难掩:“君无戏言,令出法随!当初你那般执意,逼着朕下旨,如今一句话便想让朕收回旨意?庆宁,你当朕的话是什么?” 盛知婉俯下身,语调坚定:“庆宁知道,所以庆宁今日才斗胆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求父皇降旨!” 说罢,又是一叩首。 光洁的额头触碰帐下青石,发出闷响。 崇晟帝目光冷幽幽望着她,“为何?你是公主,还是正妻,那农女便这般让你容不下?” 盛知婉抬头,眸光冷然:“当初儿臣愿意嫁给他,是为了情爱,如今不愿同他在一起,亦是为了情爱。” 她又垂下头,长睫沁出两滴泪。 崇晟帝闻言心中嗤叹。 却不知不觉放松两分。 女子便是女子,见识格局有限,为情爱痴狂,也为情爱做出不智之事。 她既求和离,也罢! 更何况,私心里,他亦不想让盛知婉同祁书羡夫妻一体。 盛知婉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往后若自己要重用祁书羡,难保他知道盛知婉的身份后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如今盛知婉自己求和离,也解了自己的困扰。 “既然如此,”崇晟帝开口:“朕便应下了,明日返程你且先回国公府,和离的旨意朕自会让人送去。” 盛知婉心中猛然一松,袖下紧攥的手指微微松开,再拜首,声音铿锵:“儿臣谢过父皇!” 第159章:无法无天 崇晟帝同盛知婉在主帐内谈话时,内侍已经先引领众人回了行宫。 祁书羡原本是想留在这等她的,但陛下发话,他也不敢硬要留下。 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去。 盛知婉难道真的会医术? 回想种种,他以前温书受凉,府医总治不好,留下鼻塞的毛病。 可盛知婉送的药方只两个月便好了。 还有母亲的病,自己去苍南时,母亲的确病得很重了,一天到晚病恹恹的…… 可他刚回来,却见到母亲神采奕奕,虽然薄弱,却中气十足。 所有人都以为是宋太医的药起了作用。 可是同样的药,他回来后母亲也吃着,为何效果便不如之前好。 他听闻以往母亲用完药后,盛知婉都会为她揉按许久…… 还有,那日自己被盛知婉伤了的手臂,盛知婉对穴位居然那般精通…… 祁书羡越想心中越是震骇。 可若是她当真会医术,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世子,公主救了北狄皇子,您说……她会求陛下什么?”孟央很担忧。 盛知婉不会求世子休了自己吧? 祁书羡看着她,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蹙眉冷道:“放心,知婉不是这般女子,她若真想对付你,不会留你到如今。” 知婉是公主,身份贵重。 若真想对付孟央,手段多得是,可她没有,因为她不屑。 意识到这点,祁书羡忽然便有些慌。 他想起那日听到盛知婉要和离的话,难道,她要求陛下让她和离? 不、不会的…… 祁书羡薄唇紧抿,如今晟国对女子和离很是苛刻,哪怕她是公主,和离后又能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比自己更好的? 人家凭什么会看上她? 一个嫁过人的女子,便是稍有一些骨气的男儿都不会碰! 祁书羡思及此心中稍微安定一些。 孟央见他面色难看,咬唇辩道:“世子可是怪妾说错了话?妾也没想到公主会听到,妾只是不想让那商二公子看轻世子!好让他知道,世子也是猎到过红狐的!” 她说着,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掉下来。 双手忽然捧住肚子,脸色煞白。 祁书羡带孟央回国公府时,孟央的肚子便已坐满三个月。 如今又三个多月过去,这肚子便有六个月大了。 她带着这样的肚子奔波,心情忽上忽下,也难为孩子能撑到现在。 眼见孟央这般痛苦,祁书羡也慌了,下意识便想对着外头喊人,才想起这里是行宫。 外头倒是有内侍,可……叫内侍来侍奉一个妾? 祁书羡想起盛知婉带来的两个丫鬟,当即快步出去。 流觞和岸芷正在为盛知婉铺床。 今日校场发生的事,她们也向内侍打听了,自家公主又是救人,又是被陛下留下单独召见,定是累坏了。 又累又冷,岸芷铺完床,便准备同流觞一同出去接人。 然而二人刚打开门,便见到隔壁小厢房内出来的祁书羡。 “你们二人可会医术?”祁书羡劈头盖脸问道。 流觞一愣,岸芷摇头:“不会。” “你们不是知婉身边的丫鬟吗?知婉都会医术,你们跟在她身边,难道什么都没学到?”祁书羡有些恼。 岸芷问道:“世子有何事?” “孟央腹痛,我是男子,不方便照料,你们去为她看看,我去找太医。”祁书羡说着提步直接往外去。 “世子!”岸芷很不悦,“奴婢同流觞正要去接公主,恐怕不能为您照顾孟姨娘,世子不若让内侍来吧。” 她疯了才去照顾孟央,一是不愿,二是恐怕惹上麻烦。 孟央上次算计公主,这次保不准便是故技重施。 谁知道她是真腹痛还是假腹痛? 她们还是离得远远的才好。 “你说什么?”祁书羡本已经走出别院,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看来。 岸芷再次重复一遍:“世子还是找内侍侍奉孟姨娘吧,奴婢们是公主的人,若是孟姨娘出了意外,奴婢们担待不起。” 说着,岸芷对流觞示意,二人朝别院外走去。 “站住!”祁书羡怒不可遏。 一个丫鬟,居然敢拒绝主子的吩咐?! “世子可还有吩咐?若是没有,奴婢们还要去校场接公主。”岸芷恭敬道。 “她自有人送回来,你们现下即便去了也见不到她,先去照看孟姨娘,放心,无需你们做什么,只在旁照看即可。”毕竟是盛知婉的丫鬟,他愿意给对方几分薄面。 但岸芷根本不领情。 “世子还是请内侍吧,奴婢们真的不行。” 她一想到来福是因孟央和眼前人惨死,就气得牙痒痒,真的费了好大心力才能强迫自己不对他们恶言相向。 还想让她去伺候孟央? 真是想太多! 别院昏暗,但几人便站在门口,外头火光照射过来,将岸芷眼中明晃晃的鄙夷和厌恶照得真切。 祁书羡心中一怒,一个丫鬟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当即扬手……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祁书羡手臂上。 流觞把岸芷拉到身后。 祁书羡不成想流觞是个会功夫的,猝不及防下挨了一掌,手臂又酸又麻。 心中怒气更甚,两个丫鬟,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今日定要替知婉好好管教! 他动手,流觞不可能不还手。 你来我往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祁国公同陶氏。 祁国公披衣出来,瞧见这一幕,骇了一跳,还以为是别院进了贼人。 好在陶氏眼睛好,提醒他那是公主身边的丫鬟。 “丫鬟?”祁国公更生气,比别院真进了贼人更甚:“书羡媳妇呢?还没回来?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今日还出风头去救四皇子!男女授受不亲她不知吗?” 不像话! 什么样的高门贵女会学医术?即便学,那也是为了自家人。 可她却为一个年轻男子治毒! 若不是因为陛下在,那人还是北狄的四皇子,祁国公早就将盛知婉叫来训斥。 但如今,她身边的丫鬟居然也敢对儿子动手? 倒反纲常! “反了!当真反了,无法无天,几个女子……这是不要半点祖宗礼法了?”祁国公快步上前。 流觞还是很懂尊老的,瞧见他,往后收了手。 然,祁国公却是一脚抬起—— 第160章:拭目以待 “住手!”盛知婉回来,正看到这一幕。 祁国公抬起的脚被这一喝惊在原地。 看清是盛知婉,当即眼含厉色:“你这语气,是在同谁说话?” 流觞和岸芷趁机来到自家公主身旁。 盛知婉却似没听见他的话,转头对送自己回来的内侍和羽林卫道:“劳烦诸位了。” 待几位内侍和羽林卫离开。 她这才看向面上依旧有怒色的祁国公。 黑漆漆的夜色下,两盏灯笼在她身后,盛知婉面上的神情并看不清,但就是这样的情形下,祁国公居然生出几抹心颤。 他脸颊绷了绷。 “国公爷方才想做什么?”盛知婉声音传来,不带一丝从前的恭谨。 祁国公一怔。 她称他什么? 国公爷? 祁国公回过神,不悦的同时,也对方才生出的那一丝心颤越发羞恼:“自是代你管教丫鬟!身为小辈,不敬长辈,教养出的丫鬟也不知好歹,居然敢对主子动手!” 祁书羡也道,“知婉,你这两个丫鬟,的确太过没大没小,连我的吩咐都不听。” 不仅如此,还对他动手。 祁书羡蹙眉看着流觞,什么时候盛知婉身边有了这般厉害的人? “公主,”流觞有些心虚。 她以前没当过丫鬟,更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她只看到了世子一个男人居然要欺负岸芷姐姐,自是不可能干看着。 她想要认错。 岸芷却拦住她,上前,理直气壮地对自家公主告状:“公主,奴婢们想出去接您,世子却说孟姨娘腹痛让奴婢们去照顾,上次孟姨娘陷害您,世子还因为她,杀死了来福。” “奴婢怕孟姨娘这回再借机向世子告状,世子会直接打死奴婢,所以这才斗胆拒绝。” “谁知世子忽然就恼了,要对奴婢动手,流觞才来不久,不懂规矩,挡了一下而已。” “你……”祁书羡气得不行。 他在她们眼中便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 但经过岸芷这一提醒,他终于想到孟央还在里头躺着腹痛呢。 目光当即望向盛知婉,恳求道:“知婉,你回来的正好,孟央腹痛难忍,我知道她从前得罪过你,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你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去为她看看可好?” 祁书羡结合过去种种,如今已经笃定盛知婉医术不错。 既然她来了,自己也不必再去请太医。 “呵!”盛知婉一言未发,直到此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世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她脚步缓缓走入院内,美艳的脸在火光下,一点没有遮掩讥诮。 祁国公眉头一蹙,哪有妻子这般同丈夫说话的? 不过还不等他说话,盛知婉又望向他:“对了,国公爷方才说想代本宫管教丫鬟?” “怎么!我管教不得?”祁国公黑着脸。 “堂堂国公爷掺和儿子的后宅事,说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再者,如今国公爷的名声正在风口浪尖上,国公爷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你、你……”祁国公气得脸都黑了。 盛知婉这是在说他养外室的事? 这事旁人说也就罢了,毕竟是外人,他管不到,也听不到,可如今盛知婉一个当儿媳的,居然也敢指责他?! 祁国公气得脸皮直颤,指着盛知婉怒道:“莫要以为你救了北狄四皇子便是立了功,哪家的妇人同你这般不知避嫌!不知廉耻?!” “国公爷慎言!”盛知婉猛然上前,祁国公被她眼神震慑,只觉一股寒意攀爬,伸出的手不自觉收回。 “父亲养外室是知避嫌,知廉耻,本宫为晟国和北狄安危,出手救潞绰皇子,倒是不知廉耻?父亲居然是这般想的?” “你……”祁国公一时说不出话。 盛知婉越过他便朝着自己住的厢房走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世子……太医呢?妾、妾好痛……”孟央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出来。 盛知婉顺着望去,便看到她身下流出的血迹,脚步顿了一下。 出手是不可能出手。 只是,上辈子孟央的孩子五个多月时早产,如今没有浣竹再借她的名义动手,这孩子应该很安稳才对。 怎得还会如此? 难道这孩子命中注定是个死胎? 那她同祖母的命运……也无法更改吗?不!盛知婉只是一息便否决了脑海中的想法,事在人为,如今事情已经同前世大不相同。 她求得了和离圣旨,待明日回到国公府,接旨后,便同祁书羡再无关系。 “知婉!”祁书羡看到孟央身下一片血迹,拦住她:“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求、求公主……救妾!”孟央手指死死抠进门框。 此时此刻,她宁愿盛知婉真的会医术。 只要能救自己…… 孟央痛苦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盛知婉却笑了笑:“世子若是不在这浪费时间,早早去请太医,孟姨娘兴许还不会如此。但世子若强行让本宫动手,一尸两命,你选哪个?” “知婉!!”祁书羡不可置信,盛知婉怎能这般冷血无情? 他不愿相信,可对上盛知婉的眼神,不见其中丝毫波澜。 “啊——”孟央身下的血更多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祁国公瞪着盛知婉:“这可是国公府第一个孙辈!他若出了意外,我定不会轻饶你!” “呵,那本宫拭目以待。”盛知婉抬脚,进了房内。 祁国公无能的怒吼被关在门外。 祁书羡终究还是去请了太医。 外头嘈嘈杂杂,哭喊一片,太医来后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方才勉强将孟央情况稳住。 孟央沉沉睡去。 太医却将祁书羡叫到外头:“唉……世子来得太晚,这位姨娘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胎心,如今用药,也只是先不让她将孩子落下来,明日……世子回府再去找稳婆,将孩子落下来吧。” 无论生死,这个孩子都不能生产在行宫里。 太医的话,让祁书羡心中悲痛,目光忍不住望向早已熄灯的另一处厢房。 若是……盛知婉愿意出手,或许孩子不至于此…… 第161章:有圣旨到 校猎提前结束,再加上北狄四皇子中毒。 仅仅一日,翌日一早,内侍便来宣众人提前启程回京。 盛知婉早让流觞岸芷收拾好东西,刚出别院,便看到祁书羡扶着孟央走出来。 孟央脸色很差,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看到盛知婉,故作无措地想要推开祁书羡。 但祁书羡哪能让她一人,因此她只是佯装挣扎几下,便又无骨般靠在他身上,“世子,公主还在,您别这般。” 祁书羡闻言只淡淡看了盛知婉一眼,“无妨,你伤了身子,她该理解。” 他还没将孩子没了的事告诉孟央。 这是盛知婉欠孟央的,就算她不快,能比得上孟央失去孩子的痛吗? 心中这般想着,祁书羡心中有怨,也没理会盛知婉,扶着孟央上了马车。 行宫别院本就一间靠着一间。 这里发生的一幕被不少人看见,许多错愕探究的视线望来。 “公主!”岸芷咬唇,那些人见到这一幕,不知又要怎样编排自家公主。 盛知婉却是轻笑一下:“无妨,世子同孟姨娘鹣鲽情深,天生一对,很好。” 至于她,便不在这二人中间碍事了。 回到国公府,祁书羡的马车直接入府,未曾与盛知婉说半个字。 盛知婉也不在意。 下了马车,便有内侍来取医书。 不是苏德运,但盛知婉认出他正是前日来传口谕的那位,也不为难,让岸芷去书房取来,甚至没有经过她的手,便直接递到对方手上。 内侍离去。 盛知婉这才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她让岸芷点了个火盆,放在外头。 最先丢进去的,是她第一次遇见祁书羡时,他送她的草编蚱蜢。 那时他还不知她的身份,见到她躲在宫外逗蚱蜢,便随手送了只草编的给她,少年的阳光如暖阳,但也只是于那时的她而言; 第二件丢进去的,便是祁书羡送给她的那一支木簪。 盛知婉什么都不缺,因此当祁书羡将亲手做的木簪送给她时,她是很高兴的。光滑的木簪早已生出光泽,那都是盛知婉时时抚摸的结果。 至于剩下的…… 盛知婉将书房各处的画轴一一取出。 垂钓时的祁书羡,放风筝的祁书羡,笑着的祁书羡,温书时蹙眉的祁书羡…… 她一笔一画,在他不在的两年,画出无数个他。每一卷,只是看一眼,便能回想起自己画时的心情,期待他回来时的等待。 盛知婉手指落在上头,最后没有一丝留恋,一卷卷,全部投入火盆中。 火光舔舐。 盛知婉听到丫鬟们的惊呼声。 打开门,便见祁书羡眼中蓄着冷意直奔她而来。 “流觞!”盛知婉蹙眉。 流觞立时拦在她身前。 祁书羡见此脸色阴沉得更加厉害,目光扫到书房内的火盆和烟尘,也没半点心思理会。 只是目光满是失望地望着盛知婉,一字字道:“孟央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盛知婉挑眉,并不意外。 “是个男胎,已经成型,若不是你昨日不愿出手……他或许还不会死。”祁书羡语气冰寒,带着质问:“知婉,你何时变成这般冷血无情了?” 那是他的第一个子嗣! 却因盛知婉,连见这个世界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祁书羡心中悲痛难当。 盛知婉却只是一瞬错愕后,冷笑起来:“她的孩子死了,关本宫什么事?” 祁书羡没想到她这时候居然还不知错,难道别人的命,在她看来便这般轻贱吗? “孟央说你将她推下过花池,逼着她在里面泡了许久,你还推倒过她,她身体一向很好,若不是你一再为难,怎么可能会早产?” 盛知婉真是觉得好笑:“世子哪只眼看到本宫将她推下花池了?” “你敢说你没做过?早知如此,我就应该等她生下孩子再带她回府!” 祁书羡悔恨交织,更怨恨盛知婉无情。 盛知婉冷笑:“世子与其怀疑孟姨娘早产是因为我,还不如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太没用,她何须一边为国公府操劳赚银子,一边还要伺候国公夫人。” “你若真心疼她,为何不自己亲力亲为照顾国公夫人?为何不自己在外辛劳赚取银子?” 盛知婉字字句句,说得祁书羡既羞又恼,偏偏张口竟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公主,国公爷请您过去!”外头传来通报。 祁书羡抿唇,冷冷拂袖。 盛知婉算着时间,轻笑一下:“也好,便去吧。”也让她再看看,国公府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冬日的傍晚,依旧冷风刺骨。 盛知婉和祁书羡一前一后走入,刚进去,盛知婉便看到莲姨娘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整个国公府的主子姨娘,除了祁非蕊和孟央,如今都在这里。 崔氏躺在床上,双眸瞪得老大。 祁书朗怨恨的眼神阴森森望着她。 萍姨娘伺候在崔氏身旁,莲姨娘和陶氏,都在祁国公下首坐着。 至于祁国公,高座在上首,见到盛知婉进来,当即一个茶杯砸过去:“书羡媳妇!还不跪下!” 茶杯在面前碎裂,盛知婉眼都没眨一下地望着祁国公,轻笑:“本宫为何要跪?” 祁国公脸一黑! “自是因为你无德无义、善妒狠毒,害死书羡第一个子嗣!也是国公府第一个孙辈!” 盛知婉轻笑:“敢问国公爷有何证据?” “自是我亲眼所见!你善妒无情,明明会医术,却只救外人,也不愿救自家人,你这般的儿媳,若不自省认罪,我国公府绝不会要!” “那……国公爷想让本宫如何认罪?” “跪下自省,另外,你昨日救了北狄四皇子,陛下不是允你一个承诺?你便用那承诺,让书羡官复原职。如此,也算你勉强赎罪!”祁国公说罢。 盛知婉再也忍不住,轻蔑笑出声。 “你笑什么?”祁国公大怒。 外头却在这时传来管家急匆匆的通报声:“国公爷!世子!宫里有圣旨来了!” 众人面色一变。 祁国公霍然起身,喜道:“定是书羡在校猎中表现上佳,陛下的赏赐圣旨到了!” 第162章:何至于此 是吗? 祁书羡怔愣之间。 祁国公已命人赶紧去前厅清扫准备。 至于盛知婉……祁国公冷哼一声,等接完圣旨再来说她的事! 前厅,苏德运看着父子二人有些错愕。 祁书羡跪下:“下官祁书羡接旨!” 苏德运一愣,随即目光有些古怪:“祁世子莫跪,公主难道还没有告知您?这圣旨……不是给您的,也不是给国公爷的。” 祁书羡讪讪,“那是?” “这圣旨是给庆宁公主的。” “给她?”祁国公不解。 盛知婉已经缓步从花厅外走了进来。 苏德运看到她,立即举起圣旨:“庆宁公主,接旨!” “庆宁,接旨!”盛知婉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拜下。 苏德运展开明黄圣旨,昂首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庆宁公主与其夫祁书羡,成婚两年,然,夫妻情薄,祁书羡亦另有所爱,不遵当日约定,纳妾进门。今,从庆宁奏请,准许其同祁书羡和离。自此别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望二人各自珍重,勿生怨怼,钦此!” 盛知婉深深叩首,终于…… 自此时、自此刻! 自己便再同国公府、同祁书羡,无半点干系! 两世的期盼,让她声音都有些颤:“庆宁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头触地,起身,缓缓接过圣旨。 祁书羡愣在原地。 不可置信望着这一幕。 和离? 盛知婉、居然真的要同自己和离?!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孟央?何至于此! 哪怕她有孕,一个农女,也万万越不过她去。 怎么,就闹到要和离的地步呢? 更何况,如今孟央的孩子已经没了。她一个和离妇,又能嫁什么好人家? “知婉,你疯了?!”祁书羡快步走到盛知婉面前,目光不解,又满是质问:“至于吗?” “一个农女,就这般让你容不下?!你是不是早就在找机会同我和离了?” 否则昨日也不会那般决绝,以命相赌,也要求陛下答应一个请求。 原来,便是为此! 祁书羡思及此,本就赤红的双眸,此时,更红了。 “是!”盛知婉毫不隐瞒。 “我不明白……我只是被人算计才同她有了关系,你为何非要这般斤斤计较?” “世子忘了?那本宫不妨一件件说给你听。” 盛知婉语调轻慢,字句缓缓—— “她未入府,你便隐瞒有孕之事,哄骗本宫,说与她再不相见,被戳穿后,依旧恬不知耻,要将她的孩子记在本宫名下; 她摔一跤,你便认为是本宫容不下她,推倒本宫,还抢了祖母留给本宫的天珠果给她入药。” “可是我也服了你给的寒毒!”祁书羡咬牙。 “是,世子的确是服下了,”盛知婉轻笑,回望他:“可后来,世子不是撑不住,自己偷偷去找人解了吗?” 祁书羡身体蓦地僵住,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连此事都知道! 可她若知道,为何之前不说? “区区三个月,世子都受不住、等不了……呵!” 她眼底的轻蔑,如此诛心。 祁书羡错开她视线强辩道,“我是武将,若让人发现中毒……自然不妥。” 盛知婉挑眉,不与他争辩,也无谓争辩。 她继续道:“后来本宫被掳,好不容易回来,世子嘴上说着不嫌弃,却纵容国公夫人强占本宫嫁妆——” 盛知婉又笑了一下,实在好笑。 上辈子,她究竟是怎样瞎了眼、盲了心,才会心甘情愿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还有来福……”盛知婉最后悔的,便是没有保护好来福,“孟央病倒,她的丫鬟说要用狗血驱邪,你便轻而易举害了它。” “一只畜牲而已……” “可在本宫这,祁世子连一只畜牲都不如!” “本宫养只畜牲,尚且知道对本宫摇尾巴逗笑,而你们国公府呢?” “盛知婉,你过了!”祁书羡脸色涨红。 祁国公亦是气得浑身颤抖。 “祁世子,你现在应当称呼本宫为庆宁公主!” “你……”祁书羡呆若木鸡。 盛知婉若是想说,自然还有更多,但,不必了。 她回转身,望向津津有味看着这幕的苏德运。 苏德运连忙咳了一声,道:“公主,太后她老人家一得知公主和离的事,便派人去公主府收拾了,当然,您愿意去宫中住几日也是使得的。” 盛知婉颔首:“劳烦苏大伴转告祖母,就说庆宁不孝,让她老人家担心了,庆宁安置好再入宫去见她。” 苏德运应下,告辞离去。 盛知婉转身也回了凭栏居,自始至终,没再看祁书羡和祁国公一眼。 岸芷汀兰此刻都强忍着泪。 终于…… 公主终于能离开国公府了! “公主,咱们可要现在就搬去公主府?”汀兰一刻都不想等。 盛知婉颔首,将一叠身契取出来,里面全都是国公府一些下人的身契。 其中不仅仅包括凭栏居的丫鬟,随扈车夫亦有。 盛知婉让汀兰去将这些人召来,问问他们有哪些愿意跟自己去公主府,若是不愿的,每人十两银子放出去。 另外,还有她的嫁妆,也需全部带走。 祁非蕊至今未回,但她带走的盛知婉的嫁妆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这位祁国公三小姐,风雅清高,看不上那些颜色艳丽的俗物,所以,一向是用她的银子去鼎珍楼定制的。 盛知婉早将这部分也算到补贴银子里去了。 岸芷很快回来,除了两个同国公府丫鬟有了情谊的小厮不愿走,其余的,都愿意同盛知婉去公主府。 这倒有些出乎盛知婉的意料。 但这是好事,人多,自然东西搬起来便快。 汀兰叉着腰指挥:“带走,统统带走,哪怕是咱们院中的一株花一株草,凡是值钱的,一点都不要留给国公府!” * 前厅,祁书羡依旧呆立原地。 “荒唐!真是荒唐!”祁国公双目圆瞪,手臂乱舞:“和离?她怎么敢的?一介妇人,离开国公府,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祁书羡嘴巴张了张。 祁国公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你媳妇留下来,她要和离,咱们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第163章:定会后悔 “对——” 祁书羡终于回过神,转身快步往凭栏居去。 “唉,你可听说了?世子夫人居然求旨和离了……” “什么世子夫人,如今该叫公主!” “对对!是该叫公主!只是没想到公主从前那般爱慕世子,居然舍得同世子和离!” “我有个姐妹在公主院子里,世子不在的两年,公主时时躲在书房里为他画像……据说,书房里摆满了世子的画像。” “还有那株桂树,是世子去边关时公主亲手栽下的,每天晚上,公主都会对着桂树说几句祈祷世子平安的话……” “唉……别的不说,单就侍奉夫人这一样,谁能比公主尽心?” “公主这般爱慕世子……怎得突然就要和离了?” 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说得起劲。 连身后站了人都不知。 祁书羡怔忪听着她们的话。 是啊,那般爱慕自己的盛知婉,怎么会同自己和离? 她定是在吓唬自己…… “世、世子!”一个丫鬟瞥见他衣角,吓得当即跪地。 其他人也战战兢兢跪下。 祁书羡却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大步往凭栏居走去。 人多力量大。 凭栏居的东西很快便收拾好了。 “公主,奴婢们都已经再三查看了,除了您睡过的拔步床和桌椅柜子一时带不走,明日再来搬,其他的……您看看可还有什么疏漏吗?”岸芷回禀。 盛知婉站在檐廊下,一片雪花飘飘从半空落下来。 “下雪了?”有人诧异。 盛知婉的目光落到院中的那株桂树上,“将它也推了吧,将来福的坟也迁出去。” 来福想来也不想留在这。 “是。”嬷嬷们听令,用锄子很快便将桂树连根挖出来。 祁书羡来时,正看见桂树被从地中起出。 他眼眸一缩,顾不得身份冲上前扶住树干。 “知婉,我都知道了!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要和离,以后我定好好待你好不好?” “你想要去看梅林,我们今日便去,正好今日下雪,我们可以梅林赏雪。” “你要红狐,我亲自去为你猎……” “祁世子!”盛知婉觉得可笑至极:“你难道忘了,今日是你丧子之日?” 祁书羡浑身骤然僵住。 盛知婉已不再看他,在越来越大的飘雪中,浩浩荡荡的车队离国公府越来越远…… “世子呢!世子还没回来吗?”未央院,孟央满眼怨恨。 她不能接受。 明明昨日太医还说了情况安稳,为何,只过了一天,她同世子的孩子,便成了一个死胎。 她向来身体很好的,若不是盛知婉推她下水池……孩子怎么会出事? 还有那次,在盛知婉院外摔倒…… 又或者,若不是昨晚盛知婉那般狠心拖着自己…… 这般想着,手指一点点攥紧衾被。 盛知婉!都是盛知婉! 她不愿让自己生下国公府第一个孙辈,所以才如此处心积虑、处处刁难! 青柳说了,那是个男婴……本该是世子的长子。 所以,她绝不会放过她! 世子也说了,会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说法……可一个说法怎么够?她要让盛知婉死! 历史上她本来就是要早死的,可为何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 “姨娘……世子来了。”青柳低声道。 话落,祁书羡失魂落魄走进来。 孟央眼眸一转泪珠当即滚落:“世子……孩子,妾的孩子没了……” 纤细的手指抓在祁书羡胳膊上。 祁书羡任她摇晃,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世子……” 孟央还不知盛知婉已经请旨和离,本以为他过来,便是要给自己、给孩子一个交代,可他竟什么都没说。 不仅如此,脸上还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世子……公主呢?您不是说要让公主给妾一个说法吗?” “妾自知身份低贱,可妾也是一个母亲……妾的孩子没了,妾连想听句道歉都不行吗?!” 被孟央苍白质问的脸望着,祁书羡却莫名想到方才盛知婉轻蔑的视线。 他嘴唇张了张,心中蓦然有种难言的苦涩。 “她……走了。”祁书羡吐出几个字。 孟央一怔,走了? 什么走了? 祁书羡望着她,眼中说不出什么情绪:“你昨日不是担忧她会用那个请求,让我休了你吗,你大可不用担忧的,她已经求了别的。” “世子究竟在说什么?”孟央不解。 祁书羡苦笑一下:“盛知婉求了和离圣旨,她如今……已经不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 “什么?”孟央愕然。 祁书羡面无表情继续道:“她带走了凭栏居的所有东西,甚至连我去边关时,她亲手种下的桂树都推倒了,还烧了许多亲手作的画……” 他说着,孟央这才注意到他一手的黑灰。 孟央比他更不相信:“怎么会……”明明历史上,庆宁公主爱慕祁右相极深,祁右相在她死后才会终身不再娶……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世子……说的是真的?”孟央忽然又有些激动起来,或许自己才是祁书羡的真命天女。 自己来了,他悲苦终生的命运才能得以改变。 没有了盛知婉,自己有信心成为他新的世子夫人! “世子……”男子这时总该是最脆弱的,她伸手,抱住他:“是妾不对,妾不该逼着您去找公主要说法。” 她说着,满心依赖仰起头:“妾如今只有世子了,妾希望世子好好的。” “世子是天下最好的男儿,离开世子,公主一定会后悔的。” 祁书羡眼眸颤了颤,“你当真这样觉得?” “是,世子保家卫国,铁骨铮铮,是妾心中最优秀的男子,妾不知别人……但妾听闻京城中其他的贵女,也是这般说您的。” “庆宁公主今日同您和离,日后定会后悔!” “是吗?”祁书羡望向虚无。 盛知婉会后悔吗? 应是会的。 毕竟她一个嫁过人的和离妇人,即便是公主,能看上她的也只有些软骨头、别有所图的东西。 那样的人怎能同自己比? 到时她定会悔不当初。 祁书羡想到这,心中又下决心,届时只要她承认自己娇纵太过,不再像从前那般善妒不容人…… 自己,也不是不能再原谅她。 第164章:无人上门? 庆宁公主府地处永*康街,位置虽有些偏,但四进五重院落,前有影壁,后有花园。 从前盛知婉不住在这,也一直有人打理着,因此,太后派来的宫人并没花多大功夫。 一切安置好,秀嬷嬷又将带来的几位宫女身契呈给她。 盛知婉没推辞,她从国公府带的人虽不少,但同偌大的公主府相比,还是太不够用。 新买来的丫鬟也要有人教规矩,祖母送来的人,必是信得过的。 看来明日不仅要去国公府搬桌椅柜子,还要再添置一批人手。 盛知婉将事情一一交代下去。 汀兰已命人准备好热水让她松乏筋骨。 特制的药包丢入其中,不过片刻,便让人浑身上下都通彻起来。 待出了浴桶,岸芷又将刚调配好的药膏从脖颈往下,一寸一寸为她涂抹上,直到细嫩的脚踝都被滋养,盛知婉才换了衣服躺在榻上。 如瀑的黑发散在身后。 雪肤琼鼻,不染而娇。 岸芷看着她不由有些呆了,直到盛知婉察觉到她的视线望来,方才猛然醒神。 可一想到自家如此好的公主,以后很可能要守着公主府到老,心中又一时酸涩难言。 盛知婉见她望着自己:“有事?” “嗯。”岸芷垂下头:“开府的朝贺宴,公主预备定在哪日?” 晟国皇子公主开府,都有朝贺宴的习俗。 一是选吉日吉时,确保入住顺遂;二是在开府当日宴请宗亲命妇等,若有关系亲近的,还会送上贺仪,最后留下来宴饮,为新府增加人气。 盛知婉情况有些特殊,吉日吉时不必再选,但朝贺宴还是要办的。 盛知婉想了想:“便后日吧,明日你按照从前来往的礼单去送请柬,愿意来的来,不愿意来的,也不必勉强。” 毕竟,她才和离,有些人家恐怕不乐意与她来往。 翌日,国公府。 祁国公和祁书羡也得知盛知婉要举办朝贺宴的消息。 祁国公冷哼一声:“等着吧,她一个和离妇,哪有人愿意上门。” 这两年,盛知婉深居简出,大半的时间都用来为崔氏熬药按压,哪有时间参加什么京城女眷们的宴会? 也只有一些本就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上门时是她接待。 还有平日里的年节往来,也都是打理国公府的关系。 既是国公府的关系,那些故交,又怎么可能会抛下国公府,选择同盛知婉这样一个和离妇来往! 但为以防万一,祁国公沉吟片刻,还是召来陶氏,哦不……如今应该称呼为陶姨娘。 让她这就下帖,邀请各府女眷明日前来国公府赏雪品茶! “另外,还得透出消息,就说在明日的赏雪宴上,国公府还会为书羡相看续弦。”如此,他不信那些人不来国公府! 祁国公话落,祁书羡面上顿时露出抗拒,“我如今不会考虑续弦!” 祁国公安抚他:“自然不会让你如今便再娶,只是先露出消息,等你位置品阶升上去,能挑选的余地更多了再说。” 这些关系大多都是国公府败落时结交的,门第不高,就算想攀上来,如今的祁国公也看不上。 他就是纯粹的想让盛知婉看看,没了国公府,她就算身为公主又如何? 她舍弃的夫君,自有大把人抢着要,她的朝贺宴冷冷清清,而国公府的赏雪宴,宾客满座! * 小雪连下三天,不见停歇。 庆宁公主府,这日一大早便府门大开。 已经晋升为护院管事的张大,领着人将府门外的积雪清理了一遍又一遍,依旧不见人来。 岸芷更是心不在焉,昨日她送请帖时,诸位夫人的态度虽还不错。 但人情冷暖,前倨后恭。 那些毕竟大多数都是国公府的关系,如今公主离了国公府,她们真的还会愿意同公主交好吗? 又等了片刻,依旧无人。 张大都跑出巷子看了三遍,正要再跑第四遍的时候。 岸芷叫住了他:“算了……恐怕不会有人来了……” 如今距离昨日说好的时辰已过去了半刻钟,该来的早来了,没来的,只能说明不想来。 岸芷心中发苦,想着该如何回去向公主回禀,结果话音刚落,便听到簌簌马车碾在积雪上的声音…… 不远处,祁书羡一早便来了。 他料到公主府朝贺宴来的人不会多,但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也不知,盛知婉此时是什么心情? 在晟国,向来男子为尊,没有丈夫依靠的女子,哪怕身份贵重,也如无根浮萍。 她离开自己时,可想到如今境况? 思及此,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然而脚步刚迈出,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从拐角驶入进来。 祁书羡一愣。 岸芷一眼看出马车帘上绣着的府徽:“恭迎顺阳侯夫人!” 她迎上前,张大也忙带着侍从上前将马车侍从引导到安排好的院落。 祁书羡不可置信。 顺阳侯夫人同母亲崔氏一向交好,虽后来有些疏远了,但在国公府和公主府之间,她无论如何也该选国公府,而不是公主府! 可偏偏,她却来了公主府? 怎会这样? 接下来还不等他想清楚,又看到好几个原本同国公府交好的官眷马车缓缓在公主府外停下。 工部尚书崔嵇文的夫人王氏; 中书令冯茂的夫人尤氏,以及尤氏的两个女儿; …… 祁书羡抿唇,若是她们来了这里,那国公府的邀约,岂不是拒了? 他一直记得,从前,母亲说尤氏想将嫡出的二女儿嫁给自己,只是因为他娶了盛知婉才耽搁下来。 如今既有了机会,她怎么不带着女儿去国公府?反而来了公主府? 祁书羡想不通。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盛知婉打理国公府的这两年,对于这些国公府的关系也是尽心尽力。 她想让祁书羡的仕途走得顺畅,男子轻视内宅,却不知内宅妇人,才是最有利攀援关系的途径。 比如顺阳侯夫人,膝下只有一女,嫁给了弈王次子,二人夫妻恩爱,却多年生不出子嗣。 第165章:太荒唐了! 盛知婉便是在顺阳侯夫人来国公府做客时,听闻此事,再根据顺阳侯夫人所说的症状,写了一副调养方子。 顺阳侯夫人自不知那方子是出自盛知婉之手,只以为是宫廷生子的秘方,当即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弈王府。 三个月后,一直没有动静的女儿果真诊出有孕,后来顺利生下一子。 前不久还又怀孕了! 还有工部尚书崔嵇文,是个大孝子,其父双腿每逢雨季便会刺痛难忍,盛知婉便让人送去膏药,缓解刺痛…… 至于尤氏。尤氏年前患了一次肺疾,连丈夫冯茂都快放弃了,是盛知婉送去的人参将她的命吊了回来。 人吃五谷杂粮,便不可能不生病,哪怕自己不生病,长辈子嗣呢? 这两年下来,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收到过盛知婉让人送去的药物、药方。 原先盛知婉在国公府,他们自然会把人情看做是国公府的,同国公府来往密切。 可如今盛知婉和离了,同国公府再无关系。 他们自然也会将这份恩情剥离出来。 因此,才会在国公府和公主府之间,选择后者…… 祁书羡错愕间,又一辆带着府徽的马车驶入永*康巷。 是镇国大将军府的马车。 祁书羡手指攥紧,猜测应该是韩夫人。相比前头,韩府来人很正常,毕竟,韩家的小少爷是盛知婉救的。 但当看到韩老太君从马车内下来,祁书羡眼角再次抽了抽…… 而后,户部尚书府的叶夫人及千金。 怀化大将军府裴夫人…… 陈夫人…… 周夫人…… 梁府…… 宋府…… 又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巷外驶来,其中下来的妇人,让祁书羡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许久,才记起对方居然是国子监韩祭酒的夫人,他只是从前读书时偶然见过一面,可对方,却来了公主府。 这些人……是何时与盛知婉有了交集的。 为何她以前从未同他说过?! “哟,这不是祁世子吗?祁世子不在国公府相看续弦,怎得有空来公主府?” 忽地……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后传来。 祁书羡转身。 商行聿拎着红狐皮毛,笑得很欠揍:“哎,在下忘了,大家都来公主了,谁有空去国公府,啧。” 祁书羡脸一黑。 商行聿对他眨眨眼:“祁世子要进去吗?祁世子不进去,在下可是要进去了。” 说罢,抬步便往公主府去。 “等等。”祁书羡咬牙,拦在他面前:“她开府!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给公主送贺仪。”商行聿一晃手中红狐。 “这不是你卖给她的吗?”祁书羡还记得盛知婉要出五万两。 “在下如今不想卖了,想送给公主,不行吗?”商行聿说罢,在他肩膀一撞。 祁书羡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自己逼得后退两步。 他有些错愕,这商行聿力气怎么这般大? 等站好,商行聿已经挑衅地从他面前走过。 “商二公子!”祁书羡忽然沉沉叫住他:“你别忘了,盛知婉当初不吃不喝、绝食求旨,都要下嫁给我!” 盛知婉曾经那样毫无保留的爱过他。 如今哪怕和离,他也将盛知婉看做自己的私有物,绝不容许别的男子觊觎! 商行聿闻言,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开口:“祁世子平日不撒尿吗?” 祁书羡一愣。 商行聿已经走入公主府内。 祁书羡回过神,脸色涨红! 商行聿什么意思?他是在说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 祁书羡一肚子气回到国公府。 国公府外,寥寥几道车辙。 陶氏尴尬地陪几位夫人小姐坐在外头亭子里赏雪…… 大冬天,赏什么雪? 几位来了的夫人小姐冻的瑟瑟发抖,她们可不是真来赏雪的,是听闻祁世子要娶续弦! 可这来了半晌,也没见半点祁世子的身影,几位夫人难免生出不满,略坐片刻,便告辞离去。 祁国公面色很阴沉,见到祁书羡回来,劈头盖脸质问:“你去哪了?” 祁书羡望向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祁国公很不耐,又问了一遍。 祁书羡才说了三个字,“公主府。” “什么?你去什么公主府?她都请旨和离了,你还去找她?”祁国公怒火翻涌。 祁书羡声音涩然:“父亲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国公府吗?” 祁国公一愣。 便听祁书羡道:“因为她们都去了公主府。 顺阳侯夫人、崔尚书的夫人王氏、中书令冯茂的夫人尤氏……” 祁书羡口中每说出一个名字,祁国公的脸色便沉下一分。 末了,他忽然打断道:“不可能!她一介女流,那些人向来是与我国公府交好的,怎么会去公主府?太荒唐了!” 即便不来国公府,也不该去公主府! “我亲眼所见,父亲若不信,也可以自己去看。”祁书羡无意再与父亲争辩。 若是父亲知道镇国大将军府的韩老太君也去了公主府,甚至,连国子监祭酒可能都与盛知婉交好,恐怕会更难受。 罢了…… 祁书羡深吸口气,即便这些人与盛知婉交好又如何? 终归她只是一个女子。 只要自己将来能够平步青云,定能让盛知婉、让这些人全部后悔! 思及此,祁书羡重新振作精神,收拾一番,正要去校场。 孟央的人却在这时请他过去。 孟央没想到自己还躺在床上,国公府就要为祁书羡相看续弦。 她好不容易挤走了盛知婉,怎么可能再容忍其他人压在自己头上? 再加上,昨日三皇子传消息,让她务必在两个月内筹措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白银,若没有恩恤银的事,她咬咬牙再干两个月,或许勉强能凑到。但,她哪知道当初苍南兵是在京城附近募兵的?以至于当时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足足花了七八万两才摆平…… 但也不是全无方法,也幸好这一场雪来得及时,让她想到,历史上晟国那场史无前例的漠北寒灾。 尸殍满地。 亦是黄金万两! 只要运作得当,未必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大赚一笔…… 第166章:妖言惑众 祁书羡听完孟央的话,第一反应,是她疯了。 什么漠北寒灾? 什么预知梦? 他以前倒是听说过有些女子在小产后会郁结于心,产生心魔,但像孟央这般口口声声说自己做了预知梦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对上孟央的眼神,他又有些难以确认。 “世子若是不信,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宫中会有位皇子降生。” 孟央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因为这位皇子出生的日子实在太倒霉,恰逢寒灾初现端倪…… 后来寒灾最严重的时候,朝廷无法提供足够的赈灾粮食和御寒衣物,有不少人将带来寒灾的罪名,安在这位六皇子身上。 孟央言之凿凿。 祁书羡半信半疑,直到当晚,他打听到宫中真有位低位嫔妃的皇子降生! 祁书羡再次来到未央院。 “世子信了?”孟央娇柔一笑,只是因为小产,脸色蜡黄,并没有让祁书羡感受到几分美感。 更何况,这会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 “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漠北真的会发生很严重的寒灾?你可还预知到其他事?” “妾不敢骗世子,的确是真的。至于其他的……世子先听听妾接下来想做的事!” 孟央将三皇子命她筹措银子,和自己打算利用漠北寒灾敛财的事说出。 “寒灾时候,御寒衣物的需求肯定会急剧增加,妾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如今棉花的价格,京城周围棉花是二百文一斤,但在盛产棉花的地方,棉花定是会更便宜。” “世子只要在寒灾的消息爆出来之前,去这些地方囤积足够多的棉花,待到寒灾消息爆出后,棉花的需求增大,价格也会一路走高,到时,世子再将囤积的棉花卖出去,赚其中的差价……” “闭嘴!妖言惑众!” “你居然想让我发国难财!”祁书羡猛地起身,掐住孟央脖颈。 囤货居奇,哄抬物价,从百姓的苦难中榨取利益…… 他手指一点点收紧,眼中满是杀意:“我从前只当你善良柔弱,没想到,你为了银子居然能想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方法!” 身为晟国臣子,食君俸禄,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祁书羡说罢,突然想起初识盛知婉时,两人曾谈论过各自眼中的盛世景象。 “十三州道无豺虎,公私仓廪俱丰实。” 他曾承诺过,要为了她眼中的盛世景象,做力所能及之事。 当时言犹在耳! 祁书羡手指越发用力。 孟央脸色惨白,双手恐惧地扒在他的手掌上:“世子、不想知道、妾……妾……预知的、另一件事、是什么吗?” 祁书羡闻言手指一松,“说!” 孟央大口呼吸着:“妾还预知到,三皇子……将来会坐在那个位置上!” “什么?”祁书羡声音提高。 孟央双眸含泪,捂着脖颈泫然欲泣:“不然……世子以为,妾为何要同三皇子合作?” “妾同世子相处这样久,自然也知道世子是光明磊落之人,听了妾的计划,定会不屑、厌恶、甚至想要杀了妾……” “可妾别的都顾不了……妾只是一个小女子,妾的天,便是世子,妾只想让世子好。” 其实最开始同三皇子合作时孟央还真没想起来,毕竟她的历史实在不好。 直到后来,使劲回想,才勉强想到崇晟帝后的下一任太子似乎行三。 “世子想想三皇子,想想从龙之功,只是三十万两银子而已,若是没有世子提前囤棉,或许到时,漠北的百姓举着银子都买不到棉花……” 孟央说到这,泪水顺着睫毛颤动,又滑落。 祁书羡看她如此,终究心中微软。 其实孟央说的也没错,若是无人知道漠北寒灾,无人提前囤棉,或许到时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活命…… 更何况,只是区区三十万,见好就收的话,应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至多,算投机取巧罢了! 想到这,祁书羡心中终究有些松动,孟央眼泪落得越发凶,微仰着头望他。 祁书羡叹了口气,看到她脖颈上的淤青,将她揽入怀中。 “罢了,我知你是为了我好。此次便按你所说,但只此一次!明日我会派信得过的人去趾州、原州、临州囤棉。” “嗯,”孟央在他怀中应声:“世子切记要在半月之内囤到足够的棉花,价格稍微贵些无妨。” “……好。”祁书羡应下。 孟央咬唇,又提起另一件事:“世子今日……可相中了哪家的小娘子?” 祁书羡一愣,低头对上女子眼中的忐忑羞涩。 手指在她头顶揉了揉:“醋了?” “妾……妾知道不该吃醋,只是,妾……”孟央摇摇头,将身子靠在祁书羡身上:“妾该知足,现在这般,就很好了。” 以退为进,世间男子,不就喜欢这样柔弱又以他为天的女子吗? * 公主府。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盛知婉也没想到自己开府的朝贺宴能办得这样热闹。 来的人远超预期。 尤其是原来同国公府走动的关系,十之八九,都来了公主府。 她还从顺阳侯夫人口中得知,国公府昨日也下了帖子。 这是想同她打擂台?结果没想到,输得太难看的是国公府。 盛知婉轻笑一声,便听闻林掌柜在外求见。 林掌柜昨日才来送过一批得用的人,这时候来,定是有其他事。 盛知婉命人将带去前厅等候,果然她到了前厅,看到林掌柜身旁还跟着一人。 盛知婉将其他丫鬟打发出去,只留下汀兰,又让流觞守在远处。 那人这才跪下:“公主,恭贺您开府。” “起来说正事吧。”盛知婉道。 对方起身,汀兰瞪大眼,来人赫然便是杜逸之。 杜逸之此次,是为了回禀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收购棉花之事。 他已经按照公主的要求,将第一批收购的棉花通过水路运送到漠北各州的码头。 但如今漠北几处航道,尤其是冀州航道已开始结冰,再走水路是走不通了,剩下的第二批棉花,只能通过陆路运输…… 第167章:哪寻来的? 第二,也是他此次来最想知道的事,“公主预计将棉花的价格区间,定在多少?” 他是亲自从漠北赶来的,如今寒灾还未爆发,市场上棉花便开始走高。 昨日冀州的棉花已从从前的二百文一斤,涨到了三百文…… 公主呢? 她收购这些棉花,是为了赚银子,还是,为了漠北的百姓? 盛知婉自然不是为了银子。 商行聿从特丹运来的白银如今一部分躺在秦氏各地钱庄,一部分运往显龙山。 但她也不能将这些棉花一分银子不要送出去,那样会打乱市场。 最终盛知婉将价格定在二百五十文到三百文之间,穷人咬咬牙能买得起,最重要的还是要防患大小豪强的投机敛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哪怕灾难之前,这点也很难改变。 本钱大的,比如上一世的孟央同三皇子之流,官商勾结、收买控制士绅,垄断市场,让市场上只有高价棉在流通,彻底堵死了普通百姓活命的机会。 本钱小的,小商贩也能嗅到利益,低买高卖,赚一笔差价,这都是人心趋利的选择。 第一种是要坚决杜绝,第二种,可以有,但不能太多。 水至清则无鱼。 最好的,还是能同当地盘踞的士绅大族合作,双方都有利益,但又不至于因为这些利益,将任何阶层的百姓逼到绝处。 在生死面前,利益原则都可以适当放宽一些,盛知婉选中杜逸之,未尝没有他出自冀州大族杜氏的原因…… 林掌柜在偏厅坐了两个时辰,杜逸之才被汀兰带出来。 二人离开公主府后便分道扬镳。 杜逸之如今的身份是盛知婉名下一个庄子的庄头,熟门熟路进了其中一个院子。 一灯如豆。 从大家族的正头娘子,到被赶出来拉扯子女的寡妇,杜母早就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哪怕如今日子好过,也要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得知儿子明日便要回冀州,杜氏的针线篓子差点从腿上滚下。 她第一反应便是阻止。 “不行!老夫人和大爷若知道你还活着,定不肯放过你!” 杜逸之的父亲杜明灏,是杜家大房庶子,虽是庶子,但天资聪颖。二十七岁考中一甲,赐进士及第,授官冀州沅台郡裕文县做知县。 年纪轻轻,大有可为。 可仅到任两个月,便因彻查一桩旧案得罪了贵人,留下一封“忏悔书”后吊死在房梁上。 杜母不信丈夫会做下忏悔书中所说奸淫下官之妻致其死亡之事,更不信他会抛下妻儿自尽,她带着孩子跪求族中为丈夫翻案。 然而当晚,母子所住的宅子便冲入一伙群情激奋的“百姓”。 若不是杜逸之机灵,一家三口在那夜便被烧死了。 杜明灏被杜氏除族。 留在世上的妻儿也受尽白眼。 大房嫡出的杜明义,在此事后一跃从五品同知,迁升为四品知府。 后来,杜母再不提翻案之事,只带着两个孩子勉强度日,但这并不代表,杜家真的放过了他们。 杜家只是不愿沾血,等着他们孤儿寡母哪天熬不住,熬死了。 若是杜逸之再次出现在杜家的地盘,想到从前那些磋磨…… 杜母眼眶瞬间红了! “母亲,此次我去冀州是为公主护送捐往漠北大军的棉衣粮食,杜家想动我,也得看庆宁公主的面子。” 之前走水路和陆路运去的棉花都在暗处,至于他明日负责护送的一队,才是明面上的。 “可……公主不能换个人去吗?”杜母实在不愿。 她只想活着,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杜逸之却定定望着她:“母亲不想还父亲清誉,让父亲的棺椁入祖坟吗?” 想……但杜母更不愿让儿子搭上性命! “母亲,若不能为父亲洗刷冤屈,让他以清白之躯葬入祖坟,便是活着……我也枉为人子。”杜逸之道。 “母亲,您便让大哥去吧,” 杜玥虽只有十三岁,却已是很懂事的小娘子,母亲只想活着,她却知道大哥的志向。 大哥要活,还要堂堂正正的活。 “大哥在外不用惦念家里,我会照顾好母亲,大哥只要一切小心就好。”小姑娘认真道。 杜逸之闻言摸摸她的头:“好,玥姐儿在家中等大哥回来。” 翌日,几十辆满载货物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京城。 杜逸之此行带走的不仅有大量成品棉衣、棉被,还有一百五十个商行聿特意从朔州调来的训兵好手。 这些人全部是镖师打扮。 可到了冀州后,会有另一批顺德镖局的镖师接应,到时这一百五十个人,便会分批进入显龙山,接下练兵重任。 “这杜逸之……看着弱不禁风的,公主是从哪寻来的?可信吗?” 聚贤茶楼,三楼。 商行聿收回视线,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虽然知道公主不是那种只看脸便会重用对方的人,但既然她用了,便说明对方有值得她看重的能力。 得她看重,还长得好看。 商行聿心中一下就拉起警备。 “冀州杜氏的人,父亲得罪了贵人被害,家族顺势而为,将孤儿寡母赶出门,如今,他母亲和妹妹都住在我的庄子上,可信。”盛知婉说罢,瞧他一眼。 商行聿没话说了,撇撇嘴,决定以后必须要表现得更有用一些,以免这些莺莺燕燕吸引走公主的眼神。 “听说商府如今很热闹?” 盛知婉提起此事,商行聿哼了一声:“是挺热闹,不过同我无关。” “怎么会同你无关?本宫听说,那些贵女都是冲着你去的。”盛知婉觉得好笑。 “嗯?”商行聿眸子一亮,盯着盛知婉的脸:“公主怎会在意这些?莫不是……” 盛知婉冷笑一声。 商行聿的话便又乖乖咽回去。 但那双眼却始终盯在盛知婉身上,昨日的朝贺宴人太多,他都没找到机会同她说话。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还是忍不住问她:“在下之前的话,公主还记得吗?” “什么话?”盛知婉一愣,不过话刚出口,便猛然想起那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来…… 第168章:以下犯上 盛知婉耳根微热。 她喜欢商行聿吗?只能说……有欣赏,有好感。 喜欢尚且谈不上。 但若是以后,她当真成了事,也不必非做一个清心寡欲之人。 于是她很坦然地望向他:“不讨厌。” 只是不讨厌吗? 商行聿有些失落,又觉得正该如此。 但没关系,如今只是不讨厌,以后总有机会变成喜欢和更喜欢! 商行聿信心十足。 “祁世子!您不能进去!”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岸芷的声音。 盛知婉眼中露出嫌恶。 这便是讨厌了!商行聿偷着乐。 外头已传来打斗声,想来是流觞和祁书羡动起手来了。 “公主可要在下去解决?”商行聿跃跃欲试。 盛知婉瞥他一眼,商行聿只得叹气起身,还不忘端起自己的茶盏。 在身后的暗门处触碰一下,原本做装饰的百宝阁便往两侧打开,待他走入其中,盛知婉这才起身,打开门走出。 聚贤茶楼今日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庆宁公主求旨和离的事是当前京城最大的八卦。 晟国男尊女卑,许多女子一辈子困死后宅,也不敢提一句和离,偏偏她却敢,不仅敢,如今竟还出现在这里! 许多打量的视线望来。 尤以男子为多。 他们向来高高在上,见惯了女子恭谨柔顺的态度,还未看到人,便早已臆想出和离妇应有的悲惨怨怼形象。 然而当这些人抬眸望去—— 一身红底金线的大氅将女子衬得绝艳霸气,此时站在三楼之上,白皙的下颌微抬,眼神恣肆。 竟让许多等着看她笑话的男子,生出一种仰视之感。 祁书羡也被她如此明艳妩媚的打扮看呆一瞬,但紧接着,他目光扫过房内。 无人…… 就连桌上的茶盏也只有一只。 可,盛知婉一个人在这里品茶? 天寒地冻,公主府的景色不比这里好吗? “祁世子有何事?”盛知婉声音不耐。 祁书羡回神,深吸口气:“书朗被逐出青云书院,是不是你的手笔?” 盛知婉挑眉。 祁书朗被逐出书院了? “别装不知道!昨日我亲眼看见杜大儒的夫人去了公主府!定是你对她说了什么,青云书院才会将书朗逐出!” 昨日去公主府的人实在太多,祁书羡有些并未在意。 直到今日得知祁书朗被书院赶出,才猛然想起。杜大儒是青山书院特聘的主讲。祁书朗能够在青山书院读书,也是因为是杜大儒的学生。 这一点,的确是盛知婉的人情。 可他没想到盛知婉这样小气! 二人和离,连一个孩子都要波及! 祁书羡满心愤怒。 盛知婉好笑地望着他:“祁世子真是可笑,祁书朗被退学,你不去问他为什么,反而来找本宫,祁世子哪来的脸?” 祁书羡冷道:“昨日杜大儒夫人去了公主府,今日书朗便被退学!我不信此事与你无关!” “呵!”盛知婉施施然道:“那祁世子想如何?即便真的同本宫有关,你想如何?” “你……”祁书羡一时怔住。 盛知婉绝色面容尽是嘲讽:“总不能还想用着本宫的人情,为祁书朗求杜大儒为师吧?” 祁书羡面色难堪,“可书朗才十岁……” “十岁又如何?”盛知婉打断他:“或许世子是忘了他偷本宫嫁妆的事?” 嘶—— 什么偷?偷什么? 无数双耳朵竖起。 祁书羡脸一黑:“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盛知婉恐怕说的便是此事! “哼,”盛知婉讽笑:“不若世子再与本宫打个赌,就在这里,请青云书院的山长来问问,究竟是本宫让人逐他出书院,还是他自己做了什么?” 能让青云书院不顾杜大儒的面子都要将祁书朗逐出,定是极为严重的事。 盛知婉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祁书羡一听打赌,便想到那日母亲被她骗入套的事…… “怎么?世子不信本宫,难道还不信山长?亦或者,你是怀疑杜大儒?只因为本宫的几句话,就会将一个毫无过错的十岁学生赶出书院?” 一个个问题,砸得祁书羡无言以对。 但他更不愿在这里同盛知婉打赌…… 若真是她说的,书朗偷她嫁妆的事便要被人知道,若不是她说的,那只能是书朗做了什么…… 可书朗才十岁,能做什么? 祁书羡脸色阵青阵白,思虑半晌,一转身便要走。 “站住!”盛知婉声音猛地拔高! 祁书羡心神一震,脚步下意识僵在原地。 他从未听过盛知婉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祁书羡!你一个区区从六品小官,即便有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无缘无故,来找本宫麻烦,若你有证据也就算了,可你没有,如此无礼以下犯上,本宫可让你走了?!”盛知婉步步逼近。 祁书羡没想到她居然这般不留情面。 无论如何,他也是她曾经的夫君! 双眸对视,盛知婉眼中没有丝毫退让和情绪。 以往是她的处处容忍,养大了国公府所有人的心,让他们觉得可以对她呼来喝去、予取予求。 是她的错。 知错便改,如今,她便是在改了! “你想如何?”祁书羡握紧双拳。 “冒犯公主,世子该当行稽首礼向公主赔罪,以保证教训,下不再犯。”一道听着就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下头传来。 盛知婉嘴角一抽。 商行聿仰头对上她的视线,飞快眨了一下。 祁书羡见到是他,脸色更黑了。 沉声望向盛知婉:“知婉,你真要如此?!” “祁世子又忘了,你该尊称本宫一句庆宁公主!”盛知婉淡道。 祁书羡咬牙,“知……庆宁公主!那你我毕竟曾是夫妻,即便和离,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本宫便是如此咄咄逼人。”盛知婉道:“稽首礼,或者笞刑三十,祁世子选哪个?” 他哪个都不想选! 他可是堂堂国公府世子,连中三元,又在苍南立下战功。 若对方不是盛知婉,或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公主,他尚且不会觉得如此丢人。 可这人偏偏是盛知婉…… 她怎能让他行稽首礼! 第169章:因何赶出 祁书羡双眸盯着盛知婉,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情绪。 然而,没有。 她只是笑着,明明身高不如他,但眼中的淡漠却压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双拳松开,又攥紧 “祁世子都不想选,也无妨,公主总不能强留世子。” 楼下,商行聿声音又传来。 祁书羡闭了闭眼,他何尝不知道? 但若今日他不道歉,明日朝上便会多几道弹劾他、弹劾国公府的折子。先是长姐牵涉私盐,又是父亲养外室,他同盛知婉和离…… 若只是弹劾他以下犯上便也罢了,怕就怕,书朗偷换嫁妆、或又做了其他事被陛下知晓。 “我选笞刑三十!”祁书羡最终咬牙道。 话音刚落,商行聿又道:“公主可方便行刑?若公主不方便,在下愿为公主代劳!” 祁书羡:“……” 祁书羡恨不得将商行聿的嘴堵上。 “那便有劳商二公子了。”盛知婉说罢,转身便进了房内。 祁书羡望着关闭的房门,深吸口气。 很快,楼下传来道道鞭声。 被如此多人看着,祁书羡一声不吭。 从前在军中时,若有人犯错,也是如此被众人围观行刑,那时他尚且没受罚,现在却…… 祁书羡额上青筋随着一鞭鞭狠狠跳动。 直到三十鞭抽完,冬季衣衫下有血迹渗出。 “祁世子真男人啊!”商行聿甩着手感叹。 祁书羡闻言只冷冷扫他一眼,而后,抿唇望向楼上。 门依旧紧闭。 他收回视线,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哎哎祁世子要小心后背的伤啊,虽然在下力道不大,但想来很疼的……”商行聿声音从后传来,祁书羡充耳不闻。 直到回了国公府,身形才骤然踉跄一下。 国公府内,祁国公早就在等着了。 得知他回来,当即快步而来。 “书羡……”扫到他惨白的脸色,祁国公一愣,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斑斑血迹,“这、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祁书羡身子一晃,被祁国公搀扶住。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找盛知婉了吗?怎会弄成这般?” 祁国公又急又担心,吩咐下人将他抬入房内,待衣服脱下,看到他背上的伤,祁国公吓了一跳。 就连两个府医,也长吸口气。 祁书羡也想到,商行聿一个废物居然会武功! 三十鞭,每一下看起来都不重,但偏偏,每一鞭都用了内力。 这才导致鞭痕处的皮肉全都裂开。 府医正在上药。 一道身影便从外冲进来—— “大哥!她怎么说?我是不是明日便能回书院了?”祁书朗刚进来就看到祁书羡背上的血迹。 脚步猛地一顿,睁大眼:“大哥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找嫂、去找她了吗?怎么会受伤?” 祁书朗不可置信! 大哥武功那样好,什么样的人能伤他至此? 除非是他站着不动让人打的! 看这伤口都是在背上,难道大哥得罪什么贵人了? 祁书朗都能想到,祁国公自然也能想到,因此一时也没逼问。 直到两个府医包扎完离开,祁国公这才准备问他。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 祁书羡先看向了旁边的祁书朗—— “书朗!告诉我,你为何会被书院赶出来?”祁书羡语气严厉。 祁书朗一顿,眼眸闪了闪,“我也不知道,只是山长说我不能留在书院了。” “说真话!”祁书羡猝然抓住他。 祁书朗吓了一跳,对祁书羡这个大哥,他向来敬重,也因此,才觉得上赶着嫁给他的盛知婉,根本不配当自己的大嫂。 可当盛知婉真的和离,他却连书院都进不去了。 祁书朗心中恨毒了盛知婉。 被祁书羡抓着,眼眶瞬时红了。 “好了!你吓唬他做什么?”祁国公脸色阴沉:“你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祁书羡深吸口气,将茶楼的事说了。 “什么?她疯了?!”祁书朗瞪眼咬牙,盛知婉居然敢让大哥对她行稽首礼? 她不是最爱大哥了吗?为了大哥处处倒贴。 如今居然这样折辱大哥! 祁书朗气得咬紧牙龈,眼中划过一抹阴狠。 祁国公也没想到盛知婉才刚和离,居然就这般不给国公府面子。 书羡无论如何都是她曾经的夫君,让自己的夫君行稽首礼…… 简直、简直不知所谓! 祁国公手掌狠狠拍在榻上,气得脸红脖子粗。 祁书羡却不想再谈此事。 他看向祁书朗:“你老实告诉我,书院究竟因何赶你出来?若是不说实话,我便去书院亲自问!” 茶楼内,盛知婉也好奇此事。 祁书朗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 但如今距离他行恶事还早。 总不能,这辈子因为她的重生提前了吧? 盛知婉决定去拜访一回杜大儒。 说去便去,总归现在也没有夫君公婆管到她头上。 “公主要走了?”多宝阁打开,一道身影有些委屈看着她走到门口。 盛知婉脚步不停,商行聿只好又乖乖缩回头去。 盛知婉心情忽然就有些愉悦。 赶车的依旧是张大。 虽然荣升了公主府的护院管事,但同林掌柜送来的几十个拳脚功夫一流的护院相比,张大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因此,除了为公主赶车外,他其余时间都在同那些护院请教练习。 不止他,还有当日公主以身犯险救下的其他随扈,都要卯着劲儿要向公主证明自己呢。 青云书院作为京城最大的书院,贵族官宦、寒门甚至商户出身都有,因此值守学子也算见多识广。 得知盛知婉是来拜见杜大儒,一人引路,一人去传消息。 书院各个区域划分严格,如盛知婉这般探视或寻人的,都有专门的道路和区域,不必担心冲撞。 “这就是书院?真好!若奴婢也是男子,说不定也能在这样的书院内读书!”流觞忍不住羡慕四顾。 她那个所谓的弟弟,据说便是读了书的,因为成绩不好,才没能继续读下去。 可惜她只是一个女子…… 杜大儒她也听闻过,是位学识很厉害的先生,自己如今居然也能见到这般人物了! 流觞想着便有些紧张。 第170章:不是宫女 盛知婉在侯室等了一盏茶时间,一位穿着灰衫,头发半白的老者缓步进来。 盛知婉让岸芷几人在外守着。 门并未关,但几人刚走远。 老者面上持重儒雅的面容一变:“公主近来可出了什么新棋谱?老朽有一幅残棋久久未参透,公主快为老朽看看!” 说着,迫不及待从夹着的书册中取出一张纸。 流觞脚下一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杜大儒怎么还要请教公主棋艺?! 但她也不敢偷听主子的话,又往远处走了走。 盛知婉早知杜大儒性子,当年她便是用一局残棋,让他收下了祁书朗做学生。 但今日她来是有其他事,于是将棋谱推开。 “杜先生,可知祁书朗被赶出书院之事?” 杜大儒便知道她是问此事!叹口气,“本来是想今日课业结束再让人给公主送消息的,那孩子平日性子虽有些左,但看着还好,谁知道居然能做出欺辱寒门之事!” 杜大儒将今早发生的事说了。 青云书院虽各阶层出身的学子都有,但学子分班并不按此,而是根据学子所学进度或于科考上的进度。 祁书朗出身国公府,又有杜大儒业余授课,因此小小年纪便被分在了有冲击秀才实力的丙字班。而与他同班的学子中,有位叫唐思毓的寒门学子。 唐思毓与祁书朗同岁,以往每次考试都排在他后头,谁知上次月末考试成绩出来,却稳稳压了祁书朗一头。 祁书朗心中不快,又得知唐思毓只有一个祖母往书院饭堂送菜,今早便特意等在对方送菜的路上要找对方麻烦。 谁知这一找便找出了事——唐思毓的祖母惊吓中跌下石阶,这会还昏迷着…… “不过大夫说她年轻时便伤了身体,即便没有这一跌,也熬不了太久,但不管如何,祁书朗小小年纪、便心胸狭窄至此,书院是不可能再容下他了。” 盛知婉听后,眉头也蹙起。 这时有位学子匆匆过来却被流觞拦住,双方说了几句,流觞快步过来:“公主,杜大儒!外头有位学子要找杜大儒过去,说是陶大娘要不行了。” 陶大娘是谁,流觞完全不知道,纯粹将学子的话带到。 但杜大儒一听马上起身。 盛知婉猜到这位陶大娘便是唐思毓的祖母,便也道:“祁书朗毕竟是因本宫的缘由才入了书院,本宫也跟着去看看。” 若是可以,她或许还能帮上忙。 一行人来到书院后的舍堂。 还未进去,便听到少年压抑的呜咽。大夫摇头从其中走出来。 盛知婉跟在杜大儒身后。 身量瘦小的少年扑在床榻上,紧紧攥着老妪的手。 那只手粗糙又难看。 男童却将它贴在脸上:“祖母!祖母你不要睡,你说了要看思毓考中功名、当大官的……” “祖母……对不住你……”老妪浑噩的眼神望着他,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又咽了回去。 她目光逡巡着找到杜大儒,然而下一瞬,视线却死死定在盛知婉的脸上。 她下意识伸出手。 盛知婉蹙眉,抬步上前。 “公主……”汀兰忍不住低声开口。 这样晦气的将死之人,公主来看看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靠近对方? “你们出去。”盛知婉却未理会她。 她觉得……这老妪似乎有话同自己说。 汀兰被岸芷拉了出去,杜大儒还没回神,便被流觞也“请”了出去。 老妪眼神随着盛知婉的靠近,越发亮了,像是燃烧完最后一丝灯芯的烛火。 “思毓……你、你也出去!”老妪开口。 少年不愿,但也不想违背祖母的话。 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 等他出去,老妪挣扎着将头仰起,似乎想再看清盛知婉一些。 盛知婉蹙眉。 她喉咙嗬嗬了两下,嘴角咧笑:“像!……太像了……小姐!” “像谁?”盛知婉上前。 老妪一把抓住她的手,盛知婉几乎瞬间便感觉到皮肤刺痛。 但还不等她收回手。 老妪忽地扯开她右侧衣袖。 盛知婉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白皙手臂内,一块浅红色的月牙胎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老妪死死盯着胎记。 盛知婉喉咙发干。 果然,这老妪认识自己! 即便不认识,定然也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一上来就要掀开自己的衣袖。 “你是谁?”盛知婉收回手:“你怎会知道本宫手腕有胎记?” 老妪没了支撑,猝然跌回榻上。 盛知婉没去扶她。 老妪匍匐着嗬嗬嗬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掉下泪。 她仰起头:“果然!你是小姐的孩子……那小姐呢,小姐还活着吗?” 她盯着盛知婉的眼神,满是希冀。 盛知婉自问不是什么柔软善良之辈,可对上这样的视线,心中却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抿唇,道:“本宫的生母在本宫出生时便已去世。” “本……宫?!”老妪咀嚼着这两个字,瞪大眼。 “本宫乃庆宁公主,生母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你是谁?” “不!不可能!” “小姐不是宫女,小姐怎么可能是宫女………”老妪喃喃。 “你所谓的小姐,究竟是谁?”盛知婉追问。 老妪这才恍惚看向她:“我家小姐……是临州唐家的女儿,唐明毓……” “那天……”老妪似乎想到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那天,唐家来了好些黑衣人,他们进门便砍……七十二口,除了奴婢被小姐藏在水缸里,全部、全部身首异处……” “他们连大少奶奶刚出生的孩子也没放过!”老妪身体颤抖。 盛知婉扶住她:“那你家小姐呢?她也死了?” “不!小姐失踪了……”老妪反手抓住她:“小姐没死!还生下了小小姐!你就是小小姐!” “本宫是庆宁公主!”盛知婉道。 “不!你就是小小姐,你的胎记,只有唐家人身上才有……” “对了!”老妪想到什么,“小姐那时,留了东西给奴婢!” 她颤颤巍巍,将手伸入怀中。 片刻,摸出一个略显破旧的荷包。 第171章:寒灾爆发 上好的蚕丝金线,虽破旧,却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将它保管得极好。 老妪将它递给盛知婉:“奴婢现在,将它交给小小姐!” 盛知婉手指轻颤。 荷包很轻,却似乎将她的手坠到刺痛。 若她真是唐家人…… 唐家为何会被灭门。 唐家小姐,又为何会在唐家灭门后成为宫女? 还是,宫女只是幌子,她根本不是宫女所生。 盛知婉千头万绪。 “小小姐,”老妪目光,却在这时望向门外:“思毓……原是我为小姐收养的义子,小小姐若愿意,请为奴婢照、照拂他……” 说到这,她整个人脸上皱褶展开。 盛知婉知道,她要死了。 或许房内太闷,或许方才得知了大秘密,还没来得及调查,对方便要死去。 盛知婉心中沉沉。 “好。” 她方应下,便感觉抓着自己手腕的粗糙手掌猛然一松。 盛知婉闭了闭眼,将荷包收起。 她走出去—— “祖母!祖母!!”少年从身侧冲入房内,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思毓……唐思毓。 盛知婉忽地笑了一下。 杜大儒走来。 盛知婉不等他开口,便道:“她求本宫多照拂唐思毓一二。” 就这? 杜大儒显然不信。 但盛知婉也不需解释太多,留下一千两银票,便离开青云书院。 盛知婉回到公主府才将荷包打开。 荷包内只有一粒鸽子蛋大小的金铃,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临州唐家…… 一夜之间除了一位小姐和丫鬟,全部被灭口,这样的大案在当地定然瞒不住。但她不能现在去查。 等等,再等等…… 这夜,盛知婉辗转反侧,翌日醒来,眼下便有两团淡淡的青影。 汀兰心疼坏了,连忙用煮好的鸡蛋为她敷上。 “唧唧——唧唧——” 两道清脆短促的翠鸟声传来。 盛知婉敛眉,将流觞几人打发出去。 厢房后的窗子嘎吱一声,商行聿的身影跳入房内。 盛知婉还未开口。 商行聿先道:“唉,在下何时可以光明正大进出公主府?” “如今也可以,只要你想到合适的理由。”盛知婉瞥他一眼。 商行聿在她身侧坐下:“就说在下心悦公主,追求公主,不行吗?” “那你在本宫这得到的待遇应是被打出去。”盛知婉为他倒了茶。 外头天寒地冻,也挺难为他。 商行聿喝下,只觉得这茶好喝极了,又要了一杯,细细尝着,说起正事:“公主说得果真没错,祁世子的人近来在原、趾、临三州大肆收购棉花,不过这会天已经冷了,还有了公主的人先前收购了一拨,他们收购的价格不算便宜。” “多少?”盛知婉问。 “最开始三百文一斤,后来三百五十文一斤,估计过两天还要再涨。” “哼,”盛知婉冷笑。 商行聿眼神灼灼望她:“公主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公主会神机妙算?” 盛知婉不动声色看了回去:“本宫自有本宫的消息渠道。” “好吧。”商行聿道:“在下应没有别的瞒着公主了,对了,还有件事。” “嗯?” “国公府的二小姐今日回京了。” 祁非蕊? 盛知婉蹙了蹙眉,看来国公府又要有一阵腥风血雨,不过,这些暂时与她无关。 盛知婉望向商行聿:“临州唐家,你可听说过?” 商行聿一愣,摇头。 也是…… 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商行聿怎么会知道? “公主对这个唐家感兴趣?在下可以为公主查查。”商行聿笑问。 盛知婉敛眸,看向他:“此事很危险,或许涉及皇室隐秘,商二公子还是当没听到本宫方才的话吧。” 她说着,转开眸子。 抿茶。 商行聿定定瞧着她,没说话。 房内一时寂静…… 良久,商行聿忽然叹息一声:“公主是吃准了在下会答应?” 明明是想他去查,却又不挑明,连一个人情都不留给他。 “不过,既然听到,在下也不能当没听到,公主便等着在下的消息吧。”商行聿起身。 盛知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良心被灼了一下的羞愧:“等等。” 商行聿顿住。 盛知婉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此事或许涉及我的身世……你还要查吗?” 她的确想知道。 但,也不想让他涉险。 商行聿霍然转身,四目相对,二人距离极近,近到他稍低下头,便能触碰到她光洁白皙的额头。 黑眸内墨色翻涌。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喉头却忍不住滚了滚:“公主愿将此事交给在下,是信任在下,在下岂有不查的道理?”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公主不必忧心,无论何时,在下都愿意同公主站在一处。” 既然她愿意往他走近一步。 那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也愿走向她。 商行聿跃身离开,盛知婉手按在冰凉的窗上。 方才,她还以为他会做些什么。 毕竟之前对自己表达过心思,如今这样危险的事,怎能不提出要求……或是,收取利息。 她做好了准备,甚至并不在意。 毕竟心理上而言,她不算少女,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只要他开口,她也不会拒绝。 但没有…… 盛知婉望着窗外怔怔看了片刻,大雪覆盖天地,她却觉得心中的雪,似乎被拂开了一角。 接下来小半个月。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小雪停了半日,便又转为更大的鹅毛大雪落下,为京城铺上一层素白。 公主府外的树枝都被压断了几根,张大带着护卫们将树上的雪打落。 北狄的使臣也因这场大雪被滞留京城。 腊月二十三,小年。 邑、冀、嵊、朗,漠北四州陆续传来天气异常的消息,大雪数天,房屋倒塌、农作物尽皆冻死,就连从不结冰的四州航道也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不少百姓被活活冻死在家中。 消息传来,崇晟帝在朝堂上发了大火。 漠北的寒灾早有端倪,但四位知州居然不声不响,将消息压到了现在! 国库空虚,无力赈灾! 即便有心,这是整个漠北,非一时一地,该如何赈? 第172章:留一口气 从古至今,赈灾便是个苦差事。 朝廷拿不出棉、粮,即便拨银子,层层盘扣下,真正能用到灾民身上的有多少? 更何况如今国库连银子都拿不出,用什么赈灾?又有谁敢去赈灾? 此次受灾的可不是一个县、一个州,而是漠北四州! 紫晟殿内无人敢说话。 祁书羡垂着头。 漠北寒灾,孟央的预知梦果真应验了! 那她的另外一个预知梦,三皇子将来会成为晟国新帝定然也是真的! 自己早早便跟随三皇子,从龙之功,如今已立下一半!只要能靠着漠北寒灾再为三皇子筹集所需的银两…… 祁书羡心中难掩激动和野心。 盛知婉求旨和离,又当着众人的面让他受笞刑。 将来等到自己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有她后悔的时候! 冀州府。 杜逸之早几日,赶在寒灾爆发前,便已带着浩浩荡荡的商队入城,买房、置铺。 消息传入杜家大房杜老夫人耳中,杜老夫人正修剪的花被剪坏了几盆—— 死无音讯的庶孙又回来了,且,还衣锦还乡,摇身一变成了巨富商贾。 虽然外头冰天雪地,无衣蔽体,但那是对普通百姓而言,杜家连花都能住在暖房里,更何况人? 杜老夫人心情不悦,并不是因为杜逸之有了“出息”。 一个商贾而已,挣再多的银子,那也是最下等的存在,没有人权,没有地位。 她气的也正是这一点! 虽然杜家已经将杜明灏那一支除族了,但杜逸之如今做了低贱商贾,还敢回冀州府,不就是想要用银子求着族中再重新接纳他? 无论如何,杜老夫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的亲孙子杜明义如今在外做四品知府,亲孙子十七岁便已是秀才功名,前程远大,未来可期。 万不能让一个低贱的商贾连累前程! 杜老夫人吩咐身旁的王嬷嬷将大门守好,若是有不长眼的人来敲门,直接便打出去。 王嬷嬷立即去办。 然而杜府防备了两日,居然无人上门。 杜逸之忙着安置棉花。 他从南边收购的棉花总共有四十多万斤,除了冀州各处码头上存放着的,还有一半分别通过陆路运送到朗州、邑州各县。 如今明面上最后拉来的这批,便被他安置在刚买下的宅院中。 林掌柜从公主的庄子、铺子调配的近百人,早已经分散到四州各处,杜逸之负责居中调度把控,时常感叹人手不够用。 哪有空想得起杜家? 杜逸之这般做派,让杜老夫人越发不悦。 杜氏是冀州大族,杜氏赶出去的人,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但想过得好,那绝不可能! 但杜老夫人慈悲心怀,又是如今杜氏族长杜明义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同一个小小商贾计较。 杜老夫人让王嬷嬷将消息传到三房耳中。 “成哥儿那孩子,脾气耿直,当初杜明灏做出那等畜牲不如的事,属他最义愤填膺。” “不过……吓唬归吓唬,也不要让他真闹出人命的事儿。”杜老夫人说罢。 王嬷嬷便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便是断胳膊断腿都无所谓,只要人活着,留一口气便成。 王嬷嬷应声去了。 杜逸之忙完盛世堂的事回宅子的路上,远远的,便见到一群人从不远处策马而来。 十几匹马在清扫出来的道路上横冲直撞,最前头那匹眼见着便要冲杜逸之冲来,黑脸小厮赶忙拉着他躲开。 然而躲过了第一匹,还有第二匹。 马蹄直接冲着杜逸之的面门踏来,他眼眸一眯,认出了马上之人。 “阿简,斩马!”一句话落。 方才面目无奇的小厮,忽然便从身后抽出一把剑—— 毫不犹豫!干净利索! 连一阵哀鸣都没有,一只巨大的马头便在漫天雪中飞扬起来。 红色的血,伴着白色的雪花。 骑在马上的人正随着马身跃到高高的半空,便见自己爱马的脑袋飞了起来! “飞雪!——”杜成大叫一声,随着马尸翻滚摔到地上。 骤然的惊变,让一群陪同他一起的少年吓得脸色发白,看到同类被斩下头颅的群马,也哀鸣躁动着。 “杜逸之!你居然杀了我的飞雪!”杜成愣愣看着倒在地上的爱马,眼眶通红,愤恨地望向杜逸之。 阿简也望向杜逸之。 杜逸之摇头说了句不用,阿简这才在道路旁堆积的雪里擦了把剑,重新收回被布包着的鞘内。 杜成愣愣的,什么意思? 同他一起的小伙伴们却是看懂了,这是在问,杀吗? 这人疯了,在冀州,敢动杜氏的少爷?! 杜成这时也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从前杜逸之被他踹在地上连句话都不说,如今斩他的马不够,还、还想斩他? 疯了! 真是疯了! 杜成张嘴想骂,但是嘴巴张开,便看到杜逸之笑着朝自己走来。 他嘴里的话一下子被凛冽的寒风给吹散去,往后退半步:“你想做什么?” 杜逸之冷笑:“是我该问堂哥想做什么,十八岁,也不小了,怎得还是被别人三言两语一哄就成了出头鸟?” 冰凉的手拍在杜成脸上,杜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杜逸之这才笑了一下,收回手,看了众人一眼,抬脚走了。 两个小厮跟在身后,一黑脸,一白脸。 马上的少年们一动不敢动,良久,直到三人走远了。 才有人咽了口口水:“杜成……这就是你说的、怂包软蛋?” 杜成不说话。 不远处,酒肆内一群镖师打扮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好,问掌柜杜逸之的身份。 掌柜得了好处,将杜逸之与杜氏的纠葛说了,又摇摇头:“这杜逸之真是疯了,一个商贾,也敢跟杜氏作对,怕是明日便会被赶出冀州。” “怎么,这杜氏很厉害?” “杜氏可是咱们冀州的大族,以往还有南杜北杜,前些年杜家大房的杜明义升了知府,北杜便算彻底没落了……” “行了,此事与咱们无关,林先生不让喝酒,喝两口便回去。”江莽打断属下,起身,丢下银子。 第173章:怎么能等 江莽因替孟央送信,被革去军功,如今留在祁书羡身边做事,此次,便是他负责运送棉花。 但真正主事的,是一个叫林弈的中年人。 自昨日到了冀州后,林先生便一日三次让他们出来打探消息。 冀州的棉花已经升到四百五十文…… 江莽还亲眼看到了被冻死抬出来的尸体。 世子不是说了,他囤棉只是为了不让百姓拿着银子也无棉可买吗?为何这时候还不将棉花放出来? 江莽想去问林先生,但林先生跟世子不同,很不耐烦跟他一个粗人解释,江莽便只得将这些想法藏在心里。 杜家。 杜成病了。 亲眼看到自己的爱马被斩首,冰天雪地,又被杜逸之一吓唬,杜成刚回杜家便发起高烧。 整个人躺在床上胡言乱语。 一会咬牙切齿地让杜逸之跪下,舔自己的鞋底,一会又惊恐地挥手,让杜逸之不要过来,不要砍下自己的头…… 三房女眷心疼得直落泪。 杜老夫人得到消息,亲自冒雪来看了杜成一趟,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杜三太太一边恨大房哄自己的儿子当枪使,一边更恨杜逸之那个小贱种! 早就该死的命,何苦来害她的成哥儿? 他还想在冀州开铺子! 杜三太太思来想去,决定明日便让人送消息给自己的娘家弟弟,他在府衙当官,收拾一个商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然而翌日一早,消息还没送出去。 冀州的天,再次变了。 外头的雪一夜间冻硬,冀州航道冰冻三尺,被冻死的百姓不再是少数。 杜家的婆子一开门,便看到一个歪在门边硬邦邦的乞丐。 城门外,脸颊皲裂冻伤的汉子,裹着满是补丁的棉衣一脚一脚往城门处走,他怀里揣着从家中拿出来的银钱。 三两银子,不多,却是他打猎好几个月才攒下来的。 媳妇刚生产,受不了冷,谁知道今年的天会冷成这样? 家中只有一件棉衣,他穿出来,妻子和孩子便只能用被褥和柴火撑着。 好在……好在今年打猎攒下的钱,能买不少棉花。 足够做妻子和孩子的棉衣,再做上一床被子……到时候一家人暖暖和和地过个冬。 汉子到了城门外,见到许多同自己一般的人。 都是来买棉的。 “太冷了……昨儿个老李家的孩子出去撒个尿,就没回来。” “连航道都结冰了!” 城门开了。 大家蜂拥而入,去买棉。 然而,当所有人翘首以盼的铺子打开,看到外头挤挤挨挨拿着银子的人,铺子伙计撇撇嘴,在上头写上今日的价格…… “这……这是多少?”汉子不识字,“二百五十文不?俺不识字,但俺数着字数不对啊……” 汉子问身后。 他身后,一个老大娘,瞪着小伙计挂出来的牌子,“二、两?!” “今儿个的棉二两一斤!买就排队,不买的不要碍事啊!”伙计吆喝着。 外头的百姓们愣住了,汉子也愣住了。 二两银子一斤棉? 媳妇明明说了是二百五十文一斤啊!! 汉子张嘴,想要问问伙计,但伙计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今年的天儿不好!漠北大寒,不光咱们冀州,还有旁边的邑州、嵊州、朗州,航道全部结冰,你们不买,想要买的人多着呢!” “二两一斤!买的排队,不买的不要碍事!!” 汉子愣在原地,身后扑通一声。 汉子回头,看到跌坐在硬雪上的大娘嘴唇哆嗦:“二两银子,就是把一家老小的骨头拆了,也不够啊!” 汉子想要安慰,想扶起她。 可想到还等在家里的媳妇,孩子!汉子脸上一疼,刚流出的泪冻在了睫毛上。 二两…… 他也得买! 汉子深吸口气,等着排队。 前头的人太多了,一会,又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厚实的中年男人从远处跑过来:“不卖二两!不卖二两了!” 身后大娘眼睛一亮。 中年男人喜道:“三两一斤!现在,整个冀州城内都是三两一斤了!” “什、什么?”汉子手中的钱袋子猛地一松,要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落到地上。 三两一斤! 方才还是二两,他辛苦几个月的银子,只能换一斤棉!! 此情此景,漠北四州,每个府城、每个州县,都在发生着。 江莽望着这一幕心中难受得厉害。 他也经历过涝灾,一两银子一斤带壳的苞谷,他的母亲便用那一两银子换了他活命,却生生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如今,他看着同样的情景又发生。 他忍不住脚步,想快点去告诉林先生,他们运来的棉花有用了! 他们可以不必卖这么高的价格,只要有得赚就够了! 他相信祁世子,也是这般想的。 江莽走了几步,咬牙,又顿住,他回到方才的老大娘身旁,将她搀扶起来。 在老大娘错愕的时候,将几两碎银塞入她手心。 老大娘怔怔望着手心的碎银,想要再去找他,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江莽从未用过这样快的速度。 他冲回宅子,冲到林先生的房间,来不及敲门,便直接冲了进去。 林弈不悦地抬头,看到是他,哼了一声。 江莽知道他看不起自己这种粗人,也不在意:“林先生,外头的棉花已经涨到三两银子一斤了!百姓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好在咱们运来了这么多棉花,林先生……” “不急。”林弈打断他。 江莽一愣:“什么?” “我说不急,再等等。” “这怎么能等?”江莽更急了,指着外头:“那都是人命啊!世子让咱们来便是为了这些百姓,如今明明放了棉便能救他们,若是不放棉,一夜过去,多少人会死?!” 林弈闻言,蹙眉看他一眼,不想解释。 “好!”江莽气得直点头:“林先生愿意等,我江莽不愿意等,我这就去放棉——” 江莽说着,便要出去。 “站住!”林弈却在身后叫住他。 江莽回头与他对视。 林弈抿唇冷道:“你可知,世子来时交给我两个任务?” 第174章:能有多少 不等江莽说话。 林弈命人将门关上,守在外头,不让人偷听,这才道:“第一,世子要三十万两银子!第二,尽可能的救漠北百姓的命!” “什、什么银子?” 江莽只觉得一柄大锤砸在自己头顶:“不可能!世子要这些棉花只是为了百姓,怎么可能是为了赚银子?” “自然是为了百姓,赚银子也是为了百姓!”林弈打断他。 “你清楚我们有多少棉,同样的棉花,能救的百姓同样多,可你不要吃喝,弟兄们便不要吃喝了? 更何况世子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要银子,定不是为了自己,说不定,将来这三十万是用去救更多人的命!” 江莽对上林弈的视线,只觉得自己完全不懂。 林弈循循善诱:“天灾人祸哪有不死人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尽力而为的同时,也为世子在朝堂上站稳,以后才能实现太平抱负!” 江莽眼眶通红,“那林先生要等到何时才肯放棉?” “至少得等到棉花涨到五两一斤,才能卖。”林弈早算清楚了。 江莽嘴唇动了动,片刻,才扯出一个笑。 “能花五两银子买一斤棉的人,不必想,也知道是哪些人……世子救的,当真是百姓的命吗?” “人人都是百姓,有银子便不是百姓吗?”林弈完全将江莽压住。 江莽无言以对,浑浑噩噩地出了房门,走到自己的房间。 他还有些银子…… 他往外走,又停下,他的这点银子,能救几个人?! 江莽头次觉得自己这般没用!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又有人匆忙着跑进来—— “不好了!林先生!” 林弈从房内走出。 江莽认出那人是林弈身边的小厮,此时裹着厚厚的棉衣棉帽子,脚下踩着棉鞋,愤恨道:“不知哪来的外地商户,居然在卖低价棉!” 江莽怔愣。 林弈拧眉:“多低?” “三百五十文一斤!三斤一两!!” “什么?”林弈脸色一沉。 江莽眼中迸发出光亮。 “我去看看!”林弈和江莽同时发声,二人互看一眼,默契地朝着外头走去。 盛世堂的牌匾,做得有些粗糙。 因为太急,是临时请人赶工做的。 但如今这小小的门头下,却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 十几个壮年男子维持着秩序,两条队伍前都有人在登记,一边登记,一边交钱,取棉。 第一个用一两银子换了三斤棉的老者,手摸在上面舍不得松开。 身后的人满是艳羡。 排在更后头的生怕轮不到自己,方一蠢蠢欲动,便被看守的壮年男子拉到最后警告,再捣乱,直接取消买棉资格! 这下,所有人老老实实。 百姓本就是老实的,只要给予一丝希望,能让他们吃上饭,不被饿死冻死,他们再难再苦也能忍。 如此队伍越来越快,但队伍之后,却是越排越长。 还有已经买到棉的百姓自发帮忙维持秩序。 自然也有想投机取巧,买完一次,再买一次的,杜逸之便直接让百姓举报,棉花就这些,一人多买,就代表有人要少买。 更何况当下买到的棉,下年说不定便更不值钱。 棉不是消耗品,这样的情况倒是不多。 江莽和林弈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种景象。 “……什么、世堂?”江莽瞧着门头。 林弈眯眸:“盛世堂?” 江莽愣了愣,这三个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 江莽眼眸猝然睁大,是庆宁公主! 她说自己以盛世堂的名义向各个边疆捐过军饷…… 他当时听了根本没往心中去,若是真的,那跟她打赌的王淮之怎么没有施粥? 一个女子,又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胸襟?她们向来为你家占了我家几分地,我家多用了你家几碗水斤斤计较! 哪怕是皇家,也就是计较的东西更贵重一些罢了。 捐军饷……他是不信的。 孟姑娘,已经是他见过最为飒爽不羁的女子。 可如今,他却看到了盛世堂的牌匾…… 江莽愣在原地。 不远处,一个穿着簇新的嬷嬷打听到消息,匆匆回了杜府。 杜老夫人早便打听到杜逸之从外带来的货物是棉花,原想着如今棉花价高,将消息传出去,能给他带来很大麻烦。 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愚蠢…… 大家高价的棉花卖得好好的,他非要在其中做清流,三百多文一斤。 看来不需她动手,那些冀州府的大棉商们便能将他撕碎! 毕竟大家三两银子的棉卖得好好的,一起赚银子,甚至,有望涨到四两、五两银子一斤!突然被一个不知所谓的杜逸破坏了生意…… 如今之所以不动手,恐怕是看在他也姓杜的份上。 杜老夫人想的不错。 不过两盏茶时间,冀州几位大棉商便不约而同来杜府向杜老夫人试探态度。 杜老夫人自不会保杜逸之。 面对几位大棉商拐来拐去的话,直言道:“此事诸位实在不必来过问我杜氏的意见,当年杜明灏便已被杜氏除族,如今他的儿子,自然也同我杜氏无关。” 几位大棉商都是人精,这便是随着他们折腾?说不定,他们折腾得越厉害,这位杜老夫人越高兴。 这般想着,几人当即决定要用点手段,让杜逸之知道厉害。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出招,便又听闻一件事—— 盛世堂,是庆宁公主为边疆捐赠军饷时用的名号! 杜逸之卖的低价棉,是庆宁公主为捐往漠北大军做棉衣收购的棉花。 棉商们傻眼了。 就连林弈听到江莽的话也不敢置信:“你所言是真的?” “千真万确。”江莽心中复杂。 林弈沉吟片刻:“无妨,冀州百姓众多,她纵有棉,又能有多少?” 说不定一日便见底了,对大局造不成影响。 林弈这般想,其他棉商也这般想,既然这位皇家公主愿意做好事、行善举,那就随她去。 她一个人,手中能有多少棉? 寥寥善水,解不了江海干涸。 ps:宝宝今天打了疫苗拉肚子,爆哭……以至于凌晨一点半才写完,更新晚了,见谅。 第175章:不识好歹 杜逸之是在为皇室公主办事! 大棉商们接受良好,反而还松了口气。 贵人嘛,有银子有地位,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名声,微薄的善心,百姓们最终该如何还是如何,影响不了大局。 可相比他们,更不愿相信的人却是杜家—— 杜老夫人紧盯着王嬷嬷:“你说他搭上了庆宁公主?” “是……”王嬷嬷小心翼翼。 杜老夫人闭眼,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杜逸之若是普通商贾,杜氏不会在乎,可若他在为皇室公主做事,杜氏便得将他的分量往上抬一抬。 杜老夫人转佛珠的手一顿,睁开眼,望向王嬷嬷: “罢了,虽他父亲做了毁坏族中声誉的事,但他毕竟姓杜,既回了冀州,哪有不回来看看的道理。” “你去请他来一趟,就说,我要亲自见他。” 王嬷嬷一愣,随即道:“老夫人心慈,老奴这便去请六少爷回来。” 杜逸之在杜家孙辈中,排行第六。 从前他随父亲被除族,杜六少爷的称呼便再也没人喊过,但如今杜老夫人发话,便是要大人大量,让他回归杜家。 王嬷嬷坐着轿子来到盛世堂外。 杜逸之没想到寒灾爆发仅三两日,显龙山便有了一万多隐户投靠。 这几日他表面在卖棉,暗中分散的人却根据登记信息,将似真似假的消息分散出去。 晟国如今应有六千多万人口,这是根据去年的纳税情况,统计出的数据,但真实的情况,却是许多百姓或被迫或主动,成为了隐户。 这些隐户大多是被豪强士绅侵占了土地,每年靠为大户人家做工,赚取生存粮食。 他们攒下一袋粮尚要许久,更何况三百多文一斤的棉。也只有这些人,便是假消息,也愿意冒雪爬山去显龙山看一看。 只要他们到了显龙山,有吃有喝有事做,不怕收不拢人心。 杜逸之想着正事,便得知王嬷嬷来了。 他对王嬷嬷印象深刻。 父亲刚去世时,母亲拉着他与妹妹跪在杜府外,便是王嬷嬷来见的他们。 后来,他与母亲妹妹快活不下去,去酒楼后想捡一些贵客扔出的残羹,也是这位王嬷嬷,让人将他手中的半个馒头掰出来,丢在地上碾碎。 “你既顶着杜姓,便要有杜家人的风骨!杜家人,即便饿死,也不该食嗟来之食。” 杜逸之让人将她请到后头。 王嬷嬷进来,目光便上下打量在杜逸之身上,高了,长相倒是不俗。 她微垂下眸道:“杜六少爷,老夫人请您去府中一叙。” 出事后,他曾跪在府外,求见老夫人一面,如今老夫人亲自说要见他,他也算得偿所愿了。 王嬷嬷这般想着。 便听到一声极为诧异的声音:“杜六少爷?嬷嬷莫不是认错了,我杜某无兄无长,何来的杜六少爷?” 王嬷嬷不悦:“杜老夫人毕竟是六少爷的祖母,祖母想过见一见孙子,杜六少爷还是赶紧收拾收拾。” “杜某的祖母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病逝,杜某总不能去黄泉下头见她老人家,阿简,”杜逸之看向身侧。 王嬷嬷还想说什么,便听他继续道:“送这位嬷嬷出去,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阿猫阿狗? 王嬷嬷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她一时也想不起。 她在杜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何时受到过这样的气?当下冷哼一声,上了轿子便回杜府。 一只贵人身旁的走狗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老夫人愿意见他是给他背后的贵人面子,他倒好! 王嬷嬷唾了一声,回到杜府,添油加醋将杜逸之的话告知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听后久久未说话。 王嬷嬷道:“他这是记着杜氏的仇,对您怨怼呢,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您发话,他们一家怎么能活到如今?狼心狗肺!” 杜老夫人冷笑,杜逸之这是觉得自己背靠公主,无所顾忌。 可即便他有公主撑腰又如何? 也只是一个公主,他们杜氏背后可是那位…… 杜老夫人思及此,终归放下心来,想来庆宁公主也不至于因为手下一只狗便同整个冀州杜氏、同那位翻脸。 既然杜逸之不识好歹…… 杜老夫人眸中满是冷意,让人送了几句话到冀州府衙。 与此同时,杜逸之在送走王嬷嬷后却去了昭德巷。 杜氏是在皇祖刚建立晟国时发家的,当时朝廷百废待兴,冀州府恰逢水患,民不聊生,是杜氏倾全宗之力,带领百姓挖通一条河道汇入冀州航道。 从那后冀州水患便被冀州航道分流,冀州府再无水患隐忧,皇祖听闻后感念杜氏义举,赐下牌坊。杜氏自此从乡村百姓慢慢迁跃成为一方士绅,杜氏子弟开始读书,走上仕途。 如今上百年已过,杜氏中间早历经变迁,原先的杜氏,分为南北两支,南杜便是杜逸之所在的这支,北杜这些年于仕途科考上并无人才,渐渐落寞下去。 北杜如今的当家族长,便居住在昭德巷内。 “他这是要投靠北杜?”杜老夫人听闻后只觉好笑。 北杜算什么? 北杜如今最能拿出手的,是当家族长杜恒的儿子,一个小小的知县,其余北杜子弟更不用提。 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杜逸之难道以为投靠了北杜,便能与南杜对抗? 太可笑了! 但她想错了,杜逸之不是去投靠北杜的,他是要让北杜为自己所用。 “不可能!来人,送客!”杜恒没想到杜逸之会提出要做北杜的族长。 开什么玩笑? 北杜再落魄,也不可能让一个南杜赶出族的人做北杜的族长,再说北杜如今的族长可是他!杜逸之来做族长,他做什么? 南杜这些年一直想将北杜撇下,如今也不必用这样恶心人的手段来膈应他! 杜恒起身便要走。 杜逸之一点不恼:“杜五爷觉得是儿子的前程重要,还是北杜的族长之位更重要?若杜二叔能再往前走几步,北杜也不必一直被南杜压着,杜五爷甘心一直如此?” 第176章:忽悠北杜 这日,杜逸之在昭德巷待了许久,最后是被杜恒亲自给送出来的。 待他离开后,向来低调的北杜族长杜恒召集北杜十八房主事人密谈至深夜。 没错,是十八房。 北杜虽处处比不上南杜,但唯有一点,那就是北杜的人多! 大概也正是因此,导致本就有限的资源被分散,又因为各家人多,人心不齐,才导致如今北杜落魄至此。 但杜恒想抓住这个机会! 没办法,杜逸之给出的条件实在太诱惑—— 拉下南杜,北杜当家,而杜逸之只要名义上的杜氏族长之位,掌管杜氏往后的大走向,其余真正管事的还是他杜恒。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杜逸之答应此事成功后,他的儿子杜严绅未来两年会同杜明义一样,成为四品知府。 四品知府啊…… 杜恒也不傻,心动之后觉得杜逸之一个为公主办事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但杜逸之透露了! 他不是在为公主办事,他事实上在为陛下办事! 陛下早便知道南杜与某位皇子勾结,此次让他借着为公主送捐赠物资,便是要杀鸡儆猴! 南杜完了! 至于与南杜勾结的皇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帝也不可能真的罚太重。 此事便是要让其他的皇子看看与世家大族牵扯过深的后果。 杜恒被杜逸之一番真真假假的话,说得背后直冒白毛汗。 同时庆幸,南杜搭上京中贵人时北杜早已落魄,南杜根本不想带上北杜。 否则…… 总之,杜恒信了杜逸之的话。 杜恒当晚同北杜其他十八房主事密谈后,北杜其他十八房也信了他的话。 整个北杜一夜之间便从落魄家族,成了被陛下看重还委以大任的所在。 所有人生出股要猛干一把的豪情! 于是翌日,北杜上上下下便开始忙碌起来—— 筹办盛世堂在冀州下辖县的分铺、搬运护送棉花。 北杜的书院还鼓动学生到冀州各县通知低价棉的存在。 北杜的十八房杜氏子侄,亲自去接护即将运至冀州的下一批棉花…… 这也是杜恒愿意相信杜逸之的最大原因。 若不是在为陛下办事,这么多的棉花,低价出售,一个公主可做不到。 什么捐棉? 这显然便是赈灾棉啊! 北杜的动静,传入南杜。 杜二老爷、杜三老爷,南杜下一辈的几位大爷都坐不住了,纷纷去杜老夫人的院子表示不满。 “杜恒疯了?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杜家其他人也跟着他胡闹。” “我看北杜是落魄到一点骨气都没了,也不知杜逸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多少银子,居然为他一个商贾办事!”杜三爷尤其生气。 他儿子杜成被杜逸之当街斩马,如今高热刚退,整个人瘦了好几斤!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弄死杜逸之的心都有,北杜居然这样帮他。 “好了,听我说——” 杜老夫人虽是女流,但行事稳妥,还教养出了杜明义这样的儿子,杜家众人都很服她,听见她开口,众人都收了声。 杜老夫人很满意:“此事你们不必管,我已跟严知府送了消息,最迟明日,杜逸之便得屁滚尿流滚出冀州。” 至于能不能出得去,哼! 杜老夫人说罢,大家面面相觑,严知府同杜明义关系不错,这些年严知府在南杜的帮助下,也在冀州府做出不少政绩…… 当然,也拿了不少好处,他的立场肯定是同南杜绑在一起的。 既然杜老夫人说了他会出手,那他们的确不必在意。 只有杜三爷依旧愤愤不平:“怎么这么轻易便放他离开!杜逸之就是天生的坏种,他爹丧尽天良,他也同他爹一样——” 他说到这,杜二老爷咳了一声,在场其他人也面色古怪。 杜三爷讪讪闭嘴。 当年的事,杜明灏是因何而死的,在场人都清楚,偏偏有些假话说得多了,有时连罪魁祸首本人都会信以为真。 “好了,都散了吧。”杜老夫人不悦赶人。 她儿子杜明义便是那件事中最大的受益者。 在她面前提这些,难道还要她给他们分好处吗? * 杜逸之不知道杜老夫人的打算。 回到宅子,让阿简去药铺买五十斤能治冻疮的药材,再买五十斤猪油,分给新招的弟兄们。 他这些日又招了几十人。 大多都是冀州府的猎户,虽不会功夫,但能打、力气大,有用! 杜逸之很清楚,等到大棉商们发现他手中的棉花用之不竭时,肯定不会再一味等下去。 到时便要靠着这些人守住棉。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大棉商们坐不住,翌日,带着新棉去盛世堂的路上,众人便遭到了一伙不要命的匪徒! “杜老板,站到我身后!”阿简当先挡在前头。 “护住棉花!”杜逸之喊了一声。 谁知那些人根本不是冲着棉花来的,为首的人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手臂一抬,一只弩箭朝着杜逸之射来。 阿简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等武器,等反应过来,弩箭已经到了杜逸之面前! “杜老板——” 一道身影这时从身旁冲了过来,身子一侧将杜逸之往身前拉去。 弩箭射中那人后背。 杜逸之一愣。 对上一双憨直的眼:“杜老板好人,好人不能死!” 厚厚的棉衣被弩箭穿透,整根弩箭没入半根在他后胸。 杜逸之摸到黏糊糊的东西,只是瞬间,便因寒冷冻在自己的手上。 阿简这时已同那射弩之人缠斗起来,其他人也缠斗在一起。 不远处,有北杜之人也发现这边的情况。 还有不少百姓,听闻是盛世堂的老板被刺杀,也都捡起地上的雪块朝着那群匪徒砸去——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的确给对方造成不少麻烦。 众人拾柴火焰高。 很快,匪徒全都被制服。 死的死,伤的伤。 阿简按着射弩的匪首,逼迫他双腿跪在地上,一手掀开他的面巾。 周围围观的几个百姓在看清他的脸厚,忍不住喊起来:“他、他不是前些日被府衙通缉的马贼吗?怎么跑出来了?!” 第177章:不能死啊 杜逸之眼神一沉,但这会他没空理会这些。 这伙匪徒下手太狠,他们这边的人除了阿简,全都是猎户,虽然有力气也能打,但毕竟第一次与人搏杀,因此手下迟疑。 这会多多少少,身上都带着伤。 而这其中,为他挡弩箭的人情况尤其不好! 那一弩箭没入后胸。 他嘴巴大张着,已经有血从喉管中呛出来。 另外一人,或许是认识他,忍不住哭道:“胡来!你别死啊!你不能死……你娃娃还不会喊爹!你婆娘还在家等着你!” 杜逸之冷喝一声:“别喊!他还有气,快腾板车,现在送他去医馆!” 胡来的血染红了地上的雪,杜逸之让人把胡来趴着扶到板车上。 阿简扒开看了眼他的伤口,摇头:“太深了,送去医馆也不一定能救活……” “那也要救!” 杜逸之蹙眉,让阿简将那些人捆好看着,自己跟着板车去医馆。 他一边走一边沉声道:“胡来!你听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馆,你要是死了,我就做主把你的妻子嫁给别人,让你的孩子对着别人叫爹,但你要是撑住,我保证你这辈子跟着我风风光光,还让你的孩子读书!听到了吗?” 胡来:“……” 刚才哭胡来的男人瞪大眼。 胡来不能死啊! 杜老板一个大好人怎么能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杜老板这是在让胡来吊住一口气。 其他人也都明白。 可弩箭深入后胸,在他们这些猎户的眼中是治不好的! “杜老板,到了!这是冀州最大最好的医馆!” 猎户们将胡来搬进去。 大夫一看胡来的伤,从前头都快看见弩箭的尖儿了—— “没救……” “花多少银子无所谓,只要能救他,我额外给你一百两赏银!”杜逸之打断大夫,大夫的话顿时又卡回去。 试试! 为了一百两! 胡来恍恍惚惚听到一百两。 一百两,那得是多少? 他妻子刚生产,前些日拿了三两银子来买棉,买完,才听到有人说低价棉。 为了让妻子孩子能撑过这个冬天,他听说盛世堂招人手,便来了。 原本只是为了二两银子,没想到,来了之后不仅吃得饱穿得暖,杜老板还买了药膏和猪油让他们治冻疮。 胡来没舍得用,埋在墙根里存着,想等到回去的时候带给妻子。 妻子的手也有冻疮。 或者,用猪油熬汤也行啊…… 他一个粗人哪能用得上这些? 杜老板是个好人,为他挡箭,他不后悔。 就是杜老板说话太气人了…… 一百两给什么大夫?不如给他的妻儿!这样他便能闭眼了。 可现在,他还不能死,他死了万一杜老板真让他儿子喊别人爹怎么办? 他要是活下去,杜老板还说让他的孩子读书,真的吗? 胡来胡思乱想着,陷入昏迷。 杜逸之让其他受伤的人包扎拿了药,留下方才哭嚎的江顺义在医馆里陪胡来,便赶回盛世堂。 他还得看看那群人是受谁的指使来对他动手的! 但等他回去,才知府衙方才已经将一众匪徒带走了。 杜逸之眸色沉沉,“府衙?” 他来了冀州,闹出的动静不少,府衙从始至终不曾露面。 哪怕是他为公主办事的消息传出去,那位严知府也不曾有任何表示。 可如今他才被袭击不过半刻,府衙的人便来将匪徒带走了。 再加上,方才还有人认出那匪首是府衙抓走的马贼。 看来,是府衙的人要对付自己?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得罪了棉商?还是因为南杜? 棉商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一府知府为他们办事,那便是南杜了。 杜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狠。 以前没有丝毫犹豫逼死父亲,如今,只因自己没听从她的话,便也要除掉自己。 杜逸之心中有数。 想来那些人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但他还是得去看看,那位冀州知府打算用什么理由敷衍自己。 严知府也没想到杜逸之这么难杀。 今日这些人其实是被他收为己用的死刑犯,他们为他办事,他承诺在事后为他们摆平身份问题。 以往他要谁死,无有不利。 如今却失手了。 归根结底是杜逸之得了民心,居然有那么多百姓肯为他对上匪徒。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有些难办。 杜逸之毕竟是为公主办事的人。 严知府亲自接待,很歉意地表示是看管的衙役出了差错,导致一批匪徒跑了出去,差点害了杜老板云云…… 杜逸之心中冷笑。 严知府话音一转:“不过今日的事的确是衙役的疏忽,这样吧,杜老板手下既然不少人都受了伤,我便调拨一批衙役去盛世堂周围值守,如何?” 这是此次没能成功,要再找机会动手了。 不过也好,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能有所防范。 顺便还能借一借力,用知府的衙役去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棉商。 杜逸之答应下来,便告辞了。 严知府蹙眉看着他的背影,立即让人去杜府报信。 杜老夫人得知杜逸之又逃过一劫,气得咬牙不提。 与此同时。 另有一封信也出了冀州,往京城送去。 几日下来,林弈与冀州棉商们都发现了问题。 杜逸之手里的棉肯定不止表面上这么多,否则也不必拉拢北杜,在下辖县弄什么盛世堂分堂。 若杜逸之一直用低价棉稳定冀州市场,棉商们碍于庆宁公主的身份不敢做什么,那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无法达成。 林弈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将冀州的情况写清楚,送给祁书羡定夺。 国公府。 祁书羡得知是林弈的信,高兴不已。 “寒灾已经持续数日,想来那边的棉价应该已经很高了,世子快看看,说不定林先生已经赚到了三十万两!” 孟央催促他打开。 祁书羡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志得意满,拆开信—— 第178章:倒是简单 祁书羡只看了几眼,面上志得意满的神情一点点僵住。 他站在那怔忪地望着信。 孟央一时看不清他神情,只以为他是高兴太过,娇笑一声:“世子可是高兴傻了?” “以妾的估算,林先生应是不止赚了三十万两,若妾的预知梦能更早一些,囤更多的棉就好了……” 孟央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能穿越,便多学学这时候的历史了。 唉…… 不过好在这次也算有所收获。 “世子?” 久未得到回应,她终于察觉到不对。 祁书羡嘴角干涩地勾了一下,将信递给她。 孟央不明所以,接过信,看到上头的内容,眼眸一点点瞪大! 怎么会…… 不止她和世子囤棉。 盛知婉……居然也有这么多棉? 而且还用那样低廉的价格去卖! 她图什么? 名声吗?假仁假义! 她若是真善良真怜惜百姓,便该在得知寒灾的时候提前将事情说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 不对,不对! 孟央摇头,自己是穿越的才会知道漠北有寒灾,提前囤棉,盛知婉呢? 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也跟自己一样是穿越的? 不,不可能! 自己可是天命之女,既然自己穿越而来,那这个世界就是等着自己改变的。 不会再有其他人同自己一样。 孟央脑子乱糟糟,盯着信,这才看到其中写的是为捐往漠北军中所收购的棉花。 原来如此,孟央心中松口气。 然后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了盛知婉的掺和,冀州的棉价根本没有暴涨,所以林弈他们还没有将棉花卖出去。 这…… 孟央咬唇,望向祁书羡:“世子打算怎么办?这批棉花妾用了五万两收购,再加上来回运输,将近五万四千两的费用……” 当时她想起来收购棉花时已经快到寒灾爆发,所以为了短时间内收购大量的棉花,这五万两的棉几乎全部是溢价收购的。 若是以现在冀州的棉价卖出,三百三十多文一斤,根本就是在赔银子! 孟央想到这心中满是不甘。 盛知婉一个公主,没事给漠北捐什么粮棉? 再好的名声有什么用! 晟国女子地位低下,即便盛知婉是公主,也绝无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还不如安安稳稳做她的富贵公主。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同自己同世子在作对? “世子,”孟央思及此扯住祁书羡衣袖:“是不是公主知道您在收购棉花,才会这样做?” “不可能!”祁书羡直截了当否认孟央的话。 孟央心中一梗。 “世子就这般信任公主?” “……”祁书羡抿唇。 其实,他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也同孟央一样,以为盛知婉是故意同自己作对。 然而还不等他愤怒,便看到林弈信中提及—— 他们去原州等地收购棉花时,便已有人收购过一拨棉花,当时那拨人打的便是捐赠军资的名号。 如今想来,那拨人便是盛知婉的人! 所以,她收购棉花比他早。 所以,她在漠北放棉,也根本不是为了针对他。 不知为何,想通这一点,他心中的愤怒反而变成一种隐隐的失望…… 祁书羡不想同孟央说这些,直接问道:“你可有什么对策?” 孟央:“……”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能有什么对策? 眼看着祁书羡也没什么好办法。 孟央眼眸闪了闪,“世子,此事或许还要过问三皇子的意思。” 说得也是。 祁书羡沉吟片刻,很快便递帖子请三皇子去品孟央新酿的好酒。 品酒是假,谈事是真。 孟央小产受不得风,青柳原想为她穿厚实一些,但孟央顾忌形象,只在裙裳外套了大氅。 祁书羡见她冷得发抖,蹙了下眉,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给她。 孟央感觉到身上的暖意,只觉得自己所做一切都值得。 可她也没想想,若祁书羡当真心疼她,怎会让她在冬日拖着小产后的身体,亲自来见三皇子? 三皇子的人守在外头。 孟央将自己借用漠北寒灾囤棉卖棉之事说了。 三皇子挑眉,没想到孟央一个女子居然有这样的先见之明。 “如何?”他抿了口酒水。 孟央咬唇,道:“本来是很顺利的,冀州棉价暴涨,眼看着就要大赚一笔,谁知道……公主居然也掺和进去了。” 公主? 哪个公主? 盛芫皓看向祁书羡,看到祁书羡的脸色当即明了。 但他不明白,庆宁一个公主能掺和什么? 直到接过孟央呈上的信件。 看完后,他眉头收敛。 孟央适时道:“若公主手中的棉只有一些也就罢了,可看信中所言,公主的人动作频繁,应该还有大量的棉花……若她一直用棉花稳定市场,妾的计划恐怕便行不通了……” “孟姑娘可有什么法子应对?”三皇子随手将信推到一旁。 孟央垂眸:“若是……若是公主手中的棉没了,或是,出了意外便不会影响棉价上涨。” “央儿!你胡说什么!”祁书羡蹙眉。 三皇子轻笑一声:“意外……倒是简单。” 祁书羡望去。 孟央眼含期待。 三皇子继续道:“冀州杜氏曾经想通过二舅舅攀上本宫,此事便交给他们去办好了。” “不过,既然做了此事,”三皇子眼眸一深:“那本宫要的便不止是三十万两,一百万两,孟姑娘可想办法为本宫赚到?” 一、一百万两? 孟央心头一颤,对上三皇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有些发怵,却还是飞快思考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一种是想办法,获得更多低价棉运往冀州,但此时寒灾的消息举国皆知,低价棉不可能拿到很多; 第二种,便是同各大棉商达成一致,只囤不卖,直到棉价上涨到很高的高度,再将手中的棉一点点放出来,但若是如此……” 孟央说到这,迟疑望向三皇子。 很明显,第二种办法,恐怕漠北要死许多人才能将棉价推到这种地步…… 祁书羡也是眉头紧蹙,并不赞同。 三皇子却笑了一下,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祁世子,孟姑娘,可知本宫为何要银子?” 第179章:不是为她 为什么? 祁书羡心中一直对此有疑惑,三皇子身为天潢贵胄,只要没有谋反的心,怎么想也不必用到这样多银子。 除非三皇子有谋反之心。 可如今陛下对三皇子的偏爱有目共睹,三皇子为何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盛芫皓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居然哈哈大笑一声:“祁世子觉得一个国家什么最为重要?” “百姓!”祁书羡想到曾经盛知婉的话。 盛芫皓闻言笑着颔首:“对,也不对,百姓重要,但有用的百姓才重要,没用的百姓于晟国而言便如蛀虫,攀附在晟国的大树上,却提供不了丝毫贡献!” 祁书羡心中震颤,不可置信。 盛芫皓继续道:“其实,如今对晟国而言最重要的是充盈国库,国库充盈,便能养兵,兵强马壮,才能保晟国安宁,晟国安宁,百姓才能安宁!” “所以,祁世子觉得本宫是在为谁敛财?”盛芫皓笑容莫测。 祁书羡心中一个想法涌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抬头,衣袖将酒杯扫落。 “啪——” 酒液四溅,祁书羡呼吸急促着往上看了一眼。 盛芫皓笑着对他举杯,没说话。 祁书羡心中惊涛骇浪。 饶是孟央穿越而来,此时也被他话中深意震住。 “若是一些无用之人的命,能换来晟国未来百年安宁,便是做了又如何?” “殿下,准备如何做?”祁书羡心中不安。 盛芫皓起身:“烧棉,拉拢棉商,本宫可以让冀州杜氏配合孟姑娘,具体如何做,还要看孟姑娘的计划。” “烧、棉?”祁书羡骇然。 如今棉花对漠北的百姓而言,便是活下去的机会,可三皇子轻飘飘两个字,便将多少人活下去的机会给抹杀? 他坐在原地。 没听清孟央又同三皇子说了什么,直到三皇子颔首离去,他才恍惚起身行礼。 雅间的门关闭。 孟央压抑的声音难掩喜色:“世子,没想到陛下对三皇子这般看重,看来……是早有意将那个位置传给他!” 然而祁书羡却没有露出喜色,他只是定定望着关闭的房门。 良久,忽然望向孟央:“你为何要提那样的意见?” 若是盛知婉的棉没了或出了意外,便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若不是孟央说出这句话,三皇子或许还不会有烧棉的想法。 他烧掉的不是棉,而是漠北百姓的命! “妾……妾也没想到三皇子会提出烧棉啊!妾只是想若是公主没有让人去漠北送棉便好了……谁知道三皇子这样决断!” “世子若是不愿,妾这就去找三皇子说清楚!”孟央苦笑着便要起身。 然而就在她身体刚动,祁书羡却攥住她手腕。 “罢了……” 祁书羡对上孟央委屈的眼,叹口气:“既然此事三皇子已有决断,又怎会受你我干涉?只是以后,你在三皇子面前说话做事,还需谨慎一些。” “妾知道了。”孟央咬唇,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的目的本就是要让三皇子出手解决此事。 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国公府。 将孟央送回未央院,祁书羡转身便要离去。 “世子……”孟央轻拽住他:“您可是还在生妾的气?或者,世子到如今还在为公主考虑?” 祁书羡蹙眉望向她:“她已经同我和离,我为她考虑做什么,只是那些棉毕竟是漠北百姓的希望。” “妾知道……”孟央道:“妾只是为世子不值,世子处处为公主着想,公主却无情无义,一点面子不给世子留,当众对您用笞刑!” “好了,说了不是为她!”祁书羡闻言心中越发憋闷。 甩开孟央,大步迈出去。 而二人口中无情无义的盛知婉,此时已到了慈慧宫。 这还是盛知婉和离后第一次入宫。 太后今年已五十八岁,即便保养得当,脸上的皱纹还是渐渐显露出来。 盛知婉忍不住眼眶泛红。 太后将人打发下去,只让秀嬷嬷守在外头:“你这丫头,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用自己的命去换和离?” “都是婉儿的错,是婉儿让祖母担心了。”盛知婉乖乖坐在太后面前,额头轻轻抵在她膝盖上。 太后责备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小时候,盛知婉便擅长用这种方式让她心软。 “你啊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你为那潞绰看病的法子,你父皇说是从医书上看来的?” “祖母觉得呢?”盛知婉笑了一下。 太后叹气:“这样冒险的事以后再不许做了……” “祖母!”盛知婉忽然抬起头,定定望着她:“祖母为何要让婉儿一直藏拙?” 这句话,她以前问过。 还不止一次。 次次祖母都顾左右而言它。 久而久之,盛知婉便不问了,再后来有了些猜测,更不敢去问。 但现在,她想清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了解祸端,才能从源头去预防和应对。 太后抚在她发上的手一顿,笑道:“你只是一个公主,表现太聪慧,将你的皇兄皇弟们都比下去,会被嫉恨的。” 又是这样的说辞。 盛知婉抿唇:“祖母的话不对,即便我表现的不聪明,就没有人嫉恨我吗?玮叔,墨冰,还有红胭……” “够了!”太后呵斥,眼眶微红。 盛知婉所说的玮叔,是以前太后宫中的大太监,据说从太后刚入宫时,便伺候在她身旁。 但他却在一次保护盛知婉去行宫的路上,被乱箭射死了。 他像个刺猬一样,却唯独将四岁多的盛知婉护在怀中。 “够了!别说了!”太后将脸转向一旁。 盛知婉深吸口气,掏出一个东西:“祖母,可认得它吗?” 鸽子蛋大小的金铃,出现在盛知婉掌心。 太后眸光在触及它的一瞬,双瞳狠狠颤了一下。 她手指颤抖着去触碰,却在即将触碰的前一瞬,又畏惧地收回去。 只是眼中的泪,却不受控制滚落出来。 “你……你是从哪拿到它的?”太后双手紧扣住盛知婉的肩膀,力道颤抖。 盛知婉咬唇,正欲说话。 “陛下——”秀嬷嬷声音此时传来。 第180章:身世秘密 “庆宁,你这是怎么惹了你祖母?”崇晟帝迈步进来。 方才太后坐的方向正对殿门,因此他一进殿内,便看到太后脸上的泪。 盛知婉感觉到落在脊背上的视线,不动声色将手中的金铃收起。 回过身,脸上亦有泪,行礼道:“是儿臣不孝,因和离之事,让祖母担忧了。” “原来是因为此事。” 崇晟帝望向太后:“太后若不放心,以后再为庆宁找个合心意的便是。” “合心意的哪有这般好找?” 太后擦了眼泪,叹气道,“以往哀家虽不满意国公府,单看祁书羡还以为是个好的,谁知道……罢了!” “若知婉找不到,以后便让她住公主府便是!” 崇晟帝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哪有女子不出嫁的?这天底下的女子若是个个都不嫁人,谁来生儿育女?咱们晟国岂不是要亡国了?” “身为皇家公主更要做出表率,太后尽管放心,朕会为她留心的。” 盛知婉闻言垂下头。 崇晟帝这才让她起身,道:“上次庆宁送来的医书朕看过了,的确有处记载同潞绰皇子当时症状一致。” “近来潞绰皇子几次提出要去亲自谢你,都被朕给回绝了,毕竟他身体不好,若是出了意外,不好担待。” 盛知婉静静听着,时不时轻应一声。 崇晟帝忽又说起漠北寒灾之事,“朕听闻,你派人在漠北卖低价棉,原本漠北的棉价疯涨,全是因为你送了大量的棉过去,才稳定住价格?” 盛知婉垂着的眼睫微颤,只是依旧用方才的语调应了一声。 崇晟帝眯起眼,眼中意味不明:“若是你其他的皇兄皇弟也如你一般,便不需朕来操心漠北之事了!” 这是在怪她多管闲事? 盛知婉抿唇:“皇兄们要忙的事多,哪里能像庆宁一样。” “嗯,话虽如此,庆宁是如何知晓漠北寒灾,提前囤棉的?”崇晟帝忽然又问。 盛知婉笑了笑,似乎也有些庆幸:“说来也是巧,那些棉,儿臣本来是要捐给军中的,没想到还没做成棉衣,便派上了用场。” “大概是天佑晟国,能为父皇分忧,那些棉送到哪儿都一样。” 盛知婉说罢,还孺慕地望着崇晟帝。 崇晟帝笑了笑:“庆宁说得对,天佑晟国,你此次不说,朕还差点忘了,听闻你从前的嫁妆全都捐到边疆去了?” “也不是全部,只是大部分。” “大部分也不少,庆宁一个公主如此忧心忧国,太后还是比朕会教育子嗣,早知如此,朕便将太子他们也送到太后这来了。” “哀家年纪大了,皇上还是不要送一群皮猴子来气哀家。”太后嗔怪一句。 崇晟帝起身,“既然来了,便多在宫里陪陪你祖母,朕还有事,便不在这同太后说话了。” “是,”盛知婉行礼。 直到崇晟帝的身影离去。 太后才带着盛知婉去了自己的寝房,一进其中,她便颤抖着伸出手。 “守佑铃在哪!快,快给哀家看看!” 太后双眸含泪。 盛知婉将方才藏起来的金铃取出,太后接过,托在掌心。 目光望着小小的铃铛,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她的胤儿啊! 从小到大,处处优秀、面面拔尖,无论何时都能笑着安慰她的胤儿啊! “你、你在哪得到它的?”太后抓着盛知婉,目光希冀。 盛知婉却强硬道:“除非祖母告诉我这是什么!” 太后一窒,望着金铃,半晌,苦笑道,“你确定要知道?” “祖母,我确定。”盛知婉死过一次,早已做好准备。 “在你父皇之前,祖母还有一个儿子,你应该知道……”太后陷入回忆。 盛知婉静默听着。 不止是她,全天下没人不知道那位光风霁月的先太子——盛琰胤。 据说他聪明至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他还爱民如子,当年宋老太医研究出牵机散的解药,是他顶着压力,将药方公布出去。 甚至如今晟国许多惠民利民的政策,都是还是太子的他提出来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死于疾病。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其实,当时胤儿并不是死于疾病,更不是死在宫里,哀家……哀家见到他时只有残缺的尸体,他……哀家的胤儿是被猛虎生生撕碎的!” “这守佑铃,便是他出生后哀家亲自为他求来的啊!” 太后说到这,手指紧紧攥着金铃贴在心口,眼泪簌簌滚落。 盛知婉第一次在祖母眼中看到这样强烈的恨意。 恨意滔天,要焚尽一切。 然而落到她身上,又一点一点地湮灭下去。 “我……是谁的女儿?”盛知婉声音哽咽,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太后闭了闭眼,颔首:“没错,你便是胤儿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肉。” “那为何……” “因为你的母亲,是一个青楼妓子!” “你父皇说,为了保住胤儿一辈子光风霁月的名声,不能让你是青楼妓子所生的秘密为人所知,于是,便将你当做他自己的孩子。” “所以,您处处让我藏拙,便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您怕父皇忌惮我?” 太后微微颔首。 “那……我的亲生母亲呢?”盛知婉望着她。 太后摇头:“那时哀家处于丧子的悲痛中,一度想要随他而去,若不是你父皇说胤儿还留了骨肉在世,哀家早便去了。” “你刚出生,便被你父皇送到了哀家这儿……” 盛知婉心像压着一块石,又痛又重。 却也觉得此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她的亲生父亲究竟为何而死、死在何处? 若真的只是被野兽咬死,堂堂太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护卫?更何况,他自己也是会武功的。 还有自己…… 那老妪明明说了自己同她家小姐很像,自己手腕还有唐家人才有的胎记,又怎么可能是妓子所生? 以及出生以来便有的寒毒。 时不时便有一次的杀机和试探…… 若事情真如这般,父皇磊落光明,处处是为她亲生父亲着想,为何要如此防备忌惮她? 除非———— 第181章:不知廉耻 除非,他心中有愧,更有惧! 可是,他在怕什么? 仅仅是怕自己的聪明才智超过他的亲生子女吗?不可能! 自己只是一个女子。 即便有朝一日知道身份,也不足以做什么,更不可能将他的统治推翻。 那便是……在怕其他人。 什么人?先太子的人? 盛知婉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 “丫头,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告诉祖母,这守佑铃你是从哪得来的?”太后的话打断盛知婉的思绪。 盛知婉却望着她:“祖母在怕什么?祖母为何要恨父皇?” 她亲眼看见了祖母眼中的恨意,虽然不知是对谁,但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能让祖母隐忍,或者说,不得不隐忍的人,除了父皇,还有谁? 所以她直接如此问,也是为了试探。 太后闻言双瞳骤缩,“你这丫头胡说什么!你父皇是哀家的儿子,哪有娘亲恨自己的儿子的?” 这也是盛知婉最想不通的。 “好了!你若是不愿告诉哀家,哀家不问便是!你走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盛知婉。 盛知婉心中叹息,低声将青云书院见到的老妪说了。 “祖母,我的母亲不是青楼妓子,她很可能是唐家的小姐,父皇在这件事上骗了您,在其他事上呢,比如——” “住口!”太后捂着心口喘气。 盛知婉想要为她摸脉。 “秀姑!”太后却在这时转过身去:“送公主出宫!” “祖母!”盛知婉拧眉。 太后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那金玲也被她重新塞进盛知婉手中。 盛知婉默默攥紧手。 “公主,奴婢送您出去。”秀嬷嬷道。 盛知婉心中叹息,将自己带来的用红狐皮毛做成的护膝放在床畔,这才跟随秀嬷嬷走出去。 出了宫。 马车一路摇晃离皇宫越来越远,盛知婉摩挲着金铃,多年来的猜测终于得以证实。 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刀落了下来。 怪不得,父皇从来不会像训斥其他皇子公主那般训斥自己,看自己的目光也是不同的。 那时她明明和其他的皇子公主站在一起,却能感觉到父皇对她的疏远。 原来……都是因为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盛知婉忍不住又想。 那前世呢? 前世自己被贬为庶民,当真是父皇忌惮祁书羡手中兵权?还是,只是顺势而为。 又或者,祁书羡敢那样放任孟央将自己磋磨死,也是因为……父皇的意思?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雪后更寒。 盛知婉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一些,却还是感觉到丝丝冷意顺着缝隙攀爬进身体里。 “吁——” 马蹄踏雪的声音停在马车外,汀兰探出头。 “商二公子?” “公主可在里头?”男子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回过神,掀开帘子。 商行聿坐在马上,见到她,双眸粲亮,眼角的笑意瞬间漾开:“聚贤茶楼新出的点心,在下多买了好几盒,刚巧遇见公主,便想着送一盒给公主尝尝,不知公主愿不愿意收下?” “聚贤茶楼的点心?”汀兰听到吃的便十分了解:“据说每天只卖前三十人,每次出炉前便有人等着!想买到一盒,要提前大半个时辰来排队呢。” “比王婶的馄饨还好吃?”流觞咽了口口水。 汀兰重重点头。 盛知婉轻笑一声,“那本宫便多谢商二公子的美意了。” 她说罢,对着汀兰颔首。 汀兰这才下马车,从商行聿手中接过精致的食盒。 小巧食盒外印着聚贤茶楼的印记。 商行聿将点心递给汀兰,便策马离去。 仿佛他能在此处遇到盛知婉当真是凑巧。 不远处酒楼门口,祁书羡望着这一幕,拳头一点点收紧。 商行聿!又是商行聿! 盛知婉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收受商行聿给的东西! 贱妇!不知廉耻! 才与自己和离多久,这便耐不住寂寞了? 他眼眸阴鸷,浑身的酒意。 方才从国公府离开,他心中烦闷便来这里喝酒。 三皇子要烧棉,他不愿如此。 他告诉孟央自己不悦,只是因为那些棉代表了漠北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并不是因为那些棉是盛知婉的…… 但真的是吗? 他的确心疼那些棉,也觉得三皇子不该为了银子便让无数百姓去死,但……若那些棉不是盛知婉的,他还会如此进退两难吗? 或许会,但不会如此烦闷。 烦闷到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还要来此处买醉! 甚至就在方才,他还想借着酒意去找盛知,去提醒她—— 三皇子是在为陛下办事,让她赶紧将漠北的人召回来,不要同三皇子作对,更不要坏了陛下的大事!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祁书羡呵呵笑了两下,望着渐远的马车眼底满是冷意。 好啊盛知婉! 既然你无情,那也别怪我无意! 祁书羡转身,往国公府走去。 漠北,冀州府。 杜逸之正在同北杜十八房的主事人议事。 前几日府衙的动作,还是让北杜众人生出些许畏惧,生怕下一刻便有逃出的“马贼”冲到自己家中。 杜逸之此时候便是要稳定住民心。 大谈阔谈寒灾结束之后,北杜将能得到的好处。 单到家族还不够,每一房,根据每一房在寒灾中的贡献,自然还有自己的功劳。 一番话,说得北杜各房主事人心尖直颤,尤其是他们带来的年轻子弟,更是热血上头。 “逸之堂弟,我家有兄弟三人,还有许多下人,只去下辖县告知百姓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不知道逸之堂弟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交给咱们?” “还有我家,我家兄弟四人呢!” “逸之堂哥,我虽然年纪小,也能办事……” 十八房人争着表现,一反方才来时畏惧退缩的态度,杜逸之心中很满意。 他轻咳一下,道:“各位叔叔伯伯、堂弟堂哥们也看到了,如今府衙同南杜沆瀣一气,为什么?因为他们看不起我杜逸之!想借此,将我逼出冀州,但他们大错特错!” “因为,我不仅仅是为公主办事!我是在为那位!” 他指指天,眸光一扫。 众人眼神顿时狂热。 第182章:无愧于心 杜逸之这才继续道:“国法不可违,南杜作为冀州府大族,在国难寒灾来临时,却只想个人利益,勾结官府,泯灭良知! 此事待漠北寒灾结束后,我自会禀明上头,南杜……唉!” 他叹了口气。 北杜众人双眸发亮——南杜,完了! 多少年了,南杜、北杜虽然还顶着同一个杜姓,却早已没什么骨肉亲情。 南杜既然能用当年的手段打压杜逸之母子三人,对北杜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比如杜九叔的儿子,杜允坤,曾是杜家小辈中才能最出众的一个。 只因为同杜老夫人的孙子杜邝,年纪相仿,有一次考试时成绩比杜邝高了几分,便被惊马踩断了腿。 杜九叔恨南杜入骨! 这些年却不得不为了活下去,接受了南杜给的三百两赔偿。 三百两,买他儿子的前程! 他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孩子,但如今,他终于能为儿子做些事了! 杜九叔眼眶泛红,主动同杜五爷杜恒一起,接下守棉的重任。 哪怕杜逸之说了,官府同南杜勾结,棉商也对他们蠢蠢欲动,他也不怕! 不冒险地,何处建功! 众人散去,杜逸之摸摸心口,还好,良心还在。 虽然他忽悠了北杜,但……也不算是全忽悠吧。 至少此事办成,南杜讨不了好,北杜又得了民心,此消彼长,未必不能将南杜彻底吞下。 接下来几日。 林弈在等京中消息。 大棉商们也被府衙派来值守的衙役,将蠢蠢欲动的心思暂时压了回去。 严知府还没想到更好的法子…… 几方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倒让盛世堂安稳了几日,这几日越来越多的百姓从下辖县乡跋涉来买棉。 眼看着宅子内的棉越来越少,第二批的棉,也即将快运到的时候。 京中信件,终于到了! 先收到信的,是杜三爷。 南杜的杜三爷,也就是杜成的父亲! 数九寒天,冰雪封城,哪怕是杜家想要送一封信出去,其实也是很困难的。 但杜三爷这日一大早,便在自己的书房内看到了一封信件。 他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待看清楚信件下压着的一个东西,原本的不可置信,刹那转变成难以压抑的狂喜! 是那位吗? 居然是那位! 若不是那位怎么会有当初他们孝敬上去的东西?太好了!南杜这些年一直通过贵人在向那位示好,如今总算是被那位看见了! 也不知,那位是想让他们做什么? 杜三爷恨不得这就打开信件看看,但他还是强行忍耐住,揣着信件与信下的东西,便走出书房。 “老爷?”端着热热的蜜梨水进来的杜三太太诧异:“您要出去?” “嗯。”杜三爷顾不得理会她一个妇人。 走出去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杜成呢?” “成儿刚好不久,我让他在房里躺着。”杜三太太道。 “少年人家不过是病一场,如今烧也退了,去让他起来,陪我一同去找父亲去大房。” “啊?”杜三太太一听:“是要给成儿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那都是小事!今儿可是建功立业的好事。” 杜三太太不懂,但她如同大多数内宅妇人一般,丈夫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去房内叫醒儿子。 杜成换了衣服走出来。 整个人相比之前纵马惊吓杜逸之时瘦了不少,且整个人的身上多了一种阴郁的气质。 杜三爷带着儿子去找了父亲,父子三人一同来到大房,见到杜老夫人,杜三爷才神神秘秘将揣在怀里的信取出。 杜成不明白一封信为何要这般慎重,但杜老夫人和杜三老爷,一看见信便霍然起身。 杜老夫人深吸口气,赶紧吩咐人去请二房的人。 很快,南杜此时能在此说上话的人齐聚在一间房内。 除了杜成,每个人脸上神情都很亢奋。 “老三,将信打开吧。”杜老夫人发话。 杜三爷终于当着众人的面将信上的封泥打开。 所有目光注视在信件上。 待看清信件中的内容,杜老夫人嘴角溢出笑容。 信件中提及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便是烧棉!将盛世堂在冀州府囤积的棉花付之一炬,便无人再能阻止棉价暴涨; 第二,是配合林弈,拉拢冀州府的各大棉商,将棉价推高。 杜三爷愕然地张了张嘴,“烧、棉?那位……居然要烧棉?” “哼!杜逸之仗着是为公主办事,毫无顾忌,得罪了多少想趁机敛财的棉商,看来,这信中叫林弈的恐怕便是那位的人。” 杜老夫人憋闷许久的心胸终于舒张许多! 本该如此! 一个毫无背景的杜逸之也敢同杜氏作对! 她让人去请他,愿意见他,是给他面子!可他不知好歹,仗着背靠公主,投靠北杜。 笑话! 如今又如何? 公主又如何? 那位要烧棉,他就算死在这场火中,他背后的那位公主主子,敢说半句话吗? 杜老夫人当即让人去府衙将严知府请来,此事还需要严知府去做。 “刚好,严知府的人如今值守着盛世堂,做起这件事也容易……到时候,将事情推到一个衙役身上便是。”杜老夫人摩挲着佛珠道。 杜成从最开始的茫然,听着杜老夫人同其他长辈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他今年十八岁了。 如杜逸之所言,已经不小。 虽然性格冲动,但该有的脑子还在。 烧棉? 即便是他这样锦绣堆里长大的小少爷,也知道如今的棉花对于冀州府意味着什么。 寒灾来得突然,冀州府毫无准备,冀州又不盛产棉。 如今每一斤棉,对冀州的百姓都是一份活命的机会。 这信中却让他们将棉烧了! 虽然……那棉花是杜逸之的。 杜逸之是奸*淫*女子的罪犯的儿子! 杜逸之是个天生坏种! 他还斩了自己的爱马,害自己在好友面前丢丑! 可一码归一码! 烧棉,这怎么能行呢? 杜成张嘴:“大祖母,父亲!我不同意!” “你们以前不是说杜氏是冀州府的大族,所言所行,都该无愧于心、无愧于冀州府百姓吗?” 第183章:怎么敢的 “如今棉花是冀州府百姓的命,你们怎么能烧棉?写这信的人究竟是谁,他这不是在草菅人命吗……” “啪!——” 一巴掌重重甩在杜成脸上。 杜三爷想要阻拦,又被自己父亲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杜三,谁让你把他带来的?” 杜老夫人也是激动糊涂了,居然没注意到杜成也在! “我……我,”杜三爷是想着那位寄来的信,若是自己儿子也在,不就相比其他小辈,更早一步与那位有了关联? 或许还能在其中做些什么,得到那位的看重。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是让他们烧棉。 这样的事,他们这些人知道也就罢了。 杜成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辈,万一坏了事—— “杜三,我不管你捆也好绑也罢,这件事绝不能透出半个字!否则,” 杜老夫人说到这,望了杜成一眼。 杜成如坠冰窟,只觉从前慈祥和蔼的大祖母,居然这般可怖。 他被父亲连拉带拽地扯回了家。 杜成在路上想说什么。 杜三爷咬牙切齿:“你想让整个杜家跟着你陪葬?” 杜成到嘴的话便又咽回去。 直到回到家中,被关在房间,杜成整个人依旧恍恍惚惚。 父亲在外同母亲说了什么,他听不清。 但从这天起,他真的被关了起来。 他的房间不大也不小,只有一扇窗,也被父亲找人从外钉得死死的,只露出一片小小的窗口。 他能看到外头的积雪。 看到守在外头瑟瑟发抖的下人。 他们即便穿得那样厚,还是冷得生了冻疮,那那些连棉衣都没得穿的人呢? 杜成再次病倒了,且因为是心病,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杜三太太哭成泪人儿,守在自己儿子身边。 都怪那该死的杜逸之! 若不是他,自己的儿子怎会受到惊吓,如今还被老爷关起来? 与此同时,林弈也看完了信件。 看完之后,他一人在房内坐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江莽识字不多,在外等着。 林弈对他笑笑,说过两日便要放棉,江莽很高兴。 林弈望着守在外头的兄弟,说他们也辛苦了,让江莽出去买些好菜让大家吃,酒是不能喝,但是吃些肉,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也好。 江莽高兴,没犹豫便去了。 林弈便趁着这时候,去了南杜,见到了杜老夫人与严知府。 三人商量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林弈离开杜府,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到盛世堂外头。 盛世堂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 买到棉的百姓感激涕零,没买到的百姓,也翘首以盼。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或许是盛世堂不仅没有要卖完一拨棉跑路的打算,反而要在下辖县继续铺设低价棉分铺的举动,让百姓们安了心。 大家脸上还存在着希望,排在队伍里,说着一会买到的棉要如何分配。 林弈站了许久。 “林先生?”久到身后的人都有些受不住。 林弈才表情冷淡地转过身:“走吧。” 今夜,杜逸之心中总有些不安。 远处严知府派来守着的衙役们依旧尽职尽责。 三十个人,一日四岗。 这几日,杜逸之特别让人防备着这些衙役。 少与他们说话、接触。 这些衙役们倒也老实,只远远地站着,偶尔遇到闹事的才过来帮忙,若是没有闹事的,便只来回走动巡视。 最多是,运棉的车将棉从宅子里拉来时,他们也会帮着推几把。 总得来说,话少,能干。 若不是他们是严知府派来的人,杜逸之简直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这些棉,代表的不仅仅是银子,还是无数百姓的希望,所以哪怕再谨慎也不为过。 更何况,杜逸之断定,南杜和严知府忍不了太久。 那些大棉商们也忍不了太久。 便看是哪边的雷以何种形式先爆出来罢了。 天色渐渐擦黑。 按照杜逸之的交代,存放棉花的宅院需有三班人同时巡守,相互查缺补漏,也相互监视牵扯。 方才的三班人轮流用完了饭。 又到交接的时候。 忽然有人看到一处亮点,从存放着棉的宅院内透出来,那人揉揉眼,过去想要看清楚。 片刻—— “走水啦!” “快来人呐!存放棉花的院子走水啦!” 这一嗓子喊出,宅院中,所有的人都慌了,几十个人一时冲了出来。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雪早停了,但是积雪层层,其他的地方火也很难烧起来,偏偏,走水的地方是存棉的院子! 棉花啊,最容易着的东西! 也是如今对冀州府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被召到这里,吃好喝好,领着丰厚的银子,是为了什么。 如今大家这么多人看守的棉,却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 大家拿桶的拿桶,找冰的找冰。 就是将雪全都撒在棉花上,湿了潮了,再烘干,也是能用的,总比全部烧光了好! 杜逸之脸色沉沉。 他想了许多严知府会用到的招数,包括但不限于弄一伙假的山匪来抢棉、又或者煽动百姓哄抢,趁机对他下手等等…… 唯独没有想到的便是,对方居然直接烧棉! 若是针对他,有千万种法子。 可偏偏,严知府选择了最犯众怒的一种。 烧棉!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棉花意味着什么,严知府怎么敢的!? 杜逸之心中愤怒至极! 然而就在这时,隔壁院子,一阵孩子的哭喊声忽然传来。 杜逸之脑海嗡地一声! “慈济院!” 隔壁,是慈济院! 当时他到冀州府时,共有三处宅子选择,他亲自都去看过了,才选中了这一处。 一来距离要开盛世堂的铺面不远,道路运输安全;二来宅子前后左三方都无依无靠,只有右边,住着五个妇孺带着三十多个孩子。 孩子最大的也就十岁出头,小的几个月,妇孺们更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影响。 但谁知道,棉花失火,隔壁的慈济院也会着火? 两个宅子并不共用墙体,中间隔着条一掌宽的窄道,更何况还是如此天气。 “阿简,你带几个人隔壁看看!” 第184章:十不存一 慈济堂内,烟火滚滚。 婴儿的哭声伴随着稍大一些孩子的求救声。 火势很大。 起火的地点也不止一处。 阿简看到几个妇人朝一处火势猛烈的房舍跑去。 刚到房舍外,一根断裂的梁柱倒塌下来。 “小心!”阿简脚下一踏,带着被砸中的妇人翻滚出去。 那妇人却丝毫不顾腿上被砸中的伤势,挣扎着爬起来:“快!快救人!” “大人,这是育婴堂,里头都是一岁以下不会跑的娃娃啊……” 另一个妇人也哭喊出声。 阿简一愣。 这边的动静早就传到隔壁。 杜逸之自然知道慈济堂不会无缘无故失火!慈济堂的无妄之灾完全是受了隔壁存棉的殃及! 救人! 还是救棉? “杜老板快看,那边也着火了!”又有人喊道。 杜逸之闻言,眼眸刺骨森冷。 此事无论是南杜还是严知府做的,亦或者二者皆有份,都是丧心病狂、猪狗不如。 身为冀州府的父母官,冀州百姓供养起来的大族,如今居然用无辜孩童的命,换他无暇顾及这些棉! 但选择就摆在面前,哪怕明知这一切都是对方的算计,他也不得不入套。 杜逸之深吸口气,大声道:“先去救人!” 棉没了,还能再送来。 若是这些孩子被活生生困死在里面,他们就是救再多人,也抹杀不了心中愧疚。 育婴堂内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众人得到杜逸之的吩咐,纷纷不顾危险,用桶拎着雪和水,便往里浇。 但火势丝毫未减! 阿简鼻子嗅了嗅:“有人在周围洒了大量的火油,用水恐怕不好扑灭,得先把孩子救出来。” 阿简说罢,抢过周围的水倒在身上,往里冲去。 杜逸之没动。 他很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身体和素质,即便去了,也只能给大家增添麻烦。 一个接一个的猎户冲入进去。 火焰炙热,不断有人被房梁砸中的声音传来。 杜家三房。 今夜的杜成精神气似乎好了一些。 杜三太太照例端来亲自熬煮的热粥,粘稠的白米之中有各种肉糜和青菜,如今冰寒三尺,杜府却还日日用着暖棚养出的青菜。 杜三太太怕儿子不喝,正准备劝慰。 一只细了许多的手腕却主动伸来,杜成用勺子,将稠粥一勺勺送进嘴里。 杜三太太喜极而泣。 “慢点,你慢点……” “娘……”杜成喝完,抬起脸。 他嗓音嘶哑,自从那日被杜三爷关入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杜三太太连忙将碗接过:“成儿你……” “娘,我还饿,还想喝。”杜成打断杜三太太的话。 杜三太太一愣,忙声颔首:“好好,成儿等着,娘这就去为你再盛一碗!” 杜三太太转身出去。 杜成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有再喊出一声,而是飞快穿鞋,朝着外头跑了出去。 快点! 再快点! 或许只要自己足够快,便能够阻止他们……或许…… 杜成脚步猛然滞住,他看着不远处的熊熊火光。 不止他,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寒夜之中,冰雪三尺。 有人在喊:“杜老板的棉花着火了!快!大家快去救火啊!” 一个,两个…… 不断有人从杜成身边跑过去,冲着越烧越烈的火场冲去。 杜成被一个提着水桶的大娘撞了一下。他好几天没吃东西,这一撞,方才喝下的那碗粥,仿佛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他趴在地上,剧烈喘着气。 “娃子没事吧啊?”大娘没空注意他的打扮面目,自然也没看清他是堂堂杜氏,杜三爷的儿子。 杜成摇摇头。 大娘拍着他的背:“那大娘先去救火,杜老板是好人!要不是他送了棉过来,咱们冀州府的百姓遭罪哦!” 大娘说罢,飞快朝前跑去。 杜成张了张嘴,他想说,杜逸之可是杜明灏的儿子!杜明灏奸*淫*人*妻,杀人害命,他是这种人的儿子,算什么好人? 然而嘴巴张开,又愣愣地闭上。 他想起父亲的话…… 若是杜明灏害死人*妻不算好人,那父亲,要用几十幼儿的命,让杜逸之知难而退、又算什么? 火…… 似乎烧到杜成心里,他抿唇,再次爬起身。 “林先生在看什么?” 江莽买了许多好菜,吃饱之后,才发现林弈并不在房内。 他摆脱身旁人,走出来,见到林弈望着一个方向。 目光顺着望去。 下一瞬,他愣了愣。 “那是……” “走水了!” “杜老板的棉花着火了!快!大家快去救火啊!”外头有人在喊。 江莽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饼子猛然卡住,走、水?! 他望向林弈,林弈面上毫无表情。 他又看向外头,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不是,越来越多的声音,越来越多的百姓叫喊。 江莽眼眸瞠大,忽地,一把扯过林弈的衣领。 四目相对。 “林先生早就知道?”江莽手指攥紧。 林弈唇角溢出一抹冷笑,将他的手掰开:“江镖师,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什么意思?”江莽愕然:“你说,这是世子的命令?不可能!我不信!” 林弈冷笑,没说话。 江莽忽然转身朝外冲去。 林弈这次没有阻止。 即便他去了又能如何?数百斤的火油,几十个孩子的命。 杜逸之,注定保不下那些棉! “还差一个!杜老板,还有一个孩子在里头!” 妇人清点着被救出来的婴儿。 阿简额头被火燎伤,胳膊也被烧了一大块。 其余的猎户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不少人将积雪撒在伤口,便准备再往里冲。 然而这时,又两道身影从身边冲入进去。 杜逸之眉头一蹙,觉得其中一道身影有些眼熟。 然就在这时,一声欢呼从旁边传来—— “火灭了!” “杜老板!火灭了!灭了!” 隔壁的欢呼夹杂着哽咽。 杜逸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外头早已围满了百姓,他们自发地往棉堆里泼水、砸冰雪。 黑灰、疲惫! 待到火势退去,宅子里的棉早已十不存一! 第185章:想恶心谁 可即便是这十不存一的棉,也是这些百姓拼尽全力保下来的! 百姓愚钝。 但百姓又最是知恩。 杜逸之心中发涩。 “哇——哇——” 婴儿的啼哭唤醒杜逸之的思绪,他回过头,见到一道身影,一手抱着,一手拖着一个从育婴堂内冲出来。 最后一道梁柱在他身后轰然砸下,黑灰冲天。 杜逸之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人! “娘的!”江莽怒骂一声,将右手的婴儿塞给妇人,又连忙将背上的人放在地上。 杜逸之得以看清那张脸。 * 杜府。 议事厅内,烧着好几盆最上等的银丝碳。 杜二老爷、杜三老爷、杜家几位大爷,以及严知府都坐在其中,此时下首正跪着一人,绘声绘色,将杜逸之吩咐众人放弃棉花,抢先救人的场景描述出来。 上座众人眼底都露出笑意。 严知府透过紧闭的厅门,深吸口气。 仿佛闻到寒风中烧灼的气味。 杜三爷尤其得意,这火烧慈济院的主意便是他灵机一动想出的。杜逸之不是要奉命卖低价棉、收拢民心吗? 那他偏让他在其中选! 若是选择救棉,则要弃三十多幼儿的性命于不顾,到时,他们稍作运作,便能将他之前积累下的名声彻底抹黑。 若是选择救人,那便更简单了。 办砸了差事,上头的主子定然不会饶他,还有那些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买到了棉,有人却没买到,没买到的怎会甘心? 总之,他杜逸之讨不了好! 一个没爹的东西,也敢害他的成儿受惊! 还想好端端离开冀州府?没门! “不过,”就在这时,跪在下头的人继续道:“不过倒是出乎意料,除了杜逸之同北杜的人,还有许多百姓得知着火,也过去了。” 杜老夫人眉头一蹙。 “嗯?”严知府不悦。 那人连忙道:“但火势着实太大,即便救火的人多,最后那些棉也烧得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啊。 严知府望向杜老夫人,杜老夫人颔首:“如此,也差不多。” 他们此次烧棉,不仅仅是为了烧棉,更是为了震慑杜逸之,好让他知道,无论他有多少棉,无论他听从谁的命令,冀州府内,也得在杜氏的手底下行事。 否则即便他还有棉又如何? 他有,他们便能烧! 一次不够,两次! 两次不够,三次! “老夫人!不、不好了……”就在这时,外头一位管家匆匆忙忙进入院中。 王嬷嬷守在厅外,见他面色煞白,蹙了蹙眉,迎过去。 “老夫人正在议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谎成这样?” “外头……外头,”管家吞着口水:“杜、杜逸之来了!” “他来有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身为杜老夫人身边的心腹,王嬷嬷虽不知她今晚要做什么,但瞧外头火光滚滚,闻着寒风中传来的焦糊味,也能猜到一二。 杜逸之,马上便要如丧家之犬! 这是临死前还想再吠两声? “不、不是的…………” “吵什么?”杜三爷推开门。 管家看到他,面色更难看:“三、三爷,杜逸之来了,您还是去外头看看吧!” “哦?他还有时间来杜府?”杜老夫人声音传来,“那便去瞧瞧,他要说什么。” 棉已烧,大局已定。 杜逸之此来,不过是想讨个说法。 可他们需要给什么说法吗? 杜逸之有什么证据说烧棉之事同杜府有关? 要怪,就怪他为人孤傲,得罪了一个想要多买些棉的伙计,而那伙计又心胸狭隘了些,不忿之下,居然偷了主家铺子的火油,将那些棉全部付之一炬。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知变通。 杜老夫人发话,杜家所有人便随着她和严知府往外去。 杜逸之站在杜府外。 虽然没有亲自救火,但飞落的黑灰,和猎户们身上的血迹还是难以避免沾到他的脸上、身上。 因此,此时的他显得有些狼狈。 杜府门槛很高,杜老夫人带着众人缓缓走出,居高临下望着站在下头的杜逸之。 杜老夫人没说话。 杜逸之也没说话。 严知府故作错愕地望着如此狼狈的杜逸之:“杜老板怎么如此狼狈?” 杜逸之回望向他:“严知府居然还不知道吗?杜某的院子生了大火,火焰滔滔,还累及了周围的慈济院。” “什么?”严知府担忧道:“可有伤亡?” “慈济院三十幼童,五位婆子,均平安救出。”杜逸之声音很平静。 “那便好!”严知府松了口气。 杜逸之颔首:“是幸好,只可惜杜某的棉几乎烧尽,恐怕暂时不能为冀州府百姓提供低价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杜老板人没事便好。”严知府笑了笑。 双方相对。 杜逸之知道今晚的事同眼前这些人脱不开关系。 对面的人也知道他清楚。 彼此相知,却还要彼此演戏。 杜三爷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杜逸之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他们冒寒风陪他演戏? 他冷哼一声直接问道:“行了杜逸之,你的棉烧没了跑我们杜府门口来做什么?你总不会是觉得我们杜府烧了你的棉吧?!” “你要是有证据拿出证据,你要是没证据,”他大笑两声:“不如赶紧想想该怎么跟你的公主主子回禀此事。” “杜三!”杜老夫人喊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不悦。 杜逸之实在太过狂妄,如今,她也想看看他面对此种境况,还能有何挣扎? 总不会,这时候想着服软同杜氏求援告饶吧。 呵,晚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 却见,杜逸之根本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目光怜悯地望着杜三爷,而后,一招手道,“阿简。” “咕噜——咕噜——” 板车轧在杜府门口被清理出的青石上。 杜府众人莫名其妙。 便看到那板车上,被白布盖着的东西。 那是什么? 杜府众人只看着白布下的形状,便有了猜测。 杜老夫人捏紧手中佛珠。 杜三爷嫌恶地后退两步:“晦气!杜逸之你这是做什么?都说了你的棉失火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弄个死人在杜府外头想恶心谁?” 第186章:道谢报丧 “来人!快来人!” 他话落,好几个杜府的门房冲出来。 杜三爷一指阿简和杜逸之:“快将他们轰走!” “等等——”杜逸之深吸口气:“杜三爷,方才不是问杜某来做什么吗?” 杜三爷拧眉。 杜逸之道:“杜三爷方才说杜某怀疑今夜的火是杜氏所为,实在是误会了杜某!” “杜某就算怀疑严知府,也不可能会怀疑到杜氏,更不可能会怀疑杜三爷您!” 严知府脸皮一抽。 杜三爷愣了愣。 杜逸之目光已经落到身后的板车上,眼神哀痛,满是怜悯:“杜某此来,一是为慈济院的幼儿来谢杜府、谢杜三爷教养出了杜成这样舍己为人的子弟!二来——” 杜逸之声音一顿,又一字一句,清晰道:“二来,也是给杜府,报丧的!” 什、什么? 杜府高高的门阶之上,所有人脸上或嘲讽或鄙夷或嫌弃的神情,在这一刻,全化为茫然。 而后,是巨大的愤怒! 杜老夫人当先便要开口。 然而下一瞬,杜逸之一颔首,面无表情的阿简,将板车上的白布掀开。 杜氏所有人,便都看到了上头躺着的那人。 杜三爷刚酝酿出的讥讽,蓦然僵窒在脸上,他嘴唇徒然地张了张,没有丝毫声音。 杜老夫人眼眸猝然瞪大。 杜家其他人,亦是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最后所有的视线,落在杜三爷身上。 也有人,望向严知府。 严知府最是惊愕,他往前两步,面色随着映入眼中的那张脸,越发惨白。 怎会、怎会这样? 这……是杜成啊! 杜三爷唯一的儿子杜成,他怎么会死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成儿、成儿跑了!”就在这时,几个踉跄的丫鬟跟着前头的妇人,跌跌撞撞朝着这边走来。 杜三爷冰雕一般的身体,随着这一声,似乎猛然回过神。 他不可置信,只觉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 “老爷——” 杜三太太后悔极了,儿子要喝粥,她便去盛粥。 她以为是儿子终于想通了,一时高兴,没有将门锁好。 谁承想便让他跑了出去! 老爷说了,今晚事情重大,万不可以让成儿出去胡说。 只要过了今晚! 她的成儿说不得也能捞个小官当当。 这孩子,性子怎么就那样轴呢? 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那些慈济院的孩子,没爹没娘的,死就死了,要怪也该怪杜逸之连累他们、又不救他们! 杜三太太正想着,便看到她恨得牙痒痒的杜逸之站在不远处。 她心中咯噔一声。 不会是成儿真将事情说出去了吧? 这、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等她想到该如何补救,便见那杜逸之对着她一拱手:“杜三太太,请您节哀!” 节哀? 节什么哀? 杜三太太描画精致的远山眉拧了拧,终于注意到其他人怜悯又复杂的视线。 她望望杜三爷,想问问他究竟怎么了? 便见杜三爷身子颤颤,朝着一处走去。 那,是什么? 杜三太太走近了两步,也终于看见,躺在上头的是什么。 她眼睛瞪大,踉跄着抱住板车上的杜成,“成儿!成儿你醒醒……成儿,你别吓娘啊!……” “夫人!” “少爷……” 丫鬟们哭喊一片。 杜逸之叹息:“杜三爷,杜三太太请节哀,杜成少爷有情有义,得知慈济堂大火,还有一个幼儿未能救出,竟然不顾安危,直接闯进去。” “他闯进去的时候,恰逢一根梁木断裂,为了护住那孩子,他硬生生用脊背将着火的梁木撑起来。” “后来幼儿获救,他……却没能撑过。” 杜逸之说罢,心中亦是说不出的复杂。 在他心中,杜成又蠢又笨。 向来以大房马首是瞻,稍微挑拨,便被人指使,他还胆小怕死,自己不过是让阿简斩了他的马,听闻便吓得好几日高烧不退! 可就是这样的杜成,居然敢冲进火里…… 杜逸之话落。 真心实意,对着杜成的尸体施了一礼。 杜三太太忽然抬起头,她向来柔顺的目光狠狠望着杜三爷。 杜三爷尚且沉浸在悲痛中。 “啪——” 一个巴掌狠狠将他的脸打歪! “是你!是你要烧慈——” “杜三媳妇!”杜老夫人一声厉斥,将杜三太太的话猛然打断。 杜老夫人不断攥着佛珠,胸口起伏。 一双阴沉沉的老眼,让杜三太太因为丧子悲痛丧失的理智回来一分。 她愣了愣,转身,重新扑倒在儿子身上。 杜老夫人这才目光沉沉望向杜逸之:“杜老板,你此来既是为公主低价施棉,如今棉已被烧,不若,明日便回去复命,否则留在这,冰天雪地,万一有个闪失,丢了性命,可就太不值当了,你觉得呢?” 杜逸之闻言,眼眸眯了眯。 杜氏这是想让他离开冀州府? 看来……这次的走水不止是在针对他,更针对他在做的事。 公主的低价棉,除了棉商,还阻碍了谁的发财路?祁书羡? 不对,若只是一个国公府世子,恐怕南杜没有这么大的底气。 那便是……祁书羡背后的人。 三皇子? 不过一句话,杜逸之便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面上却谦逊道:“杜老夫人不必忧心,被贼人烧了的棉本就不多,最晚明日下午,公主送来的第二批棉便到了,到时,我已请了百姓们帮忙共同护送。” “对了——”杜逸之又望向面色难看的严知府:“今晚烧棉之事,还请严知府调查清楚,给杜某一个说法,杜某,也好回禀公主。” 严知府:“……” 严知府阴沉道:“杜老板放心,此事本官定将查得水落石出!” “那就劳烦严知府了。”杜逸之说罢,回首道:“阿简,快让杜三爷和杜三太太将杜成少爷的尸体搬下来,这板车,明日还要用去运棉呢!” “是。” 阿简很无语。 杜逸之真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不过……也算这杜家人自作自受! 二人的身影伴随着板车渐渐远去,杜三太太的哭声早已嘶哑。 杜三爷呆呆望着儿子的尸体。 第187章:不合礼数 方才杜逸之的话似乎还在他耳畔,他的儿子杜成,是为了救慈济院的幼儿而死? 哈……哈哈,多可笑啊! 他提议用烧慈济院牵制杜逸之,可他的儿子,却为了那些没爹没娘的孤儿而死?! 他汲汲营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家族中脱颖而出。 可现在,他死了! 杜三爷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杜老夫人面沉似水。 严知府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提议是杜氏提的,烧慈济院也是杜三爷的主意。 可火毕竟是他安排人放的…… 杜老夫人眼眸冰冷:“好了,成哥儿是个好的,既然他为救慈济院的孩子而死,明日,便让人将消息散出去。” 死得其所。 也不枉他是杜氏子弟! “阿简!”杜逸之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南杜和严知府既然动了一次手,便不会再畏惧第二次,哪怕他真的请百姓帮忙,一次可以,两次呢。 如果南杜和严知府,许了足够的利益,诱惑百姓呢。 如今百姓尚且对盛世堂卖低价棉的举动满怀感激,可再多的感激当不了饭吃,和踏踏实实的好处相比,日子艰难的百姓难免动心。 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 杜逸之写了封信让阿简送回京都。 阿简拿着信出去,结果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又回来了。 杜逸之蹙眉。 阿简道:“我有传消息回京的方法。” 杜逸之颔首,明白了。 阿简的确有方法。 他是商行聿的人,这些年商行聿表面做纨绔,实际上却将秦氏商行彻彻底底掌控在手中。 不仅如此,如今的秦氏商行早已今非昔比。 青楼、赌场、酒楼、镖局、地下拍卖行…… 那些看似同秦氏商行无关的产业,早已悄无声息渗透进晟国每个州府。 漆黑夜色中,一只游隼悄无声息飞跃冀州府门,又往南非去。 长期训练过的游隼飞行速度极快,目标性强,到下一个目的点,便有人将它脚上的信筒取下,绑在下一只游隼脚上送出。 循环几次,次日下半夜,商行聿便收到了秀禾送来的消息。 看完后,他面色一变。 起身,出去。 黑色的衣,如同一道光影,又似乎清风,无声无息从各府安睡的房瓦上掠过。 最终,停在他心心念念处。 但今晚,他无心这些。 脚步微重,在瓦片上踩出声音,盛知婉睡眠向来浅,但比她反应更快的,是合衣睡在外头的流觞。 “公主!有人来了!”流觞轻声提醒。 手握剑柄,挡在盛知婉身前。 盛知婉从衾被中披上大氅。 却觉得有些不对,那人都到了才发出声响,偏发出声响又不一时进来,似乎便是在等她收拾好? 这种想法刚落下,流觞已经同门外跃入的黑影打斗在一起。 流觞正欲出声求援,盛知婉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流觞,自己人。”她话落。 流觞一愣。 面前的人却比她还先收手,流觞的剑尖几乎是擦着对方的小腿扫过。 “是我!”商行聿声音低沉。 流觞更愣了,真是男子?! 深夜,一个男子闯入公主卧房,公主居然还称对方是自己人? 但作为一个听话的小丫鬟,流觞还是住了手,只是警惕地站在原处看着月光下模糊的身影。 盛知婉知道商行聿这时候来定是有要紧事。 “流觞,你去外头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流觞抿唇,应了声出去。 这一会儿小脑袋里已经蹦出好几篇公主与面首的二三事画本子,对了!她总觉得方才听到的声音好耳熟啊。 是谁来着? 流觞出去,盛知婉点了烛火,商行聿的身影映衬在烛火下。 “冀州府出事了。”商行聿直接将收到的信件取出,递给盛知婉。 盛知婉看后,原本平淡的眸色渐渐变冷! “冀州府杜氏、知府,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火烧棉花还不够,还敢用慈济院三十多幼儿的命威胁! 盛知婉的手落在信封上:“前几日你说,祁书羡和孟央,去见了三皇兄?” “是。”商行聿颔首。 那日他送给盛知婉的点心,可不仅仅是点心。 “那看来是三皇兄在背后为他们兜底了。” “公主打算如何做?公主若是担心棉花,在下可以让顺德镖局的镖师、和冀州府聚贤茶楼的盏士一同护卫。” 所谓盏士,便是聚贤茶楼内无数个各有所长,可以被高价雇佣之人。 盛知婉之前便想买下几位会武功的盏士,被拒绝了。 “不必。”盛知婉微垂着眸,长睫在偶尔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有几分森然。 “治标不治本,既然他们胆大包天到用人命威胁,与其防范,不如直接从源头断绝危险。” 既然他们认定百姓命贱,那便,让他们不放在心上的这些百姓,送他们去死! 盛知婉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引燃。 直至最后,火光快要舔舐到莹润指尖,才微微松手。 “公主打算如何做?”商行聿眼眸粲亮。 盛知婉冷然望向他。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杜氏百年忘了兴家之本,那便让这本,再将他们吞噬又如何?” 说罢,盛知婉看向商行聿:“劳烦商二公子在此处等……罢了,劳烦商二公子去外头等上半个时辰。” 商行聿:“……” 他还想说什么,盛知婉已经抬步走了出去。 商行聿摸摸鼻子,此时说完正事,才察觉到鼻尖萦绕的香膏味道,大约—— 大约是她浴后睡前涂的。 想什么?! 商行聿在心中唾弃自己一番。 明明四周无人,他却不敢四处乱看,转身,又从来处跃了出去。 盛知婉书房亮起烛火。 他便站在远处,看着那处亮光,计算着时辰。 直到半个时辰。 书房内烛火熄灭,他才又重新跃下。 盛知婉回到卧房,没想到商行聿当真不在房内。 大半个时辰,冷风凛冽。 她说不让他在这等是于礼不合,可他大半夜闯她房间,又哪合礼数? 这会倒知道避嫌。 盛知婉想着,便见一道身影又跃进来—— 第188章:恐怕要完 “这是?” 商行聿接过盛知婉递来的东西,就着烛火,看清上面场景。 凛冬、冰封航道、大火,燃烧的棉垛,以及旁边慈济院中哀嚎奔逃着救火的人…… 最后的最后,是一群躲在不远处身着衙役服的官爷,同几位士绅般的人站在一处。 此画此景,仿佛将杜逸之信中描述跃然纸上。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画者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就连上头的人物形态,尤其是那几位士绅的面部表情,都描绘得栩栩若生! 等等—— 商行聿双眸错愕!这笔法、这画技,好眼熟!好像前段时间他刚拍到的一幅游园图? 可、可这……怎么可能? 商行聿目光缓缓、缓缓地落到画轴尾端,几个小小的字。 舷元子! 猜测被证实。 然而心中乍然生出的却是万丈波澜! “公主同……舷元子,认识?”何止认识! 但那个猜测,他不敢说啊! 若让人知道无数文人墨客吹捧、连皇帝都遍寻不到的画仙舷元子,居然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不足双十的女子…… 这、这…… 商行聿眼皮直跳。 盛知婉横他一眼:“商二公子不是清楚吗?明日还劳商二公子将这画放出去,另外,再找几位托客,商二公子应当知道要他们说什么。” “在下清楚,只是……不知公主这幅画,能否再添些东西?”商行聿望她。 盛知婉一愣,便见他手指不知在哪来的匕首上一划—— 当即,几滴血迹洒落上头。 盛知婉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嘴角抽了抽,连忙取了帕子递给他。 商行聿接过帕子,顺手塞进怀里。 盛知婉蹙眉。 还没来得及说话。 商行聿便道:“有了这幅画仙的喋血之作,杜氏和冀州知府恐怕要完了!” “不是杜氏,是南杜。”盛知婉纠正。 商行聿闻言忙应是。 手里不动声色将手帕塞得更往里一些。 盛知婉瞧见他的动作,眼睫颤了颤也只作没看见。 事实上,盛知婉也不是单凭杜逸之的信画出来的。 前世三年前,她便同几位师傅去过冀州府,虽只是匆匆路过,但当时景致,应与如今大差不差。 她只要将框架画进去。 至于画中人,杜逸之不必说,冀州知府严海,以及杜逸之在信上提及的杜家其他人、她在前世也是见过的。 所以画上她没有细细描绘五官,但神态形容,只要认识的,便能猜出一二。 如此,即便烧棉不是这些人亲自做得又如何? 画仙舷元子可是亲眼看见了! 还用一支笔,将所见惨状付诸笔下。 泥巴烂在裤裆里,他们就算狡辩,又如何? 那些推崇画仙的士族子弟可不会相信! 翌日一早。 聚贤茶楼。 作为京城最大最豪华的茶楼,原本聚贤茶楼的诗壁上挂了不少文人墨客的诗词画作。 许多京城学子,平日来此,不止是为了品茶听曲,还为了在每月初一时来看看当月新增的诗词画作中可有自己的墨宝。 聚贤茶楼的掌柜说了,凡是诗词画作被选中挂在诗壁上的,均可获得一千两银子的观赏费! 一千两银子。 即便是对许多能来得起聚贤茶楼的官宦士族子弟也不是一笔小数。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银子的事——还有面子和名声! 谁不知道能挂在聚贤茶楼诗壁上的诗词和画作,都是佳品中的佳品。 书院大儒,各州才子,就连太子太傅,都在此留下过诗句! 若能和这些人的作品放在一处,岂不是也能证明自己有了同他们并肩的才能? 诗壁生辉韵,佳作满琳琅! 杜大儒的提句还在上头。 但今日——所有走入聚贤茶楼的人都发现,伙计们正小心翼翼,将诗壁上展列的诗词、画作一一撤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素白的布盖在上面。 “这是在做什么?”楼下有新进来的学子不解。 “今日似乎不是初一,难道是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诗作出现,让聚贤茶楼的东家都破例了?” 伙计们并不说话,只尽心尽责地将素布展平。 也就是这样的神秘,让越来越多的人好奇。 越来越多的学子,汇聚在大堂之中。 直到连聚贤茶楼外都站满了人,掌柜才拍手。 随着素布上的细线扯落。 一副画作缓缓现于众人眼前—— 那画作乍看之下,甚至有些粗糙!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它是被人短时间内赶工画出来的。 可就是这样一幅粗糙至极的画作,在显露于人前的瞬间,便摄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独特的笔技、画法! “画仙——舷元子?!”人群中有学子大声道。 “啊?真的是画仙的画?” “天呐!聚贤茶楼的东家究竟是哪位?居然连画仙的画都能得到?要知道便是陛下想求画仙为太后画一副画,都寻不到人!” “如今我们居然能在此处见到舷元子的画!” “这是多大的造化?” 众人一边喊着,一边忍不住往前挤。 无数学子的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 文人墨客,一旦推崇起哪位圣人、仙人,更是疯狂至极! 可就在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画上不对之处! “等等!大家看那,那是不是有血迹?” “画仙的画上怎么会有血迹?”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画上的场景……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一位学子忽然道。 “什么眼熟?难道你还亲眼见过这画中的场景?不过是画仙的一幅画。” “不——不是!”那人忽然瞪大眼,喊道:“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家啊,我家就住在慈济堂旁边!” “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这上头怎么画的这般像?” “李兄,你家住在哪?” “冀州府啊!” 话落,在场所有人静了静。 有人望着画上的场景,下意识,望向身边之人,“我听闻,冀州府如今正在闹寒灾。” “我也听说,冀州府航道结冰了……” “所以,这画上,”有人愣愣指着,愕然出口:“画的、是冀州府的场景?!” ps:昨天和宝宝一起发烧,去医院了,没存稿,回来现写的,今天只有两章,下午要去医院。 第189章:喋血之作 “那这画中的烧棉之事……也是真的?” 一片死寂中,有人小声询问。 “怎么可能?如今漠北寒灾,冀州府首当其中,我隔壁院子刚被一户冀州府来的富户买去,他说他们一家来时,冀州府的棉价已涨到了二两一斤。” “那还是他从冀州府来的时候,如今不知道上涨到什么价格呢!” “什么?二两一斤?” 士族学子们读多了圣贤书,对市场上物价并不了解。 但即便再不了解,听到二两一斤还是被吓了一跳。 二两,什么概念? 如今普通的麻纸、竹纸,一两银子能买三十斤,却买不了一斤棉! “唉,如今咱们京城的棉价也不便宜,前两日去问,已涨到七百多文了,往年都是二三百文一斤……”外头有听到谈论棉价的老者,忍不住说了句。 “今年的棉,这样贵吗?” “那冀州府定是更不可能烧棉了,谁舍得烧这样贵的棉,岂不是跟烧银子差不多。” “啥烧银子?谁烧银子了?”这时又有人从外头进来。 看到来人,众士族学子都有些不屑。 这人叫翟安明,是顺德镖局的一个镖师。 明明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偏爱往聚贤茶楼这种风雅之地跑,还总想在其中为自家妹子寻个如意郎君。 虽然众人没见过他妹子,但瞧他五大三粗,妹子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去! 遂大家只是看他一眼,懒得同他说话。 谁知翟安明似乎一点不会看人眼色,直往前挤不说,还非要问清大家在说什么。 有个学子被他扰得不胜其烦,便说了。 谁知话刚落,翟安明一拍大腿! 众人吓了一跳。 “谁说冀州府的棉价高?你们不知道,俺可是才从冀州府跑镖回来的!” “冀州府棉价才这个数!”他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三两还不贵?” “不是三两,是三百多文!” 之前那学子听他说罢,当即冷笑,“不可能!我家隔壁林老员外说了,他来时冀州府棉价就已经涨到二两,寒灾严重,棉价怎么可能会跌下来?” “哎!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不过那是之前,冀州府的棉价才上涨半日就被人给压下去了。” “啊?怎么压?”有人不信。 “好像是有人专门卖低价棉!”翟安明挠挠头:“俺们回来时看到好多冀州府百姓跑去买呢!” “不可能!哪个棉商这般好心,放着银子不赚,利惠百姓。” “是真的!不信你们去俺们镖局问问,俺们走这一趟镖三十几个人呢!” 他说得信誓旦旦,众人将信将疑。 “若真有人卖低价棉,就不止是利惠百姓这么简单了!”王淮之在众士族学子中也很知名,他出身原州王氏,父亲还在朝中做官,自身才学也不错。 因此他一出口,大家都望过去。 “怎么说?” 王淮之道:“你们想想,若是其他棉商的棉都卖二两,只有一家与众不同,卖三百文,百姓会选择去哪买棉?” “只要不傻,定然是去买便宜的!” “那其他棉商的棉岂不是卖不掉了?除非他们也将价格降下来,可这得损失多少银子。那卖低价棉的人,可是将其他冀州府的棉商得罪死了!” 王淮之话落。 众人面面相觑,的确如此。 再看画上—— 烧棉? 难道就是因为那卖低价棉的人得罪了其他棉商?! 在场的人越聚越多。 此时聚贤茶楼的大堂内,挤挤挨挨站满了人,其中自然不乏许多从冀州府来京城求学的学子—— 一位冀州学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这画上的人,我瞧着有些眼熟……” 他话刚落,又一位冀州学子道:“对!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吗?” “我方才便想说了,画的右下角穿着华丽望着大火在笑的,好像是杜氏的杜老夫人?就连那露出一个角的门头,都好像杜府门头!” “那门头下头的台阶子,都垫着厚厚的毯子防滑讷!” “还有那同她站在一处的,好似、是严知府?” “什么杜氏?”有不明所以的学子忙问。 “杜氏可是冀州府的大家族!当年受过皇祖赐牌匾的。”有冀州的学子一番解释。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再看那副笔触无比粗糙、短时间赶着画出来的画,更觉处处有玄机,处处有暗喻! 就连画上每一个墨点大的百姓,学子们都恨不得分析出来画仙画上去的用意! “怪哉!” “如此冷的天,冰雪漫天,怎么可能会起这样的大火?” “所以不只是烧棉,还有旁边,那可是慈济院啊!” “棉起火,慈济院也起火,火势这般大,这样多的人救火都不灭,说不定是有人用了火油。”托客混在其中喊道。 “这些去慈济院救人的,看起来不像百姓,倒像猎户……” “救棉的反而都是百姓……” 一幅画,两处着重的画面。 一方百姓衣衫褴褛,抱着雪去救棉;一方仆从众多,脚踩厚毯,望火而笑! 还有在这其中,被大火吞噬的慈济院妇孺们! 越是分析,越是觉得画中的火,仿佛要透过纸张烧出来。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似乎听到了画中婴孩的哭喊。 厌恶!不耻! 这些年轻的学子士族们,向来很好煽动,一如此时、此刻,他们群情激奋,完全如同盛知婉的预想。 但这还不够—— 很快,终于有人想到了这画上的污迹! “我知道了!我知道这画上为何会有血了!”一个学子眼中含泪。 “为何?”有人询问他。 那人扬声,声音哽咽:“这画作虽是画仙所做,但笔触粗糙,落款处舷元子几字似乎也带着颤抖!这画……这画,很可能是画仙的喋血之作啊!” 血? 画仙舷元子吐血了? 为何?为这画中场景吗?为这吃人的士族和官府吗?! 哗! 所有学子士族义愤起来! 百姓苦,他们会不忍,会不耻;但若连他们推崇的画仙,都为百姓们喋血,他们便会愤怒! 第190章:荒唐猜测 熊熊怒火,一旦迁怒,可比真正的大火更无情。 “走吧。” 不远处,盛知婉放下帘子,马车调转。 学子士族的嘴,有时威力比真刀真枪还要厉害。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 很快,便有学子义愤填膺,王淮之同另外几位出身不错的公子,更是要派扈从亲自去冀州府查看! 冀州毗邻庆州,京城又在庆州最南边。 快马加鞭,仅仅两日,几位扈从还未进入冀州府地界,便感觉到越往北去越是寒风刺骨,哪怕他们来之前特意穿了厚厚的皮袄、皮护手,还是有冷风从脖子处刮进去。 这里不同冀州府内有人清雪,马匹不好行进,好在,他们要打听的事也不必非要去冀州府内。 烧棉的事,仅仅两天,便传遍了冀州地界。 “唉,烧棉这事的确有,听说是个伙计干的,他本来买了三斤棉还不知足,非要买更多去高价卖给别人。” “那要是人人都这样,其他人买什么?” “黑心烂肝的玩意儿!还差点害了慈济堂的娃子们,要不是杜老板让人先救人,那些娃子们也得被烧死!” “杜老板是谁?杜老板就是杜老板啊!盛世堂的老板!” “他可是大大的好人哩,要不是他,这一个冬天,俺们村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村头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展示出身上的新棉衣,“这就是俺从盛世堂买来的棉做的,暖得很!” 几位扈从面面相觑。 这已经是他们打听的第六个村子,每个人说法都差不多。 “盛世堂……” 王淮之的扈从,终于记起来这名字为什么听着耳熟了。 他记得上次自家公子同庆宁公主打赌,便是因为这盛世堂? 这……不会是庆宁公主的手笔吧?! 扈从嘴角抽了抽,心想自家公子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啊。 但没办法,来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众人打听完便准备返程。 至于画中其他的—— 低价棉的事是真的,烧棉的事是真的、慈济堂被烧也是真的!事实如此,其余的,还用问吗?! 百姓们相信一个伙计能做出这种事,他们可不信,公子们自然也不信! 这样多的棉定然有人严加看守,一个伙计,多大能耐? 他会飞天遁地不成! 随扈们也是百姓出身,有些人身份更加低贱,天然对着士绅阶级有种对立。 几人心中自有猜测,于是快马加鞭,又赶回京城。 这几日,画仙舷元子画作再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不少学子专门从其他地方跑来观看。 聚贤茶楼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而画上的内容、猜测,也随着每一个来观画的人流传到更多人的耳中。 不少人甚至专门在此处等着几位去冀州的扈从!王淮之等人更是每日被问上一遍。 “公子!” “公子!” 几位扈从回来刚一露面,便被等待的人团团围住。 王淮之让扈从将打听的消息说出来。 扈从面带犹豫…… “有什么不能说的?打听到什么说什么!”被众人捧了好几日,王淮之正是志得意满,当下命令扈从实话实说。 扈从无法,只得将打听到的消息说出,其他几位扈从纷纷补充。 听到盛世堂几个字,王淮之耳中嗡地一声。 他身旁有个不太会看眼色的学子道:“淮之,我记得庆宁公主捐赠物资用的便是盛世堂的名义,难道这些棉,也是公主捐赠的?” “不、不可能吧!”王淮之不愿承认。 “那烧棉的事居然是真的!!”人群中,有学子碰落茶盏。 溅射的瓷片,让众人猛然将偏了的话题重新拉回来。 “这样说,画仙的画,画得便也是真的?!” “什么伙计?一个伙计哪来这么大的能耐?”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此时这些学子们群情激愤,再传出去的,已经不是简单的推测和流言。毕竟他们可是让人亲自去看了的,实打实发生的人间惨剧。 当即,学子们一篇篇的诗作、文章雪花般飞出去,说的全都是冀州府的事。 这般动静,自然也传入了国公府。 孟央脸色煞白,不愿相信! “不,不可能!”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那些学子们真是疯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说画上之事是真的!” “还传得这样信誓旦旦,明明三皇子只让人烧棉,根本没说要烧慈济院的孩子!” “他们如此乱传,还写诗词文章污蔑官府?就不怕官府查办下来,让他们担责?” 祁书羡脸色难看。 小厮从外头抄录来的诗词全部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烧棉…… 是三皇子下令,为陛下敛财。 他无法,也不能阻止。 可,烧慈济院呢? 祁书羡心中冰凉。 “什么画仙,妾从聚贤茶楼外经过时还特意去看了眼,不过如此!那些学子真是疯了……” 孟央摇着头,以她的眼光,不过是一幅再平常不过的画罢了,有什么可吹捧的? 可祁书羡听到画仙二字,面上神色却忽然顿了顿。 他垂下眸,想起一件旧事。 那时,他同盛知婉认识不久,画仙的名头方传出来。他也同其他人一般,心心念念想亲眼见一见对方画作。 结果翌日,盛知婉真的将一幅画仙之作拿来赠予他。 虽然那画上没有落款,但无论从笔法、技艺,都能看出是舷元子的作品。 可惜无论他如何打听,盛知婉始终不愿透露那幅画从何处而来,只是告诉他,是从别处拍来的。 可怎会这样巧? 自己前一日才说了想见,后一日,她便拿了对方的画来。 当时不曾细想。 可如今再配上今日之事,一个荒唐又不可置信的猜测蹿入祁书羡心头—— 盛知婉同画仙舷元子,相识?! 是了! 只有相识,她才能随随便便得到对方的画作; 只有相识,在盛世堂的棉花被烧后,舷元子的《千里冰封烧棉图》才出现得这般恰到好处! 想到这,他霍然起身往书房走去。 孟央一惊,连忙跟上他。 祁书羡此时已顾不得同她说话…… ps:这几天都是两章。 第191章:像后悔了? 他目光在整排的画轴上四处逡巡。 没有…… 还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他记得自己明明放在这里了! 可是,一卷卷画轴打开,除了他自己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几幅盛知婉送给他的小像都消失不见。 “世子,您在找什么?”孟央望着他。 祁书羡闭了闭眼。 孟央想到什么,惊喜道:“世子可是认得舷元子?” “太好了!” “若世子知道舷元子的身份,将他找出来,让他亲口承认那幅画是他一时兴起所画便是……” 她是不在乎什么画仙,但若再这样任由流言发酵下去,恐怕会对冀州之事造成影响。 “谁说我认得舷元子?”祁书羡声音一冷。 “那您方才在找什么?您不是在找舷元子的画吗?”她方才看到了,祁书羡打开的明明都是画轴。 自己才提了舷元子,他便来找画,不是找舷元子的画是找什么? 孟央还想再问。 祁书羡已经起身出去:“连陛下都不清楚他身份,我怎么可能知道。” 刚出书房,外头传来管家的禀报:“世子,三皇子府方才送来帖子,请您和孟姨娘即刻去三皇子府一叙。” 孟央心中不安。 祁书羡直觉是学子们之间的流言传到了三皇子耳中。 果然等到了三皇子府,便看到三皇子面前摆着许多纸张。 盛芫皓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张—— “硕鼠硕鼠,食民之骨!” “冀州知府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杜氏族老知不知,三斤棉,活几户。地不知寒人要暖,莫夺人衣作地衣!” 盛芫皓每念出一句,面上冷意便多一分。 祁书羡缄口不言。 直到盛芫皓将面前的纸张全摔在地上。 孟央脸色煞白。 “祁世子和孟姑娘可听到外头的这些好诗好句?” “不过短短几日,杜氏和严知府的恶名便已经传遍了京城各处。” 上到士族官宦,下到贩夫走卒,似乎谁不会背几句骂冀州官府和杜氏的诗句,便是与如今的潮流格格不入。 没人想到这其中会有盛芫皓的手笔。 而盛芫皓对外营造的,又是爱书画爱美酒的风流淡泊人设,因此今日他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些话,心中感受可想而知。 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还要假装欣赏地去点评那幅画! “杜氏同冀州知府都是本宫的人,祁世子——”盛芫皓目光望来,带着压迫:“这舷元子,本宫给你三日时间找出他的身份,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才画了那画!” 祁书羡抿唇不语。 盛芫皓眯眸:“怎么,本宫的话不管用?” 祁书羡苦笑,起身行礼:“三殿下实在太看得起在下,当初画仙第一幅作品现世,在下便想知道对方身份,可这么多年,一无所获……” 盛芫皓冷笑一声,却也知道祁书羡所说属实。 这舷元子实在神秘,就连父皇都没查出对方身份! 至于那幅画,聚贤茶楼的掌柜说,是半夜突然出现在酒楼的,而且还有张字条,便是要聚贤茶楼将此画张贴出来。 盛芫皓闭目,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有一位舷元子站出来……说那画,是假的呢?” 祁书羡闻言抬眸:“殿下的意思是找人冒充舷元子?” “祁世子诚信守诺,找到的舷元子自然是真的,至于……再有人敢冒充舷元子,处置了便是。”盛芫皓轻描淡写。 祁书羡垂眸:“是,在下这就去寻最善仿画仙画作之人。” “嗯?世子寻的可不是什么仿画之人,而是画仙本人。” “另外,流言传到如今,恐怕过不了几日便要有人向父皇禀报此事,祁世子那边,越快越好。” “是!”祁书羡应下。 盛芫皓这才望向孟央:“孟姑娘此次最好多为本宫赚些银子,否则,可对不起本宫如此费心劳神。” “是……” 孟央面色煞白,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些后悔。 她只想借机多赚些银子,却没想到如今晟国不同前世,杜氏为了烧棉连慈济院都敢烧! 都怪盛知婉!若不是她非要彰显良善,后续怎么可能会闹出这么多事? 说不定林弈他们早带着银子回来了。 即便慈济院那些幼儿真死了,要怪也该怪盛知婉! 离开三皇子府。 孟央望着祁书羡,泫然欲泣:“世子当真不认识舷元子吗?”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祁书羡断然否认。 孟央也猜不到他若真认识为何不愿承认。 二人谁都不再说话。 祁书羡将她送回去,便去寻找仿画之人,但脚步却不自觉停在公主府外。 公主府大门紧闭。 祁书羡苦笑一下,正要离开,转身却对上提着东西从外回来的张大。 张大看到他也怔忪一下:“世子?” 祁书羡脚步顿了顿,望向他手中。 张大自豪道:“天冷了,这是公主让小人买来分给大伙的护手膏!” 好贵的呢! 他张大还从未用过这样的好东西,如今跟着公主,居然也用到了! 祁书羡望着张大脸上的笑,忽然就明白为何盛知婉离开后,原本国公府的下人惫懒许多。 孟央毕竟是农女出身,虽会赚银子,但也有着农妇的小气与计较,便是她自己院中的人用这些都要自己买,又哪能想到其他人? 他抿唇,没再说话。 张大进了公主府,就将在门口见到他的事告知岸芷,岸芷又禀报给盛知婉。 “公主,奴婢瞧着世子像是后悔了?” 盛知婉闻言不置可否。 后悔倒不一定,如今他同三皇子应当焦头烂额,想要知道舷元子的下落。 但……她那幅画也是拍来的,至于舷元子?谁知道呢! 盛知婉唇角勾了勾。 祁书羡终究没有再来询问盛知婉。 至于盛知婉可能认识舷元子的猜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下意识隐瞒下来…… 接下来两日,祁书羡一直在外奔波,但舷元子的画技太过独特,他一连几日都未找到合适之人。 直到,第三日朝会。 连续数十人上奏,请崇晟帝彻查冀州府烧棉之事! 第192章:恕难从命 陈御史将学子们写的诗捡了几首附在奏折内。 盛芫皓听着诸人奏请,心中一叹。 看来,杜氏和严海是保不住了。 罢了…… 要怪就怪他们不够谨慎,做点事竟被舷元子看见,还画了出来。 盛芫皓并不认为舷元子当真是受人指使。毕竟,一个连父皇宣赏都能视若无物,三千黄金求购一画都能拒绝的人,谁能指使得动?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舷元子真是亲眼所见——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能画得这样逼真? 更何况,没了区区杜氏,还有下一个张氏、李氏。 没了严海,冀州府知府的位置正好空出来。 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再利用此次寒灾敛财…… 但也无妨,杜氏想来也家资颇丰。 想通利弊,盛芫皓当即没有犹豫跟着站出来,请求崇晟帝彻查此事。 崇晟帝高座在上首,闻言眼眸动了一下,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直到早朝结束,才将盛芫皓单独留下。 紫晟殿内,父子相对—— 盛芫皓毫不犹豫跪下,请罪:“父皇,此事都是儿臣失误!” 崇晟帝将一沓奏折丢在他面前:“失误不失误,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 “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亲自去冀州府彻查此事!” “哼!”崇晟帝目光盯着他。 盛芫皓毕恭毕敬半垂着头,母妃说了,他这种角度看起来更像姨母。 果然,不过片刻。 上首帝王语气便软下来,叹气道:“朕知道你是为朕分忧,但无论何时,谨记自己的身份。你以后是要继承朕的位置,名声绝不能丝毫有污,明白吗?” “儿臣铭记!”盛芫皓再次拜下,求道:“求父皇让儿臣亲自去彻查此事。” 崇晟帝起身:“君子不立危墙,冀州府毕竟是受灾之地,明日,朕会钦点王烨为钦差去冀州府,平息此事。” “是!” 王烨表面同二皇兄走得近,实际上却是他的人。 父皇在此之前告知他,便是让他早做打算。 盛芫皓心中明了,依旧跪在原地。 直到崇晟帝离去,也不曾起身。 自出生,他便知道父皇待自己与其他皇兄皇弟不同,若说父皇对其他皇兄皇弟算是父子之情,那对他,才是真正疼爱。 自他懂事后,父皇便亲口说过他将来的江山是留给自己的! 明面上的太子皇兄也好,早早被父皇安排了差事的二皇兄也罢,他们再多风光,也只是父皇为他树立的靶子。 朝臣只知他无意皇位,却不知暗中,他早已被父皇委任做了许多事…… 从前那些,他向来做的很好。 可此次只是一点小事,却闹出这般动静。 盛芫皓跪在冰凉的石砖上,仔细复盘此次失败的原因。无论是孟央的计划,还是自己的安排,都没什么问题。 借应天灾,顺势而为而已。 唯一的变数便是庆宁,若不是她横插一手捐棉,自己也不会命令杜氏烧棉,便不会闹出如今的事…… 盛芫皓自请罚跪的消息传入翠华宫。 琦贵妃一身浅色宫裳,婉约柔静,虽已过了三十多岁,但即便同最鲜嫩的新人站在一处,也不落下风。 她能长盛不衰,一来是靠着这张肖似长姐的脸,二来,便是不争不抢的性子。 但既入了后宫,怎可能真有不争不抢的人? 真正不争不抢的,早已化作一抷黄土。 面对宫人劝说她去求陛下的话。 琦贵妃只笑容浅淡地摇头:“皓儿既然下跪,定是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他已经这般大了,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该再干涉他的决定。” “更何况,此事他也的确做的不好。” 琦贵妃叹息:“庆宁一个公主尚且知道为冀州府百姓做什么,他身为皇子,没能提前为陛下分忧,便是他的不对。” “她果真这般说?”崇晟帝手中朱笔一顿。 宫人忙颔首。 崇晟帝这才继续批改奏折,一边批改,一边不经意问道:“苏德运,三皇子跪了多久了?” “回陛下,已经足足三个时辰!”苏德运躬身。 崇晟帝笑了一下:“罢了,此事也非他的过错,你去将宋太医为朕配的药,送给他,另外,还有朕那件去岁冬猎时穿的大氅。” “今岁冰寒,让他早些回去,别让他母妃担忧。” “是!三皇子定能感受到陛下的拳拳爱护之情!”苏德运笑着下去。 崇晟帝面上亦有笑意。 只是很快,他看到下一封奏折中内容,面上的笑容倏忽淡下。 一个公主,便该安安分分嫁人,从此相夫教子才是。 可这庆宁…… 求旨下嫁,又求旨和离也就罢了,如今还掺和漠北寒灾,导致学子躁动。 竟还有人为她求封受赏? 崇晟帝将奏折丢在一边。 翌日早朝,在众人的再次奏请下,崇晟帝钦点御史大夫王烨去冀州府彻查寒灾一事。 王烨躬身应下,当日便启程奔赴冀州府。 而他儿子王淮之,这几日也很忙。 忙着在贫民窟施粥…… 之前同盛知婉的打赌,他原就收到三处回信,唯有漠北徐总督,许因为寒灾,忙得没空理会这点小事。 所以他才硬撑着不愿承认。 但如今盛世堂卖低价棉,因着舷元子的画京城皆知,自然又有不少人提及当初他同盛知婉的赌约。 王淮之一连被问好几次,干脆咬咬牙,掏出两千银票兑现赌约。 盛知婉听闻此事后还让流觞去看了看。 流觞说王公子用的米是上好的精米,熬的粥也很稠,远远都能闻到香味…… 盛知婉听着便忍不住笑了。 少年人热血,不知世态,上次人云亦云,此次……恐怕贫民窟的百姓还会让他受些挫折。 但,粥棚上毕竟还挂着公主府的标志,盛知婉想想,还是让流觞给王淮之送几句话。 可惜王淮之听了流觞的话,当即大怒—— “不可能!” “还请这位姑娘为在下禀明公主!公主的话在下恕难从命!他们这些人虽然穷苦,出身也不好,但凭什么不配吃*精米好米?他们也许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米……” 王淮之咬着牙,想起一位大娘喝到粥后将碗都舔干净的样子,更觉得盛知婉是不将这些人的尊严放在心上! 第193章:无所顾忌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迫于无奈才来施粥。 但当他真的来了,还亲眼看到贫民窟许多吃不上饭的乞儿老弱。明明十几岁的少年,看着却还像是七八岁的孩子,还有些老人,生了病苦苦熬着…… 那位大娘,拿到粥只是抿了一口便不舍得喝第二口,想要端回去给孙女儿喝。 那是什么山珍海味吗? 一碗粥而已,用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胭脂米,而是最普通的常米,他平日不知要浪费多少。 还是他再三保证下,让她再盛一碗,大娘最终才舍得将粥喝了。 从未吃过苦的王公子,眼眶酸涩涨热。 盛知婉让流觞带来的话,更让他心中难受,当即发话将原本的两千两变成三千两。 不止如此,还试图让自己其他的公子哥好友,一同慷慨解囊…… 但很快,还没能说服好友解囊,王淮之便收到了顺天府尹的传唤。 原本死气沉沉的贫民窟,短短半日内发生三起流血伤人案件,其中有位老大娘,差点被活生生打死。 顺天府尹查实后,得知这居然是一碗粥惹出来的祸事。 这才让人请王淮之过来。 “怎会如此?”王淮之错愕看着躺在医馆内的大娘。 不久前,她千恩万谢地对他道谢,说他是个好人。 可这会,她躺在床板上,头被砸破、腿被打折,小孙女儿哭得肝肠寸断。 原因,竟然是因为那碗普普通通的粥?! “只是一碗粥而已” “王公子,知道您要做好事,可您得考虑考虑实际情况,您用的那常米,便是咱们这些办差的衙役都吃不起,您敢给那些贫民窟的百姓吃?” “怎么?他们不配吗?”王淮之梗着脖子。 相比那些王孙贵族吃的胭脂米,常米已是其中最一般的了。 衙役听了无语:“不是不配,只是您想想,这样的好东西当真能落到他们手中吗?” “周大娘便是因为一碗粥,被泼皮赖子抢也不愿松手!那泼皮赖子家中不在贫民窟,也能吃上饭,可他为何还要抢一碗粥?就是因为这熬粥的米太好太精细!他都吃不上,凭什么贫民窟里的老弱妇孺能吃上?” “那你们也应该把泼皮赖子关起来!” “自然是关了,但这样的人咱们关不完啊。” 衙役没想到这位王公子这样犟,干脆提议:“王公子想施粥,不若施一些陈年的粟米粥,虽不精细,但喝下去能充饥暖腹,对人也没害处。” “价格还便宜,一斤精米能买几十斤带糠的普通粟米呢,您施粥,也能多养一些人不是?” 最重要的是,也不会有人为了一碗粥大打出手。 王淮之听着面前衙役苦口婆心的话,又看看床板上,躺着满身是伤的大娘。 怪不得…… 怪不得庆宁公主让人来与他说,要换一些陈年的粟米,最好要带糠皮的,吃上去口感没那么好的。 他当时,只觉得她果真虚伪至极,根本不是真正的怜惜百姓。 若是真怜惜,为何她自己吃穿用度讲究精细,却让百姓们吃带糠的粟米粗米? 他心中不悦。 可到如今才明白,她居然早就预料到了吗? 可是为何?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公主,为何会知道那些底层百姓,会为了一碗粥大打出手? 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庆宁公主一个素日很少出门的女子,是如何知道的? 王淮之想不通,倒是很听劝的将施粥用的米全换了。 接下来几日,虽也偶有人为了排队发生摩擦,但抢粥的事情再也没发生。 王淮之还包下了周大娘的看病银子,不知不觉,身上便少了许多世家公子出来的浮躁之气。 与此同时。 冀州府。 盛世堂这半个多月几乎每两日便有一场麻烦。 或大或小。 有时是买不到棉的百姓闹事,有时是带着武器的山匪劫掠。 至于走水,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但好在都被值守的猎户和百姓早早发现,没酿成更大的灾难。 但今日,杜逸之却发现来盛世堂买棉的人变少许多。 “或许是附近的百姓都有棉了?”阿简猜测。 杜逸之蹙眉。 “逸之,”就在这时,杜九叔脸色铁青,匆匆进来:“出事了!” “咱们在下辖县设的盛世堂分铺,昨日买棉的人全部出事了!” “什么?”杜逸之起身。 杜九叔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他这边话刚落,北杜其他几房也分别派了人来。 杜逸之越听,眼眸越是阴沉。 南杜和严海这是发现对付不了他,便从那些百姓身上下功夫? 凡是买了他盛世堂棉的人,回去的半路便被劫匪抢掠。 昨日开始,已经有六人被抢了棉和身上的衣服,活活冻死在路上! 他们这是彻底不将人命放在心上? 还是……觉得搭上了三皇子,便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怪不得今日来盛世堂买棉的百姓这般少。 “啧啧,杜老板啊,没想到您生意这样不好?”外头,一道声音传来。 杜逸之眼眸一冷。 那人对上他视线,赶忙后退半步:“哎哟哎哟,杜老板这眼神可真吓人!严知府都查清楚了,您那院子起火跟我无关,您是受害者,我也是啊!我可是被偷了好几百斤的火油呐!” 杜逸之冷笑,这人是杜家铺子中的一个掌柜。 之前被揪出来的纵火伙计,便是他铺子里的。 至于真相……杜逸之心知肚明。 如今这人还三天两头来盛世堂外头转悠,不就是想气他? 杜逸之道:“那也比孙掌柜铺子里的生意好。孙掌柜眼瞎耳聋,连几百斤火油都看不住,杜家居然没将你赶出去,真是仁慈呐!” “哼!”孙敦绪面上神情沉了沉,往前走了两步:“杜老板可知盛世堂生意为何不好吗?” 杜逸之不言。 孙敦绪一字一句道:“因为杜老板有个奸*淫人*妻致人死亡的父亲,杜老板的棉花也带着晦气!凡是买了杜老板棉花的人,都会遇到不好的事。” “昨日,便有许多人因买了杜老板的棉花被冻死在半路!” 第194章:升了几阶 什么? 阿简闻言愕然望向杜逸之。 包括盛世堂外站着排队的为数不多的百姓和值守猎户。 孙敦绪见此越发得意,高声道:“杜老板若是有自知之明,也为冀州府的百姓着想,就该早日滚出冀州府!别为冀州府百姓招来灾祸——啊!” 孙敦绪一声痛呼。 一团冻硬的雪球狠狠砸在他身上。 “呸!杜老板是好人,若不是有杜老板,我们一家老小都冻死了,要晦气也是你给盛世堂带来了晦气!” “对,滚远点,别在杜老板面前瞎咧咧!” 一个又一个雪团,将孙敦绪砸得抬不起头。 他捂着头脸从众人之间逃出去,直到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后的声音。 “呸!”他狠狠啐了一口:“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死到临头还敢买他的棉花。” “上赶着找死,死了也是活该!” 孙敦绪说罢,连忙去杜府回禀盛世堂的情况。 杜老夫人听闻居然还有百姓在维护杜逸之,捻佛珠的手顿了一下。 孙敦绪一改方才在盛世堂外的嚣张,弓着腰大气不敢出。 良久,杜老夫人长叹口气:“既然如此,让那些人做事再尽心些。” “是!是!” 孙敦绪大喜,正要离去。 一道身影却在此时快步进来。 孙敦绪出去的脚步正好和对方撞在一起,对方身子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孙敦绪一把扶住。 待看清对方是谁,孙敦绪面色一苦。 居然是杜二爷…… 杜二爷虽然不如杜三爷脾气火爆,但却是杜府最重规矩的一位!平日里远远瞧见没有行礼,都要被罚上许久。 如今自己撞了他,定是要倒霉了。 孙敦绪心中想着。 却听杜二爷哈哈笑了两声,连看也不看他:“老夫人!大喜事!” 杜老夫人望去,杜二爷似乎这才看到孙敦绪,对他挥挥手。 孙敦绪松了口气。 但这一松口气,便觉得一股尿意袭来,只得先去外院找处茅厕,把事情办了再出去完成老夫人的吩咐。 杜老夫人房内,杜二爷取出一封有些眼熟的信件。 杜老夫人起身:“这是?” “方才出现在杜三院子里的,只是杜三……心情不好,我便代他拿来。” 提起杜三,杜老夫人眸中便有些不悦。 杜三太太自杜成去世后,闹得三房家宅不宁,杜老夫人自认心疼杜三爷,便提议让杜三老爷再为杜三爷纳两个年轻的妾室。 杜三太太年纪大了,不好生养,但杜三还能生。 没了一个儿子,再心痛也找不回来,不如便再生一两个。 谁知杜三太太跟发了疯似的,当晚便提着刀将两个妾室砍了。 不仅如此,还伤了杜三爷的脸。 若不是看在她刚失去儿子的份上,杜老夫人是真想让杜三爷将她休出去! 但杜三居然将杜家做的事告知她一个妇人,休妻是不行了,只能等最近事情过去,想法子让她病逝。 这些想法只是在杜老夫人脑海中转了一圈。 她目光落到信上,激动地颤巍巍伸出手。 同整个杜氏的兴旺相比,死一个杜成算什么? 若不是她自己连儿子也看不好,杜成也不必死。 “你父亲和三老爷那边……” “都已经通知了。” 杜二爷话刚落,杜二老爷、杜三老爷便匆匆赶来。 杜三老爷除了杜三爷外还有位庶子,虽是庶子,但颇得他喜爱,因此杜成这个嫡孙的去世,对他打击也没有很大。 “上头,又来信了?”杜二老爷最为激动。 杜二爷将信物拿出来,依旧是当年,他们托贵人孝敬给那位的,连此次信封上的封泥都同上次一致。 “是,没错!” “看来那位很看重杜氏,否则也不会短短时间又送信过来,说不得……是要给大哥的位置再往上走一走。”杜二爷猜测。 杜老夫人也是如此想的! “越是如此,咱们杜家才越是要尽心。”杜老夫人缓缓地除掉封泥。 杜二爷的目光盯在信封上,道:“老夫人放心,林先生那边已经同其他棉商打点好了,只需这两日将杜逸之赶出冀州府,事情便算是办成。” “嗯……” 杜老夫人颔首,取出信。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展开。 杜二爷紧紧盯着她。 良久,依旧未听到杜老夫人说话,他有些急,正准备开口。 便见到杜老夫人捏着信的手,微微,微微地开始颤抖起来。 “明义这是升了几阶?大嫂居然高兴成这般?”杜二老爷打趣一声。 而后——“噗呲!” 一口血将信染红大半! 杜老夫人大张着嘴,手中的信飘落。 她的目光死死瞪着面前的虚空,而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身子一歪,狠狠朝着身后倒去! “大嫂!” “老夫人!” “这、这是怎么了?”杜二爷搀扶住杜老夫人,外头守着的周嬷嬷听到声音忙要进来。 杜二老爷已经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信。 目光只是在上头一扫,杜二老爷的表情完全僵滞住…… “不……”他口中喃喃,紧接着,不等杜二爷明白发生什么,杜二老爷身子一歪,也倒了下去。 这下房内彻底乱了。 杜二爷生怕杜三老爷年龄大也撑不住,从他手中抢过信,只瞥了几眼—— “啊!”重规矩的杜二爷跌坐在地。 他嘴唇不断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完了! 杜家……真的完了! 这信上根本不是他们猜测的什么提拔杜明义的消息,而是,让他们承认杜氏勾结官府、火烧棉花之事! 可、可这明明是他们按照吩咐办事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信……信呢?”就在此时,方才陷入昏迷的杜老夫人颤颤巍巍伸出手,“假的!一定是假的!” “杜逸之!是杜逸之为了报复杜氏……对、对!一定是这样……”杜老夫人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杜二老爷亦是目眦欲裂。 杜三老爷终究还是从跌坐在地的杜二爷手中,拿到了信。 大嫂和大哥的反应,便让他心中有了预期。 可即便如此,真的看到其上内容。 他还是一个趔趄…… 怎能、怎能如此? 第195章:只是公主 杜三老爷眼泪瞬间从眼中滚落。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啊?!” 说罢,也头一歪,晕死过去。 周嬷嬷被几位主子,彻底吓坏了,又是叫府医,又是让人去请几位太太,整个杜府乱成一锅粥。 孙敦绪从茅厕出来,便见众人忙忙乱乱的。 “什么?” “老夫人吐血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晕厥了?” “二爷也痴傻了?说胡话?” 孙敦绪愣愣地,抓着一个婢女,“二爷说的什么胡话?” 明明方才二爷还满脸喜色呢! “说……说杜氏完了,杜家完了……” “什么?”孙敦绪大惊。 杜氏要完了? 那……那他还需要去办事吗?不清楚,再看看。 孙敦绪又摸回杜老夫人的院子。 杜老夫人的院子此时好多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一个外头铺子的掌柜在这,只以为他是来向杜老夫人禀事的。 孙敦绪凑到杜二爷身边,“二爷?二爷您说什么?” 杜二爷愣愣地,眼珠子不转不动。 孙敦绪又看看杜家其他几位主子,心中越发不安。 恍惚着出了府,刚走到铺子外,便听到一声大喝! “钦差大人!就是他!他就是那个火油被盗的铺子掌柜!” 几个百姓跑过来将他制住。 孙敦绪被按在冰凉的雪地里,一双簇新厚实的官靴踩在他面前。 “带走!” 王烨目光冷然,向周围殷殷期盼望着他的百姓们郑重拱手:“诸位的话,本官都已让人如实记下,官府也好,士族也罢,本官此次来便是为了烧棉之事,一旦查出与此事相关之人,绝不会姑息分毫!” “大人英明!” “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大人,昨日我兄长去盛世堂买棉,回去的路上被山匪打劫冻死,那些人还威胁我们谁再去盛世堂买棉,便是自寻死路。” 王烨心神复杂。 在百姓一声声期盼中往府衙走去。 来之前,三皇子曾秘密召见过他……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效忠的主子,为了敛财,居然罔顾百姓性命。 他不认同三皇子那套于社稷无用,便是累赘的说法。 什么叫无用? 种地供养朝廷的百姓若是无用,那他们这些攀附在百姓身上的世家大族,又算什么? 他知道三皇子对他隐有不屑。 毕竟,他曾是二皇子的人,后来才转投向三皇子,三皇子认为他背主,无可厚非。 只要,三皇子是值得效忠之人,背主又如何?! 可如今……他有些看不清了。 王烨想到此,目光又忍不住四顾。 来之前,他曾想象过冀州府尸殍遍地、怨声载道的惨状,然而真的到了,情况却比他预想得要好得多。 百姓有衣,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心存希望,总还能等着日子好起来。 可谁能想到呢? 给了这么多百姓希望的,居然是一位女流,一个公主。 可惜…… 可惜只是个公主!! 王烨心中叹息罢,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此次他来虽只是为了走个过场,但即便是过场,他也要尽可能多的将害民之人揪出来。 于是短短两日,冀州府的大牢便关押不少人。 烧棉的伙计,火油铺的掌柜。 像是老鼠的尾巴,一点点咬出更多。 孙敦绪当堂招认自己是受杜老夫人吩咐,那几百斤火油实则是特意为烧棉准备的。 至于那烧棉的伙计,差点被杜氏杀人灭口,东躲西藏被捉住后,自然更不会为杜氏遮掩…… 将杜三爷让他烧慈济院阻挠盛世堂救火的事交代得一干二净。 为了抢功补过,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着抢着将当日烧棉,官府衙役如何配合、如何投放火油的细节交代得一清二楚! 还有这两日被山匪打劫的百姓,那些山匪,其实也是杜氏庄子上的佃农假扮的……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外头听着的百姓当即便有人冲到杜府寻仇。 好在杜府被王烨带来的羽林卫重重围住。 杜氏一日之间从冀州府大族沦落为过街老鼠! 杜氏的围墙上都被泼了粪。 杜老夫人被问罪时尤想挣扎,拿出两封信件非说这一切都是某位贵人的吩咐,然而待信件展开,却是一片空白。 “不可能!昨日、昨日还有字的……”杜老夫人瘫在地上。 一阵疯疯癫癫的笑声从外传来:“哈……哈哈!活该!成儿……娘的成儿?你别怕啊成儿?爹娘很快就下来陪你了……” “还有你最佩服的邝哥儿,他也会下去陪你!哈哈!” 邝哥儿…… 杜老夫人浑身一颤,眼泪流下:“钦差大人,我招!民妇招了,这一切都是民妇所为,同杜家小辈无关,同我儿杜明义更无关!” “大人,求大人明鉴!” 杜老夫人跪在地上,杜二老爷、杜三老爷,杜二爷,面色死灰的杜三爷也跟着跪下。 认罪,那位还能保杜家小辈的命。 若是不认罪……不认罪又如何?因得了那位的信,他们张扬太过,根本就没想着遮掩。 那位可是在为陛下办事,他们怎么会被问罪呢? 可偏偏,他们便被问罪了! 那位定然是骗了他们…… 可即便知道是被骗,又如何? 杜氏众人认罪。 死咬着不肯认罪的严海得知消息,气得在牢里破口大骂。 一个个消息传来,北杜这边,欢天喜地。 其中最激动的还属杜五爷,杜恒! “逸之啊,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如此有出息!” 杜明义又如何? 一个四品知府,怎么比得上为陛下办事之人! 如今他们与杜逸之一同为陛下救济灾民,也就意味着,北杜已经在陛下那过了眼。 杜恒想到此处便高兴,拍着杜逸之肩膀的手,都有些不敢往下落:“逸之,你看哪日方便?咱们把宗祠开了,也好将你的名字,记进北杜,北杜的族长……我也做的够久了,应该让年轻人做做。” “是啊逸之!你当这个族长,我们都是很信服的。” “只是,你二叔的官职,不知何时能够往上动一动?” 第196章:这般卑微 面对北杜众人的期盼,杜逸之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来之前,公主便已预料到他可能会遇到的种种阻力,并且交代了应对方法。 只是没想到,南杜和冀州府知府严海会这样狠,直接对百姓下手。 好在,公主也有应对之策。 如今南杜被围,严海也被关押,自己成为北杜的族长,将来也是公主助力! 想清楚这些,杜逸之连客气推辞都没有。 直言道:“便今日吧。北杜没落,许多百姓不知南杜北杜,只有我成了北杜的族长,此次南杜的灾祸才不会烧到北杜头上。” 他说的话也是事实。 于是就在南杜不得不主动认罪时,北杜祠堂大开。 杜逸之先向祖先牌位上香、行礼,而后宣读祭文,在冀州府百姓的见证下,正式接替北杜族长之位。 人群外,林弈远远望着这一幕。 他没有收到京中消息。 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中不安。 京中,祁书羡也同样不安。 自从陛下派人去冀州府彻查烧棉之事,他便不止一次递帖子想求见三皇子,可每次都没有回应。 直到今日,三皇子才终于答应见他。 只是三皇子说出的话,却让祁书羡闭了闭眼,脸色惨白。 “殿下,当真没有其他转圜余地吗?他……是多年前便跟着在下的。”祁书羡声音干涩。 盛芫皓眯眼望着他:“罔顾你的安排,通过杜氏与其他棉商勾结,如今事情败露,罪行严重,莫说是他,恐怕祁世子自己也要被牵连其中。” 祁书羡身形踉跄。 “怎么,祁世子可是在怪本宫?” 祁书羡苦笑:“在下囤棉在前,遇到事后,才与殿下说明,殿下肯出手,已是在帮在下,如今结果都是在下咎由自取,又怎会怨怪殿下?” 他又怎敢,怨怪将来要效忠的君主。 要怪也怪他自己! 没有在孟央说出那个提议时,坚决否决,而是一步错,步步错。 林弈从他成为世子那日,便被父亲选中跟着他。 如今,自己却要将他舍弃…… 祁书羡心中不忍。 可不忍又如何?他连自身都护不住…… 盛芫皓仔细瞧着他神情,确认没在他面上看出怨怪不满,这才神情稍霁。 “祁世子且放宽心,你既是为本宫办事,不日之后,本宫还会给你一个起复的机会。” 盛芫皓说着,意味深长,“祁世子的官途在军中,到时,可要好好把握。” 祁书羡抬眸,隐隐预感到什么。 盛芫皓看到他苍白瘦削的脸色,又忍不住摇头:“可惜,若你不曾与庆宁和离便好了。” 什么? 祁书羡一愣。 “若你二人不曾和离,如今庆宁只顾忙于国公府的内宅事,又怎会有闲心去插手漠北的寒灾?即便插手,以她对你的感情,也不至于会有今日这些事。” 说罢,他又挥挥手,“事已至此,后悔无用,看来……还是得尽早让父皇再为庆宁寻门夫婿,女子便该在内宅中,操持内宅事。” 至于家国天下,那是男子的责任,无知女流便不该参与其中。 祁书羡闻言心脏蓦地发紧:“殿下!在下……在下还想同公主重归于好!” 话出口,祁书羡愣住。 盛芫皓眉头轻挑:“本宫还以为祁世子喜欢的是孟姑娘那种类型的女子。” “在下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公主一人,孟央于我而言,只是责任。”祁书羡苦笑。 他甚至至今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容不下孟央,若不是她一而再的刁难,自己也不会次次维护孟央,将两人关系越推越远…… “女子善妒,”盛芫皓摇头,对祁书羡心中喜欢谁,在意谁,并不关心。 “但你想同庆宁和好怕是不可能了,她自小便是如此,对一件事一旦下定决心,即便父皇下令,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接受。” “当初求旨嫁你时如此,如今用命求和离,也是如此。” 祁书羡却不愿相信,浑浑噩噩离开三皇子府。 远处,一辆马车经过。 “公主,奴婢方才好似看到祁世子了!” 汀兰赶忙放下车帘。 盛知婉睁开眼,还未说话。 便听到马车外传来急促的声音—— “知……”祁书羡声音一顿,想到上次的笞刑,改口道:“庆宁公主!在下有几句话想同公主说。” “公主……”汀兰后悔。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掀开帘子往外看! “本宫同祁世子没什么好说。”盛知婉安抚地拍拍汀兰。 他祁书羡算什么东西,也值当她的人为他避讳? 张大没得到公主停车的示意,便继续往前赶。 祁书羡只得施展轻功跟在后头。 “公主还记得林弈吗?以往公主还夸过他算学极好,如今他受孟央的安排去了冀州府,牵涉进烧棉案中,知婉……不,公主,就当我求你,救他一次!” 祁书羡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都被撕裂。 他何时在她面前这般卑微过? 以往向来是她爱慕他、处处为他着想,可如今。 祁书羡手指攥紧。 盛知婉听到林弈二字,倒是模糊有些印象,见过一两次,也的确随口夸过对方。 但祁书羡的人,是生是死,与自己何干? 更何况—— 盛知婉声音讥讽:“没有祁世子的应允,孟姨娘便能使唤动祁世子的人,看来,祁世子同孟姨娘果然是真爱。” “祁世子这般爱重孟姨娘,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般跟在本宫的车架后头,求本宫,就不怕孟姨娘知道了会难过?” 清悦的笑声传来。 祁书羡身子凝滞,直接僵在原地。 丧家之犬…… 盛知婉……居然说他是丧家之犬! 祁书羡眼前发黑,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国公府的。 “世子回来了!” 孟央见到他先是一喜,继而,便发现他面上神情不对,“世子……可是……可是三皇子说什么了?” 祁书羡泛红的目光望向她。 孟央下意识后退半步。 然而,祁书羡并没对她做什么,只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忽地笑了一下:“三皇子,让我舍弃林弈……” 第197章:无品无阶 孟央瞪着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祁书羡却没有再说了。 “只是这样吗?”孟央小心翼翼问道。 “只是这样?”祁书羡不可思议望着她。 孟央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难道……难道还有其他的?” “林弈是我的兄弟!我曾说过,会带他一同建功立业,让他过人上人的日子,可如今呢?如今我要舍弃他!”祁书羡一声比一声大。 “我舍弃他,便是要让他去死!还不够吗?”祁书羡眼中有泪。 但下一瞬,他浑身的力气似乎一下被抽干:“当然……还不止如此。” 孟央闻言,心中一下子恐惧起来。 三皇子让世子放弃林弈……那,自己呢? 不行! 自己绝不能被放弃! “世子……都是妾的错,若是不行,妾愿意承认一切都是妾所为,一切都同世子无关,妾……妾愿意为了世子去死!” 孟央身子扑入他怀中。 眼泪浸湿衣襟。 祁书羡心中本该无比感动,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极为疲惫。 他闭了闭眼,手终究安抚地落在女子颤抖的肩头,“即便你独自揽下又如何?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若不是我同意,你也做不成此事。” 他只是不明白。 为何自己只是想对无辜连累的女子负责,便要如此,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为何盛知婉不能有孟央对自己的一分体贴,她是真的爱慕自己吗? 若是真的爱慕,为何她从不肯为自己考虑一分?折腰一分?! 祁书羡这一睡,便病了两日。 如今他只是个从六品京官,去不去上朝,其实无人在意。 但他偏偏撑着,直到这日终于等到紫晟殿内有人宣他进去。 终于……还是来了? 祁书羡长长吐出一口气,衣袖下的手,也根根攥紧,他在众多朝臣古怪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入紫晟殿内。 祁国公面色极为难看。 “祁书羡!”上首,崇晟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可知罪?” 祁书羡抬起头,他应该认罪的。 是他下令让林弈去了漠北,借寒灾敛财。 可他不能让林弈白死……即便他承认是自己下令,林弈也是要死的。 所以他喉咙滚了滚,嗓音沙哑:“臣……不知。” “好!好个不知!”崇晟帝冷笑:“祁国公,你便将这奏折上的话原原本本念给他听!” 祁国公被一封奏折砸中脸颊也不敢喊疼。 他觉得近来倒霉极了! 先是儿子好好的封赏从四品变五品,再是向来恭顺的儿媳像变了个人般,长女涉私盐斩首,妻子瘫痪,儿子官职被撸,又被和离……自己名声也没了…… 如今居然还不算完,又闹出这等事! 难道真如蕊儿所言,是因为陶氏怀的这一胎是个孽债?! 要向他们一家讨债的? 祁国公颤巍巍捡起奏折,上面是王烨参奏祁国公府趁灾囤棉,勾结富商,妄图抬高棉价的罪证。 仅一个杜氏和冀州府官府的力度,自然不够平息此事。 三皇子,王烨不敢动。 但祁国公府既然查出来了,岂有放过的道理? 王烨也没想到他眼中少年英才的祁世子,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极为失望、极为愤怒下,一篇奏折,洋洋洒洒数百字。 祁书羡听着,只觉一张脸被活生生撕开。 崇晟帝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但官员们都以为他是被祁书羡的所作所为气着了。 祁国公念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明鉴啊!我儿为国为民、九死一生才从苍南回来,他向来说要做个壮志报国的好官,怎会为了敛财做下这等事?这……这定是有人污蔑他!” 祁国公此话真心实意。 在他心中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刚正顺直,不懂变通。 至于银子……他又不缺银子,如今孟央赚的银子他们国公府花都花不完…… 等等,祁国公突然面色一变。 “陛下,是孟央,如今国公府的铺子生意都是她在打理,定是她欺瞒我儿,做下了这等事!” “是吗?”崇晟帝望向祁书羡。 祁书羡苦笑着跪下,他怎能说自己毫不知情? 于是他丝毫不辩解,直接叩首:“孟央的确同臣说过要去漠北做生意,但那时寒灾尚未爆发,臣便给了她人手,但……但寒灾之后,国公府便再未同漠北通过信件。 王御史信中所言,臣虽不知……但若是真的,臣有罪,求陛下责罚!” “书羡……”祁国公不可置信。 祁书羡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崇晟帝伸出手点着他好几次,最终,冷笑一声:“祁书羡治家不严,纵妾敛财!免除军中一应职务,即日起,降为无品无阶城门守卫!” 祁书羡叩在地上的身体颤了颤,虽然早有预料,可当真到了这一日,还是觉得心中不甘。 他苦涩地张了张唇:“臣……谢陛下!” 他跪在地上,只觉周围无数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直到退朝,才撑着地,踉跄着站起身。 “孟央!又是孟央!”祁国公老脸无光。 他之前觉得孟央不错,是觉得她会酿酒,有头脑,能为国公府赚银子,还能为国公府诞下第一个孙辈。 可银子,盛知婉没和离时多得是! 孙辈也被她给霍霍没了。 还害得书羡两次被降职,如今更是一撸到底,连品阶和军中职务都被削去! 若是盛知婉没和离…… 祁国公想到小女儿分析的利弊,心中后悔不已!银子算什么?国公府要想继续富贵下去,书羡的职位才是重中之重。 早知今日……他说什么也要将盛知婉留下。 也怪盛知婉太无情。 一个妾而已,非要闹到和离,没了书羡,她将来还能嫁给什么男子? 她也且等着后悔吧! 但今日这事,至此还不是结束。 父子二人方回到国公府,便又收到宫中懿旨,懿旨是太后下给孟央的。 孟央还不知道祁书羡官职被掳,听闻太后给自己的懿旨,下意识,便认定太后这是要为盛知婉出头。 她很是委屈地跪在地上。 第198章:永无名分 宣读懿旨的内侍却连看也懒得看她。 尖声道— “太后懿旨! 今闻祁书羡之妾孟央,性行不端,借天灾之机,敛财害民,德容有亏!即日起,不得添列祁书羡家室之序,永无名分!若日后但有妄求名分、兴风作浪之举,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钦此。” 话落,内侍这才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孟央眼神茫然。 性行不端,借天灾之机,敛财害民……她听明白了。 可是后面呢? 什么叫不得添列祁书羡家室之序、永无名分? 永无名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孟央的目光下意识望向祁书羡。 内侍轻哼一声:“通房孟央!还不跪接懿旨!” 通房——孟央? 孟央脸色煞白,一颗心霎时间坠入冰谷,她明明是世子的妾室!! “在下、替通房……孟央接懿旨。”祁书羡苦笑着跪下。 那内侍也不在意,又看了孟央一眼。 如此之姿,也配与公主相比?祁世子真是瞎了眼! 内侍离去,祁书羡起身,孟央一把拽住他的衣摆:“世子,太后的懿旨是什么意思?妾、妾明明是您的妾室啊!”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祁书羡还未说话,祁国公一脚将她踹开:“现在还有脸自称妾,你以后都是通房,一辈子无名无分的通房!” 孟央跌在地上,不可置信! 怎会、怎会这样? “要不是你,书羡怎会被从五品降到六品,如今又从六品降到没有品阶!你就是个丧门星!我真是瞎了眼,才让书羡纳你进门!” 祁国公越想越气,抬脚便想再踹孟央一脚。 “父亲!”祁书羡侧身,挡在孟央面前:“事情是我应允的,父亲若是想踹,踹我便是。” 祁国公闻言气得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眼前的儿子,曾经是他的骄傲,也是最有可能让国公府兴旺之人,可现在…… 他手高高扬起,最终又徒然落下。 “世子,”孟央满眼含泪,“您告诉妾,父亲说的不是真的!” 她不要做一辈子的通房。 她要做的是风风光光的右相夫人,让她和祁书羡的名字一同流传历史。 而不是…… 一个连族谱都上不了的通房! 祁书羡对上她的视线,却久久沉默。 良久,才在她越发绝望的眼神中,艰涩开口:“以后,我……会护着你。” “所以,是真的?” 哪怕盛知婉走了,她依旧当不了他的妻!甚至,连妾都当不了!要做一个一辈子无名无分的通房?! 凭什么? “盛知婉!一定是盛知婉!世子,是她在背后作践妾!她恨妾夺走了您,要让妾一辈子为奴为婢……” 孟央说着,眼眶通红,起身便要往外跑:“妾、妾要去告她,她仗势欺人!” 公主又如何? 她自己成了和离妇,就看不得别人好! “啪——”一巴掌硬生生落在脸上。 孟央往外冲的脚步僵住,不可置信望着他,“世子?” 祁书羡深吸口气,他没想到孟央居然能会这般认为! 且不说今日处罚同盛知婉无关。 陛下既罚了他治家不严、纵妾敛财,那身为敛财害民的孟央,受罚必也是一定的! 再退一步,就算真的是知婉在后做了什么。 以她的身份,凭什么去告状? 一个农女,一个妾都算不上的通房…… 她想同知婉比,还敢喊知婉的名字,谁给她的胆子?! 还是……自己从前居然将她纵容到这般地步! 祁书羡看也不看她,径直往前,打开门对着外头一指:“你去!不怕死,尽管去!” 孟央对上他的视线,身子发抖。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原先所在的世界,这里是千百年前的晟国。 她的身份,凭什么同盛知婉争? 眼泪一颗颗从眼眶中砸出来,为什么?上天既然让她重生,为什么要让她只重生在一个农女的身上? “好了。”祁书羡见她如此,终究不忍,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以后我会护着你,哪怕是通房,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是吗? 孟央眼眸无神,却又不得不信。 若是不信,她做这么多争这么多,是为什么? 也许……也许待到三皇子登基,待到世子位极人臣,自己还是能够等到那一天的! 是了! 自己一定会等到那天! 孟央深吸口气,身子一软倒在祁书羡怀中。 但无论祁书羡再如何保证,通房便是通房。 当晚,孟央便被从未央院赶了出来。 未央院的牌匾也被摘下来砸了个粉碎。 祁书羡去找如今管家的祁非蕊,祁非蕊只淡淡反问了一句,便让祁书羡无言以对。 “大哥还留着孟央的院子,是想公然告知陛下和太后,你对他们的旨意很不满?” 祁书羡沉默。 最终,只得先将孟央安排在自己的潇岚院伺候。 从妾变为通房,孟央连自称都要换成奴婢,这对她来说怎么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得受。 孟央愤恨,更将自己遭受的一切都算在盛知婉头上。 她心中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将盛知婉踩在脚下。 然而,被她恨着的盛知婉,此时,却在太后的慈惠宫中。 她面前摆着数十个男子的全身画像。 不止有画像,旁边还有对应的年龄、品性介绍。 “这位是先怀王妃长兄家的嫡子,虽然相貌不甚出彩,但品性极好,学问也不错,上一届科举中的榜眼,如今已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 “这是尚书令柳家的嫡次子,本来哀家属意的是柳家嫡长子,但哀家打听到柳家嫡长子已有了婚约,这嫡次子长相也颇不俗……” “还有这位,是韩将军从前部下的儿子,骁勇善战,在军中已是中郎将……” 太后一位位介绍着。 盛知婉眼皮直跳:“祖母,我不是同您说过吗,我暂时不打算嫁人。更何况,我才和离两个月,哪有才和离就嫁人的?” “自不是让你现在就嫁,只是需得提前将人选敲定下来,否则再拖下去,这些好儿郎都被人挑走了!” “你如今年龄也正当,早早嫁人,也能早添子嗣……” 第199章:好好表现 “祖母,我现在不想嫁人,也不想添什么子嗣,我只想好好陪着您。”盛知婉靠在太后肩上。 太后叹息一声,将她拉到自己对面坐。 “婉儿可是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哀家也可以同你父皇说说……” “祖母!” 盛知婉终于意识到不对,“是不是父皇同您说了什么,您才会这样迫不及待要将我嫁出去?” 太后笑笑:“女子哪有不成家的?你以前遇到个祁书羡,将来未必不能遇到好的,不可因噎废食,错过良人。” “那万一再遇见个还不如祁书羡的呢?” 盛知婉抿唇:“祖母可知父皇为何要急着将我嫁出去?” “自是担心你。” 祖母自己信吗? 盛知婉看着她很想问,但终究还是理智压住了情绪。 祖母不止是她的祖母,更是晟国的太后,父皇的娘亲! 若她知道自己的打算,不仅不会支持,还很可能,为了晟国稳固,直接告知父皇。 盛知婉微垂下头:“只看这些画像也看不出什么,祖母即便真想让我嫁人,也得让我亲眼见见吧。” “你愿意见?”太后闻言很是高兴:“既然你愿意,那改日祖母便想法子让你见见。” 盛知婉笑着应下,又在慈慧宫陪着太后用了午膳,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至于这些人…… 其实也不必她太担心,祖母太一厢情愿了,即便她是公主又如何? 毕竟是和离妇,这些少年英才大概率瞧不上她。 只是……还是得早做打算。 太后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叹息收回。 秀嬷嬷当她老人家是担忧公主的亲事,忙道:“以公主的品性样貌,自有无数好儿郎上赶着,太后不必忧心。” 太后闻言一愣,她倒是忘了。 这些人都是她亲自挑选,自然个顶个的好,可知婉毕竟是和离妇。 哪怕贵为公主,和离再嫁恐也会受人非议,这些人的意愿,还是提前问一问的好。 太后想到此,便决定将这几家女眷召入宫问问。 翌日,先怀王妃的娘家嫂子第一个被召入宫。 先怀王妃白婼在多年前为救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而死,崇晟帝因此赐先怀王妃的父亲白昌言永义侯爵位。 今日进宫的,便是永义侯长子、如今的小侯爷的夫人苏氏。 苏氏出身清贵,但待身边人很是和善。 临入宫前,还让身边的嬷嬷丫鬟去马车里等候。 太后听说后很是满意。 毕竟女子嫁人,不止要看丈夫本人如何,婆母好不好相与也很重要。 谁知,她对人家满意,苏氏听完她的意思,却脸色一白,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庆宁公主? 那可是个和离妇! 怪不得太后会召见她,原来是打上了她家禹哥儿的主意。 这怎么行?她的禹哥儿年纪轻轻便中了榜眼,虽比不得祁书羡,但官途顺遂,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如今比祁书羡好多了,近来还刚擢升翰林侍讲学士。 她也正有心思要为儿子选一门好亲事。 但……绝不是庆宁公主这种二嫁妇啊! “太后恕罪,禹哥儿……禹哥儿已有了心仪的女子。” 太后一愣,哪能看不出她这理由是现编的,若以她从前的脾性,定是要再问一句,“哦,哪家的?” 可今日,忽地就没了兴致。 她的婉儿也有被人嫌弃的一日,即便问了又如何,哪怕强迫对方应下,心有不甘,也过不好日子。 她颔首,“那便罢了。”便又说起旁的事。 苏氏松了口气。 待到苏氏出宫,太后又一连接见了好些位女眷。 拒绝的多,应承的少,即便是应承的,面上也没多大高兴。 太后终究是心中不舒服,送走这些人后,红着眼将自己关在房内。 盛知婉也让流觞看着宫外,见到那些人出去时的神情,便知道结果同自己想得差不多。 她不在意。 本就如此。 换个角度,若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被一个和离妇相看,也不会应下。 更何况,这和离妇从前为下嫁还要死要活…… 她对自己认知清晰,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 只是祖母这样着急,定然是父皇说了什么,祖母心疼自己,不会让自己强嫁,但父皇可不会。 至于父皇为何这样想让自己嫁人,盛知婉心中也有猜测,大概率是因为漠北寒灾的事。 “公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汀兰从外进来,将祁书羡被撸、孟央永远只能做通房的消息说了。 盛知婉眼眸眯了眯,“没了?” “没……没了,公主觉得还不够吗?”汀兰不明所以。 她觉得简直解气极了!祁世子和孟央那般对待公主,如今的下场,便是报应。 当然不够! 盛知婉垂下眸。 敛财害民,可是重罪,哪怕不让国公府被抄,也定是要有所惩罚,可如今只是祁书羡被免职。 虽没了品阶,还有城门守卫的职位,起复只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所以父皇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生气,免职也只是做给朝臣们看。 也许,他还想再用祁书羡。 更重要的是,三皇兄丝毫没有被此事波及。 盛知婉想到一种可能,眼眸微冷。 她走到外头,将挂在窗外梅树上的丝绸,扯得一边长一边短。 流觞瞧见这幕,大眼睛眨了眨。 商二公子今晚又要来了。 作为公主身边唯一一个知道这个大秘密的人,流觞真是感觉寂寞如雪。 果然,今夜公主只留下她一人在外守着。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流觞猛地起身。 这是她知道的第二个秘密,人人都说纨绔草包的商二公子,其实武功极高。 若不是他故意露出气息和声响,怕是她也很难发现。 流觞听见自家公主轻轻咳了一声,便有道身影从外翻入进来。 商行聿今日是特意打扮过才来的! 宫里的事不止盛知婉知道,他也得了消息。 既然公主愿意嫁人……那自己,自然是要逮着机会好好表现的! 所以看到绸布,即便是深夜,他也对着铜镜换了好几身衣裳。 第200章:公主,要么? 直到约定时间快到了,才不得已选定如今这身—— 玄色暗纹云锦袍,腰间扎着滚金纹带,黑发被一顶墨冠高高束起。 盛知婉恍惚间,还以为是从哪副画中闯出的美男子! 她莫名便想到白日见的那十几副男子图。 流觞眨眨眼,又眨眨眼。 商二公子长得真好。 而且为了见公主打扮得如此隆重,可见是用了心的! “流觞,你到外头守着,不要让人靠近。”盛知婉吩咐。 “是!”流觞转身出去。 盛知婉开口:“商二公子,可查到临州唐家之事?” 商行聿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盛知婉颔首,这才抿抿唇,将今日真正想说的话问出:“商二公子,之前所言,可还作数?” 商行聿一愣,继而眼眸猛然灿亮。 盛知婉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却觉得心中越发愧疚。 她深吸口气,直白道:“但商二公子应该知道,本宫不喜欢你。” 商行聿炽热的眼眸一暗。 虽然早就知道,但再次听她说起,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商行聿咧咧嘴:“公主不喜欢在下,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不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父皇和太后如今都想让本宫再嫁……” “在下愿意!”不等盛知婉说完,商行聿霍然起身。 不喜欢又怎样,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商行聿唰地一下站到盛知婉面前,“公主看看在下。” “身高、身形、还有脸……不是在下自夸,祁书羡除了年龄比在下大,外貌是处处不如在下的!” “在下年轻,体力好……” “闭嘴!”盛知婉耳根一红,这纨绔什么话都敢说! “公主是答应了?”商行聿半蹲下,让盛知婉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 从小的遭遇便让他清楚,想要什么,必须得尽早争取。不然一旦错过,就是想争取,也错失了机会。 所以没脸没皮又怎样?他就是要让公主看到自己,在意自己。 “你、你离远一些……”盛知婉伸出一根手指。 商行聿往后退了点:“公主?” 这眼神,这语气。 盛知婉觉得好熟悉,像谁?哦……不是谁,是来福。 盛知婉想到来福,眸子一黯。 商行聿立刻又往后退了退,果然,还是不该把人逼得太紧…… “公主若是不……” “你就不怕本宫是在利用你?”盛知婉忽地看向他。 商行聿一愣。 盛知婉垂眸,继续道:“事实上,本宫的确是在利用你!本宫想要那个位置,你想要本宫,只要你肯将秦氏商行和手下的私兵全部交给本宫,本宫便嫁给你,如何?” 商行聿错愕。 盛知婉抬眸,直白的目光继续望来:“怎么?商二公子可愿意吗?若是愿意……” 盛知婉手指伸出,指尖往前。 商行聿只觉下颌像被一根细细的雷火劈中,喉咙滚了一下。 紧接着,在盛知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疾步走到窗前,一跃而出。 盛知婉的眼中露出一抹自嘲。 然而下一瞬,窗子又被打开,一道身影跃入进来—— “公主且等在下片刻!” 什么? 盛知婉一愣,那人又风一样跃了出去。 盛知婉方才的自嘲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不上不下。 等他?干什么? 盛知婉眼皮一跳,想到一个可能。 但……怎么会?哪有这般为了一个人便付出一切的? 不……也不一定。盛知婉冷哼一声,上辈子的自己不就是一个?又蠢又瞎! 商行聿可是能带着私兵,打退东倭的人,应不至于同自己一样。 盛知婉越想越觉得如此。 另一边,商行聿已经飞砖掠瓦取到了东西,冰冷的寒风刺在脸上,他却忍不住笑了两声。 “娘?我好像听到有人在笑?”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妇人警惕地踹了下睡得死猪一般的男人:“我方才好像也听到了,当家的,快出去看看是不是有小贼?!” 商行聿:“……” 商行聿撇撇嘴,什么小贼,哪有他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小贼? 商行聿再次来到公主府。 房内灯还亮着,商行聿伸出的手顿了顿,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服理好,这才推窗跃入。 盛知婉没想到他这样快便来了。 眉目一侧,便对上他灼灼视线。 “在下的那些人叫聿家军,这里面,便是能号令他们的凭证,还有,秦氏商行暗中的产业,”商行聿说着推来一个黑色的木盒:“公主既然想要,这些便作为在下的嫁妆,如何?” 盛知婉愕然地张了张嘴。 嫁妆—— 他这是不准备娶,而是……要尚公主? 盛知婉口舌发干,目光难以遏制落在木盒上。 她的确想要。 聿家军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短短两个月,便能驱除晟国无力抗衡的东倭…… 她想坐上那个位置,有了聿家军,何止再添三成把握。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心头沉重,她曾经错付过,因此,不想让他也错付。 似乎是看出盛知婉的挣扎,商行聿抢先道:“公主还犹豫什么?在下爱慕公主,在下的便是公主的,好在公主只是想要那个位置,在下还有能力。” “若公主想要的是天上的星星,在下便只能自裁去天上为公主取来了。” “噗——”盛知婉没忍住笑了一下。 什么天上的星星? “公主,要吗?”他很是热切地将盒子再推近些。 盛知婉手指落在上头:“你说,这是嫁妆?” “是!在下爹不疼,娘去世,如今的商夫人只是做面子情,这些东西作嫁妆,公主觉得够吗?若是不够,在下还可以挣。” “对了……”商行聿解释道:“秦氏商行,在下其实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暗处,信物在这盒子中。” “另一部分明面上的,在下想用来向陛下表示诚意,好让他将在下配给公主。” “大概只有五十多万两银子,公主觉得陛下会答应吗?”商行聿目光灼灼。 盛知婉下意识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第201章:简直浪荡 一个纨绔,用五十多万求着尚公主,既困住了她,又得好处。 这样的好事,崇晟帝不可能会拒绝。 只是—— 盛知婉望向他:“可本宫是和离妇,你尚公主,不怕被人谩骂贬损?” “在下一个草包纨绔怕什么?”商行聿毫不在意,“在下只怕,会因此让公主受到非议。”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哪哪都比祁书羡好千百倍!但外头那些人又不知道,定会因此嘲讽公主,觉得公主离开祁书羡,只能嫁给自己这样一个纨绔…… 一想到这,商行聿俊脸便有些黑。 早知道自己当初不该废物得这么彻底…… “无妨,本宫也不在意。”盛知婉回望他,下定决心。 流言蜚语,她前世受到得还少吗? “这东西,商二公子先自己留着,待定亲那日,再交给本宫不迟。”盛知婉终究将手下木盒重新推回去。 虽然她很想要,但事情没有办成之前都有变数,此时还是不碰为好。 只是,她手推到一半,商行聿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公主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反悔!那不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东西在下既然送出了,便是公主的!” “大不了待到定亲时,在下再让手下那些人一一见过公主。” 商行聿强买强卖。 盛知婉只得颔首,既然她已下定决心,便不会再改变,“那这东西便先放在本宫这保管。” “嗯嗯。”商行聿心脏怦怦跳。 一想到公主的名字不久后会同自己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他就忍不住想笑。 看来……那五十万还是不能全给崇晟帝,至少要再留一部分嫁妆,另外,还有母亲当年的嫁妆,也得要回来。 最重要的还是功业。 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建功立业,不做个草包? 剿匪?不行,剿匪功绩不够,至少也得比祁书羡的功绩大吧!那……北狄? 商行聿正想着。 “笑什么?”盛知婉莫名其妙,“还有件事。” 商行聿瞬间回神。 “你在父皇身边,是不是有眼线?” “公主怎么知道?”商行聿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是上次校猎?” “嗯,若你是当时才知道红狐是头筹,便不会带着叶荣几人冒险,可你偏带了他们,想来便是提前有了万全把握。” “公主真聪明!”商行聿道:“不过也不算眼线,只是恰好帮了他一个小忙,也算抓住了他的把柄,偶尔,让他做点小事,递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商行聿说着,便又有些心虚。 最近这几次让对方做的事……似乎,好像,便是盯着祁书羡。 所以他才会知道祁书羡向崇晟帝求红狐做头筹之事。 “那你可知道烧棉事后三皇兄是否单独见过父皇,或是发生过什么?”盛知婉想着正事,没注意到他这点心虚。 商行聿错愕:“公主是觉得漠北的事陛下也知道?” “或许。”盛知婉声音沉沉。 父皇向来在意名声,若是没有前世后来发生的事,她也不会想到这地步…… 但如今,她连前世自己的死都怀疑,还有什么不敢怀疑的。 “好,在下会去打听。”商行聿应声,又顿了一下:“公主不问在下那人是谁?” “等到成亲后,商二公子再告诉我不迟。” 成亲? 商行聿听到这二字,思维一下子发散到相关的词汇上,成亲,夫妻,合卺酒……洞、洞房…… 商行聿没忍住看了一眼,烛火下,公主的唇看起来很,诱人。 商行聿霍然起身! 盛知婉一愣。 “时间不早了,在下该走了。” “……好。”盛知婉的确也没有其他事,但商行聿这样突兀地起身告辞,还是让她有些错愕。 只是,目光不经意一扫。 下一瞬,盛知婉脸上的表情僵滞住。 商行聿似乎感觉到了,更加不敢停留,疾步跃出去,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他就说吧! 自己年轻力壮,哪哪都比祁书羡好!但这太好,似乎也不好…… 盛知婉坐了好一会儿,才将脸上的热意退下去。 何止纨绔,简直浪荡! 这晚盛知婉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便听到外头汀兰怒气冲冲的声音。 “怎么了?”盛知婉起身。 岸芷连忙将准备着的温水端进来,汀兰脸上的怒意还未消退。 那些人真是胡说八道! 她家公主这样好的女子便是天下所有男子来配都觉得委屈,他们凭什么嫌弃? 要嫌弃也是她家公主嫌弃! “外头不知道谁乱传的消息,居然说太后在为您选夫婿,但是被挑中的人都拒绝了……”汀兰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实际上那些人说得更难听,要不然她也不至于会气成这般。 盛知婉挑眉。 虽然早就猜到,但是消息会这样快传出来倒是不在她预料中。 看来是有人故意将消息传出来了?盛知婉想想祖母召进宫的人,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可是不该啊,柳大夫人再恨自己,只要稍微长点脑子便该知道消息绝对不能从她口中传出。 否则不仅仅是得罪她,还得罪了祖母! 那便只能是个没脑子的做的了。 “柳、颜?”茶楼,雅间。 商行聿看着属下递来的消息,眼眸中满是阴鸷。 若是盛知婉在这,定然会诧异商行聿的这一面。 没有庇护地在商府活了这么多年,他不止用纨绔草包来伪装自己,更学会了狠辣。 对待威胁到自己底线的人,向来是一击必杀。 比如,四年前的齐王造*反案。 若不是齐王那蠢儿子因为一句莫须有的传言,便要和他抢什么名妓,还想弄死他,他也不至于送齐王一家去死。 还有白潇潇……有了身孕想让他当冤大头也就罢了,他不在意同她演一演。 但让公主看见,便是千不该万不该,所以,他只能让她名誉扫地,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除了这些,商行聿自问还算是个挺大度宽和的人。 连柳家赖上他,设计他娶庶女这样的恶心事,都只是让她们赔些银子便揭过。 但柳颜如今的所作所为,让他很不悦。 商行聿仰头将盏中茶水饮尽。 再松开手,原本上好的青柚茶盏碎成齑粉散落。 第202章:可后悔了 庆宁公主再嫁挑婿却被嫌弃拒绝的传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便传到京城各处。 祁书羡今日在守城门。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即便穿着最普通的守卫军服,依旧与旁人不同。 “祁将军!”几个前来换班的守卫看到他,眼中立刻满是狂热。 祁书羡眉头不着痕迹蹙了一下:“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诸位叫我名字便是。” “您虽然不是将军,但在咱们心中,您是永远的祁将军!” 这几个守卫都听过他在苍南战役中出神入化的战略,因此对他被罚来守城门之事,很是不忿。 那可是用命在战场上换来的军功。 却因为两个无知女子,被连累至此。 想到此,几人更为他不值,对接下来要说的事,也觉得无比解气—— “有件事祁将军是不是还不知道?求旨同您和离的庆宁公主,如今又在挑夫婿……” “谁?挑什么?”祁书羡眼眸猛地一顿,抓着剑柄的骨节下意识收紧。 说话的人被他目光吓了一跳,咽了口口水才继续道:“庆宁公主啊!她不知好歹同您和离,如今居然还想在士族官宦子弟中挑选夫婿。” “她……挑中了谁?”祁书羡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被粘住。 那人扯扯嘴角:“能挑中谁?那些被挑中的人家个个都拒绝了她!” 是吗? 祁书羡攥着剑柄的手松了一下。 “她也不想想,公主又如何?一个和离妇,真有志气又出色的大家子弟哪个能看上她?” “要是我,我也不选,那么多的千金贵女,为什么非要个二手货?” 守卫们说着,也是为了讨好祁书羡。 虽然他来这里做了城门守卫,但毕竟还是国公府世子,且昨日三皇子的车架从这里经过,三皇子还特意下车同他说话。 或许不知哪日便要起复,他们如今要是在他面前得了脸,万一被拉拔一下呢。 那就少走好几十年弯路。 几人心中打着算盘,觑着祁书羡的脸色。 果然看到他在听到庆宁公主被拒绝后面色好看了一些。 祁书羡却无暇注意这些人的心思。 盛知婉才同自己和离多久便要再嫁!? 可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和离妇人什么样的男子愿意娶她? 如今挑婿被拒便是自取其辱! 祁书羡这般想着,换班后便忍不住路过公主府,只是公主府大门紧闭,他便是经过也看不到什么,更别提见到盛知婉了。 祁书羡在不远处站了片刻,才转身回了国公府。 “世子!妾已经将提取香露的方子研究出来了!”祁书羡刚回到潇岚院,孟央便迎过来,青柳面上也满是笑意。 祁书羡揉着额角,再次提醒:“以后你要记着不可再自称为妾,如今是在府中,若让外人知道,传到太后耳中该如何办?” 孟央闻言脸上笑容一窒:“奴婢忘了……” “世子,奴婢做出了香露,奴婢想出去见见三殿下。” 她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为的就是研究香露的方子,只有让三皇子看到自己的用处,自己将来才能将盛知婉踩在脚下! 她将提纯后的香露给祁书羡看。 祁书羡对这些没研究,但只闻味道,的确比市面上的香露要好闻不少。 “你将方子拿来,我送去三皇子府。” 孟央咬唇:“可是香露的提取有许多细节要注意,奴婢还是自己告知三皇子为好。” “……那你戴好帷帽。”祁书羡随意点点头。 他这会心中有事,也不想同她多说。 待到孟央收拾好,二人一同坐上马车。 一路上,孟央都在说自己制出的香露前景,祁书羡却总是忍不住想到盛知婉要再嫁之事,对孟央的话,偶尔才应一句。 孟央只以为他是被免职才会心情不佳。 直到入了三皇子府。 孟央将自己提纯的香露拿出来,三皇子刚闻了闻。 祁书羡忽然开口:“殿下,知婉再嫁之事……可是同您有关?” 孟央一愣。 什么再嫁? 盛知婉……要再嫁?她能嫁给谁? 继而又反应过来,祁书羡之所以一路上心不在焉,不同自己说话,根本不是因为被免职。 而是,因为盛知婉?! 意识到这一点,孟央衣袖下的手指忍不住攥紧。 盛芫皓挑眉:“祁世子也听说了?不错,的确是本宫同父皇提的,父皇也觉得对,女子便该做女子当做之事。” “只是没想到太后为她选中的人都会拒绝……”盛芫皓说到这,忍不住摇头:“看来条件好的大家子弟是不行了,只能再往下看看。” 往下看看? “非嫁不可吗?”祁书羡面色有些难看。 他是喜欢盛知婉的,当初年少情动,盛知婉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入了他心的女子。 他到如今还记得,少女在梅林中垫脚嗅闻的模样。 他也曾在心中发誓,要待她好。 她曾经那样爱慕他,为了嫁给他,孤注一掷。 以至于,哪怕如今和离了,他依旧在内心深处将她当做是自己的妻子…… 自己的妻子,怎能再嫁给其他人? “不错,”盛芫皓却不知祁书羡这样的想法:“王烨送来的奏折,可不止有弹劾祁世子同孟姑娘的,还有冀州府百姓对庆宁的感激。” “祁世子可想听听?” 盛芫皓想到此,似乎觉得很荒唐,于是他笑了一下,不等祁书羡开口,直接道:“若不是王烨拦着,冀州府的百姓便要为庆宁立生祠了,为一个公主,立生祠,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身为皇室公主,她的银子,说白了还是皇室的银子,如今她用这些银子做好事,让百姓们只知她,却不感恩朝廷,不感恩父皇。” 盛芫皓摇头:“所以说……女子还是做女子该做之事便好。” 祁书羡听着,心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所以,其实不是盛知婉要嫁人? 她也是因为陛下的意思,才不得不找个人相看? 可她一个和离妇,即便是相看,那些条件好的男子也看不上她。 想到这,祁书羡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也不知盛知婉如今是何心情? 她……可后悔了? 第203章:强上百倍 祁书羡欲言又止。 孟央看着他如此,只觉一颗心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 好在,盛知婉就要再嫁了! 想到方才三皇子所说,太后挑选的人家都拒绝了盛知婉,只能往下找,孟央心中又好受一些。 也是!一个二婚的女子,什么样的好儿郎能看上她?总归不可能比世子更好的! 世子如今即便没有官阶也只是一时,以后,可是权倾朝野的右相! “这香露不错,具体如何卖还要劳烦孟姑娘,分成还同之前一样,本宫要八成。” 盛芫皓将香露放在桌上。 他对这些女子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只要孟央按时将银子给他就够了。 孟央原想趁机会求三皇子为自己转圜转圜通房的身份。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祁书羡已经起身请辞。 孟央到嘴边的话只得又吞回去。 “去永*康街!” 方上马车,祁书羡便吩咐。 孟央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永*康街有什么—— 庆宁公主府! 世子……这是要去庆宁公主府? 她愣了愣,忍着气强笑道:“世子是想去找公主么?可您同公主已经和离,公主如今也在相看别的人家,您这时候过去,对公主名声不好,恐怕更没有男子愿意娶她。” 没有更好! 祁书羡面色阴沉,又回过神。 孟央还在马车上,知婉同自己走到如今地步便是因为她! 祁书羡撩开帘子下了马车:“你先回国公府,我还有事要做。”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孟央死死咬牙望着他的背影。 盛知婉没想到祁书羡居然会在这时候来找自己。 “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盛知婉丝毫犹豫都没有。 她不必想也知道祁书羡定是听到外头的流言。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这一来找自己的结果便很清楚——只会让自己名声更差! 和离了,还同前夫拖拖扯扯。 若自己真的是在挑选夫婿,又或者,原本有哪家想同自己相看,恐怕因为他此举,也会再考虑考虑。 感情一事,无论对错,女子永远都是处于舆论劣势的一方。 “等等!” 盛知婉叫住往外走的虞嬷嬷。 从书房中取出一瓶药粉给流觞,“流觞你陪着虞嬷嬷一起去,他说一句话,你便把这药粉往他头上撒一次。” “注意,千万不要沾到自己头上脸上,虞嬷嬷也离远一些。” “是,公主!”虞嬷嬷欠身。 汀兰眼睛亮晶晶,想问,但公主没说。 她想起岸芷的话,只能强行忍住! 盛知婉瞧着她,“有什么话不如问出来,不然,本宫怕你把眼睛转出来。” “嘿嘿公主……”汀兰挠头:“您给流觞的是什么药啊?” “脱毛粉而已。”盛知婉挑眉。 从前在行宫时,行宫周围有个庄子养了不少大鹅,其中有只头顶肉瘤特别大的,每次瞧见她都很凶。 有一回,还趁她不注意,将她的头发给薅掉几撮! 当时几位师傅心疼坏了,想要将那只大鹅买来杀了吃,但她偏不。 她研究好几天,研究出来一种能脱毛的粉。 于是那只欺负她的大鹅,没几天便成了光溜鹅…… 既然能脱鹅毛,自然也能脱其他的毛。 盛知婉想到这忍不住眼眸弯起。 “公主,您笑起来真好看啊……”汀兰一下看呆了。 岸芷恨不得有人能看到公主此时的模样画下来。 就凭公主这相貌,和离又如何? 和离八百次依旧能让无数儿郎心动。 外头,祁书羡没想到盛知婉连见都不愿见自己。 都这时候了,她还在拿乔。 难不成,她真想随便嫁给一个什么小门小户的男人来气自己? 祁书羡压下心中烦躁,“劳烦嬷嬷再去帮忙通报一声,就说祁书羡有要事要同公主商量。” “世子……您还是回去吧,公主都说了让您有多远滚多远。”张大忍不住复述虞嬷嬷的话。 祁书羡闻言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她如今就要被迫嫁人了?我若不来……噗!” 祁书羡只觉一股粉末朝自己洒来,下意识抬袖挡住面部。 流觞往后扯了扯张大。 “什么东西?”祁书羡一挥袖口,都是些白色的粉末。 但好像没什么感觉。 面粉? 祁书羡更加生气,咬咬牙,低声道:“你是她身边的丫鬟,你回去告诉她,三皇子和陛下要让她嫁人,就算她不愿,也不得不嫁!若是她后悔了愿意重新回国公府——噗——” 又来! 祁书羡对这些油盐不进的下人简直说不通! 他只得死死看了看公主府的大门。 盛知婉是真的没来! 罢了,既然她自己不知道着急,那他便等着她后悔来求自己! 祁书羡拂袖而去。 张大问流觞:“流觞姑娘作何给祁世子洒面粉?” 流觞摇头,“不是面粉吧,或许是能让人当日暴毙的毒药?” 张大往后退了退:“……” 那,那还是离远一些吧,万一空气中还有,沾染到便不好了。 流觞姑娘也是,这种话能随便说出来吗? 好在周围除了他也没别人。 虞嬷嬷传完话便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声:“流觞姑娘以后还是不要说这话了,会给公主带来麻烦的。” “嗯?好。”流觞记下,回去跟公主复命了。 祁书羡回到国公府才被下人提醒头顶有粉末。 他洗了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头皮痒得很,而且掉的头发也比往日多。 但如今是冬季,掉发本就比从前多一些,他也没放在心上。 他一心想着盛知婉的事。 想看到盛知婉得知不得不嫁、还只能低嫁后的反应,后悔、不甘。 只要她愿意认错,不再同以往那般善妒…… 三殿下说了,不久后会有机会让自己起复去战场。 到时,自己便可以用军功重新将她娶回来! 哪怕陛下责罚,也无所谓。 他今日去,便是想告诉盛知婉这些。 可她却连见也不见。 但没关系,总归过两日,她定会来找自己,求自己,毕竟同自己重归于好,总比嫁给那些不入流的男子强上百倍。 第204章:真心爱慕 祁书羡无比笃定。 然而,他没等来盛知婉上门求他,却在次日当值时,听闻朝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尚书令柳如皋,被参奏任人唯亲,纵容妻弟作恶,连降两级,贬为最没油水可捞的工部侍郎; 第二件,是因漠北寒灾滞留京城的北狄四皇子潞绰,今日一早居然当朝求见崇晟帝,向崇晟帝求娶庆宁公主为妃! 祁书羡不可置信! 潞绰怎么会求娶盛知婉? 盛知婉可是和离妇,他是北狄皇子。哪怕再不受宠,也不该求娶一位二嫁女! 除非——他是因为盛知婉救了他,才会在得知盛知婉无人愿娶后,想出这种方式解围。 且即便盛知婉二嫁,也还是晟国公主,他以为盛知婉能为他带来晟国支持。 是了! 定是如此! 祁书羡自以为看透潞绰心中所想。 可盛知婉那般善妒,连自己纳一个妾都无法接受,又怎么可能愿意远嫁北狄,成为别人的妾?! 更何况潞绰的身体,能不能活着离开晟国都不知道。 盛知婉此时定然后悔至极,恐慌至极! 也不知陛下是什么想法,祁书羡当即告假去了三皇子府。 然而此时,三皇子却在皇宫内。 崇晟帝面色阴沉。 他没在朝堂上拒绝潞绰,是因为暂时没想到拒绝的理由。 但让庆宁远嫁北狄——绝无可能! 庆宁的存在便是一个威胁,他绝不可能将这个威胁送到北狄人手中。 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那些人找到她,北狄想借此做些什么…… 不,绝对不行! 崇晟帝面色变来变去。 “父皇,您为何不答应潞绰?”盛芫皓不解。 朝臣们不知道,但他知道潞绰除了在朝堂上所说的求娶之外,还单独向父皇承诺了许多好处。 潞绰一个病弱皇子,居然能许出三千匹战马,还愿意将北狄皇室的驯马技巧奉上,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晟国军队骑兵向来薄弱,若是有了这三千匹战马,便可以慢慢繁衍培育出更多的良驹。再加上北狄皇室的驯马技巧,或许能让晟国战力再上升一大截! 但即便这样的好处,都没能打动父皇。 父皇在顾虑什么? 心疼庆宁?盛芫皓不信。 然而崇晟帝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此事作罢,若是潞绰执意求娶,便告诉他,太后已为庆宁定下人选。” “……是。”盛芫皓眼眸轻闪,察觉父皇不愿说,便也不再问。 崇晟帝挥挥手,盛芫皓正欲起身离去。 然而却在这时,苏德运面色古怪地进来禀报:“陛下,奉国将军府的二公子商行聿,在外头跪着说要求见您。” 崇晟帝一愣。 盛芫皓眉头挑了一下,商行聿? 哦,是那个上次在校场上出风头的纨绔,他怎么来了? 崇晟帝揉揉额头:“去问问他是何事,若不是什么大事,打发走。” “……”苏德运牙花子疼啊:“陛下,他说他想当驸马,想入赘去庆宁公主府。” “……” 崇晟帝和盛芫皓齐齐沉默了。 商行聿?一个纨绔,也想当驸马? 庆宁即便找不到好的,也绝对不会选到一个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身上。 哪怕他同意,太后也不会同意。 崇晟帝一想到商行聿那些事便头疼,其实从校场回来后,他曾想过要用用对方的。 但一查之下,再加上商天昊自己都说这个儿子如何荒唐,便打消了念头。 他正要让苏德运将人打发了。 苏德运又继续道:“商二公子还说,若是陛下不愿见他,一定会后悔失去他这样一个最佳驸马……” “咳。” 盛芫皓闻言没忍住笑出声。 真是奇了怪了,一个纨绔哪来这么大自信? 不过他还真挺好奇的,商行聿是怎么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就凭着上次校场上那点小聪明吗? 崇晟帝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正准备训斥几句将人打发走,但转念又想到潞绰之事。 口风一转:“既如此,便让他进来吧,告诉他若不能说服朕,朕定是要重罚他。” “是!”苏德运躬身出去。 盛芫皓闻言原本是要请辞的,好奇之下也留了下来。 商行聿跟在苏德运身后进来,一见崇晟帝,便正儿八经地行礼。 三跪九叩,神情郑重。 每个头叩在地上的声音,崇晟帝听着都觉得疼。 崇晟帝原本不放在心上的,莫名的,便因着他这态度郑重起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商行聿叩完最后一个头。 崇晟帝颔首:“行了,起来吧,你说你要当驸马,尚公主?” “回陛下!是的!”商行聿不等崇晟帝说话,抢先道:“在下听闻潞绰皇子居然要求娶庆宁公主,所以这才来了!” “哦?潞绰是北狄皇子,为何不能求娶庆宁?怎么说……他都比你要好吧。”盛芫皓道。 “可他不喜欢庆宁公主啊,在下真心爱慕庆宁公主!陛下这般疼爱公主,定然舍不得公主远嫁,所以才没在朝上答应潞绰皇子!” “陛下处处为公主考虑,是真正的慈父,在下此来便是为了向陛下证明自己对庆宁公主的心意!” 说着,商行聿也不管崇晟帝和盛芫皓二人的脸色,毛头小子一般,拿出一个盒子呈给苏德运。 “陛下,这是母亲留给在下的秦氏商行的信物,在下愿意用它求陛下将在下配给庆宁公主做驸马。” 秦氏商行? 崇晟帝想了一下,却没动苏德运送到自己面前的东西。 商天昊过世的原配,似乎的确是商贾秦家之女,这秦氏商行他也有些印象,但不多。秦家都没人了,商行聿一个纨绔,秦氏商行留在他手中还能剩多少? 他连看都懒得看,随口问道:“哦?几间铺子吗?” “是有几间铺子,不过主要的不是铺子。” “那是什么?”崇晟帝猜顶多就是还有些银子。 果真—— “是银子。当年外祖走后怕母亲一个女子不好打理生意,便将铺子、田产卖出去八九成,全换成了裕康钱庄的银子。” 第205章:我很满意 “后来母亲去世,便将兑换的信物又留给了在下,在下有银子用,因此从未去看过是多少。” 裕康钱庄,晟国如今最大的钱庄,由几十个民间商行共同成立,当年不同数额的兑换凭证,还是崇晟帝被求着指定的。 他一听果然便看向苏德运。 苏德运不必他吩咐,打开盒子。 崇晟帝只看了一眼,原本平淡的眼眸眯了眯。 他招手,苏德运将盒子内的凭证取出来,送到他手上。 崇晟帝把玩着看向商行聿:“你当真不知道这里面是多少银子?” “在下不知,但,”商行聿想了想:“一百万,应该是有的吧,在下愿意全孝顺给陛下,毕竟在下成了公主的驸马,以后陛下便也是在下的父皇了……” 盛芫皓闻言眼角抽了抽。 崇晟帝手中的凭证,也差点落在地上:“谁说有一百万?四十多万。” 这纨绔还想忽悠自己? “啊?这么少吗?”商行聿失望:“但这已是在下所有的身家,实在不行,在下将母亲的嫁妆也孝敬给陛下?!” “谁要你母亲的嫁妆?”崇晟帝头疼:“朕也没同意要将你许给庆宁!” “那在下怎么做陛下才能答应?”商行聿神情认真。 崇晟帝挥挥手:“行了你先出去,此事朕还要问问太后同庆宁的想法,若庆宁同意,朕就不反对。” “真的?”商行聿立刻又在下头磕了几个:“在下这身材长相,公主定会满意。” 说罢,这才高兴跟在苏德运身后走出去。 崇晟帝望着手中的凭证,问盛芫皓:“这商行聿,你觉得如何?” “有些急智,但……不够稳重,难成大器。” 崇晟帝点点头,“除了名声不好,其他倒也不错。” 年龄、相貌,都挺合适。 “少年人,荒唐过也无妨,以后改了便是,何况他还救过庆宁……” 崇晟帝说着,命道:“来人,去宣庆宁入宫一趟。” * 尽管早有预料,盛知婉依旧没想到会这样快。 内侍在外等着,她换了入宫的朝服。 暗色滚金的庄严朝服,将她的冶艳往下压了几分,却更显贵气端庄。 到了宫外,却另有内侍接引,让盛知婉直接去太后的慈慧宫。 慈慧宫中。 气氛凝滞。 太后面色难看,崇晟帝脸色也不好,二人的争论即便还未走近便能隐约听到。 盛知婉脚步顿了一下,下一瞬,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 “父皇,祖母!”盛知婉一一行了礼。 太后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怜惜。 崇晟帝应了一声:“今日让你进宫,是因为潞绰皇子,向朕求娶你之事,你可听说了?” “儿臣听闻了。” 消息早朝后便传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崇晟帝望着她:“你怎么想的?” “儿臣……听父皇的安排。”盛知婉敛眸。 崇晟帝既然在朝堂上没答应,便是不会让她去北狄。 她若直说愿意不愿意,都会让他起疑,还不如直接说都按他的意思。 果然崇晟帝闻言颔首:“既如此,那朕为你寻了个驸马……” 盛知婉佯装错愕地抬头。 “皇帝!”太后不悦打断:“哀家不同意!这两个人哀家都不想选,哀家会再为婉儿看看其他合适的。” “母后何不问问婉儿自己的意愿?”崇晟帝无奈。 望向眼神迷茫的盛知婉,他道:“除了潞绰皇子,还有一人向朕求娶……不,应该说是请求朕将他配给你,做你的驸马。” 盛知婉心脏跳了两下,面上却露出错愕神情:“父皇说有人愿意尚公主?” “是。” “可如今儿臣名声极差,人人嫌弃,不知是谁愿意尚公主?” 盛知婉话刚落,太后便眼眶一红,落下泪来:“谁敢嫌弃哀家的婉儿!婉儿不怕,哪个嘴巴坏乱嚼舌根子,祖母定然给你寻出来,打烂她的嘴!” 太后想到这便生气。 那些人不愿便不愿了,她也没有强迫,居然还将话传了出去! 要不是她身边如今没有几个得用的人,她早让人去查了。 “祖母,婉儿愿意的,不知父皇说的人是谁?” “那人你也认识,还救过你,是奉国将军府的二公子,商行聿。” 崇晟帝话落。 盛知婉心中一颗大石总算落下来。 太后拉过她,“婉儿,你要是不愿意,咱们还可以再找找。” “不用了祖母。”盛知婉反手握住太后的手,对崇晟帝道:“商二公子很好,他救过儿臣,有情有义,且如今还不嫌弃儿臣,愿意尚公主……” 说到这,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眼中有些苦涩:“儿臣觉得已是很好了,真的。” 说罢,她抬起脸,对着崇晟帝笑了一下。 崇晟帝原本是在试探她的,可瞧见她这个笑,不觉心中便颤了颤。 很多年前,曾有个人也这般对他笑过。 可他却杀了他。 崇晟帝移开视线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好,既然你不反对,那明日,朕便下圣旨赐婚。” 太后身体在崇晟帝话落的瞬间骤然僵住,握着她手的盛知婉自然察觉到了。 她拍了拍祖母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好,儿臣都听父皇的安排。” 崇晟帝颔首,心中终究有些不是滋味,又说了两句便离开慈慧宫。 他一走,太后便一把将盛知婉搂在怀里。 盛知婉感觉到祖母的眼泪落在自己发梢。 “祖母,没事的。” “商二公子长得好看,还救过我,他愿意尚公主,便是承诺此后不纳妾,也不寻花问柳。” “我真的很满意。”盛知婉说的是真心话。 但奈何商行聿名声太差。 哪怕她再如何说,太后依旧觉得她是不得不委屈自己,嫁给一个纨绔…… 一想到此,太后心揪着疼。 她没护好胤儿,如今连胤儿唯一的骨血也没保护好…… 盛知婉好不容易将太后哄好,陪她用了晚膳,才离开皇宫。 结果还没到公主府,远远的,张大便看到一道穿着城门守卫军服的身影站在府外。 张大眉头一蹙。 流觞姑娘果真是骗他的,祁世子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而且,他怎么又来烦扰公主了! 第206章:甚合心意 祁书羡远远看到马车,疾步而来。 他没想到会从三皇子口中听到那样的消息。 商行聿!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去求陛下、尚公主?! “知婉,我知道你不想嫁去北狄,也不喜欢商行聿……” 盛知婉还没下马车,便听到令人厌烦的声音。 “知婉,如今孟央已是通房,以后我再也不会纳妾,我知道……你也定然后悔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去求三皇子、去求陛下。” “让陛下重新把你许配给我,我们重归于好,可好?” 祁书羡的声音传来。 汀兰直接被气笑了。 这人真是好大的脸,他到底哪来的勇气? 只有盛知婉知道,他这勇气是哪来的,实在是,从前她给的容忍和爱太多了,以至于都和离了,他还看不清自己! 既然如此,盛知婉对汀兰示意。 汀兰撩开帘子,跳下马车,流觞紧跟其后,盛知婉最后才在二人的搀扶下踩着脚蹬走下。 祁书羡目光紧紧落到盛知婉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变了许多,妩媚娇艳更胜以往,葱嫩的耳垂,在西斜的光线下仿若美玉。 怪不得潞绰和商行聿抢着求娶。 “祁世子怎知我不愿意嫁给潞绰皇子?潞绰皇子年轻英俊,出身又高。” “别闹了知婉,你不可能嫁给别人当妾,更何况还要去北狄?北狄的生活,你根本适应不了。” “祁世子说得对。”盛知婉颔首。 祁书羡眼中当即露出亮色。 然而下一瞬,他便听到盛知婉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 “所以本宫决定让商二公子,做本宫的驸马。” 什、什么? 祁书羡眼中的神色猛然僵住。 他扯扯嘴角,“别闹了知婉,商行聿只是一个纨绔,他配不上你。” “纨绔又如何?”盛知婉道:“本宫便喜欢他那种纨绔。” “你喜欢他?不可能!” 祁书羡怒极:“他一个饭坑酒囊,碌碌无为,你喜欢他什么?” “他要尚公主,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女子愿意嫁给他、嫌弃他!知婉别闹了,我不信你能看得上他!” 饭坑酒囊,碌碌无为? 盛知婉听着商行聿被人这般诋毁,突然就很不高兴。 比自己被缠着还要不高兴! 她想起那日商行聿说的话,一挑眉,冷笑地上下打量着祁书羡:“祁世子是不是从不照镜子?本宫喜欢商二公子,自是因为他比你年轻,比你俊美,甚合本宫心意。” “你、你简直不知廉耻!”祁书羡瞪着盛知婉,简直不相信方才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哪怕是二人情谊最浓的时候,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盛知婉同自己说话,更是向来克制,何时这般直白过? 可如今、如今她居然说商行聿合她心意! 祁书羡心底一番怒意上涌,说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 “来人!”盛知婉眼眸冰冷:“祁世子冲撞本宫车驾,对本宫出言不逊!杖三十!” 她话落,张大带着一群护卫冲出来。 祁书羡几乎瞬间,便被一群人围上。 “知婉,你疯了?这会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我不信你真的愿意让商行聿做驸马!” 直到此时,他依旧不信盛知婉的话。 她怎么可能看上商行聿? 定是为了气自己才这样说的,可如今不是她闹脾气的时候—— “知婉,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都愣着做什么?” 盛知婉看向众人:“他不仅冲撞本宫,还不敬本宫未来的驸马!六十杖,谁能打到一杖,本宫赏银十两!谁最后打的最多,本宫翻倍赏银!” 盛知婉说罢,护卫们立即冲上去。 流觞蠢蠢欲动:“公主,奴婢也可以去吗?” “可以!” 汀兰:“奴婢也……” “都去。”盛知婉颔首。 汀兰连忙回府找了把扫帚加入战局。 祁书羡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让人来真的,武功再高,也怕围殴。且这些人还是盛知婉的人,他也不敢下死手。 最终只得狼狈地从人群中脱身出来。 流觞遗憾:“三杖!公主,奴婢打中祁世子三杖!” 汀兰高兴:“奴婢也打中两杖。” 张大:“俺只打中一杖……” 其余的护卫也多是打中一杖的,总共也不到三十杖,便被祁书羡逃脱了。 “呀!祁世子……”张大指着远处脸色黑沉的祁书羡:“您头发,怎么都掉了?” 祁书羡一愣。 眼神森冷望着张大。 张大憨厚地往后退了退:“是真的,俺没骗您……不信您看,这地上都还是您的头发呐。” 祁书羡下意识朝着地上望去,居然真的见到不少黑色长发。 他想到昨日洗头时候掉落的头发,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手下意识摸了一把。 而后,几缕头发便被顺了下来。 祁书羡手僵在面前,怎会这样? “是你?!”他眸光忽然看向流觞,流觞不明所以。 盛知婉哂笑一声:“怪这怪那,世子不如怪自己太多管闲事,以后无事还是不要到本宫面前晃悠。” “盛知婉!”祁书羡气怒攻心。 盛知婉扬起下巴:“祁世子是忘了上次的笞刑?!以后见到本宫,还是记得尊称本宫庆宁公主!” 说罢,她挥挥手,带着一众人进入公主府内。 祁书羡只能看到高大的公主府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关闭。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 他才狠狠闭了闭眼,将手中的头发丢在地上。 好……很好…… 盛知婉,这是你自找的! 宁愿让一个纨绔做驸马,也不同自己重归于好! 说什么看中了他比自己年轻俊美?一个纨绔,再年轻俊美有何用,绣花枕头! 更何况,以他那般臭名远扬的名声,风流性子。 就连醉春楼的头牌都当众说他是自己的入幕之宾,还有那一次叫五个名妓陪同的风流事…… 他当驸马,当真能耐得住寂寞? 如今盛知婉为了气自己答应下来。 待到商行聿成为驸马后,他不信他便能忍耐得住,只守着盛知婉一人! 到时候……他便等着看盛知婉追悔莫及的样子!! 第207章:等着笑话 祁书羡带着满肚子不甘不忿回到国公府。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过掉了几缕头发,可刚进门,潇岚院的下人便频频往他头顶看。 “世子?”孟央扑过来的身子顿在原地:“您的头发怎么……?” 祁书羡进房内一照镜子,脸顿时黑了! 他的头发是从前额开始掉的,一块白色的头皮露出来,显得滑稽又可笑。 “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央跟在后头进来,祁书羡脸色更黑了。 尽管愤怒,但他也不可能说出自己一个堂堂男子,居然是被丫鬟洒了药粉。 而这药粉,还是自己去找已经和离的盛知婉时,被洒的! 因此他只能深吸口气,憋在心里。 至于头发,好在掉的不是很多,暂时先找顶发冠戴上。 “公主,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商二公子……要做您的驸马?”公主府,汀兰终究是忍不住。 之前事情没有定下,盛知婉也没有透露。 如今事情基本算是定下了,她也没有必要再瞒着:“是,明日父皇便会下旨。” “可……可是……”汀兰欲言又止。 那杜公子怎么办? 难道公主是让商二公子当驸马,杜公子当面首?呃,好像也不是不行。 汀兰思绪发散了一下。 “怎么?汀兰不喜欢商二公子?”盛知婉笑着问她。 汀兰连忙摇头:“不是!” 以前的确是不喜欢,但那时候都是道听途说知道商二公子的一些事,后来真接触到,汀兰发现商二公子其实是个大大的好人! 不仅在聚贤茶楼,为她家公主说话;后来还从山匪手中救了她家公主;而且在公主平安回来后,祁国公府为难公主时,还为公主出头。 哦对了!他还救了柳大小姐。 虽然差点被柳家缠上,但就从那么多人在场,只有他用鞭子救了人来看,汀兰认定商二公子是个好人。 以前的那些事情,肯定是他那个假仁假义的继母故意传出来的。 这样一想,汀兰觉得商二公子有些可怜。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便要嫁给世界上最好的公主了! 汀兰想着又高兴起来。 只是岸芷听闻后一直愁眉不展,汀兰不解。 岸芷叹气:“其实祁世子说得也不错。” “什么?” “从前公主嫁到国公府,国公府虽然落魄,但祁世子本人文武双全,品性出众。如今公主和离了,商二公子要成为驸马……” “商二公子怎么了?我看商二公子比祁世子好多了!”汀兰撇嘴。 岸芷道:“我也认为商二公子不错。” “那不就得了?” “可是外人未必这样认为。明日陛下的旨意下来,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公主的笑话。”岸芷说到这,忍不住想到明嘉郡主。 明嘉郡主是怀王之女。 性情娇纵,堪比几位真正的公主。 而且,因为年龄与公主差不多,从前事事都要与公主争个高下。当年公主下嫁给祁书羡,这位明嘉郡主,也是抢过的。 但后来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了。 明嘉郡主也在齐王造*反案后,随着怀王回了封地。 但前些日,她听闻这位娇蛮的明嘉郡主又要回京城说亲了…… “唉!”岸芷叹气,将明嘉郡主同公主往日不睦的事说了。 “到时明嘉郡主定是要嘲讽公主只能找一个纨绔做驸马。” “那怎么办?”汀兰也发愁。 二人目光扫到一旁正乐滋滋吃公主赏的点心的流觞。 “流觞,你怎么一点也不急?”汀兰拉过她。 流觞摸摸嘴:“哎,你们都想得太多了。” “什么?”岸芷不明白。 “你们看公主担心吗?公主难过吗?公主得知商二公子做自己的驸马,可有不愿意?” 她每问出一句话,岸芷汀兰便跟着摇头一次。 末了,流觞一拍手:“那不就行了?公主对商二公子做驸马这件事很满意,公主喜欢商二公子,便够了。” “至于其他的,别人的看法,不重要!” 公主喜欢……商二公子? 岸芷汀兰面面相觑,有、有吗? 可流觞说的也没错,若是不喜欢,公主怎么一丝不愿都没有? 奉国将军府。 商行聿去宫中的消息传来,商天昊眼皮直跳。 “你没看错,他真的进宫了?”商天昊再次确认。 商修远颔首:“的确是,而且是苏公公亲自将人领进去的,父亲,行聿不会又惹出什么大祸了吧?” “将军……这可怎么办?都怪妾身没有教好行聿。”梁娆也有些惊慌。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惹出祸事也是他自作自受!别怕,你们等我去宫中打听打听……”商天昊说着,便要往外去。 “哟!都在呢?”一道身影却在这时四平八稳地走进来。 三人看到他,俱是愣住。 “商行聿!” “行聿,你怎么回来了?”商修远看着商行聿,只见他一身上下完好如初,没有丝毫受罚的情景。 可是……他明明是亲眼见到他入宫的! 若不是惹了祸,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入宫,还是被苏公公亲自接进去。 可若是惹祸,他怎么这么快便毫发无损出来了? 商修远嘴唇抿了抿。 商行聿呵呵一笑:“这里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来?我今日回来是同商将军和商夫人说一声,不久之后,我便要成亲了,还请二位尽早将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准备好。” “荒唐!!”商天昊打断他:“你要成亲?你同谁成亲?我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你居然要成亲?!” “行聿,你可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若是你看上,娘亲为你去提亲便是,你可千万不能乱来啊!”梁娆也道。 “商夫人还是不要自称我娘亲的好,不然我怕,我娘亲晚上去找你。”商行聿一笑。 梁娆脸色瞬间煞白。 商天昊大怒便要动手。 商行聿一点不犹豫地将商修远拽着挡在身前:“商将军打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大哥要是被踢废,以后商家可就要绝后了,毕竟我马上便是要入赘的人了。” 入赘? 商修远心中一跳:“行聿,你胡说什么?你是奉国将军府的公子,怎么能入赘?!” ps:甲流反复,肺部感染,本来想挂水时顺便用手机码字,写着没感觉,还想睡觉,双更。愿天下无病。 第208章:可是真的? “我入赘不好吗?以后便再也没人同大哥抢将军府了。”商行聿笑笑。 商修远抿唇正要说话。 商行聿已经将他往前一推:“总之,此次我是来通知商将军和商夫人的,我母亲的嫁妆单子,我这里也有一份,二位最好在这几日便准备好,否则缺的少的,二位临时补不上陛下可能会很生气。” “行聿,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陛下怎么会管你这些事?”商修远揉着额头。 他的确希望商行聿一事无成,但这弟弟太废物,以后给他惹麻烦怎么办。 还陛下,陛下吃饱了撑的,管他一个废物的事? 除非…… 商修远愕然一瞬,商天昊也想到什么望向商行聿。 商行聿咧咧嘴:“没错!我用父亲和大哥一直想要的东西,换了陛下将我赐给庆宁公主做驸马。” “你!说真的?”商天昊不可置信。 陛下怎么可能让一个纨绔尚公主? 除非,那个纨绔拿出了足够打动他的东西。秦氏商行具体有多少他也不知道,但仅是猜想,便有不下于上百万两…… 这混账东西,居然全给陛下了? 就为了、入赘一个二嫁妇?! 商天昊额头青筋直跳。 商修远亦眼眸沉了沉,当初父亲之所以委屈母亲做妾,娶了商家女,便是为了那笔银子。 他母亲委屈多年,那笔银子父亲早承诺过是要为他打点仕途使用,如今,却被商行聿送出去了! “当然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假的?可惜商将军没看见,我将母亲留下的东西送给陛下,陛下非常高兴,夸我是他的贤婿。” 商天昊觉得心梗。 商行聿还生怕气不死他,继续道:“陛下还问我将母亲留下的东西都给了他,没有聘礼怎么办?我说没关系,我母亲还留了嫁妆,我顺便还将嫁妆单子给陛下过目了一下。” “将军……”梁娆紧紧攥住商天昊的衣袖。 秦梦岑留下的嫁妆早被她拿来用了,如今商行聿居然将嫁妆单子给陛下看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 三人心梗的心梗,不甘的不甘,梁娆的脸白得似鬼。 商行聿说完这消息,转身便走。 “站住!”商天昊却在他堪堪转身之际,眼神一狠。 立刻,一群护卫拦在商行聿面前。 商天昊眼神阴沉,既然他敢这样做,那不如直接变成瘫子便是! 没了腿的瘫子,想来也成不了驸马…… 他正要下令。 商行聿呵呵一笑:“商将军不会以为弄死我,便能将我送给陛下的东西拿回来吧?” 商天昊怔忪,这才意识到对方可是陛下! 这样一大笔银子,到了陛下手中,怎么可能还有还回来的道理。 想到这,他气得一口血直接从喉咙里涌出来,又被他生生咽下去。 为了这笔银子,他委屈心爱之人做妾,直到秦梦岑死了,却还给他将了一军! “行聿胡说什么?你父亲怎么会弄死你,只是你要尚公主,好歹也同家里商量商量……”梁娆忙上前为商天昊拍抚。 商天昊这才缓过来。 商行聿撇撇嘴,在几人的目光下大摇大摆离开。 * 是夜。 盛知婉斜靠在软枕上,岸芷汀兰一边为她养护肌肤和头发,一边拣着外头的趣事说给她听。 盛知婉偶尔回应两句。 她虽不怎么说话,却很喜欢如今这样热闹有人气的时候。 “公主,您今日同祁世子说的那些是真的吗?您真的喜欢商二公子?”汀兰终究没能忍住。 一直守在外间的流觞这时忽然起身。 盛知婉似乎也听到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公主……”流觞欲言又止。 盛知婉立即明白自己没听错。 这人胆子还真大,崇晟帝圣旨还未下,这时候便敢跑来。 但他若是胆子不大,也不敢同自己说那样的话…… 盛知婉收回被揉按的光洁小腿:“好了,岸芷汀兰先回去歇着吧,今日流觞留下来守夜。” “啊?可是……公主您头发还未绞干。”汀兰错愕。 岸芷已经飞快起身,拽着她往外走去。 流觞也悄声退出去。 窗外这才传来几声叩响,盛知婉想到白日里刚让流觞换了内栓,只得走过去亲自打开。 商行聿一张有些委屈的脸露出来,“公主是在防着在下?” 盛知婉无奈望他:“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在下想见见公主。”商行聿翻进来,看到她半干的长发,又回头将窗户拴上。 盛知婉听到他的话耳根一热。 好似自她和离后,这人便愈发无所顾忌。 “公主今日同祁世子说您喜欢在下,可是真的?”商行聿忍不住问,他方才便是不小心听到这句才踩断树枝的。 公主喜欢他? 公主亲口说喜欢他? 商行聿双眸炙热。 盛知婉避开他视线:“商二公子想多了,本宫只是气他。” “好吧。”商行聿有些失望,一瞬间,似乎眼中的光都耷拉下去。 盛知婉铁石心肠毫无动容。 商行聿只得又道:“公主让在下打听的事,在下打听到了。” “陛下让王烨去冀州府的前一日,三皇子在紫晟殿跪了三个时辰,最后回去的时候,陛下将宋太医亲制的伤药和去岁冬猎时的大氅赏给了他。” 尽管心中早已有猜测,但真的听到,盛知婉的手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心中的寒意仿佛从骨头缝密密麻麻地攀爬出来。 商行聿侧眸:“公主是觉得……冀州府之事,陛下也参与了?” “不是参与,或许,三皇兄一开始便是为他做事。” “只是这次三皇兄没想到本宫会在其中掺和一脚,所以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畴,才不得不将北杜和冀州府知府推出来。” 商行聿没说话。 其实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但,陛下毕竟是公主的父亲,千不好万不好,他也不能在公主面前说陛下的不是。 “公主打算怎么办?”商行聿问。 盛知婉望向他:“漠北寒灾,北狄接壤漠北,寒灾只会比晟国更严重,且北狄以游牧为主,寒灾之下,马场草木凋零……” 第209章:安他的心 “此次北狄让潞绰一个病弱皇子出使晟国,便是为了光明正大向晟国发兵……” “可公主救了潞绰。公主是觉得北狄不会善罢甘休?”商行聿接过她的话。 “嗯。”盛知婉颔首。 “北狄要打晟国,首先要过的便是漠北大军那关,如今陆路航道结冰,只要漠北大军的粮草断了,他们便能耗死大军,但同样的,没有粮草,他们自己也要被耗死。” “所以,他们会对漠北军营的粮草动手?”商行聿眯眸。 盛知婉忍不住看他一眼。 不愧是大败东倭的秦聿王,她只提点一下,他便想到最为可行的方式。 前世便是如此。 潞绰虽不是死在晟国,但北狄还是借此发兵,趁寒灾还未缓过,率领一批精锐冲入漠北军营。 没有粮食,马匹尽死,北狄人要活下去,便只有去其他地方抢夺资源。 北狄几位皇子狠辣至极。 尤其是大皇子潞飏,一夜之间,将漠北军粮掳掠,至于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漠北军没了粮草,另外两位皇子又在这时率大军攻入。 徐总督战死,武渡关失守。 武渡关、裕文县被北狄攻占。 祁书羡率十万新军,于羌昌同北狄军对峙数月。 最终,还是她一封书信,提醒祁书羡远交近攻,用粮食与北狄西方的游散部落合作,逼得北狄不得不退守回防…… 盛知婉垂眸思虑往事。 商行聿的目光却难以遏制落在她半湿的发间,发梢一滴聚集的水渍洇落,最后顺着白皙的脖颈滑下—— 商行聿喉咙滚了两下,目光猝然错开。 “公主……不如先将头发绞干?” 绞发的帕子递到面前。 盛知婉想着正事,顺手接过。 商行聿手上一空,他收回的手一点点蜷起,最后落在腿上。 “显龙山那边可有新消息?”盛知婉侧头绞着头发。 商行聿压下心中的旖旎:“还是上次传来的消息,九万七千人,其中老弱幼占三成,也就是不足七万兵力,但如今想来又增加不少。” 盛知婉颔首:“为今之计,第一是让漠北大军做好防范,防止北狄狗急跳墙;第二,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北狄的问题。” “商二公子觉得潞绰如何?”盛知婉转向他。 因是侧着身,一小片锁骨从领口露出,商行聿下意识道:“不好。” “嗯?商二公子觉得他哪里不好?” 同他抢公主,自然不好! 商行聿回过神:“身体不好。公主是说哪方面?” 盛知婉:“……” 盛知婉终于发现这纨绔的目光似乎不太老实,轻哼一声,换个方向绞发:“本宫有意同潞绰结盟,商二公子觉得呢?” 商行聿下意识便要否决。 但话到嘴边,又转了转:“公主是想扶持潞绰做北狄新帝?” 攘外必先安内,若北狄内部乱起来,对晟国是好事。且若潞绰当真成为北狄新帝,对公主要做的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商行聿尽管心中不乐意,却不得不承认:“公主的想法可行。” “嗯,若有机会,商二公子可以接触试探他一二。”盛知婉说罢,忽然对商行聿勾勾手。 他不高兴,她看出来了。 她也看出来,他对她想得很。 盛知婉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既然已经决意要让商行聿做驸马,那她提前安他的心,也不是不行。 只要他乖乖为她做事。 “公主?”商行聿不明所以。 直到有些甜腻的气息忽然出现在面前,虽还未触碰,但脑海中无数根弦,似齐齐崩断。 “公主——” 商行聿手不敢动,身子僵直,连说出的话都是含糊的。 二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缠。 盛知婉本以为自己做这样的事该很简单的! 毕竟,上辈子的她已为人妇。可想是一回事,如今真做起来,盛知婉只觉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噗通、噗通的声音,扰得她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只能僵硬地停在原地。 “公主?” 商行聿又喊了一遍,见依旧没得到回应,只得微垂下眸。 盛知婉恰也抬起脸。 四目相对,两人齐齐往后退去。 盛知婉攥着手,强自淡定道:“本宫……方才看到有只蜘蛛在你面前。” 商行聿本是紧张无比的,但看到她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心中又涌出一股雀跃之外的情绪。 他笑了一下:“那多谢公主为在下赶走蜘蛛。” “不用谢。”盛知婉后知后觉自己这借口有些熟悉。 还未想起来何处听过,便感觉一只有些粗粝的手摩挲在脸颊。 她身子颤了一下,待回过神,胆大包天的人已经从窗子跃了出去,徒留幽幽烛火,将房内晃的微乱。 * 翌日。 两封圣旨分别送入庆宁公主府和奉国将军府。 京城第一大纨绔,居然成了陛下亲封的驸马! 且为了不让商行聿这驸马当得太过闲散,崇晟帝还给了他封了个从五品的驸马都尉。 圣旨念完,商行聿恭恭敬敬行礼,接旨。 商天昊、商修远等人只得在他身后跪着。 商修远手掌紧攥,他上次被陛下钦点外海茶道的差事,随着官船走了一圈,吐了将近一个月,才擢升为从五品户部员外郎。 而如今,商行聿什么都不必做,便同自己一样了! “劳烦公公和诸位走这一趟,”商行聿掏出好几个沉甸甸的荷包,将最大的一个塞给内侍,剩余的分给跟随内侍来的羽林卫们。 他早知道商天昊不会准备,便自己准备了。 内侍接过荷包,眼眸一亮。 商行聿高声道:“劳烦公公回去告知陛下,聘礼在下一定会好好准备,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内侍一怔,陛下并未提及什么聘礼。 但哪怕是尚公主,聘礼也是需要的,再加上方才又收了商行聿的厚赏。 他便也颔首:“商驸马好生准备便是,奴婢在这里同商驸马道喜了!” “谢过公公!公公慢走!”商行聿送走内侍,捧着圣旨的手都有些发热。 他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 在她嫁人后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哪日忍不住情谊,为她带来困扰。 如今峰回路转,他终是要与她成为夫妻了! 第210章:好雁儿! 想到此,再转身对上脸色难看的商府众人。 商行聿笑得更高兴:“商将军耷拉着脸做什么?您这幅表情,陛下会以为您不高兴同他做亲家。” “哦对了,差点忘了——” 他又指着脚下的宅子:“商将军别忘了这宅邸也是我母亲的,也在嫁妆单子里,所以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搬出去?” “行聿!你太过分了!”商修远忍耐不住:“这里是奉国将军府,你怎么敢让父亲搬出去?你这是不孝不义,若是陛下知道,定不会让你这种人做驸马。” “那大哥便入宫去告我吧。”商行聿压低声音:“看看是大哥的话管用,还是我送给陛下的大礼管用。” 商修远一听此,闭嘴了。 商行聿晃晃手中的圣旨,转身又出去了。 时间紧,任务重。 方才内侍已经将他的生辰八字拿走,这便是要让钦天监为他和公主合八字。 那他自然也不能闲着! 外使行宫。 潞绰捻起一枚棋子。 白玉雕成的棋子,入手温润,美丽至极,却又难以参透,一如那日他见到的女子。 只是没想到,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交易,却似乎没能打动晟国皇帝。 他手中虽还有其他能让晟国皇帝动心的东西,但为一个只是有些喜欢的女子,便付出这般大,他又有些犹豫。 手指停在棋局上方,正踌躇间,外头一位宫人进来。 待听完宫人所报之事,潞绰心中一叹,颇为可惜地将下到一半的棋局打散。 他实在没想到,在自己和商行聿之间,那位庆宁公主居然会选择对方。 据他了解,那商行聿风评极差,自身也无甚本事。 但既然能在校场算计了呼术邪和金日绪两位将军,想来,也是有些小聪明的。 难道庆宁公主便是看中了他这份小聪明? 又或者,她并看不上自己一个病弱皇子? 想到这,潞绰笑着摇摇头。 与此同时,京城各府也得知此事。 正在看书的叶荣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说什么?谁?谁要尚公主?商行聿?” 叶荣倒吸口气,娘的! 他就觉得商二不对劲!他是不是早就看上庆宁公主了? 是那日茶肆外头,商行聿说要打辆马车让公主金尊玉贵…… 不,不对,比这还要早,是了—— 是祁书羡封赏那日! 他们本来说好要去醉春楼,但商二看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庆宁公主,便说不去了。 嘶!! 叶荣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大秘密,他大哥商二,真是、贼胆包天啊! 国公府。 孟央也得知此事。 “你说真的?哈!也就是商行聿那种纨绔才看得上她一个破鞋!世子呢?世子可下值了?” 孟央想赶紧将消息告诉祁书羡。 盛知婉就要成为一个纨绔的女人。 他就算心中再不甘,这时也该放下了! 然而她左等右等,眼看着天色将黑,依旧不见祁书羡回来。 商行聿打了半下午的雁儿。 整个京郊玄月湖的雁群从尾到头都被他射中个遍,最后直到那只最狡猾最强壮的头雁落马,商行聿才满意地打道回府。 马蹄入了京城,商行聿挺直脊背。 特意将那只体型庞大、羽毛整齐漂亮的鸿雁露出来。 然后,他便看到一人拦在自己马前。 呵! 商行聿居高临下。 祁书羡满身酒意。 四目相对,商行聿忽然笑了一下:“这位城门守卫,见到本驸马都尉为何不行礼?” 祁书羡看着商行聿小人得志的嘴脸,忽然想到,两年多前自己收到圣旨时的心情。 他心有凌云志,不愿尚公主。盛知婉跪求三天,终于求来下嫁圣旨。 结果当日,他便被太后宣入宫中。 太后让他跪了许久,说了许多训诫之言,耳提面命,让他承诺会对知婉好。他当时心中是如何想的?他自会对知婉好,何需旁人命令。 反而太后的话,让他生出许多不满…… 商行聿呢? 那样的话他一个纨绔听了定然也受不了,太后为何不宣他入宫?对他训诫? 祁书羡醉醺醺的目光又落到商行聿手中。 雁? 他冷笑一声,丝毫不理会方才商行聿的话,一个尚公主才得了驸马都尉的废物,不配他行礼。 但想到以后盛知婉便会同眼前的人在一起,他又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怒与嫉恨…… 于是,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听闻商二公子是用母亲的遗物才求着陛下尚公主,可你这样付出一切才能得到的,本世子,轻而易举便得到了。” 商行聿脸上笑容淡去,眼眸骤然眯起。 祁书羡见到他这般,继续道:“她盛知婉为了嫁给我,在紫晟殿不吃不喝,跪了三日,那样的爱慕,商二公子觉得真的能轻而易举磨灭吗?” 商行聿紧紧攥住手中缰绳。 祁书羡并没有醉,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更知道,这两句话将在商行聿心中留下永远的刺。 任何男子都不能接受自己妻子的心中还藏着另一人。 有了这根刺,商行聿同盛知婉永不能交心。 可……那又如何? 他便是不想盛知婉与任何人交心,不愿她同其他人婚姻和睦! 他看到商行聿攥紧了缰绳,等着对方恼羞成怒。 然而,却在这时—— 那只被商行聿追着射了一下午的头雁,黑色的小眼睛一转,忽然朝祁书羡头顶扑腾过去。 然后,祁书羡感觉头顶一凉,有什么东西落到脚边。 商行聿心中的火一下子便散了,他拍拍被拽回来的头雁,声音很大,保证远处的人都能听到—— “好雁儿!连世子秃头都知道?” “果真不是凡物,以后,本都尉定让你顿顿有肉吃!” 商行聿哈哈笑着远去。 祁书羡只觉得周围无数的目光朝自己望过来。 其实,他如今也不算是全秃的,当日流觞药粉洒得很不匀称,以至于他头顶和前额的发掉了许多,后脑和耳侧还很茂盛。 可也正是因此,显得更加怪异可笑! 不远处几道孩童忍不住的笑声传来。 祁书羡只觉“轰”地一声,再顾不得其他,捡起地上的帽子,一手遮面,运起轻功逃离此处。 第211章:漠北惊变 商行聿骑在马上,脸上的笑容在夜色中一点点冷下来。 祁书羡…… 很好,他记住了。 翌日,京城的大街小巷关于祁世子英年早秃的消息传开。 祁书羡刚上值,便发觉有人不断往他头上瞟,他隐约也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但看过去,对方便又立刻闭嘴不言。 这样的气氛,让他很有些难受。 就在这时,城门处又传来哭天喊地的叫嚷—— 原是几户进京排队的人家不知因何吵嚷起来。 孩童的哭声,妇人的叫骂。 几个男子撕扯着打在一起。 祁书羡蹙眉过去,准备将人拉开,一个妇人见他对自家男人动手,当即嗷一嗓子扑了过去。 她这一扑,原本同她对骂的妇人也不甘落后。 祁书羡武功是高,但面对两个农妇,也束手束脚。 最终也不知是谁的手先抓到他的帽子—— “刺啦”一扯。 俩妇人看着手中抓下的东西。 祁书羡身子僵在原地,几乎瞬间,便感觉到所有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是头上! “居然是真的!” “祁世子真的英年早秃……” “昨日我娘子来时还问咱们这怎么有了这样俊的守卫,可再俊的脸配上这发型,也难办啊!” 祁书羡身子晃了晃。 竟顾不得此刻是在当值,转身,朝着城外掠去。 至于为何不往城内去,自然是因为城内人多。 “哈哈哈!商二!你这招真损啊!”不远处酒楼里,裴玉安将这场戏看完,忍不住啧啧几声。 叶荣大笑:“早知道该将我妹子带来。” “怎么?”陈宝靖立刻抬头,叶荣的妹子圆脸杏眼,他一直都有好感,但从前长得胖,不敢说。 如今…… 如今瘦了,也不敢说。 叶荣没看出好兄弟的小心思,哼笑道:“她以往一直说要嫁给祁书羡这样的男子,说他长得俊,文武双全,啧啧……就这头发,还不如全剃了呢!” 陈宝靖心中咯噔一声。 长得俊? 那自己岂不是没戏了?! 商行聿冷哼一声,一个大男人行事阴暗,明明和离了,还想言语挑拨他同公主的关系。 祁书羡这是自作自受,活该! 然而祁书羡英年早秃的消息到底没能成为京城最新最热话题。 因为,就在这日傍晚,另一个消息快马加急从漠北军中送来—— 北狄军毫无征兆夜袭漠北大营!六处装满军粮的粮仓被袭,漠北军粮一夜之间损失七成。 原本交好的北狄与晟国,因这一封急报,顷刻之间处于战备状态。 出使晟国的北狄四皇子潞绰,及其所带来的北狄将士宫人,也被重重看押起来。 “看来,徐总督并没有重视本宫的劝告。”盛知婉听闻消息,面色很难看。 自从盛世堂与她的关系揭开,她便往漠北军中送了一封信。信是给徐总督的,而且,也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信中徐总督言之凿凿,会对北狄加以提防,军粮也会尽量送至后方据点仓库保存。 可若他真的按盛知婉的话执行,如今漠北军营的粮草便不会被毁七成! “北狄不是同咱们交好吗?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消息是不是真的?” “漠北寒灾还没过,怎么又要打仗?!” 大街小巷,茶余饭后,就连一向埋头过着自己日子的百姓都难免对此事关注几分。 更遑论,那些向来以讨论家国大事为己任的学子士族们。 聚贤茶楼每日人满为患,许多有名的才子忧心忧国、讨论热烈。 不久前才从苍南打了胜仗回来的祁世子,理所应当再次被提及。 “师老兵疲!徐总督毕竟年龄大了,漠北大军这些年在徐总督的带领下军纪废弛,早该补充新鲜血液进去!” “祁世子胸有韬略,以弱胜强,若是让他带兵,怎么会被区区游牧北狄偷袭?” “我听闻徐总督第四房小妾便是北狄女子,你们说,徐总督是不是暗中早投靠北狄了?” “不然怎么一夜之间让北狄烧了七成的粮草?” “没了粮草,大军再厉害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应先将粮草到位……” 朝堂上,亦是一片纷乱。 崇晟帝面色阴沉,他本以为阻止了潞绰死在晟国,北狄便暂时不会出兵。 但寒灾不止让漠北陷入困境,北狄亦是。 如今北狄先行一招,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好了,说这么多,诸位认为谁能担任运粮与监军之责?” 话落,一片沉默。 裴令远目光扫过周围,见没人愿意站出来,当即出列:“陛下,微臣愿去!” 崇晟帝扫他一眼:“英勇有余,智谋不足。” 裴令远脸一红。 商天昊蹙眉跟着出列,崇晟帝这次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也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盛芫皓垂眸,自然知道父皇在等人说出祁书羡的名字。 祁书羡是父皇为他培养的人。 但这时候却不该由他说出来。 盛芫皓没说话。 太子盛芫莙,二皇子盛芫淇这时齐齐站出来:“父皇,儿臣有人推选!” 二人话落,彼此对视一眼,暗含敌意。 “祁书羡!父皇,儿臣推选不久前才从苍南立功回来的祁世子祁书羡!”盛芫淇抢先说出。 大皇子恨恨瞪他一眼,盛芫淇对他挑衅一笑。 大皇子这才道:“父皇,儿臣推选之人亦是祁书羡!祁书羡用兵如神,善用地利天时,若让他去漠北为徐总督做副将定是能让北狄败退!” “祁书羡……”崇晟帝沉吟片刻,颔首:“不错,去宣祁书羡入宫见朕!” 风云变幻,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让祁书羡再次起复。 户部筹集运往漠北大军的粮草时,祁书羡这个新受封的监军副使也没闲着。 他重返兵营,每日点兵、练兵,挑选着几日后前往漠北的护送军队。 军队出行的前一日,商行聿在他回国公府的路上拦住他。 祁书羡看到他,面色便是铁青。 当日城门外的事他虽没有证据,但无需证据,他也知道那些人是商行聿找来的!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自己脱发之事? 第212章:信与不信 他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商行聿便用那般下作手段报复。 是小人行径! 同这样一个无才无德、纨绔小人纠缠,祁书羡不屑! 更何况,明日自己便要带兵运粮去漠北,肩上负担着无数将士和百姓的生死。 至于盛知婉…… 在自己大胜归来后,她自然能看到商行聿同自己的差距。 祁书羡想到这,眸光轻蔑,便要从商行聿身边经过。 “等等,”商行聿却脚步一晃,将一封折起来的书信递到他面前。 祁书羡拧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公主让本驸马交给你的。”商行聿嘴角扯了扯,本驸马三个字,咬得极重。 盛知婉? 祁书羡双眸眯起。 “怎么,祁副将不会连封信都不敢碰吧?难道还怕本驸马下毒害你?”商行聿说着,作势要收回信。 祁书羡伸手将信夺过来。 “商二公子这个驸马当得还真是大度,居然为公主向别的男子送信。”祁书羡语调嘲讽,却没当着商行聿的面打开。 商行聿无语地瞥他一眼:“祁副将不会脑子不好,以为这信是公主亲自写的吧?” 他说罢,一摆手,转身走了。 若不是公主不愿晟国兵将做无谓牺牲,他才不会送这封信。 祁书羡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神情莫测。 待回到国公府,又被祁国公叫去说了许久,回到潇岚院中,才将那封信展开。 果然,并不是知婉的笔迹。 知婉的字笔法多变,或婉约小篆,或秀丽楷书,或洒然行草…… 但这信上之字,狂浪至极随意至极,绝不是知婉写出来的。 祁书羡一想到这是商行聿的笔迹,心中便生出厌恶,看了几眼,眉头更是紧紧皱起。 此次往漠北运粮,从京中带去的粮食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均要从往漠北边防的途中调集。 一路北上,经六大粮仓,每处粮仓调集一些,到了冀州府最北,大军所需的粮食也足够了。 关于每处粮仓要调多少粮,陛下是有圣旨规定的,早大军一步由轻骑快马送去圣旨。在他带军赶到时,那些要用的粮草便会提前准备好。 因此往漠北的路线,也是他同几位朝中重臣,细细看过舆图后最终定下来的。 然而就是这条他同重臣们都觉得最为安全省时的路线,盛知婉却标出许多处容易设伏之地。 她似乎认定北狄会潜入小股军队拦截粮草供给,希望他带军绕行。 祁书羡看着却只觉荒唐。 若按信中所言,大军要多行多少路? 耽误的时间,谁来负责? 更何况,盛知婉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商行聿为人记仇又下作,这信,大概率是他故意用来扰乱自己心神的。 想到这,祁书羡眸中冷意横生,起身便往外去。 他还是得将信的事告知盛知婉! 商行聿因一己之私企图贻误军情,这样的人,她如今后悔还来得及! “世子,天已黑了,您这时候出去做什么?”孟央换了身衣裳,羞红着脸进来。 世子明日便要出征,她想趁此机会怀上世子的孩子。 然而祁书羡看到她身上的衣裳,却眼眸厌恶地避开。 如今孟央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有意无意学着盛知婉的打扮。 可她同盛知婉一点也不像!盛知婉长相艳丽,那些明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像是点缀,但这些颜色穿在孟央身上,却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像是家鸡披上凤凰皮。 显得……整个人很是艳俗! “自是有事要做。”祁书羡错身从她身边走出,忽然又想起什么,脚步顿了一下:“你前几日做的预知梦,说我会大胜而归,可是真的?” “是真的……”孟央眼睫微垂,姿态委屈的开口。 然而祁书羡已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公主府。 张大看到来人是祁书羡,当即防备拉满。 祁书羡对上他警惕的视线,只觉心中一股憋闷。 他还记得从前这人对自己恭恭敬敬。 如今自己同盛知婉才和离多久?他便敢对自己动手,还这般防备自己。 祁书羡抿唇冷道:“你不必多想,我此次来是有正事要亲口问她!你尽管去通报,就说今日商行聿送了封信给我,说是她示意的,若她依旧不见,我这就走。” “公主肯定不见……”张大小声嘟囔着,忽然,声音一顿—— “公主!” 祁书羡一怔。 张大已经恭敬地打开门退到旁边。 盛知婉一身常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那封信的确是本宫让他给你的。” 祁书羡错愕。 盛知婉道:“本宫也看了舆图,祁副将此次行军不同以往,带着大批粮草,一旦受到伏击,便很难脱身。” “那信上,也都是本宫肺腑之言,至于信不信,便看祁副将自己了。” 盛知婉说罢,转身回府。 待到祁书羡从错愕中回神,公主府府门已然紧闭。 那信上的内容……当真是盛知婉写的? 可她一个女子,怎么会懂这些!? 祁书羡手指紧攥成拳。 盛知婉望着阴沉无云的天空站了片刻,良久,才继续往前走去。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 至于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她不可能将祁书羡的责任全扛在自己身上。 权力更迭,总要伴随着流血,她不想让将士伤亡,但这对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将漠北大军收入囊中的机会。 翌日,二月初二。 天还未亮,便有许多送行的女眷在城门口等待着。 祁书羡走在最前头。 然朝这边走来的人,却再无一人是为他而来。 他视线凝着清晨的雾气,有些恍惚。 仿若又看到成婚次日,离开之时,盛知婉站在城外等候的身影。 天地苍茫,唯有她的身影那般清晰。 他那时想着,一定要早日归来,一定会为她挣一份军功,让人知道她求着下嫁给他不是盲了心失了智…… 然,世事已矣。 祁书羡垂下眸,将心中那份失落压下。 转身行祭,击鼓开路! 顷刻间,战鼓响彻。 公主府,盛知婉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待到彻底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虞嬷嬷告知她商二公子一个多时辰前遣人送信,说原定的朝明寺要明日再去—— 第213章:清白身子 盛知婉一愣,眉头蹙起。 为了让商行聿送信,她才答应他今日一起去朝明寺求卦。 今儿个,他却食言了。 是发生什么了? 盛知婉让流觞去打听。 不过片刻,流觞踩着瓦片落入院中。 虞嬷嬷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流觞不明所以,也对着虞嬷嬷咧开嘴。 虞嬷嬷:“……” 虞嬷嬷掀起的眼皮又慢慢落下。 罢了,公主都没说什么,她何必多管闲事,这里终究不是宫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守。 “公主!奴婢打听到了,商二公子一大早便被宣入了宫。” 盛知婉一愣,转而,又明白过来:“是祖母?” 从前她为下嫁跪求圣旨,父皇赐婚后,祖母便将祁书羡宣入宫中。 她也不知祖母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祁书羡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 如今祖母又…… 盛知婉思及此,来不及用早膳,让岸芷汀兰为自己梳洗,便换朝服入宫。 慈慧宫外。 商行聿已在此站了一个多时辰,来来往往的嬷嬷宫女从他身边经过,连眼神都不曾扫他一下。 “多久了?”太后放下花壶。 “回太后,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秀嬷嬷道。 “嗯,让他进来吧。” 既然已成了婉儿的驸马,也不好太落他面子。落他的面子,便是在落婉儿的面子。 她说罢,秀嬷嬷连忙出去。 商行聿脊背挺直,目光望着面前的青砖用眼神在上头作画,在快将公主最后一缕发丝画完的时候,终于听到宣自己觐见的声音。 秀嬷嬷上下打量他。 虽站了一个多时辰,但脊背挺直,目光有神。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纨绔浪荡子。 模样……倒是俊。 商行聿入了内殿,恭恭敬敬跪下,行礼。 太后等着他将大礼行完,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开口:“哀家听闻,你是主动求着尚公主的?” 清楚太后是公主最在乎之人,商行聿连见崇晟帝都没有紧张,此时,手心居然生出些许汗意。 但他强行将这一丝紧张压下:“回太后,是在下主动所求。” “哦?你为何要尚公主?” 商行聿挺直脊背,眼眸微垂,声音却铿锵:“在下心悦公主。”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却听闻,你红颜知己甚多,时常出入风花柳月场所。” “太后可请人查证,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在下清清白白,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纠葛。”商行聿叩首。 太后眼眸眯了眯。 “清白?如此说来,你还是清白身子?” “祖母!!”盛知婉便是在这时候从外头强闯进来的。 她实在没想到祖母居然会问出这种话。 无论男女,无论今日跪在这里的人是谁,祖母的话,都太伤人了! “你怎么来了?”太后诧异。 盛知婉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商行聿,他不是最厉害的吗?对着自己敢胆大妄为,怎么在祖母面前这样鹌鹑? 太后看了眼商行聿:“他找人同你告状了?” “不是……祖母,”盛知婉头疼:“本来约好了去朝明寺求卦,没想到他敢食言,一打听,才知道是您让他来宫中了。” “哼,所以你就也来宫中了?你担心祖母为难他?”太后瞧着盛知婉的脸色,忽然眯起眸子,目光在她同商行聿二人之间看了又看。 盛知婉避开她视线。 太后心中一下就有了明悟! 敢情这商行聿说的是真的?他同婉儿,真的有感情? 什么时候? 总不能……总不能是祁书羡回来前吧? 不能,婉儿不是这样的女子。 就算真的是,那也是祁书羡的错!谁让他带了个农女回来。 不对不对…… 不可能。 许是婉儿落入山匪窝被救那次? 太后心中稍安。 盛知婉其实哪能不知道祖母这是为她好,于是挽住她的手,“婉儿是怕他不会说话,气着祖母。” “就你嘴巴会说。”太后心中舒服了些,目光又落到商行聿身上。 方才那个问题,确实有些伤人,罢了…… “回太后,回公主,在下从未碰过任何女子。”商行聿却在这时毫不避讳开口。 盛知婉一愣,脸色烧红。 就连太后都有些错愕,差点便要顺口再问一句“你说真的?” 好在,被盛知婉拽了一下,又将差点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那也是应该的,”太后干巴巴道,又想起自己此次的目的,咳了咳,肃然道:“你既然做了驸马,以后绝不可负了婉儿!那些风月场所,便不要再去了,乱七八糟的人,也莫要接触!” “在下谨记!”商行聿认真应下。 “好了……哀家要是再留下去,恐怕还真要留出问题,你便带着你的驸马出宫去吧。”最后一句是对盛知婉说的。 盛知婉贴在她身上:“祖母说什么?祖母让他走便是,我是专门来宫里陪祖母的。” “真的?” “真真的!”盛知婉撒起谎来眼也不眨。 太后心中熨帖,却也知道她是在逗自己,这宫中她待了几十年,有什么好待的? “行了,出去吧,别在哀家面前碍眼。”年轻人,还是该活得肆意朝气一些。 盛知婉同商行聿出了慈慧宫。 商行聿高大笔挺的身影跟在她身后,忽然轻笑一声,低声问:“公主是来为在下解围的?” “谁来为你解围?”盛知婉脚步滞了一瞬,“本宫是怕你说错话惹怒祖母。” “嗯。”商行聿乖乖应声,眼中却满是宠溺落在她叠在自己身上的影子。 “祖母……都同你说什么了?”盛知婉忽然问。 商行聿道:“太后问了些在下的情况,又让在下对公主好些,不能负了公主。” “没了?” “没了。” “你入宫一个多时辰,就说了这些?”盛知婉不信。 “太后问在下的情况问的多些,可见,太后是真心疼爱公主。”商行聿绝口不提自己被晾在外头的事。 “那是。”盛知婉心中有些暖。 这时,二人也到了宫门口,她正要问商行聿今日还去不去朝明寺。 一道声音却在此时传来—— 第214章:和离晦气 “皇姐!!” 盛知婉脚步一顿,转过头。 一个四五岁,头上用珠玉发带绑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拐角探出头。 小姑娘脸蛋圆圆,眼睛圆圆。 见到盛知婉朝自己看来,圆眼睛弯成了月牙,一对梨涡尤其可爱。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跑这么快做什么?”两个年长宫女跟在后头,看到盛知婉,连忙行礼,“庆宁公主万福。” 盛知婉有些恍惚地看着小姑娘。 知蕙,她的小皇妹…… 前世意识弥留之际,听闻父皇有意将她送去和亲,后来直到死,也没再听过她的消息。 盛知婉朝她走去,蹲下身:“蕙儿怎么来了?” “皇姐!蕙儿老早就想找您玩,可母妃不让蕙儿找您!”小姑娘嘟着嘴很委屈。 盛知婉一愣。 身后两个宫女忙把头垂下去。 盛知婉笑着摸小姑娘头顶两个小揪揪:“那蕙儿告诉皇姐,你母妃为什么不让你找皇姐玩?” 蕙儿歪着小脑袋:“母妃说皇姐和离了晦气,皇姐,什么叫和离了晦气?” “求庆宁公主恕罪!” “小公主只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两个宫女瑟瑟跪在地上。 盛知婉眼眸扫过二人,笑了一下。蕙儿的母妃只是个六品贵人,她未出嫁时,想方设法地让蕙儿与她亲近。 虽然知道对方的心思,但蕙儿香香软软,盛知婉也很喜欢,因此每次从行宫回来,都会给小姑娘带许多宫外的玩具、吃食。 小姑娘也因此,尤其缠着她。 哪怕是前两年,她没进过宫,也时常让人送东西给蕙儿。 没想到自己一和离,便成了晦气? 盛知婉望向蕙儿:“那蕙儿觉得皇姐晦气吗?” 蕙儿赶忙摇头:“蕙儿喜欢皇姐!皇姐好看像仙女,一点都不晦气!皇姐,蕙儿什么时候才能同皇姐一样出宫去?” “等蕙儿长大便能出去了,下次皇姐让人给蕙儿送玩具可好?”盛知婉捏捏她的小脸。 “嗯!”小姑娘点头,又提要求:“那蕙儿想要一架鸠车,可不可以?” 鸠车? 盛知婉颔首:“好,那下次皇姐为你带来。” “皇姐真好!”小姑娘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 盛知婉哄完孩子,待到小姑娘兴高采烈跑远了,才在两个宫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中开口。 她眼神很平静,没有生气,只是挑挑眉,神情冷然:“回去告诉芙贵人,本宫即便是和离了,也是有称号的公主。此次她的话,本宫看在蕙儿的份上便不告知祖母了,让她抄写一百遍《内训》备着,本宫说不得哪日想起来,便会去找她检阅。” “是……” “是……拜别庆宁公主。” 两个宫女恨不得将头钻进地缝里。 盛知婉出了宫。 商行聿见她面色不虞,笑着说有礼物要送她。 盛知婉问他是什么,商行聿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盛知婉只得颔首:“那本宫便同你去看看。” 上了马车,商行聿光明正大骑马并列在马车旁。如今他是陛下亲封的准驸马,护卫公主,谁敢说什么? 不光如此,他还时不时从路边的摊贩买些温热好消化的糕点递进去。 盛知婉没用早膳,这会正感觉有些饿,吃些百姓们常用的点心,倒觉得不错。 马车缓缓行驶,最后居然停在了公主府外。 流觞先跳下马车,岸芷汀兰才扶着盛知婉下来。 商行聿吹了个哨儿,一驾马车缓缓靠近。 瞧见马车上赶车的人,盛知婉愣了下。 叶荣对商行聿挤挤眼,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盛知婉行了一礼便告辞。 盛知婉还没反应过来商行聿送自己的礼物是什么,为何叶荣会在这里赶车? 商行聿期待地望着她:“公主,可喜欢这辆马车?” 马……车? 盛知婉嘴角抽了抽,这才注意到眼前的马车很是不同。 乌木车身,鲛绡帷幔,两层珠帘后还有厚实的锦毯遮风,骏马銮铃……不必看里面,便能想象到其中奢华。 然而当商行聿当真掀开,她还是忍不住眼睛被闪了一下。 “这……就是你送给本宫的礼物?” 商行聿颔首:“公主不喜欢吗?” 他很早之前便想为她造一辆舒适至极的马车,这样无论她何时出行,都能舒舒服服,金尊玉贵的。 “……喜欢。”盛知婉只是觉得意外。 哪有男子送女子礼物送马车的? 不过这驾车的确符合她心意,外头乍看上去并不显眼,同其他贵女们装饰得宝光灿灿的马车比起来,还显低调,但绝对够实用,够舒适。 张大摩拳擦掌。 感激地看了眼商二公子……哦,不对,驸马! 驸马真贴心啊,就连他赶车的位置都贴心地铺了软垫。 盛知婉心情好起来,笑道:“不如今日便驾新马车去朝明寺。” * 朝明寺,便是盛知婉被山匪掳走那次要去的寺庙。 据说寺中灵验,香火甚好。 寺外还有位神算子。 此次盛知婉去,除了带流觞,岸芷汀兰三位丫鬟,还带了许多公主府的护卫,另外还有商行聿陪同。 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荡荡,眼看着便到了朝明寺。 然而就在这时,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劫匪劫掠香客,其中有一驾极为奢华富贵的马车,显然是那些劫匪的最终目标。 马车内传来女眷的阵阵尖叫声。 马车外的护卫显然不是劫匪的对手,全部被砍翻在地。 一个劫匪一脚将被刀戳了对穿的马夫踹开,用滴血的刀尖割开车帘,而后便在一阵尖叫声中,将两个女眷扯出来。 盛知婉这边也早听到了尖叫声。 她下意识想探头去看,还没掀开帘子,脑袋便被一只大手又按回去。 商行聿面色微冷,笑话,那些人在强抢女眷,若是看到公主,岂不是立刻要改换目标了? 旁边的公主府护卫纷纷拿出刀剑防备。 “救命!” “快来人呐!公子!求你快去救救我家郡主!”一个婢女跌跌撞撞朝着这边奔来。 商行聿却理也不理,命侍卫们护着公主的车架,先行进到寺中。 什么郡主,也比不上公主一根头发丝。 只有公主安全了,其余的再说。 第215章:否则如何 盛知婉也知道这时不是自己逞强的时候。 那些劫匪大概是看他们人多,又或许,他们本来的目标便是那驾马车内的人,因此只是警惕地扫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上前阻止。 盛知婉一行人安全地进入寺内。 盛知婉从马车内出来,听着女眷们的尖叫声。 立即吩咐道:“林越,你带着几个功夫好的去帮忙,能救人最好,若是救不了,也不要硬拼,你们的安危最重要。” 林越是她带来的护卫中,功夫最好的。 之所以没让护卫们都去,也是怕这些匪徒还有后手,面前这些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林越带着护卫冲入匪徒。 马车外几个苦苦支撑的护卫,立刻有了重新搏杀的勇气。 眼看着寺内也要收到消息,那群匪徒中有人大喊一声,立刻,有人提着好几个女子跳上马。 骏马疾驰,跃入旁边的密林中转瞬便失去了踪迹—— “不好!郡主!郡主被他们抓走了!”带着颤抖的尖叫传来。 盛知婉眉心一拧,看到跌坐在地上浑身狼狈的身影。 那女子身着素雅衣裙,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簪子,簪子上还有血。 祁非蕊? 盛知婉眼眸眯了眯。 惊惶中的祁非蕊,看到盛知婉也是愣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她便又跌跌撞撞地朝着盛知婉一行人奔来。 还没靠近盛知婉,便被流觞的剑拦住。 祁非蕊立刻跪在地上:“公主!求公主派人去救救明嘉郡主!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若是、若是落到那些匪徒手中……” 她说到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煞白地捂住嘴。 盛知婉微微眯起眸子,目光落在她脸上。 被掳走的居然是明嘉郡主? 前世明嘉郡主先嫁给三皇兄,而祁非蕊在去探病的时候,被醉酒的三皇子恍惚当成明嘉发生关系,也入了三皇子府。 二人本是好友,却因此事反目。 明嘉狠辣,祁非蕊处处委屈,直到明嘉难产而死,祁非蕊才成为了三皇子妃。 想起从前明嘉做的那些事,盛知婉很想当没看见。 但明嘉毕竟是怀王的掌上明珠,若是她出事,自己袖手旁观,谁知道怀王会做什么? “林越。”盛知婉开口:“你带方才的人手去追,张大,你去寺里通知方丈,让武僧们也出去帮着寻找。” “是。” “是!” 林越和张大各自去了,盛知婉和商行聿也进了寺中,祁非蕊浑身瘫软被自己仅剩的一个丫鬟秋霜扶着。 她另外一个丫鬟为了护住被刺死,明嘉的丫鬟也有一个被劫匪掳走了。 盛知婉正准备再让人去京城通知大理寺和顺天府衙门,林越和去搜寻的武僧们居然赶了回来。 林越的胳膊受了伤。 盛知婉蹙眉。 林越立即道:“公主,小的们已经将郡主和她的丫鬟救回来了,那些劫匪死了几个,剩下几个逃走了。” “嗯。”盛知婉松了口气,让他先下去包扎伤口。 既然人都救回来了,她同明嘉的关系也不好,不合适现在去探望。 盛知婉和商行聿便按照原计划,去找朝明寺方丈求卦。 不知是真有缘,还是方丈知道二人身份,居然一解便解出了上上签。 金銮映霞,灵犀琴瑟,阴阳共济,天赐良缘! 盛知婉不太信这些。 但商行聿捧着求来的签文小心翼翼揣入怀里。 二人刚从方丈那出来。 一个和尚脸色煞白地从身边冲过去——“方丈主持!不好了,绝尘师兄他们被带走了!” 盛知婉一愣。 商行聿道:“方才的武僧,领头的便是绝尘!” 盛知婉心中一突,快步回到前头,果然几十个怀王府的府兵将他们落脚的院落团团围住。 盛知婉脸色阴沉至极,她大概猜出明嘉想做什么了。 看来这些怀王府的府兵,一直守在山脚下,不然也不会来的这么及时。 她和商行聿几人走过去。 立刻被两个怀王府府兵拦住。 她冷笑一下。 院内传来明嘉的声音:“让她进来。” 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一如既往的跋扈。 府兵让路。 盛知婉却没进去,而是望向商行聿。 商行聿几乎在她看来的瞬间,抽剑,砍下! 两只方才敢拦盛知婉的手臂瞬间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两脚,两个少了一只手臂的府兵便被踹到明嘉郡主面前。 明嘉郡主本来神情阴冷地坐着,此时,蹭地一下惊骇起身:“大胆!” “你才大胆!”盛知婉这才走进来。 两个府兵倒在地上哀嚎。 盛知婉看也不看,直接从二人身上迈过。 “一个郡主,也敢拦本宫,让人围本宫落脚的院子!本宫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盛知婉步步逼近。 明嘉被她瞳孔中溢出的寒意,逼得下意识后退两步。 待到身后抵住石桌,才猛然回神。 自己在怕什么?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 外人都以为盛知婉如何受宠,但明嘉却很清楚,陛下根本不宠她!陛下对盛知婉的好,浮于表面,只碍于太后的面子才对她温言悦色。 甚至……陛下还很厌恶她。 所以,公主又如何? 明嘉重新有了勇气:“方才那些人在哪?你把他们交出来,我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如何?”商行聿的剑抵在明嘉脸侧。 明嘉这才正眼看向他,待看到他的脸,眼眸一亮,“你是谁?” 商行聿没理她。 明嘉看看他,又看看盛知婉,恍然明白:“你就是盛知婉的驸马,商行聿?没想到一个纨绔长得这般俊,纨绔配破鞋,还真是——啊!!” 明嘉一声痛呼,细嫩的脖颈上瞬间多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明嘉摸着脖子,看到手心的红色,简直不可置信! 周围的府兵瞬间围上来。 “对本宫动手,你们的主子不一定会死,但你们一定会死。”盛知婉话落,围来的府兵顿时有些踌躇。 明嘉气急败坏,想说什么,但被商行聿的剑尖指着,只能又将话吞回去! 她狠狠瞪着盛知婉:“你把方才的那些人给我,算我怀王府欠你一个人情。” 第216章:狗咬狗吧 “你本就欠本宫人情,别忘了,是本宫的人把你救回来的。” “住口!”明嘉厉声道:“被掳走的人是本郡主的婢女。” “哦?那你如今这番阵仗,是为什么?”盛知婉声音冰冷。 有人被救想着报恩,有人被救却想着灭口。 盛知婉伸手,掐住明嘉郡主的下巴,在她恐惧的视线下,狠声道:“带了这么多府兵,不想着围山找劫匪,却在这浪费时间,别忘了,你被劫匪掳走之事不止救你的人清楚,那些劫匪更清楚,真是猪脑子!” “你、你……”明嘉浑身颤抖。 盛知婉将她甩开:“更何况你想灭口也晚了,你刚被掳走时,还有许多香客亲眼看到了,难道你还想把当时的人都找回来?” “还有本宫,朝明寺的方丈这些人,有本事,你也都灭口?” 明嘉眼眸通红,说不出话。 盛知婉再看向她。 她只能咬咬牙,说了句:“管好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乱说,否则,本郡主就是死也会拉上你垫背!……走!” 看着明嘉的背影,盛知婉眉头蹙了蹙。 直到她离开,才喊林越单独问话。 “你们去救明嘉时,可看到了什么?”盛知婉话落,便感觉不好。 因为林越的表情很古怪,僵了片刻才道:“小人……小人看到有好几个人压在两个女子身上,衣服……也被撕开了一些。” 他吞吞吐吐,盛知婉却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按理来说,劫匪刚逃走你们便去追了,他们即便想做什么,也会等到自身安全,可你们只追到半路便发现这一幕。” “是……”林越道,他当时还觉得那几个劫匪实在太性急了。 “那就是故意让你们看见的,回头告诉弟兄们,此事不得说出去。” 实际上那些劫匪根本来不及对二人做什么,又非要让人看见那一幕不可,看来,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想着要明嘉的命,而是为了毁掉她的名声。 盛知婉心中有些想法。 她原本还想提点明嘉几句,但如今,还是让狗咬狗吧。 林越出来,便被岸芷拦住。 林越同岸芷不熟,只知道她是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之一。 直到,岸芷将十两银子递到他手里。 “这是?” “林护卫,公主说你们方才辛苦了,多劳多得,这是你应得的赏银。” 林越一愣。 旁边其他兄弟们嘿嘿笑:“快收着吧林哥,咱们也都有。”那兄弟拍拍鼓囊囊的腰包。 林越接下银子,回头对着房内深深行了一礼。 只是这还不算完,众人回到外院,商行聿又一人赏了二十两…… 朝明寺的事至此,定不算完。 但与盛知婉无关,好不容易得了两日松快,她该吃斋吃斋,该赏玩赏玩,一行人当晚又在朝明寺留宿一宿,到得第二日清晨,才启程回京城。 商行聿回到京城,天天往钦天监监正府上跑,这日终于从监正手中拿到陛下通过的纳采、纳吉日期。 他这才回了商府。 一是看看商大将军将母亲的嫁妆准备的如何,二是也该将府里重新修葺修葺。 虽然成婚后他就要去公主府居住,但……万一呢? 万一公主心血来潮,要来看看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商行聿准备将院子按照小时候的记忆重新推掉修葺。 然而等他到了,却见商府内外,一切照旧。 不仅没有丝毫要办喜事的氛围。 商大将军也没一点要搬走的自觉。 见商行聿回来,一个小厮赶紧去里头通报,商行聿挑挑眉。 不过片刻,一个穿着朴素、脚步利落的老夫人朝外走来。 商行聿心中一叹,“祖母,您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还知道回来?!”老夫人笑容惊喜,看着商行聿的目光满是慈爱:“祖母都回来好几日了,你父亲说出去也找不到你,祖母听说你要尚公主?尚公主可以,可你怎么能找个和离的……” “祖母!”商行聿打断她:“是商将军请您回来的?” 当年母亲去世,商天昊执意要将梁娆扶正,祖母被气得搬回庄子上,他每逢节日便会过去看她老人家几次。 今年春节他还去看望过,祖母没有丝毫要搬回来的意思,如今居然不声不响搬回来了,想也知道是商天昊的主意。 他是觉得祖母来了,便是看在祖母的份上,自己也不会同他闹? “什么商将军?那是你父亲。”商老夫人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商行聿笑笑没说话。 商老夫人心里知道这个孙子犟得很,但再犟,也不至于为了让父亲难堪,去求着尚公主啊! 老夫人想到此便心中难受,她好好的宝贝孙子,乖巧懂事,怎么能娶一个二嫁女? “祖母,”商行聿看出她想说什么,直接将人搀扶到房内,让她坐在椅子上,将其他人打发出去:“孙儿不知道商将军同您说了什么,但尚公主,是孙儿自愿的,孙儿喜欢庆宁公主,谁要是说庆宁公主一句不好,孙儿从此便断了这个亲。” 断亲? 老夫人张大嘴,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向对自己孝顺乖巧的孙子。 她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商行聿口中说出,这些年,哪怕是商天昊忘了去看他,商行聿也从未忘过。 且每次去,都亲自陪她种菜浇水,贴心备至。 “聿哥儿!你、你这是在威胁祖母?”老夫人抓着他的手,“那庆宁公主到底有什么本事……” “祖母!”商行聿猛地起身,眼神很冷,老夫人想说出的话硬生生被他这眼神看得咽了回去。 老夫人愣了半晌,才勉强道:“好……好……祖母不说了,可你还要将你母亲的嫁妆全都带去公主府?” “是!这是陛下吩咐的。”商行聿一句话,直接堵死了老夫人。 “可你父亲这些年的银子都用来养家了,他一个男人,又不会操持中馈,你如今将家产都带走,远哥儿同你的妹妹们怎么办?” “祖母是不是听错了?我只带走母亲的嫁妆,将军府的银子,我一分不要,我成婚,甚至没让商将军出一分银子。何况将军府的中馈不是有如今的商夫人在管吗?没道理用原配的嫁妆银子,去养继室孩子的。” 第217章:小小教训 商行聿一番话,让商老夫人无言以对。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你现在让他们搬出府,他们住在哪?”老夫人抹泪。 她自然知道商行聿是为何如此。 说一千道一万,是因为他母亲才去世,商天昊便要抬妾为妻。 可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甚至搬去庄子上这么多年。 商行聿再大的委屈也该散了,何况,远哥儿同他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怎么能因为上一辈的事,就闹到这种地步? “当初陛下赏赐的宅子不能住吗?” “皇命不可违,祖母若是不信,便让商将军尽管住着,到时候单子同我给陛下的对不上,陛下怪罪,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商行聿直接将责任推到崇晟帝身上。 商天昊若胆子够大,便直接去找崇晟帝对峙。 可显然他没有,所以才想出找祖母来哄劝自己。 商行聿说罢,又将宫中送来的日子给商老夫人看。 商老夫人一看就着急了,“这么快?” “是,到时还要将聘礼先送到太后宫中,给太后过目。” “太后还要看这些?这……这不合礼法。” “礼法是礼法,又不是给皇家定的,太后疼爱公主,祖母知道太后给公主的嫁妆有多少吗?便是母亲嫁妆的十倍都不及半分。” “这样多吗……”商老夫人突然有些操心孙儿去了公主府,过得不好该怎么办。 “祖母也不需要太担心商将军……” “那是你父亲!” 商行聿抓住她的手:“祖母一会去大哥和两位妹妹的院子看看,大哥的一方端砚,衣摆上坠得玉佩,加起来便要好几千两,还有两位妹妹的首饰,如今的商夫人也是管家的能手。” “真的?” “真的!”商行聿颔首,却只字不提这些东西都是用他母亲的嫁妆换来的。之前怎样换,如今便要怎样还。 但这些,便不让祖母担心了。 祖母出身清贫,在庄子上还自己种草施肥,便是将军府落魄,也对她造不成影响。 更何况还有自己。 商行聿一番话,让商老夫人的心又偏了,当晚商天昊在梁娆迫不及待的催促下来问结果,又黑着脸回去。 “三月初四纳采,陛下知道单子,太后还要亲自验看……”梁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这是要逼着她去死啊!! 商家一片混乱。 商幼溪与商幼荷,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得知自己居然要从打小住到大的院子中搬出,哭着去找母亲。 梁娆听着女儿们的哭声,更是悔不当初。 早知今日,她那时便不该好心将商行聿这杂种留下来! * 宫中。 蕙儿躲在假山中同池子里的呆鱼说话,隐隐约约,便听到两个女子的声音。 她本来没在意。 但听着听着,听到对方似乎提到了庆宁皇姐的名字。 小姑娘立刻对呆鱼比了个嘘,自己也趴在假山后小心翼翼偷听。 明嘉郡主不耐烦道:“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盛知婉不是做了你两年大嫂吗,你怎么连她一点把柄也没有?” “郡主,公主应不会将您的事说出去,再说也是她救了您,您何必非要同她作对?”祁非蕊温言劝道。 “她那是不得不救,她要是真好心,就该将那几个护卫交出来!”明嘉摸了摸脖子。 就因为脖子上的伤,她一直拖到今日才入宫拜见。 “反正,你别被盛知婉给骗了,她那人就是虚伪至极,会装得很!!” “才不是——!”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明嘉郡主同祁非蕊都吓了一跳。 蕙儿叉着腰看着两人:“你们是谁?你们居然说庆宁皇姐的坏话,我要去告诉太后祖母!” 说着,小姑娘便要往前跑。 “站住!”明嘉一把揪住她,目光在她脸上看了又看,忽然笑了:“芙贵人是你母妃?” “你怎么知道?”蕙儿歪着脑袋。 明嘉更不怕了,一个不受宠的贵人生的公主,连盛知婉都不如,还敢告她的状? 她目光一扫旁边的假山,“方才你躲在哪儿偷听我们说话?” “蕙儿没有偷听!蕙儿同呆鱼说话,你们自己过来说庆宁皇姐的坏话!” “哼,还敢不承认?”明嘉方才为了同祁非蕊说话,将宫人远远抛在后头,因此这会这里也没有外人。 她瞧瞧假山,又瞧瞧短腿短脚的蕙儿,顿时有了个主意好好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小公主。 敢向着盛知婉说话,便得受点教训。 “非蕊,来搭把手。”明嘉掐着腋下将蕙儿提起来。 蕙儿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祁非蕊吓得脸色煞白:“郡主,这、这可是公主,您还是放下她吧。” “怕什么?一个小小贵人生的公主,以前本郡主在宫里,就是皇子都打过,敢为盛知婉说话,本郡主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又如何?” 祁非蕊依旧后退。 明嘉冷哼一声:“真没胆!算了,本郡主自己来。” 说着,便一边掐着挣扎的盛知蕙,一边爬到假山上面,寻了个能站住人的地方,便将她放在上面。 “好了,你就在这等着盛知婉来救你吧!”明嘉转身下了假山。 蕙儿圆滚滚的身子在假山上瑟瑟发抖。 上次她同庆宁皇姐说话的事,让母妃很生气。 母妃把她关在房里,不允许她出来,她是偷偷爬窗户跑出来喂呆鱼的。 现在,嬷嬷们肯定不知道她已经不在房内,也不会来救她。 想到这,蕙儿哇地一声哭出来:“我错了,我要下去……呜呜呜,放我下去,我害怕!母妃……庆宁皇姐……” “郡主,咱们还是把公主放下来吧。”祁非蕊心头狂跳。 她没想到明嘉郡主这样大胆,她只想利用她得到三皇子的青睐,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总归这里是皇宫,想来负责照顾小公主的宫人很快便能寻到她…… 祁非蕊想到这,勉强放下心。 只是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便没再听到小公主叫嚷的声音。 第218章:闯大祸了 祁非蕊正准备说话。 正好有两个嬷嬷过来寻她与明嘉郡主,她也只好将心中的疑惑放下。 今日祁非蕊之所以能陪同明嘉郡主一同入宫,还是琦贵妃的意思。 琦贵妃同明嘉郡主的母妃是手帕交。 明嘉郡主入京不愿住在宫中,琦贵妃担心她无人照顾,得知祁非蕊这些日一直陪同,才将两人都宣入宫。 只是二人先要去的并不是翠华宫,而是皇后所居住的景仁宫。 琦贵妃一向如此,哪怕最得陛下宠爱,依旧做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皇后从前对她这种做派很是厌恶,但今日,却难得高兴。 只因为明嘉郡主是怀王唯一的掌上明珠,若太子能够娶了明嘉郡主,那便算是得了怀王府的支持! 因此二人一入景仁宫内。 明嘉郡主正要行礼,皇后便让她赶紧起来,甚至亲自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几年不见你这丫头倒是更标致了,在本宫这儿无需拘谨,让本宫好好看看。” 皇后表现得极为慈爱,拉着明嘉郡主说了许久之后,似乎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祁非蕊。 “这位……便是祁国公府的二小姐吧?果真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皇后打量着她。 祁非蕊大大方方地再次见礼。 皇后见她面上丝毫没有因方才被忽视,出现难堪恼怒,倒是高看她几分,问了几句崔氏的身体。 祁非蕊垂泪答了。 皇后又怜惜地说了几句,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皇后不悦地蹙眉,招来宫人让去问问怎么回事,没片刻,那宫人回来,低声道是四公主不见了,如今宫里正在到处找呢…… 明嘉郡主和祁非蕊对视一眼。 皇后笑笑:“小孩子爱玩,兴许是躲到哪里了,你带着景仁宫的人也帮着去找找。” “是娘娘——”宫人刚退下。 明嘉郡主扯扯皇后的袖子,皇后慈爱地看向她。 明嘉郡主吐吐舌头:“皇后娘娘,四公主在玉湖旁的假山池上,方才她说我是坏人,被我放在假山上吓唬一下。” “啊?”皇后一愣,伸出手点到明嘉郡主的额头上:“你啊!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小孩脾性?居然同她一个娃娃计较?” “罢了,本宫让人去把她抱下来。”皇后无奈地一笑。 祁非蕊没想到皇后这般纵容明嘉郡主。 不过转念一想便又想明白了,看来皇后这是想通过明嘉郡主拉拢怀王…… 所以哪怕明嘉郡主做了这样的事,皇后也不在意,毕竟只要娶了她做太子妃,太子便是得到了怀王府的支持。 只可惜,明嘉此次认定的夫婿是三皇子。 皇后脸上含笑,刚把一个宫人召进来,她方才派出去的宫女快步走来——“皇后娘娘!四公主找到了。” “哦?”皇后一愣。 那宫女继续道:“四公主不知怎么爬到了假山上头,摔下来了,掉在了池子边上……这会还在昏迷着。” “什么?”皇后不慎碰落了身旁的茶盏。 明嘉郡主脸色亦是瞬间变得煞白。 “不可能,那假山不高的啊……” 她小时候可以殴打皇子,如今也可以欺负皇女。 可若是皇女真因此出了事……即便再受宠,她也是要受重罚的! 可她明明只想给她个教训,怎么会这样? 明嘉郡主心中恐惧,祁非蕊也面色惨白。 皇后看她如此,眸光一闪方才的慌张,反而冷静下来,她吩咐宫人先带着补药去看看四公主的情况。 待宫人离去。 皇后才抓住明嘉郡主的手:“明嘉,你今日恐怕闯大祸了,以往你如何都没关系,但你今日害了皇女,若是四公主真没了,再让人知道是你把她放在假山上……” “唉……罢了!现在本宫就带你去向你皇伯伯主动认错,希望他能轻罚你,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保住一条命? 还是或许? 明嘉吓得眼泪直掉:“我、我不想去。” “不想去能怎么办?”皇后叹气,怜惜地搂住明嘉郡主:“本宫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想同四公主开玩笑,可四公主福薄。” “若是你现在不去,被你皇伯伯知道更要重罚。” “不……不会的!”明嘉祈求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不要告诉皇伯伯,没人、没人看见……” “明嘉的意思是,这件事只有咱们三人知晓?”皇后眼眸眯了眯。 明嘉连连点头。 皇后望向祁非蕊。 祁非蕊立即跪在地上:“此事非蕊也在场,如何解决,但听皇后娘娘的意思。” 这丫头……倒是知情识趣。 既然她也在场,倒是不必让人灭口。 皇后看向明嘉:“那若是四公主醒来呢?” 明嘉面色一白,继而狠声道:“那……就让她再也醒不过来好了!” 皇后心中颤了颤。 她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真听到明嘉如此顺着自己的意思,心中还是难免发凉。 这样一个狠辣女子,给皇儿做太子妃,当真是好事吗? 无妨……一个女人只要入了皇家后院,意外死亡的方式总是很多,大不了,便让她在生产的时候死去。 皇后想着,面上却更加怜惜:“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四公主福薄,想来也是挺不过来,本宫这就让太医亲自过去看看。” * 芙秀宫。 芙贵人哭成了泪人。 蕙儿圆滚滚的小身体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地上,两个负责照顾她的宫人瑟瑟发抖跪着。 她们也没想到小公主会跑出去。 还会……还会成了这样! 若是小公主真的没了,陛下和主子一定会让她们赔命。 太医把完脉,摇头收回手。 芙贵人眼巴巴看着。 太医道:“四公主落下假山时磕碰到了头部,颅内有淤血,需得尽快散去,否则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臣这就写个方子让御药房熬药送来,但到底有没有用,还是要看四公主的造化。” “多谢徐太医。”芙贵人泪水涟涟,徐太医叹口气走了。 很快,御药房的药便送来。 芙贵人要亲自喂女儿喝药,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呛水,还是芙贵人不会喂,喂了好几次,硬是一点没喂进去—— ps:带崽加生病,所以写的慢,作者保证双更之外,努力加更!感谢每个评论和催更的宝!!(* ̄3)(e ̄*)今天三更 第219章:治死最好 “你来!” 芙贵人恨恨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 那宫人跪了太久,勉强起身。 还没等她接过药碗,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鸟儿忽然飞过来,鸟喙戳进其中。 这是盛知婉送给盛知蕙的鸟! 芙贵人见到它便恨得要死。 要不是因为盛知婉,自己不会将蕙儿关在房间中,蕙儿就不会偷偷跑出去爬上假山,结果…… 她抬起胳膊,想将那该死的鸟拽下来。 然而还不等她动作,那鸟儿便发出两声哀鸣跌落在地。 芙贵人愣了愣。 旁边的宫人咽了口口水,指着她手中道:“贵人!这药、这药有毒!有人要害小公主!” 什么? 芙贵人手一颤,差点将药碗脱水,好在宫人连忙接过。 芙贵人六神无主,望望药碗,又望望躺在床上的女儿,眼泪直流,却硬是想不到该怎么办。 “皇上呢?皇上还不知道蕙儿的事吗?”芙贵人抓住身后的嬷嬷。 嬷嬷犹犹豫豫:“皇上让人送了补品过来。” 补品? 补品有什么用? 芙贵人咬着牙很想问,但她不敢,她只是一个贵人,之所以能成为贵人,还是因为有了蕙儿。 如今她连蕙儿都要没有了吗? “我……我要去求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彻查是谁要害我的蕙儿。”芙贵人说着,跌跌撞撞往外去。 * “你说什么?” 盛知婉刚入宫,便感觉气氛不对。 但她没想到,此事居然会与蕙儿有关。 蕙儿一个公主,又不受宠,平平安安在宫中长了这么大,怎么突然便有人要害她? 更何况上辈子也不曾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影响了她? 盛知婉快步往芙秀宫去。 内侍跟在她身后抬着一辆鸠车,这是她答应蕙儿的,她不曾食言。 蕙儿……也得跟上辈子一样好好的长大! 盛知婉走的很快,刚到芙秀宫外头,就听到里头传来的隐约哭声,芙秀宫一片忙乱,连门口守着的人也没有。 她推门而入。 皇后、琦贵妃、丽贵妃以及四妃都在小小的芙秀宫中。 皇后面色庄严,芙贵人跪坐在地,满脸是泪,徐太医以及一个年纪不大的药童也同样跪在地上。 芙秀宫的宫人更不必说,大气都不敢喘。 见到盛知婉进来,皇后面上掠过一抹惊讶。 “庆宁怎么来了?” “庆宁见过皇后娘娘。”盛知婉匆匆行了礼,没空理会其他人,便去看蕙儿的情况。 皇后眉头一拧,正要说话。 芙贵人已经挡在前头:“庆宁公主想做什么?若不是因为庆宁公主,蕙儿也不会偷偷跑出去遭难!” “让开。”盛知婉冷冷将她推开。 芙贵人一踉跄,对上盛知婉的眼神,又硬生生将话咽回去。 脉涩不畅,动数不宁。 不仅是淤血阻滞,还是气血逆乱导致的晕厥。 盛知婉又扒开她眼皮和口舌看了,唇边残留的味道,盛知婉手指顿了一下,终于知道徐太医和那药童为何跪在这。 好在根据脉象,蕙儿应该没有服下毒物。 盛知婉当即起身看向徐太医:“徐太医可有银针,借本宫一用。” 徐太医满头大汗,他也不知为何给四公主抓的药中会混入毒药,好在四公主没喝下去。如今听闻盛知婉的话茫然片刻,下意识点点头,“有,有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本宫。” 徐太医这才反应过来,可,庆宁公主也会医术?是了!听闻就是庆宁公主在校场救了北狄皇子。 他连忙将银针取出给盛知婉。 皇后手指紧了紧,上前阻止:“庆宁莫要胡来!从未听说你会医术,连太医都没办法,蕙儿总归如今还喘气,你若是……” 她叹一口气。 芙贵人立刻瞪大眼,拦在盛知婉跟前:“走开!不许你碰我的蕙儿!” 芙贵人双眸含恨。 蕙儿病重,崇晟帝连亲眼看看都不来,她不敢恨帝王无情,更不敢想宫中谁敢害她的蕙儿——能害蕙儿的太多了! 她保护不了蕙儿,所以只得找一个真心对待蕙儿好的人去怨恨。 盛知婉没空在这里同她浪费时间,脚步往前:“你要是不想看蕙儿永远躺着做活死人,就给本宫让开!” 芙贵人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心中颤了颤,身体往后踉跄半步。 盛知婉趁机将人推开,而后捻出银针,动作飞快刺于百会穴、人中穴、内关穴…… 速度极快,数十根针针针刺入。 针随捻动,微微震颤。 房内人被她这一番动作吓得大气不敢出。 皇后大袖下的手紧紧攥住,纯金护指刺入掌心,也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时间一分分流逝。 躺在床上的蕙儿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皇后才松了口气。也是!上次陛下便说了,庆宁能救下潞绰纯粹是因为凑巧看过对症医书。 如今蕙儿是从假山上落下,她怎么可能治得好? 若是……一不小心治死了最好! 皇后想着唇角翘起,转瞬又一副惊愕地快步上前:“庆宁真是胡来!你这是做什么?天呐……徐太医!徐太医快来看看小公主——” 皇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亲眼看到躺在床上的蕙儿,手指似乎抽动了一下。 她的心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芙贵人也看到了,方才还愤恨带泪的眸子,猝然便转化为惊喜! “醒了……醒了!” “不要靠近!”盛知婉低呵,而后深吸口气,在众人的目光中,将最后一根银针缓缓、缓缓刺入。 皇后神色很难看。 她明明问过徐太医,四公主的情况很不好,醒来的几率很小,即便醒来也有可能落下毛病。 但盛知婉怎能轻而易举便将她救好了? 她眯眸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没空理会别人的想法。 她知道今日之事,定然会让父皇对她再生出警惕,但事已至此,她不可能放任蕙儿不管。 蕙儿头上的淤肿若是不尽快化开,压迫其他穴位,很可能即便醒来,也会一辈子都变成痴儿! 所以,她不能等,更不能赌。 但她这会还不知是谁要害蕙儿,所以,最后一针,是她为蕙儿留的后路…… 第220章:不是有心? 床榻上,蕙儿缓缓睁开眼。 茫然的目光落到芙贵人脸上,“母妃……” “母妃在!母妃在!”芙贵人一边哭一边笑。 “庆宁皇姐?”蕙儿眼眸一亮,要伸手,紧接着却痛呼一声。 芙贵人立即担忧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眉心紧蹙:“蕙儿,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皇后闻言心一沉。 蕙儿委屈地看着芙贵人:“母妃把蕙儿关在房内,不许蕙儿出去玩。” “然后呢?” “然后,蕙儿就睡着了。”蕙儿眨眨眼。 皇后愕然。 芙贵人也不可置信:“蕙儿不记得自己偷跑出去的事吗?” “母妃怎么知道蕙儿想偷偷出去?蕙儿想去喂呆鱼,但蕙儿睡着了,也不知道呆鱼有没有糕糕吃。”蕙儿撇嘴,泪珠子又要往下掉。 盛知婉道:“许是磕碰让她将这段记忆忘记了。” “那会有其他的影响吗?”芙贵人问。 “暂时还不知道。” 皇后在旁仔仔细细打量着,见蕙儿面上一点作假都没有,稍微松了口气。 也对,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料想也没这么深的心机。 如此想来,居然是真的忘了? “徐太医,劳你再给四公主看看。”盛知婉主动让出位置。 徐太医有些迟疑,毕竟他开的药差点害了四公主。 皇后蹙眉:“让你去你便去,看看这失忆是暂时的,还是以后还能想起来,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 “是,是。”徐太医这才上前。 对着蕙儿好一番检查问话,最终擦擦额头上的汗道:“四公主的确是失忆了,只是是暂时的还是长期的,暂时还不知道,好在,只是少了那一段记忆,认知与其他都没有问题。” 芙贵人松了口气。 皇后面色却依旧有些难看,只要四公主有再记起来的可能,那对明嘉来说便是个隐患。 但转念又一想,小孩子忘性大,即便她真想起来,兴许早就不记得是谁将她放上假山,再说她也没死,活蹦乱跳。 最重要的是此事让明嘉落了个把柄在自己手中。 皇后想到此,看蕙儿的目光简直柔和起来。 命贴身宫女去景仁宫取了不少珍贵补药送来,芙贵人又惊又喜,连连谢过皇后娘娘大恩,至于之前的那碗毒药—— 一个小药童失误,抓成了外观相似的药,便将她糊弄过去。 又或者说,她不是不知道有蹊跷,却不敢深究。她一个六品的贵人,无家世无宠爱,凭什么深究?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 盛知婉也没多言,直到皇后等人离开,才命人将鸠车搬到蕙儿榻前。 蕙儿果真很高兴。 芙贵人失而复得恨不得分秒不错盯着她。 然盛知婉却让她将抄写的《内训》取来。芙贵人面色阵青阵白,将人都打发出去,才取出抄了没几页的纸…… “公主……”芙贵人方要说话。 盛知婉在蕙儿后颈敲了一下,方才还笑着的蕙儿缓缓软倒。 芙贵人一愣。 盛知婉将一枚银针再次刺入蕙儿头顶,片刻之后又取出,芙贵人眼眸瞠大。 随着那枚银针的取出,闭着眼蕙儿居然发出几声梦呓:“母妃!母妃……蕙儿好怕!” 芙贵人面色茫然抓住她的手。 盛知婉深吸口气:“今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待到芙贵人说完,蕙儿也终于醒来。 小姑娘满眼是泪,眼底还藏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蕙儿,告诉庆宁皇姐,你是怎么去假山的?在假山那发生了什么?” 盛知婉循循善诱,在蕙儿只言片语的碎片中,将事情拼凑出来。 “蕙儿偷跑出去喂鱼,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有个坏女人还说皇姐坏话,蕙儿不认得她,但是很生气,于是跟她吵起来,那个坏女人便将蕙儿放在了假山上,对不对?” “对!”蕙儿抹泪,“蕙儿害怕,想从上头下来,结果就摔下来了。” “没事了蕙儿,”盛知婉捏捏她的小脸儿,“以后再出去,一定要带着照顾蕙儿的宫人好不好?” “好。” “另外,有坏人将蕙儿放在假山上的事,若是有人问起,蕙儿也绝对不能说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那是蕙儿做了场噩梦,蕙儿一直在这里睡着,根本没有偷跑出去。” “原来是噩梦吗?”蕙儿很惊奇,恐惧也少了。 盛知婉又跟她说了会子话,这才离开。 芙贵人匆匆跟出来:“庆宁公主,是谁?谁这么狠毒居然会因为几句话便要害蕙儿?” 盛知婉心中隐有猜测。 要想确认也很简单,只要知道今日入宫的人有谁便是。 盛知婉去了慈慧宫,陪着太后吃了顿午膳,秀嬷嬷便打听来消息,是明嘉郡主同祁国公府二小姐祁非蕊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和琦贵妃。 将蕙儿放在假山上的应该是明嘉郡主。 那在药中动手脚的人,是皇后,还是琦贵妃? 盛知婉回想着今日芙秀宫的场景,琦贵妃表现一如既往,虽有担忧,但并不热切。 倒是皇后…… “秀嬷嬷,四公主出事的消息传出时,明嘉郡主在哪?” “应是在皇后宫中,方才才去了琦贵妃那。” 盛知婉颔首。 太后也是才睡醒得知蕙儿出事,闻言瞧着盛知婉:“你是觉得明嘉害了蕙丫头?明嘉就是这性子,她未必是有心想害蕙丫头,就是想给她个教训。” “祖母放心,我知道。”盛知婉笑笑,将眼中冷意压下。 不是有心吗? 但蕙儿的的确确因为她差点没命,若是自己晚来一些,或者那些人再晚发现一些。 盛知婉不敢想。 她也知道祖母想让她息事宁人,不要同怀王府起冲突。 但蕙儿因为她才被明嘉戏弄,她怎么可能假装不知道!? 皇后愿为明嘉摆平此事,是想借此拉拢明嘉,拉拢怀王府,可她不知道,怀王府早为明嘉看中了三皇兄…… 至于大皇兄,一个脾气暴躁、又懦弱无能的表面太子,皇后想借此事就让明嘉嫁给他,绝无可能! 除非…… 盛知婉抿唇笑了一下,眼神却很冰冷。 第221章:最后一顿酒 二月十三。 王烨自冀州府,押送大批与烧棉案有关之人入京。 崇晟帝下令于二月十五,将这些罪大恶极之人于京中菜市口,当众问斩,明正典刑。 杜老夫人同杜家几位养尊处优的爷早已没了高高在上的样子。 一路苦寒交迫,杜老夫人捻佛珠的手肿得如同泡胀的老树皮;杜三爷等人失去华贵衣衫,原来也同老农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们更要畏畏缩缩。 严海垂着头,不愿往日同僚看到自己的样子。 所有人都是一副死相,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头缩在衣服里,去躲避不知从何处丢来的雪球。 只有一个人,抬起头,目光四顾。 林弈不信世子会抛弃自己! 被抓入冀州府大牢的时候,他不信;被王烨审讯的时候,他不信;哪怕如今被押送回京,他依旧不信! 他笃定世子一定在为自己奔走! 之所以自己还没能出去,只是因为时候还不到。 然而就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无数的风雪砸来,迷了眼。 他最终,也没能看到那道期盼中的身影。 囚车驶入刑狱。 林弈与其他人一样被拉着关入大牢。 杜老夫人蜷缩在一个角落,好……太好了……终于,她活着撑到了京城。 那位说了,只要她全担下烧棉之事,便会保杜家小辈,也会保住明义的官职。 明义好不容易才做到了四品知州。 还有邝哥儿学问出众…… 南杜那么多出色的子弟…… 她即便是死,也得将他们保下! 就是这口气撑着杜家的众人,然而活着与活着不同。 “小哥!”林弈扒在铁栏上,同一个狱卒攀谈。 那狱卒本来不打算理会这群丧尽天良烧棉害民的东西,但是听到他的声音,隐约觉得耳熟。 狱卒疑惑地凑近他,看了半晌,不敢认:“你是……林弈林老哥?您怎么会在这?还……还跟这些人关在一起?!” 从前林弈在京城中为祁书羡做事,管着庄子铺子,为祁书羡做些盈利的买卖,为人沉稳,还乐善好施。 狱卒认出他,简直不可置信。 林弈苦笑着摇头:“几句话难说清楚,劳烦若是祁世子来过,告知林某……” “祁世子?”狱卒错愕:“林老哥不知道吗?祁世子已经是祁副将,带着运粮军往漠北去督战了!” “什么?”林弈愣住,天旋地转。 世子……走了? 世子……去了漠北! 那他怎么办?他当真要在后日问斩吗? 林弈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慌。 与此同时,国公府。 江莽已经在外头站了许久,国公府的管家打发了一趟又一趟,他却像个石雕一样站着,不愿走。 林弈作为棉队的主要负责人,接触南杜勾结富商,被抓入狱;而他,却因为那日阴差阳错跑去救人,被几个百姓认出来,逃过了一劫。 可眼睁睁看着所有跟着去的兄弟们被杖打,林弈也被押送回京待斩,江莽日夜兼程地跟着押送队伍回京。 可直到入京,他才知道世子居然已经去了漠北。 世子走了……林弈怎么办? 江莽不喜欢林弈。 甚至有些讨厌他,可是江莽知道林弈是奉了世子的命令,才会做那些事。 如今世子毫发无损,甚至被擢升副将带兵运粮。 林弈……却要死了? 江莽心中藏着许多质问,他见不到世子,也要见见孟姑娘,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只要国公府不让他见人,他都会一直站下去。 江莽是个粗人,从白天,站到黑夜,又从黑夜,站到了黎明。 他累了,就蹲在国公府外守着,渴了,就搓点雪团吃,饿了,旁边买个大饼。 这样古怪的举动,很快便被从国公府外经过的人注意到。 国公府内,祁国公恨不得让人将江莽打一顿丢出去。 但如今国公府正在风口浪尖,他也不敢这样做。 只得在次日晌午,捏着鼻子让人将他请进来。 “书羡如今不在京都!你到底要干什么?同我们国公府作对?”祁国公居高临下。 江莽抿唇行礼:“不敢,在下只是要见孟姑娘。” 孟姑娘? 祁国公愣了一瞬,才想起孟姑娘指的是孟央。好啊!这个小贱人,都成了通房还能为国公府招惹麻烦? 祁国公冷笑:“不可能,孟央如今一个通房怎么能见外男,你有事说事,没事滚出去,若是再站在国公府外,本国公便不会看在羡儿的面子上善待你,将你乱棍打出去!” 通房? 江莽愕然,他才入京,还未得知此事。 祁国公厌恶道:“就是你们同孟央的所作所为连累了书羡!若不是此次有北狄乱军,书羡还是个没有品阶的城门守卫。” 是吗? 是他们连累了世子吗? 江莽咧了咧嘴,忽然就不想再问下去,他转身离开国公府。 这一夜,他喝了整夜的酒。 翌日,不少百姓跑去菜市口观刑,江莽被裹挟在这些人群中,浑浑噩噩,似醒似醉。 他站在百姓当中,听到他们对台上那些人的唾弃、咒骂! 看着他们将所有脏污的东西,朝着台子上丢去。 他看到了跪在人群后头的林弈——与冀州知府严海、杜氏众人相比,他的身份甚至不够资格跪在前头受刑。 周围的声音,让江莽耳膜隐隐作痛。 他抱着酒坛想上前。 还没走两步,便被刑台下守着的护卫拦住,林弈望来,四目相对。 林弈面无表情,心想,江莽大概是来嘲讽自己的。 他总觉得江莽蠢。干大事,哪能没有牺牲?总归不牺牲到自己身上,哪管得了那么多。 可如今事实证明,蠢的人是他。 林弈别开眼。 而后,便听到“哗啦”酒坛碎裂的声音,所有护卫举起刀剑。 江莽却只是对着他拱手:“林弈,这最后一顿酒,我江某请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 林弈望着他的背影木然难语。 一声“时间到,斩!”从身后传来,江莽脚下踉跄,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何处,直到再也走不动,一头栽倒在地。 第222章:真想我去? “若有朝一日,我能为将,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还有希望的同袍!” 苍南时,祁书羡的话言犹在耳。 江莽却觉得一点都听不清。 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同袍…… 哈——哈哈! 他倒在地上,只愿长睡。 远处,一驾马车辘辘驶来。 张大被趴在自家府门外的身影吓了一跳,好在他驾车并不算快,“公主,这有个乞丐。” 盛知婉掀开帘子看了眼。 那人趴在地上,看不清面容,但脚上鞋子磨损严重,头上的雪帽,是北方特有的。 应是漠北逃难来的。 盛知婉让张大等人醒了给他两个馒头,想了想,又让张大考察几天,若他愿意,便送去庄子上做活,给口饭吃。 张大应了一声,盛知婉便没再过问此事。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应对。 今夜的东宫,三位幕僚齐聚。 太子盛芫莙想娶明嘉郡主为妃,愁秃了几位忠心幕僚的头发。 怀王无子,圣上对其尤其信赖,明嘉郡主更是怀王的掌上明珠,谁娶了明嘉郡主,便是得到怀王府的支持。 太子有这份心,值得肯定。 但……但此事着实有些难办! 不过太子说,皇后娘娘掌握了明嘉的一个把柄,太子问三人若是用把柄威胁,是否可行。 “敢问太子……可是很大的把柄?足够让怀王府抄家灭族的?” 盛芫莙摇头:“不是。” “那便不可行。此举不成功还会招来怀王府报复,得不偿失!” “那你可有其他的法子让明嘉嫁给孤?”盛芫莙问道。 那人哑然。 盛芫莙又看向另外一人,“陶谐,你平素点子最多,你可有什么想法?” 陶谐眼眸动了动,“单纯威胁的确不好,但若太子能再博得一些郡主的好感呢?在下今日刚听闻一件事。” 陶谐低声说了几句。 盛芫莙一拍桌子高兴的站起来:“你说真的,他一个驸马居然这般大胆?” “千真万确!” “哈哈好,那便如此,只要此事办成,孤一定重重赏你。” * 商府,如今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商府。 奉国大将军府的牌匾已经摘下,商行聿正指挥着人按照图纸进行推倒重修,有人禀报,商大公子来了。 商行聿一挑眉。 商修远攥着手中请柬,望着被推倒的假山修竹心中一片难受。 尤其是再想到自己一家如今住着的小院子…… 他连自己专门的书房都没有。 快了…… 快了…… 只要等今夜文会过后,商行聿便再也不能如现在这样嚣张。 这府邸,他终究还会再搬回来! “行聿,”商修远思及此,看到商行聿朝自己走来,温和笑道:“这是今晚文会聚贤茶楼内院的请柬,原本是同僚送给我的,但我想着你如今已是准驸马,也该多去些这样的场合,同真正的才俊认识认识。” 商修远将请柬递来。 漠北终究山高路远,那边的战事暂时影响不到京城生活,因此,今年聚贤茶楼主办的花朝文会,依然照旧。 这花朝文会,于每年的二月中下旬举办,不仅广邀各地文人墨客,还会邀请当地官员、知名大儒前来评鉴。 诗词歌赋,不一而足。 只要文章够好,诗词够惊艳,便能在这些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对许多学子来说,这已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更何况,还有聚贤茶楼拿出的千两白银作为头筹! 商行聿闻言,伸到一半的手立即又收回去:“那我岂不是抢了大哥的东西,不行不行,如今咱们已经分家,我不能要大哥的东西。” 商修远脸上笑一僵:“无妨,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啊!”商行聿摇头:“毕竟我如今已是驸马,传出去抢大哥的东西名声不好。” 商行聿说罢转身就走。 “这算什么抢,这是大哥送给你的。”商修远急了。 他已经答应了太子,若是商行聿不去,他怎么办? “不可不可。”商行聿脚步不停。 商修远彻底急了:“行聿!你怎么这般不长进?你都要同公主成婚了,不趁此结交人脉,公主往后定会看轻你!” “不可能,就凭着我这张脸公主也不可能看轻。”商行聿大言不惭。 商修远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要死。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到底该如何说服对方的时候。 商行聿忽然脚步一顿:“大哥真想让我去?” 商修远眼眸闪烁:“我这是为你好!” “那好吧,只要大哥将商夫人库房中的那盆红珊瑚拿来给我添做尚公主的聘礼,我便答应大哥去今日的文会。” “不可能!”商修远断然否决。 那红珊瑚,是父亲打仗得来的战利品,当初秦梦岑活着的时候,父亲一句家中妻子喜欢,便被陛下赏赐下来。 但父亲并没有将那红珊瑚送给秦梦岑,反而放到了母亲房内。 母亲觉得这盆红珊瑚的存在,便是父亲对她偏爱的证明。 因此,对这盆红珊瑚尤其喜爱。 他怎么可能将它送给商行聿? 第223章:他的地盘 “那便罢了。”商行聿闻言也不失望。 商修远见他居然来真的,说不去就不去。 花朝文会时,聚贤茶楼的内院会邀请翰林大学士、知名大儒讲学论学。多少学子愿意花千金要一个席位,他竟不去! 废物便是废物…… 不识好歹! 心中这般想着,若是往常他不愿去便不去了,可此次不行。 商修远站在原地面色变幻。 商行聿跟没看见他一样,与匠人自顾自讲着如何推倒娆音院。 娆音院是他母亲的院落,商行聿说推便推了?! 商修远眸色阴冷。 他不是要红珊瑚吗?给他便是!只怕,他根本就用不上! “罢了,”商修远压下怒意,语气似乎颇为无奈:“那红珊瑚明日便送来给你做驸马聘礼,但今晚的文会你一定得去。” 他说着,似乎一个因弟弟不上进而无比苦恼的兄长,走上前,将请柬再次递来。 商行聿却还是没接,他狐疑地盯着商修远:“大哥非要我参加文会,不会是知道我诗词不好,故意想让我在外人面前出丑吧?” 商修远简直无语。 他的名声还用出丑吗? 他商行聿不学无术,整个京城谁人不知?! 商行聿似乎也意识到这个事实,撇撇嘴:“行吧,既然大哥真心为我好,那今晚的文会,我去便是。” 商修远心中一喜。 却听商行聿继续道:“不过那红珊瑚,大哥还是先送来吧,我得提前验验货才放心。” 商修远:“……” 商修远根本没想过给他红珊瑚,毕竟过了今晚的文会,他便会以欺君之罪论,到时名声扫地、做不成驸马,就是能不能保住命还不一定。 “大哥不愿意?果然,大哥是哄我的。”商行聿将请柬丢到商修远脸上。 硬挺鎏金的请柬,看着霸气庄重,但砸在人脸上,也是真的疼。 商修远捂着鼻子。 实在没办法,只得亲自回去将那盆红珊瑚从库房中偷偷搬了出来。 总归只要过了今夜,商行聿一无所有,他大可以再将红珊瑚放回库房。 商行聿看到红珊瑚顿时喜笑颜开:“大哥放心,今晚的文会我一定会去。” 毕竟,本来便是要去的,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公主的一番谋划。 至于那些人想在文会上对他做些什么…… 这花朝文会,一开始便是他搞出来赚钱的噱头,聚贤茶楼内院以及外院一二三层的请柬,放出去多少、免费送给谁都是他安排。 那些人居然要在他的地盘上算计他。 啧…… 茶楼规矩,有举人功名者进一楼;有贡士功名者进二楼;有进士功名者进三楼。若有学子,没有功名也没得到请柬,还想上楼的,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交银子便可。 一楼三十两,二楼百两,三楼三百两,这还只是外头茶楼,想入内院,聆听翰林大儒、高官名士的教诲,便不止是这么一点银子能做到的了。 那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 比如此次内院的请柬,在场不少人都是私下花了上千两才求到的。 商行聿想到这看每个人的目光都很和善,唇角的笑便没落下来过,但别人看他便不是如此了,不是冷眼蹙眉,便是躲得远远的。 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人,早就羞愧至极,偏商行聿心理素质极高,一点都不尴尬。 按照请柬上的位置坐下。 不过片刻,便有其他人陆陆续续入座。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传来—— “太子?!” “真的是太子,太子居然来了文会!” “太子身边那几位是谁?那位长相俊俏,同太子说话的郎君是哪位官员之子?” “不知,但能跟在太子身边,还能让太子这般对待之人,想必也不得了。” 学子们议论纷纷,都恨不得太子能选自己这一桌坐。 商行聿将这一切听在耳中,感觉到一道视线越过众人直直盯着自己,唇角勾了勾。 为了讨好明嘉郡主,太子可真是投入不小,不仅将明嘉郡主带进来了,就连明嘉郡主的府兵也带进来俩。 很快,随着青云书院的山长大儒,翰林院学士陆续到来,文会气氛也被推向高潮。 众人怀古论今,听风对月。 也有几个得知商行聿是未来驸马,前来攀谈,商行聿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一回应过去。 当然更多的是对他冷嘲热讽的,商行聿接受的更坦然。 “不遭人妒是庸才,诸位这般嫉妒我,也是我的才能。” 商行聿嘴皮子利索,还不要脸。 前来阴阳怪气的人黑着脸走了。 商行聿笑着回过头,一道身影擦着他走过,商行聿手指动了一下,脸上笑容未变。 很快,他便感觉到一股热意从小腹升起。 商行聿拿起茶杯,喝了好几杯,脸却越来越红。 他起身,摇摇晃晃,朝一处人少的凉亭走去。 还真是助兴的药—— 给他下这种药,让他这个未来准驸马,在文会上、在无数才子大臣面前出丑,他这个驸马还当得下去吗? 第224章:不干人事 这也就罢了,若对方再安排些人,有意将公主与同他这个准驸马有染的青楼妓子相提并论…… 哪怕明面上不敢说,暗地里呢? 公主会因此受到多少诟病?! 这样的手段,虽然下作,但对女子来说却伤害极大。 商行聿想到这,眼眸冰冷。他有武功,这点药力完全可以用内力化解,顶多身体难受一些。 但公主心疼他,提前准备了药,他连这点难受也无需忍耐。 商行聿笑了一下将药吞下去。 片刻,身体里那点微弱的燥意也没了,只是身体依旧发热,脸依旧红。 这都是做给想看之人看的。 商行聿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是两道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声音很耳熟,便是方才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的,其中一人言语间有些顾忌商行聿驸马的身份。 另一人嗤笑:“怕什么?一个酒囊饭袋,找咱们办事的人连文会内院的请柬都能弄到,身份定然不简单。” “说不定过了今夜,他便连草包都没得做了,还谈什么驸马?想想咱们拿到的银子……” “也是。” 二人说着,一左一右将商行聿架了起来。 商行聿装作浑身燥热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二人动作更快,挑着偏僻的路线朝院后一排厢房走去。 “是这间吗?” 很快,商行聿被丢入一间厢房。 房内烛火幽幽,纱帐半掩,似有若无的香薰中亦含着催情之物。 二人还想将他抬到床上。 嗖嗖——两道暗器打来。 二人连吭都没吭一声,软软倒了下去。 墨青从门外入内。 商行聿还未说话,便听到内间传来两个女子交错难耐的**声。 商行聿表情变了一下。 两个? 娘的!狗太子也太不干人事了! 商行聿脸皮抽动,不过幸好自己比他还不干人事。 商行聿和墨青都退出去,猫到树上。 很快,便看到几道身影朝这边走来。 只有三人,没有负责引人过来的秀禾。 商行聿眼眸眯了眯。 看来明嘉郡主对自己还真是恨得深沉,这种时候都不忘来看自己的笑话,就不怕引火烧身? 也许,是对怀王府的府兵太过自信了。 另一边,一直等不到明嘉回来的太子盛芫莙也有些不安,直到看到明嘉身边的一位府兵回来。 “怎么回事?郡主呢?” 他话刚落。 那府兵面色难看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太子殿下,郡主出事了,郡主、郡主也中了药……” “什么?”盛芫莙猛地起身,待看到身旁人都看向自己,这才深吸口气,找个借口离席。 盛芫莙快步到了厢房外。 没有意外的,也出了意外。 方才的府兵撕下面具,赫然是另外一张清秀的脸。 “不错,今日之后,都有重赏。” 将盛芫莙也丢上床榻,商行聿这才贴心地给他们下了点猛药。 等他出了房门,便听到里头传来干柴烈火的声音。 嗯—— 商行聿听了一会,极为满意。 一战三! 只能说太子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就连床笫之事,都与旁人不同。 商行聿打发了墨青,自己没事人一样又出现在内院,同身旁几个学子喝喝茶,胡说几句诗词。 紧接着,便听到一阵骚乱从厢房传来。 商修远僵在原地。 他身后十几个国子监的学子,也讷讷怔住。 “修、修远,你不是说这里面的人是商行聿吗?” “怎么……怎么是……” 商修远脸色煞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将身后的人都赶出去。 太子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事,他们便是看见,也该当没看见! 可是已经晚了,方才为了吸引注意,商修远他们可是一路喊着过来的。 如今早已有人抻头看到里头的场景。 那人惊叫一声。 商行聿似乎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大声在后头叫起来:“谁在找我?我在这!” 商修远转过身。 商行聿看到他,大喜:“原来大哥也有请柬啊,我方才还想着你将请柬让给我,见不到文会盛景,心中别提多愧疚,这会见到大哥居然也在这,我就放心了。” “你、你怎么在外头?”商修远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 商行聿错愕:“我不在外头在哪?大哥你们在看什么?” 商行聿已经走到近前。 商修远试图拦住他,可商行聿就跟滑手的泥鳅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到了前头。 然后,他错愕:“太子?!” 话一出口,他又指着商修远:“大哥你完了,你要倒大霉了!你居然带这么多人来捉太子的奸?!” 商修远:“……” 商修远闻言恨不得一拳头将商行聿的脸打烂。 别以为他看不到他眼中的幸灾乐祸。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明明是按照太子的吩咐才来的,他明明该撞破的—— 是商行聿与两个妓子的奸*情啊!! 第225章:无怨无仇 太子盛芫莙,在花朝文会同三个女子大被同眠,还被十几个国子监学子亲眼撞破。 消息传入宫中,崇晟帝大怒。 即刻命太子进宫觐见,文会上所有知情人全部被羽林卫控制。 至于那三个女子,崇晟帝气怒之下恨不得直接将人赐死,又怎么可能会见她们? 可他万万没想到,其中一人,居然会是明嘉郡主! 崇晟帝气得眼前一黑又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而明嘉是真的晕了。 紫晟殿,太子盛芫莙跪在地上。 虽然明嘉大概率要成为他的太子妃,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是想娶明嘉没错,但,绝不是以这种自污的方式啊!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儿臣也中了药,您若不信,可以宣太医来查!”盛芫莙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皇后也在他身旁跪着求情:“陛下,您一定要为太子做主啊!” “做主?做什么主?别以为朕不知道东宫那些混账事!他背着人做那些丑事也就罢了,如今还让这么多人看到,朕的脸面、晟国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崇晟帝指着盛芫莙,盛芫莙目光躲闪。 崇晟帝狠狠闭了闭眼:“你这个太子,朕看,也就做到今日罢!” “陛下!!” “父皇!” 盛芫莙大骇,皇后膝行到崇晟帝面前:“陛下!陛下三思啊,您若是罢黜太子便是坐实了太子的罪证,可太子当真是被人算计的啊!” “好,那你便同朕说说,是谁算计了你?”崇晟帝看着盛芫莙。 盛芫莙目光四顾,说不出话。 皇后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崇晟帝又问:“花朝文会可有人逼着你去?你以往从不去这些地方,觉得辱没了太子的身份,怎么今年便偏偏去了?” “儿臣……儿臣……”盛芫莙脑门冒出汗来,被崇晟帝目光看着,他一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承认道:“儿臣听闻商行聿得罪了明嘉堂妹,为了给明嘉堂妹出气,便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成了这样。” 盛芫莙垂下头。 “商行聿?”崇晟帝觉得自己最近听到这个名字的次数实在有些多:“所以,你原本是想让他出丑?” “……是。”盛芫莙声音极小。 “荒唐!”崇晟帝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朕亲封的驸马?让他出丑,你是要打朕的脸啊!” “儿臣没有……儿臣只是想为明嘉堂妹出气,没想这么多。” “那最后呢?你跟明嘉又是怎么回事?” “儿臣也不知道。”盛芫莙哭丧着脸。 崇晟帝当即让人将商行聿带入宫中对峙。 商行聿如今也是被羽林卫控制的人之一。 得知陛下要见自己,表情很茫然,可惜羽林卫和来传话的内侍根本不理会他。 看到商行聿进来,跪在地上的盛芫莙目光怨毒望着他。 商行聿神情更茫然了,懵逼地向崇晟帝行了礼,而后又向皇后娘娘、太子行礼。 “商行聿!你不要在这里装,一定是你陷害本宫的!” “啊?”商行聿指指自己,表情丝毫不作伪:“微臣陷害太子?微臣想巴结太子还巴结不到呢,为何陷害您?” “你!”盛芫莙没想到商行聿这样不要脸。 崇晟帝阻止他,目光微微眯起看着商行聿:“说说,你在文会上都做了什么?” 商行聿很委屈,却还是老老实实道:“微臣一直坐在桌上吃茶听诗,对了,微臣还去了一趟前头找茶楼掌柜。” 崇晟帝眯眸:“找茶楼掌柜做什么?!” “陛下不知,微臣的请柬是大哥商修远送给微臣的,微臣看到一半想到此,觉得很对不住大哥,便想问茶楼掌柜,微臣如果出去能不能让大哥进来……结果被茶楼掌柜骂了一顿,然后微臣只得又回到内院了。” “也就是说,除了这一次你一直没再离席?” “是!” 崇晟帝对苏德运使了个眼色,苏德运匆匆走出去,待再回来,已是小半时辰后。 “的确如驸马都尉所言,驸马都尉离开内院一盏茶时间,同掌柜纠缠也是这个时间,当时许多学子见证,应不会作假。” 至于什么被掌柜骂了一顿? 明明是他商行聿胡搅蛮缠,当时不少前头的学子都为掌柜鸣不平,这才让人印象尤其深刻。 崇晟帝颔首。 盛芫莙大怒,指着商行聿问他到底耍了什么把戏? 商行聿也有些脾气:“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不假,可微臣也是陛下的半子!从微臣进来,太子就口口声声微臣陷害您,可微臣与您无怨无仇,为何陷害您?” “你、你算什么半子?定然是你知晓了本宫要为明嘉堂妹报复你!所以将计就计,害了本宫!” “什么?”商行聿更不解:“殿下在说什么?微臣同您无仇,同明嘉郡主也无怨,您为明嘉郡主报仇,算计微臣做什么?” ps:宝们,上一章数量词被吞了,意思就是,三(四)人行必有我师! 第226章:对她有恩 “你、自然是因为你得罪了明嘉堂妹!”盛芫莙气疯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是被陷害,已经把事情都说出来,商行聿却还想脱身! 不可能! 他死咬着牙,绝对不可能! 然而话落,商行聿却哑然看着他:“殿下是不是搞错了?微臣从来不曾得罪明嘉郡主,若是非要说,微臣……微臣还对明嘉郡主有恩啊……” “不可能!”盛芫莙气极反笑。 若是商行聿对明嘉有恩,明嘉何至于听到他的名字便恨得牙痒痒? 他也是提前问过明嘉的意思,才会对商行聿动手的。 明嘉厌恶极了商行聿,这点绝对不会有错! 崇晟帝沉吟:“你说,你对明嘉有恩?” “这……”商行聿很犹豫。 盛芫莙似乎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把柄! “父皇,不可能!他就是得罪了明嘉堂妹,儿臣这才会想给他点教训的。” “商行聿?”崇晟帝目光隐含压迫。 商行聿这才叹气:“不是微臣不愿说,实在是……此事有碍明嘉郡主的清誉。” 什么? 盛芫莙愣住,崇晟帝也不明所以。 商行聿这才咬牙道:“罢了,君臣天下,君在上,既是陛下要问,那微臣便不得不辜负明嘉郡主的嘱托了。” 他三言两语将护送盛知婉去朝明寺,结果恰遇明嘉被掳之事说了。 “不过……不过太子殿下放心,明嘉郡主肯定还、还是清白的,”商行聿安慰道:“那些劫匪刚掳走郡主,在下便让人去救郡主了。” 然而他越是如此解释。 盛芫莙的脸色,越是铁青。 明嘉被掳走过…… 他方才被药性控制,做那事的时候,完全分不清谁是谁,更没在意这些,如今再回想,好像、似乎的确没有落红。 他想到此,脸色“唰”地一下黑了。 大殿内气氛凝滞。 崇晟帝也没想到,此事之后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事…… 再看商行聿无辜又茫然的表情,他摆摆手:“滚,滚,今日之事,绝对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 “可是陛下,微臣明明没有得罪明嘉郡主啊,太子为何要说微臣得罪了明嘉郡主?” 还能为何? 自然是为了让你闭嘴啊!真是个蠢货。 崇晟帝对着内侍挥手,商行聿被半拽半拖着下去了。 只有盛芫莙跪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算计了。 至于算计他的人,不是别人,只能是明嘉! 她被劫匪劫掠,失了清白,为了当皇子妃,于是就看中了傻傻凑上去的自己。 怪不得当时,是她的府兵来找自己! 怪不得是三个人…… 一来是让自己发觉不了不对,二来有那两个妓子在前,没有人想到第三人是她明嘉郡主! 今晚此事,只有自己的身份暴露人前,她明嘉是女扮男装跟着进去文会内院,根本不会有人联想到她身上。 是了,一定是这样! 她明嘉,怎么敢的? “愚蠢!愚蠢至极!”崇晟帝目光看看盛芫莙,又看看皇后,最后冷笑一声:“今日之事,朕会下令封口严禁在场人传出。” “谢陛下!”皇后大喜,既然要封口,陛下便没有再罢黜太子的理由。 但紧接着,崇晟帝话音一转:“不过——既然太子这般喜欢明嘉,朕就下旨,赐明嘉为太子妃,皇后你尽快与怀王府通气,让二人早日完婚。” “不!不要!”盛芫莙下意识抬头:“儿臣不想要一个被……” “闭嘴!”崇晟帝冷冷看着他,“别忘了先怀王妃是为救谁死的!就算是报恩,你也该娶了明嘉!更何况,求仁得仁,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崇晟帝的目光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盛芫莙讷讷,说不出半个字。 直到崇晟帝离去,他才瘫坐着看向皇后:“母后,儿臣不要,儿臣不想娶一个被人碰过的破鞋做太子妃……” 皇后心疼地抱住他。 她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被人看过的女子? 哪怕还是清白的又如何,身子已经被人看了,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做自己儿子的太子妃。 可事到如今,便是不愿也得愿了。 亏她当时还想用四公主的事威胁明嘉,原来那贱人早就想好了要算计自己的莙儿! 皇后眼神狠毒,思索半晌,对着盛芫莙耳边说了几句。 盛芫莙瞳孔骤缩,咽了口口水,“这样……真的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到时候端看她听不听话,听话便罢,若不听话,就按母妃说的去做。” “好,儿臣……儿臣都听母妃的!” 盛芫莙这边暂时决定委屈自己娶了明嘉。 而偏殿中,刚苏醒过来的明嘉郡主,看到旁边赐她为大皇子妃的圣旨,却是发起了疯。 她一把将圣旨狠狠丢在了地上,用力踩踏! 第227章:为我谢过 “郡主!” “郡主您别这样,这可是圣旨啊……”一个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去拦。 明嘉在她身上狠狠踹了几脚,那宫女依旧死拦着不放开,直到明嘉发泄够了,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流泪。 “什么圣旨?!”明嘉自言自语,双眼含恨。 她早该知道的! 盛芫莙如此讨好她、巴结她,一定是带着目的。 但她没想到,盛芫莙居然如此无耻。 什么听说商行聿得罪了她,要为她教训商行聿!什么要让商行聿名声扫地! 这一切、从头到尾,根本都是盛芫莙的算计。 而她居然蠢得入了套,以至于被如此折辱! 可如今她还能怎么办? 她今日的事外人或许不知,可陛下知道,她再想做三皇子妃是不可能了。 除了死,她只能嫁给太子。 可是她凭什么死!? 盛知婉和商行聿还没死!若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会被盛芫莙算计,所以,她要好好的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让这些她厌恶、怨恨的人过得比她更加悲惨。 * “商大公子,真是好算计!” “上次庆宁公主说商大公子礼爱幼弟都是假的,我还不信,如今,哈!” “罢!罢!都是我等眼瞎!” “以后商大公子这个好友,我于某怕是高攀不起。” “还有我孙某。” “冯某真是领教了!” “商兄……”王淮之走在最后,语气最为复杂。 他没想到,自己视为至交的好友居然会利用自己。 今日,他本与国子监的好友在二楼论诗说赋,商修远一直神思不属。 他担心商修远身体不适,连问几遍,商修远才吞吞吐吐告诉他,自己无意中发现一个秘密,而这秘密可能会毁了商府…… 王淮之一听同商府有关。 若是他从前的性子,定然会继续问下去,但自从在贫民区施粥,他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道理,知道哪怕是至交好友,亦该有边界、有分寸。 所以他不打算再问。 可他不问,商修远却在犹豫片刻后,主动告诉他——商行聿身为驸马,偷了他内院的请柬,准备在花朝文会上狎妓浪荡、寻求刺激! 商行聿骄奢淫逸、荒淫无度。 这的确是他能做出的事。 可这样一个人,陛下居然同意他尚公主,当初若不是母亲拦着,他…… 总之,王淮之当时心中极其生气。 只觉得该让公主提前知晓商行聿的为人,所以苦劝商修远许久。 商修远最终在他的劝说下大义灭亲,甚至还带上了他们去往内院。 结果…… 王淮之满脸自嘲。 商修远还试图解释,可嘴唇动了动,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他本想着过了今夜,商行聿名声更臭,谁还会听他半句辩解? 可万万没想到,房内的不是商行聿,而是太子! 想到这,商修远也顾不得同王淮之解释了。他找人捉奸了太子,太子会不会因此事忌恨他? 思及此,商修远彻底慌了神。 王淮之见他一言不发,心中更失望,转身离去。 只余商修远站在原地。 深冬的风吹来,他狠狠打了个冷颤。 这时一道带着嘲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啧,大哥还未走,是在等我吗?没想到,大哥真是事事都想着我啊。” 商行聿话里有话,不急不缓走到商修远面前。 商修远见到是他,心底的不甘和怨恨再也压制不住,握拳便朝他面门砸去。 然而,另一只手轻而易举便捉住那只他用了全力的拳头。 商修远瞪大眼! 天色极黑,他看不清商行聿脸上表情,但一点点收紧的力道,却让他忍不住变色。 他的手臂就像深陷在铁钳中,抽不回,也送不出。 可商行聿,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 商修远面上神情变幻。 似乎是从庆宁公主被劫持那次,那个他向来看不起的草包,忽然就变了! 先是从一帮喝了假酒的山匪手中救了公主;再是校场上用小聪明得到陛下赞赏;再到如今,他成为驸马,躲过太子的算计! 一股钻心的疼痛,忽然从被攥住的手臂传来。 商修远浑身颤抖,不知是惊是怕。 商行聿却在这时猛然松手。 商修远踉跄着摔在地上。 他又俯下身,带着笑意的声音,让人胆寒:“大哥可是站了太久?连走都不会走了,罢了,我扶大哥起来便是。” 商修远恐惧地任由他将自己扶起,往前走去。 直到到了商府门口。 商行聿才似乎忽然想起来一般:“哎?我差点忘了,如今大哥已经不住在这,不过就这点路,大哥应该能自己走回去的。” “哦对了,大哥回去记得为我谢过商夫人的那盆红珊瑚,我很喜欢,公主想来也会喜欢的。” 商行聿说罢,咧嘴一笑,转身进了门内。 眼看着曾经属于他的高大府门,在面前轰然关闭。 商修远捂着心口,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一口血直接喷出来! 第228章:她说中了 商行聿耳力极好,听到吐血声,只觉晦气。 要吐也不离远一些再吐。 不过这会他才懒得同商修远计较,府门一关,立即运转轻功,向公主讨赏去! * 漠北,天寒地冻。 祁书羡所率运粮军队已过了冀州府,下个目的地便是沅台郡,也是此次调粮的第五处粮仓所在。 眼看军队再往前赶三个多时辰便能到调粮处休息,祁书羡决定连夜赶路。 这一路来,虽也遇到几股小势力的流盗山匪,但对上专门训练的大军,很轻易便被剿灭。 也有一些没剿灭的,远远看到军队便夹着尾巴跑了。 祁书羡对盛知婉信中所言越发不信。 比如前头那段路—— 一眼望上去平敞宽阔,两侧虽都有山坡,但非常低矮,山上的雪即便全砸下,也伤不了大军分毫。 且祁书羡专门让人去山坡上查探,如此平缓的山坡,也不可能形成雪崩之势。 可这段路,却被盛知婉慎之又慎的标了出来。 就因为此处往北尽是层叠山林、村庄,没有城市,边防薄弱,北狄很有可能选择此处偷偷潜入晟国境内。 可这样厚的雪,便是大军在宽敞的平地上行进都极为困难,北狄军凭什么翻山越岭,潜入进来? 即便潜入,也只是小股军队,不足为惧。 祁书羡正思及此,大军又往前行进了数百米。 没有任何异常。 燃烧的火把在黑沉的夜色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几十个岗哨轮番警惕在大军周围。 大军行进的速度、步伐,井然有序。 “祁副将,李铭安他们此次去的似乎有些久了?”就在这时,身旁一道声音传来。 说话之人叫何宗彭,是户部派来协助调粮的主事。 祁书羡闻言眉头蹙了一下,朝着身边旗手示意。 旗手将旗横举。 大军往前的步伐便停下来。 又等了片刻,就在祁书羡想再派人去探查之时,几道狼狈的身影出现在火把的光线中。 “娘的,这次可有口福了。”李铭安是祁书羡的旧部,为人忠勇,此次祁书羡运粮漠北,他便做了左都尉。 “祁副将,前头没有异常,可以行进!” 祁书羡冷声问:“方才发生了什么?” “一只野兔。”李铭安说话间也来到了祁书羡面前,手中拎着只瘦巴巴的野兔。 祁书羡看了一眼,眉目渐冷:“你在前头抓野兔,可知道,几千名大军都在等着你?” 李铭安闻言撇撇嘴,并不放在心上。 祁书羡见他如此,沉眸让旗手示意大军继续:“接下来的路程,探路之事交给孔松风。” 很快,队伍又往前走了几百米,祁书羡稍微提起的心终究放下。 直到第一个士兵滑倒。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滑倒声传来,同时几匹负责拉粮的马车也开始打滑。 祁书羡意识到不对,立即让大军再次停下:“将方才有人滑倒的地方积雪推开!” 有士兵拿出工具,这一推雪,当即察觉不对,方才致使马匹士兵滑倒的积雪下头,全是被冻得滑溜溜的路面。 如今漠北极寒,即便是雪也是被冻硬,绝不会变成如此—— 祁书羡心头一突! 忽然想起盛知婉信中所提,用热水泼洒,便能极速成冰拦截伏兵的法子。 如今这法子,他还未用上,居然被伏兵用上了。 伏兵应是想趁着车仰马翻之际,趁乱偷袭。 “战备!敌袭!”思及此,祁书羡心中一跳——盛知婉说中了! 不止是这段路容易埋伏,还有可以利用气象的方式,都被盛知婉说中了! 可是,她为何会知道? 自己和几位将军都是亲临过战场,几位老臣更是深谋远虑。 他们都不曾想到的事,盛知婉却想到了。 若自己当时能够信她,此时便不会让大军落于险地。 可如今再后悔已经晚了。 当即,他命旗手示意整军停止。 想起盛知婉信中所言对抗伏兵的法子。 命岗哨兵往后传讯,各队固定运粮车,准备防滑锁,用粗麻绳联结防滑。 祁书羡自己则一扬鞭,朝队伍侧方冲去。 那里有十几辆未曾运粮的空车。 他命人将拉车的马匹解开。 负责这十几匹马的士兵不明所以,但此时已来不及同他们解释。 祁书羡望着因自己突然的下令显得逐渐有些骚乱的大军,转身喊道:“李铭安!” 方才还提着兔子不屑一顾的李铭安此时已隐约有些不安忐忑。 “祁副将,到底怎么了……” 两侧的山坡,脚下的路,都是他带人探的。 山坡无人。 至于路,他的人虽也滑倒了,但他想着雪地滑倒很正常,并未多考虑。 可此时,他看祁副将的反应,自己似乎错了…… 第229章:他很清楚 “李铭安,你听好。” “一会若有伏兵出现,挑选几个人骑马冲入伏兵,将这些,戳进马屁股里,用疯马冲散伏兵队形。”祁书羡将十几支短箭递给他。 李铭安闻言四顾,依旧不肯信。 伏兵? 真的有伏兵? 可是周围寂静,除了偶尔滑倒的士兵和马匹,哪里都看不出异常。 李铭安咧嘴,“祁副将,您是不是太谨慎了?这周围连只兔子都瘦巴巴的,哪有伏兵。” 孔松风也不以为意:“就算有,前头这点小坡,咱们冲出去便是,到了开阔地带,伏兵也不能如何。” 几乎二人话刚落,原本黑漆漆的矮坡上,传出簌簌积雪被压实的声音。 李铭安神情僵住。 祁书羡眯起眸,看了孔松风一眼,疾声道:“不可前冲!如今大军走的路,被动手脚的尚且只是小片,再往前定是整片冰面,届时人仰马翻,伏军早有准备,大军和粮草便是刀板上的鱼肉。” “至于后头……想来方才大军走过,伏兵便用相同的方法断后了。” 也就是他们前后都无路可走,最好的法子,便是就地解决伏兵。 孔松风咽了口口水,看着祁书羡的目光满是钦佩。 短短时间,祁副将居然想得如此周全。 至于李铭安,已经飞快点了十几人出列。 正面冲入敌军,还要刺激马匹冲散队形,几乎无异于送死! 可那十几人听令后,却没有丝毫犹豫地跨上马朝山坡响动冲去。 祁书羡双拳紧攥。 他何尝不清楚这些人十死无生,可任由伏军攻入,运粮大军死伤绝不是十几个人。 而军粮,更不能出事! 最终这一场伏击,因为祁书羡发现及时,战死士兵四十一人,损失马匹二十九匹,共歼灭北狄伏兵一百一十人。 另有十几车军粮倾倒在雪中。 士兵们收拾军粮时,祁书羡亲自为战死的士兵收敛尸骨。 火把下,祁书羡试图用雪将他们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但更多的人,哪怕他用再多的雪,如何去擦,整张脸也已经血肉模糊。 他们或死于马蹄踩踏,或死于北狄伏兵的刀剑。 祁书羡沉默不语。 何宗彭见他如此,更觉他重情重义,上前道:“祁副将莫要如此,若不是您提前发现伏兵,恐怕大军还有更多的伤亡,他们如今为护粮草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末将已经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待回到京中,末将会亲自为他们申领抚恤银。”孔松风此时也道。 李铭安则直接走来,跪到祁书羡面前:“末将有罪!是末将探查不严,没能及时发现北狄伏军,才导致众位兄弟惨死,末将甘愿受罚!” 说着,他将自己腰间的长刀取下。 按晟国军法,探查兵失职造成大军损失的,会根据损失程度,量定处罚。 若不是祁副将运筹帷幄、力挽狂澜,此次运粮大军定然会损失惨重,到时即便他以死谢罪,恐怕也不够。 李铭安越想越后悔,不该因为一路的平安便放松警惕。 他狠狠地磕下头去。 祁书羡却沉默了,李铭安狂妄自大,的确该罚,那他呢? 他明知此处可能会有伏击,却因为那封信是盛知婉所言,便从一开始存了抗拒。 若他早早放在心上,或多派几批人手探查,也不止于此…… “此次李铭安之过,先记着,待到战场上立功,用军功来抵。”祁书羡起身。 李铭安闻言紧攥的手蓦然松开:“末将定不辜负祁副将信任!” 很快,大军重新修整,再次上路。 牺牲的将士被埋于原地,祁书羡要去漠北,不可能带着他们的尸首。 至于那些北狄人,亦是挖了个坑随便埋了。 经过这一战,祁书羡比之前谨慎许多,也寡言许多。 他不再事事交给下属去做,每次拔营前,都要亲自巡视大军。 “祁副将真是料事如神,那日若不是他,咱们损失惨重。” “可不是吗?以前听苍南调回的兄弟们说祁副将用兵厉害,简直是小战神我还不信,这回,我真信了!” “啧,这次的事若是传回京城,那些说书人肯定又要忙着写新本子。” “就是不知道那位庆宁公主怎么想的?放着咱们这样战神一般的祁副将不要,居然让商行聿那样的人当驸马……” 行军无聊,士兵们也会低声偷偷说几句闲话。 祁书羡此次巡视时恰巧听到这些。 他勒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 料事如神……小战神? 他忍不住垂下头去,眼中有种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恐慌和茫然。 其他人不知,但他自己却很清楚,那日的计策,根本不是他的临危应变! 第230章:她提醒过 用防滑链固定运粮队也好,粗麻绳防止滑倒也罢,甚至用马匹冲击敌军队形,都是盛知婉信中提及。 而他,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想到这,祁书羡不愿再受这些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夸赞。 他若想要军功,自会堂堂正正的马上得来!靠自己的本事得来,而不会依靠别人! 更不会依靠盛知婉背后之人! 是以,他直接上前,呵令众人不许再谈及那晚之事。 他说罢便走。 众士兵看着他的背影,却越发敬佩信服他的为人。 尤其是在离开最后一处粮仓,往漠北大军所驻守的武渡关而去时。 祁书羡临时更改线路,一分为二。 一队低调绕行,将军粮顺利运送到武渡关内;而另一队,装满石头,引诱围剿了数百准备截杀运粮车的北狄伏兵。 若说之前的临危应变,只有运粮大军所知; 可此次的引诱围剿北狄伏兵,却是在武渡关外两公里处,所有驻守在武渡关上的士兵,也亲眼看到这一幕。 再加上运粮大军的宣扬,原本士气低迷的漠北大军,瞬时又军心高涨起来。 祁书羡进城,便发觉不少士兵望向自己的目光很是热切。 甚至不少人,远远的便开始称呼自己。 他蹙了蹙眉,想说什么,但为今之计,还是先见徐总督重要。 于是一路来到总督府。 而后,这才得知一个消息——徐总督受伤了。 那夜北狄军不仅偷袭了几处军营粮仓,连在大军中巡查的徐总督,也被一队精锐偷袭。 徐总督左臂中箭,为了不让消息传出,导致军心不稳,就连让大夫问诊都是偷偷摸摸。 关于祁书羡其人,徐总督早就听说过他在苍南战役中的战绩。 方才又从来报的下属口中得知,此次北狄军对运粮队的两次伏击,都被他精妙化解,心中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祁书羡宣读完崇晟帝封他为监军副使的圣旨,原以为徐总督会有所不悦。 谁知,徐总督居然毫无芥蒂地接了旨。 甚至,隐隐松了口气。 “素闻祁副将大名,有祁副将在,老夫便可稍微放心一些了。”徐总督说着,一身战甲依旧遮挡不住身上的疲态,起身的时候,祁书羡甚至看到他踉跄了一步。 他下意识想要去搀扶对方。 却见徐总督摆摆手,示意他入座,自己也撑着桌子缓缓坐下。 “不知,庆宁公主近来可好?”徐总督看向他。 祁书羡一怔,值此战乱,徐总督为何要问起一个女子,哪怕这个女子是公主,他要问之人也不该是她! 难道,是因为盛知婉在漠北卖低价棉之事,也传到了徐总督的耳中? 他正想着,便听徐总督惘然道:“说来,都是老夫愧对庆宁公主的信任。” 什么?祁书羡更不明白了。 盛知婉何时同徐总督也有关系? “徐总督此话何意?” 徐总督见他脸上神情,也有些诧异:“庆宁公主竟没有告知祁副将吗?其实早在北狄宵小来犯之前,庆宁公主便曾提醒过老夫,防范北狄,将军粮挪至后方粮仓……可老夫一直未曾放在心上。” “若是早听了公主的话,也不至于让军粮被北狄宵小毁了七成啊!” 徐总督每每提及此,便悔得心肝疼! 他那时总想着大雪南行,有大军看守,军粮取用也方便,可结果,便是悔不当初! 然而他话刚落,比他反应还要大的人,却是祁书羡。 他猛地从座位上起身:“什么?盛知婉早就预料到了?” 徐总督蹙眉:“祁副将怎可如此称呼公主?” 祁书羡深吸口气:“徐总督说真的,公主当真提醒过您北狄之事?” “是啊!”徐总督反倒不解看着他:“公主与祁副将夫妻一体,祁副将居然不知道?” “我……”祁书羡一愣,这才意识到徐总督根本不知盛知婉与自己和离之事。 他顿了顿,正要解释。 外头一个婆子凄厉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 “老爷!求您派人去救救大少爷、二少爷、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几位小小少爷吧,老夫人说您要是再不去救人,她就一头撞死……” 徐总督闻言,身子一僵。 也顾不得方才同祁书羡说的话,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祁书羡也紧随其后。 这才发现,整个总督府内此时都由重兵把守,偶尔看到的下人丫鬟,亦是面色戚戚。 总督府……这是发生什么了? 很快,他便知道了。 军粮被烧七成。 徐总督右臂中箭。 北狄偷袭那夜,徐总督的两个儿子儿媳,三个孙子,也都被人骗了出去,落入北狄人手中。 北狄人想以此威胁徐总督大开武渡关,迎北狄大军入城…… 可徐总督坚决不答应。 在明知道对方设伏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派兵去送死。 第231章:他信自己 徐总督一进去,脸上劈头盖脸,就被挠了几道。 徐老夫人根本没寻死。 她就是听闻祁书羡来了,才想方设法要将人引来。 她如今不信徐总督。 当初若不是他被美色所惑,非要纳个北狄女子当妾,她的儿子儿媳孙儿们,也不至于落到北狄人手中! 徐老夫人一想到这,反手,又狠狠在徐总督脸上抽了两巴掌! 她向来以夫为天,每次他从军中回来,都要事先为他准备好热水,吃穿上更是亲力亲为。 她当了一辈子的贤妻,为他打理后宅,开枝散叶,从未对他这个丈夫说过半句重话。 夫妻二人仅有的争吵,也是去年徐总督执意要纳北狄人为妾。 而如今…… 徐总督抬眸,只看到老妻冷然淡漠的目光。 徐老夫人擦擦手上的血迹,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对他手臂上的伤,更是视若无睹。 徐总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祁书羡也没想到,徐老夫人与他想象中很是不同。 她衣衫端庄,发髻梳得很整齐,双眼微微有些肿,透出的眼神却比徐总督还要有精气神,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寻死觅活的模样。 祁书羡怔神间。 徐老夫人已经走到他面前,“这位便是为苍南逆转战局,鼎鼎大名的祁书羡祁世子?” 祁书羡连忙行礼:“末将见过徐老夫人。” “不必如此,”徐老夫人说着,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颔首:“庆宁公主的眼光,老妇信得过,老妇听闻,祁世子刚来,便在武渡关外绞杀了一批北狄贼子?” 祁书羡抿唇。 盛知婉,怎么又是盛知婉?! 徐总督因为盛知婉的提醒提及她,那徐老夫人又是为何?难道她也知道盛知婉提醒之事? 但还不等他询问出口。 徐老夫人便看出他眼中异色,只以为是他错愕自己为何没有寻死,反而这般淡定。 她冷笑一声,坚毅道:“人人都说我们后宅女子,整日斗来斗去,拈酸吃醋。一旦出了大事,更是只知哭闹,寻死觅活。” 徐总督从房内出来,正好听到这句。 他神色一僵。 当初他要纳渝尔芮为妾,徐老夫人便从他的身份,谈到两国关系、其中的隐患,试图打消他的想法。 可他呢? 却认定了她是拈酸吃醋,看不得自己纳妾,与她争吵许久…… 徐总督神色愧疚。 徐老夫人却看也不看他:“但祁世子既能成为庆宁公主那般女子的夫君,定不是这样想的。” “盛世堂这些年一直为边关捐粮捐物,老妇以前不知,最近才知盛世堂的幕后居然是庆宁公主。”徐老夫人言罢,对着京城方向行了一礼。 她以往,从未想过一个女子可以做这样多。 但庆宁公主所为,的确让她佩服。 尤其是,儿子儿媳孙子都被北狄俘虏、而她发现自己向来视以为天的夫君,根本靠不住后! 她便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倒下。 徐岐山畏首畏尾,不愿营救,又不敢出兵。 所以,她等啊等,终于等到朝中来人。 今日闹这一出,也是为了亲眼见到祁书羡,亲口告诉他—— “我徐家儿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祁世子若是有法子营救,徐家世世代代,定会记得你的大恩。” “可若是实在救不了,”徐老夫人朝着祁书羡深深行了一礼:“我徐家儿郎,也绝对不愿意成为北狄拿捏晟国的软肋!” “夫人……”徐总督没想到老妻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祁书羡更是错愕。 原来,在外人的眼中,盛知婉居然这般好吗?连如此深明大义的徐老夫人,都对她夸赞有加。 可实际上,她对外人千好万好,到了自己这,却连一个孟央都容不下。 祁书羡嘴唇动了动,但在双眸红肿的徐老夫人面前,还是没有反驳半个字。 只是对她还了一礼,道:“末将定然会想方设法,将徐家众人救出。” 徐老夫人摇头:“祁副将理解错了,老妇自是希望你能救出他们,可若是不能,亦或者,救他们需要付出很大代价,老妇希望,祁副将能为他们报仇!” 祁书羡闻言怔住,对上徐老夫人坚毅的眼神,良久,才郑重颔首。 这一夜,祁书羡辗转难眠。 徐老夫人的话像是一根刺般扎在他身上。 他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没有将临行前,盛知婉曾给他送信之事说出。 更没有说出,途中应对伏击,以及城门外的那一战,其实,也都是盛知婉的计策。 徐总督受伤,如今的武渡关和徐老夫人正需要一个定心骨。 而他,相信自己。 即便没有盛知婉的信提醒,也能大败北狄贼人! 苍南那一战,便是证明! 第232章:兵法七略 祁书羡急需一场功勋让自己的心定下来。 接下来两日,他一边同徐总督研究双方形势,一边让人暗中查探徐家众人最有可能被藏匿之处。 北狄人既想用徐家人威胁徐总督,徐家人此时定是安全的。 如今北狄带兵的是普尔固将军和北狄大皇子潞飏。 徐总督守城不出。 普尔固残忍阴毒,时不时率兵在关外,当着武渡关士兵的面,将浑身是伤的晟国百姓当狗遛。 武渡关士兵求战不得,这才会一日比一日没了士气。 至于北狄大皇子潞飏。 贵为皇子,身边定有大批精锐保护,说不定徐家人便是同他在一处。 祁书羡思及此,忽地想到在苍南时看过的那本《兵法七略》。 其中一略,便很适合当下情形。 他思索许久,脑海中便逐渐有了想法,当即让人去请徐总督,以及漠北原本的几位将军,对着沙盘,将自己此次战略说出。 待他说完,所有人眼中异彩连连—— “虚张声势?” “声东击西?” “不不……祁副将此计将这些结合,却又更为精妙,诡诈至极,便是战场老将也是防不胜防,一不小心,便掉到了祁副将埋下的连环坑中。” “且此计若能成功,也算是报了北狄夜袭烧粮的大仇。” “最主要的,是有希望将徐总督的家人救回!” “祁副将用兵如神!我孔松风此次便追随副将,杀穿那些该死的北狄贼子!”孔松风起身喊道。 其他小将们也不落后,徐总督感激地对祁书羡行了一礼。 祁书羡见此,面上也终于露出有些轻松的笑容。 只可惜啊……那《兵法七略》只有上半卷。 若是下半卷也能寻来,自己说不定能用出更为精妙的方法。 只是不知,这样厉害的军书盛知婉是从何处找来的。 既定下战略,接下来,便是分配兵力,整军备战。 得知终于能正面迎敌,憋屈许久的漠北大军们也憋着一股狠劲。 次日夜,武渡关城门大开。 守在数公里外的北狄探子探听到消息,将耳朵贴在地面上,根据脚步的重量,立即回营禀报。 晟国军队在黑夜中行进。 北狄军也在黑夜中整军。 然而黑暗中,那些步履极重的士兵却一个个腿上绑着重物,一手长枪,一手短刃,每走一步,长枪同时敲在地面上。 硬是将两万人的队伍,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至于真正的主力军,早已在大部队的掩护之下,轻装出城,化整为零,分别从两侧往北狄军营后方摸去。 此次他们的目的地有两处。 一处是北狄大皇子潞绰所在的营地,而另一处则是北狄粮草所在。 北狄要抢烧他们的粮草,那他们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同样的方式,回敬回去。 这便是祁书羡的计策。 只要北狄大军没有粮草,便是他们想要继续,也不能再如此鏖战。只要北狄有了急功近利的想法,他便能从中寻到更多的破绽制敌…… 除了以上之外,祁书羡所率,更是漠北军精锐中的精锐,也是此次负责营救徐家儿郎的主力。 两队摸到北狄军营外围的时候,前方也传来了厮杀声。 祁书羡当即没有犹豫朝着营地掠去。 此时北狄大量兵力都已调往正面防线,后方薄弱,祁书羡带军很快杀穿。 晟国军在北狄营帐四处放火,然而不知是北狄早有了防备,还是因为此前对晟国用过相同的法子,竟然没在营内寻到任何粮草辎重。 就连徐将军的家小,也没有丝毫踪迹。 “祁副将!怎么办?正面的兄弟们快撑不住了!”身边李铭安又在一个北狄小兵的脖颈上补了一刀,“剩下的营帐还搜不搜?” 祁书羡面色也不大好看。 目光扫过,没搜的营帐还余五分之一,若这就去和前线军汇合,双面夹击,能斩杀更多北狄军。 否则此战意义不大。 既然粮草和徐将军的家小都没找到,斩杀更多的北狄军,至少可以让此战定为小胜! 且那些没搜的营帐大部分都在外围,应是不可能安置重要人质以及粮草辎重的。 看来北狄是将徐将军的家小和粮草全都放在了更后方,远离大营的山坳。 还真是狡猾! “不必搜了!直接引火烧营,然后去前头跟兄弟们前后夹击。”他发令,立即,身旁有人吹响号角。 零散的军队于暗处整合。 祁书羡带来的人朝周围营地散开,一处处火把引燃营帐,不过片刻,眼前的北狄大营便成了一片火海。 听到号角,原本正面战线上溃败的晟国军队立时重新有了拼杀的勇气。 北狄军们早就被后营连绵的大火牵扯,如今前后夹击,任是骁勇,也损失极大。 而就在此时,祁书羡于火光之中看到一队盔甲与众不同的北狄精锐,朝着一处起火的营地冲去。 第233章:无情无义 祁书羡原本策马往前的动作一转,扯住抢来的马缰,招呼众人,追着那一小队而去。 为首那人看着极其年轻,身旁众人也护卫着他。 祁书羡心中有所猜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狄大皇子潞飏! 祁书羡想到此,当即带领小股抢到战马的人追上。 前头的战局已经有大部队去支援。 他只要带领足够的人将北狄大皇子活捉,手中便也有了北狄人质。 如此,即便没找到徐总督的家小,也算有了谈判的筹码! 思及此,祁书羡马鞭一扬,紧追不舍。 而为首之人似乎也发现了他。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调转方向。 若不是方才祁书羡便是从那边杀穿过来,几乎要以为那处有对方的埋伏,等着自己入内。 但即便知道不可能,祁书羡还是让跟来的几十人警戒周围。 就在这时,那为首之人,用有些蹩脚的晟国语高声道:“我知道你们是晟国人,你们要救徐岐山的家小!” “徐岐山的家小,便藏在一处点燃的营帐中!只要你们不再拦我的路,我便告诉你们,是哪处营帐。” “让你们可以救了人去领赏,不然,他们便要被活活烧死了!” 祁书羡冷笑一声,继续追击。 敌人的话不可信。 他紧追不舍,那人见此,居然依旧不退,纵马硬朝烧成一片的营帐而去。 而在他的马跃过之后,身后的北狄兵们立即用烧着的营帐隔断路途。 祁书羡的马被挡在一片火海外。 “祁副将!怎么办?”李铭安问。 祁书羡目光一扫:“从那边绕过去。” 祁书羡选了个方向,众人策马狂追,最终还是在一处营帐前将那一队北狄兵拦住。 长枪指着对方,祁书羡面色冷然。 而那骑在马上之人,目光却紧紧望着他身后烧成一片的营帐。 “让开!”那人也掏出长枪,双目赤红:“只要你让开,我可以告知你徐岐山的家小在何处,再晚片刻,他们必死无疑!” 祁书羡岿然不动:“不可能,除非你束手就擒。” 二人谁也不愿让,那人见状,用长枪狠狠一击马屁股,马儿便朝着祁书羡冲杀而来。 祁书羡当即横枪格挡。 周围众人,也瞬间战在一起! 祁书羡武功不俗,可即便如此,接下对方一枪,依旧觉得虎口发麻。 他当即更加确定对方身份,双方你来我往,短短时间,便过了几十招。 最终还是祁书羡技高一筹,脚下一踏,将对方踹下马来。 与此同时,长枪直指对方脖颈! “取下头盔!” 那人摔在地上,却丝毫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李铭安见此,直接跳下马将对方遮住半张脸的头盔取下。 一张略显普通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祁书羡拧眉,据传北狄四位皇子,个个相貌出挑,眼前这个……难道不是潞飏? “你不是潞飏?” 他问出话,那人的笑声更大:“我自然不是大皇子!你们这群晟国人果真无情无义,明知自己的同胞在我们手中,却纵火烧营,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军功,弃他们于不顾!哈!哈哈哈……” 那人大笑着,在祁书羡冷肃的神情中指着一处:“看见了吗?就是那个营帐,里头捆着你们徐总督的两个家小,你只要打开便能看到的,不过现在……我猜,他们已经被烧死了吧。” 他说着,又继续大笑起来。 李铭安看着灼灼燃烧的营帐,吞了口口水。 那营帐,便是方才他们没来得及搜的营帐之一。 其他此人带来的北狄士兵也已被制服,此处除了火大,暂时安全,祁书羡吩咐李铭安将烧着的营帐挑开看看。 李铭安走过去,在那处用长枪拨拉,只一下,他身体蓦地僵住…… 一大一小,那大人的身体覆盖在小小的躯体之上,似乎,是在为他挡住烧来的烈火。 李铭安目光又落到两人身下,目光凝住,用长枪,挑出一块玉牌。 玉牌滚烫。 祁书羡接过,上面一个徐字,刺痛了他的眼。 他手指紧紧攥住,再次望向地上的男子:“你到底是谁?” “我?”那人冷哼:“一个死了的北狄士兵而已!” 说罢,他居然丝毫不顾祁书羡的长枪,起身,猛地朝他身后的火海奔去。 祁书羡瞳孔骤缩,正要将长枪掷出。 便看到那人在火海中抱住一具同样在燃烧的尸体。 “阿姐!我带你回家了!”悠长的北狄音调自火海传来。 李铭安众人虽听不懂,却被这场景震得呆住。 祁书羡想起徐总督的话。 他那位北狄小妾,自小便来了晟国,直到一朝叛变,他才知她是北狄送入晟国的探子。 所以方才那人,的确不是什么大人物。 他只是一个为带阿姐回家,拼命当上小将领之人。 他之所以不愿改变路线,是为了救他的阿姐。 甚至,不惜用徐总督的家人作为交换。 祁书羡想到这,甚至来不及懊悔:“撤!” 这人,是被故意放回来拖延他的! ps:宝,新年快乐啊! 第234章:知道如何? 祁书羡所料不错,就在他带人撤离后片刻,缓过神的北狄大军已经抽出人手来搜查他。 他前些日在武渡关外那一战,让无数北狄人记住了他。 也幸好他撤退及时。 此次夜袭,晟国以武渡关四万多人,对战北狄五万大军。 死伤不过两千多人,歼敌数量粗略估计也快上万。 更重要的是,他们烧掉了北狄军的营帐,没有营帐,在这冰天雪地中,北狄军必然要撤回境内补给。 祁书羡刚到武渡关,带领漠北大军的首战,便取得巨大的胜利。 徐总督激动之余,命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信。 * 晟宸十七年。 三月初四。 宜纳采、纳吉。 因是崇晟帝亲自赐婚,皇家婚事,问名八字已由钦天监相合,所以纳采、纳吉定于同日。 这日一早,一只神气活现的大雁打头,后头跟着金银元宝各八箱,玉佩、珍珠、首饰无数;绫罗绸缎、丝绸布匹;汾酒、黄酒、果酒,米面、圆饼……再之后还有三只呆头羊、两只挂了红绸的猪、鹅等牲畜…… 长长的纳采礼,铺了一整条永*康街还余出。 看热闹的百姓挤挤挨挨。 梁娆派来的嬷嬷数着箱子头晕,待回去禀报完,头晕的便成了梁娆。 她原想着既然商行聿无情无义,将他们赶出府邸,那她便不过问商行聿的婚事。 商行聿一个不学无术的,又怎么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 到时候任何一个礼节上出了问题,便是难看到他自己头上。 至于上头怪罪,她大不了卖卖惨,说被赶出府,后母难为云云,最后难看的还是商行聿那孽障。 可谁知道,商行聿居然真的懂这其中的道道。 不止如此,对一个二嫁妇人纳采,还是用了顶格之礼。 这些东西,他商行聿从哪来的? 还不是从她的库房中搬出去的! 梁娆想到此气得第一次丢了奉国将军夫人的体面,摔碗砸碟,在自己房内将商行聿骂了个狗血淋头。 院子不大,躲在府中好些日不敢出门的商修远,将母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脸上一半不耐,一半怨忿。 母亲这时候还骂什么? 她要是足够狠心,就该趁着商行聿还未长成时弄死他,而不是现在,摔摔砸砸! 家里的杯碟都摔完了,再买,不需要银子吗? 他如今连方好砚台都用不起了。 而且他也是现在才知道,母亲根本不通经营,以往那些铺子之所以能盈利,是有秦家原本留下的管事撑着。 商行聿仗着皇命,将秦家那些铺子要走了,铺子中原本的秦家管事,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 如此一来,父亲添置的几个铺子才从众多铺子中显露出来,不赚钱也就罢了,好些时候,还得田产庄子往里贴银子。 他如今一去见母亲,母亲便总爱同他抱怨这些。 再也不像是以往,问他读了哪些书,作了什么诗词,结交了哪些好友。 说到好友…… 商修远心中更是憋屈,那日之后,他也想了许多理由试图解释,但,没用。 他如今走到哪,哪里便鸦雀无声。 众人谈笑好好的,他一过去,便无人理会。 作为往常的人群中心,商修远很难适应这种落差。 因此这些日,除了点卯,再没有任何交际。 至于,商行聿可能会功夫藏拙之事,他更不敢告诉其他人。 若是被人知道商行聿是装的,自己这些年踩着他得来的名声又算什么? 还有父亲——父亲会不会也抛弃自己,转而去培养商行聿? 哪怕商行聿如今是驸马。 但历朝历代,驸马担任重职之事也不是没有。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万一呢? 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他只能将头埋在沙子里,像是鸵鸟一样,希望商行聿既然装了,就干脆装得再久一些,最好,一辈子都装下去。 商修远撕了两团棉花,准备堵住耳朵。 然而就在这时,隔壁一声尖叫传来—— “来人呐,将军送给本夫人的那盆红珊瑚怎么不见了?!” 商修远身体一僵,抿唇不言。 文会那日聚贤茶楼的事,在陛下的封口下,最终连风言风语都未传出。 他又被气到吐血,一时间更忘了同母亲说起红珊瑚。 如今才想起来…… 商修远很想当自己没听到。 但很快,他又听到母亲的声音,“什么?你说真的?你在商行聿的纳采礼中看到了?” “好啊!他居然敢偷将军送给我的礼物去充面子,谷雨!你这就去报官,说咱们奉国将军府遭了贼,丢了东西!” 梁娆冷笑。 她倒是要看看,在纳采之日被人查出偷后母的东西,商行聿的脸还要不要了。 “是。”谷雨应下,正要往外走。 隔壁的房门,却忽然打开。 商修远阴沉着一张脸喝住她:“站住,不许去!” 梁娆愣怔。 但对自己的儿子,梁娆耐心显然多了很多。商修远如今就是她的骄傲,也是她未来的指望。 同商行聿那个尚公主才捞到官职的草包相比,她的远儿,可优秀多了。 “远儿可好些了?”梁娆上前关切。 为了不让人起疑,商修远称自己是在文会上受了凉。 梁娆虽然心有怀疑,但这会见他终于出来,心中也松了口气。 商修远避开她的手,“母亲我没事,我有件事,要同母亲说。” 商修远往房内走去。 梁娆错愕,有什么不好在外头说的? 但儿子愿意同自己说体己话,她也高兴,抬步跟上。 结果,刚坐定,便听商修远道:“母亲那盆红珊瑚,是我给行聿的。” “什么?”梁娆看他,不可置信。 商修远道:“此中缘由,我不好同母亲细说,但母亲想要红珊瑚,儿子日后定还能为您寻来,你想要一盆两盆甚至三盆,儿子都为您送来。” 梁娆抿唇。 可那一样吗? 再多的红珊瑚,也已经不是将军当时送她的了。 “远儿,你告诉娘亲,前些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询问。 商修远不耐道:“母亲就算知道能如何?您有这闲工夫,不如把将军府打理好——” 第235章:悔青了吧 商修远说罢起身。 外头一道高呼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商修远心中越发烦躁! 若是还在以前的府邸,他的院子清修雅致,距离外头的街道隔着正厅和内外仪门,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的。 “捷报!捷报!” “漠北大捷!” “祁书羡祁副将安全运粮至漠北大军,又带领大军夜袭北狄军,逼退北狄!大捷!!大捷!!” 商修远终于听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是什么。 他脚步顿在原地。 漠北大捷的消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商行聿纳采之日来了。 哈哈!好! 真是好啊! 一道捷报,激起千层浪。 崇晟帝当即宣祁国公入宫受赏。 原本拥挤在永*康街外等着领喜饼的百姓,亦是议论纷纷。 “祁世子简直战神在世,刚到漠北便打了胜仗。” “说来,也真是天意——” “庆宁公主今日同商二公子走纳采礼,想当初,公主同祁世子不也是一段佳话吗?” “哎,你们说公主会不会后悔?” “那还用说?”人群中,一人小声道:“舍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不要,让一个纨绔草包当驸马,这要是我,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但后悔也没用,难道现在还能悔婚?!” “别说了别说了,一会就要发喜饼了!” 晟国风俗,但凡在纳采纳吉时都要分发喜饼,喜饼发出去的越多,代表这对新人受到的祝福越多,将来的日子,便会更加的和谐美满。 而皇家喜饼,至少也得是带糖馅儿的吧! 众人一大早冒着寒风等在这,可不仅仅是为了看热闹,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多拿几个喜饼。 眼看着宗正寺和礼部官员记完纳采礼单,便要发放喜饼。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吆喝声忽然从后传来—— “大家快去国公府抢赏啊!” “祁世子打了胜仗,陛下赏赐黄金千两,国公爷大气,要为祁世子积福气,凡是现在去国公府外头的都能有赏!” 众人一听,目光顿时有些游移。 公主府的喜饼,还是国公府的银子? “大家还愣着做什么?我方才只是从国公府经过便捡了三十多枚铜钱,三十多枚铜钱啊,能买多少个喜饼!大家还不去?” “去去!” “你说真的?真有铜钱捡?” “要是没有,便让雷劈了我!” 这一下,呼啦一声。 永*康街上的百姓,几乎抢着往外挤。 叶夫人气得想骂人,这还是她第一回当媒人呢!她拍着胸口跟儿子保证过,一定为他大哥把事情办漂亮。 结果,就出了这等子事! “养外室的阴损东西!”叶夫人气得骂了一声。 别当她不知道,肯定是祁国公那个虚伪小人在背后使坏! 都和离了,一个长辈,居然还在这种事上恶心小辈。 叶夫人试图让人去拦一拦百姓。 不管怎么说,至少得留下几十个吧? 宗正寺和礼部官员见此,也想强留一些人下来。 然而这时,公主府内却有一道身影出现。 叶夫人见到那身影眼眸一亮。 盛知婉今日打扮并不素净,虽纳采纳吉不需她出面,但到底是个好日子,所以她穿了一身华艳长裙,外罩着红狐皮毛掐边的大氅。 整个人明艳夺目,一时竟连往外挤的人群都静了静。 不少百姓的视线看来。 盛知婉落落大方道:“既然大家更想要银子,去便是,国公府的赏银,本宫也很想讨些彩头,可惜今日本宫不宜出门,便希望大家为本宫多抢一些了。” 她说得轻松幽默,原本因为她本人露面有些尴尬的百姓反而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公主放心,草民一定多抢一些铜板!” “还有在下,在下也为公主去抢彩头。” “民妇也是……” 盛知婉颔首,又吩咐公主府的护卫们组织人员有序离开。 很快,永*康街外便空无一人。 百姓务实,有银子拿,自然比喜饼更有吸引力。 “公主,这些喜饼怎么办?”礼部官员有些作难。 喜饼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公主府赶制的,另一部分是男方纳采送来的。 一般情况下都是不够才好。 如今,却是一个都没送出去…… 公主同驸马的好事还未开始,便有如此坎坷,不妙…… 这官员想着,便听盛知婉轻笑了一下:“送去慈济院和贫民区便是。” 总归都是讨个喜头,讨谁的不是讨。 倒是国公府,这么多的百姓去讨赏,也不知铜板够不够? 盛知婉想到这,回到府内,便让流觞帮着宣传一番。 很快,京城四处都知道消息。 祁世子在漠北打了胜仗! 祁国公受赏! 百姓们也跟着沾边! 只要去国公府外,便有源源不断的铜板赏头…… 于是,越来越偏僻的百姓,都纷纷得知这个消息,为了几十个铜板,呼朋唤友地往国公府去。 于是,很快。 国公府外每一处地都被人占满了。 原本的摊贩被挤到了墙边。 祁国公府的护卫,将一筐筐的铜钱撒出去,得到的却是越来越多伸着手要铜板的人。 祁国公还想着方才听到的回禀。 一想到,永*康街上,盛知婉纳采却一个人也没有,便觉心头舒坦至极! 他家书羡果真有出息!先是在苍南立功,如今才到漠北,又是大捷。 陛下说了,只要书羡能打服北狄,待他回来,便封三品大将! 他家书羡年纪轻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盛知婉,一个二嫁妇同纨绔纳采,有什么喜头可说?说不定她知道书羡大捷的消息,此时正躲在房内,不知如何后悔呢。 祁国公想到这,心头越发舒坦。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旁的管家却低声扯扯他的袖子,再次道:“国公爷,不好了,咱们准备的铜板用完了……” “什么?”祁国公一愣,不可置信:“不是让你去各大钱庄换了好几十筐吗?全撒完了?” “是啊国公爷,人、人太多了。”管家擦汗。 祁国公这才后知后觉,举目一望,全是朝他伸来的手。 那些手黑的裂的,脏的丑的…… 祁国公脸色一黑。 什么东西都想要他国公府的赏银? 第236章:无法无天 他又不是真的要积什么福气,就是纯粹想看盛知婉难堪。 如今既然目的已经达到。 祁国公摆摆手,转身,进了国公府。 这下,管家傻眼了。 正在撒银子的其他国公府护院们也傻眼了。 百姓们如狼似虎的眼神,似乎要将他们吞吃入腹。 “没了,诸位,真的没有铜板了,回去吧……”管家大声说罢,也紧跟在祁国公身后进了府内。 护院们自然也不会留着。 国公府门“砰”一声关闭,许多从大老远专门跑来捡铜板的百姓见此,顿时不干了。 后头没捡到的不甘心,前头捡到的还想再多捡一些。 再加上其中三教九流,不少地痞流氓怂恿,呼啦一下,众人全朝着国公府门扑去。 府门被拍得啪啪响。 管家满头冷汗,赶紧去问祁国公拿主意。 祁国公正在兴头上,准备写封信送去漠北,听到管家的话,很不耐地道,“我儿如今在漠北生死拼杀,他们居然在这里冲撞国公府,若是不怕死的,便让他们冲进来,到时候,全部绑了送官便是。” “是。”管家出去。 隔着国公府的大门对外喊话。 但百姓们抱着侥幸之心,眼看这些人就是守在国公府外,管家也恼了,直接让人开门。 十几个护院凶神恶煞拿着棍棒刀枪拦在前头,前头的百姓想到方才的话,顿时有些发怵不敢往前。 但他们不敢往前,后面的人却还在往前挤。 几乎是瞬间,前头一层人便被后头的推搡倒在地上。 “啊啊啊——我的腿!” “不要踩!” “救命啊……” “救命——” 凄厉的声音完全被推挤的人潮遮掩住,等到有人发现前头的惨状,再想停下,已经来不及了。 一层推着一层,惨叫声此起彼伏。 祁国公当时只想如何将人抢来,好让盛知婉难堪,却完全没想过,被他吸引来的这些百姓,得不到预想中的好处,会如何。 管家同护院们根本挡不住人潮。 待到巡逻的士兵们发现惨况,将人控制住,被踩伤的人已足足有几十。 其中最为严重的是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头发花白,双腿已经完全被踩断,软塌塌躺在地上,紧闭着眼,也不知是死是活。 “娘——娘你怎么啦?你别吓狗蛋啊!”一个头发凌乱的瘦弱少年跌跌撞撞冲到前头,看到躺在地上的老妇人,眼泪鼻涕一齐流出来。 少年没有姓名,只有贱名。 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今日听闻庆宁公主纳采,想着有喜饼吃,母子俩起了个大早。 狗蛋想着软乎乎热乎乎的喜饼。 他等啊等,结果娘却又说要去捡赏钱,有了赏钱,他今日就可以吃上肉。 肉啊…… 狗蛋想着很久很久之前吃过的那顿肉,回想着那该是多好吃的味道。 可还不等他想起来,娘就躺在了地上。 “娘啊!!”狗蛋扑在妇人的身上。 国公府很大,祁国公的书房也在后头,完全听不到前头的吵嚷之声。 这导致他写完信才得知前头的事。 看到大批官差在自家府门口,还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当即带着笑意的脸沉下。 “岂有此理!我儿书羡在外保家卫国、九死一生,我好意将陛下赏赐的金银与人共享,可这些贪婪之辈,居然还想强闯国公府!公然抢掠?!” “真是无法无天!咎由自取!”祁国公一番呵斥。 连看都懒得多看,直接命人将倒在地上哀嚎的全都丢出去。 在场的官差们也知道祁世子刚打了胜仗,国公府如今圣眷正浓,可如此行事,还是让人有些看不过。 “国公爷大人大量,这些百姓的确贪婪,可他们也是被生活所迫,如今这几位伤者到底是在国公府内受的伤,您看……”说话之人舔着笑。 祁国公看都懒得看他,只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国公府的护院们将那些倒在地上哀嚎的人丢出去。 有官差不忍,帮着狗蛋将老妇人抬到外头。 老妇人这时勉强睁开眼,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有人提醒狗蛋赶紧带着他娘去医馆。 狗蛋擦擦泪,背着老娘去了。 可不过片刻,他又失魂落魄地背着老妇人出来。 他没银子…… 大夫说,娘的伤很严重,要治好需要好多好多银子,治不好,娘就要死。 狗蛋虽然脑子不大好,却也知道他不想让娘死。 狗蛋背着娘嚎啕大哭。 最终,也不知是在谁的指点下,居然跪在了国公府门外。 祁国公得知之后,勃然大怒! 这些刁*民实在无法无天,居然还想借此讹上国公府不成? 他命管家将人轰走,可狗蛋执拗得很,被棍棒戳着,也硬是要换个地方跪,方向还是朝着国公府。 管家实在没法子,只得又去请示。 祁国公彼时正在陶姨娘的院子里。之前蕊儿说的不对,陶娘的孩子怎么能是来讨债的? 这孩子,分明是为他们国公府带来好运的! 如今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也开始有些显怀,祁国公正伸手摸着孩子的动静,听到管家又来了报,简直烦不胜烦。 “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以后,国公府的管家不如换个人做!滚!” 管家被骂,到了前头,对着狗蛋也懒得应付,直接让人将他拖进府。 府门一关,管家亲自操起棍子。 砰砰的棍棒声,伴随着傻子狗蛋的哭喊。 一直强撑着的老妇人,嘴里含含糊糊地爬到府门外,她的腿断了,只能用一只手撑着上半身去拍门。 身后拉出长长的血痕。 不少人想要上前围观,被国公府的护院们狠狠一瞪,又只得往后退了退。 “放了!放了狗蛋……” “我不治了,你们,放了我家狗蛋……” 老妇人声声泣血,然而她声音实在小,又或者,门内的人根本没在意她的话。 棍棒一声接着一声。 老妇人只得又朝旁边看管她的护院们哭求,血泪混着落在地上,护院们别开眼。 老妇人无法,听着儿子的惨嚎声,眼眸含恨又满是悲哀,一咬牙,竟直直朝着地上撞去! 第237章:如此阴损 国公府发赏银居然闹出了人命,消息传到公主府。 汀兰十分解气:“这下好了,看看国公府如何收场,非要抢公主的喜气,如今人是去了,全是晦气!” 盛知婉拧眉。 怎么会死人? 国公府发赏银难道没有提前让人维持秩序吗? 自从大皇姐出嫁撒喜钱时发生过踩踏事件,京城各家再行喜事,都会提前知会官府派兵同护院一起维持秩序。 可国公府,显然没有。 “行了,到底死了人,这话可不兴在外头说。”岸芷看到公主面色,瞪她一眼。 汀兰撇撇嘴,转了话题:“公主可要去看看驸马爷送来的纳采礼?尤其是那只大雁,可机灵着呢。” “听叶夫人说,那大雁还是驸马爷亲自捉的。” 盛知婉想到商行聿口中那只啄掉祁书羡帽子的大雁,摇摇头:“流觞,你先去打探打探出事那户人家的情况。” 至于国公府……想来,明日朝堂上御史也不会罢休。 果然,翌日早朝。 崇晟帝刚让众臣起身,几位御史便从朝臣队列中站出来。 一个个慷慨陈词,将国公府昨日发放赏银,却未通知官府维持秩序,致使几十人受伤,还有一对傻儿老母,因无银治伤跪在国公府外,傻儿被打,老母悲愤下血溅国公府门头的事说了。 王烨气得浑身颤抖,免冠叩首:“陛下,祁国公酿成踩踏惨剧,伤者众多,事后非但不补救,还对百姓威胁施暴,国法威严何在?民心公平何在?” “臣等,恳求陛下严惩国公府,以正视听。”几位御史齐齐跪地。 祁国公面色难看。 昨日之事,他也没想到会闹出人命,那疯妇实在可恶,居然敢撞死在国公府门口。 但听着诸位御史的弹劾,他上前一步,沉声懊悔地跪在地上,请罪:“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昨日赏银,本是我一番好意,想让百姓为吾儿、为漠北祈福,同样也能让百姓感受皇恩浩荡,未曾想,居然出了乱子。” “陛下,臣当时只顾着高兴漠北大捷,考虑不周,没能先通知官府派兵维持秩序,该罚!应罚!只是……” 他稍作停顿,抬手抹了抹眼角:“至于那对母子之事,管家以为对方是有意要抹黑国公府,才将人带入府中逼问,前后也没超过半盏茶时间,实在没想到,那妇人会撞地而亡。” “管家护主心切,陛下若罚,臣愿代为受过!” 祁国公一番话说罢,直接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几位御史面面相觑。 实在没想到祁国公居然避重就轻,一番话看似将责任揽下来了,又不着痕迹,将所有过错都推了出去。 他发放赏银,是为边关为百姓为陛下,占了大义;因为一时高兴,忘了通知官府,只是小事;而最终造成惨剧,是他也未料想到,百姓的贪婪。 至于那妇人之死,更是直接推到了管家身上…… 而且,他还大仁大义,为一个管家受过。 任何一个不知道事情原委的听了,恐怕都要赞他一句。 “敢问,国公爷当真是忘了通知官府吗?”这时,户部尚书叶大人却站了出来。 祁国公跪着的身形一顿。 叶大人禀道:“不巧,昨日拙荆正是为公主府与驸马纳采的主媒人,据拙荆所言,昨日国公府赏银不早不晚,偏在要散喜饼之时……” 他话止于此,没再说下去。 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周围人都明了了。 什么因为一时高兴忘了通知官府,恐怕,是因为通知了便来不及同庆宁公主抢人气了! 真是—— 众位朝臣无语。 身为国公,又为长辈,居然特意在这种事上与一个晚辈过不去,简直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如此阴损! 让人难免怀疑往常与他来往时,是不是也被他用相同的法子膈应过? 祁国公神色僵硬,他没想到叶夫人是商行聿的主媒人,更没想到叶卓昀会在朝上,因此事站出来! 他忍不住蹙眉看了叶卓昀一眼。 一个草包驸马,一个无用公主,为他们说话得罪自己、得罪国公府,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叶卓昀看都不看他。 就凭着商二那小子带他儿子走上正途,这个情,他便记了! “是吗?”崇晟帝的声音传来。 祁国公忙回过神,道:“自然不是!陛下,臣的确没想到会这样巧合!若是臣早知道,臣定然会等到公主纳采之礼走完再去赏银……臣只是得知消息高兴太过,一时间忘了。” “嗯——”崇晟帝颔首:“朕得知漠北大捷的消息都极为高兴,国公爱子心切,想来应同朕一般。叶爱卿,看来是你想多了,妇人之言,不该左右你的想法。” 崇晟帝如此,叶卓昀只得行礼应是。 至于他和其他大臣心中的想法,便不是崇晟帝能左右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罚祁国公三个月俸禄,以做惩戒。” 晟国爵位,一品王,从一品郡王。 二品才是国公。 祁国公的俸禄,对国公府的奢侈九牛一毛,但实际看来,并不算少。每月除了白银三百两外,另有绸缎、粟米、香料、茶叶定数。 但这些只是于普通官员和百姓而言。 对国公府…… 算什么惩罚? 崇晟帝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出他对此事的态度,几位御史沉着脸回到自己的位置。 祁国公心中大喜,看来陛下当真是要重用书羡了! 想到这,他心中的激动按捺不住。 下朝之后,有意放慢脚步。 待到叶尚书同几位御史走近,皮笑肉不笑道:“今日真是劳烦几位为我国公府费心,不过陛下圣明。” “这三个月的俸禄,就当国公府为国库做贡献了,只盼着日后诸位眼睛擦亮些,莫要再不分青红皂白。” 他说罢,掸掸衣袖,仿佛掸掉什么不值一提的灰尘。 几位御史脸色铁青。 叶尚书冷哼一声。 祁国公心情甚好,再想到如今连盛知婉那个弃妇都有了驸马,他家书羡,战功赫赫,年轻有为…… 是不是也该再找个高门贵女做继室? 那此次,定是要擦亮眼,绝不能再找盛知婉这般的…… ps:宝,明天开始三更~ 第238章:要打死他 祁国公越想越是激动,催促马车赶紧往府中赶。 如今国公府祁非蕊当家。 虽然让未婚姑娘为兄长操办婚事有些不妥,但蕊儿聪慧,结交贵女无数,私下拿拿主意倒也无妨。 只是他刚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祁非蕊立即摇头:“父亲,此事恐怕还得再等等。” “还要等?” 祁国公叹气:“盛知婉已有驸马了,虽然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但以书羡的性子,他心中,怕是还有那贱妇,早些定下来,也好让他早些收心。” 这其实才是让祁国公最气恨的事。 盛知婉当初为了祁书羡绝食请旨,硬要下嫁。 他们国公府在多少人面前都是挺起脊梁,被人说有能耐的。 盛知婉前两年也做的不错。 打理中馈,伺候婆母。 府中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虽然经常听崔氏抱怨盛知婉端着公主架子,但实打实的好日子,他也是能觉出来的。 可自从书羡带着孟央从边关回来,一切都变了。 盛知婉一次次闹得家宅不宁不说。 最后,还在校场当着许多朝臣的面求旨和离! 祁国公想到此,便觉得脸面无光。 而更让他难堪的,是在盛知婉和离后,书羡一次次试图挽回,盛知婉却铁了心一般。 甚至最后,还同意一个纨绔做驸马。 凭什么都是和离,盛知婉能不知廉耻的准备再嫁。 而他家书羡,却还在记挂着她? 她一个水性杨花的贱妇,着实不配! “父亲急什么?如今兄长才打了一次胜仗,待到大退北狄,陛下封赏,有的是高门贵女求嫁,到时候,咱们再挑选不迟。”祁非蕊亲自为他倒了盏茶。 祁国公颔首:“的确是如此,也怪我太着急了。到时候以书羡的战功,定然能找个比盛知婉强千倍万倍的女子。” 祁非蕊闻言,倒茶水的动作一滞。 比庆宁公主好的女子……倒不是没有。只是,人家凭什么嫁给兄长? 即便兄长大胜归来,也是二婚过的,且还有为农女同公主和离的名声在这,哪个真心疼惜女儿的,会让女儿嫁过来? 但祁非蕊不想这时候泼父亲冷水,只道:“如今兄长圣眷正浓,越是这种时候,咱们国公府越是要谨言慎行。” 祁国公颔首。 昨日之事,的确是他一时激动过头,有些张扬了,好在,陛下也没如何责怪。 倒是蕊儿…… 祁国公看着女儿,有些可惜。 以蕊儿的心思和见地,若是男子必能入朝为官,可惜只是个女子。但女子也无妨,将来若嫁给哪位皇子,他也有机会…… “父亲若是有机会,可否请宋老太医来府中一趟?”祁非蕊声音传来。 祁国公一愣。 祁非蕊眼眸微红,道:“母亲的情况,蕊儿还是想让宋老太医看看。” 自从祁非蕊回京城后,便请了不少大夫入府为崔氏诊治,但无一例外,都是摇头叹息。 可祁非蕊不死心,她离开的时候母亲还身体康健,怎么突然就这般了? 陶氏……她不会放过,但有陛下的话在前,陶氏必须得死得无声无息。 如今最重要的,是让母亲尽快好起来。 她结交明嘉郡主,一是为了借她接近三皇子,二便是想借她的身份,为母亲请到宋老太医。 可计划才刚开始,明嘉郡主便不知怎么被赐婚给太子了。 这同祁非蕊想的不一样。 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如今兄长有了战功,父亲若是去请宋老太医,宋老太医应该不会再拒绝。 祁国公闻言神色间闪过一抹愧疚,他的确许久没有去看过崔氏了。 但这也不怪他,崔氏如今如同废人般躺着,万事不必操心,有人伺候。 他去了,也只能听她啊啊啊的叫唤。 还有那似有若无的臭味…… “好,待下次你兄长那边传来捷报,为父便请陛下让宋老太医为你母亲诊治。” 有陛下下旨,宋老太医便是想拒绝也不行。 “多谢父亲。”祁非蕊行礼。 祁国公起身,难得想去崔氏房中看看,却在这时,一道身影踉踉跄跄从外跑进来—— “国公爷!二小姐!不、不好了!” “您们快去救救二少爷吧!有人、有人要打死他!” 小厮面色惨白,神色慌张,不是别人,正是阿忠被处死后新拨给祁书朗的小厮墨茴。 祁非蕊闻言面色一冷,原本温婉的眸子瞬间布满寒霜! 国公府兄妹四人,她同长姐关系并不好,长兄祁书羡又性格冷淡,唯有祁书朗,因为年龄比她小,总喜欢粘着她,嘴巴也甜,她最喜欢这个弟弟。 书朗性格纯良,年纪又小,虽有些贪玩,难免犯错,但却从未与人结下大仇。 更何况,他可是国公府的二少爷,谁敢动他?! “在何处?是谁?”祁非蕊一边疾声往外,话语间已带了几分狠意。 墨茴擦擦额头上的汗,咽了口口水:“在……在西街口,是……是庆宁公主命人打的!” 第239章:草菅人命 “什么?” 祁国公勃然大怒:“盛知婉?她怎么敢!” 祁非蕊手指紧攥。 她很清楚自己同盛知婉的身份差距,所以回到京城后,哪怕明知母亲的中风不止是因为陶氏。 最重要的,还是盛知婉作为儿媳没有尽心照顾。 她也只是将心中的不满压下! 可如今,盛知婉却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祁非蕊深吸口气,当即同祁国公往西街口去。 父亲一个长辈不好当众质问盛知婉,自己倒是要问问,她盛知婉,凭什么如此狠毒? 西街口。 一片混乱。 路人围作一团,对着躺在地上的身影指指点点。 祁国公同祁非蕊赶到时,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地上,锦衣的后背,被血痕染透。 “朗哥儿?!”祁非蕊一眼便认出那衣衫是祁书朗的,心中一颤,眼眶瞬时红了。 只是她却没看到盛知婉的身影,只有两个婢女立在祁书朗身侧。 其中一人有些眼熟,祁非蕊认出她正是盛知婉身边的。 而另外那个面生的,手中一条马鞭上还有血迹—— 显然,正是她对书朗动的手! 祁非蕊当即忍不住心头怒火,上前两步,高高扬起巴掌。 然而就在巴掌即将落下的瞬间,同一时刻,流觞和汀兰身后的慈溪堂内,另外一人却是早一步扬手—— 手中的杯盏在猛然的力道下直直朝着祁非蕊面前砸来。 祁非蕊甚至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碎瓷飞溅! 茶盏中剩余的茶水溅落在祁非蕊素雅高洁的月色裙摆之上。 祁非蕊的手还僵在半空。 她不可置信的视线终于透过二人,望进了身后的医馆之内。 “祁二小姐,方才,想做什么?”幽幽的声音自医馆内传来。 祁非蕊心中一刹那的惊骇,在此时,衣袖下的手依旧在颤抖。 盛知婉起身,自医馆内缓缓走出。 祁非蕊的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 她实在是,被方才盛知婉的眼神吓到了! 但在一旁的祁国公却两步上前:“盛知婉!你做什么?别以为你是公主便能无法无天!殴打幼童,欺辱有功之臣,老臣、老臣这就要去御前告你!” 他一只手几乎要戳到盛知婉脸上。 盛知婉瞧着那手指一眼。 然后,毫不在意的往前迈步。 祁国公下意识,往后一退。 祁非蕊从方才的恐惧中回过神,微微抿唇,将父亲往后拉了一下。 祁国公正为自己方才的退却羞恼,本不想听从,但想到之前女儿说的话,不情不愿放下手。 他们国公府,如今应该低调。 更何况这么多人看着,盛知婉绝跑不了! 祁非蕊抿唇,眸底的怨恨和恐惧,此时已经被无措可怜取代:“公主这是做什么?非蕊知道公主怨恨国公府,怨恨长兄从边关带来孟央,但长兄是为负责,公主既然容不下长兄纳妾,自请和离,国公府也从未说过什么。” “甚至,您要和离,国公府如数退还嫁妆,您要另嫁,非蕊也希望公主觅得良人。” “可公主……为何要在长兄去边关御敌、身处险境时,对书朗一个幼童下此狠手?!” “他才十岁,公主下这样的狠手,不会良心不安吗?” 祁非蕊声声泣血,说到最后一句,一滴眼泪适时落下。 周围有刚来的百姓听了,忍不住附和。 “是啊!” “祁世子在漠北九死一生,保护晟国江山,公主怎么了?便能如此欺负人吗?” “天下男子谁不纳妾?这般善妒,都和离了,还要用一个孩子泄气,真是恶毒!” “不会是得知祁世子打了胜仗,心里不舒服吧?” “这样小的孩子,也亏她能下得了手。” “嘘,她可是公主,小心听到也给你几鞭子!” “不是的,你们根本不知道——” 一道小童细弱的声音被百姓的声音压下。 “祁二小姐还真是能言善辩,只可惜,你太高估你们国公府了。”盛知婉忽然笑了笑:“毕竟,你们的身份,还不配让本宫脏了手。” “盛知婉……”祁国公怒道。 “流觞!”盛知婉一喊,流觞当即一鞭抽在祁国公面前。 “啪——”的一声鞭响,将祁国公震得耳中嗡嗡。 方才的鞭尾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扫过,他手指颤巍巍抬起,果然,脸颊上一处细小的伤痕正渗出血来。 “公主!未免欺人太甚!”祁非蕊也恼了。 她想装柔弱,想用言语刺激盛知婉,以此获得周围人的同情。 她的目的,的确达到了。 可她实没想到,盛知婉居然如此疯,居然连她父亲都敢动手! “本宫,欺人太甚?”盛知婉笑出声来,面上却全是冷意—— “岸芷!!江大夫!你们将人推出来,也好让祁二小姐看看,让周围所有的百姓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欺人太甚!什么叫真正的无法无天,” “草!菅!人!命!” ps:另外一章晚上来,下午娃睡了写。 第240章:不知死活 随着盛知婉话落。 一辆简易的医辇被缓缓从医馆内推出。 木质的轮子,在砖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祁非蕊不明白盛知婉要做什么,但下意识的,便觉得接下来的事不该让周围人看见。 可是,已经晚了。 “嘶——” “天呐!”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也太惨了!” 祁非蕊在看清楚医辇上的人之后,婉月一般高洁的面容上,也露出一阵畏惧和恶心,她吓得后退两步。 “这、这是什么?”她别开眼。 然而下一瞬,“流觞!让祁二小姐好好看看!” 话落,一只明明很娇小,却力气极大的手按住祁非蕊的身体,强迫着她,不得不将目光落到那人惨不忍睹的后背上。 “啊啊!”祁非蕊吓得身子要往后仰。 然而偏偏,流觞一只手在后面狠狠制住她,她躲不开,避不掉,只能在巨大的恐惧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紧紧闭上眼睛。 “你、你放开蕊儿!”祁国公比祁非蕊还不如。 他从医辇推出的时候就呆住了,直到祁非蕊的尖叫,才唤回他的思绪。 他上前,想将流觞拉开。 盛知婉却一脚,狠狠踹在地上死狗一般的祁书朗身上。 “啊!”祁书朗痛呼出声。 “原来,祁二少爷没晕啊,那你不如告诉国公爷和祁二小姐,这是什么?”盛知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祁书朗嘴唇颤抖,眼神怨毒,死死咬着牙,却一句话也不愿说。 盛知婉冷笑,“既然祁二少爷不愿说,那本宫便让祁二少爷为百姓们重演一遍如何?” “根据晟国法令,凡行凶作恶者,以此行凶,以此受刑,方为抵过。想来即便是父皇知道,也不会责怪本宫。” 盛知婉说罢,对在一旁气愤不已的汀兰道:“汀兰,准备马车,烈马!” “是!”汀兰毫不犹豫。 “不!不要!”祁书朗瞳孔骤缩,他只是挨了十几鞭子,便承受不住,要是…… “我说!我愿意说——”祁书朗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喊出来:“是我,是我让人用烈马马车拖行他。” 话出口,周围所有人倒吸口气。 方才指责盛知婉的百姓,满面愕然。 目光盯着趴在地上的祁书朗。 他,多大? 让烈马拖行人?这、这是要将人活生生折磨死啊! 怪不得这人的背上,已经被生生磨掉了一层的皮肉,鲜血淋漓的血肉,还有石子镶嵌其中—— 同他相比,祁书朗,算什么惨?! “为什么?”有百姓不解。 谁再很难想象,一个十岁的孩童,会对人下这样的狠手。 他家十岁的弟弟,如今还眼巴巴在家等着他带肉包子回去。 国公府家的二少爷,居然……已经在杀人了! 躺在医辇上的人,动了一下。 “我好像……好像认出来了,这人,不就是昨日背着老母跪在国公府外的傻子吗?” “昨日他被拖入国公府,他母亲撞地而死。” “没想到今日他便成这样了……” “国公府这是要杀人灭口、草菅人命吗?” “什么杀人灭口,今日早朝陛下已经罚了昨日的事,听闻,只是罚了国公府三个月俸禄。” 有官员家的下人开口。 众人一愣。 三个月俸禄,一条人命? “那既然都罚了,为何还要对他动手?他只是一个傻子啊!”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泄愤!你们看看他的眼神……” 汀兰一提醒,立刻,百姓们便望向祁书朗的眼神。 十岁幼童,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怨毒之色。 “这……要不咱们还是莫要在此了,万一,这国公府也记恨上咱们怎么办?” “对对……”百姓们纷纷避开。 祁书朗凶狠的眼神实在吓着不少人。 祁非蕊只觉得头晕目眩,她不可置信,试图从祁书朗的脸上,看出半点被逼迫的神情。 然而,没有! 一点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祁非蕊挣开流觞的手,流觞这时候也没必要再控制她。 祁非蕊一巴掌,狠狠甩在祁书朗的脸上。 “二姐姐!”祁书朗瞪着她。 “蕊儿……”祁国公也忍不住出声。 然而祁非蕊似乎没听见,又一巴掌重重落在祁书朗另外半张脸,这才看也不看他,转身,对上盛知婉嘲讽的目光。 她深吸口气,咬牙道:“今日之事,是书朗咎由自取!国公府谢公主代为责罚,也谢过公主没有让书朗酿成大错。” “所以呢?”盛知婉望着她。 祁非蕊与她四目相对:“公主想如何?” “本宫想如何?”盛知婉唇角压了压,黑玉般的眸子饶有兴致盯着面前的少女。 “祁二小姐,是说本宫想如何,便如何?” 祁非蕊攥住手:“只要公主说得在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祁二少爷目的是杀人泄愤,那不若,便让他用相同的方式去死。”盛知婉轻声道。 ps:来了来了!! 第241章:他是很好 “可他还活着!”祁非蕊眼皮一跳,才发现方才的人已经被重新推入医馆了。 盛知婉道:“那本宫问问,他是愿意痛苦的活,还是利落的死?” “不要!”祁非蕊手心满是汗,饶是她再多的聪慧机敏,此时依旧被盛知婉的话吓到了。 她嘴唇颤动,正不知该说什么。 一道男声从人群外传来—— “好了,小孩子一时被人蛊惑闹出的动静,何必揪着不放?既然祁二少爷已经受了惩罚,依本皇子看,不若便罚国公府为对方出治伤银子,待到对方病好,让祁二少爷亲自赔罪。” 百姓们被几位侍卫分开,看到来人打扮,当即意识到他的身份。 不少人纷纷要行礼。 盛芫皓摆摆手,亲和笑道:“诸位不必如此,本皇子也是偶然经过此地,不过,倒发现此人反应有些不对,便让人对他讯问了一番。” 他说罢,对身边侍卫颔首。 侍卫将手中提着的小厮丢在地上。 那小厮正是墨茴,此时,他见到眼前场景,已然面若死灰,跪地承认道:“公主恕罪,是小人、小人不忿一个傻子居然害得小人的干爹被国公爷训话,所以才会怂恿二少爷教训他。” “二少爷年纪小,小人骗二少爷,那绳子是被割开的,只要拖行一段便会断开,只是吓唬吓唬那傻子,二少爷根本不知道会死人……” 墨茴说完,整个人了无生气瘫在地上。 盛知婉抬眸。 对上盛芫皓似笑非笑的视线,“如今祁世子在漠北戍边御敌、枕戈待旦,庆宁,切莫因为私怨让有功之将寒心啊!” 呵! 盛知婉袖下的手攥紧。 “嗯?三皇兄这话说得不对啊!”商行聿没想到自己方来,便听到有人在诋毁公主。 他直接翻了个白眼,一点不掩饰:“照三皇兄所言,只要在戍边御敌的人,家人便都拿了免死金牌?无论做什么,就因为他有功,家人便不该处罚?” “那晟国还要法令做什么?一人出征,全家不愁,想杀人杀人,想放火放火——” 商行聿说着,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糕点,很好,还热乎的:“公主方才不是好奇酥油糕吗?在下排队买到了。” 盛知婉望着递到面前的糕点,顿了顿。 早些时候她本是同商行聿在一处,听到深巷中卖酥油糕的声音。 商行聿得知她连酥油糕都不知道,便说要买来让她看看。 结果,他刚离开,盛知婉便瞧见一辆马车后拖行着人。 巷子偏僻,人烟很少。 流觞认出那人正是她昨日才见过、还给了银子让邻里照顾的傻子,当即同盛知婉说了。 盛知婉让流觞砍断绳子,将人救下。 见人伤势严重,便直接来了慈溪堂。 至于驾车伤人的祁书朗,也被流觞给强行提了过来。 所以…… 她生气之下,居然将商行聿忘在了巷子里! 盛知婉心中愧疚,“方才本宫一时情急……” “无妨,在下都明白。”商行聿眨眨眼。 公主何必解释? 但公主愿意解释,他心中就很高兴。 商行聿一高兴,便大笑出声。 被他一番话怼完,又晾在身后的盛芫皓就不那么高兴了,面色十分难看道:“庆宁还真是找了个体贴驸马。” “他是很好。”盛知婉颔首。 商行聿眸子一下更亮了。 公主夸他好? 他当即看向盛芫皓,跃跃欲试。 但盛芫皓显然也知道商行聿是个混不吝,强笑着摇摇头,似乎不愿与他计较:“商二公子也不必曲解本皇子的意思,此次之事毕竟不同,一来祁二少爷还是个孩子,又是被人蛊惑。” “二来,便是告到大理寺,也就是罚他杖刑,如今庆宁打也打了,还是能饶人处且饶人,此事就此揭过吧。” 盛知婉也知道他说得没错。 但就此揭过也没那么容易。 盛知婉道:“既然三皇兄开口,那便按三皇兄所言。只是这人身上的伤是被烈马拖行,皮肤都没了,且如此大面积的创伤,江大夫说要治疗,得用上好的金疮药。” “本宫将金创凝肤露给他用了,既然国公府要给治伤的银子,那除了金创凝肤露外,还有之后的用药、营养……” 盛知婉说到这。 江大夫从医馆内走出,对着盛芫皓行礼:“回三殿下,不算庆宁公主用的那瓶金创凝肤露,这人,至少也得将养月余,林林总总费用,不少于三百两,至于公主那瓶药过于珍贵,在下很难估价……” “本宫记得,上次奇珍楼拍卖的价格是五千两。本宫也不为难国公府,便按奇珍楼的价格算即可。” “你、你狮子大开口!!”祁国公气得面红耳赤。 早在商行聿出现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这对狗男女。 如今盛知婉的话,更让他火冒三丈! 什么金创凝肤露要五千两一瓶? 第242章:又有捷报? “皇兄可听到了?祁国公居然直接称呼本宫名讳,之前他叫本宫名字,本宫大度不与他计较,如今又是如此。” “不敬本宫便是不敬皇家,三皇兄觉得他们敬您吗?” “你……”祁国公一僵,对上三皇子看来的目光,只得憋着重新道:“实在是公主说得价格太离谱,金创凝肤露顶多一千两,五千两?!恕老臣孤陋寡闻,还不知哪个蠢货会花这么多银子买一瓶。” “……”盛知婉挑眉:“怎么,国公爷居然不知祁世子用了本宫的药,这一瓶,正是他花了五千两从奇珍楼拍来的?” “国公爷若是不信,可以去奇珍楼询问,您是祁世子的父亲,想来奇珍楼的掌柜不会瞒着您。” 盛知婉含笑说罢。 祁国公面上神情完全僵住了。 所以,他方才口中骂的蠢货,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祁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青红交加。 祁非蕊目光盯着盛知婉,以前不知道,如今才发现,她这位前嫂嫂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齿。 但此事盛知婉占理。 他们国公府显然不适合同她再纠扯下去,书朗身上的伤也得赶紧医治…… “好!”她直接站出来:“一切都按公主的要求,明日国公府便会将五千两送去公主府,另外,除了诊治、营养费外,我们国公府还会再多赔付二百两,待到他伤好后,我会亲自带着书朗向他赔礼。” 祁非蕊说罢,祁国公立刻有些不愿意,但对上祁非蕊的视线,还是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至于祁书朗…… 让他给一个害他如此的傻子赔罪?绝不可能! 国公府带着祁书朗离去,围观的百姓也散了。 盛芫皓看看商行聿同盛知婉,笑了一下:“商二公子,既然同庆宁还未成婚,还是注意一些,否则,损坏庆宁名节便不好了。” “微臣谨记皇兄教诲。”商行聿连忙拱手。 “……” 皇兄? 盛芫皓这才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嘴角狠狠抽了抽,转身走了。 此间事很快便传入了宫中。 御书房内,崇晟帝手中朱笔微顿,一丝冷笑浮现在嘴角。 倒还真是同那个人一样。 一样的悲天悯人,一样的喜欢多管闲事。 又或者…… 他心中不屑,面上却摇头叹道:“看来,庆宁那丫头是还没忘记书羡,她这是借着此事,在同国公府别苗头啊。” 苏德运闻言弓着腰没说话。 但他心头却不是这样想的。 那日公主同祁世子和离时,他便在场,公主的眼中是真的丝毫没有祁世子的影子…… 也真是奇怪。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也很难想象当初那样决绝着求赐婚的人,为何会决绝着离开。 只能说,祁世子让公主太失望了吧。 苏德运心中想着。 崇晟帝看向他:“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朕说得不对?” 苏德运连忙下跪道:“奴婢不敢揣测公主。” “你这老东西,同朕说说有何不可?” 崇晟帝说罢,却也不等苏德运说,便自顾自叹息道: “女子总是执着私人情爱,庆宁求旨下嫁,又求旨和离,说她对祁书羡没有感情,朕是不信。如今,大概是祁书羡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又刺激了她……” “但她虽是朕的女儿,朕却首先是晟国的皇帝,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祁书羡既有才干,朕便不可能因为庆宁便不用他。” 崇晟帝说着,神情唏嘘,似很为难。 苏德运忙道:“陛下英明,陛下处处以百姓以社稷为先,庆宁公主心中定然也能理解陛下的用意。” “理解?”崇晟帝摇摇头:“她毕竟是个女子,这世间女子哪个不小肚鸡肠?她不恨朕还重用祁书羡就好了。” 苏德运不再说话。 庆宁公主若是小肚鸡肠,便不会在漠北低价卖棉了。漠北大灾,朝上吵了几日也没有后续,反倒是庆宁公主小肚鸡肠的女子,解决了漠北之祸…… 但他这话绝不会在陛下面前说出来来。 直到崇晟帝许久不语,苏德运才弓着身,步步后退。 将御书房的门小心带上。 苏德运喘了口外头的新鲜气,便见自己新收的干儿子苏祥急急过来。 他打了个手势。 苏祥立即放轻脚步,只是在他耳畔说话的声音依旧难掩激动,“漠北来的!” 一封被火泥封着的信交到他手中。 苏德运听着干儿子的话,看着那信,心中却是咯噔一声,眼皮跳了跳。 漠北又来急报了! 只是这次急报却不是如上次那般大张旗鼓,从城门便张扬着送进来,而是,让人秘密送入宫中。 虽也不排除此次军情有需要保密,但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不安。 崇晟帝接过信件:“好!定是又有捷报传来,这祁书羡果真厉害,若是晟国多几个像他一般的年轻将领,何愁不能开疆扩土?!哈哈!” 大笑间,信已撕开。 崇晟帝的目光落在上头,而后,他脸上的笑猛然僵住。 信纸滑落—— ps:六点前还有。 第243章:你算什么? 苏德运眼皮直跳。 崇晟帝的气息陡然急促起来:“怎么会这样?” 北狄军反扑,武渡关失守! 漠北大军经此一战,伤亡惨重,尸殍遍地。 如今剩余大军已全部退入裕文县内。 崇晟帝只觉一股血气翻涌而出,他拼命压了压,才将喉咙内的腥甜给压下去。 宫内一日连召十几位重臣以及老将入宫商谈。 消息传入国公府。 祁国公跌坐在座椅内,久久回不过神。 整个国公府内人心惶惶。 如今祁书羡便是国公府的希望,他大捷消息传来,陛下对国公府的态度有目共睹。 可若他战败…… 潇岚院内,一直被禁足的孟央听闻此事,根本不愿相信,她记忆中的祁右相从未打过败仗。 假的!这消息一定是假的! 孟央用银子收买府中下人,戴着帷帽,偷偷来到三皇子府外求见。 盛芫皓根本不在府中。 孟央忍着冰寒,等到晚上,才等到他的车驾。 她冲上去,便被盛芫皓的侍卫拦住。 盛芫皓见是她,心头不耐,又强压下去。 最近她弄出来的香露的确为他赚了不少银子。 “三殿下,漠北兵败的消息是假的对不对?世子怎么可能会打败仗?他那样厉害,从无败绩,绝不可能会打败仗的。” 她目光殷殷。 盛芫皓叹息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几位将军已分析过,若是祁世子同徐总督指挥得当,未必没有抢回武渡关的机会。” 那就是,是真的了? 孟央恍恍惚惚回到国公府。 尽管漠北消息是秘密送来,但那日兵快马疾,一路风霜的样子被人看在眼中。朝中隐而不发,市井间难免会有猜测。 但猜测到底只是猜测,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确切的消息。 不止百姓在等,崇晟帝与朝臣们,也在等。 等着下一次漠北的消息送来。 若是胜,则皆大欢喜,胜败乃兵家常事。 若是败,朝中便要开始准备送去漠北的援军了! 公主府。 虞嬷嬷在同盛知婉商讨嫁衣的细节,虽然公主出嫁时的喜服有所规制,但细节上的一些精细处,倒是可以根据喜好改动。 盛知婉对这些不大在意,随便指了几样,虞嬷嬷便下去了。 祁书羡的战败,她并不是很意外。 祁书羡其人,有勇有谋,却都不足。 从前她看重他丹心赤诚。 但经历前世,才知人心易变,丹心赤诚原来亦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一个不够坚定、容易游移之人,败是一定的。 只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样快。 很快,漠北下一封信便送来了。 裕文县再度失守。 朝堂上的氛围越发紧张起来。 市井之间也流传出消息,漠北军大败,连失武渡关、裕文县,再往南打上个把月,就要将整个冀州府占为己有…… 京城在庆州,庆州又毗邻冀州府。 北狄军若是占领了冀州府,岂不是就打到了京城? 这话一出,京城内安享太平的表象一下子被打破了! 更多的人是惶惶不愿相信。 “祁世子连苍南必败的战局都能扭转,为何此次会败了?” “听闻北狄人个个都长得高大,生来便会骑马,他们的将领一只手便能将大磨抬起来。” “祁世子再厉害的兵法,带的兵不行,也很难取胜。” 聚贤茶楼,一桌人声音尤其大。 “放屁!” 另一道声音传来。 那桌人抬头,还未看清,便感觉茶水兜头洒落。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真是晟国人?莫不是,北狄放在晟国的探子吧?”商行聿倚在栏杆上,手中拿着空了的水壶。 几人原本被说得有些脸臊。 但,等到看清开口的人是商行聿。 其中一人当即眼色一狠,抹干净脸上的茶水,冷笑道:“我们要是探子,你商行聿算什么东西?蛀虫吗?一个不知廉耻靠女人的草包软蛋,你懂什么国家大事!” 此人名叫田孟年,是兵部尚书嫡长子杨竣南的小舅子,学问一般,但因着杨家这层关系,在京城内也有一批拥趸。 听他说罢,身边之人立即附和:“就是!我们只是在陈述事实!” “连祁世子都败在了北狄人手中,我们承认北狄人很厉害有何不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连敌人的实力都不敢正视,怪不得你是个废物!”田孟年满目鄙夷。 商行聿挑眉:“北狄人,很厉害?” “自然!”田孟年道,“不然祁世子怎么可能会败?” “不是,商行聿,你不会以为祁世子败了就不如你了吧?人家再败,也是将军,你算什么?” “你上过战场吗?见过死人吗?” “叫我说,你这手怕是连只鸡都杀不了吧……”田孟年边说,边嘲讽地用拳头去戳商行聿的肩膀。 然后,没戳动。 田孟年不信邪,还想再试试,商行聿一把将他的手腕一拧,制住。 “啊啊啊救命!疼疼疼!”田孟年大叫,外头两个随扈听到他的声音,当即闯进来。 第244章:还真见过 商行聿咧嘴一笑,稍微用力,便将田孟年丢在两个随扈的身上。 两个随扈身子往后一趔趄,才堪堪站稳。 “那还真是不巧,”商行聿俯身:“北狄人,我这个草包还真见过!” “你?见过又如何?怕不是被吓哭了吧。”田孟年扶着两个随扈站稳。 商行聿瞧傻子一样瞧着他。 过了一会,似乎又想起什么道:“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以你这身份是没资格陪同陛下去校场的。” 田孟年的爹,是个四品,还不在京城。 “你、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田孟年闻言一下就炸了。 商行聿凭什么看不起他?! 商行聿掏掏耳朵:“要不,咱们打个赌如何?” “你说!”田孟年瞪着他。 “咱们一起去漠北上战场,看看谁杀的北狄军多,怎么样?” 商行聿话落。 田孟年你你你的指着他,最后蹦出来一句话,“你疯了!” 就他,上战场? 找死吗!? “你就说赌不赌吧。”商行聿好整以暇,他本来还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去漠北,如今这借口,不就送上来了。 “我才不去!”田孟年没有丝毫犹豫,说罢又道:“我也不信你敢去。” “那我要是去了,你岂不是不战而输?” “我……” “我要你在汀州的两处庄子,还有你母亲留给你的三处田产,我记得你曾炫耀过,多少亩来着?” 田孟年瞪大眼。 “哦,三百多亩,若是我去了漠北、杀了北狄军,这些……你都给我。赌不赌?” “我……”田孟年没想到商行聿居然连这些都知道!他虽然在好友面前不止一次吹嘘过,到底是哪次被商行聿这废物听到的,也不记得。 但他居然记到现在,他不会真看上自己的东西了吧? 不过,就算看上又怎样? 他可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啊!他敢去漠北去杀敌,那自己岂不是都能当大将军? “嗤!”田孟年道:“行,你要是敢去漠北,还杀了十个北狄军,那我这些东西都送给你!” 他说罢,商行聿直接招手,让伙计送纸笔来。 “干什么?”田孟年不解。 商行聿刷刷在纸上写了几句:“田大少,口说无凭,签字,画押!” 田孟年:“……” 这草包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不,不可能!这想法只在脑海中过了一下,便被田孟年否决。 定是商行聿诓骗自己,他觉得自己不可能签字画押,可他偏要签! 再说,他不是快要同公主大婚了吗? 这事还是他从姐夫杨竣南口中听来的,据说婚期定在今年五月,还有不足两个月! 商行聿怎么可能现在去漠北。 想到这,他也冷笑一声,眸子转了转。 “那你要是不去漠北怎么办?我也不要多,你便把如今正在修葺的商府给我,如何?” 京城地贵,只这一处宅子,都赶得上前头商行聿说的那些了。 他得意洋洋,料定商行聿肯定不敢应。 谁知,下一刻,商行聿直接颔首道:“可以!” 田孟年傻眼。 商行聿已经又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几句,签字,按上自己的手印,递给他。 “拿好,该你了!” 田孟年懵了,却依旧不愿相信商行聿敢去漠北,周围这么多好友看着,他输什么也不能输阵! 更何况,商行聿似嘲非嘲的目光看来,田孟年脑子一热,直接拿过纸张,签字,按手印。 商行聿拿过,小心翼翼折起来,收好。 转身,便往外去。 “等等!”田孟年似乎一下抓住了他的把柄:“你不会是怕了吧,直接溜?别忘了我这里还有你的画押字据。” 商行聿回头,“田大少爷想多了,我,进宫。” 进、进宫? 进宫了不起啊! 田孟年冷笑一声,下一瞬,他面上的笑意僵在嘴角。 进宫? 商行聿这个疯子,不会是真的要进宫求陛下,让他去漠北吧?! 他、他找死啊?! 田孟年呆站在原地,而与他同桌的另一人,是他们这群人今日才接纳进来的,一个新调入京中的小官之子,此时,却忽然起身道:“啊!我想起来了,商行聿,田大少爷,我知道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了。” 田孟年无语地望向他。 另一人也道:“商行聿的大名谁不知道?” “哈哈!京城第一大纨绔!” “不,不是的,我之前不是说过,我父亲的旧友是裴将军吗?裴将军同我父亲炫耀过,说商行聿带着他儿子在皇家校场冬猎中,戏弄北狄的两个将军,还……还拿下了头筹!” “什么?不可能!”田孟年不信! 商行聿同那裴玉安都是废物,他们能拿头筹? “是真的!”那小官之子急于证明自己的话:“田大少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其他去了皇家校场的人。” “……”田孟年还是不信。 但想了想,也冷笑一声,“行,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再去问问别人。” 田孟年转身就走。 他也不去问其他人,直接去杨府,找自己的姐夫。 第245章:小兵也行 田孟年到的时候,杨竣南正在书房。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快二十岁的小舅子,杨竣南颇有些无奈,听他问起商行聿,杨竣南眉头蹙了蹙:“你惹他了?” “是他惹我!”田孟年强调:“对了姐夫,有人说商行聿在校场冬猎拿了头筹,不可能吧,他一个纨绔……” “是真的。” 三个字,让田孟年的话猛然卡住。 “这商行聿不简单,你以后离他远一些。” 救了公主,又在冬猎上出彩,成为驸马,虽每次都表现得只是小聪明,但恰到其分的小聪明,未尝不是他的算计。 为了防止田孟年不听自己的,杨竣南还将校场上的事简单说了。 田孟年听着,脸色越来越差。 最后一屁股,直接跌坐在地上:“完了……那……那他要是去了漠北,我的地我的庄子,岂不是都没了?” “什么?他也要去漠北?!”宫中,崇晟帝正焦头烂额。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该派谁去漠北支援。 原本他属意的人是商天昊,都已经要定下来,谁知商天昊却在这档口病倒了,他亲自让几位太医诊治过,不是装的。 那便只剩下裴令远…… 可裴令远这人,硬拼蛮干可以,要论战术战略,就差了一些。 但除了他,朝中再无人可用。 自己正愁着,商行聿居然又来添乱!他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草包,去漠北能做什么?给北狄送人头吗? 崇晟帝摆摆手,正准备直接命人将商行聿轰走。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盛芫莙忽然开口:“父皇不如请商二公子进来,您忘了在校场上,他是如何算计北狄两位将军的?” “或许,商二公子自请去漠北,是有什么对付北狄的妙计!” 盛芫莙唇角含笑,眼中却闪过阴毒。 那日他同明嘉的事,虽然与商行聿无关。 但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丢那样的大丑。 所以…… 既然商行聿找死,自己便成全他。 就凭着他一个废物,也敢去漠北,怕不是靠小聪明赢了一回校场比赛,便真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吧! 还想跟祁书羡一样上战场…… 蠢货! 盛芫莙说罢,其实也没期待崇晟帝能真的答应。 谁知崇晟帝眸子定了定,沉吟片刻,居然真的让人将商行聿带了进来。 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万一呢?毕竟那日,谁也没想到商行聿领着一群纨绔最后能夺得头筹。 商行聿进来,便看到几位皇子和朝中重臣都在,但商天昊不在。 他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那药是他的人亲自卖出去的——商天昊年轻时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功绩,如今有了深爱的女子守在身边,反而没有敢拼的勇气。 为了不去边关,居然真的让自己“病倒”。 多可笑。 但商行聿一点没表现出来,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礼。 崇晟帝开口:“听说,你想去漠北?” “是!”商行聿字句铿锵:“陛下,微臣想去漠北杀北狄军!” 不是领兵,也不是打仗,而是杀北狄军。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同北狄军有什么深仇大恨。 周围大臣的视线都有些古怪。 直到,商行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气愤地呈上前:“方才居然有人说北狄军强,晟国无人可比,微臣实在气不过,就跟对方打了赌,他说只要微臣能杀十个北狄军,这些东西都是微臣的了!” 商行聿说到这,气愤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为情:“陛下,您也知道微臣手头拮据,快同公主成婚,微臣想多凑点聘礼出来。” 商行聿话落,众大臣嘴角抽了抽。 果然,草包还是草包。 去战场这种事,也是能同人打赌的吗? 还杀十个北狄军呢,恐怕真到了战场上,第一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就是他…… 崇晟帝眼皮也狠狠抽了抽,看着苏德运送到面前的那张字据。 两处庄子,三百多亩地……还是在汀州,他就为了这么点东西跟人打赌去漠北? 果然,他就不该对一个纨绔有什么期望。 崇晟帝气得挥手将那张纸丢开。 商行聿连忙跪地膝行过去,将纸收好,一边放进怀里,一边抬头问:“陛下,您能不能答应微臣,实在不行,微臣当个小兵也行啊!” 小兵? 崇晟帝眯眸,看着他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不怕死,那就去,裴令远,到时你带着他!” 裴令远眼皮直跳:“……陛下,要不还是问问商大将军的意思吧,这要是商二少真在战场上出事,微臣怕没办法跟商大将军交代啊。” “裴将军放心,父亲今早还说自己身患重疾不能去漠北,心有不安,若是他知道微臣能代父去战场杀敌,定也会欣慰无比的!”商行聿说罢,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裴令远闻言心中大受感动。 于是商行聿再出来,便成了此次去漠北大军中的一员。 第246章:可记住了 毕竟是驸马,还是商天昊的儿子,崇晟帝也不可能让商行聿真的只当个普通小兵。 最终让他跟在裴令远身边,做个只听指挥,没有实权的裨将。 商行聿要去战场的消息传出。 新的奉国将军府一阵鸡飞狗跳。 商天昊按着额头,安抚梁娆:“他要去便去,一个没有实权的裨将,能有什么功绩?更何况如今漠北情况不明……他不一定能回来。” 否则他也不至于为了不去漠北,用药自毁身体,只是……这药的后劲比他想象的大。 “将军说真的?”梁娆半信半疑。 商天昊颔首,梁娆立即高兴起来。 也是,商行聿一个废物哪能上得了战场,说不定刚看到北狄人便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祁国公府,祁国公也是这样想的。 商行聿一个纨绔也想同他的书羡比?书羡都败给了北狄,他去,或许连命都保不下来。 最好死在战场上…… 盛知婉和离又克夫,还未成婚,新定的驸马便死在了战场上。 那样的名声传出去,看还有谁敢同她扯上关系。 祁国公心中的担忧,因此事反而被转移了些许。 漠北大军死伤惨重,崇晟帝命裴令远率八万大军赶赴支援。 临行前一日。 商行聿拎着东西从正门来公主府拜见。 岸芷汀兰流觞都识趣地站在了远处。 盛知婉看着面前的几样物品——一枚指环,一根发簪,一对精巧的袖弩。 “指环内有乾坤,只需拨弄内侧,藏在指环外侧的毒针便会旋出来。” “发簪虽是实心的,但发簪上的珍珠做了手脚。”商行聿示范着在簪尾拧了一下,原本珠圆玉润的珍珠居然缓缓打开,“公主可以在里头放些防身的东西。” “至于最后这对袖弩,每只三支箭,左袖弩内的三支无毒,右袖弩内箭上涂了强力麻痹的毒药。” 商行聿一一展示完。 盛知婉看着他:“这就是你临别前想送本宫的礼物?” 商行聿乖乖颔首:“我不在,公主需得多加防范,公主若是愿意,明日我让秀禾过来,如何?” 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往公主身边送人,是担心公主误会自己还未成婚,便想插手她的公主府。 可如今他要去漠北,思来想去,依旧放心不下。 盛知婉瞧着他,商行聿也定定看着她。 外头寒风凛冽,却似乎被高大的身影尽数挡住。 但她不是需要在温室中长大的菟丝花,盛知婉起身,勾手,扯着商行聿大氅前的系带,微微用力。 她用的力道不大,商行聿却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无可抗拒的力道控制住了。 身体随着她纤细的手指,心甘情愿往前,心甘情愿地弯下、再弯下。 直到,比她低了半头。 微凉的手指落在他脸颊上。 盛知婉红艳的唇,带着一股旖旎的馨香落在他耳侧。 温热的气息,仿佛此时心跳中的擂鼓。 “砰!——砰!” 沉,而重。 一下一下,摄住心魄。 “公主……”商行聿嗓音喑哑:“您在做什么?” 盛知婉眼眸微垂,攀着他后背的一只手也微微有些颤。 她深吸口气。 水润的唇落在男子错愕又诧异的上唇。 刹那,屋外的风啸声都停住了。 商行聿眸子瞠大,盛知婉瞧着他这样的反应,心中的忐忑反而慢慢安定下来,她将他往自己弯下的身体又往前拉近一些。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本宫在京城等你,只许胜,不许败!”只许生,不许死! “知道吗?”她说。 商行聿喉结滚了一下,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极紧:“公主,可否再说一次?” “本宫在京城等你,只许胜,不许……唔——” 商行聿闭上眸子,将面前的人揽入怀。 他不想莽撞,也不想唐突。 可奈何,她非要一次次的考验自己。 他的君子心,也不是时时能够忍耐住的,就比如此时—— 商行聿将那句她要说的话吞入腹中。如此,不止是他的耳朵记住了,就是身体,也能牢牢记住! 盛知婉被吻的喘不过气,直到手指无力地在他脖颈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面前人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只是那双眼,却从温顺的乖犬变成了野狼,黑黝黝的目光,尽是没能餍足的神色。 “你,可记住了?”盛知婉轻喘口气。 商行聿眼眸一弯,瞬间又从狼蜕变回去:“记住了,公主在京城等着我做驸马,就算为了公主,我也一定完成公主的交代。” 她的交代? 盛知婉眼眸一颤,想说不止如此。 但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将那句话再说一遍,总归,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她稳稳心神:“记住就好。” “嗯。”商行聿目光落在自己的杰作上。 她那双好看的唇经过吸吮,此时变得越发娇艳,比想象中,还要让人垂涎千万倍…… 第247章:让她看看 漠北,羌昌。 祁书羡立在城头。 他似乎丝毫不畏惧寒风,一身盔甲,站得笔直。只是那双眯起的眼,此时难掩疲惫。 “祁副将,我们何时再打回裕文县?”李铭安立在身侧。 祁书羡没说话。 李铭安还想再问,被身旁的孔松风踹了一脚,这才闭上嘴。 祁书羡眼眸远远望着北方,似乎透过茫茫大雪,看到了被北狄军占据的武渡关和裕文县。 他,败了! 两次,如此狼狈……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败。 他在苍南一战,力挽狂澜;在送粮途中,斩杀北狄劫军;他还成功夜袭了北狄军的大营,那一把火,烧得连绵数里…… 他回到武渡关,人人都在为他欢呼,徐总督激动得落泪,一声声“小战神”让他从未有过的感到肩膀沉重。 可很快,局势便如山倒。 他甚至还未能回过神,武渡关便破了,徐总督喝令他撤退,于是,他退回裕文县,盘算如何重新杀回去。 可结果呢?结果是,裕文县也被北狄掠去。 他脑海中甚至回忆不清在裕文县被攻破时,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直到此时,站在这,他才想起。 他在想盛知婉…… 要是得知自己打了败仗,她是不是很高兴? 毕竟,她是如此厌恶他。 “祁副将!祁副将!徐总督请您回去一趟!”下头传来声音。 祁书羡一步步走下城墙。 待回到羌昌府衙,才知道是京中来信了。 “陛下命怀化大将军裴令远率八万援军,若是无误,今早已经开拔,不日便要到了。”徐总督将信递来。 祁书羡方扫了几眼,便看到其中一人名讳,手指猛然一收。 商行聿? 他一个纨绔来漠北做什么? 不会以为自己打了败仗,他来同裴将军蹭些军功,便能强过自己吧? 荒唐!可笑! 更可笑的是,盛知婉居然真的让他来了? 祁书羡面上神色变幻。 “祁副将,可是觉得这些随行小将有问题?” 祁书羡抿了抿唇。 他还未说话,李铭安便看到了他手中的信,“商行聿?!娘的,他一个草包怎么也来了?” “这他妈确定是送援军?而不是给咱们送废物的!”李铭安说话很难听。 徐总督常年不在京中,并没听过商行聿的名字。 “这商行聿是……” “是商天昊商大将军的次子,京城有名的草包废物,还是庆宁公主如今的驸马。”祁书羡阻止不及,李铭安神情忿忿。 徐总督闻言错愕看向他:“庆宁公主同祁副将……?!” 李铭安茫然,“徐总督居然还不知道?祁副将同她早和离了。” “也是,祁副将没事提这些做什么,一个娘们而已,没了这个,就换下一个,有句话怎么说的,大丈夫,何患无妻。” “也不知道那庆宁公主怎么想的,居然舍弃祁副将,要商行聿一个草包做驸马,才和离就再嫁,真是水性杨——” “住口!”祁书羡厉声呵斥。 李铭安愣住,这才注意到旁边徐总督黑沉沉的脸色。 他吞了口口水。 徐总督冷冷望着他:“李校尉,可知道自己身上新换的这身棉衣,是哪来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不是军中发的吗?”李铭安刚被下了面子,语气生硬。 徐总督冷笑一声:“的确是军中发的,那你可知道,为何这样的天气,漠北军中还有棉衣可发?” 李铭安还想说话。 徐总督直接打断他:“这衣服,一针一线,一丝一棉,全都是庆宁公主捐赠,李校尉穿着庆宁公主捐赠的棉衣,却在这里大言不惭,诋毁公主,谁给你的勇气?” “我……”李铭安不可置信,咬咬牙,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住徐总督,是我对属下管教不严。”祁书羡开口。 徐总督望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房内一片死寂。 祁书羡让李铭安和孔松风都出去,他得静一静。 他打了败仗,连京城都要送商行聿来侮辱他,他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势必得需要一场胜仗,好证明自己的实力。 也让盛知婉看看…… 祁书羡眸光微动,目光落在信上的那个名字。 商行聿即便来了战场又能怎样?见到北狄军怕是吓得连话都不会说。 * “走吧,去慈溪堂。” 盛知婉在望江楼上目送大军走远,直到大军的身影彻底看不见,才转身下楼。 上马车前,张大突然想起一事,禀道:“公主还记得之前在府门口救下的那个流浪汉?” 盛知婉脚步一顿,颔首:“他怎么了?” “原本是按公主的吩咐,送去了庄子上给口饭吃,但今日一早,庄子上送来消息,说他留了封信还留了十两银子,不见了。” “留了银子?”盛知婉挑眉。 “是啊!小人还以为他是流浪汉,没想到又会写字又有银子,那他为啥还要去庄子上做工?”张大不明白。 第248章:宴无好宴 庄子上虽给口吃的,但一个月月例还不到一两,他吃能吃多少? 临走前留下十两银子。 显然是不想欠公主府的人情? 盛知婉微微挑眉,想着那日见到的人,心中倒是有了猜测。 慈溪堂,狗蛋的伤已好了许多,新肉虽还没长出来,但有伤药厚厚涂抹着,看上去也没有原先那样吓人。 狗蛋抬着头直愣愣看盛知婉。 盛知婉这才发现,这傻子长得其实很俊。 只是因为之前太蓬头垢面,穿得又邋遢,才没人看出,如今洗了脸,束了发,一下便不一样了。 盛知婉见伤口处理很好,正准备离去。 江大夫道:“公主,国公府的五百两送来了,三百两是他的诊治费用,剩下的二百两,小的本是想给他二叔,但……” “不!不给他!坏!坏人!”狗蛋一下激动起来。 江大夫连忙安抚他,直到他不再乱动。 江大夫苦笑:“您看,就是这样,可二百两让他自己留着也不安全啊。” 一个傻子,怎么可能护住二百两银子? 哪怕是在条件好的京城,能有二百两余款的家庭,也是极富裕了。 盛知婉之前便让流觞打听过狗蛋家的情况,知道那位死去的老妇人梅氏并非他亲生母亲。 梅氏孀居多年,四十多岁才在一个破庙中捡到他,将他养大。孤儿寡母并无亲戚,唯有梅氏过世丈夫的弟弟,勉强算同狗蛋有些亲戚关系。 也就是,江大夫口中的二叔。 流觞在此之前,便是给了这位二叔二十两银子,嘱咐他照顾狗蛋,那位二叔答应得很好,可仅仅一日,狗蛋便被祁书朗拖行。 到如今,也不见他来寻。 “江大夫,不如让狗蛋哥哥同我们一起捡药吧!”这时一个小药童跑来。 江大夫一愣,看看狗蛋,又问药童:“他会捡药?” “嗯!狗蛋哥哥可厉害了,我只是教了一遍,他都能记下来!”小药童说着,拿出一堆散乱的药材示范起来。 果真,狗蛋人虽傻,但是捡起药材,一点不含糊。 江大夫看后也有些意动。 盛知婉便让林掌柜做主,将人给留下来,至于那二百两,便由慈溪堂为他保管着。 狗蛋的年纪也不小,若是日后一直如此,这笔银子足够他养老。 更何况,捡药也不是白捡的,也算一笔进项。 盛知婉回到公主府,便有一封帖子送来。 明嘉被赐婚为太子妃,怀王妃来京城伴女待嫁,昨日才入京,今日就下帖宴请她,去怀王府参加春花宴。 怀王府都不见得收拾好。 更何况,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如今漠北大乱,怀王妃在这时办宴,还要请自己过去。 盛知婉不必想,也知道宴无好宴。 左不过是要为明嘉出头,可明嘉那事……她若心中有怨,去找太子皇兄便是,同自己何干? 盛知婉将帖子一丢,直接让虞嬷嬷回绝了。 不想,第二日,怀王妃居然又让身边的嬷嬷亲自到公主府请人。 “庆宁公主,我家王妃以往也是看着您长大的,您幼时高热,是王妃陪着您过了整晚,如今听闻您和离,新选的驸马又去了北狄,王妃心中对您十分挂念,此次来到京城,第一个便想要见见您。” “只是,王妃一路劳顿,身子不大爽利,若是公主不愿去,等到王妃身子大好,亲自来探望公主也是可以的。” 嬷嬷行了大礼,说话温和,只是话里话外却带着一股威胁之意。 虞嬷嬷心中不悦,一个王妃,也敢在公主面前拿乔? 但偏偏,这嬷嬷所言也不算错。 盛知婉小时候的确在怀王府住过一段时间,且那段时间里还发了一次高热,吓坏了怀王妃。 为免太后责罚,一整夜守着盛知婉。 盛知婉闻言沉默片刻,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嬷嬷告知王妃,后日,本宫一定入府赴宴。” 嬷嬷得了话,满意离去。 虞嬷嬷担心盛知婉,盛知婉却不担心自己。 既然怀王妃如此盛情邀请,她便顺便探一探,上辈子的怀王妃究竟为何那般喜欢孟央? 那时候,有许多人说是明嘉去世后,怀王妃睹物思人,可她左看右看,也未觉出孟央与明嘉有任何相似之处。 如今,明嘉还活着,怀王妃提早入京城。 若再见孟央,她还会一见如故吗? 盛知婉真的很想知道。 只可惜,现在的孟央是国公府的通房,等闲是不能出来见外客的。 * 很快,便到了怀王妃春花宴这日。 盛知婉到时,怀王府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 岸芷流觞侍奉两侧,怀王府的小厮引着张大去安置马车,另有丫鬟迎来,恭敬请盛知婉入内。 刚踏入后院,盛知婉脚步便是一顿。 不远处,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身着烟粉罗裙,跟在祁非蕊身旁。 不是孟央,又是谁? ps:下午六点前还有。 第249章:小性计较 盛知婉唇角勾了勾。 昨日她还想着以孟央的身份不好出来走动,今日就在怀王府见到了她。 若说这其中没有怀王府的安排,盛知婉可不信。 就是不知道,怀王妃此举是单纯为了给明嘉出气,让自己难堪,还是有什么别的什么意图? 盛知婉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若无其事往前。 她今日穿了身金缕牡丹月锦衣裳。 月色为底,金缕丝线织就,裙摆上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花蕊点缀着珍珠,在阳光下走动起来,便显得熠熠生辉。 乌发雪肤,贵气天成。 如此耀眼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只是勉强配上她的点缀。 不少人视线望来。 正同人说笑的祁非蕊见到盛知婉,嘴角笑意滞了滞,欲要行礼。 盛知婉已经移开视线,往正厅而去。 以她的身份,自然是不需要同这些千金贵女们主动寒暄的。 怀王妃想用孟央落她的面子,那也得她心中在意。 可她如今毫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孟央站在那,只觉又回到了当日进国公府的情形。 盛知婉高高在上,倾世华贵。 而自己,就是一粒毫不起眼的泥泞。 贝齿紧咬着下唇。 她有心上前,可脚步刚动,就被祁非蕊死死拽住。 怀王妃在正厅远远看见这一幕,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女儿头上点了一下:“你也是胡闹,居然请一个通房来王府。” 明嘉阴鸷的脸色,在自己母妃面前倒收敛许多,挽着她的手臂道:“哼,我就是看不惯盛知婉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公主又如何,最后连个通房都比不过,被人家抢了男人,要不是她,女儿也不会……” 明嘉不再说下去,怀王妃心中满是心疼。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任由女儿胡来。 罢了,明嘉心中有怨,她愿意发泄,让她发泄发泄便是。 总归以庆宁的性子,应不会因这点小事同自己记恨。 怀王妃想到这,便也不再担心。 前世,的确如此。 盛知婉牢记怀王妃守了自己一夜的恩情,更有一件从未与人说过的秘密,那一夜,她是真真切切将怀王妃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她从未感受过母亲的关爱。 怀王妃给了她那样的感觉,哪怕只有一夜,也让小小的她,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反复回味。 可上辈子,除了祁书羡外,便是这个她当过母亲的女子,将她伤得最深。 就连她仅存的骄傲,也一寸寸踩在了地上。 盛知婉想起往事,垂下眸子。 再抬起,面上已没有丝毫外露的情绪。 她到了正厅。 怀王妃对她微微颔首,心中也知道,以盛知婉对她的亲近,定然是要主动行礼的。 但出乎意料,盛知婉只是颔首一下,便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怀王妃眼中愕然一瞬。 明嘉却是猛地站起身:“盛知婉你什么意思?你没看到我母妃在这吗?连礼都不行便直接坐下了?!你的教养呢?” “直呼本宫名讳,明嘉郡主的教养又在哪?”盛知婉不急不缓。 明嘉咬唇还想说什么。 怀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哪有公主向本妃行礼的?以往也是公主孝心纯善,如今不行礼,也是该的。” 这便是在说她如今不够孝心纯善了。 盛知婉假装没听出来,颔首:“王妃说的是。” 怀王妃脸上的笑又僵了僵,勉强同盛知婉说了会子话,便说自己身子不大舒服,让盛知婉同贵女千金们一处热闹。 盛知婉道:“巧了,本宫也身子不大舒服,若不是去传话的嬷嬷说怀王妃病了也要见本宫,本宫是不会拖着病体来王府见王妃的。” 拖着病体? 来见自己? 怀王妃此时再迟钝,也感觉到了盛知婉对她的冷淡。 她这气态雍容,面若桃花的模样,哪里像是病体? 想到此,心中不由便有些抱怨。 往日也不见她这样小性计较,如今明知道明嘉心中不爽利,让她发泄发泄又如何? 左右,以往不也是这般吗? 但她眼中的控诉,盛知婉自然不会再当回事,直接起身:“若是怀王妃身子不好,这春花宴不如便不要办了,本宫瞧着怀王府花卉凋敝,没有什么办春花宴的景致。” 盛知婉说罢,起身告辞。 明嘉神色阴鸷,却罕见的没有大喊大叫。 看来,想离开王府也没有这么容易。 不知明嘉在路上给自己安排了什么陷阱? 很快,盛知婉便知道了。 方才来的时候,王府外院的有一处亭子势必要经过,如今有一人站在那。 “公主,那好像是孟央?”岸芷开口。 流觞也注意到,立即戒备起来。 盛知婉笑笑,已经猜到明嘉要让孟央做什么了。 落水啊? 说来还真是巧。 上辈子怀王妃之所以对孟央态度大变,好像也是一次孟央落水后。 难道,孟央身上有什么东西?总不能…… 盛知婉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一跳。若是如此,那明嘉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250章:直接承认 “公主小心……” 岸芷见自家公主脚步不停,还想提醒。 盛知婉笑了一声:“该小心的不是我。” 什么? 岸芷和流觞还未回过神,盛知婉已经快到了孟央身边。 孟央眼中满是恶意。 起初明嘉郡主强迫她做这种事,她本是不愿的,但真的见到盛知婉、见到盛知婉眼中对自己的轻蔑和不屑,那种恨意,又将这不愿给压下去。 只要能让盛知婉名声扫地,便是受些委屈又如何? 若是可以,她更想的是让盛知婉去死。 可惜,看看盛知婉身边的两个婢女,孟央还是打消了想法。 在盛知婉靠近时,她突然勾唇一笑。 “你要跳下去?” 嘲讽声音传来,孟央迈出的腿一滞,错愕望向盛知婉。 “既然都是要污蔑本宫,那本宫让你落水得更真实如何?” “什么?”孟央没回过神。 盛知婉抬脚,用力。 然后噗通一声——池边溅起巨大的水花。 孟央落入水里。 远处恰巧,祁非蕊领着一群夫人贵女转过来,看到的便是水花四溅的一幕。 “啊!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呐!” “杀人了!” “庆宁公主杀人了!” 池子内游鱼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惊到,盛知婉好整以暇听着那群贵女对自己的污蔑。 哦不,如今也不算是污蔑了。 她神情淡定,看着那群夫人贵女吩咐仆妇丫鬟,使尽力气将已经昏迷的孟央从水池中捞出来。 或许是被踹下去的突然,孟央呛了好几口水,脸色惨白地昏迷着。 若是不细看,几乎看不出她胸口的起伏。 几位夫人贵女更慌了。 “死、死了?” “庆宁公主您也太无法无天了,就算您嫉恨孟姑娘抢了祁世子,也不该如此狠毒!” “怪不得祁世子宁愿同您和离也要跟孟姑娘在一起,同为女子,您怎么这般容不下人?” “是啊!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您是公主又如何?刚才那一幕我们这么多人都亲眼见到了的……” “别以为你是公主,便能随意害人性命!” 今日来的贵女们身份都不低,对盛知婉这个公主,也不甚惧怕,更何况她们这么多人都见着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盛知婉一言不发,岸芷和流觞倒是想为自家公主辩解,想到那又快又狠的一脚,又默默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一左一右守着公主。 这些人说便说,可千万别想碰她们公主分毫! “快让开!王妃来了!” 一个嬷嬷喊道。 紧接着,盛知婉便看到了跟在怀王妃身后、眼中满是得意的明嘉郡主。 看到盛知婉朝着自己看来,明嘉唇角恶意地挑了挑。 盛知婉,也挑了挑唇角。 明嘉唇角的笑僵住了,恶狠狠盯着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庆宁,这位姑娘真的是你推的吗?”怀王妃一脸不解与错愕。 可惜她演技实在不好,眼中的错愕和担心都不够真实。 或许,是还没看见能证明孟央身份的东西? 到底,是哪里呢? 盛知婉垂下眸,目光落到孟央的身上。 不可能是脸上,能让怀王妃看到,也不能是太隐密的地方,那便是不算隐秘,但平日常人又不会注意到的。 想到自己手腕上遗传的胎记。 难道,孟央身上也有? 怀王妃身上有什么胎记?……对了,是耳后的头发里,有一块红色印记。 她幼时还问过怀王妃那是什么,怀王妃笑着告诉她,那是她们廉家的家族印记,凡是她们廉家的女子,都有这样一个印记。 但明嘉没有,她偷偷看过。 那时她还想,明嘉没有,却能做怀王妃的女儿。她也没有,为何做不了怀王妃的女儿…… 盛知婉回过神。 孟央呢? 若是孟央真有这样一块胎记,那就怪不得前世,怀王妃如此处处维护她了…… 想到这些不过一瞬间。 盛知婉目光落到躺在地上还昏迷的孟央身上,真好,她这躺着的姿势,正好露出右耳后方。 一片红色在黑发中若隐若现。 就连样式,都同怀王妃的一模一样。 面前的贵女们,还在将她同孟央的前尘纠葛一一说出来—— “不是她是谁?” “肯定是她怨恨孟姑娘抢了祁世子的宠爱,所以才这样狠心,要置孟姑娘于死地!” “怀王妃,我们可是都亲眼看见了,就是庆宁公主将孟姑娘推下去的!” 孟姑娘多好的姑娘,方才还要送她们香露…… 如今孟姑娘若是没了,她们的香露还有着落吗? 众人想着,看着盛知婉的目光越发谴责。 怀王妃亦是责备又失望地看着她:“庆宁……” 盛知婉笑了一下,然后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她连着笑了两下后,忽然开口道:“没错,的确是本宫。” 什么?众人一静。 谁都没想到盛知婉居然直接承认了?! 一静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讨伐。 第251章:让谁难堪 “庆宁公主,你怎能这样无视人命?” “孟姑娘方才还同我们说对不住你,早知道你容不下她,便不该同祁世子回来,没想到你居然这样狠毒!” “不仅是容不下她做妾,就是她活着,都容不下!”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盛知婉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目光一一扫过这些说话之人的脸:“可惜……本宫没有用手推,而是用脚踹的,难道,诸位个个眼瞎,都没看清楚?” 盛知婉嘲讽说罢。 怀王妃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庆宁、你说真的?这位孟姑娘落水,真的是你害的?” “怀王妃不想让本宫承认吗?”盛知婉侧眸,黑玉般的眼神直直望着她。 怀王妃眸光下意识避开。 她知道今日明嘉是想让庆宁难堪,但没想到,居然会闹这样大,差点出了人命。 这什么孟姑娘既是明嘉找来的,想必,这落水的戏码,也是明嘉安排的。 唉,罢了…… 到底庆宁是公主,同明嘉要嫁去东宫相比,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大不了,以后她送去怀王封地的节礼自己回得用心一些,对她也再好一些。 怀王妃正想着。 忽然又听到盛知婉含笑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裹挟寒意:“但你们猜错了,本宫踹她可不是因为一个男人,世上男人千千万,没了一个祁书羡,本宫还能有驸马。” “本宫之所以踹她,是因为她说——”盛知婉话音一顿,目光落到明嘉那张饱含恶意的脸上,一字一顿,道: “是因为她说,明嘉郡主,其实……不是怀王妃的女儿,本宫一时生气,才将人踹下去。” “什、什么?” 周围死寂了一下,而后,又猛然变得嘈杂起来! “盛知婉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要撕烂你的嘴!”明嘉郡主第一个跳起。 紧接着是怀王妃恼怒的声音:“庆宁!你休要胡说!明嘉是本妃怀胎十月生下的,怎么可能不是本妃的女儿?” “就是啊!” “庆宁公主胡说也要有个度吧!” “本宫的确以为她是胡说,但是如今……”盛知婉俯身,薅着孟央的头发,露出她右耳后的那一块红色:“本宫才发现,明嘉郡主右耳后没有廉家女眷都有的红痣,孟央,却有。” 盛知婉望向怀王妃。 怀王妃的声音戛然停住。 仿佛一只被死死掐住喉咙的鸡,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孟央右耳后。 明嘉郡主亦是尖叫一声,大喊着朝孟央扑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手指在孟央头发上撕扯着。 怀王妃僵在那,却看得清楚。 明嘉郡主越是撕扯,她越是看得清楚,颜色、大小……那胎记……那胎记,同她、同她母亲、姐妹的一模一样! “怀王妃,本宫曾看过一本医书,有些胎记是能一直遗传的,比如廉老夫人,比如您,再比如您那些姐妹,以及,您那些姐妹的子女。” “她们人人都有这块胎记,可唯独明嘉郡主没有,怀王妃,不觉得奇怪吗?” 盛知婉声音很轻。 却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石头,砸在怀王妃的心上。 怀王妃步步后退。 明嘉疯狂一般从孟央的身上朝着盛知婉扑过来:“你胡说!你住嘴!本郡主没有胎记又如何?本郡主就是母亲的女儿!就是!” 她疯狂至极,眼神恨不得生生将盛知婉撕碎。 但这样的凶恶,却轻而易举被流觞制住。 明嘉还想再叫。 怀王妃忽然大叫一声。 明嘉郡主猝然回头,便看到自己的母亲朝着还昏迷在地上的孟央扑去:“醒醒!快来人呐!救醒她!我命令你们,救醒她啊!” 怀王妃嗓音十分崩溃。 明嘉郡主僵在原地。 直到几个婆子乱七八糟地凑在一起,在孟央身上胡乱抢救着。 盛知婉这才缓步走到明嘉郡主身边:“明嘉,你想用孟央让本宫难堪,可没想到吧,如今,是让谁难堪了?” “若不是你想算计本宫,本宫实在不想管你的这些事,可谁让,你惹到了本宫。” “你居然还找孟央来羞辱本宫……呵,真是,天命难违。”盛知婉声音很轻,只有明嘉听到了。 明嘉浑身打着摆子。 直到如今她也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到了这一步! 她的确不是怀王妃的女儿,这个秘密,她早在十年前便知道了,但……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那个女人,早已经因病去世。 为何、为何那个早该死了的孩子,居然还活着? 还被自己,亲自带来了怀王府?! 明嘉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孟央此时也醒来了,看到周围乱糟糟的一片,她想说什么,还没开口,便被怀王妃紧紧抱在了怀中。 孟央愣了。 盛知婉道:“孟姑娘或许应该感谢本宫,为你找到了亲生母亲。” 什么? 孟央错愕,这个抱着她的人是怀王妃,她知道。 但是,她的亲生母亲? 什么意思?! ps:被宝们猜中了,下午还有。 第252章:开开玩笑 孟央恍恍惚惚。 祁非蕊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 明嘉郡主不是怀王妃的女儿,孟央才是?! 可是……孟央不是长兄从苍南带回来的农女吗? 怀王妃哭哭啼啼让人带孟央去换衣裳。 怀王妃一走,明嘉郡主自然也跟过去。 原地只留下一群来怀王府参加春花宴的夫人贵女们。 祁非蕊脚步一动,也想跟过去。 “祁二小姐,”盛知婉的目光却在这时候落到她脸上。 祁非蕊身子一僵,对上盛知婉似笑非笑的神情。 “方才,你带着这些人过来的时候还真是凑巧,若是本宫没听错,那声‘杀人了’,恐怕也是祁二小姐先喊出来的吧?” 祁非蕊使劲咬了咬下唇,正要解释。 盛知婉道:“祁二小姐不必辩解,就算你辩解了,本宫也不信。” 祁非蕊闻言心中一堵。 从前她怎么没觉得盛知婉这样难对付? “公主若是如此认定,非蕊无话可说。” 盛知婉默默盯着她:“你当然无话可说,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着兄长的通房来参加王府春花宴,怎么想怎么奇怪,不是吗?” 她话落,周围夫人贵女们顿时面色尴尬。 她们不是不知道其中古怪,但明嘉郡主是未来太子妃,祁非蕊说明嘉郡主要见孟央,她们想着哪怕给明嘉郡主面子,也不该为难。 哪怕盛知婉来了,她们察觉到其中问题。 但一个是有怀王府做靠山的未来太子妃;一个是如今显然已不受宠的公主。 该站在谁那边,还用说吗? 何况孟姑娘坠水是实打实的,所以祁非蕊喊出第一声后,她们自然而然也跟着喊出后面的话。 但这不代表她们乐意被人利用? 人群中有人看祁非蕊的神情不再那么和善。 但盛知婉还没说完。 她目光从祁非蕊,又缓缓落到旁边的夫人贵女们身上,叹了口气:“本宫原是不想说的,但瞧着诸位这般为孟央跟着祁二小姐讨伐本宫,又觉得甚是无趣,不如,便将方才孟央所说之言,一一复述给各位。” 什么? 众人不解。 盛知婉道:“孟姑娘方才,可不止说了明嘉。她言诸位一个个看似出身高贵,实际却连方寸大的地方都没看过,只需一瓶廉价香露,便能轻易收买。” “她还说,一群无知又自以为是的妇人,靠着男人,攀比男人,而她孟央不一样,她最喜欢征服别人的男人。” “可见,”盛知婉说到这:“若不是诸位的夫君连祁书羡都比不上,下一个她要征服的,怕就是各位夫人的夫君了。” 盛知婉说罢,面前一群夫人和未嫁的贵女们个个涨红了脸。 尽管她们不愿相信这样粗鄙无耻的话是出自孟央一个姑娘之口。 可香露的事情,是只有她们才知道的。 若不是孟央亲口所说,庆宁公主怎么会知道? 难道,那孟央……真的是这样说的? “对了,还有你,祁二小姐。”盛知婉目光嘲讽地看向祁非蕊:“她说,你们国公府花着、用着她一个通房赚来的银子,你还恬不知耻,张口就答应赔给本宫五千两,若不是看在你是祁世子妹妹的份上,她真想将你卖去……那种地方,让你多赚些银子。” 盛知婉声音淡定。 祁非蕊柳月般的身子气得微微颤抖起来,却还在强迫自己,不要钻入盛知婉的陷阱中。 此时此刻,她同孟央才是代表了国公府。 更何况,盛知婉才从怀王妃那出来,明嘉郡主就让人同自己送了消息,她是算准了时间,孟央根本就没有时间说这么多话。 庆宁公主胡说这些,目的就是为国公府树敌,让国公府内部先乱起来。 可知道是一回事,想完全不在意,又是另一回事。 谁让盛知婉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真到让她很难不去想,孟央的心中,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 祁非蕊深吸口气,紧攥着手指:“公主还是不要开玩笑了,您才从王妃那出来,孟央就算有心,也没时间同您说这些。” “是吗?” 盛知婉笑意深深:“祁二小姐还真是冰雪聪明,不止知道本宫是在同诸位开玩笑,还知道本宫是刚从王妃那出来的。” “既然祁二小姐如此聪明,应不会忘了国公府还欠着本宫五千两银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晚些,便劳烦祁二小姐让人送去。” 她说罢,又看了眼在场众人,一拂宽大袖摆,转身离去。 “公主!您方才真是太厉害了!”流觞满眼钦佩。 她虽然会打架,却不会吵架。 每每同人吵起来时,都先把自己气一顿,吵完了再回味,觉得哪哪都没发挥好。 但是今日公主的做法,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想想这会子怀王府的乱象,还有祁非蕊同那群贵人小姐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流觞眼中满是崇拜。 “公主,孟央……当真是怀王妃的女儿吗?”岸芷却在此时开口。 第253章:要疯了吧 盛知婉挑眉:“或许是。” “那明嘉郡主该如何自处。”岸芷叹气。 盛知婉想想当时明嘉的表现,眯了眯眸。 恐怕此事,明嘉早已知情。 明嘉不是怀王妃的女儿,却不一定不是怀王的。这些年怀王一直无子,府中姬妾虽不多,但也不是只有怀王妃,为何只有怀王妃生下了孩子? “可是,公主既然知道孟央是怀王妃的女儿,为何……为何还要提醒怀王妃发现?”岸芷不解。 若不是孟央,祁世子便不会那般待公主;公主也不会同祁世子闹到和离的地步…… 虽然公主如今很好,但当初那些事,都是存在的。 公主为什么还要帮助她们母女相认? 岸芷目光看来。 盛知婉忽然笑了笑:“本宫这是在感谢孟央。” “什么?”岸芷更不明白了。 “感谢她让本宫早日看清了祁书羡的真面目,也感谢她为国公府赚银子,才没让本宫亏本太多。更重要的,是感谢她替本宫跳入国公府那个火坑。” “可……可若不是孟央,祁世子不一定会变成那般!”岸芷拧眉。 “不是她,还会有别人,就算没有孟央,你觉得祁书羡对本宫的好,便是本宫想要的吗?” 以前她不懂。 以为爱一个人,便是要处处委屈。 可如今她似乎明白了,真正在乎一个人,是舍不得她受任何委屈的。 可祁书羡,在对她的态度上,向来都是以他自己为先。 他顾忌前程,不愿尚公主,所以是她委屈自己求着下嫁; 他要出征,便不顾与她才成婚,丢下她独自与他的家人磨合; 他在苍南写来的书信中,从未问过一句,他的家人对她好不好,而是一次次问她,他母亲的病可好了?祁书朗的书院可有着落?祁非嫣、祁非蕊…… 他人人都照顾到,却唯独没有想到过她! 唯一有的关心,便是“你不必为我担心,待我立了战功,一定让你向太后向陛下证明没有嫁错人。” 他立功,是为了她吗? 若他娶的人不是她,便不需要建功立业了? 真是可笑! 盛知婉越想越是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想看看,孟央这个会赚银子的血包对祁书羡真的会一心一意吗? 在他打了败仗,一无所有的时候。 希望她身为怀王的亲生女儿,还能对他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若真有那天,她会为二人亲自送上祝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明嘉如果不是怀王府唯一的子嗣,甚至,都不是怀王妃的女儿,皇后和太子皇兄若是知道,付出那么大代价得来的太子妃,怕是要疯了吧? 盛知婉想到这,眼眸弯了弯。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亦是其乐无穷啊。 她猜的没错。 今日去怀王府中参加春花宴的夫人贵女,也有不少是揣着小心思的。明嘉原先是郡主,被赐婚做太子妃,她们不敢肖想。 但如今明嘉身份有变,是不是怀王的种都不一定,便有人不甘寂寞起来。 于是当晚,东宫那边便得知了怀王府这边的闹剧。 太子盛芫莙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急匆匆入宫求见皇后。 皇后听后,先是震惊,而后便是不信:“明嘉不是怀王妃的女儿?不可能!怀王妃疼明嘉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不是她女儿?” “是真的!那孟央耳后有胎记,同怀王妃母族一模一样,所有人都见着了。怀王妃还抱着孟央,也好些人见到了,母后,这可怎么办?” “孤可是太子,万一明嘉都不是怀王的种,孤娶她做太子妃,有什么助力?” “就算她是怀王的种,那……也不是怀王妃的!” 差点被废太子换来的太子妃居然是这样的结果,盛芫莙又悔又恨。 他向来对皇后乖顺畏惧,今日却实在忍不住心中怨气,道:“都是母后当初非要让儿臣讨好明嘉!如今好了?母后满意了!” 皇后见盛芫莙这般,也终于明白他说的是真的,身子一个没撑住,往后一软,“怎会这样?” 明嘉要不是怀王唯一的子嗣。 娶了她,不能拉拢怀王府。 她要明嘉这样一个不干不净又阴狠毒辣的太子妃做什么?! 景仁宫鸡飞狗跳。 盛知婉在公主府忙着将祁非蕊送来的银子入库。 虽然她如今不缺银子,但从国公府赚来的,即便是放着看,也让人心情愉悦。 接下来两日,盛知婉吃得好睡得好。 直到这日,梦到商行聿那个浪荡子居然朝着自己倾身而来,她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 “公主醒了?”外头传来岸芷的声音。 盛知婉这才发现天已大亮。 她懒懒应了一声。 想到梦中那张脸,也不知他如今走到何处…… 正想着,岸芷声音继续道:“公主,怀王妃一早便来了,得知您还睡着,没让通知,这会已在前头等了一盏茶时间。” 第254章:算我求你 盛知婉刚要重新闭上的眼再次睁开,定定望了望拔步床顶。 这些年,怀王府的节礼她从未间断。哪怕怀王去了封地,每一份节礼,也都是她精心准备。可怀王妃却甚少亲自回礼,那些送回来的,一看便是王府下人按例回送。 就连请她去春花宴,都是先下帖子,被回绝后,才让嬷嬷来请她。 如今却亲自上门,还做足姿态。 看来,怀王妃这是有求于她? 盛知婉不着急。 慢条斯理收拾梳洗完,让人继续准备早膳,这才命人将怀王妃请进来。 怀王妃一身衣裳,刚一进来,盛知婉手中动作便顿住了。 这身浅粉色的裙裳,与她记忆中守了她一夜的怀王妃合二为一。 盛知婉没忍住抿了抿唇。 原来…… 她都知道啊。 知道自己对她的亲近,知道自己曾经那样偷偷在心中,将她当做母亲。 可即便如此,她做起那些伤害自己的事,也一点没犹豫。 这大概就是有血缘,和没有血缘的区别? 那明嘉呢? 得知明嘉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会她是什么反应。 盛知婉笑了一下。 怀王妃已经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感慨:“几年不见,庆宁已是长成大人了,你同国公府的事……其实,这样也好,既然已经和离,你也有了新驸马,以后便住在公主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日子岂不是更好过。” 怀王妃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盛知婉也十分赞同。 可一想到这话后面的意思,盛知婉笑容便淡了:“的确,君若无情我便休,既然发现嫁的人并非良人,自然要及早抽身,说来,本宫还劝过孟姑娘,可惜孟姑娘非要以为本宫嫉妒她,抢着跳那火坑。” 怀王妃面上神情微滞,心中有些不舒服。 盛知婉从前对她说话不是这样的,如今这般夹枪带棒,想来,是因为那日明嘉做的事…… 思及此,怀王妃垂下眸,面上露出些哀惋神色:“那日之事,是明嘉不对,我想着她快要嫁了,想让她开开心心,谁知道她居然……唉,你心中有怨,只怕,我再解释你也不会在意了。” 盛知婉抿口茶,淡淡“嗯”了一声。 怀王妃哀婉的神色僵了僵。 显然没想到盛知婉真的会不在意了。 她不是一向想要同自己亲近吗? 怎么这会,自己主动了,还换了与当年类似的衣裳,她…… “王妃今日来,便是要说这些吗?若是只有这些,那王妃便可以早日回去来了,本宫对那日的事早不在意了。”盛知婉说罢,将茶杯放在桌上。 上好瓷器同桌面碰撞出“铎”的一声。 怀王妃咽了口口水,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 比起盛知婉生气,同她质问,控诉她为何要纵容明嘉的做法。 此时这般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显得今日的自己更像是个笑话。 尤其是身上的这身衣裳…… 怀王妃欲言又止。 岸芷这时领着布膳的丫鬟们过来。 盛知婉再望向怀王妃,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怀王妃便是想再酝酿一番,都没办法,只得咬牙道:“罢了,总归如今你也走出了过去,有了新驸马,有件事,就算我求你,希望庆宁你能答应。” 盛知婉眼中满是讽刺。 果然来了…… 上辈子,怀王妃仗着自己对她的亲近,拿捏自己的错处,用自己的自尊,为孟央铺路。 这辈子呢? 自己已同祁书羡和离,孟央却成了懿旨亲赐的通房。 她又想利用自己做什么? “怀王妃说来听听。”盛知婉目光望来。 怀王妃下意识躲开她的视线,道:“孟央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你那日说的没错,她的确是本妃的亲生女儿。” 怀王妃已经命人去寻当初为她接生的稳婆,只是不知何故,那些人都已经死于意外。 她还命人去孟央的老家调查,去查的人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可即便如此,怀王妃心中也已经信了九成。 那些稳婆的死太蹊跷,明嘉的表现也很不对。 仔细看孟央的脸,同她幼年时还有几分相似…… 当然这些,怀王妃不会在盛知婉面前说出,只是惭愧道:“所以庆宁,算本妃求你,能不能原谅她从前的过错?为她在太后面前说说好话,让太后……收回给那孩子下的懿旨。” 怀王妃说罢,目光期盼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轻笑一下:“那是懿旨,朝令夕改,怀王妃让祖母的面子往哪放?” “可是庆宁,太后最听你的话,只要你去求,太后一定会答应的啊!”怀王妃激动伸出手,试图抓住盛知婉的手腕。 盛知婉手臂一侧,滚烫的茶壶便贴在怀王妃白皙的手腕上。 她惊呼一声。 盛知婉丝毫没有在意,嘲讽道:“祖母的确最听本宫的没错,可是,怀王妃凭什么觉得,本宫要为一个破坏本宫姻缘的人,去求情呢?” ps:下午还有~ 第255章:有几句话 “更何况,祖母之所以让孟央永无名分,并不是因为本宫,而是因为她性行不端,试图利用漠北寒灾,敛财害民。怀王妃就算求,也实不该求到本宫这儿,而应该去漠北,去那些被活生生被冻死的百姓面前去求!” “……”怀王妃噎了一下,她何尝不知道此事是自己强求。 可她更没想到盛知婉会这般直接拒绝,哀哀道:“可是庆宁……她是本妃的亲生女儿啊!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我的心都要碎了,庆宁,我……我向你下跪可好?” 怀王妃说着,居然起身,当真要跪在盛知婉面前。 盛知婉没想到,怀王妃为了逼迫自己居然能做到此。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但她的父母心,凭何要让自己成全? 盛知婉直接起身让到一边:“怀王妃这么想跪,便去漠北跪,跪本宫做什么?” “还是,怀王妃想让孟央和明嘉亲自看看,你为了孟央能做到何种地步?” 怀王妃攥紧了手,不敢相信自己都这般跪下求她,盛知婉居然一点心疼都没有? 她不是将自己当做母亲吗? 自己愿意对她好,只要……只要她去太后面前说几句话就可以了啊! “庆宁,我知道这样是在强求你,可我实在没法子了。”怀王妃眼眶一红,簌簌落下泪来。 看起来着实可怜又委屈。 可是盛知婉铁石心肠,直接让流觞请两个力气大的嬷嬷过来。 “若王妃不愿离开,本宫便只能让人请王妃出去了。”盛知婉说罢,吩咐岸芷在旁边的桌上开始布膳。 总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便影响了自己吃饭的心情。 太晚用早膳,于身体不利。 婢女们将膳食送上来,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怀王妃却感觉她们的视线都在偷偷望着自己、嘲笑自己。 登时一股羞恼让她身子晃了晃。 “好好!都是本妃看走了眼。” “以往本妃看你可怜,处处想着你、念着你!你生病了,本妃彻夜不眠守着,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狠心,不念旧情!”怀王妃说着忽然从地上起身,怒气冲冲,便要往外去。 岸芷眉头蹙了蹙。 “等等!”盛知婉开口,流觞立即挡在前头阻住去路。 怀王妃心中得意,看来自己方才的话定是拿捏住了盛知婉。 也是,若她当真对自己没有感情,这么多年,也不会任何礼节都不落地往王府送礼写信、问候自己的身体。 “本妃便知道庆宁不是冷心冷情之人……”怀王妃面上重新露出笑意。 盛知婉也笑了,却是带着嘲讽:“怀王妃怕是误会了,本宫让怀王妃等等,是有几句话想问问怀王妃。” 什么? 怀王妃不知所以。 盛知婉道:“怀王妃既然说自己处处想着本宫、念着本宫,那怀王妃可知自从你同怀王去了封地后,本宫共写了多少封信给你?” 怀王妃愣住:“这、这本妃怎么知晓?总之你写去的信,本妃都让人好生收在一处。” “是吗?”盛知婉抿唇,“那怀王妃为何没发现,去年岁末,今年岁初,本宫都没有往封地寄信?” 怀王妃张了张嘴。 “自是发现了,只是想着你或许因为和离之事,心情不好,便没有多问。” “怀王妃真是找的好理由。”盛知婉垂眸轻笑。 “那怀王妃为何从不给本宫回信呢?既然你已经收到了本宫的信,又那般关心本宫,想必是能看出那些信都是本宫亲笔写的。为何,一封回信也无呢?” “我……”怀王妃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盛知婉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以往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怀王妃不回复,理所应当。 可利用她的情谊,逼迫她认下这份莫须有的关心,就太可笑了。 盛知婉又走近一步:“最后,本宫还有个问题,当初本宫为何会高烧不退,怀王妃,当真以为本宫不记得吗?” “你、你……”对上一双沉水般靠近的眸子,怀王妃下意识后退两步。 她有些错愕地盯着盛知婉。 盛知婉低声道:“本宫,其实一直都记得啊,是明嘉郡主,恨本宫在课上抢了她的风头。” “先假意请本宫去怀王府做客,再用水泼湿本宫的衣服,将本宫反锁在房间里。” 她那时四岁出头。 明明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清楚,却因为想多在怀王府住几日,便对一切闭口不言。 她好羡慕明嘉啊…… 羡慕明嘉有一个处处为她着想,为她掩护的母亲。 所以,她在心里偷偷假装,假装着她也是自己的母亲。 多蠢! 多可笑! 盛知婉抬头间,怀王妃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呆呆望着盛知婉。 “春花宴的事,王妃,应也是知情的吧?”盛知婉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怀王妃嘴唇动了动。 她想要否认,可到了喉咙的话,却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字都说不出。 第256章:的确不是 “流觞,请怀王妃离去。”盛知婉说罢,流觞便伸出手。 流觞这会心里不好受极了。 她原以为自家公主这样尊贵的人儿,生来便该被人千宠万宠的长大,没想到…… 最可恶的还是眼前这个怀王妃,明知道公主那般可怜,却还想借此利用公主,伤公主的心! 怀王妃被请出公主府。 还未上马车,一个嬷嬷匆匆赶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怀王妃面色当即大变,再也顾不得失魂落魄,赶忙离去。 “奴婢耳朵尖,听清那嬷嬷说府中出事了,明嘉郡主同孟央打起来,两个人身上都带了伤,明嘉郡主还想将孟央活活勒死……” 流觞把听到的话告知盛知婉。 盛知婉一挑眉。 孟央自从春花宴那日便被留在怀王府,也不知怀王妃怎么想的,居然没命人看着明嘉。 以明嘉的性子。 她难道还想让两个人和平相处?想来怀王府如今应是很热闹。 盛知婉猜的没错。 怀王妃回到府中便瞧见一片狼藉。 椅子摆设尽皆倒在地上,明嘉额上一道深深的抓痕,孟央也不遑多让,两张脸全都被扇肿,脖子一圈深深的勒痕。 怀王妃一看差点晕厥过去。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精心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不是自己的;好不容易找回的亲生女儿,又被太后下懿旨永远只能做通房。 怀王妃气得双手颤抖。 明嘉气道:“母妃还真信盛知婉的话?一个不要脸跟人无媒苟合的贱人,您居然信她是您的女儿?那我呢?我是什么?” 明嘉这会也想通了,只要自己咬死不认,便是有胎记又如何?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而且,那个女人也说了,当初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她处理干净。 自己如今就是怀王府嫡出的、唯一的子嗣! 身份尊贵,千娇万宠。 她孟央,一个农女,通房,贱婢,有什么资格同自己相比?! 所以,她才会想趁机彻底处理掉孟央,没想到,却被母妃留下的人拦住了。 明嘉眼神怨毒地看着那两个守在孟央身侧的丫鬟。 然而下一刻—— “啪!”一巴掌,重重甩在她脸上。 明嘉不可置信,眼眶瞬间通红。 怀王妃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个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吩咐道:“管嬷嬷,看好郡主!在郡主反省好之前,不许她出自己的院子一步!” “母妃!!”明嘉大叫着被拉走。 怀王妃这才弯下身,亲自将捂着脸哭泣的孟央扶起。 孟央欲言又止,泫然欲泣,两只泛红的眸子,眼泪将落未落看着怀王妃。 她越是表现的弱势,越是能激起怀王妃的愧疚和怜爱。 在刚得知自己这幅身体,居然是怀王妃的亲生女儿时,孟央简直激动坏了! 果然,她可是穿越者,这个世界的主角! 上天怎么可能给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农女?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只要自己成了怀王妃的女儿,有了怀王做靠山,盛知婉凭什么再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 想到这,孟央眼睫微垂,掩下眸中的兴奋,委屈道:“王妃莫要如此,明嘉郡主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更何况……孟央出身贫贱,怎么可能是王妃的女儿?” “好孩子,这些你先别管,养好身子重要。”孟央越是如此,怀王妃越是心疼。 她的女儿该同明嘉那样,娇纵明媚,肆意张扬,无一丝一毫的烦恼。 如今,却处处忍让…… 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她擦擦眼泪,当即让人去请大夫。 两位大夫入府,分别为明嘉和孟央诊治。 与此同时,她派出去的人,也终于为她带回意料中的消息—— 明嘉,的确不是她的女儿! 当年先怀王妃去世,她作为填房嫁入怀王府,怀王府后院除她之外,还有三个没有名分的贱妾。她入府不久,便找由头将三人送去庄子上。 其中有个贱妾,刚到庄子便被查出有孕,原本想回王府报喜,巧的是那日,怀王妃也被诊出有孕! 于是为了报复她,也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嫡出,那三个贱妾居然胆大包天,买通稳婆,在产房中,便将她的孩子调换了! 所以,明嘉其实是那贱妾的孩子。 她的孩子,却被远远送了出去,杳无踪迹…… 怀王妃听完来人的话,深吸几口气,然后睁开眼睛,“那贱妾呢?” “死了,早在七八年前,那三人便陆陆续续病死了,包括当年的稳婆,若不是其中一个稳婆的继子幼时无意中偷听到几句,如今,怕是无一人知晓此事。” 都死了? 怀王妃心中怨恨难平,原本想去看明嘉的步伐,硬生生转去了孟央暂居的院落。 当夜,怀王妃又收到苍南传回的急信。 孟央的确不是那户姓孟的农家所生,而是他们在晟宸元年,捡来的…… 第257章:还算懂事 翌日,怀王妃入宫。 当天下午,盛知婉便收到祖母送来的消息。 “太后让公主放宽心,无论如何,她老人家绝不会收回懿旨。” 听着内侍的话,盛知婉心中又温暖又好笑。 原来祖母还真是为她下的那份懿旨?她还当是因为漠北之事。 不过也是因为漠北之事,才让祖母有了契机。 盛知婉道:“劳烦公公告知祖母,若是怀王妃求到父皇头上,或者父皇发话,也不必因为这点小事让父皇为难。” “总归如今本宫已经和离,还有了新驸马,过去种种,没必要让祖母牵扯其中。” 内侍离去,盛知婉面上的笑意收了收。 今儿个来传话的小内侍,她往日在慈慧宫并未见过,可见是新去的。可这样一个新去的内侍,祖母怎么会安排他来为自己传话? 除非,这话不仅仅是祖母要听。 盛知婉微微垂眸,敛下心神。 接下来她不宜有大动作了,但也不代表无事可做…… 思及虞嬷嬷最近在忙着为自己赶制喜服,想了想,便让人请她过来。 宫中。 崇晟帝听完内侍的话,蹙紧的眉头微微舒展:“看来庆宁这丫头还算懂事,你原原本本将话回给太后便是。” 内侍恭敬退下 崇晟帝也作难的揉了揉额头。 今日怀王妃入宫,不止求见了太后,还同宜太妃一起来求见了他。 他也是真没想到,当日仅见过一面的农家女居然才是怀王的嫡女…… 果真一方米养一方人,不是在王府中长大,气度也差许多。但到底是怀王的嫡女,怀王妃和宜太妃求到头上,崇晟帝也不得不考虑。 更何况…… 当年盛琰胤死后,那些个跟随者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想要刺杀他,是怀王为他挡下毒箭。 要不是因为那支毒箭,怀王也不会多年无子。 人人都以为他赐怀王府御赐金牌,是因为怀王妃救了太子。可若是因此,在当年便该赐的,为何非要等到两年后? 便是因为真正的原因不好公之于众。 总归,他欠怀王的,既然庆宁都不在意,他便去找太后说说。 崇晟帝去了慈慧宫。 太后得知他来意,气得摔了杯子。 “皇帝这是要将哀家的脸面踩在地上?” “母后,您又何必非要同一个晚辈为难?那孟央是琰怀唯一的嫡女,在外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总不能一直当个无名无分的通房?” “哪有王爷的嫡女,做人通房的?” “那他就别认这个女儿!一个利益熏心,用百姓性命,赚昧心银子的东西,怀王府要她做什么?”太后越发恼怒。 崇晟帝摆摆手,将周围人都遣出去。 这才开口将怀王多年无子,是因为为自己挡了刺客毒箭的事说了。 “什么刺客?什么时候的事?这事……哀家怎么不知道?”太后闻言惊得起身,仔仔细细看着崇晟帝。 直到崇晟帝再三安抚,才松了口气,却依旧紧紧拽着崇晟帝的手:“你兄长不在了,你要是也没了,让哀家怎么活?” “朕当时便是怕母后担心,才隐瞒下来,您说,有这事在,怀王妃求上来,朕能不答应吗?”崇晟帝也反手握住太后的手。 太后沉默片刻,终是妥协,“既然如此,那哀家稍后便重新下懿旨。” “不急,这懿旨明日再下也不迟,今日,朕陪着母后用晚膳如何?朕也许久没有同母后一同用膳了。” 崇晟帝一连点了好几样太后爱用的吃食,母子二人其乐融融。 甚至崇晟帝走时,太后亲自将他送到慈慧宫门口。 她双眼含笑,直到崇晟帝的身影彻底不见,她转过身,脚下猛然一晃。 “太后!太后您没事吧?”秀嬷嬷连忙扶住她。 太后身子撑在她身上:“扶、扶哀家回……回去!” 她目光直直盯着前方,数着脚下步子,生怕稍微一眨眼,眼泪便要落下来。 方才崇晟帝所说遇袭的时间,便是她彻底失去如风、如夜消息的时候。 琰胤生前,身边养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他出事,便是因为让如风、如夜提前入京为自己送生辰礼物。 可那是她收过的,最不想要的生辰礼! 琰胤出事后,如风如夜二人不信他是被恶虎所害,在同她请命后,便隐在暗处调查。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收到二人的消息。 直到,两年后,如风如夜忽然人间蒸发,再也没有消息送来。 她一直以为,二人是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找个地方隐居去了,直到方才崇晟帝提到被人刺杀,她才想到那二人。 原来,他们也怀疑到了皇帝的身上。 可是,既然他们怀疑,为何不来告诉自己? 是了…… 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不仅仅是琰胤的母后,还是皇帝的母后…… 所以,他们信不过她,想要瞒着她,去刺杀皇帝? ps:下午还有。 第258章:不该任性 太后想到此,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醒悟的太晚,知道的太晚,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便是恨,便是怨,又能如何?! 她老了,没用了。 甚至,连想为唯一的亲孙女儿出口恶气都不行。 翌日,太后亲自下懿旨,废除之前懿旨,恢复孟央妾室身份。 孟央跪地谢恩,眼眸闪动。 有了怀王府做靠山,居然连太后都要退让,那自己又何须畏惧盛知婉? 想想明嘉,她一个郡主凭什么敢算计盛知婉,还不是因为有怀王府,而如今,自己才是怀王府的嫡出贵女! 孟央抬起脸,面上已经恢复神情,眼眸微红地接过懿旨,看着怀王妃。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只吐出一句:“孟央谢过怀王妃。” “傻孩子,这时候还叫怀王妃?”怀王妃抹着眼角。 孟央垂眸不语。 怀王妃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是吓着了她,叹息地将人拉到身边:“我已经向陛下求旨,今日你父王想必也已经往京城赶来的路上,待他到了京城,便会亲自上表陛下和宗人府,让你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 那岂不是自己也成了皇室的一员? 孟央激动的手颤。 连忙低下头去:“可是,孟央还有祖父和父母弟弟们,他们待我也是极好,我、我想报答他们……” “央儿是说孟家那些人?”怀王妃一怔。 她倒是未想这么多,毕竟一户农家人,为她养了女儿也算他们的造化,她原想着,给点银子打发了便是。 但看孟央的神情,似乎是不愿如此。 这样也好,至少说明她的女儿是个懂得感恩的。 怀王妃想到此,便道:“央儿想要如何?要不,本妃让人将他们接入京中?” 接入京? 孟央垂着的面上一僵。 她可不想让一群破落户彻底缠上自己,时时提醒着众人她过往是在一户农家长大。 方才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在怀王妃面前博取好感。 “不必如此,不瞒王妃,从前我也想过让他们来京城,但家中有地,祖父有年纪大了,父亲母亲和哥哥们,也过不惯京城的生活。” “王妃,若是能让当地的县令照看一些便是,另外两个哥哥的孩子也到了读书的年龄……” “好好,这些都是小事,我一定让人安排妥帖。”怀王妃很高兴,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女儿,也不想让孟央再同那家人有什么关联。 能用金银回馈买断这些,是最好不过的。 母女二人相携而笑。 另一边,明嘉满眼含泪,想要冲到前头,只是刚一动作,便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管嬷嬷别拦我,我要去问问母妃!为什么?为什么她能为了一个才认识几日的人做到这般?” “我才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啊!”明嘉崩溃无比。 虽然早知道自己不是怀王妃的女儿,但是她知道时已经快十岁了。那个疯婆子的话,她甚至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在她心中,怀王妃就是她的母亲。 宠她,爱她,将一切好的都给她! 可如今一个孟央,就要夺走所有她对自己的宠爱吗? 血缘……真的就这么重要? “老奴带郡主来看,是为了让郡主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郡主虽然有过去同王妃的情谊,但是王妃现在对孟姑娘正是愧疚、怜惜的时候。” “更何况,郡主的亲生娘亲可能还是造成这一切,王妃难免想要迁怒您。” “可是……我也不想的啊!”明嘉被泪水糊了眼。 “老奴知道这不是郡主的错,可事已至此,郡主要明白越是在这种时候,您越是不该再任性……”管嬷嬷心疼地将明嘉抱在怀里。 怀王妃疼爱明嘉郡主,是因为明嘉郡主是她的女儿。 但管嬷嬷却是从小照料明嘉到大的,在她心中,明嘉比她的亲女儿还要亲,怎么舍得她受苦。 明嘉软在管嬷嬷怀里。 良久,终于哽咽道:“嬷嬷说,本郡主该怎么办?明嘉都听嬷嬷的!” 怀王妃带孟央去了自己的院子,便听闻明嘉来了,她下意识要迎出去,但还未起身,便想起孟央。 果然看到她惨白畏惧的神情。 可即便如此,孟央依旧起身,扯出一个温柔的笑:“王妃还是多关心关心明嘉郡主吧,毕竟这一切,同明嘉郡主无关,她也是无辜的。” 怀王妃闻言心中酸涩。 相比孟央的宽和大度,明嘉……的确被自己养得太过无法无天! 怀王妃心中对明嘉的疼爱当即又化为愧疚,拉着孟央坐下。 “先送她回去,等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让她过来。” 明嘉在外,将一切听入耳中,手指死死绞着,闭了闭眼,下一瞬,竟然直接跪在地上—— “母妃,明嘉知错了!明嘉想向孟姑娘赔礼谢罪!” 第259章:认祖归宗 怀王妃闻言一愣。 孟央眼眸中也迅速划过错愕。 那个张扬嚣张、用命令语气逼着她落水污蔑盛知婉的明嘉郡主,居然,会向她道歉? 怎么可能! 想起之前明嘉郡主要勒死自己时的狠劲,孟央当即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怀王妃却是很高兴。 她虽对明嘉有迁怒,到底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说没有一点感情,怎么可能? 如今两个女儿能够和谐共处,是她最想看到的。 “央儿?”怀王妃小心翼翼看向孟央。 孟央乖巧颔首,“都听王妃的。” “好!好!” 怀王妃心中激动,连忙让人将明嘉带进来。 待看到明嘉额上包扎的伤口崩开,心中一软。 明嘉却只低着头,将管嬷嬷交代她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道:“孟姑娘,昨日的事是我着相了,如果……如果孟姑娘真的是母妃的女儿,那便是明嘉占了你的身份,也占了母妃的宠爱……” 说到这,她抬起脸,泪水滚落。 通红的眸子,是怀王妃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太害怕了,怕母妃会因此不要我,所以、所以才会想将孟姑娘赶出去,我……现在想明白了,孟姑娘,明嘉愿意给你斟茶道歉,你能原谅明嘉吗?” 明嘉说完这番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 怨恨,不甘! 她可是尊贵的郡主,何时,需要对着一个贱婢如此卑微?! 但管嬷嬷说了,只有如此,母妃才会怜惜自己,才会继续爱自己! 明嘉深吸口气,亲自斟茶。 她这双手,连为自己斟茶都未有,如今,却要向着一个贱婢斟茶! 她双手端着呈到孟央面前。 怀王妃见此,眼眶也红了。 她何时见过明嘉这般? 她原本还怀疑明嘉知道自己的身世,但经过昨日的事,她反而打消了怀疑。 若真知道,她想来是不敢这样理直气壮的要勒死孟央。 也是,她刚出生就被换,又一直养在自己身边,连庄子都未去过,从何处知道? 想来那日的确是被盛知婉的话气到了。 “央儿?”怀王妃想到此,望向孟央。 孟央自然不信明嘉郡主的话,但明嘉郡主都这样了。 她连忙起身,受宠若惊接过茶盏:“明嘉郡主不必如此,孟央本来就没怪过您,若换做是孟央知道自己的母亲竟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恐怕,要比明嘉郡主还失态。” 明嘉咬唇,没有说话。 怀王妃心怀大慰,一手扯过一个,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处:“这样才对!你们二人,都是母妃的心头肉,以后这般相处,母妃才放心。待到央儿认祖归宗,母妃再为央儿去请封郡主。” 明嘉身子一僵。 认祖归宗? 请封郡主?! 母妃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女儿吗,她有没有想过自己那时该如何自处? 明嘉心中恨极,面上却死死忍住,一个字也没说。 其实哪怕不认祖归宗,请封郡主。 孟央是怀王妃亲女之事,在太后赐懿旨后,京城勋贵们也都心照不宣了。 对此事最乐见其成的,除了孟央本人,还有国公府与三皇子。 祁国公没想到,自家书羡随便从苍南带回来的女子,居然有这般来历! 一个农女,摇身一变,竟成了怀王妃的女儿,真真正正的皇室贵女! 国公府因此同怀王府成为亲家。 书羡这个女婿,定也会受到怀王提携。 而三皇子之所以高兴,就更简单。 原本明嘉是母妃为他选定的未来皇子妃,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跟太子成了一对。 他原本还烦恼,担心怀王府因此投向太子。 如今孟央才是怀王妃的亲生女儿,明嘉这个伪郡主,再嫁给谁,便不那样重要了。 更何况,孟央本就是他这边的。 三皇子亲自送了贺礼去怀王府。 二皇子也不甘落后。 一时间,孟央的身份水涨船高,转瞬便从一个被太后赐下懿旨的通房贱婢,成为人人仰望的王府贵女。 就连向来高调张扬的明嘉郡主,都与她相处极好…… 盛知婉得知消息时,马车刚好停在新开的女红坊外。 抬头看着女红坊的牌匾,很是满意。 待到走入进去,却只看到寥寥几道排队身影。 且即使那寥寥几人,也带着试探不安。 看到盛知婉这般打扮尊崇的人进来,更是赶紧让到两侧。 “公主,一个上午了,才有这么几个人应雇,而且全都是应雇绣娘的。管事、女招待、还有账房,一个人也没有。”新禾道。 新禾是虞嬷嬷推荐的人,做事爽利,如今女红坊的应雇全由她来负责。 盛知婉颔首,这样的场景她早有预料。 如今晟国女子身份低下,虽有女工,做的却都是价格低廉的活计。 哪怕技艺高超的绣娘,经过工坊层层克扣,到了手中的银子甚至不如跑堂小厮。 她想坐上那个位置,便要潜移默化提高女子地位。 权利和经济决定上层位置,让女子走上官场,如今显然不可能,但若女子能赚到比男子更多的银子呢? 第260章:绝世贤良 一个能够养家糊口的妇人,显然比只能依靠丈夫过活的妇人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一户中,女子的地位提高了,不算什么。 百户中,女子的地位提高了,亦不算什么。 可若是千户,万户,万万户呢? 当越来越多的女子能够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这个世界便不会只有男子的声音。 她们不仅可以做绣娘,做浆洗衣服的浣衣妇,她们也可以成为女招待、女账房、女掌柜…… 她知道很难,但再难的事总要有人开始去做。 盛知婉这女红坊中,开出的工价同如今男子工时价格等同,与女工相比,却是高出数倍。 且上头言明,只招女子。 绣技高超、算术管账、擅长买卖,厨艺上乘……只要敢来,只要能通过应雇,便能成为女红坊一员。 但或许也是因为她开的价格太高,才会有人不敢入内。 盛知婉让新禾慢慢来。 “这铺子,是庆宁公主的?” 盛知婉正同新禾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道女声。盛知婉身形微顿,眼底浮现出一抹冷意。 这是才得了势,便迫不及待跑到自己面前显摆? 盛知婉连身都未回,继续同新禾吩咐。她都不开口,她身边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提醒。 孟央便这样,带着眼底的得意等在身后。 一息,两息,三息…… 盛知婉似没听到,她身边的人抬眸扫了一眼,便又垂下视线。 孟央眼底的得意同面上虚伪的笑一同僵住。 她意识到盛知婉是故意的! 就连她身边的那些婢女也是! 可是,她凭什么? 自己如今可是怀王同怀王妃的女儿,是真正的王府贵女,身份虽比不得盛知婉这个公主,却有怀王府为自己做靠山! 她盛知婉,凭什么在自己面前依旧如此高高在上? 孟央咬住下唇,只觉一股屈辱! “庆宁公主,是听不到人说话吗?”孟央再次提高声音。 盛知婉同新禾说话的声音终于停了,她缓缓转过身,拧眉望着孟央,以及她身旁身后的一众贵女们。 今日的孟央穿着一件绯色渐变锦服,外头披着带狐狸毛的大氅,一头黑发挽成精致华丽的发髻,发髻上垂坠的珠翠看上去也十分夺目。 果真是换了身份,便连装扮都上了等级。 “在怀王府住了几日,怀王妃难道没让人教孟姑娘规矩吗?”盛知婉声音很淡。 孟央面色一变。 盛知婉根本不在意她如何,直接问:“孟姑娘如此无礼打断本宫,看来,是有话要同本宫说。” 想到此来目的,孟央攥紧手指,强笑着上前一步道:“的确有事,首先,我想为以往的事向庆宁公主赔罪。” “我知道,虽然和离的旨意是公主主动向陛下所求,但若不是因为我,公主同世子不会如此。虽我从未想过动摇公主正妻的身份,可公主容不下我……” “总归,公主同世子和离,我也很惋惜,好在公主如今已有了新的驸马,我希望公主已经忘记了过去,往后同商二公子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她这一番话,似乎当真是在赔罪。 可话里话外,却又无不点出盛知婉容不下她,小肚鸡肠。 盛知婉闻言挑眉:“若只是为这事,孟姑娘大可不必,其实,该我谢孟姑娘才对。” “谢我?”孟央才不信她的话。 “是啊,谢孟姑娘替本宫跳进火坑,没有孟姑娘时,本宫又要贴补国公府一家老小花用,又要伺候国公夫人的病体,后来孟姑娘去了,本宫才发现不必操心这些的时候多么轻松。” “一想到当初孟姑娘挺着肚子,还要为国公府赚银子,本宫便很是心疼,若不是如此劳累,想来那孩子也不至于没了。”盛知婉看了眼孟央的肚子。 孟央的脸都黑了。 盛知婉又想到什么:“对了,本宫记得国公夫人瘫痪后屎尿都是孟姑娘亲自侍奉的,如今孟姑娘不在国公府,岂不是无人侍奉了?” 屎、尿? 几位站得离孟央最近的贵女僵住了。 她们这些贵女,便是如厕都有人专门伺候,屎尿这些东西,是万万同她们联系不到一起的。 可此时,她们不约而同望向孟央那双手。 孟央脸色涨红,有心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盛知婉偏还真心实意道:“所以,本宫是当真感谢孟姑娘,幸好有孟姑娘为国公府赚银子,否则,便是本宫补贴的嫁妆,恐怕都收不回来。” 孟央:“……” 她明明是来盛知婉面前耀武扬威的,如今却被盛知婉几句话气得羞恼至极。 她深吸几口气,才没让自己太过失态:“世子在外征战立功,身为妻妾,为他打理好内宅,是我应该做的。” “嗯,孟姑娘是绝世贤良的奇女子,希望祁世子能早日将你抬成正妻。”盛知婉随意颔首。 明明是夸赞的话,孟央却更气了! ps:下还 第261章:万一回不来 盛知婉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阴阳自己连个正妻都不是,还是个妾吗?! 孟央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不甘示弱道:“听闻商二公子也去了战场,公主便一点不为他担心吗?毕竟刀剑无眼,商二公子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万一回不来,公主可要……” 孟央说到这以手掩唇笑了笑,不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白。 连世子都在漠北打了败仗,商行聿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废物,到了战场,想也知道会是什么德行。 说不定,一刀便被哪个北狄兵给砍死了。 盛知婉闻言,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信不过别人,却信得过商行聿。能带着聿家军大败东倭,又怎会是简单角色? 他既答应了自己会安全回来,便一定会全须全尾回到京城! “本宫的人,不劳孟姑娘操心,孟姑娘可还有其他话?”盛知婉不想同她浪费时间。 孟央却自觉占了上风,遂面上重新露出得意道:“的确还有一事,便是想请庆宁公主几日后去怀王府,参加我认祖归宗的宴席。” “嗯,本宫定会去的。”盛知婉颔首。 孟央原本还等着她拒绝,好再说些什么,没想到她竟这般轻易答应了,以至于原本准备好的话,全都憋在了肚子里。 她又看看盛知婉的店铺。 女红坊? 看名字应是专卖女红、织物的。 既然她要卖,那自己不如也开一个,反正后世那些简单的动漫人物若是做出成品,定会有人喜欢。 想到这,孟央对盛知婉挑衅一笑,得意地带着身后一群人走了。 * 漠北,是夜。 援军明日一早便能到达羌昌城。 大军驻扎在卧牛山下,卧牛山上,此时却是刀光一片。 “小心!”一道声音对着商行聿身后喊道。 商行聿身子后仰,躲过长刀,反手一扯,偷袭之人便往前扑去,商行聿趁机夺下武器,朝对方身后一掷! “啊——”惨叫发出的同时。 商行聿另一手中的长枪,也精准挑中第三人的脖颈。 几乎瞬间,三人毙命。 方才发出提醒的江莽,眼眸骤缩,不可置信望着眼前一幕。 自从几日前同商行聿做了交易,他便一直跟在对方身边,陪同他利用大军震慑剿匪。 也因为有他,商行聿从未出过手。 可如今,他见到了! 商行聿这身手,是他平生罕见的厉害,绝不可能是什么草包废物…… 他正胡思乱想着,一道银芒从耳侧划过,“噗嗤”一声,是长枪刺透血肉的声音。 “小心点,不然还没见到祁书羡,你就要死在半路,那我岂不是要亏了。”商行聿咧嘴。 每个害过公主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这江莽虽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但也不能例外。 既然他害过公主,以后便为公主当牛做马偿还! 江莽抿抿唇,重新投入战斗中去。 一群穷凶极恶却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匪徒,在正规大军面前,再抵抗也不过一盏茶时间。 “回来了!回来了!” “嚯,这回宝贝可真不少啊!” “将军!您看……下次能不能跟商二公子说说,让我的兵也跟着他去一回?上回的事是我徐平有眼无珠,我给他赔罪行不行?” 徐平跟在裴令远身边。 要是能回到十来天前,他真想一巴掌扇飞嘲讽商二公子的自己! 商二公子那哪是草包纨绔? 人家是脑子太好了! 搂草打兔子,一路行来,一边赶路,一边硬是趟平了七八个山匪窝。原来山匪跟山匪之间也是有往来的,各有各的地盘道路,还互不干扰。 这就导致,一处山匪窝找到了,另一处山匪窝也跟着暴露。这些山匪也是坏的很,自己落马,便见不得同行好,非得有难同当。 那些从山上搬下来的好东西,徐平一个副将看着都眼馋。 悔啊! 太悔了! “这他娘都快到羌昌了,哪还有山匪打?”裴令远大巴掌把他扒拉到一边,继续数着搜罗来的粮食:“十七……十八车!” 裴令远哈哈大笑:“咱们这一路没耗一点粮草,还多存了十八车,谁他娘有老子厉害?” “……人家商二公子抢来的,跟您有什么关系?!”徐平嘀咕一声,便见穿着盔甲的商行聿身后领着几人走来,那几人抬着两个大箱子。 “裴将军,借您营帐一用。”商行聿拱手。 得了裴令远允许,几个士兵将箱子放下,退出去。 商行聿亲自将箱子打开。 一打开,火光下银光闪闪的东西,便让裴令远和徐平齐齐愣住。 “裴将军,这是一路几个山匪窝缴来的大头,明日便要到羌昌,这些银子,末将想问问您和八位副将该如何处理?” “问我们?”徐平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自己和其他几位副将的事。 可他们,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剿匪是商行聿去的! 虽然用了他们的兵,但每个借走的兵,都拿到不菲的好处。 以至于如今他们几人下头的小队长都争着抢着想去。 第262章:是我的人 商行聿却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直言道:“要不是几位副将借兵给末将,末将也不能顺利剿匪,而且,剿匪能这么顺利,也全靠几位副将在下头带兵震慑。” 可不是震慑吗? 看到八万大军,再凶悍的山匪反抗到一半也绝望了。 方才这卧牛山上的,其实算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反抗的土匪窝。 徐平好心动! 虽然知道这是商行聿拉拢人心的手段,但哪个来当兵的不是为了建功受赏、为了银子?! 如今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 徐平吞了口口水:“你说真的?” “还劳烦徐副将,将其他几位副将请来共同商议。”商行聿拱手。 徐平一拍大腿,风风火火去了。 裴令远这会看商行聿的目光,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大军开拔前一日,玉安那臭小子,便让他没事多听商行聿的,他那时觉得儿子在放屁;现在,他觉得儿子放的屁,有时候也是香的! 商天昊简直睁眼瞎,放着块金玉的儿子不要,非要去雕一块木头。 “这么多银子,你真舍得全散出去?”裴令远自问没这么大魄力。 商行聿颔首:“六千多两,八大营,再分到下头小队,就不剩多少了,但这点银子能换几位副将跟随信任。此次大战只要咱们能大胜,漠北军权定是裴叔的。” 漠北军权啊—— 裴令远摆摆手,他可不敢想! 他现在虽然觉得商行聿的确有点小聪明,不是草包,但也仅限于此了。 带兵跟剿匪可不一样! 祁书羡那样的用兵鬼才都输了,商行聿想靠小聪明取胜,天方夜谭。 * 翌日,羌昌城。 昨日刚经历过一场守城战。 得知援军赶来,徐总督坐镇北门,命祁书羡带领其他诸位副将来东南城门迎接安置。 祁书羡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姿依旧挺拔,眼底却难掩憔悴。 看到裴令远身旁的商行聿,他眼眸顿了一瞬,下一刻,又似看到无物一般移开。 “裴将军,诸位,一路辛苦。”他下马。 裴令远刚入城,便发现城内街道空空,偶尔有外出的百姓,也是带着惊惶之色。 “近日又打了?” “嗯,”祁书羡颔首:“两日一试探,昨日刚打的,不过好在羌昌是大城,城楼坚固,并没造成大损伤。” 商行聿觉得不对:“据我所知北狄夺了裕文县已经十几日,到现在都没对羌昌发起全力进攻,祁副将便未怀疑过?” 刚才来时,他特意绕行看了看,并未看到北城墙上有大肆毁坏的痕迹,这说明之前的北狄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浅浅试探。 祁书羡闻言眼眸一顿。 他之前确实没想到,但商行聿此时一提,才察觉其中的确有问题。 可商行聿不是才来吗?他怎么看出来的?还察觉到这其中有问题? 难道…… 盛知婉身边那个高人,也随商行聿一同来了北狄? 祁书羡攥紧缰绳,目光扫过。 只是,他未说话。 他身旁的李铭安却忍不住道:“商二公子什么意思?我们守住了羌昌,便是北狄没尽全力?你是觉得我们打不过北狄贼子?” “……” 商行聿扫他一眼,“你是祁副将的人?” “是又如何!” “不如何,”商行聿摇头笑了一下:“就是没想到祁副将手下,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李铭安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商行聿这是拐着弯在说自己蠢,当即彻底恼了! “你他娘的找死!” 祁书羡似迟了一瞬,喝止不及。 眼睁睁看着李铭安的拳头朝商行聿那张在盔甲下尤显俊美的脸挥去。 “住手!”裴令远的声音传来。 一只手却在这之前,紧紧握住李铭安的拳头。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有商行聿,似乎才想起他:“差点忘了,祁副将,我还从京城带了位老朋友见你。” 什么? 祁书羡错愕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李铭安张大嘴,瞪眼望着抓住自己的人:“江、江大哥?!” 当初在苍南,江莽是几个跟随祁书羡的小队长中,最为勇猛的。 他本该有大好前程,却因为庆宁公主的事,被除去军籍。 作为同袍,李铭安曾问过祁书羡,江莽的下落。 祁书羡说江莽如今为他做事。 可为何,此时,竟在这里见到了他? “江莽?你怎么在这?”祁书羡惊愕之后便是大喜,他身边虽然有孔松风和李铭安二人。 但孔松风沉稳却没有冲劲,李铭安又太有冲劲不顾后果,二人都不算极为得用。 唯有江莽,有勇有谋,最得他心! 如今他来了,自己便又多一个可用之人! 祁书羡高兴间,伸手便要同江莽做个撞拳的动作,这动作,是他们从前在苍南时常做的。 然而他的拳头伸出。 江莽却依旧紧紧攥着李铭安的拳头,并没有回应他。 “江大哥!”李铭安脸色都变了。 江莽这才缓缓松开手。 祁书羡终于感觉到江莽不对劲:“江莽,你怎么了?” 江莽垂下头。 他有个问题,想要问祁世子。 为了能当面问出这个问题,他同意了商行聿的交易——只要商行聿带他见到祁世子,便成为他身边呼来喝去的一条狗。 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他还是在为祁书羡着想。 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他那个问题。 所以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祁书羡却误会了。 他冷冷看着商行聿:“商二公子将江莽带来,我很感激,只是,江莽是我的兄弟,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商二公子不要为难他!” “祁副将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为难自己的人?”商行聿一笑。 祁书羡怔住。 什么自己的人? 商行聿继续道:“忘了告知祁副将,江莽,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他向我写了卖身协议,祁副将要看看吗?” “什么?!”祁书羡错愕一瞬望向江莽,江莽并未否认。 祁书羡当即认定是商行聿逼迫了他,伸手,便要去捉商行聿衣领:“商二公子同本将不睦,大可以冲本将来!牵连他人,算什么本事!?” 第263章:煞费苦心 “祁副将这什么话?我何时同你不睦?”商行聿身子一缩,躲到裴令远身后。 祁书羡的手差点戳到裴令远脸上。 裴令远脸彻底黑了:“够了!祁副将不是来安置援军的吗?” 以往他对祁书羡印象不错,但自从庆宁公主被掳之事发生,便一般般了。如今见他明知敌军随时可能发起进攻,还在为私人恩怨耽误正事,心中更是恼怒。 祁书羡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商行聿,深吸口气道:“是末将失职。” 说罢,这才冷冷收回视线,重新带路。 商行聿抚胸小声道:“哎,江莽,方才幸亏有你为我挡住了,不然那一下,我这张俊脸岂不是要毁了?这要是毁了,公主得多难过,公主来前可千叮万嘱,让我要全须全尾的回去。” 他声音压低,似乎不知道别人能听到。 偏偏在场,哪个不是耳力极好的? 祁书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铭安更是盘算回头要找机会,狠狠揍这草包一顿。 只有垂眸不说话的江莽眼神动了动。 没有他拦住李铭安,商行聿的脸会不会毁不知道,但他知道,李铭安的手定是要废了…… 裴令远带着手下副将进入羌昌府衙,同徐总督手下的人互相介绍。 一番认识后,才对着沙盘筹谋接下来的战略。 或许是被北狄军吓怕了,徐总督的战略一直偏保守。 裴令远这种大开大合的将领,提出的战略几乎是和徐总督反着来。 房内气氛凝滞。 商行聿和祁书羡却在此时,几乎同时开口:“北狄军在拖延时间!”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二人。 商行聿挑眉不言。 祁书羡眯眸看他一眼,这才道:“北狄军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再发动全力进攻,是因为他们如今的兵力,不足以再吃下第三座城!” “武渡关和裕文县需要驻守,他们的兵力分散,便没办法再进攻,又或者,他们如今连守武渡关和裕文县的兵力都很吃力……”祁书羡说到这,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商行聿笑了一下:“可惜,祁副将之前没有察觉,所以错过了最佳反攻的时间,如今,北狄军的援军恐怕也在路上了。” 祁书羡无言以对。 商行聿说的没错,若是他早发现北狄的一次次进攻只是为了拖延,那些表现激烈的骂战,用晟国百姓激怒他们出城的战略,不过是吃准了他们不敢打开城门,大举杀回去。 他们在用很少的兵,在同自己唱空城计。 而他,中计了! 如今十几日已经过去,他们等的援军已来,北狄的,自然也快到了…… 李铭安站在祁书羡身侧,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所以,之前商行聿说的那句话,不是在嘲讽他们没本事应对北狄军的全力进攻,而是,在实事求是,询问一个事实吗? 李铭安看看祁书羡。 但祁书羡此时完全没空理会他,快步走到沙盘面前。 商行聿没有看沙盘,便道:“京城到漠北援军走了十三日,北狄游牧,兵力掌握在各大部落,再有寒灾原因,若有援军,此时应已过了阳高……” 他话落。 祁书羡不可置信抬眸,四目相对,商行聿笑了笑:“祁副将,可是要说这个?” 祁书羡身侧的手使劲攥了一下,没说话。 徐总督之前并未注意到商行聿,此时才认真看向他。 “你姓商?”商行聿,这个名字…… 对了! 徐总督眸子一亮,仔仔细细打量他:“你便是庆宁公主的驸马?” 商行聿拱手,对这个前缀很满意:“正是末将。” “好好!”徐总督连连颔首,说罢,又觉不对,看了祁书羡一眼。 祁书羡面色阴沉至极。 他绝不相信商行聿一个废物能有这样的见地!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之前自己猜测的那般! 盛知婉为了能让商行聿镀一层军功,让身边高人陪着一同来了。 盛知婉,为了这废物,还真是煞费苦心! 想到此,祁书羡心中又酸又涩,又是不甘。 盛知婉,对自己为何从未如此用心过? 自己当年在苍南苦熬两年,她也只是寄了几本书而已。 但废物就是废物,即便知道这些又如何? 他敢上战场吗? 他敢杀敌吗? 祁书羡双眸黑沉,忽然开口道:“既然北狄援军未到,我们可兵分两路,一路从后拦截北狄援军,另一路自前攻城反扑,速战速决,两面夹击,抢回裕文县和武渡关!” “不错!”裴令远一拍桌子:“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被动挨打,不如主动进攻!” 这句话一直是他的守则。 “既然如此,本将带一半兵马从后拦截援军,祁副将和徐总督,带一半兵总攻,如何?”裴令远道。 相比总攻之人,拦截援军的部队其实面临更大压力和危险,若是原本守着裕文县和武渡关的北狄军根本不恋战,直接退守,便会同援军两面夹击裴令远所率的拦截军队。 但他裴令远最不怕的就是生死! “不好!”商行聿此时却摇头:“与其截断援军,不如轮番骚扰,甚至让援军主动放弃支援,去追更值得追的目标。” “什么?”裴令远一时没明白。 商行聿这次走到了沙盘前,目光看了片刻,将小旗子插在几处:“这里,这里,这里……根据地形安排多股军队骚扰,可以采用鱼饵诱敌、草木皆兵……但是在此之前,得……” 商行聿将一个个骚操作说出来。 裴令远都懵了。 什么放出皇子亲征的风声,让北狄探子信以为真,再让人穿上代表皇室的甲胄去埋伏,引诱敌人…… 什么草木皆兵迷惑敌人…… 还有什么尖刺陷阱…… 不止裴令远,徐总督都被这些缺德带冒烟的招数给惊住了。 祁书羡更是厌恶地拧了拧眉。 这些,便是盛知婉身边之人想出来的吗? 他们也太轻视北狄了,如此轻而易举便能识破的计策,北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 若是北狄军信了,他们之前的败北算什么? ps:近期双更,病毒又又又逮着我了。 第264章:绝不同意 祁书羡冷笑:“我自问熟读兵法,此种小计,从未在任何流传战役上见过,商二公子,莫不是将北狄的将领都当小儿戏耍?” “兵行诡计,兵不厌诈!只要能赢,有何不可?”商行聿手指在祁书羡所言之处点了点—— “若是按照祁副将所言,正面拦截,一旦驻守裕文县和武渡关的北狄军撤退,拦截军队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商二公子莫要危言耸听!你也说了是一旦,可若按你所言,去扰乱援军的队伍能回来几人?尤其假扮皇子这队,十死无生!” “商二公子想用同袍的命为自己铺功绩,也未免太急功近利一些!”祁书羡心底嫌恶。 李铭安附和道:“再或者,商二公子要真有本事,就自己假扮皇子,引诱援军,要是没本事,废物草包一个,那还是乖乖闭上嘴躲在后头。” 商行聿嘴刚一动。 “不可!”裴令远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是驸马,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嗤!”李铭安嗤笑一声。 商行聿懒得理会他这种人,直接道:“危险也意味着军功,徐总督,裴副将,不若请几位副将选出手下能够胜任之人,再让他们自行……” “不可能!”祁书羡直接打断他:“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绝不会同意以这种牺牲同袍的方式换取胜利!” 在运粮路上,他让士兵骑疯马冲入敌军,是已经入套,避无可避。 可现在,还不需如此! 商行聿之所以这般鼓动,是想用普通士兵的命为自己换取军功。若是徐总督真采取了,牺牲的是别人,功劳却是他商行聿的! 如此卑鄙,真该让盛知婉亲眼看看! “小人愿替商二公子去!” 却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站出来。 祁书羡一愣。 “江大哥,你疯了?你现在连兵都不是,怎么能替他?!”李铭安道。 江莽却看向商行聿,一字一句道:“小人是商二公子的下属,只要商二公子下命令,小人便能去!” “江莽!胡说什么,你是人,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下属?没有人可以命令你!商二公子——” 商行聿对上祁书羡阴鸷的视线,啧啧,这脸色,真黑啊! 也是,江莽以前对他多么忠心耿耿。 可惜啊可惜…… 商行聿无辜道:“祁副将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何时命令他了,这明明是他自己想去。” “那也不行!”祁书羡拽住江莽:“太危险了,你早已经不在兵营,没必要如此。” “你欠了商二公子什么?我可以为你偿还给他,你也不必为他卖命。”祁书羡言之凿凿。 商行聿:“虚伪——真虚伪!” “你、说什么?”祁书羡额角青筋跳动。 商行聿咧嘴,正要说。 江莽却忽然抬头看向他:“商二公子,你答应的,小人要自己问!” 商行聿啧了一声:“罢了,不过你这相貌气质……假扮皇子?” 商行聿说着,伸手在江莽面前遮了一下。 不堪入目! 祁书羡终于忍耐不住,“江莽!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兄弟?” 兄弟? 江莽眼珠、嘴唇,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狠狠颤了一下。 “祁副将,当小人是兄弟么?”他低声问道。 “自然!”祁书羡毫不犹豫。 江莽垂着头,扯了扯唇角,“那——林弈呢?祁副将,当他是兄弟吗?” 林弈? 祁书羡面上所有愤怒,在这一瞬猛然僵住。 江莽朝他看来。 他下意识错开视线。 江莽直直望着他:“祁副将不用如此,林弈应不会来问你这句话了,他死了,在京城菜市口当众斩首。” 祁书羡脚下踉跄一步,双拳攥紧。 “他被官府带走的时候,还很笃定祁世子会去救他。”江莽说到这,又笑了一下。 似乎在嘲讽林弈,又似乎在嘲笑自己。 祁书羡依旧没有开口。 众人不明所以。 林弈是谁? “江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李铭安实在憋不住问。 江莽却不愿再说了,他之前一直执着想问的话,在此时,反而没那么想知道答案。 大军在前,他那点心结,算什么? 他是真心愿意假扮皇子诱敌! 他见过太多战场上的血腥,也知道祁书羡所言不错,去诱敌的小队九死无生。 但相比祁书羡的战略,商二公子的“诡计”,却只需分出更少的兵力,便能取得更加好的效果。 若是大军配合得当,这一战,便能转败为胜,夺回裕文县和武渡关的同时,还能大大削弱北狄的兵力,又能最大程度保存晟国战力。 所以,他愿意去! 江莽看向徐总督和裴令远,坚定道:“徐总督,裴将军,小人愿意假扮皇子,引诱北狄援军!” 他说着,就要撩袍跪下。 “哎哎,等等!”商行聿一把拽住他:“你不行,别说脸过不了关,就是这手一看也得露馅,哪个皇子有你这样的手?” 又黑又糙,还有许多冻伤皲裂。 北狄军把他当皇子,那得是多瞎啊! “徐总督,裴将军,”祁书羡此时忽然开口:“商二公子从未上过战场,更没有对敌经验,用他这些小聪明的诡计对敌,是拿将士的生命去冒险!身为副将,我绝不同意这种策略,若二位有异议,我只好将陛下的圣旨请出一用。” 徐总督和裴令远错愕。 商行聿也脸色难看一瞬。 祁书羡除了是副将外,还是崇晟帝亲自派出的监军! 虽然那时主要是为了监督徐总督和原本的漠北军,但监军的圣旨上,可没说只能监督原漠北军。 如今裴令远既然率援军支援漠北,同一战场之上,祁书羡自然也有监军之权,有权对出征将领的作战战略、军队调动进行干涉! 徐总督本来便倾向保守。 如今祁书羡这般强硬,更偏向祁书羡的战略:“分兵为二,一队截断北狄军,一队从前反扑,若是北狄援军未到,还能进行两面夹击。” “即便北狄援军到了,咱们人数上占优势,也能在裕文县和武渡关的北狄军撤退前,将他们留下大半!” 第265章:他自找的! 徐总督支持,祁书羡还拿着监军大权。 裴令远即便觉得商行聿的法子不错,也不会同这二人对着干。 更何况,有一句话祁书羡说的很有道理——商行聿从未上过战场! 他的那些战略诡计,纸上谈兵,究竟能不能奏效,还是两说。 一番商讨,最终还是按祁书羡最开始的战略调兵。 原本漠北剩余的三万大军,与裴令远所率八万大军整合分兵。 一万留守羌昌,四万绕后截断北狄援军;剩余六万大军,以侧翼状从羌昌直攻裕文县、武渡关,用最快速度收回两城,并在此基础上,尽可能留下驻守两城的北狄军! 驻守两城的北狄军加起来也只有四万余人。 六万之数对上分成两处的四万北狄军。 所有人觉得十拿九稳。 至于商行聿所说截断军有可能被两头夹击的可能,祁书羡笃定自己不会再让北狄军从手下逃脱。 既是要趁着北狄援军赶来之前,自然速度越快越好。 援军刚到,吃了顿晌午饭,便又被拉起来。 誓师之时,祁书羡慷慨激昂的一番话重新鼓舞大军士气。 商行聿听着外头震天的呼喊声。 热血、激昂! 啧…… “但愿北狄援军能晚点到,再但愿,驻守两城的北狄军能蠢一些,看不出晟国有绕后的想法。” 否则相比守着两座城,自然是能端掉晟国的军队力量更为重要。 商行聿代入自己…… 若是自己,一旦预判不敌,或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守城,那他定然会头也不回弃城同援军汇合。 先铲除被夹击的晟国大军,再汇合反扑…… 届时剩下的晟国大军,于他们而言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商行聿起身。 可惜,他从不相信运气! 看到他终于有了动作,一直沉默的江莽连忙跟上。 “你要去找裴将军?” “不,”商行聿挑眉:“跟我去找祁书羡。” 祁书羡已穿上了盔甲。 英俊面容,带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直到看到往这边走来的二人,他身形顿了一下。 “祁副将,”商行聿开口。 祁书羡却看也不看他,目光落到江莽身上:“江莽,无论你信不信,当时漠北事急,我被陛下紧急任命运粮,我原本打算等此次大败北狄便用功劳将林弈换出,谁知……” “你此来,我才得知,陛下居然已经下令处斩。” 祁书羡的确是这样想的。 林弈是他的兄弟,三皇子让他放弃,他不得不放弃,但只要有一丝能够救人的机会,他也会拼命。 可偏偏…… “江莽,你愿意恨我,便恨我罢!的确是我对不住他。”他说罢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眶内已满是红色血丝。 他转身就要离去。 被无视的商行聿:“……祁副将的军功还真是万能,既能逼迫公主接受你纳妾,还能求着陛下放人,如此好用的军功,我也想立些回去,不知,祁副将能不能给个机会?” 祁书羡脚步一顿。 商行聿声音自身后继续传来:“既然祁副将觉得我的策略是在让将士们送死,不若,便给我三百士兵如何?” 祁书羡眼眸微动,终究转过身来。 对上的,依旧是商行聿吊儿郎当的眼神。 “你准备如何?” “自然是像之前所说,我假扮成皇子诱敌啊,不然祁副将瞧瞧,这里个个黑脸红脸,还有谁同本驸马一般英俊贵气?” “你亲自假扮诱敌?!”祁书羡目光上下扫过他,而后冷嗤一声,“你可是驸马,死不得。” 说罢,他便要转身。 他的确厌恶商行聿。 也想过,让商行聿在众人面前、在敌军面前出丑。 可如今战事在前,他懒得同商行聿这样的纨绔计较,更不屑于去算计他。 “怎么?祁副将是怕本驸马立功抢了你的风头?” 可他不计较,商行聿却偏偏持续作死。 祁书羡眼眸一冷,拽着长枪的手微微攥紧。 若是……商行聿真死了,盛知婉便不能再嫁为他人妇。 即便守一辈子的寡,在外人眼中,她也只有过自己一个男人。 更何况…… 二人未必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如此念头升起,祁书羡原本往前的脚步无论如何都迈不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商二公子,不是说笑?” “祁副将,看我这样像是说笑吗?”商行聿声音很轻佻:“再说,不就是诱敌吗?有些危险,但也不是必死的局面,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可若是商二公子真的出事……”祁书羡面露为难。 商行聿一摆手:“我自己承担便是,大不了,我立个免责字据?” “可以。”祁书羡面无表情应下,攥着长枪的手,却是微微松开再收紧。 他可没有让商行聿去死,即便他真的死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我记得徐平那一营如今跟着你?我就要徐平营里的吧,三百兵马,你问问,愿意跟着我的,自己出列,我一会去找你要人。”商行聿说罢,哼着歌转身。 “等等,”祁书羡却在这时望向江莽:“我要他。” 江莽毕竟跟过他,他不想让自己的兄弟白白跟着商行聿送死。 “行啊!只要他自己愿意。”商行聿笑了一下,问江莽:“江莽,你自己选,你想跟着谁?” “江莽!无论如何我永远当你是兄弟,跟着我,我带你立功,以后你还能再入军营。”祁书羡情真意切。 商行聿什么都没说。 江莽抬眸看了祁书羡一眼,下一刻,毫不犹豫走到商行聿身边,“祁副将说错了,江莽的身份不配做您的兄弟,江莽,如今已是商二公子的下属。” “江莽!”祁书羡不可置信。 商行聿撇撇嘴:“行了祁副将,人家都要跟着我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赶紧去准备兵马吧。” 他说罢摆摆手。 祁书羡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神渐冷,转身,往徐平营下走去。 他本以为得知要跟着商行聿一个草包,不会有人响应。 谁知祁书羡话刚说出,徐平营下不止士兵,甚至一百个小队长都几乎全站了出来。 “跟着商二公子吗?” “还有这好事!” “我!我!” “别抢别抢,每个小队三人,但是得有能力的、骑射都好的,可不能给咱们小队丢人!” 第266章:果然有诈 祁书羡有些错愕。 他并未说跟着商行聿去做什么,这些人,只听到商行聿的名字,便急吼吼的站出来? 商行聿这种废物草包,跟着他能做什么?这些兵,是不是疯了? 似乎看出他眼中的疑惑,第一小队的队列长挠头解释:“祁副将别笑话他们,跟着商二公子有好处,大家谁不想多攒些银子回去。” 银子? 祁书羡蹙眉,转瞬又在心中想明白了。 想来是商行聿在援军来的路上做了什么,让这些士兵以为跟着他便有好处,才会如此。 “但此次,他要做的事十分危险,诸位还要去吗?”祁书羡提醒。 “去!哪有只有好处没有风险的,便是风险大,功劳和好处才大!”一个士兵喊道。 众人纷纷应是。 祁书羡见此,便也不劝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总归都要有三百人送死,这些人自己愿意去,更好。 在各队列长的调和下,很快,三百兵马出列。 商行聿也揣着写好的免责字据来了。 他此时已换了盔甲上的盔缨,银光灿灿的盔甲肩上隐约看去还有一条五爪龙纹。 祁书羡蹙眉,这什么不伦不类的? 就这,能骗到北狄军? 他再看向他身侧,除了江莽,并没有别人。那位高人呢?难道,是隐藏在这些人中?又或者,根本没有同大军一起入营? 祁书羡沉沉想着。 商行聿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又另外要了两匹马,简单交接后,便率三百人先大军一步出城。 裴令远得知消息赶来时已经晚了。 有心想训斥祁书羡几句,可祁书羡拿出商行聿亲笔的免责字据,他训斥的话又只得生生收回。 “裴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末将看商二公子信心十足,想来,也许能平安回来的。” 平安回来? 裴令远脸色铁青看了眼祁书羡。 一路走来,商行聿性子并不鲁莽,虽然剿匪,也都是稳抓稳打,如今却这般冒险诱敌…… 若说中间没有祁书羡的激将,他可不信。 但偏偏,祁书羡又拿出了什么字据! 裴令远冷哼一声,心中更觉祁书羡虚伪。 这要是商行聿真出了事,自己该如何同陛下、同公主还有玉安交代? 但人都走了,此时大军即将出征,他也不可能再分出人手将人追回。 只希望率兵拦截的路上,能遇到商行聿那小子…… 裴令远思及此,也不耽搁,当即带兵出城。 大军想要绕后,完全避开北狄军的探子根本不可能,但既然已经制定战略,要趁着北狄援军到来前围攻,那便算是阳谋。 无论北狄军此时是退是守,还是要同拦截军应战,都要分出兵力。 只要兵力分散,他们此战的目的便达到一半。 因此裴令远大张旗鼓。 北狄军想来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谋略,竟然未分兵与裴令远所率军队对上,一路上也仅有几小股兵力阻碍。 次日天蒙蒙亮,裴令远所率大军几乎无损到达武渡关外三十里。 只是可惜,一路行来并未遇到商行聿一行人。 按照之前推算,援军最快到达也要明日。 “大军休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准备攻城!” 裴令远说罢,命几路探子快马继续北上,查探北狄援军此时所在。 这本就是他同徐总督和祁书羡商议好的,若是大军未至,则两面夹击,争取在北狄援军到来之前,将先头的北狄军彻底留下。 如此,待到北狄援军来了,早已援无可援,而徐总督和祁书羡所率大军与裴令远所率大军汇合,定然能再给那北狄援军重创! 时间流逝,很快,便是两个时辰后。 裴令远起身,他所派出的探子还未回来,说明援军距此至少还有大半天路程。 “整军!擂鼓!”他上马。 一声鼓响,大军朝着武渡关倾轧而去。 武渡关的城墙早在之前北狄军大举进攻时被破开了口。 如今北狄军驻扎其中,虽然对破开的城楼做了修补,但天气寒冷,糯米灰浆和黄黏土的黏性都会受到影响。 裴令远早已让人准备好了攻城锤。 然而,就在裴令远要下令猛攻之时。 武渡关内忽然传来阵阵擂鼓与马蹄声。 紧接着,城门缓缓打开,一列列身着盔甲的北狄军冲杀而来。 “哈哈这群狗爹养的北狄贼子居然还敢开城门!老子非要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裴令远身边一个副将一拍战马。 “不对……情况不对!”这时,裴令远却微微蹙眉。 “按之前估计,北狄军分散驻守裕文县和武渡关,裕文县那边还要留出兵力骚扰羌昌,武渡关最多也就只有两万多北狄军……” “狗爹养的!果然有诈!”裴令远说到这,眸子猛然一眯。 从这群北狄贼子打开武渡关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 若是没有硬拼的实力,北狄军怎么可能大开城门? 自古至今,守城都更容易! 除非,这群北狄贼子跟他们打的是一样的想法,将他所率的这批大军留在武渡关外! “娘的!”裴令远骂了一声。 “将军是说,裕文县那边……是空城?”副将明白过来。 “就算不是空城也差不多。”裴令远深吸口气:“无妨,一旦徐总督和祁副将拿下裕文县,便会朝武渡关来。” “对,只要咱们够快,还是能将这群狗贼留下!”另一位副将大叫。 士气重振。 四万多北狄军而已,与他们人数不相上下! “战!”一声令下,双方兵戈交接。 然而北狄贼子虚晃一枪,双方交战不过半个时辰,武渡关内,鸣金收兵。 裴令远一行将领眼睁睁看着武渡关城门再次关闭。 “将军,他们这是又要打守城战了?”副将实在不解。 裴令远咬牙,啐了一口。 武渡关城墙上,北狄大皇子潞飏和普尔固将军望着下头哈哈大笑。 “高!大皇子这招攻心计真是高!” “兵之所以战者,气也,气实则斗,气夺则走!如今这些晟国兵被咱们兵力震慑,再没有方才的士气。” 第267章:两具焦尸 下头,裴令远自然也很清楚:“知道敌军只有一万兵力,和知道敌军兵力与己方相差不多,咱们的兵,还有多少敢同方才那样往前冲?” 方才他们往前,是觉得率先入城可以立功;可如今往前,与送死何异! “那咱们怎么办?”副将急了。 “等着!北狄军兵力既然在此,裕文县便无兵可守,徐总督和祁副将应很快能拿下裕文县赶来。” “对!到时前后夹击,这群北狄贼子还不是要死!”副将说罢。 裴令远颔首。 只是心中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北狄军这般丢弃裕文县,显然是早已知道他们从武渡关绕后的计谋。 可他们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留在武渡关内? 除非是北狄的援军快到了…… 北狄打的是和他们一样的主意,两面夹击,将他所率拦截的大军先吃下! 就如,商行聿所言那般。 但这样的计策有个前提,便是北狄得先将徐总督和祁书羡所率的兵拦在裕文县,否则即便北狄援军再快,也不可能先他们一步汇合。 裴令远当即命快马往裕文县赶。 此处到裕文县不过四五个时辰,无论如何,他派去的人也会比北狄援军到的更早。 裴令远这般想着,又命大军重新后退休整。 直到,几个黑色的小点出现在视野中。 “将军,是探查北狄援军的人回来了!” “什么?这么快?”裴令远心中一惊,当即迎出去。 马背上的人几乎来不及喘气:“不好了将军!北狄援军已出巨义!按照援军速度,再加上末将一路赶来……最多,最多再三个时辰便可至此。” “什么?”裴令远倒吸一口气。 商行聿的危言耸听,成真了! 若是在这三个时辰内他没能同徐总督的人汇合占了武渡关,大败武渡关内的北狄军,他所率四万大军,将会被北狄军和援军所困。 “裴将军!如今怎么办?” 裴令远能意识到,他身旁的副将自然也能意识到。 所有人都在等着裴令远下令。 裴令远看看往裕文县的方向,他派出去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而武渡关内,亦无任何动静。 “先撤!”裴令远咬牙,决定先带军撤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如今他想撤,却不一定能撤得了。 似乎是看出裴令远的打算,武渡关城门再次大开,占据关内的北狄大军分两侧拦住了裴令远往南退的后路。 “这群北狄贼子是摆明了不想让咱们走!”副将气得大骂。 裴令远却知道此次战略,他们已经完全被北狄看穿。 北狄早已预料他们的计划,才会提前将裕文县的兵力撤回,在武渡关整军以待。 他如今进不得,退不得。 原本还想等着徐总督他们带兵杀来,如今看,恐怕希望不大! 但事已至此…… 裴令远回首,望着身后的晟国大军,良久,咬牙道:“再等一个时辰,若是祁副将他们还没来……” 哪怕是杀穿一条血路,他也决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副将闻言目光望向裕文县的方向:“将军放心,祁副将那样的人物,定然会在北狄援军到达之前先一步赶到。” 最好如此吧…… 裴令远没说话,其实到了此刻,他心中对祁书羡已经没有太大期望。 若祁书羡早发现了裕文县是空城,在几个时辰前便该到了。要知道他们行军是要绕行,但是祁书羡和徐总督不需要。 即便是攻城,一座无人驻守的空城,需要多久? 除非,是他们被什么绊住了,又或者,根本没发现裕文县是座空城! 裴令远所料不错。 祁书羡和徐总督的确被绊住了。 裕文县的城墙上,挂着两具被烧焦的尸体。 那两具尸体一大一小,祁书羡甫一看见,心中便颤了一下,握着缰绳的手心微微出汗。 徐总督不明所以。 那日夜袭北狄军营,祁书羡身旁所率尽是他从京城带来的人,后面战局突变,原以为败退的北狄军不到天亮便反扑武渡关。 紧接着,武渡关、裕文县接连失守。 祁书羡好几次想将玉佩拿出,又恐是北狄军为让他与徐总督反目设下的诡计。 因此直到此刻,那玉佩依旧在他怀中放着。 他原本已下定决心要将那夜的事压下,待到漠北战局平定,再向徐总督说明。 若那两具焦尸真是北狄军的诡计最好; 若不是……他也愿意向徐总督谢罪! 可如今,北狄军却将两具焦尸挂在了裕文县的城墙上,是何用意,昭然若揭! “徐总督……”祁书羡咬牙。 只是还未等他打算将事情说出,城墙之上,便有一穿着北狄盔甲之人扬声,用内力贯彻的古怪腔调传来:“徐总督,可认得这两具烧焦的尸体?” 坐在马上的徐总督眼眸愣了愣,旋即像是想起什么,身形猛然僵住。 上头之人距离很远,应当看不清他面上表情,但不必看清,他也能猜到,遂大笑几声,继续扬声道:“不错!这便是徐总督的长子和长孙——” “什么?”几位副将错愕看向徐总督。 大军之内,亦是不少士兵的眼神都变了。 “不可能!”徐总督眼眸赤红,却依旧冷笑:“北狄贼子的胡言大家莫要相信,我徐家儿郎都好好呆在若丰城,怎么可能会被北狄贼子擒去!” 徐总督的老家在若丰城,距离京城极近。 众位将士心中稍安。 然而下一瞬,又几人被推到前头。 有认识徐总督家小的副将,当即愣住了。 徐总督这回再也说不出话,嘴唇颤抖着,望着被捆绑在城头上满身是血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们。 果真,不见大儿子和他大孙子的身影! 他身子晃了晃。 祁书羡沉声提醒:“徐总督,或许这正是北狄军的计策。” “是……你说的对,”徐总督喉咙腥甜:“是我对不起他们,裴将军还在前头等着,咱们,不能拖!” “等咱们拿下裕文县,他们反而不敢动您的家小。”祁书羡话音刚落。 “徐总督,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儿子和孙子,为何会变成这样吗?” 第268章:援军改道 “徐总督,是你身边鼎鼎大名的小战神祁世子,亲手害死了他们啊!” 什、什么? 徐总督愣住。 “我们既然想同你交易,便不会动有价值的人质,那日晚上的夜袭大营,你可还记得?便是你身边之人,下令烧死了你的儿子和孙子!” “你问问他,是不是为了战功害死了你的长子长孙?” “徐总督……” 徐总督不想再听,可耳朵、眼睛,却不受他控制。 他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方才那北狄人所说的话,身旁祁书羡的声音传来。 他看过去,却觉得他的身影如此恍惚。 “你……”他刚说了一个字。 “徐总督!”祁书羡声音沉而冷:“北狄军的话不可信,如此浅显的离间计,您不该受影响。” “那两具尸体,不一定是他们。” “对、对!”徐总督重新稳住心神。 祁书羡眼眸这才转过去,心中无比庆幸,没有将那夜的事说出。 无论如何,此时军心绝不能乱。 他扬手,下令第一拨士兵攻城!而后,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来。 祁书羡面色一变,这才发现一层积雪下被挖出个两丈深的大坑,坑内插着许多的尖锐利器。 第一波冲上前的晟国士兵便这样被困在其中。 好在,他只安排了一拨士兵往前,否则前赴后继,前头的士兵落进去,后头的士兵跟着压上。 祁书羡想到此,脸色一沉。 不过小小沟渠,阻挡不了大军往前。 但这沟渠之后,不知还藏着什么其他阴损的陷阱。 祁书羡只得命探子往前探路。 果然在这陷马坑后,还发现了铁蒺藜、绊马索…… 待到将所有陷阱清理干净,裕文县不高的城墙上人头济济,不断有热水和烧着的滚木、投石落下。 攻城持续了半个时辰。 城墙之内,此起彼伏请求出战的声音传入耳中。 再看看城墙上几乎未减的北狄军,祁书羡脸色很难看。 徐总督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裕文县内,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身影,城墙下浓烟滚滚,喊杀震天。 徐总督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祁副将,咱们恐怕失算了。” 怪不得这些人看到大军来袭居然一点不慌,他们早有准备,设置陷阱不说。 这城内,定然还有大量的北狄军! “难道……北狄军力全都聚在裕文县?”徐总督话落。 祁书羡本就因为久攻不下隐约烦躁的心,此时更是不稳。 终究只撑了片刻,便下令退守。 裕文县的城墙上传来北狄人的挑衅之言。 可越是如此,祁书羡越是不敢冒进,以致接下来数个时辰,白白耽误在裕文县外。 另一边—— “裴将军!” “时辰到了。” “北狄援军距离咱们更近,不能再拖下去……”探子再次来报。 裴令远闭了闭眼,下令! 两兵相交,厮杀一片。 裴令远此时的目的已经不是攻城,而是要将拦截的北狄军杀穿,以最快的速度,杀一条血路出去。 北狄军显然也很清楚他的想法。 无所不用其极,便是要将他们困在此地,等着援军赶到,彻底收割。 “裴将军!裴将军!” 砍杀之中,忽然有人冲入此处。 裴令远恰用长枪挑穿一个北狄军的胸腔。 “裴将军!北狄援军停下了,还有一小部分不知为何居然改道,分成小股,往西去了!”那人大喊。 声音传来,裴令远动作一顿。 下一刻,眼中忽然迸发出亮光! 往西,那便是商行聿之前所言在巨义的一个埋伏地。 难道……是商行聿? * 巨义。 雪白的层叠山峦,数百人奔逃在前,身后跟着无数股四面八方而来的追兵。 商行聿一身盔甲,尤其显眼。 他身旁不少人都带了伤。 商行聿四目一顾,下令:“分队奔逃。” 数百人立时四散,跟着商行聿的只剩下江莽一人。 紧追而来的北狄大军显然是咬定了商行聿的身影,对其他四散的逃兵只派出极少人追击。 商行聿长鞭一甩,马蹄调转往侧方山上奔去。 那山不算高,但密林崎岖,的确是藏人的好地方。 积雪遍布,烧山得先清雪。 若是入山搜寻,必得耽误更多时间。 北狄追兵将山团团围住。 十几个部落将领层层把守在山下,按理来说,只为追击一人,根本无需如此阵仗,但偏偏,北狄属于游牧民族,所来援军分属不同部落,如今天大的功绩就在眼前,谁也不愿将到手的功劳让给旁人。 所以,七万援军,暂时休整。 剩下的部落将领们带着精锐追击目标。 山上,商行聿脱下盔甲。 江莽愣住了,商行聿的银灿盔甲下,居然是一身北狄军服。 他什么时候穿上的? 商行聿不知道掏出什么对着自己那张脸捣鼓捣鼓,江莽眼更直了。 方才的俊美公子哥,不过一会就成了胡子拉碴的粗野北狄人。 “你……” “别废话,这样的计策拖不了援军太久,你换上这身盔甲,在山上尽力拖住,我得趁机混到北狄援军的队伍里。”商行聿边说,边将盔甲丢给江莽。 江莽一愣,“你去找死?” “你才找死。”商行聿冷笑:“你现在是我的下属,主子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莽抿唇,随即不再言语将盔甲穿上。 戴上头盔,乍一看并不突兀。 “把手藏好,”商行聿看他一眼,想了想,又补了句:“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下属,别轻易送死,知道吗?” “……”江莽颔首。 他又不傻,没事送什么死? 商行聿这才身形连跃,消失在山林中。 江莽在山上算着时间,在商行聿差不多到山下时故意露出身影,果然又引起一番骚乱。 商行聿趁机混入了来追赶他的队伍中,他一口北狄语说得极为地道,便是身旁的北狄兵也没听出来。 商行聿很快便跟身旁的几个北狄兵混熟了,没一会,便将援军中的几位将领名讳套出。 那群北狄兵要继续往上搜,商行聿打了个哈哈,继续往山下去了。 因有十几个不同的将领,商行聿光明正大地从这些人的包围圈中出来,居然一个怀疑的也没有。 都以为他是其他队列的兵。 商行聿大张旗鼓地骑马往几公里外驻守等待的北狄援军而去。 第269章:又上当了 因是休整,队伍中有些散乱。 商行聿还未靠近,便有人追着问他追击的情况如何。 商行聿咬牙切齿,骂了那该死的晟国‘皇子’几句,又道:“他在山上跑不了,这军功咱们拿定了。” “是,是!”众人兴奋。 可惜,这样天大的功劳,他们竟不能亲自参与。 商行聿从后往前似乎在传递消息,大军中无人拦他,直到他到了运送粮草的队伍,这才停下。 “裕和将军让我取些火油,要把那该死的晟国皇子从山上逼下来!” “嚯,烧山?这大雪天的,好烧吗?”有人问。 商行聿冷笑一声:“那皇子蠢呢,上了个树多的山,只要有火油不成问题。” “行啊,你等着。” “我自己不行吧,得找几个兄弟,这大功劳……”商行聿意有所指,负责看管火油的士兵听了真心动。 但不行,他还有火油要守着。 “那您帮忙问问其他兄弟,对了,裕和将军还让拿点干粮给兄弟们分了,我一会来带人。”商行聿说着,提着几桶火油在众人视线中往前去。 那人想到前方招手的大功劳,当即喊出几个平日跟他最为要好的士兵。 到了粮草处,又是差不多的说辞。 谁也没想到说着这样北狄话,长着一张北狄脸的人,会是晟国人,因此谁也没有警备。 直到—— 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道传来,紧接着,一声“起火了!!” 所有人的视线望过去。 就在此时,商行聿早已骑上一匹抢来的战马,往前冲了数百米。 商行聿没有再回方才来的山上,北狄援军粮草被烧,定会察觉到这是个陷阱。 但前头还有他准备的几份大礼…… 这会,他得去看看武渡关那边的情况。 * 裕文县外。 祁书羡和徐总督已经同北狄军僵持许久,这几次每到饭点,裕文县内都有许多炊烟升起。 根据那些炊烟,也知道县内北狄军众多。 但他们也不能一味如此等下去。 “北狄的兵力都在裕文县,武渡关城墙高耸,易守难攻,也不知裴将军有没有发现武渡关兵力空虚,若是发现,便该早早强行攻城,到裕文县与咱们汇合……” “但若是没发现,北狄援军明日便可能到武渡关,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祁书羡所言徐总督何尝不知。 但如何攻城? 攻城战本就艰难,裕文县敌军众多,他们部署的好几套攻城方案在如此多敌军的情况下都不可行。 更何况……他心中到底存着一根刺。 除了最开始,北狄军便将徐家人都带了下去,可北狄军的话,却扰得他难以安心。 好几次,他都想要询问祁书羡。 祁书羡一口咬定让他不要中了北狄军的挑拨。 徐总督心中知晓自己该相信他。 可…… “徐总督,徐总督?”祁书羡蹙眉。 徐总督回过神。 却在这时,几道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 二人看去。 那几人在看到大军还在此后,脸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其中一人身子往后一歪,居然从马上滚下。 “徐总督……祁副将……你们,你们怎么还在裕文县?”其中一个士兵嗓音干哑。 裴令远久等不到徐总督等人,先后派出几波探子。 他们,便是在得知北狄援军即将到达武渡关后派来的探子。 他们来时,北狄援军距离武渡关只有四五个时辰的路程。 可一路寻来,徐总督等人居然还在裕文县! 那岂不是……岂不是裴将军此时被北狄军和援军前后围击,困在了武渡关外?! 士兵面色难看,哑着声音将武渡关的情况说了。 “你说武渡关有大批北狄军?” “北狄援军,在你来时就快到武渡关了?” “怎么可能!?”祁书羡霍然起身,指着裕文县城内:“援军未至,北狄军在武渡关……那这些、这些北狄军,是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面上满是愤怒。 看着士兵的眼神,仿佛对方在霍乱军心。 士兵吓了一跳,却依旧道:“是真的!小的只是把亲眼所见的说出来。” “裴将军刚发动攻城,武渡关的城门便开了,我们亲眼所见了北狄军的数量,绝不会错。”方才从马上落下的士兵也道。 祁书羡冷笑一声,想说什么。 下一瞬,他嘴角的冷笑忽然僵住。 他眼瞳使劲颤了颤。 徐总督也意识到了,他目光抬起,再抬起,缓缓地落到了裕文县的城头上。 城头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是的……人头…… 但那些带着北狄盔甲的人头,它们……动了吗? 似乎动了,又似乎,只是动了一下而已。 还有裕文县内,炊烟依旧在往上飘。 阵阵粥香传来,还有那些始终未停的隐约的嘈杂的声音。 徐总督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我们……上当了!”他喃喃。 祁书羡脸色难看得要死,他不愿相信,自己居然又上当了,他开始下令,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猛攻。 裕文县内喊杀震天,不断地滚木落下,热水泼洒…… 可很快,不过半个时辰。 祁书羡便发觉那些喊杀声小了,城墙上的攻击也越来越无力。 一根粗圆的木柱,猛然将裕文县的城门破开。 城门内堆满了一摞又一摞的巨大石块。 大军无法从正门进入,便只得将木柱对准城墙。 终于,城墙轰然倒下。 祁书羡望着倒下城墙内的场景,一口腥咸从喉咙中滚出来,又被他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咽下去。 “北狄贼子!该死!!该死!!!”徐总督悲愤怒吼,身后大军冲入城内。 裕文县的城墙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桩。 那些都是晟国百姓! 这些百姓的尸体被绑在一根根木柱上,头上戴着北狄军的头盔,双手或举或抬。 北狄军惨无人道。 而他们,被己方百姓的尸体,挡在了小小的裕文县外! “徐总督!祁副将!裕文县……只有、只有两千北狄军!”一人来报。 徐总督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跌下。 第270章:算笑话吗 祁书羡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同一计策上被骗两次! 不久前北狄军用极少人数拖延反攻,他没发现; 而此时,他明知北狄军力不足的情况下,再次被北狄军的招数挡在裕文县外。 他以为,北狄是发现了他们的战略,为了守住两城,才选择将兵力调到城墙不够高大的裕文县。 可结果呢? 祁书羡盔甲下的手在颤抖,他不敢去想,此时裴将军所率的军队被北狄大军前后夹击,会是什么后果。 四万大军啊…… 若是…… 他想到此,再顾不得其他,下令只留下五千军镇守裕文县,其余大军以最快速度继续往北! 裕文县距离武渡关实在不算远。 尤其是在无需绕路的情况下。 四个时辰未到,祁书羡和徐总督便远远看到了武渡关的南城门。 武渡关城墙上。 北狄大皇子潞飏眉头紧凝着。 普尔固也没想到这晟国大军居然这么能打,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援军,本该赶来的援军,为何还没有到? 目光所及,尸横遍地。 武渡关的北城墙外,早已被一层层的鲜血浸染。 “大皇子!南城门快顶不住了!”就在这时,有北狄军匆匆奔上城墙。 “什么?”潞飏眸色一寒。 那北狄兵道:“有大量晟国军从南门进攻。” 晟国的大军到了! 潞飏心中很是愤怒,他早就往北狄送了信件,父皇也在援军出发时让人快马送信时时报送给他。 是以,在得知晟国援军已到,他才会揣测战略,做出对应的计策。 只要援军能早来几个时辰,他便有把握和援军一同,将晟国这拦截的四万大军尽数留在这! 然后再反攻回裕文县,即便吃不下漠北四州,也能将整个冀州掌握在手里。 可如今,功亏一篑! 他冷冷望了关外一眼,终究,下令撤离武渡关,退回北狄! 原本同裴令远所率大军战在一起的北狄士兵,听到突然响彻的号角,纷纷愣了一瞬。 但军令不可违,即便还想再杀几个晟国兵,此时他们也不得不往关外冲去。 已经快要力竭的裴令远,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懵了一瞬。 看着一个个往关外去的北狄军,他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定是徐总督和祁书羡所率的大军到了! 如此一想,裴令远当即战意又高昂起来。 当即高喊大军已至,追杀北狄军。 一溃退、一追击。 士气不同,北狄军一时死伤无数。 但这也仅仅是将之前战死的晟国拦截军数量追平而已。 这一战实在惨烈,裴令远见好就收,下令还想继续追击的晟国士兵回撤,先将剩下的北狄军拦截在关内。 祁书羡所率兵马入城,见到浑身浴血的裴令远,心中猛然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赶上了! 看来北狄的援军并未如报信的士兵所言早就赶到。 否则,裴令远这边绝对撑不到此时。 “裴将军!”徐总督迎上去。 祁书羡紧跟其后。 裴令远一抹脸上的血痕,沉声询问:“裕文县内并无兵马,徐总督和祁副将,为何会到此时才来?” 若是他们再早来些,他所率的兵马便不会死伤如此严重。 至少一万余人…… 徐总督闻言面色有愧:“是本将未能看破北狄军的计谋。” “他们用裕文县百姓的尸体充作人头,喊杀震天,还有源源不断的炊烟,导致本将同祁副将以为,大批北狄军被调回了裕文县……” “好在,此次有惊无险,虽然没能留下更多的北狄军,但裕文县和武渡关算是夺回了。”祁书羡开口。 总得来说,还是一次大胜! 祁书羡说罢。 徐总督也颔首,“是啊,好在最后关头赶上了。” 裴令远闻言眉头微动。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 祁书羡又问:“裴将军派去的探子不是说北狄援军当时便快到了吗?怎么我们来时并未见到北狄援军?” 裴令远颔首:“这便是我想说的,北狄援军行至巨义,不知为何,居然停军休整,其余的小股改道了。” 停军休整?改道?就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百公里的地方,怎么可能? 这又不是大晚上,担心伏击,这可是白日。 祁书羡错愕。 徐总督拧眉:“裴将军是说他们当时的确快到了?但因为改道,休整,延迟了?” “是。”裴令远顿了顿,望向祁书羡:“所以我怀疑,是商行聿引开了援军。” “什么?”祁书羡闻言没忍住摇了摇头。 北狄援军可能是因为地形、因为担心伏击、因为任何其他原因,但,绝不可能是因为商行聿! 商行聿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废物,就算当真带了三百士兵,又能做什么? 都不够北狄援军射杀的。 他,引开援军?让援军改道? “末将知道裴公子同商二公子关系很好,但即便如此,裴将军也不必什么战功都往商二公子身上推。” 祁书羡冷然道:“即便裴将军想为他安排战功,也要考虑他自身的本事。” “一个一无是处的草包纨绔,他凭什么让援军改道?” “凭着他那些让同袍们送死的计策吗?” 他声音冷然肃穆,即便对上裴令远的眸子,也丝毫不觉心虚。 他本就如此认为。 但他的话传到所率的晟国士兵耳中,有许多原本跟随他而来、知道商行聿纨绔之名的士兵,顿时心起怨忿。 十几个原本在搜查关内残敌的士兵,也忍不住围过来发声。 “商行聿?我知道他!”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他便是无恶不作的废物点心,没想到此次居然来了战场……” “他这种人来战场做什么?还不是给咱们添麻烦?” “这裴将军居然还想给他安排战功!这样的废物都能有战功,那咱们这些浴血杀敌的人算什么?” “算笑话吗?”李铭安在中间拱火。 士兵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裴令远气得面色铁青。 他本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没想到祁书羡居然直接嚷嚷出来,好像,他真的要为商行聿徇私一样! 第271章:他凭什么 许多士兵的讨伐声中。 祁书羡的声音显得无比肃穆庄重:“裴将军,请您回头看看身后的将士,他们的热血,绝不该为一个纨绔而流!” 如此慷慨直言。 让众多将士情绪越发高亢。 祁书羡面无表情的转身,他自诩还有许多的事要去善后,没空为商行聿在这里费时。 然而,几乎是在他刚刚转过身的时候。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将军!徐总督!求二位去救……商副将!” 喑哑疲惫的嗓音,打断了将士们的抗议。 不少人面面相觑。 商副将,是谁? 商…… 商?!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士兵继续道:“商副将为了拖延北狄援军,假扮成二皇子……现在,被被困在山中了。” 士兵的声音断断续续,连下马的力气都已没有。 徐总督愕然地看向他:“你是谁的兵?” “我……” “他是末将的人!”徐平快步而来:“你们不是跟着商二公子吗?商二公子呢!” “商副将被困山中!他为了引开援军,假装二皇子……又,又为了让我们能逃脱,进了山。”士兵眼眶通红。 祁书羡死死盯着他,不可能! “不!商副将不在山里!”就在这时,关外又有陆续的马蹄传来。 几十个浑身风雪的将士道:“商副将知道只假扮皇子拦不住北狄援军,就假扮北狄军,烧了他们的粮草!” “北狄援军疯了,商副将又被追进了北狄境内……” 他们亲眼所见,“徐总督!裴将军,求你们去救救商副将吧!” 他们原本称呼商行聿商二公子,可是经过这一战,他们心甘情愿,称他一声商副将! 没有哪个将领,会为了让手下的兵多一丝活着的希望,以身诱敌。 可商副将,做了! 他们能活着,是商副将为他们换来的! 不止是他们,还有所有人! 若不是商副将,此时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是北狄军刀下亡魂! “徐总督,裴将军!求你们,求你们去救商副将!”几十个兵,齐齐跪下。 祁书羡一言不发,他直到此时,依旧不信! 然而,裴令远闻言却是一拍大腿:“老子就他娘的说,是商行聿那小子!不是他,北狄援军凭什么改道?老子凭什么能等到你们!” 他说到这,目光直接望着徐总督:“徐总督!要不是商行聿,本将带来的四万将士早他娘被围剿了!” “届时徐总督看到的,就是四万人的尸骨!” “北狄援军和北狄军,徐总督和祁副将能挡得下吗?凭什么挡下!” “没有商行聿,此战不仅会输,还会输得彻底!” 裴令远一声比一声高。 周围士兵脸上的叫嚣全部被错愕取代。 他们方才还嘲讽不屑的,居然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裴令远盯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徐总督脸上:“这个人,徐总督救不救?” “救!”徐总督也不迟疑,当即便要整军。 祁书羡脑海嗡嗡,双拳紧攥,依旧不愿相信这一切是商行聿做的。 商行聿……他凭什么? 一个草包废物。 一无是处,整日只会招猫逗狗的东西…… “不——”他嘴唇微动,还未说出反驳。 武渡关外,忽然传来嘈杂的惊呼声。 几匹奔袭而来的马后,还有许多人在追击。 那些追击之人有骑马的,有跑着的,但无一例外,全都穿着北狄军服。 一众人赶紧踏上城墙。 徐总督人虽疲惫,眼睛却不花,他目光望去,几乎一眼便看出最前头马上驮着的,是自己的两个孙子! 后头的还有儿媳和次子! “商行聿!!” “射箭!对着那些后头的追兵射箭,前头的那个穿着北狄军服的是自己人!”裴令远也认出来了! “真的是……商行聿?”李铭安最为失态! 他的声音在聿字落下后,似乎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掐断。 怎么、怎么可能呢? 商行聿,真的是商行聿。 一个纨绔,他居然从关外而来,难道……让北狄援军改道的人真的是他? 李铭安脑中乱纷纷。 而裴令远的人此时已经将弓箭对准了商行聿身后的一众追兵。 商行聿趴伏在马背上,他此时已取下了脸上的易容面具,死死抓着缰绳的手上,有鲜血不断往下滴。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逃跑的路上居然遇到一小股北狄军挟着几个晟国人往北狄方向撤退。 连撤退也不忘带上的俘虏,不用想,也知道极为重要。 所以商行聿又故技重施,好在那时他身上还穿着北狄的军服,那小股北狄军不疑有他。 然后…… 便轻而易举被反杀了,只是他到底也受了些小伤。 商行聿龇牙咧嘴护住自己的脸,幸好,幸好没有被戳到脸上,不然公主岂不是要嫌弃自己了? 想到这,他实在没忍住对后头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十足的纨绔样。 可此时,已经没有人再敢将他当做纨绔对待。 谁家的纨绔,敢以身犯险诱援军改道? 谁家的纨绔,敢只身入敌营烧了对方粮草? 谁家的纨绔,此时又能从敌军手中,劫回被带走的晟国人质? 徐总督眼中满是激动和感激。 祁书羡沉沉目光一直落在商行聿的脸上。 商行聿却来不及看他。 因为徐总督身子一矮,居然要对他跪下,商行聿连忙下马扶住徐总督。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裴将军,徐总督!我要七万大军!” “什么??”裴令远一愣。 徐总督感激的话也被他这话给震了回去。 商行聿来不及解释:“我之前带三百兄弟们在北狄军的撤退路上准备了一些惊喜,现在应能派上用场,若是够快,至少能留下五万北狄军。” “不可!大军人疲马乏……”祁书羡话刚出口。 刺啦! 一把寒刀紧紧抵上他咽喉。 “祁副将!”李铭安下意识大喊,紧接着才看清那刀…… 好眼熟! 他垂头,腰间空空如也! “你……”他看向商行聿。 商行聿森寒的眸子扫来,李铭安被其中杀意震慑地往后退了半步。 第272章:很是惋惜 “祁书羡!我没空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你判断失误,差点害死四万大军,你若还想用监军权压我,我不介意现在给你个痛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相信陛下看在我引开援军,烧了援军粮草,保下四万大军的份上,不会同我太计较。” “你说呢?” 商行聿在笑,手下的刀刃却寸寸压入肌肤。 祁书羡能感觉到锋锐寒意从颈间传来,他嘴唇蠕动一下。 裴令远直接道:“商副将,本将同你一起去!” 徐总督:“……” 他的家小都是商行聿所救,且,这场仗也全靠商行聿力挽狂澜! 没有商行聿,如今他便是死也难向陛下谢罪。 所以他这次没再顾忌祁书羡的监军身份,便道:“我也去!” “……徐总督还是在武渡关镇守吧,留下一万大军,防止反扑。”商行聿拒绝。 一个老头子,还不够拖慢行程的。 得了令,商行聿抛开刀。 整军,追击! 至于祁书羡,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百里之外。 巨义,山下。 北狄军已经清了一圈积雪,放火,开始烧山。 江莽听着树木烧灼的声音,越来越熏鼻的滚滚浓烟,却是止不住的豪迈大笑!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但没关系。 他为商二公子拖住了那些北狄军,他已经听到,之前来搜山的北狄士兵的对话,北狄援军的粮草被烧了。 原来,商二公子混进援军,居然是去烧他们的粮草! 北狄军大败,退出裕文县和武渡关。 晟国大胜! 自己就算死,也算死得其所! 他原本还想要冲出去,在临死前再拉几个北狄军垫背。 但想到商二公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他又只得生生按捺住。 商二公子,难不成还能来救自己? 江莽心想,应是不会的。 祁副将那样的人在面临危险时亦会选择自保,自己如今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所以,商二公子最好还是不要来救自己了! 他想到这,又实在没忍住,一边大笑着一边重重咳了几下。 他闭上眼,心想着再等片刻,若是还没人来,自己便冲杀出去。 逃不了,也杀几个北狄人。 然而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下头震天的喊杀声。 他猛地睁眼。 “江莽?”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莽看着浓烟中朝自己疾步而来的身影,浓烟熏人,呛得他几乎要流出泪来。 “愣着做什么,赶紧脱盔甲,咱们下山,去砍北狄军!” “……是!” 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商行聿一大跳。 “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江莽哈哈大笑,等脱完盔甲,二人趁着混战一路往下。山下北狄大军早已被晟国大军缠住。 江莽觉得心中滚烫。 商二公子是专门来救自己的? 他看过去。 商行聿被他这眼神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别乱想,这山下有不少北狄的部落首领,你要是感激本副将,就多杀几个,你的功绩都记在我身上。” “……那不行!”江莽说着,反手刺中一个想要偷袭的北狄军。 这一战,北狄军和援军未能汇合,便被晟国大军追上。 又有雪倾山塌。 最终,原本的北狄军仅余一些残部逃出,援军更是在仓皇撤退时,半数被埋在雪流沙下。 “这……便是你给他们留的小陷阱?”裴令远望着远处壮景。 怪不得商行聿下令不再往前追,可他是怎么知晓前头会有推山雪? 商行聿摸摸已经有些扎人的下巴:“本来以为能埋更多,没想到他们胆子太小,动静又大,才逃到一半就塌了。” 商行聿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惋惜。 裴令远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 京城,今日是孟央认祖归宗的日子。 怀王府一早便将帖子送了过来,盛知婉便是不想去,有那日孟央专门去铺子里同她说的话,也该去应应景儿。 更何况,她若是不去,孟央这扬眉吐气的日子显摆给谁看? 岸芷汀兰早早摆好了一长几的首饰头面,严阵以待。 “这是做什么?” 盛知婉好笑:“又不是你家公主本宫的大日子,如此打扮隆重,岂不是显得本宫很在意?” 她这话一说,二人顿时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公主若是不好好打扮打扮,今日的风头岂不是都让孟央给占去了?”汀兰嘟着嘴,满心不高兴。 她好生气,老天到底睁不睁眼? 孟央那样的人居然成了怀王府遗落在外的真郡主。以前她还是农女的时候,就茶言茶语、几次三番想陷害公主。 如今成了怀王府郡主,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又要跳起来了! “她既然想出风头,便让她好好出就是,与本宫何干?”盛知婉随意指了几件素日常带的首饰。 汀兰还想说什么,被岸芷看了一眼,撇撇嘴乖乖为盛知婉上妆梳头。 待一切收拾好,岸芷又根据发型妆容,配了相应的衣裳。 “公主便是不打扮,也比那孟央好看千百倍!更何况,还有奴婢的巧手。”汀兰又高兴起来。 盛知婉望着镜中的自己。 简单的妆饰,反而将她极具攻击性的美往下压了压,整个人显得大气典雅,仪态万方。 岸芷和流觞闻言都没忍住笑出声。 岸芷:“你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公主?” “哼,当然是都夸!” 话落,她自己也没忍住笑出声。 主仆几人笑闹一番,收拾好,盛知婉又从妆匣最底下取出一支从未戴过的紫粉玉镯,看了看,装入盒子内。 马车一路行驶到怀王府外。 许多华贵马车陆续赶到,看到绣着公主府府徽的车驾,不少妇人小姐神情很是微妙。 盛知婉也不在意,毕竟,她同孟央的关系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主仆几人在怀王府下人的引领下走入府内。 今日宴会,毕竟是有关怀王府子嗣的大事,因此来的人中不止有各府妇人贵女,还有许多皇室宗亲、甚至同怀王府关系不错的朝臣勋贵们,也都被请来了。 怀王在前头招待男客。 后头的花园内,贵妇贵女云集。 第273章:廉价之物 今日的孟央穿了身怀王妃亲自挑选的深青色翟衣,上头五彩丝线绣出翟鸟图案。 衣领袖口袖摆边缘,亦有红色的云龙纹镶边,月色大带勒出纤纤细腰,头上的百花冠珠翠琳琅,尽显尊贵。 她坐在怀王妃身侧,接受着各大世家贵女的恭维和赞叹。 盛知婉便是在这时,款款进来。 室内话音一顿。 韩夫人当先起身,同她见礼,“见过庆宁公主。” 诸位夫人贵女闻言一愣,似乎这才想起盛知婉的身份,连忙跟着起身,转过来向她行礼。 “见过庆宁公主。” 盛知婉垂眸,对上韩夫人带笑望来的眸子,当即明了她是故意的,颔首应了,这才坐在韩夫人让出的位置上。 韩夫人则在她身侧落座。 盛知婉余光扫到孟央咬着的下唇,笑了一下。 她是公主,若真论身份,比怀王妃还要高上一些。 孟央请她来,还想让她难堪…… 盛知婉抿了口茶水,才道:“诸位方才是在给孟姑娘送礼?不必顾忌本宫,继续便是。” 她话落,将茶盏放在桌上。 瓷器同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室内的气氛,似乎也随着这声响重新活络起来。 但孟央身为当事人,却能感觉到其中不同。 方才这些夫人小姐们个个夸她姿容出色、品貌俱佳,如今盛知婉坐在这,她们口中就都变成了王妃有福、寻回爱女云云。 孟央没忍住看了盛知婉一眼。 见她今日打扮寻常,并不比自己出彩几分,这些夫人贵女们是眼瞎了不成? 但她心中再不舒坦,也得忍着。 这时,蒋夫人命人将自己送的双面屏风抬上来。 整面屏风绣着截然不同的两幅图案,一面冬日红梅,一面夏日初荷,美轮美奂,浑然天成。而且上头丝线,具都是云锦用丝混着金银双线,在稍有光线的地方,便能看到波光跃动,整幅屏风仿若活了过来。 “蒋夫人真是有心了!”怀王妃自是识货。 她话音落,孟央也巧笑嫣然地谢过对方。 再之后的礼物,各有特色。 虽不见得比蒋夫人送的双面绣屏风用心,但若论价值,都是千两白银起步。 比如韩夫人送的是一座白玉摆件;柳大夫人送的是鎏金镶玉的头面;就连祁非蕊,也送上了一套极具收藏价值的茶具。 最后所有人送完,孟央的目光落在盛知婉身上。 盛知婉笑了笑,对身旁一招手。 岸芷立即将一个看起来很是贵重的紫檀盒子取出。 这盒子虽小,却古色古香。 看起来便很昂贵。 但,孟央可不相信盛知婉会送自己什么贵重礼物! 她甚至,怀疑盛知婉这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有些羞赧开口:“公主,不知我是不是可以将盒子打开?” 盛知婉闻言侧眸,对上她的视线。 孟央一笑。 盛知婉拧眉,似乎很是为难。 孟央心中更加肯定这盒子内即便有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 不然盛知婉恐怕巴不得自己打开! 果然,盛知婉摇头道:“这礼物,孟姑娘还是私下再打开看吧。” “好吧。”孟央似乎颇为惋惜应下。 然而下一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手肘一带,居然将放在桌上的木盒扫落在地。 当即—— “啪嗒”一声。 玉石碎裂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的视线在此时落到从木盒中滚落的碎镯之上。 “这……这便是公主送给我的礼物吗?”孟央委屈咬着唇。 在场其他人望向盛知婉的目光,也有些古怪。 虽说盛知婉与孟央的关系,在场人都很清楚,但堂堂公主送给一个准郡主的礼物,居然是价格低廉的芙蓉玉…… 这芙蓉玉,虽称作玉,实际却是石头的一种。 因为颜色温润、质地细腻,有很多人喜欢佩戴在腰间当饰物。但实际上,它在市场上价值并不高,多是一些民间书生佩戴。 家产稍丰之人,也会选择更好一些的真玉。 而不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假玉! 如今盛知婉一个公主,送出的却是这种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孟央咬唇望来:“公主,我以为那日你说的不怨我,感谢我是真的,才会邀请您来今日的宴会,没想到……” 孟央说着眼眶一红,望向怀王妃:“母妃,是我连累您同我一起受侮辱了。” “好央儿,这不怪你。”怀王妃伸手安抚地拍着孟央。 再看向盛知婉,带了几分谴责。 “庆宁若是没有银子送礼,或者不想送礼,也不是非送不可。这样廉价之物,便是我们王府的下人都看不上,庆宁何必用这种东西羞辱本妃的央儿?” 盛知婉的目光,也落在碎裂的玉镯上。 她娇艳好看的唇,一直微微抿着,直到听到怀王妃的话,才动了动,往上扯起:“廉价之物?便是王府的下人都看不上吗?” “是!”怀王妃随手招来身边的丫鬟:“秋月,本妃记得曾赏赐过你一只手镯,你可戴着?” “一直戴着的。”秋月跪在地上。 “那便让公主看看,我们王府的下人戴着的是什么镯子。”怀王妃道。 秋月伸出手腕,扯开衣袖。 一只质地虽算不得上乘,但也精美的真玉镯子露出来。 众人都是见惯好东西的,自然能分清什么镯子,什么材质。 盛知婉的目光,也落在那镯子之上。 再对上怀王妃带着责问的视线,她忽然勾唇,笑了一下。 “庆宁,你可是将要赏给下人的手镯,错拿来送给央儿了?若是错拿也无妨。”怀王妃想起之前在公主府盛知婉说的话,心中到底有些不是滋味,主动为她找了个理由。 然而盛知婉却摇头:“并非,这只芙蓉玉的手镯,便是本宫送给孟姑娘的礼物。” 什么? 众人错愕。 没想到怀王妃都为她找借口了,庆宁公主居然还要如此。 看来外头流传的那些都是真的—— 虽然庆宁公主求了同祁世子的和离圣旨,心中爱着的男人却依旧是他! 否则也不会,视孟姑娘为眼中针肉中刺,便是连孟姑娘今日认祖归宗,都要找不痛快! 第274章:不认得了? 众人眼中八卦非常。 然而下一刻,盛知婉却是抬起头来看向怀王妃:“王妃,难道不认得这只玉镯了吗?” “什么?” “本妃怎么可能见过这样廉价的玉……”怀王妃的话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地上碎成好几段的镯子。 盛知婉笑了一下:“看来王妃是想起来了。当日王妃将这支手镯送给本宫的时候便说过,若是明嘉郡主文雅娴静,你定会将这样漂亮的镯子给她戴。” “但那时明嘉郡主活泼好动,您便只能将这支镯子送给本宫。本宫想着,这镯子虽然不贵,却是王妃喜爱之物,因此一直留着。” “尤其今日,王妃有了另外一个文静娴雅的女儿,本宫便想起这件承载了王妃爱女之心的玉镯,虽然,圈口或许小了一些,但用来收藏也可以。” “没想到……”盛知婉似乎颇为惋惜:“没想到竟然被孟姑娘不小心打碎了。” “也幸好,如今王妃,看起来也不喜爱这种芙蓉玉的手镯了。”盛知婉说到这,又笑了一下。 怀王妃这才从僵愣的神情中回过神,她脸颊扯了扯,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合适。 “看这镯子的圈口,的确很小,庆宁公主难道一直保存着?”韩夫人恰到好处的疑惑。 盛知婉叹息地点了点头:“是啊,十几年了,虽然早已戴不上,但想着毕竟是怀王妃送的,便很珍惜。” 怀王妃:“……” 怀王妃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她也没想到盛知婉连那时的旧物都留着。 她自己都不记得东西,盛知婉居然留到现在。 怀王妃心绪复杂之余又生出些许埋怨。 盛知婉留着便留着了,何必非要在大庭广众下送出来? 这不是让她和央儿难堪吗! 然而这个念头刚生出,她又想起,盒子是被孟央碰掉才将里头的玉镯摔出来的。 她蹙眉看向孟央。 孟央:“……” 孟央欲哭无泪,她也没想到啊,这样廉价的芙蓉玉手镯,居然是怀王妃送出去的! 送一国公主如此廉价的东西,公主尚且未曾嫌弃,还保存多年; 如今送回来,当事人竟不记得了。 说承载她的爱女之心……在场之人又不是傻子! 一时间,大家看着怀王妃的目光很是复杂,怀王妃对外营造的宽容慈和人设似乎一下子便塌了。 “罢了,既然这礼物碎了,本宫再补一件便是。”盛知婉此时开口。 怀王妃僵笑道:“不必,庆宁说的没错,这玉镯,的确是本妃从前很喜欢的,只是许久不见,一时没认出来,这礼物,本妃很喜欢。” “是吗?那便好。”盛知婉颔首:“本宫知道鼎珍楼的师傅能将碎掉的玉镯重新修复好,王妃若是喜欢,可以将玉镯送去修复,到时特意让师傅将玉镯圈口做大一些,孟姑娘也可以戴上。” “这便是坏事变好事了。”韩夫人也道。 “是啊是啊!”众位夫人小姐跟着附和。 怀王妃能说什么? 只能一边应是,一边让下人将玉镯捡起来收好,回头送去鼎珍楼修复。 不仅要修复,还要让孟央真的戴上。 不然,她之前那番话……岂不都是笑话? 众位夫人的插科打诨下,此事总算揭过。 盛知婉也没兴趣一直揪着这点小事不放,有这时间,她同韩夫人说说话,问问韩老太君的身体,不好吗? 而且,今日韩府来的不止有韩夫人,还有韩夫人的小姑子,韩锦瑶。 韩锦瑶并不是韩大将军的亲生女儿,而是许多年前韩大将军收养的一位战死副将的女儿。 韩子安死前,已经为这个妹妹定下亲事,双方已交换过庚帖,亲事便定在今年的八月。 小姑娘年龄比盛知婉还小两岁,不同一般的京城贵女,她皮肤有些黑,整个人身上英气逼人。 盛知婉同她说了几句,便很是喜欢,脱了手上一只镯子送给她。 韩锦瑶也很喜欢这个天人一般好看,还救了明睿的公主,大大方方收下镯子,就在这时,瞧见人群中有几个人一直鬼鬼祟祟往这边看。 “嫂子,那边有几个人一直在盯着公主,她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盛知婉闻言,目光顺着望去。 韩夫人挑了挑眉:“公主,那几位便是商将军的家眷,商二公子如今的嫡母和妹妹们。” 盛知婉自然也认出来了。 梁娆见盛知婉目光朝自己望来,心头还是忍不住被她的相貌和气度震慑。 作为一个被抬正的妾室,梁娆在京城夫人圈子中并不怎么受待见,一些重要宴会更很少邀请她。 再加上盛知婉也不爱参与这些,因此这还是梁娆第一次正儿八经、如此近距离看到盛知婉这位公主! 也是她,名义上的未来儿媳。 她原先只以为不过是个公主罢了,再高贵,左不过一个和离妇,可现在真实见到了,她又觉得这样的女子,配给自己的远儿也是可以的。 嫁给商行聿那样一个废物,实在可惜! 但或许,商行聿这次便死在战场上呢? 梁娆想到这,端起气度带着两个女儿前来拜见。 盛知婉也没为难对方。 商行聿的仇应该由商行聿来报,只要这些人不招惹到她身上,她暂时不会插手。 梁娆又将两个女儿推到面前介绍一番。 盛知婉颔首。 然而梁娆却并未离去。 盛知婉蹙眉:“商夫人还有话要同本宫说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行聿,也不知他如今在漠北如何了……”梁娆叹了口气,目光却是落到韩锦瑶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支盛知婉从手腕上褪下的玉镯,质地上乘的和田玉。 盛知婉一下子便明白了。 梁娆这是看她给了韩锦瑶见面礼,带着两个女儿来要见面礼了? 但可惜,她不太喜欢商家这两个姑娘。 于是她只当没看到梁娆的目光,道:“商夫人不必担心,商二公子吉人天相,定然会回来的。” “是吗?”梁娆讪讪,见盛知婉继续转过身去同韩夫人说话,心中顿时像是憋了一股气。 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 她便是这样对待长辈的? 第275章:失节之人 梁娆可是听闻过盛知婉以往对祁书羡的母亲是如何孝顺恭敬,连药都亲自熬制。 自己也算她未来婆母,让自己过来主动与她问安不说,居然连个见面礼也不给未来小姑子。 但此时是在外头,盛知婉又是公主。 梁娆心中不悦,也只能将这心思压下去。 同时又在心中想,这定然是因为盛知婉对商行聿并无感情,否则都是同样的身份,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差距? 梁娆想到这心中倒是好受许多。 盛知婉又同韩夫人闲谈许久,便听到有人来传话,说宗正寺官员来了,请诸位移步去前头见证认祖流程。 因怀王已立府有了封地,今日孟央的认祖归宗流程相对简单,只需磕头认亲、供香拜祭天地,再由宗正寺将名讳续写在族谱上,便是正式的王府之女。 至于后续是否要请封郡主名号,那是另外的事。 诸人都随着过去。 盛知婉带着岸芷汀兰等人与韩夫人自然也在人群中。 怀王面色很白,整个人有些消瘦,按规矩在众人面前说了一番话,虽然话中并未提及明嘉郡主,但明嘉非怀王妃的亲生女儿一事,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 怪不得不见明嘉露面。 盛知婉眼神一转,看到一个眼熟的嬷嬷从一个角落退出去。 她朝着那方向看了眼,唇角翘起。 “看来今日的仪式不会太顺利。”盛知婉低声说罢。 韩夫人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离去,但她到底也是大家族长大的,对这些事稍想便知道了。 又有些担心盛知婉:“此事不会牵扯到公主吧?” 盛知婉没说话。 上头的宗正寺来人已经接过怀王的话头,转达了崇晟帝的意思,紧接着,便是怀王和怀王妃坐在上首,接受孟央的跪拜。 孟央的礼仪显然是被人专门教导了的,一行一动,都没什么差错。 再紧接着,宗正寺宣读新赐名讳,自今日今时起,孟央便不再是孟央,改名为盛央。 一切都很顺利,最后是供香拜祭天地。 怀王和怀王妃在前先上香,燃烧的供香插在香炉内,再之后,孟央……不,应该说盛央上前,点燃供香,插入香炉。 意外便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点燃的供香方插到香炉内,原本好端端另外燃着的供香便同盛央刚插上的一起,齐齐断开。 盛央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周围不少人发出惊愕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上头并不接受孟……盛央姑娘认祖归宗?” “可钦天监不是算过了吗?陛下都已经下过口谕,点头了的。” “那就不知了……” 众人不敢再说。 怀王和怀王妃脸色难看,宗正寺来人忙又重新取来供香,让二人点燃插入。 盛央亦是重复方才流程。 不出意外,这香在她插上去后,便又齐齐断了。 这下,怀王的威严再也无法震慑众人。 许多古怪的目光落在盛央脸上。 盛央紧咬着唇,看过无数宅斗宫斗剧情的她很清楚,定然是有人在供香上做了手脚。 至于是谁? 她一下便想到今日装病没有出席的明嘉郡主。 虽然这些日,明嘉郡主一直在怀王和怀王妃面前对她表现的亲近愧疚,但是眼中的怨恨,她不会看错。 更何况要在怀王府内动手脚,还有谁能比明嘉郡主更加方便? 思及此,盛央微微咬唇,脸色煞白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 人群中,祁国公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嘲讽道:“谁说是因为盛央?如此仪式,若有失节之人亦会引起先祖震怒!” 失节之人? 众人一愣,随即下意识望向周围。 “是啊!也不一定是因为盛央姑娘,若说失节,自古女子从一而终,和离再嫁,岂非失德失节……”又一道极小的女子声音传来。 盛知婉眯起眼,对上祁国公冷笑的视线,再朝后来说话之人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几个半垂着头的女子。 不过即便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依旧能听出是谁。 盛央闻言,原本委屈的眸子微闪。 若在此时戳穿供香被明嘉动了手脚,除了让怀王和怀王妃震怒之外,二人为了怀王府名声,大概率会压下此事。可若是此时不戳穿,让众人以为是盛知婉的失节导致…… 一来在这样的场合,能让盛知婉脸面全无;二来事后,怀王和怀王妃定也能查出是香出了问题。 对自己更加愧疚,对明嘉郡主的责罚也会更重。 一石二鸟! 盛央想到这,将要说的话吞回去,抬眸看向怀王妃,眼底尽是无措:“母妃……” 怀王妃当然也知道什么失节,纯属无稽之谈,最可能的便是香出了问题! 可香是怀王府准备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问题?除非是怀王府的人动了手脚! 怀王府的人,想要破坏今日仪式的,最有可能便是明嘉。 怀王妃气得手指轻颤。 目光扫过在场之人,若是让这么多人都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睦。 她的脸面、怀王府的脸面! 岂不是都要丢尽? 相比这些,她宁愿将此事归咎到怪力乱神之事上。 因此,怀王妃面色变化极快地瞥向了盛知婉所在的位置。 这一眼,虽然隐晦,但意思却极为明确。 “敢问于宗丞,”怀王妃抿唇,颇为为难地看向一人问道:“是否有此种说法?” 这位于宗丞已是耳顺之年,性格迂腐守旧,最是敢于直言,之前盛知婉求旨和离时,他便向崇晟帝上过折子。 如今怀王妃在三位宗丞中专门选定他去问,便是希望借他之口,定下是盛知婉的失节导致供香断裂。 果然,怀王妃话音刚落。 那于宗丞便颤颤巍巍,抚须沉肃道:“的确有此种说法!” “古往今来,女子当以贞洁为立身之本,从一而终乃天经地义,《女诫》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公主虽身份尊崇,却也不可超脱礼教!” “和离再嫁,弃守婚约、德行有污!我朝以礼法治国,重大礼仪乃祭天祀祖、传承根本,若是有失节之人参与,便是对天地神灵、祖宗先辈的大不敬啊!” 第276章:再问一遍 说到此,于宗丞特意直了直脊梁,毫无畏惧望向盛知婉的方向:“老夫之前便为此上折,奏求陛下收回成命,但……唉,如今看来,今日这供香,便是因为有庆宁公主在此,才会断裂!” 话落,在场不少目光望向盛知婉。 审视厌弃、鄙夷不屑、幸灾乐祸。 女子二嫁,失节无德。 这样一个女子,做了许多女子不敢做不能做之事,却也挑战了在场所有男子的威严。 更何况,当初盛知婉求旨和离的原因,仅仅是祁世子纳妾。 男子纳妾,天经地义。 若是因此便要和离再嫁,世上岂不是要乱套了,何来礼法教养可言? 种种目光望来,站满勋贵士族的大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便是站在盛知婉身侧的韩夫人,此刻都觉得如芒在背。 汀兰脸色涨红,气得瞪着于宗丞,恨不得在这老东西脸上抓一把。 岸芷死死抓着她,才没让她扑上去。 然而被这些各色目光注视着的盛知婉,表情却出乎寻常的淡定。 “失节?”清锐带着笑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诡异的死寂。 盛知婉看看怀王妃,怀王妃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 盛知婉脸上的笑意更盛,她瞥了眼盛央,又望向始终未发一言的怀王。 怀王面色阴沉,却没有反驳。 “原来,是因本宫失节才导致供香断裂吗?”盛知婉似乎这才反应过来,颔了颔首。 她望向犯颜直谏,却无一丝一毫惧意的于宗丞。 于宗丞亦冷然望着她。 盛知婉在他的目光中,突然又是轻笑一声,这一声笑又轻又快,却似乎一下点燃于宗丞的怒火。 他脸色一冷,便要训斥。 但也就是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盛知婉面上的笑忽然就在一刹那收住了。 她用一种面无表情的、冷然的视线,望着于宗丞,道:“于宗丞是怎么敢在此处说出失节二字的?且不说今日,此处还站着无媒苟合、未婚先孕,豢养外室之人。 便是你,一个为了脸面子嗣连自己亲生女儿也可以逼死的可怜虫,你也配、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你以为,”她轻轻上前一步,黑玉的瞳仁映出老人那张陡然错愕僵硬的面庞。 “你们于府那些事,藏得好,便当真没有人清楚其中的弯弯绕吗?” “居然敢一而再的在本宫面前挑衅,”盛知婉弯起唇角,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现在,于宗丞,本宫再问你一遍,你觉得,供香断裂真的同本宫有关吗?本宫,又当真——失节吗?” 女子的声音,让整个肃穆的前厅生出一种十分诡谲的气氛。 盛央死死咬着牙,眸光怨恨,怀王和怀王妃脸色也霎时难看。 未婚先孕、无媒苟合…… 这摆明了说的便是盛央,可偏偏,盛知婉又未指名道姓,若是他们站出来反驳,反而是不打自招。 于宗丞猝然收缩的老眼中更满是慌乱。 他试图说些什么。 但盛知婉在他开口之前,又道:“于宗丞,回答本宫的话!” “……老臣……老臣……”于宗丞一张老脸几乎扭曲,他目光四顾,忽然望到断裂的供香。 他眼眸一闪,道:“老臣只是说有此可能,当然……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 “哦?”盛知婉盯着他:“那于宗丞便告诉本宫,是什么原因?” 三月末的天气,今岁更冷。 于宗丞的额头却在此时生出一层冷汗。 他转过身,对上怀王和怀王妃不满的视线,但相比这些,他此时更不敢得罪的却是盛知婉—— 他僵硬着在所有人探究的视线中,走上前,捡起断裂在地上的几根供香。 而后,似乎是发现什么。 昏花的眸子忽然一亮,“是香有问题!不是、不是庆宁公主之故,是这香有问题!” 怀王妃再也忍不住。 盛知婉明知道今日是怀王府的大日子,为何非要这样得理不饶人,将事情闹出来? 怀王府的名声受损,她便就如此高兴吗? 明明,她只要离开,自己再让人换了供香便能解决的事,如今却…… 她忍耐着自己想要将香从于宗丞手中抢来的冲动。 僵硬笑道:“些许小事罢了,庆宁何必非要不依不饶?也许……是这些香拿出来前,受潮了也不一定。” 她说着,便想走过去,接过供香。 “怀王妃方才可不是这样想的,”盛知婉侧眸看来:“本宫再无母族庇护,也是公主,怀王妃这般任由人污蔑了本宫,如今又想要轻轻揭过?当真觉得本宫……十分好说话吗?” “你……”怀王妃几乎气得口不择言了,她深吸口气望向盛知婉,挤出一个笑:“庆宁,今日是央儿的大日子,本妃知道你同央儿有些纠葛,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她走上前,伸出手拉住盛知婉手腕:“就当是给本妃一个面子,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吧!” 盛知婉低头:“本宫怎敢不给王妃面子?若是不给,今日便不会来了。” “可有人想用本宫的名誉说事,本宫若是任由人污蔑,皇室尊严何在?本宫同驸马的婚事是父皇亲赐,父皇的尊严何在?” 她似也很为难:“王妃也当体谅本宫,此事,必得查清才行。” 说罢,将自己的手一点点从怀王妃手中抽出。 怀王妃身子踉跄了一下。 盛知婉道:“于宗丞说香有问题,是何问题?” “这香的两端都被涂了东西,若是没猜错,应是盐水,盐水能让香体脆弱,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是指腹摩挲,便能感觉到沙沙的质感。这种特殊处理过的香,一旦燃烧到一定程度,便会断裂。”于宗丞擦汗说道。 盛知婉让他将香分给在场其他人。 当几支香被送到怀王面前时,一直未言的怀王脸色已经阴冷到了极点。 他没有接过香,而是目光定定的落到盛知婉脸上,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没想到啊,庆宁果真是长大了,面对这样的情形也能有理有据为自己辩驳。” “庆宁谢过怀王叔夸赞。”盛知婉笑道。 “来人!去查昨日备香之人!”怀王没再看她,冷冷吩咐。 怀王府的管家连忙下去。 不过片刻,便有人拖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嬷嬷进来—— 第277章:接连离去 管嬷嬷在管家找来时,便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活不了了。 她本没想着做这件事。 可郡主那般痛苦,跪在地上求她,她又怎能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主子如此? 她想着,只要自己做的隐蔽一些,神不知鬼不觉。 何况不过是换把香的事,不会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日子将事情闹大。 顶多,是让盛央受些非议。 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牵扯到了庆宁公主,而且,庆宁公主还得理不饶人,将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郡主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此事沾上边。 所以…… 管嬷嬷跪在地上,直接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看不惯盛央所为! 她声音极快极高喊道:“老奴不信一个与人无媒苟合、抢人姻缘、不知廉耻的贱婢会是王爷和王妃的女儿!王爷王妃定是被这贱婢骗了,她耳后有胎记又如何,耳后有胎记的女子多了去了,王妃凭什么认定——” “闭嘴!!”怀王妃大怒。 怀王直接下令:“堵了她的嘴拖出去!” 管嬷嬷却面无悔意。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死,那她就在死之前,为郡主再做最后一点事。 盛央是不是王妃的亲生女儿不知道。 但明嘉郡主,却确确实实是怀王的女儿,也是怀王妃从小养大的郡主啊! 管嬷嬷嘴巴被堵住了,她挣扎着最后望向明嘉郡主院落的方向,她多想再看看自己照顾多年的小主子。 然而,她再也没机会了。 冷风刺骨,正厅内,怀王妃怔怔望着管嬷嬷被拖走的身影。 盛央快恨死管嬷嬷和明嘉郡主了! 方才管嬷嬷那一番话,让周围人看着她的视线都很鄙夷。即便那鄙夷很快被藏起了,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 更重要的是怀王妃……就在管嬷嬷说出那样一番话后,怀王妃攥着她的手便松了松。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香断之后,直接说是香出了问题! 既能够为明嘉遮掩,得到怀王妃的怜惜,也不至于被一个刁奴当着这么多人侮辱…… 都怪明嘉和盛知婉!一个歹毒、一个更歹毒,要不是她们,自己何至于受这样的耻辱? “母妃……”她煞白着脸泫然欲泣。 怀王妃这才回过神望向她,顿了片刻,才重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 “方才之事,叫诸位看笑话了。”怀王说罢,命人换了供香,便要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盛知婉却在此时开口告辞。 怀王和怀王妃脸色一黑。 盛知婉道:“本宫今日原是带着诚意而来,没想到险被污蔑,想来以本宫的身份,不该站在这里。” “只是不知,本宫不配,那国公爷这等豢养外室,柳大小姐这种只敢在背后说人的女子,配不配站在这?” 盛知婉目光落到人群中。 之前那道说‘女子和离再嫁,岂非失德’的女声,便是藏在人群中的柳颜的声音。 在让人传过盛知婉挑婿却被嫌弃的传言后,柳颜的父亲柳如皋便被参奏降职。 柳颜虽然一直没有证据,但总觉得此事同盛知婉有关。 如今她从一个二品尚书令之女,成为一个小小工部侍郎之女,都拜盛知婉所赐! 她一直想要报复回去,所以才在今日,实在没忍住说了那句话。 可她明明已经压低了声音,没想到还是被听出来了。 柳颜小脸煞白,努力想着如何辩解。 盛知婉已经抬步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朝外走去。 她一走,原本站在她身侧的韩夫人也叹了口气,道:“如此,我便也不留在这里讨嫌了,毕竟我们韩府人丁凋零,我更是个夫君已死的寡妇,算起来也是晦气之人。” 韩夫人说罢,带着韩锦瑶也走出去。 怀王妃甚至来不及阻拦,韩夫人已经快步跟上了盛知婉。 怀王妃站在原地闭了闭眼。 韩府虽然人丁凋零,但镇国大将军在晟国是不一样的,晟国多少百姓将镇国将军府当做守护神。 韩府的人走在外头,若是暴露身份,都会被百姓们追着送东西。 怀王妃亲自写帖子去请的人。 如今,却离开了。 怀王府今日的这场宴会,无论之后如何,到此刻,简直是丢人到了极点!失败到了极点!! * “公主!”韩夫人快步跟上。 盛知婉有些错愕:“韩夫人怎么也出来了?” 韩夫人攥住她的手:“想同公主说说话,明睿也很是想念公主,不知,改日我可否带着他去公主府走动?” 盛知婉闻言诧异地看着她,待看到她眼中的笑意和亮光,也有些欣慰。 看来她是彻底从之前的那场噩梦中走出来了。 “好!本宫随时欢迎韩夫人来做客,”盛知婉说着,又看看旁边眼眸亮晶晶的韩锦瑶:“还有锦瑶妹妹。” “真的吗?我也能去公主府?”韩锦瑶很激动。 盛知婉颔首。 韩锦瑶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这姑娘虽然皮肤略黑,五官却很出彩,尤其笑起来,有种明媚的英气。 几人在怀王府外道别,盛知婉坐上马车。 周围没有旁人,汀兰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公主好厉害!公主您是没看到孟央的脸色,笑死奴婢了,她这会恐怕后悔死了。” “让她想在公主面前显摆,这会可显摆够了,把自己的脸都显摆完了!” “还有祁国公……啧啧,公主您怎么不多说点,他那种老不究就该多丢丢脸。” “还有还有,公主,您说的于宗丞逼死自己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汀兰好奇死了。 第一次知道自家公主居然还知道这么多京城大瓜! 盛知婉捏捏额头:“秘密。” 汀兰:“……好吧。” 看出盛知婉是真有些疲累了,汀兰连忙不再吵闹,坐在身侧为自家公主按压额头。 这还是她最近向公主学习的,以往都是公主为太后、为崔氏按压,如今也有她为公主解乏了。 盛知婉闭着眼。 其实并不是她不愿告知汀兰,只是于家那事,事关一个逝去之人的清誉,今日若不是到了危机时候,她也不愿拿出来说。 盛知婉想到这,忽又想起今日带着女儿来自己身边讨礼物的梁娆。 商行聿…… 她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外头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 第278章:来报丧的? “大捷!” “漠北大捷!” “裕文县、武渡关一日克复!五万北狄贼军被歼于关外!” 急促的马蹄声惊嚷京城。 盛知婉霍然睁开眼。 “公主!是漠北,漠北大军胜了!北狄人被赶出去了!”汀兰高兴地大喊。 “是!”盛知婉心中亦是激动。 虽然这捷报中并未说是谁的功绩,但她莫名的笃定是商行聿! 果然,他没有骗她,他还是前世那个战无不胜的秦聿王! 盛知婉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听着外头百姓的欢呼之声,掀起帘子吩咐张大:“去聚贤茶楼。” 突然便很想尝尝商行聿那日送来的糕点。 怀王府。 盛央已经拜祭完天地,此次换了供香之后,果然没再出什么意外。但由于先前断香和盛知婉、韩夫人离开时说的话,仪式气氛已不复刚才。 祁国公和柳颜在人群中脸色尤其难看。 怀王妃强撑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直到外头,管家匆匆而来,报喜—— “禀王爷!王妃!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方才漠北传来大捷!裕文县和武渡关尽皆收复,五万北狄贼人被歼灭在关外!” 管家满面含笑:“今日是大小姐的认亲宴,恰逢此事,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什么?漠北胜了?!”盛央眼中露出狂喜。 “是啊大小姐,这都是您带来的福运!”管家恭维。 怀王妃高兴地握住盛央的手。 盛央有些羞赧:“那世子岂不是快要回来了?”她便知道,世子不可能打败仗的! 果然,如今便打了大大的胜仗归来! 怀王闻言,也是朗声笑道:“好!好!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国公爷,恭喜啊!” 祁国公还觉得做梦一般。 漠北,大捷。 他家书羡,又立大功了!? 方才他还被各色异样的眼神打量,如今漠北消息传来,所有人望着他的目光又羡又妒!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争气的长子呢!! “恭喜祁国公!” “贺喜祁国公!” “祁世子智计无双,定是他将北狄贼子赶出晟国……” 众人声音传来,祁国公终于一点点回过神,他面上露出自持的笑容,望着一个个同自己套近乎之人。 “张大人谬赞!” “这都是为人臣子应该的……” 怀王甚至亲自走来,笑吟吟道:“国公爷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回国公府接旨?” “什么?”祁国公一时没反应过来。 怀王道:“漠北大捷,陛下定然会大赏有功之臣,以祁世子的能力,定也在受赏名单中,许还是最有功的那个……” “这、王爷说真的?”祁国公很激动。 怀王点了点头。 他原先还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做妾不耻,如今倒觉得,也不算一件坏事。 毕竟那人是祁书羡。 国公府没用,祁书羡本人却是大才,且还是三皇子的人。 以他对皇兄的了解,若无意外,三皇子未来必将继承大统。祁书羡如今便跟着他,也算是有了从龙之功。 何况,他发现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似乎也在为三皇子做事。 虽不能像原来那般计划,让明嘉成为三皇子妃,但如今结果,也算不错。 怀王的态度,让祁国公受宠若惊。 一时更多人过来同他道喜。 梁娆一个妇人领着女儿也挤不上来,商天昊病得厉害,大夫建议暂去庄子上静养,所以未能参加今日的宴会。 “娘,二哥哥不是也去了漠北吗?他会不会也立功啊?”小女儿商幼荷羡慕的询问。 梁娆闻言嘴角往下撇了撇。 商行聿,立功? 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不定……那孽种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呢。 “王爷,王妃,不知可否让老夫也带着央儿回去?毕竟,央儿也是书羡的家室,书羡受赏,也有她的一份。”祁国公道。 央儿?盛央听得有些恶心。 这老东西以前怎么骂她是祸害她还记着呢,如今这样讨好,还不是看在她成了王府贵女的份上!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羞涩地望向怀王和怀王妃。 世子受赏,她当然也要跟着沾沾荣光。 怀王知道祁国公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怀王府的嫡女,万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此次祁书羡从漠北回来,便该风风光光的将央儿抬正。 “国公爷所言在理,那便让央儿同……” “王爷,王妃!宫中来人了——”就在此时,又有人来报。 怀王和祁国公对视一眼,怀王笑道:“看来是宣旨的内侍找人找到王府来了,快,速去请进来。” 怀王发话。 很快两个年龄不大的内侍便在引领下入内。 “王爷,王妃安好。”两个小内侍行了礼,怀王摆摆手,二人起身后目光下意识望向人群。 怀王见此,更加确定心中猜测,笑问道:“二位公公可是来寻祁国公的?” 小内侍们闻言有些不明所以。 怀王指着祁国公道:“喏,这位便是祁国公,此次立了大功的祁世子,便是他的儿子。” 祁国公红光满面道:“老夫这就回府摆案。” 两小内侍这才听明白了,面色古怪一瞬,望着抬脚就往外走的祁国公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盛央,连忙道:“王爷误会了,奴才们此来并不是寻国公爷。” “嗯?”怀王挑眉。 祁国公和盛央的脚步也顿住。 两个小内侍望着人群:“奴才们是来寻商二公子的家人、奉国将军夫人的。” 奉国将军夫人? 在场众人一时没回过神,就连梁娆自己,也是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张了张嘴,想起方才的猜测,难道,商行聿真的死在漠北了? 这两个内侍,是来找她报丧的?! 这真是—— 太好了!!! 梁娆心底激动,面上却做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跌跌撞撞,扶住女儿的手臂走到人前:“敢问两位公公,可、可是我家聿儿出了什么事?” “我早便说了!他什么都不会就不要逞能去战场,可他偏不听,说什么想为公主挣脸面,如今……如今好了!脸面没挣到,人也……” 第279章:最大功臣 梁娆说到这,似乎再说不下去,眼眸一眨,两滴泪落下。 真真是副慈母心肠! “商二公子真的出事了?那公主岂不是……”盛央颦眉开口道:“唉,我之前便想让公主劝劝商二公子,但公主说她相信商二公子,可是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如今果然……。母妃,方才公主被误会定然不悦,我一会想亲自去安慰她。” 盛央双眸通红。 怀王妃也颔首…… 两个小内侍完全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众人一个接一个的一顿抢白,眼神十分奇怪,如今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忙道:“王妃与商夫人都误会了!商二公子,还活着!” “啊?”梁娆的泪挂在脸上。 “总不能……是残废了吧?”盛央猜测。 一想到盛知婉要嫁给一个残废,盛央便觉得心头激动。 “不!不是!”两个小内侍挺无语的,他们怎么觉得这几位都不盼着商二公子好呢? “商二公子立了大功了!此次北狄军大败,全靠商二公子拖住北狄援军,不止如此,商二公子还烧了北狄援军的粮草,设计坑杀五万北狄大军。” “北狄近年应不会再有冒犯晟国的底气,这都是商二公子的功劳!” ……什、什么? 梁娆嘴巴张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商行聿……立大功了? 盛央更是愕然地往前两步:“不可能!商行聿立了大功,那祁世子呢?” 祁世子? 两个内侍挠挠头,没有在圣旨中听到关于祁世子的消息。 “这……奴才们也不清楚。”内侍没见过她,但听她方才称呼怀王妃母妃,猜想她便是怀王府那位新认回来的女儿,也就是祁世子的妾。 祁国公:“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他家书羡立功,而是商行聿那个酒囊饭袋?怎么可能呢? 定是这二人听错了! “……国公爷说笑了,奴才们将陛下的一字一句都铭记于心,绝对不可能有错。”二人说罢,又看向呆愣愣的梁娆:“商夫人,如今赏赐的圣旨便在将军府外,您不去接旨吗?” “……我……”梁娆磕巴了好一会,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道,“我这就回去接旨。” 梁娆同内侍一起走了。 怀王府留下的众宾客们,依旧回不过神。 漠北大胜,建功立业的却不是人人都称赞的祁世子,而是大家往日都看不起的废物纨绔…… 这可真是,太太太出乎意料了! 冲击太大,甚至觉得今日的宴会都没有什么滋味,各家夫人贵勋们,纷纷找理由提前告辞。 怀王府很快便冷清下来。 只有怀王府和国公府的人留在原地。 祁国公实在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怎么会这样呢?若是陛下的圣旨没错,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是漠北来的消息错了! 裴令远是此次援军的将领,他的儿子最是同商行聿交好。 会不会是他? 祁国公心中涌出一个想法,但是很快,他又将这个想法按下去。不可能的,这可是欺君之罪。 裴令远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如此大的军功强安在商行聿头上。 若是小小的功劳便也罢了。 他们可能还怀疑一下。 可偏偏,是这样天大的功劳! 拦截援军、烧援军粮草、坑杀五万北狄军——如此功绩,裴令远是疯了才会强行安到商行聿头上。 那便只能是真的了…… 可这若是真的,更让他们不愿意相信!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败了,也好过商行聿夺了功劳!! 盛央死死咬着牙,不、不会的…… 明明、明明历史上此次应该是祁右相的再一次神兵之战啊! 梁娆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商府的,这一路上,她试图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荒谬的梦。 但哪怕她把手掌心掐疼了,现实依旧是现实,两个内侍在她面前。 小小的奉国将军府外,有捧着明黄圣旨的内侍在等待。 她迈步进去,门槛差点将她绊倒。 “商夫人不必着急,您慢慢收拾,奴才们可以等候。”内侍们的态度好极了。 梁娆一想到这都是因为商行聿,就恨得心头滴血,偏还要吩咐下人们洒扫摆案。 好在,也不算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还有陛下的赏赐。 梁娆安慰着自己,跪地接旨,然而待到圣旨念完,她人都傻了。 这是什么意思? 头她磕了,圣旨她接,赏赐却要等到商行聿回来,赐给他做聘礼?! 凭什么啊!! “商夫人可是太高兴了,忘了接旨?”内侍笑着提醒。 梁娆闻言强挤出笑跪谢接过圣旨。 内侍又站了片刻,瞧见她没有其他动作,蹙了蹙眉,带人告辞离去。 “这商夫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一个内侍忍不住嘀咕。 另一个内侍摇摇头:“唉,你不知道吧,这商夫人可不是商二公子的亲娘,听闻是个妾室抬正的,不懂规矩,也正常。” “原是如此。” 几人低声说着。 商修远从拐角出来,听到的便是这几句。 方才内侍宣读圣旨的时候他便在此,自然也将圣旨听得清清楚楚。 他按在墙上的手指用力扣在墙上,发出刺啦难听的声响。 商行聿,立功了! 还是这样大的军功! 商修远闭了闭眼,又想到那日商行聿肆无忌惮将自己丢在地上的场景,只觉得一股深深的不甘和无力从心底蔓延出来。 商行聿不是要装纨绔吗?不是要装草包吗?为什么…… 为什么不一直装下去? 为什么要立功?! 他立了功,自己这个向来踩着他的兄长,该如何自处? 商修远宁愿他永远废物,也不想要一个处处比自己强的弟弟! “远儿?”梁娆回过神,便看到失魂落魄的亲生儿子,目光一颤:“你的手流血了!快,快来人为大少爷包扎!” 梁娆伸手想要抓过他的手腕。 下一刻,却被商修远猝然推开。 她向来温和有礼的儿子,用前所未有的、仇恨怨忿的眼神望着她:“娘,你当初能将商行聿的娘除掉,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将商行聿这个孽种也除掉?!” “你、你胡说什么!”梁娆吓坏了,好在此时二人身边并无旁人。 “现在好了,看到他处处压我一头,娘高兴了?!”商修远甩开她进了房内。 梁娆的手撞在墙上,一阵生疼。 第280章:他的心意 漠北大胜,北狄退败。 举国同庆! 街头巷尾间流传着此次大退北狄的一些消息,但因消息来源并不考据,所以一开始,大家也就听听罢了。 直到,裴大将军的嫡子裴玉安无意将父亲写来的平安信内容流传出来。 不过一日,各大酒楼和戏园,便根据他透露的消息,编排出崭新的话本和戏文。 于是,昨日纨绔,便在今日成了智计救漠北的新英雄。 只身诱敌改道,出入敌军烧粮,雪山绵延,却烧起大火……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 一桌上,忽然有人小声道—— “哎,我突然有个发现,不知是不是巧合?” “什么?” 众人盯着他。 那人神神秘秘,压低声音:“你们没发现吗?好似只要是庆宁公主的夫君,都能成为战神!之前祁世子在苍南也是第一次去战场,立了大功,如今商行聿一个草包,竟也能立大功……” “我听说有一种女子尤其旺夫,庆宁公主嫁给祁世子时,国公府兴隆昌盛,祁世子战功赫赫,如今公主和离了……这福气便被带给新驸马了?” 他话落,众人翻个白眼。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一个女子罢了。” 虽嘴上这般说着,但心中有这种想法的却不止一人。 庆宁公主命中带福。 谁娶了她,便是纨绔也能逆袭成为战神。 “荒唐!我儿的战功都是靠着自己拼杀得来的,同盛知婉那贱妇有何关系?”祁国公得知流言,气得破口大骂。 但他这话也只敢在府里说说,到了外头,一个字也不敢放。 怀王府,盛央一直恍恍惚惚。 她很清楚历史上并没有商行聿这个名字,难道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原本的历史轨迹? 所以,盛知婉没有早死,本该成为右相的祁世子也不一定会成为右相? 她本就恍惚,再听到外头流言,刺激之下居然病倒了。 京城这些事,却不会影响漠北。 又过几日,捷报再来,北狄在商副将的游击骚扰战术下又损上万兵力。 北狄皇派出使臣欲同晟国商谈求和。 消息送至京城,崇晟帝派出三位和谈使,同时下旨,和谈之后,裴将军可率援兵回京,商行聿和祁书羡,自然也在回京的名单之中。 四月十八。 北狄与晟国签署附属国条盟,割让巨义、高阳二城;另在未来三年还需赔付晟国三千匹战马;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北狄大皇子潞飏因屠杀晟国百姓,永无缘储君之位。 四月十九。 距离钦天监为盛知婉商行聿大婚算定的日期还有不足二十日,商行聿终于要踏上回归京城的路途! “对对,这个也装上去!” “小心点,这可是送给公主的,不能压坏了……唉算了,还是我亲自来吧!” 马车旁,商行聿扒拉开江莽,小心翼翼将一株漂亮的木雕梅搬入车厢,固定好。 除了这株木雕梅外,旁边还有许多武渡关百姓送来的谢礼。 大多数都是一些和梅花有关制作精巧的小玩意儿,各处搜罗的话本子,还有能保存的特色漠北食物。 “公子,确认公主会喜欢这些?”江莽实在疑惑。 他见过公主的次数虽不多,但也知道公主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些普通百姓送来的普通礼物,虽然精巧漂亮,但价值实在不高。 “那是当然,”商行聿头都不抬:“公主最喜欢的花就是梅花,还喜欢夺目的红色,爱看话本解乏,每个糕点食物虽吃不多,但喜欢都尝两口……” “可惜,那株最大的冰雕梅树不能带回去。”商行聿十分惋惜。 自从武渡关被夺回后,关内的百姓为了感谢他们,便开始用随处可见的冰块雕刻好看的冰雕送到军中。 商行聿更是收到许多个。 在他表明自己最爱梅树梅花后,收到的基本上都是关于梅树梅花的。 只可惜那些太大的不能带回,只能将一个最小的装在冰鉴中保存着。 商行聿拍拍手,望着自己的战利品。 一道身影此时走来。 祁书羡是来找江莽的,没想到,却看到这些东西。 他脚步微滞,声音也难免冷下来:“商二公子还真是好情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援军回京,是专门为你搬运杂物。” 商行聿闻言侧过头,盯着他。 上上下下。 祁书羡被他看得脸色越发阴沉的时候。 他才终于啧了一声,开口:“祁副将能说出这等话,也很正常。” “你什么意思?”祁书羡眸子一眯。 商行聿道:“喜欢一个人便是想将所有觉得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祁副将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感,自然不能理解我对公主的心意。” 他对盛知婉的心意? 祁书羡闻言心中莫名怒意横生,“那商二公子的心意可真廉价,下至妓子,上至公主,恐怕都享受过!” “啧啧,”商行聿道:“祁副将无能狂怒的样子,真想让公主也看看。不过祁副将要是将这些说酸话的功夫放在战场上,也不至于差点害了四万大军,我也就不必诱敌军改道,立下大功……” “你确定,真的是你立的大功?”祁书羡拳头猛攥,青筋直跳,他直到现在也不信那样的诱敌之策是商行聿完成的。 定然是有人代替了他! 他此来,便是要从江莽口中问出实情! “不是我,难道是你?”商行聿挑眉。 “江莽!”祁书羡猛然望向另一人:“你告诉我,当日真正诱敌的人不可能是他!” 不可能是商行聿! 祁书羡目光灼灼,带着执拗。 商行聿嗤笑一声。 江莽也很不解,“祁副将认为是谁?我亲眼所见,的确是商二公子穿着盔甲诱走了北狄军,也是他穿着北狄军服去烧了粮草。” “……”祁书羡愣住了,不止是无言反驳,更因为,江莽的称呼。 以往江莽从未这样生疏的称呼过他。 他面上尽是失望:“你真当了他的走狗?他是什么人,本副将比你清楚,如今你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罢了,江莽,从前是我祁书羡看错了你!” 祁书羡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下一刻,脖间一痛。 ps:感谢宝的提醒,才发现修改的怀王设定没有同步过去(老怀王,也就是怀王的爹,是被先皇赐皇姓封王的)┭┮﹏┭┮! 第281章:你再想想 他垂眸,瞥住抵在自己喉上的一支冰枝。 殷红的血顺着皮肤丝丝渗到上头。 商行聿依旧是满脸的嗤笑与不在意:“以前,我只当祁副将是能力不行,今日才知道,祁副将连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的气量也没有。” “你看不起我,无非便是因为从前我名声不好,可如今你连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也比不过……” 商行聿手掌一握,冰枝沿着他掌心寸寸往前,一点点碎裂。 最终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商行聿伸开手,在祁书羡的肩上拍了一把:“不如,去反省反省自己,如何?” “商副将,您可收拾好了,咱们要启程了!”有人过来提醒,言语恭敬。。 商行聿颔首:“可以了,剩下这些东西,让大家来分分。” “多谢商副将!”一群士兵高兴地分着地上的物品。 至于祁书羡,也有人同他问好,只是见他不理会,便也没舔着脸上来。 所有东西分完,大军启程。 祁书羡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冷着脸跨坐在战马上。 商行聿不跟他计较。 这算什么? 以后他受不了的事还多着。 一路上,商行聿都趁着大军休整的时候在马车里作画。 江莽刚开始不知道他在画什么,走过去了,才看清他画得便是眼前的场景。 有士兵们聚在一起吃喝的,也有绵延不断的山峦风景。 那些风景他瞧久了都觉得腻,在商行聿的笔下,却显得分外有趣,连厚厚积雪中一只枯树都能画得古古怪怪。 这日江莽看到商行聿在画自己。 “公子画这些,是要给公主看的?” “嗯。” 果然,江莽眼中有些羞愧,“公主可能并不想见到小的。” 商行聿抬起眼。 江莽道:“小的……以前曾为孟央送过信,差点害了公主。” “我知道。” “什么?”江莽愕然。 商行聿冷笑:“所以我才会让你做下属,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恕罪的,愣着做什么?赶紧憋个笑出来,公主不喜欢看人耷拉着脸。” 江莽:“……” 一路无事,除了裴令远时不时来看看,说几句话,祁书羡也没到跟前找不自在。 在商行聿终于画完第三十四副画的时候,京城,到了! 商行聿深吸一口气。 京城门外。 鼓乐齐鸣,旌旗招展。 崇晟帝亲率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大军凯旋而归。 裴令远在距离还有百米外,便翻身下马,他身后跟着商行聿、祁书羡、徐平等众多副将也纷纷下马而行。 寒风中,军旗烈烈作响,众人激动万分,如此盛大的场景、陛下亲迎,便是这辈子怕也只有此一次机会。 随着大军走近,原本略微舒缓的鼓乐声越发激昂豪迈。 军队绵延数里。 裴令远走至近前,跪地拜下:“陛下圣明,托陛下恩荫,我军幸不辱命,得胜而归!” “陛下圣明,托陛下恩荫,我军幸不辱命,得胜而归!”众副将跪下。 紧接着,是身后数里大军。 三声响彻,天际隐约有回声。 崇晟帝亦是激动上前,亲手扶起裴令远,而后目光落到商行聿身上,“商副将。” “微臣在!”商行聿抬脸一笑。 崇晟帝瞧着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相貌。 可偏偏,就是他,逆转了漠北的战局。 崇晟帝居高临下打量着他,片刻,忽然开口:“此次漠北之战,商副将功劳极大,如此功臣良将,若为驸马,实在是可惜……” 祁书羡眼眸微动。 商行聿直接瞪大眼,大胆至极,竟打断圣言:“陛下!不可惜啊!微臣只想做驸马,微臣太想做驸马了!” 商行聿大喊两句,就差抱住崇晟帝的大腿哭求。 崇晟帝眸色暗沉。 只是转瞬,又只余笑意。 “……爱卿暂且听朕说完,朕既已下旨为你和庆宁赐婚,便绝不会有收回的意思。只是,你如今军功卓著,若是后悔了,不想做驸马……朕命庆宁下嫁于你,也没什么两样。” 说到此,崇晟帝看望向祁书羡:“就同祁副将从前一般。” 祁书羡闻言撑在地上的手微微用力。 却也知道,此次战场失利自己更没说话的余地。 同为男子,他不用想也知道商行聿的选择是什么。 倒和爱慕美人、能不能纳妾无关,而是尚公主的名声一旦落定,便是注定吃妇家饭,会为人不齿。 更何况商行聿这种纨绔,能在以后多几房娇妾美婢,怎么可能拒绝? 也不知盛知婉有没有在此,若是听到商行聿的话,她会如何…… 纷杂念头连一瞬都没有。 祁书羡便听到了商行聿的回答。 “回陛下,微臣不必考虑,微臣此次之所以能够立功,便是因为心中想着要为公主攒更多聘礼,这个信念支持,微臣才能无畏无惧!” “陛下……陛下要是真觉得微臣功不可没,不妨就多赏赐微臣一些值钱珍贵的好东西,好让微臣送给公主!” 商行聿说到后头,还恬不知耻地对崇晟帝搓了搓手。 崇晟帝眸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爱卿不必这么急着下决定,如今距离你与庆宁的婚事还有十来日,你再想想,三日之后,给朕答复。” 他说罢,商行聿本来还想再说什么。 只是对上他望来的眼神,撇撇嘴,委屈地垂下头去:“是,微臣三日后再向陛下复述方才的话。” 崇晟帝:“……” 崇晟帝这回没再理会他,望向跪着的诸位副将和大军,扬声道:“平身!众将士听令,此次凯旋,皆是尔等功劳,朕定当论功行赏,但在此之前,朕允你们绕城巡游,接受百姓的恭贺!” “谢陛下!谢陛下!!”层层叠叠的声音传来。 崇晟帝颔了颔首,又看向裴令远等人:“宫中已经备好宴席,诸位爱卿待巡游完后,再入宫去。” “是!”众人行礼,崇晟帝先一步乘坐龙辇回宫。 商行聿极小声嘀咕了两句。 旁人没听清楚,裴令远却是听清楚了,这小子是想赶着快点去见公主呢…… 说来,他也有些想念自家夫人了! 不过他夫人肯定在前头等着他!哈哈! 第282章:为他接风 裴令远得意地拍拍商行聿的肩膀:“你小子,还早着呢!” 商行聿啧一声。 “高兴吧,裴叔别忘了,您可能很快就要调任漠北,您觉得,到时候裴夫人会丢下玉安陪您同去吗?” 裴令远:“……” 娘的,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就惆怅起来了! 大军入城,百姓们夹道相迎。 身后有将士不断在两侧百姓中看到相熟之人,阵阵惊呼声中,各色绢花也朝队伍丢来。 裴令远果真瞧见人群中的自家夫人。 裴夫人眼眶有些红,裴令远走了多久,她便在京城担心多久,如今总算将人给盼回来了。 想到这老东西居然也能立这样大的功,心底到底为他觉得骄傲。 裴夫人有些尴尬地看看四周,趁着没人注意,将一朵精致的绢花朝裴令远砸去。 裴令远接住绢花,心中荡漾。 不等他显摆,商行聿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裴令远不想同他说话了,对着自家夫人大喊几句,意思让她入宫再见。 像他这样的将领,今日晚宴,家人必然也是要参加的。 到时候他便又能见到自家夫人,不像是商行聿,哼哼! “商二商二你最强,追得北狄撞大墙!” “大哥大哥你最棒!英俊潇洒又强壮!” 一阵极有节奏的喊声传来。 裴令远僵住了。 商行聿也僵住了。 叶荣、裴玉安、陈宝靖、周玉峥几个人穿着极为鲜艳的衣服,手上扯着横幅。 横幅上的口号,又大又红,生怕别人看不见! 商行聿真想当自己眼瞎了。 裴令远也冷哼一声,他没记错的话,裴玉安好像是他儿子吧?怎么这会瞧着,成商行聿的了? 他这个老子在旁边,硬是一个眼神都没看来! 祁书羡也在巡游的队列中,大胜而归,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只是同上次相比,他再也不是人群关注的中心,甚至连他的名讳都无人提及。 他仿佛褪去所有的光环,泯然众人。 “二哥!” “世子!”盛央和祁非蕊、祁书朗也来了。 祁书羡看到孟央,眉头霎时蹙紧。 这样的场合,以她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出现! 只是此时人多,他也只能将心中的想法压下,对着那边点了点头。 商行聿扫到这边,眼眉轻挑——看来,京城又发生了什么,孟央与祁非蕊、祁书朗这站位,不大对啊。 “奉国将军府,似乎无人来迎商二公子。”祁书羡见商行聿目光四顾,忍不住开口。 商行聿回过神。 祁书羡又道:“也是,商二公子为做驸马,将父母兄妹从府中赶出的做法实在令人心寒。” “祁世子倒是不令人心寒,成个亲,一家子老少都扒在公主身上吸血。”商行聿本来懒得理会他,但这人非要凑上来。 祁书羡闻言气得心中一怒。 缓了好片刻,才平复下来。 他商行聿再上赶着讨好盛知婉又如何? 没有成婚,盛知婉不可能来为他接风! 这眼巴巴的眼神,不就是在找盛知婉吗?呵! “公主!商二公子来了!” 祁书羡刚想着,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愕然抬眸。 汀兰根本没注意到他,激动地提醒着盛知婉。 盛知婉自然也看见了,她唇角含笑,透过人群与商行聿四目相顾。 真好,他回来了。 “是公主!”商行聿激动地抓住裴令远的胳膊,“裴叔你看到了吗?公主来为我接风了!” 裴令远:“疼疼!我又没眼瞎,快松开!” 商行聿这才松开,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又觉得好些天没有刮的胡子是不是会吓到她? 但应该不会! 公主笑得可真好看啊! 想到临别前那一吻,商行聿顿觉胸腔滚烫,大喊道:“公主,我为你带了好多好多礼物!等到宫宴结束,我再送去公主府!” “公主,商二公子打仗还不忘记给您带礼物?!”汀兰诧异。 盛知婉唇角没忍住又往上勾了勾,她没说话,却轻轻颔首。 好,本宫等你。 盛知婉站在原地没动,大军很快便从她面前走过,商行聿频频回头去看。 祁书羡也没忍住,回了头。 可是自始至终,盛知婉都没有朝他望来一眼。 一眼,都没有。 祁书羡心中酸涩难挡,想起自己去苍南时,她双眼含泪,说等着他归来。 后来他归来了。 她不曾为他接风洗尘,让他带伤站在雨中,如今,却为另一个男子自降身份,同那些百姓站在一处。 凭什么? 他不明白! 还有商行聿的战功,不也是她为他谋划的吗? 商行聿会武,他的确没料到,可是那样的心计和战略,不可能是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想出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盛知婉身边的高人在帮他。 祁书羡想到这里,巡游也结束了。 宫中设宴,也不是普通将士能参与的,几位没在名单中的副将负责将援军送回大营。 裴令远、商行聿、祁书羡和徐平等几位立了大功的副将则要入宫去参加庆功宴。 商行聿几大车东西被留下来。 好在还有叶荣几人,商行聿再三叮嘱,最后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入宫去了。 只是到了宫中,才发现公主居然也来了。 盛知婉也没想到。 今日庆功宴,文武大臣、皇室宗亲、官员家眷在列,都很正常。 可她一个成婚在即的公主,按理是不该来的…… 但偏偏,父皇却宣她入宫。 汀兰说定是因为陛下想让她与商二公子早日见面,可她却清楚,不可能是因此。 父皇,怕是已经对商行聿和自己起疑了。 盛知婉垂眸,听着宴席上众人对商行聿的恭维之词。 商天昊虽拖着病体,却也携带家眷在列。 宴会上气氛浓烈。 就在此时,崇晟帝忽然开口:“诸爱卿,可知此次北狄能如此快退兵割城,签下附属国条约,谁的功劳最大?”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裴令远。 然而崇晟帝却哈哈大笑:“非也非也!裴将军的确功绩不菲,但是功劳最大的,却不是他,而是商大将军的次子,商行聿!” 第283章:考虑三日 “的确。”盛芫皓道:“儿臣听闻若不是商二公子力挽狂澜,裴将军率去武渡关的四万大军很可能全军覆没,因此,裴将军的功绩理当分给商二公子大半!” 他说这话时,崇晟帝目光一直落在裴令远身上。 果然看到他脸色在这句话后凝滞一瞬。 放在桌上的手,也倏然握紧。 崇晟帝唇角浮现一抹笑意。 很好,若是裴令远真的如传言中看重商行聿,他反倒要再考虑考虑,该不该将漠北的军权交给他。 自古帝王,最忌臣子相合。 文臣,武将,合该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又都为他所用。 裴令远难看的面色下,则是骇然惊讶,他没想到,商二那小子居然真的说中了! 早在漠北时,商行聿便同他说过,待回到京中论赏,陛下会有意挑起他与商行聿的嫌隙,还嘱咐他一定要表现得不忿一些。 他方才那些表情、握拳,都是商行聿特意教的。 他那时还觉得商行聿小人之心,陛下贤明,最是爱重臣子,怎么可能愿意看到臣子之间出现内斗嫌隙? 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脸都被打肿了。 裴令远呆了好一会,才在裴夫人的提醒下沉闷开口:“三殿下说得是!商副将大才,臣自愧不如!” 他说罢,也不看盛芫莙,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裴夫人瞪大眼惶恐地戳了戳他。 他却是冷哼一声。 裴夫人面色有些发白,看着陛下蹙眉望来的眼神,恨不得一巴掌甩到裴令远脸上。 这人疯了?居然敢跟皇子和陛下摆脸子? 裴令远心中也很紧张,但他亲眼见过商行聿的神机妙算,所以此时强撑着演下去。 果然,崇晟帝在盯了他几息后忽然哈哈大笑:“裴爱卿这是真性情啊!哈哈功劳便是功劳,哪有谁该给谁的道理,今日在这宴上的所有人,都是晟国的大功臣!” 裴令远面色这才好看稍许,只是望向商行聿的目光再没有之前亲厚。 崇晟帝要的便是如此效果。 他目光又望向商行聿,只是开口,话却是同盛知婉说的:“庆宁,你应也知晓商行聿,在此次漠北之战中立下的大功吧。” 盛知婉起身,行礼:“儿臣知晓。” “嗯,”崇晟帝望着她,道:“朕觉得商行聿此等有大才之人,若是成为驸马,实在有些埋没他的才能,你觉得呢?” 盛知婉闻言,恭敬垂下的眼睫微动。 果然来了…… 但金口玉言,赐婚圣旨已经下过,崇晟帝既然在这等场合询问她的意思,应当也不是要更改这桩婚事。 大概率,是要将原本的尚驸马,改为让自己下嫁。 她思及此,心中有些发冷。 若是没猜错,崇晟帝此举只是开始,他的目的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让自己下嫁,更重要的,是要让商行聿和自己离心。 若是她不同意,便是为一己之私,阻了商行聿的前程,即便商行聿成为驸马,将来也在心中同自己存在隔阂。 若是她同意,非驸马,又无承诺,商行聿如今的功绩,不知多少千金贵女上赶着为妾。 而她的性子,又是绝容不下夫君纳妾的。 陛下,还真是她的好父皇啊…… 盛知婉眸底冰凉,若是如此,她宁愿与商行聿合作,也不愿成婚。 “父皇说得是……” “不!不是!”盛知婉话还未落,商行聿便急匆匆站出来:“陛下,微臣都说了,微臣之所以能立功,便是为了做驸马,为了多攒聘礼,您若真觉得微臣有功,那就多赏赐微臣些好东西,微臣不嫌弃!” “哦?”崇晟帝声音扬起。 商行聿能在漠北扭转战局,说明他并不是纨绔、无能之辈。 为了一个女子,便放弃大好前程,他可不信。 遂他继续笑道:“爱卿可知,本朝若是尚公主成为驸马便只有虚职,原本,按照你的功绩,朕是准备赐你从三品威卫大将军之位的。 虽比不上你父亲,但于你如今年龄,也是极为显耀,子承父业,将来未必不能超过商大将军。你,也不要吗?” 从三品,威卫大将军!? 在场不少人惊愕又羡慕,当初祁书羡在苍南立下大功,也不过是从五品。 如今陛下开口就许出从三品,且还是当着众朝臣的面说出,只要商行聿点头,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距离近的甚至开始向梁娆和商天昊道喜。 梁娆面色扭曲。 商天昊神情复杂。 对于这个原配商女生出的嫡子,他从未有过半分疼爱,却没想到,到头来是他继承了自己在战场上的谋略。 修远那孩子并不想成为武将,若能和商行聿文武照应,倒也不错…… 商天昊思及此,起身便想替他谢过。 可还不待他起身。 商行聿已经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道:“不要不要!微臣一个纨绔,胸无大志,只想做公主的驸马,这什么大将军……陛下还是给换成实际点的好处吧!” 他说完,宫宴之内,落针可闻。 商天昊脸色铁青地瞪着商行聿,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要?! 商行聿疯了?他哪来的底气拒绝陛下的赏赐? 更何况那可是从三品的大将军之位!商行聿说不要便不要了,他可问过自己的意思! 哪怕是崇晟帝,此时也忍不住微微眯起眼。 偏商行聿自己无所觉一般。 在场众臣也被商行聿的话惊呆了。 离谱,太离谱了! 尚公主,和让公主下嫁。 不用问,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当初,祁世子不就是不愿意尚公主,庆宁公主才跪求三天,请旨下嫁的吗? 如今陛下给了商行聿这个机会,他却往外推、拒绝了?连带着,还拒绝了从三品的武将职位! 众人看他的目光像是看傻子。 祁书羡双唇紧抿。 他不信商行聿能做到此,就算他爱慕盛知婉,盛知婉也已经是一个二嫁妇! 为了一个二嫁妇,将到手的功绩往外推? 太可笑了! “你啊,还是太年轻,尚公主也好,让庆宁下嫁也罢,都是虚名。良将难得,朕再给你三日的时间考虑考虑。” 第284章:臭不可闻 “三日之后,你再给朕答复。” 崇晟帝说罢似有不悦,起身离场,只是离开前,目光忽又望向盛知婉,说了句“庆宁也要多劝劝他”,这才走了。 盛知婉心绪复杂。 虽然商行聿不站出来,她也有应对之法,但商行聿站出来了…… 她目光望去。 只这片刻,商行聿已经被上前敬酒的百官包围住。 这是属于将士们的庆功宴,盛知婉悄然离场。 谁知刚离开宫门不远,便听到商行聿的声音,“公主。” 盛知婉惊愕转头:“你怎么出来了?” “公主不在,我还留在那做什么?” 商行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锭丢给张大:“去买点热乎吃食,我赶车送公主回去。” 张大“啊”了一声。 盛知婉道:“去吧,流觞岸芷汀兰把你们想吃的也告诉他,让他一并带回来。” 张大这回明白了,挠挠头应下。 商行聿如愿坐在了自己亲手布置的马车上——当车夫。 别说,这地儿坐着还挺不错的。 他一边赶车,一边顺手将张大丢在一旁的帷帽戴上,“公主,这些日京城可是又发生什么了?我今儿见到那什么孟央了。” “她如今可不叫孟央。”盛知婉将怀王府的事说了。 “知婉!”却在这时,又一道声音从后传来。 商行聿赶车的手一顿。 祁书羡脚步急促,面上带着浓浓醉意:“知婉,我知道是你!是你身边有人助商行聿立功对不对?你想让他压过我,让我难堪、让我后悔,可现在呢?” “他将踩着你成为从三品大将军,你以为他真的会为你拒绝陛下?” “醒醒吧知婉,他只不过是以退为进,你是二嫁妇,他商行聿可不知道你没有同我圆房!你觉得,他会真心待你?” “他不过是利用你,在他心里你就是个被我睡过——” “啪!!”巨大声响擦过。 祁书羡的声音戛然而止。 唇边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下意识抬手抚唇。 然而还不等他的手抬起,昏暗中,一个身影猝然出现在他面前,“砰”地一拳,将他的头打得偏向一侧。 紧接着,“砰!砰!砰!砰!”接连四拳,每一拳,都在他想要开口时精准落在脸上。 他想要躲避,但那拳头如跗骨之蛆一般。 他试图还手,然而手臂打出,对方却轻而易举卸掉! 他自幼习文练武,武师傅说他内力深厚,不算武林中,在朝堂上鲜有敌手。 可如今,他却轻易被对方压制! 祁书羡此时终于认出了那人是谁,“商——” “砰!!”最后一下,却是狠狠踹在了他腹部,祁书羡整个人往后踉跄数十步,最后勉强站稳。 他扶着墙,胸腔钝痛,整张脸火辣辣的,却依旧死死盯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商行聿!”他额角青筋直跳。 商行聿却是步步朝他走来,十步、九步……越来越近,祁书羡浑身紧绷,做出对敌姿态。 商行聿却是嗤笑一声,从他身后的墙上取出镶在其中的东西。 虽没有坏,但…… “脏了。”商行聿嫌弃地看着手中之物。 祁书羡适应了昏暗,这才看清之前擦着自己唇边的居然是一顶帷帽。 可一顶没有棱角的竹制帷帽,却深深嵌入了石墙之内! 祁书羡自问,自己做不到。 商行聿却能做到! “祁世子莫怪,实在是你这张嘴太臭,臭不可闻,满嘴喷粪!祁世子有功夫在这编排本驸马,不如好好去涮个嘴,也省得臭到花花草草。” “商行聿!你敢说我说的不对吗?”祁书羡用手背擦了嘴角,冷笑一声:“你敢说,你不是利用她?你敢说,你心中就没一点芥蒂?!” “……” 幽深的夜色中,商行聿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我当然敢说,只是,我凭什么向你说?你算什么东西?” 商行聿走向马车,深深觉得自己方才还是打轻了。 等到公主不在的时候,自己一定再找机会收拾他一顿。 商行聿重新坐上马车,正准备扬鞭,一只手,却是掀开了帘子。 “公主?”商行聿错愕转身。 盛知婉对他笑了一下。 商行聿视力极好,即便昏暗,也能看清公主眼中并无半分失落愤怒,他心中松了口气,也对她咧嘴一笑。 盛知婉这才看向马车外站着的身影。 祁书羡也朝她望来。 “知……” “祁世子还是称呼本宫的封号吧,你叫本宫的名字,本宫,觉得恶心。” “知婉!?”祁书羡双拳攥住。 盛知婉厌恶地拧眉,有些事,她原本并不想说,但如今倒觉得,应该再提醒提醒他。 “祁世子可还记得,你每次大考前,本宫都会为你送去许多注解过的资料。” 祁书羡眸色一顿,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 但……的确有此事。 他颔首,当着商行聿的面道:“记得,那时你说是心疼我温习辛苦,所以从各处搜罗了那些书籍资料。” 盛知婉面上没什么表情:“祁世子可还记得,每次大考前,本宫都会与你讨论社稷民生?” 祁书羡亦颔首:“你说,想让我做个于社稷有功之人,我也是因此,才会去苍南。” “呵!”盛知婉坐在马车上,垂下眸,“那祁世子竟从未发现,你每次于大考上遇到的题目,在本宫送你的书籍资料中,都有类似之题吗?” “你未发现,殿试上父皇的出题,亦与本宫与你讨论的社稷民生,很相似吗?” 祁书羡愣住。 他眼珠直直盯着盛知婉嘲讽的目光,片刻,一些遥远模糊的记忆浮现在心头。 他眼瞳缩紧,紧抿的薄唇因为错愕猛然张开:“你、你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祁世子应该很明白。”盛知婉扬起下颌,一字一句清晰又残忍:“另外——” “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从勿攻,饵兵勿食,归兵勿竭……,还有那沼泽之地,瘴气之用。” 随着盛知婉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祁书羡面上的神色,越发凝滞。 他怔怔地听着,又似乎一根弦从大脑中断裂,什么都没听清楚。 这……是那半卷《兵法七略》中的内容。 可为何,盛知婉能如此熟悉默背出来?! 第285章:从哪学的 祁书羡盯着盛知婉,下意识摇头。 盛知婉笑了,“祁世子说本宫助商二公子立功?可惜,并没有。倒是你,祁世子。” “你连中三元,状元及第,苍南立功,甚至还有不久之前运粮去漠北途中,哪一件功绩,不是本宫相助?” “不!不可能!” “是我!是我自己冬来寒暑,从不间断看书习武,他商行聿做了什么?一个纨绔,招猫逗狗……那些、那些都是我自己的努力换来的!”祁书羡唇角的伤口因为激动崩裂。 他往前走了两步,急于向盛知婉证明那些都是自己的功绩。 然而盛知婉只是静静坐在马车内,目光清明地回望他。 如此昏暗。 他却似乎从那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可笑。 “我……我不相信。”他垂下头,喃喃说了一句。 又抬起眸,望着盛知婉,再次重复:“我不相信。” 说罢,他转身走了。 他脚步很快,盛知婉和商行聿很快便看不到他的身影。 商行聿眼中亦满是愕然。 盛知婉知道他定有许多问题,“先回去再说。” 马车很快便回到公主府。 盛知婉将眼睛晶亮的汀兰几人打发出去。 一转身,差点与商行聿撞个满怀。 她佯装镇定地往后退了半步:“商二公子可有什么问题?” 商行聿又往前走了半步,刚好将她后退的那半步重新拉回来,“公主。” 盛知婉以为她要问祁书羡之事,本已想好了如何告知他。 谁知,他却微低下头,气息落在如绸发间:“可有想念我?” “……” 盛知婉眨眨眼,抬起头,“这就是你最想知道的问题?” “嗯?”商行聿不明所以。 盛知婉忽然便笑起来,她伸出双手,借着他弯下的身子,纤细手腕扣住他脖颈。 商行聿身体一僵。 “本宫担心你。”她抬起脚,如兰的气息刺得人心底痒痒。 商行聿眼眸发暗,喉结滚动,“公主……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不喜欢?”盛知婉贴近,说话间,微凉甜软的唇,似触非触般,掠过他的耳畔。 几乎瞬间,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商行聿身体绷紧。 他呼吸有些急。 “公主——” 最后一个字,戛然止住。 盛知婉在这瞬间,用牙齿在他下耳垂轻咬了一下。 很轻,但商行聿却觉得小腹处一股热意翻滚着冲入脑中。 “公主……”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句。 然而盛知婉已经松开手,重新拉开与他的距离。 商行聿只觉得一股热气憋在身体里。 上不去,下不来。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却笑着坐在椅子上:“今日父皇说的那些,你真不心动?那可是从三品的武职,还能让本宫下嫁。” “本宫下嫁,你以后便能娇妻美妾在怀。” 商行聿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公主是故意的?” 盛知婉看着他不说话。 商行聿沉默片刻:“公主大可以不信,公主只要看着便是。” 说罢,他转身,在盛知婉错愕的视线中打开房门,身形一跃,便消失在门外。 盛知婉:“……” 盛知婉望着空荡荡的门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生气了? “岸芷。”盛知婉坐了好一会,才出声,将岸芷叫来:“你去为本宫寻一些关于男女之间的话本子来。” 岸芷闻言,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汀兰左右看看,“公主,商二公子走了?” “嗯。”盛知婉拧着眉。 岸芷见她这样立即有了明悟,连忙去一个专门放闲书的书房,取了好些话本子过来。 什么秀才与小姐,少爷与花魁…… 盛知婉翻看好一会,也没有从中找到能解开疑惑的答案。 “公主,时间不早了。”岸芷提醒。 “罢了,收起来吧。”盛知婉将书拿开,走向浴房。 浴房内的池子里热气滚滚,池子底部,还有许多于肌肤有益的药材。 盛知婉以往并不太在意,但如今要成亲了,虞嬷嬷便督促她要开始养着肌肤。 盛知婉走下水池,水池没过小腿,纤腰,最后,她将整个身体沉浸其中。 汀兰为她揉捏着头发和头皮。 盛知婉还是想着商行聿离开时的表情,她闭上眼,又睁开眼。 不对…… 她不是只想将商行聿当做最合适的伙伴吗? 他喜欢她,她便让他为自己所用。 何时,她居然已经开始在意试探起他的想法? 为了他的不悦,翻了大半时辰的书? 盛知婉垂下眸,水面影影绰绰,倒影出她的脸,只是因太模糊,一时间,竟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其实,商行聿出了公主府,就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对公主太凶了? 可是公主这样试探他,实在让他有些难过。 但其实仔细想来,也很正常。 公主又不知他的心意…… 公主会试探,岂不是正说明公主在乎他? 商行聿想到这,心里更后悔了,公主不信,自己告诉她便是。 怎么能丢下公主离开? 可是这会再回去,公主肯定更不高兴,对了! 商行聿眼眸一亮,自己去给公主写个甘结书好了,若是以后自己敢有违甘结书内容,便让她将甘结书公开出去。 这样公主总该信了吧? 再或者,把自己手下得用之人都罗列一遍,交给公主? 对!对! 就这样。 商行聿脚步加快,忙活大半宿,才将甘结书和名单写好,揣在怀里,打算明日一早便去公主府,向公主赔礼道歉! * 国公府。 祁书羡亦未眠。 他顶着一身的伤回来,祁国公和祁非蕊、盛央都吓坏了,祁国公质问他是谁干的。 祁书羡却一言不发,回到院中,便将自己关进书房。 他翻箱倒柜,试图找出当初盛知婉送给他的书籍资料。 然而时隔久远,那些东西早就不知丢在哪里。祁书羡翻遍了整个书房,硬是没能找出丝毫同盛知婉有关的物件。 可是,他明明记得盛知婉送给他的东西很多很多…… 他找累了,颓然瘫在地上,迷迷糊糊间,似乎做了个极为怪诞的梦。 第286章:不速之客 梦里的他,虽在苍南中了毒,却没有遇到孟央。他硬抗过来,后来大胜,回到京城,受赏四品平延将军。 盛知婉待他极好,也待他的家人极好。 梦中,依旧如现在一般,漠北战乱,粮草被烧,城池被夺,他运粮去漠北,率十万新军于羌昌同北狄军对峙。 他无计退敌,直到一封家书从京城而来,盛知婉在信中闲聊般提及几个在府门口玩彩珠的孩童。 一人与另几人合作,赢得其中一个孩童哇哇大哭。 而他却从这寥寥几句趣事中被提醒,与北狄西边的游散部落合作,逼得北狄退守回防…… 再之后,他似乎又立了许多功。 战场上谋略无双,朝堂上智计频出。 似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事。 只是这些谋略与智计的背后,又似乎,都有着盛知婉的影子。 直到盛知婉入府六年依旧无子,母亲崔氏日日折腾,也就是这时,他被陛下秘密召入宫中。 他没想到,会从陛下口中听到那样的话,居然让他亲手除去知婉,他错愕,不解,然而陛下却只给他一个选择—— “庆宁死,朕封你做右相,庆宁生,你国公府,便同她一起陪葬。爱卿,应当知道如何选吧?” 梦中,陛下目光望来。 他纠结、不解、惶恐,可是最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他亲手将盛知婉勒死在床上的时候,心中还有种隐秘被埋葬的感觉。 是啊,他又不是真傻,怎么会一直无所觉?一想到自己的平步青云,是因为一个女子。 他心中,怎能甘心?如今那女子死了。 他的秘密再无人知晓…… “啊!” 祁书羡从冰凉的地面上醒来,浑身冰冷,然而后背与额头,却有无数的冷汗冒出。 他急促喘气,慌张地抬起自己的手,不……不可能。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怎么会亲手、勒死盛知婉? 可是,那种感觉太真实了! 还有……梦中盛知婉给他帮助的那些事,明明他在梦中如同亲历,可如今再想,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祁书羡痛苦地捂着头,整个人疯癫一般撞在地上。 “世子!世子您到底怎么了?您不要吓妾啊……”外头,盛央想要进来,可书房门被反锁,她只能命人将门踹开。 祁书羡恍恍惚惚中,看到一道身影进来。 他额上已经被磕出血迹,看到那身影,恍惚间,下意识张口:“知婉……” 盛央蹲下的身体猛地僵在原地! 盛知婉,又是盛知婉! 为何她都和离了,还要不知廉耻地勾着世子! 她都要为人妇了,世子为何还要惦记着她?! 这一夜,无数人失眠。 奉国将军府内,商天昊亦没有睡,他掰开了揉碎了,与梁娆说商行聿为武官后对商修远的益处。 “打断骨头连着筋,商行聿和修远毕竟是兄长,我这个父亲待他不好,但修远待他向来宽和容忍。” “以后他做了武官,修远在朝中,也能多几分助力……” 商天昊将嘴皮子磨烂了,梁娆的哭泣依旧不停。 商天昊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自从为了不去漠北用了药,他这身体便一直没好起来过。 他让商行聿做武官,也是为了将军府,可娆儿却一点不能理解他!从前那个会为了他的前途,甘愿为妾、贴心温柔的娆儿怎么变成这般? 商天昊起身去了书房,第一次,梁娆的眼泪没能换来安慰。 直到商天昊离去,梁娆却哭得更凶了。 自己委屈隐忍多年,本以为秦梦岑死了,将军府便是自己说了算。可如今就因为商行聿立了功,她的远儿便要被秦梦岑留下的孽种压一头! 凭什么?! 不断的呜咽声从隔壁传来,商修远用棉花塞住耳朵,才能强迫自己看下书去。 只是书上的字入了眼,却难以进心。 从三品的威卫大将军啊…… 自己已经入仕两年,到如今却还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职。 商行聿,他凭什么? 就因为在漠北立功?可他只是第一回去战场便能立功,若是……若是去的人不是他,是父亲呢? 说不定会有更大的功劳。 可父亲,却偏偏在那时病了。 …… 无论众人如何,夜转瞬即逝。 天色刚亮。 商行聿便早早收拾干净自己,揣着甘结书和名单,命人拉着几车礼要去公主府赔礼道歉。 如今商府内外院的管家,都是秦家以往用惯了的。 商行聿专门将人请回来。 见到他这样早便要出门,刘嬷嬷急匆匆上前拦住:“公子这么早,是要去公主府?” 商行聿点头,“自然是。” 刘嬷嬷叹气:“要不公子看看天呢?如今公主大概率还没醒,您现在去了,岂不是打扰公主休息?” 商行聿一愣,这才想起时候尚早。 他只得又重新坐在椅子上,一会拾掇拾掇衣服,一会将车上的礼物重新归置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大亮,公主应当也已起身。 还未出去,商府外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一大早,你要去做什么?”商天昊目光扫过,见到几大车上,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 眉头下意识嫌恶地皱了皱。 商行聿瞧见他,挑了下眉:“商大将军怎么有空来了?” 他纳采纳吉时,商天昊连问都未问。 他去漠北时,更是一点表示没有。 如今他立功了,商天昊倒是来了。 商行聿心中啧了一声,吩咐停下的下人继续往外走。 “你这孩子,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商天昊来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商行聿的话心中虽不悦,却也没再像从前那般斥责,只是不痛不痒说了一句,“这些东西,便是你从漠北带来要送给公主的?” “商大将军一大早大驾光临,应该不是为了问这些吧。”商行聿懒得同他表演父慈子孝。 商天昊面色僵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叹息道:“为父此次来,是想同你说说庆宁公主下嫁一事……” 商行聿挑眉。 商天昊继续道:“以往这些年,的确是为父忽略了你,没想到此次你去漠北,我才知道,你居然是最像我的。如今陛下看重你,要封你做从三品威卫大将军,我也很为你高兴。” 第287章:你不后悔? “商大将军,”商行聿打断他的表演:“庆功宴上我便说了,我没打算做什么威卫大将军,我立功,只是为了做驸马,多攒聘礼。” “……” 商天昊强压住脾气:“我知道你是因为你娘的事,同我和你母亲置气,可那是你娘自己不知廉耻,你不该因为这就毁了自己的前程——” “商天昊!”商行聿声音冰冷。 商天昊拧眉,正要训斥。 却倏然对上一双弯起的眸子。 商行聿在笑,但黑漆漆的瞳仁深处,却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冷意。 商天昊训斥的话卡在喉咙。 商行聿往前,微微俯身,商天昊这才发现这个他向来看不上的儿子居然已经比他还要高上半头。 “商大将军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半句对我母亲的诋毁,否则,我不介意……将商大将军前不久生病的真相,捅到陛下面前。” 耳边的声音。 让商天昊脚步错愕往后退了两步,他不可置信瞪大眼。 商行聿却已不想再同他浪费时间,肩膀微动,便将他震开。 “愣着做什么?去公主府!”他说罢,大摇大摆走出去。 商天昊站在原地,直到身后府门关闭,有管家请他离开。 他才猛然激灵一下。 商行聿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吃药装病之事?此事连娆儿都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商天昊恍惚离开商府,直到脚步迈出,才猛然察觉自己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实在太少。 他从不是表现出来的纨绔。 他不仅于战场上智谋过人,这份心性隐忍,亦超过了太多人。相比修远,他……才更像是自己。 可也正是因此,自己才绝不能让一个女子毁了他的前程! 商天昊想到这,匆匆回府,命人去庄子上将商老夫人接来。 * 商行聿到公主府时,盛知婉刚用完早膳。 得知他来,还错愕了一瞬。 他昨日不是生气了吗?怎么今日便来了? 她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安抚他。 “公主,商二公子带了好多车的礼物,可精致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汀兰激动道。 盛知婉颔首:“那便去看看。” 来到前院,商行聿正坐在正厅等候,虞嬷嬷安排人上了茶水。 昨日不曾细看,今日再见,盛知婉才发现商行聿端着茶盏的手掌内,似乎有伤。 她眉头微动。 商行聿已经起身,他今日穿了身暗色直襟长袍,腰束同色云纹腰带,乌黑头发用一顶玉冠束于脑后,与昨日穿着盔甲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望来时,商行聿也看着她。 因他来得匆忙,盛知婉今日打扮很随意,面上没有涂脂抹粉,素白的一张脸,衬在乌黑如绸的长发之下,有种一碰便碎的惊心动魄。 商行聿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直到盛知婉咳了一声,他才猛地站起身行礼。 “公主,我从漠北回来带了些东西,公主可要看看?” 他目光殷殷,盛知婉瞧着他的脸,不知不觉便点了头。 商行聿献宝一般将车上的东西一件件讲给她听,岸芷汀兰和流觞都对这些来自漠北的物件听得津津有味,盛知婉目光却只落在他右掌,眉头蹙起。 “公主,不喜欢吗?”商行聿顿住。 盛知婉没回他的话,只让岸芷汀兰等人去院外守着。 很快,厅内院中,便只剩下二人。 商行聿正打算取出昨夜写的甘结书,一只手却抓住他的手。 商行聿一愣。 盛知婉拧眉望向他:“你受伤了?” “这点小伤……”声音,戛然而止。 柔软指腹抚过早已长好的伤口,酥酥麻麻。 商行聿喉结滚动。 “昨日之事,是本宫欠考虑。”经过一夜,盛知婉大概明白商行聿为何生气。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因父皇的许诺而动心,所以试探他。 可那样的试探,反而是将他看低。 商行聿没想到公主会向自己道歉,怔愣一瞬,连忙用另一只手取出昨日连夜写的甘结书递给她:“不,公主没错,是我不对,是我没能说清自己的打算,才让公主心存疑虑。” “公主若不放心,可以看看这个。” 盛知婉挑眉,展开一张。 看清上头内容,忍不住面色古怪。 立甘结人:商行聿 今立甘结,向天地神明陛下及庆宁公主承诺:吾自愿成为庆宁公主之驸马,此生只娶庆宁公主一人为妻,绝无纳妾、另娶他人之念。若违此誓,五雷轰顶,所遇之人,皆非良人,妾生之子,皆非吾子。 下头,立甘结日期、名讳,甚至连手印都一应俱全。 若违此誓,五雷轰顶,所遇之人,皆非良人,妾生之子,皆非吾子。 盛知婉从未见过有人用这种话来诅咒自己,她蹙眉,便要撕掉。 商行聿却拦住她:“公主怎么要撕掉?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想出来诅咒自己?”盛知婉无奈。 “哪是诅咒?只要我不违此誓,这上头的便不会应验。” 盛知婉瞥他一眼:“那本宫便留着了?” “公主尽管收好。” 盛知婉这才展开另外一张,看到密密麻麻的名讳,以及名讳之后所做之事。 盛知婉只看一眼,立即合上,快步浸润到茶水中。 “公主……”商行聿都来不及阻止。 盛知婉看到上头的墨迹晕染,这才松了口气:“这些东西,你也敢写出来?” 商行聿望着她,“那……我以后亲口告诉公主。” “嗯。”盛知婉瞥他。 商行聿立刻想到成婚后自己同公主夜话的样子,只说话,怕是自己忍不住…… 商行聿耳根发热。 盛知婉见他这样,不明所以:“你方才说的打算,是什么?你应当知道……父皇在防范本宫。” 四目相对,商行聿自然知道。 之前公主让他查唐家之事时曾说过涉及她身世,再加上陛下对她的态度,商行聿早猜出大概。 陛下让他做从三品威卫大将军,想要用他没错,可最重要的,却是在防范公主。 陛下绝不可能容忍公主与一个有能力的武将恩爱和睦。 所以…… 商行聿低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盛知婉错愕至极:“你……不后悔?” 第288章:有什么前程 “有些后悔——”商行聿叹口气。 盛知婉抿唇。 商行聿忽然弯下身,笑道:“不过,若是公主能像昨日那样,再试探试探我,我定然不后悔了。” 盛知婉:“……” 盛知婉伸出手,商行聿等待着,下一瞬,却感觉手背刺了一下,一个指印清晰印在上头。 “还不快去将那些东西搬下来?”盛知婉转身往外走。 商行聿叹口气,乖乖去吩咐人将东西搬下来,同时将漠北的事告知给盛知婉。 得知江莽如今已是商行聿的人,盛知婉着实有些诧异。 不过,也只是诧异罢了。 她当日听张大说那流浪汉放了十两银子离去时,便猜测那人是江莽。江莽此人,虽有些愚忠,却是忠肝义胆、有勇有谋。 听商行聿所说的那些,江莽应已彻底归顺他了,倒是没必要因为过往一点小事揪着不放。 商行聿还将自己路上画的那些画拿出来,特意翻到江莽僵笑那一张,“公主若是还不解气,我让他多笑几张。” “……”盛知婉无语,亲自将这些画收好,又将冰鉴内存着的冰雕梅树交给岸芷,让她放入小冰窖内。 待一切忙完,商行聿便准备告辞。 “等等,”盛知婉却叫住他。 一个瓷瓶塞入他手中,“每日早晚涂抹,不要偷懒。” 商行聿接过,正要说话。 盛知婉忽然踮起脚,双手环住他脖颈,在商行聿还未回过神时,便感觉到有些柔软的唇瓣落在自己的喉结上。 他浑身彻底僵硬住了。 等到他再回过神,哪里还有公主的身影? 整个厅内空荡荡的,他站了许久,才将手指落在喉结上。 良久,他轻笑一声,心情极其愉快走了。 他心情的确很好,以至于回到府中,看见被接回来的商老夫人时也只是顿了一瞬。 “祖母怎么来了?”商行聿上前,亲自扶着商老夫人坐下。 商老夫人却一把抓住孙子的手臂,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待看到他只有手掌留下一道疤痕,才松了口气。 继而激动道:“我听说陛下要封你做从三品威卫大将军?可是真的?” “祖母是听商大将军说的吧,上回,商大将军想劝祖母克扣我母亲的嫁妆,这回又是要祖母做什么?”商行聿说着,亲自为老人家斟了茶。 商老夫人闻言眼眸有些心虚:“长辈哪有不为你好的?我听你父亲说,你不想做威卫大将军,要尚公主当驸马?” “你怎么想的?你如今建功立业有了功绩,以后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总想着一个二嫁妇!再说,陛下不是允了让那庆宁公主下嫁吗?大不了,你让她做正妻,以后,多敬重她便是。” “她但凡有一点为你好,也该主动答应下来!” “祖母,”商行聿依旧笑着,声音却冷了:“祖母同祖父感情如何?” 商老夫人一愣,神情有些莫名。 商行聿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同祖父执手多年,最后却因一个妾闹翻,您当真不曾恨过?” 商老夫人沉默讷讷:“那……那不一样,我是你祖父的糟糠妻,他苦着的时候是我为他操持后宅,他发达了便想将我踹开,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祖母觉得,我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是怎么在战场立功的?您的孙儿,可从来没去过战场。”商行聿说的话意味深长。 商老夫人愣了片刻,果然误会了,瞪着他,又赶忙看看四周,确认无人才半起身将商行聿拉到自己面前:“你是说……你、你能打胜仗立功,是公主帮你的?” “我可没说,公主只是个女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能耐?更何况欺君之罪,陛下听到您的话,孙儿可是要被砍头的。”商行聿虽在否认,但是面上的每一个表情似乎都在说,没错,您老真厉害,您猜对了! 商老夫人一个趔趄,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祖母还想让我做什么威卫大将军吗?惹了公主不快,下一次,我可能便要葬身在战场上了。” “不!不!”商老夫人连连摆手。 做了大将军便是要上战场,孙子若是有真本事也就算了,可是……他没有啊! 要是因为惹怒了公主,当了这个什么威卫大将军,下次哪里打仗,再被陛下派出去。 公主不让人帮他,那岂不是,岂不是要回不来? 还有他打胜仗这件事,公主一个不高兴告诉陛下,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自然不会有事,她的大孙子还要被砍头?! 商老夫人越想脸色越白,作为一个种地养鸡过活的老太太,她想要成为人上人,但为了这点虚名,赔上宝贝孙子的性命…… 那是万万不行的!! 这件事必须得烂在肚子里! “祖母要是觉得我有这个本事,那我去上战场也使得。”商行聿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笑眯眯道。 “不行!”商老夫人瞪着他:“多大碗吃多少饭,我看,你当个驸马就挺好。瞧瞧,我大孙子这张脸还是有点本事的。” 要不是这张脸将公主迷倒了,公主也不能这样尽心尽力为他着想。 商老夫人想到这,又觉得庆宁公主真真上当了。 自己这孙子油嘴滑舌的,“你以后当了驸马,可得对公主好一些,贴心一些。”她叮嘱。 商行聿连连点头,还拱手:“谨遵祖母教诲,过几日孙儿便要同公主成亲了,祖母不如便先留在京城,如何?” 商老夫人想想,“也好。” 虽然她不愿承认,但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商老夫人还是心中有些数的,还有那个梁娆……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自己干脆留下来,为行聿这小子把把关,说些夫妻之间相处的道理。 商行聿这边在府中陪了商老夫人大半天。 另一边,狭小的奉国将军府,商天昊却是等急了。 迟迟不见商府传来动静,商天昊趁着商行聿出门的时候,第一时间上门。 但他没想到商老夫人不仅没将商行聿说服,还被商行聿给反过来说服了! ps:修改后忘了覆盖了,以至于重复一小段,已改。 第289章:岂不妙哉 “娘,您怎么想的?那可是从三品的武职!行聿几经生死才换来的军功,他年轻不知事,为了一个女子荒唐,你也由着他乱来?” “更何况,陛下已经同意让庆宁公主下嫁,他大可以娶了公主,同时将武职也握在手中。” “实在不行,他向公主承诺以后不纳妾便是。” 商天昊实在不解,不过半日光景,老太太怎么又被商行聿说服了? 而且不管他怎么说,怎么问,老太太就是咬死了一句话,“不想让行聿再去战场,战场太危险了,还是做驸马好。” “做驸马有什么前程?!”商天昊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商老夫人只当他是装的,赶紧吩咐人将他送回去。 商天昊硬生生被“请”走了。 聚贤茶楼,商行聿得知消息,忍不住在心里为祖母叫了声好。 这时,包间的门被敲响。 商行聿示意墨青退下。 门打开,进来的却不止田孟年一人,还有好几个商行聿并不熟识的。 田孟年拱手行揖道:“商二公子,愿赌服输,此前之事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这些田产、庄子,小弟拱手奉上!” 他边说边取出一沓田产地契等放在桌上。 原本田孟年还为输了这些东西懊恼后悔,但经过姐夫的提点,既然输都输了,不如借此同商行聿打好关系。 商行聿如今可是一跃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从三品的威卫大将军。 至于那什么三日后回复,田孟年根本没当回事。 哪有人能拒绝如此一举多得的好事? 既能建功受赏,又能让公主下嫁,以后娇妻美妾在怀,人生得意,岂不快哉? 拒绝,是绝对不可能拒绝的! 田孟年又叫来小二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聚贤茶楼作为京城最大茶楼,其中的菜品自然也多有讲究,少、精、贵! 因此只这一桌,便是上百两的银子。 田孟年咬着牙,又要了两坛好酒,亲自为商行聿斟上:“不打不相识,这杯酒,小弟给商二公子赔罪!” 他一饮而尽。 其他几人见了,也纷纷上前敬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商行聿对这种肯花银子的冤大头挺喜欢,遂也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除了商行聿外,其他几人脸上都有了几分微薄醉意。 田孟年忽然起身,笑嘻嘻地压低声音,道:“商二公子,只喝酒吃菜有什么意思,今日,小弟还为您准备了一个惊喜。” 其他人闻言似乎早已知晓这惊喜是什么,纷纷挤眉弄眼起来。 商行聿挑眉。 田孟年拍了拍手,包间的门打开,一位袅袅婷婷的身影走入其内。 胭脂面,纤柳腰。 一双黛眉风情妩媚,欲语还休地朝商行聿望来。 田孟年笑道:“商二公子觉得小弟这惊喜,如何?” 还得是他亲姐夫的提醒,这位芷柔姑娘乃是醉春楼的头牌,当年商行聿十四岁,就能为她得罪齐王世子。 如今自己花大价钱将人赎出送给他,岂不是送进他心里?! 田孟年觉得自己太精通人情世故了。 芷柔含羞带怯朝商行聿行礼:“芷柔见过商二公子。” 所有人面上带笑望着这幕。 然而下一瞬,商行聿“霍”地一下起身,往后连退,拉开好几丈距离。 芷柔唇角的笑僵住。 商行聿看都未看她:“田兄,为何要害我?” 田孟年都懵了。 芷柔更是泫然欲泣,“商二公子,可是嫌弃芷柔了?” “停停停,你先别喊小爷的名字,你哪位啊?我认得你吗?”商行聿的确不认得眼前的女子,但在她自报家门后,便想起对方是谁了。 那还是几年前他第一回跟叶荣几人去花楼,当时齐王世子非要拉着一个未开脸的小清倌作陪,叶荣几人看不过眼,便上前给搅合了。 小清倌惊惧下躲在商行聿身后,商行聿本不想管的,可齐王世子那傻叉非要骂他娘。 骂他爹无所谓,偏要骂娘,商行聿大怒,将齐王世子打了。 后来便有传言他为了一个青楼妓子打了齐王世子,再后来传言传着传着,越来越离谱。醉香楼更是为了噱头,将小清倌推成头牌,也就是面前的芷柔。 但他跟芷柔,千真万确,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商行聿转身就走。 田孟年连忙上前拦人:“不是,商二公子不喜欢芷柔姑娘吗?” “哪来的喜不喜欢?小爷又不认识她,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小爷把你头割下来。”商行聿斜睨着他。 田孟年一脸错愕望向芷柔。 他亲口问过芷柔商行聿是不是她的入幕之宾,她……没否认啊! 芷柔紧咬着唇,楚楚可怜的双眸中已经泛起泪意,下一刻,居然径直跪在商行聿面前: “求商二公子救救芷柔吧!虽然田公子为芷柔赎了身,可若得知芷柔无依无靠,那些人定不会放过奴家这棵摇钱树,只要、只要商二公子愿意收留芷柔,哪怕……哪怕为奴为婢,芷柔亦感激不尽!” “这话怎么说的?”一个打着酒嗝的公子哥开口:“芷柔姑娘这样能歌善舞的美人儿,怎么能为奴为婢?” “商二公子,以往便听闻你同芷柔姑娘有些渊源,以前你要做驸马,不能碰别的女子,如今可不一样了,公主都要下嫁,芷柔姑娘温婉可人,留下来放在外头,红袖添香岂不妙哉?” “是啊商二公子!” 商行聿心中冷笑。 目光扫过这群醉态百出的公子哥,包括田孟年,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用一个青楼女子毁他的名声,只要事情坐实,哪怕他三日后再同陛下说要做驸马,恐怕也不行了。 他又望了眼芷柔,她又是受谁指使? 不过无妨,既然他们想让他收留她…… 商行聿转身,打开包间门,朝门外守着的随扈吩咐道:“你速去公主府,请示公主,就说有一位姑娘如今无依无靠、无处可去,是否能在女红坊找个活计。” 他说罢,笑着转过身。 包间内,醉意朦胧的公子哥们一下子吓得酒醒了。 芷柔更是一张俏脸吓得雪白…… 第290章:做工还债 “公子……这是何意?” 芷柔反应很快,泪水瞬时便流下来。 商行聿瞧着她,目光似乎当真被她的眼泪触动,不忍道:“这位姑娘不是说你无依无靠吗?我为你找了个更大的依靠,公主开了个女红坊,你以后在那里头做工,想来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对了,”商行聿看向呆愣住的田孟年:“田公子为这位姑娘赎身,花了多少银子?” 田孟年恍恍惚惚说了个数。 商行聿嘶了一声,“这位姑娘除了唱歌跳舞可还有什么别的才艺?做饭、绣花?但按照这个价钱,怕是得在女红坊待上一辈子才能勉强还清田公子的银子。” “不过这位姑娘也不必太担心,公主良善,女红坊也是有养老处的,专门给那些年老之后无处可去的女子容身。” 商行聿字字句句为她考虑。 芷柔却听得摇摇欲坠。 昨日,她接待的一位恩客问她如果有人愿意赎她离开醉春楼,她是否愿去商二公子身边伺候,顺便将商二公子身边的消息透露出来。 商二公子她知道,那个护过她一次的俊美少年,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梦到过对方。 更没想到,当初的少年如今还在漠北立了大功。 自己一个妓子,竟有机会成为他的人,芷柔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她原先计划的很好——先求一个庇护,再求一个孩子,待有了孩子,她再求一个身份。 只要她不主动惹事,即便公主也不能如何她。 她揽镜自照,提前准备好最为令人怜惜的角度、表情,力求让商二公子怜惜她、收留她。 如今,商二公子的确是收留她了。 却是,要将她送去什么女红坊做工! 而且……听商二公子这意思,是要让她一直做工到老还债?! “商二公子,小弟、小弟不用芷柔姑娘还银子……”田孟年被商行聿的话绕晕了。 商行聿一脸严肃的摆摆手:“那可不行,田公子为这位姑娘赎身,可是想将她作为礼物送给我?” 田孟年点头,的确是。 “可是我不喜欢,更是没有收下田公子的礼物。所以这位姑娘目前为止还是田公子的人,田公子要将人带回去,我无话可说,可若非要让这位姑娘跟着我,那这姑娘就只能去公主那做工还债……田公子明白吗?” 他可不愿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担了人情。 田孟年:“……”他现在明白了。 可是,“商二公子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位芷柔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柔腰细腰,多少达官显贵都想要一亲芳泽!” 商行聿笑了笑:“田公子若喜欢,大可以自己留下。” 就在这时,门外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商二公子,不知您说想送去女红坊做工的是哪位姑娘?” 流觞目光四顾。 商行聿一指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芷柔:“就是这位……芷……什么?” “芷柔姑娘。”田孟年下意识接道。 “对对,芷柔姑娘。” “芷柔姑娘莫怕,公主的女红坊内都是一些待人和善的姐妹,以后你去了女红坊,大家也都会照顾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流觞从小在寺里长大,脑子里没太多弯弯绕,看见芷柔小脸煞白,又想起方才传话之人说这位姑娘无依无靠、无家可归,顿时觉得她很可怜。 再仔细一看,大冷的天,她身上却只穿着单衣。 可怜见的! 流觞上前握住她的手:“芷柔姑娘,不知你可有什么擅长的手艺?刺绣、绘画、算学、写字、煮茶、面点……总之,只要一技之长都行。” “……”芷柔被她攥着手,羞愤欲死。 她会什么手艺? 她会唱歌、会跳舞、会给恩客们小话温存,除此之外,她针未曾碰过,饭菜也不曾做,写字绘画倒是会一些,但都是拿不出台面的。 流觞见她如此,安慰道:“没关系,若是你实在不会,也可以跟着女红坊的师傅们学习,只要肯学,在三个月后通过考核便能留下。” “……”芷柔求救的眼神望向商行聿。 商行聿低头戳了口茶。 芷柔只得又看向田孟年。 不得不说,毕竟是醉春楼出来的,一个柔弱凄苦的眼神,田孟年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田公子……”芷柔落下一滴泪。 田孟年感到自己的心也碎了一片,他一咬牙,道:“罢了罢了,既是我赎了芷柔姑娘,以后,芷柔姑娘跟着我便是。” 芷柔闻言,心中凄然痴怨,却也知道只能这般了。 她泪眼望着田孟年,欲语还休。 流觞眉头拧成个疙瘩:“这位公子,让芷柔姑娘跟着你的意思,是要娶她为妻?还是纳她做妾?” 妻,妾? 自然都不是,像这种青楼女子顶多养在外头做个外室罢了,怎能带回家? 他今日敢带回家,明日他娘就要把他的腿打断。 田孟年干笑两声:“姑娘说笑了,自然是让芷柔姑娘在身边做个婢子。” “做婢子?”流觞眉头拧得更紧,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她家公主一般善待下人,这位公子,看面相便不是个好的! “芷柔姑娘,要不你再想想,女红坊的待遇真的很好,虽然做工苦了点累了点,但是你赚的钱都归自己,生活也有奔头……” 芷柔:“……芷柔多谢姑娘美意,只是芷柔粗手粗脚,实在没有什么擅长的技艺。” 流觞望着芷柔纤细的手指不说话了。 她虽然单纯却不傻,这会也终于看出这是芷柔自己的选择,她宁愿做婢子,也不愿自己出力气赚银子。 流觞面上没了笑。 商行聿适时道:“田公子要人怎么不早说,害得我都惊动公主了,总不好让公主的人白跑一趟。” “……”田孟年闻言,便只得又命伙计打包了聚贤茶楼的几样招牌菜和点心,让流觞带回去。 流觞这才觉得没那么难过了,只是到底又看了芷柔一眼,才摇头离开。 商行聿真没想到公主身边居然还有这样的婢女。 好笑之余,又觉得公主派她来真是派对了! 瞧瞧那什么芷的脸色。 流觞一走,商行聿便也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 ps:昨天重复是因为修改后番茄没抓过去,已经跟编辑说了重新抓取,授权书一旦修改就得重新抓,比较慢。(。?_?。)?抱歉 第291章:是他自愿 杨府,杨竣南很快便得知聚贤茶楼发生的事。 “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夫人知道。” “是。”随扈退下。 杨竣南眉头蹙起。 今日这事是他按照三殿下意思办的,三殿下许是想借此拉拢商行聿,顺便在对方身边留个钉子。 没想到最后人没送去,还被自己小舅子给收用了。 不过,那商行聿若真为了尚公主,便抛弃唾手可得的功名,三殿下也没必要再拉拢对方。 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驸马,实在没什么拉拢价值。 * 公主府。 盛知婉一边听流觞说,一边似看到商行聿当时的表情。 芷柔姑娘? 应是同他有过传言那位,据闻一曲盘鼓舞惊艳四座。 他竟提出将人送去女红坊做工还债,还真是…… 盛知婉没忍住笑。 流觞不理解:“公主笑什么?” “没什么,你去将这些吃食同大家分了吧。”盛知婉打发流觞下去。 距离商行聿给父皇回应的三日之期才过了一日,便有人要给他送美人。 据说,商老夫人也被商大将军从庄子上接来了。 不知,接下来两日那些人还能做出什么。 盛知婉只想着那些人会从商行聿入手,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找到了自己这。 翌日一早,柳家二姑娘柳絮只身在公主府外求见。 当初商行聿用鞭子救了柳颜,柳家不想落人口舌,又舍不得嫡女嫁给纨绔,便推出柳絮这个庶女。 柳絮当时的模样,盛知婉见过。 满心委屈,显然也是不想嫁的。 怎么如今却在这个当口来求见自己? 无论对方什么打算,盛知婉都不准备见她,柳家若是想拜见她,也该柳大夫人亲自提前递帖子。 万没有一个庶女私自求见的道理。 虞嬷嬷去请柳絮离开。 谁知刚说几句,柳絮便直挺挺跪在台阶下。 青石台阶,磕得膝盖发出声响。 虞嬷嬷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庞一下便冷下来,不为别的,这里可是公主府,公主都不认识这什么柳二小姐,她往这一跪,平白显得公主欺负了她似得。 公主马上便要大婚了,这不是败坏公主名声吗? “柳絮自知身份卑贱不该求见公主,可世事难料,若是公主不愿见柳絮一面,柳絮今日便长跪不起!” 柳絮绷紧脊背,瘦弱的身形很是执着。 虞嬷嬷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汀兰匆匆过来,在虞嬷嬷耳边说了几句。 虞嬷嬷听她说完,面上露出笑。 再看向柳絮,便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之色,扬声道:“柳二小姐无缘无故跪在我们公主府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如何了你,柳二小姐既然要长跪不起,那便只能请柳大夫人前来,问问究竟是何事。” 柳絮闻言面色煞白。 她今日之所以敢来公主府,一来是认定公主大婚在即,就算顾忌名声,也不会为难于她。 二来,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直到那日漠北大军归来,她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居然就是商二公子! 她以为上天事事苛待。 却没想到冥冥中,上天原来早就给了她同他再见的机会。 只是,却被她生生错过了。 早知今日,她当日便该同意嫡母的安排,再或者,亲自去见他一面。他见到自己,兴许便不会再做公主的夫君。 可是如今……大局已定。 他已经成了庆宁公主的夫君,自己只求成为他的妾,竟也是一种奢望。 柳絮苦笑一声,神情惨白,眼神中尽是灰败之色。 她踉跄着起身。 然而只往前走了半步,或许是打击太大,竟身子一晃,摔在地上。 虞嬷嬷呆了,汀兰也没想到。 请示后盛知婉也无言片刻,汀兰已经试过人不是装的,既然如此,她叹息一声道:“将人抬到偏厅厢房中去。” 盛知婉为柳絮把了脉。 气虚气郁,看来,她在柳府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公主?”柳絮睁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又闭了眼睁开,才发现,竟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一瞬便激动起来,不顾身体,挣扎着下榻跪到盛知婉面前:“公主!求公主救救民女——” 盛知婉抬手,止住柳絮声音。 “你可知,昨日也有人用同样的话求过商二公子?” 柳絮听到那人名字,忍不住咬住唇。 盛知婉瞧着她的目光,眯了眯眸,继续道:“所以你先不必说,让本宫来猜猜,你今日所求。” “无外乎,想在本宫这求得一处庇护,不,准确来说,你是想在商二公子身边,求得一处庇护。只是你怕私自去求了他,本宫会嫉恨于你,所以选择先来找本宫。” “是不是?” 盛知婉最后三个字说完,眸光淡淡,却让柳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嘴唇蠕动着,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公主便已经猜出她的意图。 “那公主……”她眼中露出希冀。 盛知婉唇角勾了勾:“柳二姑娘,是不知本宫为何要同祁书羡和离吗?” 柳絮愣住。 此事京城沸沸扬扬,她自然不可能不知。 可祁世子是祁世子,今时非彼时。 商二公子有大将之才,连陛下都舍不得让他做驸马,公主凭什么因一己之私断绝他的前程? 柳絮心中有些难受,两只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 “可陛下……” “父皇是父皇,本宫是本宫。若是商二公子选择让本宫下嫁,本宫宁愿不嫁,到时柳二小姐大可以亲自去求他;当然,若是他选择做驸马,本宫也绝不可能容许他身边有另外一个女子出现,你明白吗?” 柳絮身躯颤抖,她明白了。 “可是……公主不觉得这对商二公子而言,很、很不公平吗?” “是不公平,但,也是他自愿的。”盛知婉含笑说罢。 柳絮面色几乎如同金纸了。 盛知婉的话将她这两日自欺欺人的想法彻底打碎。 自从发现商二公子便是她一直寻找的人,她不愿承认他是真的爱慕公主。 可无论是她听闻,还是那日大军归来时亲眼所见,那人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有公主一人。 第292章:有点烦闷 她当时,明明距离他更近,甚至还喊出他曾用过的假名。 可他的视线,一分一毫也不曾向自己看来。 他眼神粲亮,似乎含着星光。 望向公主的时候,同公主说话的时候,温柔得几乎不像记忆中那人。 柳絮眼眶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将眼泪落下来。 盛知婉知道她心中此时已溃不成军,这才道:“柳二姑娘,现在可以将你所求告诉本宫了。” “民女……”柳絮张嘴,又沉默,她该如何说,怎么说? 若是来之前,她还有一丝丝的信心,自己在那人心中有一点点的分量。但现在,她早已连那一丝丝的信心,都消失殆尽。 她只能惶然不语。 盛知婉垂眸:“柳二姑娘,认得行聿?”她改了称呼。 实际上,从柳絮下意识维护商行聿,说她的抉择对他不公平时,她便察觉到了。 柳絮对商行聿的态度,不仅仅是看到他立功便想攀附上来。 她对商行聿,或许有情。 不管这情是何时出现,商行聿知不知道,又是什么态度,她都不可能让这些因素动摇自己与他的关系。 “……是,”柳絮没想到公主居然会看出来。 盛知婉心道果然如此。 面上表情未变,心中不知为何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上来。 很淡,很奇怪。 她想要忽略,可越是如此,越是难以忽视,指甲掐着指尖,有些疼,将一点点烦闷压下去。 “柳二姑娘不如与本宫说说。” 柳絮不语,直到被盛知婉看久了,才抿唇细语道:“此事,涉及商二公子的私密,若是公主想知道,不如去问商二公子,民女……恕民女不能告知公主。” 原来,这还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吗? 盛知婉指甲掐的指尖更疼了,又猛然松开,笑着道:“也好,那柳二姑娘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另外,柳二姑娘体弱,还是爱惜着身子一些。” 她说罢。 柳絮却没应声,依旧欲言又止的。 盛知婉却有些厌了,径直起身。 她喜欢爽利之人,有事说事、无事便罢,原本柳絮敢为自己求上门来,她虽不悦,也敬她的勇气。 一个人若是连为自己渴求之物,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那这渴求之物于她而言,也并不那么渴求。 盛知婉刚回到院落。 虞嬷嬷便煞白着一张脸来传话,还没开口,一道悠长的吼声传来。 盛知婉眉头蹙了蹙。 虞嬷嬷道:“公主,商二公子来了……商二公子还、还带了一只大黑狗。” 盛知婉朝外望去。 果然一匹通体黑色、皮毛油亮的巨狗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 虞嬷嬷立刻又往后退了半步。 商行聿的身影跟在后头。 盛知婉眼皮跳了跳,忍不住问道:“这是……小、煤球?” 商行聿得知来福之事的时候,曾说过他也养了一只叫小煤球的狗,不过一直放在庄子上,等到快成婚,便带来让盛知婉看看喜不喜欢。 如今距离成婚还有七八日,他果然没忘。 但黑色没错,可是,小? 盛知婉怀疑地望向商行聿,小煤球傲娇地对着周围的人看了一圈,最后居然狗眼一亮,颠颠朝着盛知婉跑来。 虞嬷嬷和岸芷汀兰流觞几人当即吓坏了,生怕它伤到公主。 流觞的剑已出鞘。 谁知在距离盛知婉还有好几步的时候,小煤球忽然往下一躺,四爪朝天,露出软软的肚皮,嘴里发出几声细细的“嘤嘤”声。 黑漉漉的眼睛望来,似乎在说“愣着做什么,快来摸啊。” 盛知婉错愕。 商行聿眼中也露出诧异。 小煤球是他捡到养大的,对他最亲,也从没主动露出肚皮让他摸。 如今居然让公主摸? 果然…… 商行聿脸一黑:“色狗!滚过来!” 正准备被美人儿摸两把的小煤球当即一骨碌爬起来,垂头耷脑回到商行聿身边。 商行聿咬牙,“公主还是当没见过它,一会我就把它送回庄子上去。” “不必,”盛知婉冷冷淡淡。 小煤球看看盛知婉,又看看商行聿。 商行聿敏锐察觉到公主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一点头,小煤球立即撒欢地冲回盛知婉旁边。 “公主,民女向公主请辞。” 盛知婉的手刚抚上小煤球的肚皮,一道因激动带着颤音的女声适时从院外传来。 盛知婉手一顿。 柳絮目光紧紧黏在商行聿的背上。 她原本已经要离开公主府了,却无意得知他来了这里。 她想,也许这便是上天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这才咬咬牙,明知会让公主不悦,依旧来了这里。 盛知婉收回手。 小煤球不满地哼唧一声,同时起身,呲牙对着那个打扰自己享受摸摸的不速之客! 柳絮被这畜牲惊吓住。 “柳二小姐,恐怕不是向本宫请辞吧?”盛知婉冷道。 “民女……只是想要再见商二公子一面。”柳絮吞了口口水,才将目光从小煤球身上移开。 商行聿听到这话,身上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终于回过头,对上柳二小姐的脸。 盛知婉的唇绷紧。 “你哪位?”商行聿话出口,盛知婉眉头挑了一下,柳絮脸上的期待和激动,全部凝滞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我、我……你不记得我了?” 商行聿:“废话,我当然不记得你。不是,”他反应过来,看向盛知婉,“公主,这人不会同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秦聿!!”柳絮有些崩溃地喊出这个名字。 商行聿眯眸。 “秦聿……”盛知婉心中默念,看来,并不是无的放矢。 “你不记得了吗?十年前,丘元庄,一个老人家曾留你用饭,你……你还为我,为我雕了一只蝴蝶木雕,鼓励我,要像它一样……” 她从袖中取出一物。 商行聿瞪着那东西:“什么蝴蝶?那是鹰!” “你想起来了?”柳絮现在才不在乎是鹰还是蝴蝶,她只紧紧地攥着木雕,看着商行聿。 第293章:他觊觎她 “当然记得,”商行聿道:“我送给一个野小子的。” 柳絮讷讷:“野……小子?” 盛知婉眼皮微动。 柳絮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忽地苦笑一声,原来她痴痴念念许多年,那人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未曾仔细分辨。 但即便如此,她仍旧谢过他当年的提点。 柳絮深吸口气,朝着商行聿道谢后,才同盛知婉请辞。 人一走,商行聿忙问:“公主,她同你说了什么?” “左不过同昨日的芷柔一般心思,”盛知婉话题一转:“说说你与这位柳二小姐的故事?” “哪有故事?”商行聿头皮发麻。 盛知婉似笑非笑望着他,手下有一搭没一搭落在小煤球的脑袋上。 小煤球舒服得半眯眼,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主子。 色狗! 商行聿无奈道:“大概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盛知婉听他说完。 “所以只是一面之缘,你同她说了几句话,她便记着你了。” “算是。”商行聿也无奈,当时的柳絮瘦瘦小小,穿着庄子里男童常穿的衣裳,他的确没能看出来。 否则,也不会送那只鹰给她了。 “你还会雕木雕?”盛知婉不在意地问。 商行聿颔首,眼神闪烁:“是。” “你只送过木雕给柳二小姐?” “是。” “哦——”盛知婉颔首,垂下头专注挠着小煤球,不再说话了。 商行聿眼睛晶亮,公主这是生气了?因为他居然送了其他女子木雕。 商行聿凑过来:“其实我还雕刻了许多,公主可想看?我这便回去去取!” “没什么兴趣。”盛知婉话落。 商行聿已经脚下一踏,飞身上瓦:“公主等我片刻!” 盛知婉一愣。 不过盏茶时间,商行聿便又回来,他将一整个巨大的盒子打开。 盛知婉本不感兴趣的,但目光一扫,便顿住了。 十几个女子形态的木雕,或站或坐,细节精致到发丝、技艺纯熟精美,唯有一点——这些女子都没有脸。 但即便没有脸,盛知婉依旧觉得这些木雕眼熟极了。 她忍不住拿起一只。 商行聿心中忐忑。 在公主还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便早已偶遇公主无数次。那些惊鸿一瞥的瞬间,他无法克制地想要记录下来。 可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 所以,他忍不住动手,一点点雕琢,却又压抑着自己,将全部的心思隐匿在一张张模糊的面容之内。 他生怕公主会觉得自己孟浪,却又忍不住向她合盘托出心意。 “真是胆大包天,原来你这么早便敢觊觎本宫?”盛知婉目光瞥来。 商行聿摸摸鼻子。 其实,他觊觎她,比这些木雕还要更早一些…… 商行聿低头,待到成婚后,他便可以将这些木雕的脸也刻画出来。 三日一过,商行聿早早便穿上官服去上朝。 他一出现,便引来百官探寻。 不过跟他一样引人探寻的,还有同样三日未来上朝的祁书羡。 即便用了极好的伤药,祁书羡脸上的伤依旧能看出来。 商行聿越过人群咧嘴朝他笑了一下。 大婚之前不宜惹事,大婚之后,再说。 漠北那边新增两座城池,急需官员到任,徐总督在漠北之战中表现并不算好,漠北军权也要移交。 前两日崇晟帝已将裴令远宣入宫中提过此事,只等着军功的名单统计出来,一起宣布封赏。 今日,军功的名单便出来了。 上首,崇晟帝目光落到商行聿身上。 “商行聿,你可想清楚了?” 商行聿出列:“回陛下,微臣想的很清楚!” “哦?”崇晟帝道:“那你便说说。” “微臣,只愿做驸马。” 话落,朝堂一阵安静,紧接着是窃窃私语的喧哗声。 祁书羡不可置信望向他,怎么会,他居然真的只要做驸马? 他疯了吗?! 崇晟帝也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两声道:“好!既然如此,那朕这从三品威卫大将军便只能赐给祁爱卿了。” 商行聿一顿。 祁书羡错愕地抬起头望向上首。 崇晟帝目光却没落在祁书羡身上,只看着商行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微臣不后悔,只是,祁世子失城在前,策略失误在后,微臣不认为他有做威卫大将军的资本。”商行聿直言。 祁书羡闻言,胸腔堵着一口气。 他也不稀罕要商行聿不要的东西! 但还不等他站出来,崇晟帝便道:“漠北大军的粮草是祁爱卿送去的,漠北之战,你虽拖延了北狄援军,但最终却是祁爱卿带兵夺回了裕文县和武渡关。” 漠北之战的细节,朝臣们知道,但下头的百姓未必知道那么清楚。 崇晟帝的赏赐便是一个风向标。 他给谁重赏,谁便是此次漠北的功臣。商行聿不听话,违逆天子意愿,这便是他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商行聿也很明白。 但,让祁书羡做从三品威卫大将军?绝不可能! 即便是自己不要的,也不可能落到祁书羡头上。 “这恐怕不妥,”商行聿道。 “此次漠北之战前后细节早已在漠北传开,还被写成了话本和戏文。祁世子虽运粮有功,但他贻误战机、又在裕文县被空城计拦在城外,致裴将军所率大军于险地,另外……徐总督的长子和长孙,亦是因祁世子火烧敌营而死……” 商行聿话落。 崇晟帝面色十分难看,望向裴令远,“漠北已有了戏文?” 裴令远为难道:“确有此事。” 祁书羡紧紧攥住双手。 军中细节,外人为何会知道?他当时便猜是商行聿故意散布出的消息。 更何况,他自问虽有些过错,却不至于如此严重。 可如今被说出,他又无言反驳。 崇晟帝也没想到如此,片刻,才冷哼一声不再提及此事。 “对了陛下,臣的军功不知能不能换成……” “这些事,朝后再议。” 崇晟帝打断商行聿,极为不耐。 朝臣们不敢言语。 谁都能看出陛下心情不佳。 崇晟帝宣布裴令远擢升为从二品神武大将军,另领漠北军权,明日启程去漠北。 至于祁书羡,最终只得了个五品明威将军。祁国公气得想砍死商行聿。 再之后,便是其他受赏,由军中统一安排。 退朝后,苏德运将一个册子递给商行聿:“商二公子,这是陛下赏赐给您的物件。” 商行聿翻开看了看,崇晟帝还算大方。 他对着崇晟帝离去的地方拜了拜,高兴地拿着册子走了。 商天昊气得头脑发昏。 商行聿这孽障惹怒了陛下,难保陛下不会牵连自己,果然孽障便是孽障! 即便侥幸立了功,也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他气得要死,想将商行聿教训一顿,商行聿哪理会他,早高高兴兴揣着册子走了。 他得赶紧去操办大婚事宜了! 第294章:赶在一日 钦天监将盛知婉与商行聿的婚事定在农历五月十二这日。 不知是不是凑巧。 盛央在朝明寺求的抬妾佳期,也是五月十二。 怀王妃看着红纸作难。 怎么不偏不倚,偏赶在了这一天? “母妃,实在不行,还是往后再推推吧,往后……也不一定没有好日子。”盛央苦笑一下。 怀王妃摇头:“那怎么行?这可是明空大师算出来的日期,明空大师都说了,你在这个日子被抬成正妻,子嗣缘旺盛,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一定要有孩子傍身。” 怀王妃说到这,捏捏红纸,道:“此事你不必操心,交给母妃便是。” 也不知怀王妃是怎么同怀王说的,怀王翌日便入了宫。 等怀王再出来,陛下便下了赐盛央为云嘉郡主的圣旨,同时写在圣旨中的,还有云嘉郡主与祁书羡的大婚日期。 “大婚?” 盛知婉得知消息,怔愣一瞬。 她没想到即便提前算计,竟还是让孟央有了同前世一样八抬大轿出嫁的机会! 晟国向来没有妾抬妻也能从娘家出嫁的道理。可父皇既下了圣旨,还有谁能置喙什么? 毕竟,规矩向来只是立给普通百姓去遵守的。 皇家其实是最没规矩可言的地方。 盛知婉心中冷笑。 “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明知公主与盛央的过节,还偏偏定了这一日?”岸芷和汀兰气得眼珠子发红。 盛知婉没办法回答她们这个问题。 她怎么说,自己其实不是崇晟帝的女儿?甚至,崇晟帝还很可能是她的杀父仇人。 她只能接受、隐忍,慢慢图谋,直至有一日,将晟国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兵不血刃,是最好的,但若真走到那一步,她也不会手软。 这一夜,盛知婉睡得并不踏实。 后日便要大婚,她是二嫁,不可从皇宫出嫁,但明日按理还要入宫一趟。 半夜的时候一声低低的犬吠在窗外响起,盛知婉猛然惊醒。 自从那日小煤球来后便留在了公主府,它晚上向来安静,今日却有动静。 “公主——”熟悉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一愣。 商行聿已经许久没有半夜来找过她,更何况婚期将近,想起白日之事,她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下床拉开窗栓。 商行聿却没进来,一边提着小煤球的后颈,一边压低声音:“我的人传出消息,下午太后同陛下争吵,被陛下禁足了。” “什么?”盛知婉手指叩在窗台上。 祖母同崇晟帝争吵,必是因为自己。 商行聿道:“公主明日去宫中时告诉她老人家,祁书羡同云嘉的婚事不会如意,我有办法让祁书羡暂时站不起来。” “不必如此。”盛知婉摇头:“祁书羡为了自己的前程不会将本宫从前助他之事说出,但若你动了他,未必他不会做什么。” “即便是同一日又有什么关系?本宫并不在乎。”盛知婉是真的不在意,顶多是更加看清楚自己在崇晟帝心中的态度。 祖母为自己同崇晟帝争吵正常。 可崇晟帝因此小事便将祖母禁足,实在不该。 除非…… 盛知婉心中有个猜测,明日入宫时想要证实一番。 “都听公主的,”商行聿又取出一个盒子递来:“唐家的案子有些着落了。” 盛知婉垂首。 商行聿知道盒子里的东西,她或许想要一个人消化,便没再打扰她。 盛知婉关上窗栓,良久,才深吸口气打开盒子。 一张张翻过,带血的供词。 涂改的痕迹。 那张笑靥如花的美人图,盛知婉手指一颤,这……便是她的母亲吗? 她又翻开到下一页,瞬间,手指狠狠颤了颤。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崇晟帝一直防备着她、忌惮着她。 原来,是因为这。 盛知婉深吸一口气,将差点出口的呜咽狠狠吞下。 翌日,盛知婉依例入宫谢恩,先去拜见了崇晟帝和皇后,才转去慈慧宫。 崇晟帝虽禁了太后的足,但消息是封锁的,她此次入宫是为正事,崇晟帝也不可能拦着不让她去。 太后气色不好,早知盛知婉要来,强撑着从榻上起身。 让秀嬷嬷为自己晕了一点胭脂在脸上:“淡一点,显得气色好一些,不要让那丫头看出来。” “是。”秀嬷嬷心中酸涩。 可盛知婉提前便知道消息,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让秀嬷嬷退下,同太后说了片刻话,忽然问道:“祖母,若是父亲没有去世,他……还活着,您会怎么做?” 正与她说话的太后猛然一僵,她瞳孔急剧放大,又猛地抓住盛知婉的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了解盛知婉,这孩子从不会说一些信马由缰的话! 她既然开口了,那便是……那便是……确有此事! “祖母先告诉婉儿,您会怎么做?您,会选谁?”盛知婉紧紧盯着她。 太后身子颤抖,片刻,才咬牙道:“祖母,给婉儿讲个故事。” “从前,在一户大宅里,有一个正妻,在生下长子的第二年,便又有孕了。只可惜那孩子命薄,在出生当天的夜里……便咽了气。” “也巧的是就在同一夜,大宅里还有一个身份卑贱的妾也要生产。也或许,本不该是在那夜,但那妾实在是个好母亲。” “她原先有个孩子夭折,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保不住刚出生的孩子,所以,在得知正妻丧子后,选择那夜生产,更为了自己出生的孩子能好好长大,选择让自己血崩而亡。” “她死前,求见了正妻一面。刚出生的孩子,真是长得都一样啊,正妻看着那孩子,便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于是,她答应了那妾。” “妾死于生产,一尸两命,而正妻,有了两个孩子。” 太后说到这,盛知婉已然明白了。 这故事里的正妻,便是祖母。 崇晟帝,便是那个妾生下的孩子。 “那正妻……后悔过吗?”盛知婉望着太后。 怎能不悔? 若是早知道自己一时的选择,居然会害死自己的孩子,她便在当时该狠狠心,将那孩子掐死在襁褓里! 可一切没有如果! 第295章:半路添妆 “婉儿,你方才问我会选谁?我,自然选自己的孩子。”太后这次没有再用故事,直接承认,自己便是那故事中的正妻。 盛知婉闻言,凑近太后耳边,轻声言语几句。 太后听罢,眼泪簌簌落下。 “真的?”她极用力。 盛知婉的手都被抠疼了,但她笑着点头:“是,所以祖母要等着那一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在宫里,暂时同那人虚与委蛇,好不好?” “婉儿,你……你是不是在有什么事在瞒着祖母?”太后其实早便有了猜测。 盛知婉已经从她口中得知抉择,微微颔首。 太后想说什么,对上盛知婉的目光,终究深吸口气败下阵来,“无论如何,你要好好的,活着,才最重要。” “婉儿知道,祖母放心。” 祖母二人又说了一番话,盛知婉才告辞离宫。 太后在她离宫后,亲自下厨,做了崇晟帝幼时最爱的肉面命人送去。 崇晟帝与琰胤向来是不同的,便是一碗面,二人喜爱的口味都不一样。 琰胤爱吃素面,崇晟帝爱吃肉面。 太后那时也是真将他当做亲儿子疼爱,所以哪怕身为皇后,在两人生日时,都会亲手做两碗不同的长寿面。 虽不知他究竟什么时候得知自己的身世秘密,但她赌,崇晟帝对她依旧有母子情分。 果真,一碗肉面送去之后,崇晟帝不仅解了她的禁足,还在当夜,命侍卫做了回梁上君子。 太后眼皮抬了一下,如往常般同秀嬷嬷道:“婉儿的确长大了,以往总是受不得委屈,今日生怕哀家因为皇帝的圣旨同皇帝不睦。唉……宸儿到底是皇帝,要考虑的是方方面面,他重情重义不好拒绝怀王的请求,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好好体谅他……” 太后的话,被侍卫原封复述到崇晟帝耳中。 崇晟帝沉默许久。 翌日,便命人送了几匹珍贵的缂丝和摆件到公主府。 盛知婉送走内务府的人,便知道祖母应已无事,心中松了口气。 * 五月十二,宜嫁娶。 天还未亮,公主府外红绸铺地,宾客云来,热闹的乐曲声从前院传到后院。 盛知婉还带着睡意,便被宫中前来开面和梳头的嬷嬷唤醒。 这些日她被虞嬷嬷耳提面命,每日养肤、护发,便是一根头发丝,都如上等绸缎,指甲的形状,更是个个莹润饱满。 嬷嬷们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将喜服层层为她穿上,有条不紊地开脸、上妆、梳发,最后将太后亲赐的流苏凤冠戴上。 红珠流苏垂挂在两侧。 房内一时寂静。 就连盛知婉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感觉陌生。 “公主……不会变成仙女飞走吧……”汀兰呆呆的,忽然感觉鼻子下头一热。 下一刻,整个因盛知婉妆容惊艳而寂静的妆房内顿时喧闹起来。 汀兰眨巴着眼,不敢再多看自家公主。 呜呜她家公主太美了,虽然公主还没成亲,这会她已经开始嫉妒驸马了! 怀王府中,盛央今日的妆面也尤其精致。 这些日的精心养护,将她养得肌肤莹白,虽还有些微的斑点瑕疵,被脂粉一盖,也显得桃腮粉面、很是娇艳。 最最让她得意的,是怀王妃为她准备的一百二十六笼嫁妆! 她和祁书羡的日子定得仓促,按理来说短时间绝不可能凑齐这么多嫁妆。 毕竟嫁妆不是只要有银子便能置办,许多奇珍异宝、珍稀摆件、古董字画,便是拿着再多的银子,没有门路也买不来。 可如今院子里却摆得满满的。 那些都是怀王妃原先为明嘉郡主的婚事提前准备的。 因着上次认祖归宗的事,和对盛央的愧疚,怀王妃最终将大部分嫁妆先置换给盛央。 盛央早已打听过了,盛知婉再嫁的嫁妆只有六十六笼。 整整比自己少了近一半。 毕竟是二嫁! 也不可能用前头进过国公府的嫁妆再充一次门面。 要知道嫁妆可是要打开绕城让人观看的,不被人发现还好,若是被人发现,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盛知婉最好别为了面子这样做。 不然…… 她安排的那些人,一旦发现,立即便会叫嚷出来。 到时,盛知婉的面子里子全部都要丢尽! 盛央得意地勾了勾唇,即便盛知婉不如此。母妃说了,她也有办法让她难堪。 辰时,送妆时刻。 盛知婉虽要在公主府行礼,但按规矩,嫁妆队伍依旧要从东西市走上一圈,再送回公主府内。 公主府位置偏僻,去东西市正好要经过怀王府旁边的一条街。 虞嬷嬷领着嫁妆队伍甫一转入这条街中,怀王府内,忽然响起唱和,紧接着,一箱接着一箱的嫁妆抢先占据街道! 虞嬷嬷面色一冷。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她早先便同怀王府通了气,没想到,还是遇到此事! 看来公主说的没错,怀王府既然选择在同一日办事,说不定会不顾脸面要让公主府难堪。 成亲之日,最忌停顿或改道,怀王府显然是有意的! 但……怀王妃大概是久不在京城。 居然忘了,此种情形下有一种情况迫停是例外! 虞嬷嬷冷笑一声,对着身边说了几句。 很快,一阵锣鼓喧天声忽然从另一条路而来。 声音之大,完全盖过怀王府唱和的声音! “镇国大将军府老太君,为庆宁公主添妆!绫罗一百匹,缂丝一百匹,银鲛一百匹,另琉璃妆匣并成套摆件二十四件;白玉棋局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 “户部尚书府叶夫人,为庆宁公主添妆!黄花梨茶具一套;玉石摆件、瓷器一箱!” “顺阳侯夫人为庆宁公主添妆田产铺子……” “宋太医宋府为庆宁公主添妆药材……” “青山书院杜大儒,为庆宁公主添妆棋谱……” 一道道的声音,从高到底。 本想看笑话出口恶气的怀王妃闻言猛地起身,盛央也咬着唇不知所措,她从不知道,添妆还能在半路添的! 而且……这么丰厚的添妆,这些人是疯了吗? ps:宝们,除夕快乐!岁岁发财,朝朝好运! 第296章:见所未见 不、不对,为何盛知婉有添妆,自己没有? 镇国大将军府她可以理解,盛知婉救过镇国将军府的独苗苗,宋太医据闻承过她的人情,可叶夫人和顺阳侯夫人、青山书院那什么大儒,同盛知婉什么关系? 为何要为她添妆? 盛央手指攥紧。 她正想着——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结束的时候,又一道声音传来: “北狄三皇子潞绰,代北狄为庆宁公主添妆!金银玉器一箱;北狄骏马三十匹!” 北狄,三皇子潞绰? 这下不仅仅是怀王妃和盛央,便是怀王本人面色都难看一瞬。 虞嬷嬷也很诧异,公主原本同她说的添妆名单里,似乎没有这位北狄三皇子。 又一道声音传来:“总督府徐夫人为庆宁公主添妆!金石玉器十件,红宝石头面一套,红宝石散珠一百颗;猫眼石一百颗。” “另!代漠北百姓为庆宁公主添妆,万民伞一副;漠北物产……十车!” “什、什么?”众人以为听错了。 “万什么?” “万民伞!” “胡闹!谁家好人添妆添万民伞?”怀王妃气得胸口起伏。 周围百姓,亦是议论纷纷! 万民伞……向来只有大德、清廉之官才能获得,可庆宁公主只是一个公主,怎么能得到这样的殊荣?! 此时此刻,再没有人去关注怀王府抬出的嫁妆,一辆风尘仆仆的队伍之后,缓缓走出的妇人,以及她身后被撑开的万民伞,震惊众人视线。 这……便是万民伞吗? 一个个不同笔迹的名字,层层叠叠,让所有人目眩。 徐夫人面色微有疲态,虽然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还是赶上了今日时辰! 她当日没能谢过公主与商二公子,今日,便要亲自来谢。 她的身后,还跟着十车堆得满满高高的物件。 百姓家常见与不常见的,甚至还有十几只鸡鸭鹅,委委屈屈挤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嘎嘎和咯咯的声音。 让人看得想要发笑,但又无人能笑出声。 有感性之人,此时已经悄然抹起眼泪。 “我记得……是庆宁公主的低价棉救了漠北的百姓!” “也是驸马的计策,保住了漠北疆土!夺回漠北城池。” “漠北的百姓一直记挂着他们……” “不止是漠北,庆宁公主这些年一直在将自己的嫁妆银子捐到边疆!我父亲参过兵,他吃的米中,说不定也有庆宁公主捐赠的。” “我兄长也在军中,他在漠北,他穿的棉衣便是庆宁公主捐赠……” “我家也是……” “还有我家男人……” 一个个声音陆续响起。 “怪不得,方才庆宁公主的嫁妆这样少,只有六十多笼,连一个郡主也比不过,原来是将银子都捐了!” “公主大德!老朽,为公主添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走上前,将一枚铜板放在竹篮中。 很快,又一个小贩,将自己做的最好的竹编物也放入其中,一根簪子,一条手帕…… 陆陆续续,一个竹篮被装满,很快,有卖竹篮的小贩将几个空竹篮拿来。 添妆万民伞,闻所未闻! 百姓添妆! 更是见所未见! 虞嬷嬷激动的双眼发红,但此时特殊,她也只能对着周围的百姓们深深行礼。 再抬起头,面上已然满是傲然神色。 她开口,问一位怀王府之人,“敢问,云嘉郡主的嫁妆可抬完了?” “抬……抬完了。”被问之人下意识回道。 虞嬷嬷笑了笑:“那便请诸位,让道!” 鼓乐重奏。 庆宁公主的嫁妆队伍后,跟着十辆奇怪的马车,还有十几个被装的满满的竹篮。 万民伞亦展开。 万民伞内“德被苍生”几个字,让所有认得这几个字的人心生敬仰。 便是不识字的百姓,此时也知道那几个字的意思! 庆宁公主……是大德之人啊!! 有人追着公主府的嫁妆队伍,试图再添妆一些珍视之物。 至于怀王府? 还有谁记得方才那小小的插曲? 盛央和怀王妃没想到,她们特意的安排,不仅没有让盛知婉难堪,反而,是成为了让她扬名的踏脚石! *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 盛知婉很快便得知消息了。 老太君和韩夫人,以及徐夫人,顺阳侯夫人…… 这些添完妆的夫人此时都来了公主府。 盛知婉心中也有些触动。她重生一世,只想在保全自己的时候也为晟国百姓做些什么,她未想过回报,却没想到百姓们居然记得。 她连忙让人请几位夫人进来。 当得知潞绰也添了妆,来了公主府,让人先安排入座。 北狄如今又成了晟国的附属国,还割让城池,潞绰这个皇子若是健健康康、被北狄皇看重,说不得会被崇晟帝留在晟国做人质。 可他显然不受看重,还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病发死了,是个烫手山芋。 崇晟帝巴不得他早些回北狄,最好在北狄搞出点动静来。 但潞绰一直推说身体不适,没想到今日会来。 他总不能,是专门等着今日的吧? 盛知婉摇摇头,应该不是。 这个念头闪过,几位夫人也被请进来了。 看到盛知婉,众人眼中皆露出惊艳之色! “公主真像是天上神女!”韩锦瑶跟在老太君身侧,一看到她便脱口而出。 盛知婉也不扭捏,今日的她的确很好看。 她大大方方收下赞美,又看看韩锦瑶打趣回去:“锦瑶再几个月,便也要做一回神女了。” 韩锦瑶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公主府新房内,气氛融融。 另一边,商府。 “一百七十三……” “一百八十六……一百八十八!” 百姓们默数着。 “天!总共一百八十八台!” “还件件都不敷衍,那绸缎缂丝,便是鼎珍楼也就是如此品质。” “还有首饰配饰,真是精美至极!” “这哪是尚公主?” “商驸马这是把家都搬空了吧?没想到商大将军白手起家,居然攒下这么多家底!” “哎,这你就说错了……这些都是商驸马过世娘亲的嫁妆和陛下的赏赐,听闻商大将军一点都没给……” “果然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第297章:吃点苦头 议论传来。 接待宾客的人群中,商天昊和梁娆听着这些,面色都很难看,却又不得不在此强撑着。 商修远目光则盯着一抬抬从面前经过的嫁妆,有些的确是商行聿的娘留下的。 可更多的,他却连见都没见过。 那些都是陛下赏赐的吗? 若是父亲出征,这些……如今都该属于自己才对! 商修远心中郁郁,但想到商行聿居然不知好歹拒绝了陛下封赐,又觉得他真是愚蠢。 今日的婚宴再风光又如何,再多的聘礼,也遮掩不了他是尚公主的那个! 从今之后仕途无望,而自己,却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 商修远思及此,面上绽出笑。 商行聿骑在一匹高马之上,意气风发,星眉朗目,根本没心思注意到其他人。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今日之后,自己便是公主的人了! 周围人声嘈杂,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商二!愣什么!”身后,叶荣声音传来。 商行聿猝然回神,不是梦。 是真的! 他唇上扬起一抹笑,一刹那,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商府到公主府这条路,他已走了许多遍,今日却觉得这样漫长。 他恨不得腾空而起。 脑海中反反复复,预演了见到公主之时应说的话,直到几乎能够倒背,公主府,终于到了! “公主!驸马已到!” “驸马已到!”外头,层层传禀而来。 盛知婉谈笑的面容一顿,老太君亲自起身,为她放下红珠流苏,再将红色的盖头落下。 大许是见不到外头情况,盛知婉心中无端生出一抹紧张。 捏着团扇的手微微出汗。 “公主,请起步。”喜嬷嬷唱和着吉祥话。 一步一喜。 盛知婉眼眸低垂,随着喜嬷嬷的引领往外走去,因看不清,才让妆房打开的声音更加清晰。 一道脚步朝着自己走来。 盛知婉抿紧唇,一只手中的红绸朝自己递来。 盛知婉认出这只手是谁,掌心的伤痕淡了不少,他果真听话按时涂药。 乱七八糟想着,牵起红绸一端。 商行聿也望着她的手。 口唇发干,来之前明明刚用了水,许是用的水太少,也是,为了防止吉时想要如厕,他特意少用了水。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二人跟随着喜嬷嬷的指引,从后院,踏着红绸一步步进入前厅。 前厅内,宾客满座。 盛知婉本想着今日她同盛央的事情赶在同时办,来客不会这样多,但她似乎估计错了。 震耳的恭贺声传来,她隐约间似乎还听到了几位皇兄的声音。 他们也都来了这里? 那国公府岂不是没什么人? 盛知婉想得不错,其实原本几位皇子不准备来公主府的,但他们没想到,这些日一直称病不见客的潞绰居然会给盛知婉添妆,还亲自参加喜宴。 潞绰再如何不受待见,也是北狄的皇子。 且在北狄大皇子潞飏无缘储君之后,潞绰的赢面显然更大了。 万一他真赢了,如今同他交好,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是以,才会有了此刻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的场面。 盛知婉似乎还听到了蕙儿的声音,她也来了吗? 乱七八糟,盛知婉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喜嬷嬷将二人引到此处便退下了,接下来的事由礼部尚书主持。 成婚之事,盛知婉是有经验的。 但不知为何此时再去回想,却觉得模糊不清,只得按照司仪的安排,或转身,或拜下。 也是……毕竟那时是下嫁,这时却是不同了。 盛知婉抬起头,头上的凤冠似乎碰到什么。 一声极细小的闷哼传来。 盛知婉下意识想要去看,但抬起眼才发现自己头上还盖着一片红。 手中的绸布被人轻轻扯了两下,虽无言语,盛知婉莫名便懂了商行聿的意思。 我没事。 没事便没事吧,他要娶自己,不吃点苦头也不行。 盛知婉盖头下的唇勾了勾。 对拜之后,便是送入洞房。 雕刻精致的龙凤红烛,从白日起便被点燃。 花生桂圆红枣,洒在喜气的红被之下,盛知婉刚坐上去,便被硌了一下。 喜嬷嬷将两位新人的长发剪下,在众人的见礼中拴在一起,放入红色的用金线绣着鸳鸯交颈的香囊内。 盛知婉感觉到红绸被扯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短。 她坐在床上,瞧着站在自己身边穿着喜服的一双脚,不动声色踢了一下。 商行聿立刻不敢乱动了。 “接下来,便请驸马爷掀开红盖头!” 商行聿接过喜秤。 他方才很紧张,但是到了这一刻,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周围的哄闹声渐渐消失,眼前只剩公主身影。 喜秤落在红盖头的边缘,一点一点,挑开。 商行聿只觉得一根弦从脑海中断裂。 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盛知婉也看着他,穿着喜服的商行聿松风水月、目炯曙星,有种不同以往的俊美昳丽。 “驸马,可将喜秤放下了。”喜嬷嬷提醒。 商行聿恍然回过神来,耳根通红,目光却不舍得移开。 周围传来毫不掩饰的笑声。 虞嬷嬷赶忙提醒:“合卺酒!” 商行聿抿了抿唇,干巴巴端起两盅早倒好的酒递给盛知婉:“公主。” 盛知婉伸出手,手臂相交。 半盅酒入口,商行聿感觉自己已然醉了。 结果这还未完,虞嬷嬷又端来一碗饺子。 盛知婉早上和晌午便没用膳,只岸芷偷偷为她塞了一小块糕点,看见热腾腾的饺子,立刻夹起尝了一口。 可只是一口,她便又吐出来。 “生吗?”虞嬷嬷问。 盛知婉下意识蹙眉道:“生。” 喜房内顿时传来哄然笑声。 盛知婉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其中含义,面颊羞红。 上辈子她嫁去国公府,因祁书羡赶着去敬酒,后来又喝得烂醉,这道流程便被略过了。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回吃生饺子。 接下来,便是要让商行聿这个驸马去前厅招待外客,夫人小姐们会轮番来喜房内与新娘贺喜。 商行聿一步三回头被喜嬷嬷赶出去。 盛知婉莫名松了口气,被他盯着,她居然也有些许紧张。 又不是第一次了,何至于此? ps:春节快乐!明天请宝们吃素肉,要是迟迟不见更新,就是素肉略荤……没过关(⊙o⊙)… 第298章:好公主,试试 国公府。 祁书羡一直心不在焉。 尽管他竭力掩饰,但拜堂时做错三次动作,挑红盖头时,喜秤差一点便戳到盛央眼睛内。 盛央微咬着唇,面色羞红。 祁书羡看着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惊艳之色。 甚至,他的目光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让他无法克制想到两年多前同样的一幕。 那时,他满心抱负以及激动,盖头掀起,一张绝艳无双的脸。 他曾想过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呢? 一想到,商行聿此时或许也挑起她的盖头,祁书羡心中便有种钝钝的疼与不甘。 喜房内欢喜的气氛有些凝滞。 “世子可是看新娘子看傻了?”喜嬷嬷连忙圆场,祁书羡却依旧恍若未闻。 直到盛央伸手扯了扯他,他才勉强扯扯唇角,从喜嬷嬷手中接过合卺酒。 只是待合卺酒喝完,立刻头也不回地出去招待客人。 * 盛知婉本以为,自己需要等很久。 毕竟外头宾客众多,商行聿哪怕简单敬酒,不多招待,也需得一段时间。 却没想到她这边女眷还未接待完,前头便有人来传信,说驸马爷不胜酒力,已经在回后院的路上。 他,不剩酒力? 盛知婉愣了一下,武艺高强之人都可以用内力将酒液逼出体外,即便不逼出去,商行聿这种混迹酒场的,怎么可能不胜酒力? 盛知婉未反应过来。 她房内正招待的几位妇人闻言却是忍不住面面相觑,而后,笑出声来。 “得啦,咱们这些人还是赶紧散去,好给驸马爷腾地方!”一位妇人起身。 盛知婉闻言明白过来,紧接着面色一红。 想说什么,众人却已经从喜嬷嬷那拿了喜银,笑着走出门去。 房门关上,喜嬷嬷对盛知婉指指枕头下头。 盛知婉自然知道那处有什么。 避火图…… 可这会外头天色也才刚黑下来,现在……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但万一呢? 虽说上辈子不是少女,可有许多事倒也是忘了的,盛知婉刚将手伸过去。 房门“吱呀”被推开。 一道身影走入。 盛知婉的手几乎瞬间便从枕头下抽回来,面上尽是平淡无波:“不是要敬酒吗,怎么这么快结束了?” “有叶荣几个帮忙。”商行聿注意到她的动作,却也没多想。 从怀中取出一包还冒着热气的东西摊在桌上打开。 “公主,早上和晌午是不是都没吃东西?我让人送了些好克化的食物,公主快来垫垫。” 他说着,又从袖子里取出被布帕包着的筷子,放好。 盛知婉错愕望着桌上好几样点心和小食。 晟国女子出嫁当日,是没有进食规矩的。 就连岸芷偷偷塞给她的一小块点心,都要特意避开喜嬷嬷。 但商行聿,却想着她还没用饭。 盛知婉看了他一眼,商行聿连忙从椅子下抽出凳子。 盛知婉:“……” 盛知婉当真也有些饿了。 就着热茶用了些饭食,待到肚子里有些饱腹感,便没有继续再用。 听到房内没有动静,守在外头的岸芷道:“公主,可要奴婢为您拆卸梳洗?” 盛知婉刚要应下。 商行聿道:“不必,我为公主拆卸。” 盛知婉:“你们先去用膳吧。” 岸芷汀兰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便也没打扰公主,对着远处的流觞招招手,几人都各自回去。 男子的手落在云鬓之上。 盛知婉又有些紧张,“你会吗?” “会的。”商行聿信心满满,这点小事他怎么能不会? 为公主散发、梳妆、描眉,是他从进宫向陛下求娶公主时,便已在心底下定要做的事。 今日洞房花烛夜,定是要事事亲力亲为才好。 不就是区区凤冠钗环? 商行聿全神贯注,然后,盛知婉蹙眉,蹙眉,再蹙眉。 在一盏茶时间,商行聿只拆了小半头发之后,盛知婉深深叹了口气。 商行聿也没想到,这看起来并不复杂的发髻居然如此难散。 可是自己大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公主也已经打发走了丫鬟…… “算了,本宫自己来。”盛知婉拨开有些碍事的手,坐到妆镜前去拆发。 前世她身边无人,汀兰一人又忙不来时,便是她自己拆发。 如今拆起来,居然依旧得心应手。 商行聿只得坐在身后委委屈屈看着。 待到她拆完发,如绸缎般的发丝顿时散落下来。 商行聿立即拿过梳子,“这个我会!” 盛知婉好笑,没有阻止。 只是商行聿这头发梳着梳着,气氛便有些古怪。 商行聿道:“公主今日也累了,可否要沐浴收拾,早些睡下?” “嗯?”房内极静,盛知婉听到身后几乎跳出来的心脏,有心要逗逗他。 “好啊,那驸马便为本宫伺候?” 商行聿愣住。 盛知婉轻笑,起身:“本宫是逗……啊!” 一声惊呼中,男人忽然将她拦腰抱起。 浴房内,水声阵阵。 只是没过多久。 商行聿又黑着脸将埋在他颈间偷笑的女子抱回到榻上,盛知婉的头发已被他用内力温干。 她半眯着眼安抚他:“没关系,虞嬷嬷说了男子第一次都会如此,不是你不好……” “唔!” 己方失守,攻城略地。 盛知婉呼吸急促,腿根酸疼,浑身疲软至极,虽方才……但她倒是极为欢愉了一次,所以,此时昏昏沉沉,只想睡去。 可她刚挣脱,男子的目光便望到她手旁。 之前藏着的避火图便那般大喇喇敞开。 商行聿只瞧了一眼,便觉得身体的火要将自己烧开了。 方才的纾解简直是饮鸩止渴,如今甘霖在前,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轻易放过。 “公主,我们也试试?”他随手翻开一页。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般好东西? 盛知婉瞪大眼,“不行不行……”她怎么可能做到那般? 她拼了命往后缩。 他便干脆跪在榻前,膝行逼近。 “好公主,试试……” “就一次好不好?”黝黑的目光似乎携卷着热意,盛知婉心头像是有蚂蚁在爬。 每拒绝一声,便看他眼中委屈更胜一分。 盛知婉终是叹了口气,无法,对着他微微颔了颔首,“你说的,就这一次……” 第299章:叫声夫君 这一夜,春宵帐暖,几未停歇。 盛知婉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水上的浮木,时时沉下,又猛然被浪潮推至顶端。 到得最后,她口中甚至喊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只断断续续,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商行聿听着那落在耳畔的声音,低声求道:“好公主,叫声夫君好不好?” 盛知婉实在没力气了,只想顺着他尽快结束。 于是他求,她便喊:“夫君。” 他如今的确是他的夫君。 谁知,商行聿却像是上瘾了一般,“好公主,再叫一声行聿好不好?” “行聿……行聿……” 盛知婉一连叫了好几声。 她自认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那猫叫般的声音,却像是羽毛般,将商行聿的心挠得越发痒。 洞房花烛,一夜实在是有些不够。 以往那些老匹夫是不行吗? 怎么也得连续安排个七八日! 商行聿胡思乱想着,在无比确定地证明了自己是个真男人后,终于在盛知婉忍无可忍,朝着他肩膀咬下的时候,决定放过了她。 而盛知婉…… 是连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径直睡了过去。 * 盛知婉这一夜实在是累极了。 以至于翌日,辰时都快过了,才在商行聿的毛手毛脚中迷迷糊糊眯开一条缝。 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 纤细雪白的皓腕在面前挥了挥。 “汀兰别闹,本宫再睡半个时辰。” 有些绵软的声音中,身子一翻,眼睛又闭上。 商行聿看得心头悸动。 公主睡着时的样子真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可爱得让人想要狠狠欺负然后再吞下去…… 可惜,盛知婉的迷糊只是一个呼吸,下一瞬,她猛然睁开眼。 僵硬地扭过头。 四目相对。 盛知婉脑海中天雷滚滚,昨晚疯狂的一夜,各种片段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脸颊滚热,干脆将整张脸钻进衾被中。 “公主再不起床,进宫便要迟到了。”谁料,下一刻另一张脸也钻了进来。 盛知婉:“……” 盛知婉闷闷地挪得离他远了一些:“你先穿衣。” 商行聿眨眼:“……” 唉,果然太男人了也不好。 但昨日他的确闹得有些过了,这会便也乖乖起身,自己利索地将衣服穿好。 “公主,”他为盛知婉拿来衣衫。 盛知婉道:“你背过身去。” 呃,还有哪里没看过?但既然公主害羞,商行聿自是要乖乖听从的,他背过身去。 盛知婉这才从被子里出来,身上昨夜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娇嫩的伤处还上了药,清清凉凉,并不难受。 只是有些微的酸软。 盛知婉自己将里衣穿上,才让岸芷进来伺候自己穿入宫的朝服。 公主朝服复杂庄重。 等到盛知婉穿完,才允许商行聿转过身来。 商行聿此时已经在盛知婉身上看不到昨晚求饶的柔弱了,艳绝大气的眉眼间,却多了难以遮掩的春色。 盛知婉梳洗后,商行聿还想为她画眉。 盛知婉想起昨日他拆发时的样子,果断拒绝了。 商行聿伤心了片刻,想到一会要陪着公主入宫见过太后,心情又好起来。 一路上,盛知婉闭着眼休憩。 商行聿抓着她的手,盛知婉想要收回来,却又被他抓回去。 五根手指一点点塞进她的手指里。 盛知婉困得厉害,便也由着他胡来,马车一路摇晃,最后竟半枕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直到宫门口,商行聿十指相握扶着她下马车。 二人一个关注点在对方身上,一个刚睡醒来不及注意周围。 自然便没发现,不远处停着的另一驾马车。 祁书羡原本面无表情站在那,此时目光扫过,正正将二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他脚步猛然挪动了一下。 盛央正黑沉着脸被丫鬟从马车上搀扶下来,看到祁书羡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便顺着他视线望去。 果然—— 盛央的手指瞬间刺进丫鬟手背。 丫鬟忍不住手臂抖了一下,被她扶着下车的盛央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好在最后祁书羡伸手扶住了她。 然而盛央脸色却没好多少。 她心中憋着滔天的怨气! 昨夜,她多么期待的洞房之夜,她等啊等,几乎要等到下半夜,世子才醉醺醺的回来。 没关系,毕竟是大婚,世子高兴,便代表对自己的欢喜。 她伺候他躺下,然而半醉半醒之间,世子将她压在身下。 这还是世子从苍南回来后,第一次,与她如此亲密! 她紧张又期待。 她娇软地伸出手臂,然而下一刻,从世子口中说出的名字,却让她如坠寒潭! 彻骨的寒意将她包围。 “知婉……” “盛知婉!” 多可笑啊! 在她的洞房花烛夜,祁书羡喊出的,却是和离又再嫁的前妻的名字! 事后祁书羡沉沉睡去。 而她却是睁着眼一夜无眠。 盛央扬起手,“啪”一巴掌甩在丫鬟的脸上。 这一巴掌,终究让盛知婉同商行聿的目光望了过来。 然而也只是一掠,便又从他们身上移开。 今日是个好日子。 不该被无关之人扫扰兴致。 二人并肩,宫门口慈慧宫的嬷嬷早便来接了,见到二人,立即带着进入宫门。 至于祁书羡和盛央二人。 此次入宫,是来拜见琦贵妃的。 琦贵妃不仅是三皇子的母妃,亦是怀王妃的手帕交,昨日大婚,琦贵妃便命人送去了极为名贵的贺礼。 更何况,祁书羡和盛央都在为三皇子办事。琦贵妃召二人入宫也是为了更进一步稳固关系。 “世子再依依不舍,庆宁公主也已经有了新的驸马,真是一对璧人,瞧她面上的春色,兴许,昨日已经被狠狠蹂躏过了吧。”盛央冷笑一声。 祁书羡闻言面色一白,继而冷沉道:“你混说什么!这样不知廉耻的话,若传入宫中,即便你是郡主也要受罚。” “哼,世子是真的在担心我受罚,还是不想听实话!自己心中清楚。”盛央语气怪异。 祁书羡拧眉,终于正儿八经望着她:“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从早晨醒来,他便发觉盛央说话阴阳怪气的,耷拉着脸。 就连父母亲的敬茶,也推脱身体累了不愿去,以至父亲发了好大一通火。 如今又是如此! 祁书羡揉了揉额头,懒得应付她,抬步往宫内走去。 盛央落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没想到他会这般将自己丢下。 咬咬牙,快步追上去说了句话。 祁书羡听后,脚步猛地凝滞。 第300章:一刻万金 盛央见他反应,心中更加怨忿,“世子可真是正人君子啊,以前盛知婉是你妻子的时候不珍惜,如今她嫁给旁人了,你倒开始觊觎?” “怎么,世子是觉得被别人玩过的女人更有诱惑?” “够了!”祁书羡忍无可忍,高扬起手。 盛央仰起脸,泪水已经在眼眶中:“世子要是后悔了,忘不了旧人,没必要委屈自己,我这就回去同母妃说清楚,说不定只要你休了我,她盛知婉还会再回到你身边。” “你!”祁书羡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后悔?当初盛知婉和离时他便后悔了,他想着她只是同他置气,不可能和离、不可能会嫁给一个纨绔。 可事实呢? 如今她已有了别的驸马,自己同她再无可能。 更何况盛央已是怀王府郡主,怀王深受陛下信重,后院安稳,自己才能好好拼搏前程。 只要权势在手,以后……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情绪:“昨日是我喝醉了酒当成了从前,并无羞辱你的意思,若你怨恨,打我骂我都可以。” 扬起的手将人拉入怀,亲手为她拭去眼泪:“好了,别哭了,小心哭花了妆便不好看。” 男人的怀抱有些冷硬。 盛央没想到祁书羡会哄自己,听到他的解释,终于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 祁书羡拍着她后背,盛央看不到他面上神情。 只听到他的声音:“你放心,如今你我已是夫妻,我会好好待你,不要闹了,可好?” “好。”良久,盛央声音传来。 她从未怨过他。 她只恨盛知婉,都和离了,为何还要勾着别人的夫君! 若是……若是盛知婉能早些去死,便好了! 盛央垂下眸子。 慈慧宫。 正在同商行聿一起向太后奉茶的盛知婉耳朵有些热。 太后这次没有为难孙女婿。 原先她看不上商行聿,是因为他一无是处,可如今人家打了胜仗、立了大功,面对皇帝许出的从三品武职,依旧不为所动要尚公主。 她是的的确确动容了。 若不是在乎,怎能做到这种地步? “秀嬷嬷,为驸马端绣凳来。”太后开口。 商行聿很是受宠若惊,连忙毕恭毕敬行礼。 盛知婉瞧着他这样实在没忍住眼角抽动了一下。 商行聿在她面前狂悖浪荡,昨日竟还…… 如今在祖母面前倒装得人模狗样起来。 虚伪,真真虚伪。 二人又在这边待了片刻,等到早朝散了,苏公公亲自带二人去见崇晟帝。 盛知婉对上太后略带担忧的目光,对她笑了笑,跟随苏公公离开。 “公公的左腿可是有什么不适?”出了慈慧宫,盛知婉突然开口。 苏公公愣了一瞬,有些诧异:“公主居然看出来了?也是老奴的身子不争气,年轻时候受了寒,如今便留下病根。以前年龄没到,尚不觉得,经过前些日的风雪,便显现出来。” 苏公公说得含蓄,实际上,去岁寒灾,京城也冷,陛下心情不好时便让他在殿外候着,有时一站便是数个时辰。 苏公公这腿便是钢筋铁打,也受不住冻。 但陛下的吩咐,他便是死也绝不敢怨怠分毫,只能说是年轻时留下的病症。 盛知婉闻言也不多问,点了点头便略过这个话题。 只是没想到,苏公公没有带着二人去紫晟殿,反而来到琦贵妃的翠华宫。 祁书羡和盛央也在。 琦贵妃扯着盛央的手,眼眶还是红的。 盛知婉神情未变的行礼。 商行聿则毫不掩饰对祁书羡的不喜。 崇晟帝将二人神色看在眼中,道:“起来吧。你们几个小辈之事如今都已过去,往后好好相处,莫再因为从前之事不快,这也是琦贵妃请朕来当说客的意思。” “是。”几人应声,商行聿的声音在其中显得尤其不情愿。 崇晟帝想他性子本就如此,便也没有苛责。 倒是问起另外一事:“朕听闻,昨日许多人半路为庆宁添妆,甚至,还有漠北的百姓送来了万民伞,最后惹得京城百姓也跟着添妆?” 他话落,盛央面色便有些难看。 昨日的事让她丢尽了脸面。 便是怀王妃为她准备的那一百多笼嫁妆,不仅没能为她挣脸面,反而专门衬得盛知婉爱民无私! 盛知婉颔首:“庆宁惶恐。” “你是该惶恐,”崇晟帝似笑非笑道:“身为皇室之人,食皇室俸禄,做这些事便是代表皇室,可如今那些漠北百姓只知你的名声,却不知皇室恩荫。若你不是公主,而是个皇子,朕倒不得不怀疑你了。” 他语气无奈,带着几分宠溺。 盛知婉似乎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又觉得很不能理解,愣了好片刻才道:“庆宁记住了。” 崇晟帝:“……”记住什么? 他想听的是她将万民伞退回,再言明是代表皇室做的那些事。 但瞧盛知婉这愚钝的样子,崇晟帝头疼。 罢了,送都送了,现在再说明反而让人多想。 其实他倒也不是真怀疑。 只是一想到盛知婉被百姓惦记着,就仿佛那个人还活着时一样,心中就有种不舒服。 “对了,昨日潞绰也添妆去了公主府?”这回,他问的是商行聿。 商行聿眨眼:“是吗?微臣没注意到。” “哼,你能注意到什么?连敬酒都让你那几个狐朋狗友代敬,也亏你想得出来!”崇晟帝冷笑。 商行聿面色一僵:“陛下怎么知道?谁在您面前嚼舌根子了?” “老大老二昨日跑来同朕抱怨,说连驸马爷的面都没见着。” “呃……陛下和几位殿下也得体谅体谅微臣,微臣实在不想公主等太久,而且那劳什子酒有什么好喝?昨日可是微臣与公主的大婚之日,一刻万金,臣连一点都不舍得浪费。” 盛知婉的头几乎垂到地上。 商行聿这纨绔样真是演的吗?要不是知道他不是个真纨绔,怕自己都要被骗了。 也不怪乎商大将军被他骗了这么多年。 二人一个得意一个尴尬,自然没有注意到,因着他的话,祁书羡与盛央面色都很不好。 第301章:得罪死了 同为男人,祁书羡自然清楚商行聿话中的意思。 这浑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也敢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说出来,再看盛知婉面若桃花的神情,心中又是一番抽痛。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而盛央,却是忍不住因商行聿的话想到了自己。 同样的洞房花烛,昨夜自己那般期待地等着世子,每每有人进来,都忍不住抬头去看。 好几斤的凤冠,她也不舍得摘下,更不舍得卸妆,便是为了想让世子回来就能看到她最美的一面。 可世子……却一直在前头敬酒,招待到半夜才醉醺醺归来。 她原以为,古代所有人都该如此。 可如今听了商行聿的话,方知道原来不是的。 商行聿为了盛知婉能丢下皇子不去招待,只为了春宵一刻…… 可世子……世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也在等他吗? 还是,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 那盛知婉呢? 当年盛知婉与他成婚时,他可曾招待宾客到半夜,才醉醺醺回去? 对了,应是的。 要不是醉醺醺,二人怎么可能直到和离都没有圆房? 盛央想到此,心中又好受一些。 至于商行聿,果然纨绔便是纨绔,世子要在前朝建功立业,怎么可能同他一样,为了个女人,便什么都不顾了? 可即便如此想着,心中的醋意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 几人从翠华宫出来。 祁书羡目光忍不住去看盛知婉。 可他一转头,便对上商行聿冷飕飕的视线:“祁世子先行,我还要陪同公主去拜见皇后。” 盛知婉被他挡得严严实实,心头好笑,却也愿意顺着他的意思。 抓大放小,对男人尤该如此。 只要他乖乖的,这点小醋小任性,盛知婉愿意纵着。 二人转身,朝另一条路而去。 自始至终,盛知婉未曾看过祁书羡一眼。 景仁宫中,不止有皇后,太子盛芫莙也在。 自从商行聿从漠北大胜而归,盛芫莙每每想起这个名字,便会有说不尽的懊恼。 刚开始是懊恼他居然真的能在漠北立功。自己本意是想让他送死,不曾想,却成就了他。 后来,又懊恼他竟没有接受父皇的封赏,要知道他能在漠北立功是因自己的推荐。商行聿若成了威卫大将军,理应为自己效力。 可他,却为了一个庆宁放弃大好前程。 如今母后还要让自己放下身段,去拉拢他!一个无权无势的驸马,有什么好拉拢的?! 太子心中很不乐意。 但他毕竟听惯了皇后的吩咐,心中不愿,也不敢忤逆。 喝过二人敬的茶,皇后便以有些私房话要同盛知婉说为由,将商行聿和盛芫莙一起打发到外头。 盛知婉也不阻拦,事实上,在入宫之前二人便很清楚了。 虽然公主府看似势单力薄,无权无势。但经过昨日百姓送的万民伞和添妆一事,民心是占得牢牢的。 除了三皇子身边可用之人众多看不上他们,太子和二皇子应都会有拉拢之意。 同公主府交好,便是同百姓交好。 只要公主府做出偏向,百姓们便也多少会跟着受几分影响。 这便是民心所向了。 果真,如今便来了。 盛知婉笑而不语,待商行聿出去,皇后寻着话题问了她一些贴己话。宫中女子,无非便是子嗣宠爱,其他的即便在心里,也绝不敢说出来。 盛知婉一一答了。 皇后最后招招手,让贴身的宫女取来一个瓷瓶递给她。 盛知婉瞧着熟悉的瓷瓶嘴角抽了抽。 果真,下一刻便听皇后神秘道:“庆宁,你听母后一句,驸马如今待你是好,以他的身份这会子也不可能有其他女子。但凡事易变,无论何时,有个孩子才是你以后真正的依靠。” “这药是母后从灵枢药宗买来的,极为珍贵,你若想要子嗣,便在月事后服上一粒,可能性会高很多。” 盛知婉:“……”三师傅居然连它也偷出来卖了? 这的确是灵枢药宗的药,没想到皇后为了拉拢她,连这东西都能拿出。 但可惜她注定是要拒绝的。 且不说太子皇兄私下暴虐,便是因着他为讨好明嘉算计商行聿这件事,她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他。 更何况皇后还曾对蕙儿下手。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便将瓷瓶推回去:“儿臣身有寒毒,打算调养几年再说此事,母后不妨把这药送去给大皇姐。” 提及长公主,皇后神色淡了淡。 还要再说什么,太子已经沉着一张脸走进来。 皇后只得作罢,又说了几句话,让人将盛知婉二人送出宫。 出了宫门。 盛知婉好奇:“你们说了什么?太子皇兄脸色怎么那般难看?” 商行聿啧一声:“太子殿下说他欣赏我,又说若他坐上那位置,即便我是驸马也愿意重用我,封我做大将军。” “那你说了什么?” 商行聿露出八颗牙齿,凑近盛知婉耳边:“我说那殿下还是别坐上那个位置了,我不想当大将军,我只想日日跟公主待在一起。” “你……”盛知婉无言半晌,良久,才蹦出下半句:“你可真是把人给得罪死了。” “早就得罪死了。”商行聿不以为意。 “就算现在不得罪死,等到咱们‘投向’二殿下,也得被太子视为眼中钉。”最最重要的是,那太子居然敢贬低公主! 还说什么,等他坐了那个位置,商行聿喜欢美人可以赏赐上十个八个。 什么话?公主可是他胞妹! 这还是自己压着火,不然能说出更气人的。 不过这些让人不高兴的还是不要告诉公主了。 景仁宫。 盛芫莙的确气得不轻! 他本以为像商行聿这种无权无势之辈,自己只需勾勾手指,说几句话,便该当眼巴巴地围上来。 可他不仅没有,还诅咒他不要坐上那个位置! “他真的说了这话?”皇后脸色阴沉。 “千真万确,胸无大志!孤还以为他喜欢美人,说要送几个美人给他,结果他居然胆敢诅咒孤!”真是岂有此理! 皇后阴鸷的眸子划过冷意:“花朝文会上的事,你确定……他真的不知情?” 第302章:一车泔水 “肯定不知情!”盛芫莙直截了当,“再说知情又如何?他又没什么事,反倒孤才是最后倒霉的人!” 那件事自己不仅当众丢脸,更惹了父皇不喜。 父皇差点因此废除自己的太子之位。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费尽心机讨好的明嘉郡主不仅是个被人糟蹋过的破鞋,还不是怀王妃的女儿! 而自己下个月还要与这样的一个破鞋大婚! 盛芫莙目光阴郁,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差了,一股暴虐的情绪涌上心头。 皇后没注意到,“若他不知情也就算了,若他知情……本宫记得他似乎还有两个妹妹?” 盛芫莙心中微动。 商大将军家的两个女儿他也是见过的,虽算不得天香国色,但小家碧玉,皮肤白嫩,鞭子抽在上头,定然一下便能留下红痕…… 盛芫莙喉头滚了一下。 “母后说得极是,既然商行聿不知好歹,孤将奉国将军府拉拢来也是一样的。” 商天昊虽是纯臣,但若自己纳了他女儿为侧妃,这纯臣便由不得他了。 母子二人商讨完,盛芫莙命人去奉国将军府外守着。 至于他自己,则换了身行头,乘坐一顶小轿去了处隐蔽宅子。 宅门关闭。 不一会,宅子深处便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但那惨叫声没持续多久,又猛然沉寂下去。 “不中用的东西!” “连一幅画也没让本太子作完!” 盛芫莙看着脚下白绸上点点滴滴的血迹,眉头拧紧,片刻,将带着倒钩的鞭子丢在一旁。 身旁几个侍卫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盛芫莙见此更气了,将脚下白绸踢开:“明日再找人弄几个新鲜的,还有,不要用这种货色糊弄孤,孤要的血,可不是这种粗鄙之人的血。” 眼前这种女子,他抽起来都不过瘾。 便是鞭痕,在粗黄的皮肤上也显得不够诱惑,叫声亦不婉转。 就连她们的血,在他看来都觉得颜色不够纯正。 他嫌恶地转身出去。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看着倒挂在悬勾上的女子。 不多时,又一车泔水从这偏僻宅院中送出。 另一边。 盛知婉刚回府便取了两瓶药,差人送去宫门。 商行聿听完她的吩咐,眉头微动,正要说什么。 “公主,驸马爷,外头有一个叫翟安明的人求见!”禀报声传来。 盛知婉看向商行聿。 商行聿眉头拧了拧,“是我的人。” 他说罢,盛知婉颔首将其他人遣开,很快,翟安明便被请了进来。 五大三粗的汉子,面相粗犷,皮肤黝黑。 “翟安明拜见公主,拜见主子!”一见二人,他直接跪下。 抬起头,一双眼中满是血丝。 商行聿也没拦:“你这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翟安明开口,眼眶更红几分:“主子,俺妹子安茹不见了!俺老娘报官,官府说要去查……可后来俺老娘再去,便被轰出来。” “官府说俺妹子是跟人私奔了!可俺妹子最听话懂事,不可能抛下老娘跟人私奔啊!” 翟安明越说越激动,他也知道不该在主子大婚第二日便来打扰主子和公主。 可他妹子…… 翟安明一抹脸,砰砰砰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主子!公主!俺求你们救救俺妹子吧,您二位别看俺长得这样,俺妹子以前在老家就是十里八村最漂亮标志的,她不见了,肯定是被哪个有权有势的坏人给强抢了!” 不然官府不可能查着查着,便不愿再管下去。 “起来吧!”商行聿面色沉沉。 翟安明却不肯起。 盛知婉对上商行聿的视线,知道对方这是有意的,无奈接话:“此事本宫和驸马应下了,你且回去等着消息。” 翟安明这才眸子一亮,用力对着盛知婉又跪了两下,才离开。 人走之后,商行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白的哨子,递给盛知婉。 “公主对着这哨子吹三下,两短一长。” 盛知婉挑眉。 按照商行聿所说吹了三下。 大概半盏茶时间,两道身影出现在盛知婉和商行聿面前。 盛知婉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 “秀禾?” “奴婢见过公主!”秀禾拱手行礼。 另一个小姑娘脸蛋圆圆,也拱手:“公主不认识奴婢了?奴婢是汀兰。” 她声音与汀兰几乎一般,盛知婉眼中惊叹:“你是秀雪?” “正是奴婢!”秀雪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当日盛知婉被掳,她便是扮做汀兰的丫鬟。 “她二人秀禾擅长易容,秀雪擅长用毒,二人轻功都不错,手下还有许多暗哨,最擅打探各府阴私消息。”商行聿说了几句。 又将方才翟安明所言说了,秀禾秀雪应下,很快又消失无踪。 盛知婉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公主在想什么?”商行聿凑过头。 盛知婉被吓一跳,身子往后让了让:“我在想,这么多高手这么多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培养的?” 商行聿道:“公主真的想知道?” 盛知婉对上他眼中的热切,总感觉有些危险。 略微警惕道:“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好吧……”商行聿叹息。 他还想试试那避火图里的第二式呢,可惜公主没上当。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宫中。 苏德运得到消息说内务府中有人给自己送了东西,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又或者,是内务府弄错了。 他唯一的妹妹在五年前便已过世,留下的两个女儿,姐姐七岁,妹妹五岁。 怎么可能有能耐给自己送东西? 直到,一瓶药亲自送到了他手上,他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一张用药的单子随着药瓶一同递来。 苏德运看了好一会,猛然想起晌午自己同公主说过的话。 难道……是公主送的? 可这,怎么可能? 公主千金之躯,无论如何,也不该记着自己这样一个阉人的随意之言。 他攥着那瓶药,抑着神情问道:“不知送药之人,可还说了什么?” 内务府负责审查的小官员想想,摇头:“没有。” 苏德运带着药离开。 心中熨帖,又难免生出警惕。 他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地位,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 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无缘无故的善? 只不知,庆宁公主想让自己做什么…… 第303章:暴虐怪癖 “公主,可还记得之前怀疑我在陛下身边有眼线?” 夜色深沉,红烛帐暖。 盛知婉疲惫地躺在某人怀中,眼眸微阖,“嗯?” “那人……其实便是苏公公。” “什么?”盛知婉眼眸彻底睁开了。 苏德运跟在崇晟帝身边几十年,忠心耿耿,从无行差踏错。 更何况他身为太监总管,商行聿怎么能有与他相见的机会? 商行聿摸摸鼻子:“这位苏公公有个相差十几岁的妹妹,与他不同,他那个妹妹性格木讷软弱,生下两个女儿后伤了身子被夫家逼死,那两个女儿也差点被折腾死……” “你救了她们?” “嗯,”商行聿道:“我为她们寻了户人家长大,等苏公公出宫,也算有人为他养老送终。” “苏公公……应不知那人是你吧。”盛知婉望向他。 若是苏德运知道是商行聿,不可能今日见到商行聿一点异样也没有。 “什么都瞒不住公主,他的确不知道是我,除他之外,还有几个宫人也是我的人……”商行聿把那几个宫人如今所在伺候的地方都说了。 不算什么紧要位置,但越是如此,传消息出来越是方便。 “你觉得我送药,是想拉拢他?”盛知婉手指无意识在他身上划了几道。 商行聿捉住她的手:“难道公主还有其他目的?” “算是拉拢吧,”盛知婉顿了顿,又道:“他以前,同玮叔关系极好。” 玮叔死后,除了自己和祖母,苏德运应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为他难过之人了。 玮叔? 商行聿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片刻,他想起来,“是为公主挡箭而死的那位公公?” “嗯。”盛知婉叹了口气。 忽然又道:“你觉得,若是潞绰成为新的北狄皇如何?” 商行聿一愣,对上盛知婉的目光。 “本宫有能为他缓解心疾的药物,若他有夺位的雄心,本宫,还可以借给他所需夺权的银钱和军力。” 漠北的军权已经移交给裴令远,显龙山的人便暂时无所用,不如先放到北狄去历练历练。 “公主是想让您的人入北狄?” “你觉得不行?” “恐怕潞绰不会愿意。” “试试。”盛知婉说罢,手指在他喉结上点了点:“寻个机会,让你的人去同他接触。” “好。”商行聿喉结滚了一下,猛然起身,将人禁锢在自己身下:“公主,再来一次?” 盛知婉脸颊微热。 想起方才的愉快体验……她眼眸眨了眨,应了一声。 身影交叠。 盛知婉很满意,既然上天给她机会让她重来一次,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权势也好,欲望也罢,该享受便享受,何必扭扭捏捏,作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盛知婉想到此,修长的双腿一勾,红帐落下,尽是旖旎。 * 秀禾秀雪动作很快。 翌日晌午,翟安明的妹妹便有了消息。 一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夫妻被丢在地上。 老头儿双腿是跛的,老妇人佝偻着腰,一双吊梢眼时不时从头发缝里偷眼打量着周围的人。 “就是你们哄走了俺小妹?”翟安明不可置信。 这二人实在不像拐子,但人又是主子找到的。 主子的能力,他信得过。 翟安明话落。 老头儿和老妇人想说什么,看到站在旁边的秀雪,立刻吓得身子颤了颤,不敢说了。 秀雪往前一脚踹在老头身上:“说!不说再砍你两根手指头!” 老头面无人色。 盛知婉挑眉,这才看到老头穿着的鞋子中渗出血迹,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也都没了。 “我、我说……是我让老婆子装晕倒,把、把她骗到家,卖了……” “你们把她卖给谁了?”翟安明提着他的衣领。 老头心中后悔死了,他当时明明看那姑娘穿着打扮都一般,才会让自己婆娘动手,谁曾想,居然招惹上这样一群凶煞! 想起那小姑娘看着自己,一言不合便砍脚趾,他就忍不住打颤。 对上翟安明,更恐惧了。 一个小姑娘都敢砍脚趾手指,这男人看着凶煞粗犷,岂不是直接要砍他胳膊腿儿? “卖、卖给叶七了,他说要、要皮肤白净的未嫁姑娘,一个五十两银子。” 老头痛哭流涕,要不是为了这五十两,他也不会鬼迷心窍,重操旧业啊!! 安安稳稳一辈子,到老了,却着了道。 老头此时恨死叶七了,也不等人逼问,便将叶七的底细抖落出来。 最后哆哆嗦嗦道:“这个叶七据说在为京中一位身份很高的贵人办事,那位贵人最喜欢皮肤白的处子……” 翟安明气怒至极:“俺妹子白啊!!她从小就白……” 早知道,他出生时就把这身黑皮分给妹子一点也好啊,也不至于让她有今日这样的大灾。 皮肤白的处子? 盛知婉想起前世的一件事。 太子皇兄夜游玄月湖被人刺杀,刺杀之人口口声声为姐妹报仇,还说太子暴虐有怪癖,爱好虐杀女子收集雪梅图。 她的姐妹便因肤白被太子看中带回去,最后却被发现浑身没有一块好皮死于乱葬岗。 那刺客最后被穿胸而死。 虽是刺客之言,但空穴不来风,若此事真同太子皇兄有关,也怪不得官府不敢再往下查。 她面色变幻。 纤细的手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商行聿眼眸微眯,招手,低声对秀禾秀雪吩咐几句。 很快,二人便将老头和老妇蒙上头,提出公主府。 翟安明失魂落魄。 京城身份很高的贵人,能让京兆府官员都袒护畏惧之人,那定然是很高的身份。 “主子……”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下头的话。 盛知婉却在此时问道:“若此事涉及位高权重之人,你可有胆量,去敲登闻鼓?” 登闻鼓响,三司会审。 届时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同台会审,即便是太子皇兄也无法将事情压下。 但唯有一点,越级上报者,杖三十,若所报不实,再杖三十,徒千里。 如此严苛的规定下,登闻鼓已经许多年未曾响过。 第304章:什么地方? 翟安明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心头颤动。 片刻,他深吸口气,毫不犹豫点头:“只要能救出俺妹子,什么事俺都能干。” “哪怕要受杖刑,若没有翻案,还可能被流放?你也不怕吗?”盛知婉又问。 “不怕!!” 他家妹子乖巧懂事,这会肯定等着他去救她,他这个当大哥的怎么会退缩? 盛知婉道:“也不一定到如此地步。” 商行聿已让人继续去查翟安茹的下落,秀禾秀雪则去查探叶七是否和太子或太子的人有所牵扯。 若是有牵扯,还得将证据捏在手里。 盛知婉让翟安明先回去等消息。 人一走,商行聿立即凑近:“公主怎么会猜到太子?” 太子的怪癖他也知道一些,但知道归知道,却没这么清楚。公主一下便想到,难道比自己还清楚这事? 商行聿一直觉得公主身上有种他捉摸不透的神秘,如今他成了公主的人,这种感觉却更重了。 公主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但却又更让他心生欢喜。 商行聿目光忍不住有些热切。 盛知婉拍开他作怪的爪子:“原先还想着用什么当投名状,如今机会便来了,等消息确定,你去二皇子府坐坐吧。” 商行聿颔首:“若是真的,想必二皇子会很高兴我们送他的这份大礼。” 夫妻二人对视,端的默契十足。 “公主,回门礼备好了。”虞嬷嬷这时来报。 商行聿一愣,“回门?不是说了不回了吗?” 他是驸马,昨日去宫中拜见了太后陛下和皇后,按照旧例,今日是成婚后第三日,的确应去他家拜访。 但他成亲前已经算是分家另过,他成亲时,商大将军连一两银子都未出。 他跟公主说过不需回门。 可公主却还是让人备好了回门礼。 盛知婉起身:“你祖母不是在将军府吗?总得去看看。” 商行聿顿时笑了。 公主这是在为他着想呢。 三日回门,能看出夫家对新妇的看重。到他这个新驸马也是一样,公主肯同他回去,是向商家人证明,对他的认同。 既然如此,那便回去。 也让祖母见见公主。 二人上了马车,回门礼又另装了一辆。 马车到奉国将军府外时,将军府的大门却紧闭着。 盛知婉眉头蹙了一下。 命张大上前叫门。 将军府的门房惫懒地打开门,看到盛知婉的车驾,连忙小跑着去府内报信。 三日回门,梁娆没想到公主居然会来这里。 更没想到商行聿会同意她来。 如今这府里连商行聿的住处都没有,他来做什么? 要回也该回他那个商府! 想到商府,梁娆心里又难受得抓心挠肝,但这难受在看到一箱箱从马车上卸下的回门礼时,又消了一些。 她目光很难从上头移开。 “公主可算来了,今儿一早喜鹊直叫,我便知道有贵客来,早早便等着了。还有聿儿,果然成亲了就是与从前大不同,不再招猫逗狗,也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以前总管束的话你不爱听,如今成亲了倒是不声不响改正了。” 盛知婉脚步停住,侧眸含笑:“商夫人说的乱七八糟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地方?” 梁娆闻言,面上立时露出一副说错话的神情。 心中却是得意极了。 她故意说出这番话,便是为了提醒盛知婉商行聿从前的浪荡风流,好让她心生嫌隙。 盛知婉居然还问出来。 梁娆又假装支支吾吾:“左不过是一些消遣的地儿。” “商夫人是说青楼楚馆吧?”盛知婉挑明。 梁娆一顿,忍不住去看她面色。 同为女子,既然盛知婉知道了,她才不信她真的不在乎这些。 可盛知婉面上的确一点不悦也没有。 “去青楼楚馆有许多消遣方式,与好友饮酒听曲,放松排解,多得是文人墨客、公子哥儿都去。便是商大公子,听闻也是每月要去上一两回的,怎么,商夫人不知道?” 她说罢,梁娆面色难看得如吃了屎。 她的远儿是与同窗同僚说词作诗,怎么能同商行聿这样的废物一同比较? 但盛知婉的话也的确让她无处反驳。 梁娆干笑两声。 “另外,将军府的管家门房实在有些没规矩,既然早知道夫人在等贵客,竟连府门外都不洒扫,大门紧闭,本宫方才还以为是将军府闭门谢客,不愿本宫上门。” “公主说的是,妾身回头便好好教教他们规矩……” 奉国将军府实在不大。 说了没几句,便入了正厅。 商老夫人、商天昊、商修远,以及商家的两个女儿也得了消息赶来。 盛知婉目光扫过众人,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凝滞,还是商天昊先反应过来,僵着脸对盛知婉问安。 他一开口,其他人才回过神。 盛知婉的身份可是公主! 公主即便做了儿媳,也不可能对着他们毕恭毕敬,除非公主自愿,否则只有他们对着盛知婉行礼的份。 如今显然盛知婉没有自愿行礼的意思。 那便只能是他们行礼了。 盛知婉手搭在商行聿胳膊上受了礼。 这才上前一步,同他一起端起岸芷斟好的茶。 商天昊见此面色又僵硬几分。 前两日,梁娆为缩减开支将正厅伺候茶水的丫鬟给发卖了,以至于这么好一会,正厅竟连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盛知婉端着的茶水杯盏,竟都是从公主府带来的! “祖母,庆宁/行聿给您敬茶了。” 商老夫人心中没这么多弯弯绕,瞧见盛知婉第一眼便被她的容貌恍住。 如今见到这样天仙般的孙媳居然要给自己敬茶,心中高兴极了。 接过茶,爽利地一饮而尽。 “好好!行聿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有些犟,以后他要是犯了什么错,还望公主能多听他解释几句。”商老夫人握住二人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盛知婉亦乖巧应下。 面对商老夫人,她脸上丝毫不见方才的高高在上,反而处处妥帖,不一会,便引得商老夫人将商行聿小时候跟她锄草却锄了幼苗的事都说出来。 第305章:软饭硬吃 商行聿说,“哪有?分明是您老人家看错了,再说第二日那幼苗不又好端端了?” “你当我老婆子真不知道,是你偷偷花银子让人家隔壁给移过来的。” 商行聿:“……”失策! 盛知婉忍俊不禁。 没想到前世大名鼎鼎的秦聿王还有这样的时候。 三人说得热闹,商天昊原本还在旁等着二人为自己奉茶,然而一等二等却见盛知婉的丫鬟直接将茶盏收了起来。 他呼吸一窒,心口发堵! 这孽障,竟是连杯茶都不愿敬自己? 梁娆倒是有自知之明,早知道商行聿不会为自己奉茶。 只是在旁瞧着,心中难免又动了别的心思。 盛知婉毕竟是公主,如今还得了民心,同她走得近,对自己的几个孩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溪姐儿来年便要及笄了。 若是盛知婉愿意,完全可以办几次花会茶会,为溪姐儿挑选一门好夫家。 还有修远的婚事,也得尽快置办起来。 梁娆想到此,眼眸闪了闪道:“溪姐儿,前些日你不是绣了一副双面芍药美人的屏风吗?怎不拿来让公主过目过目。” “公主不知,这孩子心思灵秀,这幅屏风还得了月绣姑姑的夸赞。”梁娆语气骄傲。 月绣姑姑,是京城极为出名的一位绣娘,如今已三十多岁,据闻一副绣品,便卖到千金的价格。 商幼溪,今年还未及笄吧? 居然便有如此绣功了。 盛知婉对有本事的人向来愿意多看一眼。 那屏风很快便被取来。 在盛知婉面前展开,果然一面芍药,一面观花美人,构思精巧,绣技灵秀。 而且这美人…… 盛知婉挑了一下眉。 商幼溪羞红脸道:“这是小女想要送给公主和二哥哥的成婚礼,祝公主和二哥哥能够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诗经》有云——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芍药自古是定情之花,这画上美人,亦有盛知婉三分神韵。 如此绣品紧赶慢赶也要月余才能完成。 也就是说,在怀王府宴会之后,商幼溪便开始绣这屏风了? 看来,商家人也不是个个都不喜商行聿。 盛知婉瞧了商行聿一眼,他似乎也有些意外。 “这绣品的确精巧绝伦,本宫便收下了。”盛知婉说着,褪下手腕上的两只镯子,分别赐给商家两个姐妹。 接下来的午膳倒吃得意料之外的和谐。 商天昊和商修远虽神情不好,但也没敢当着盛知婉的面说什么不该说的。 盛知婉更是自在,用完膳,又同商老夫人说了会子话,便要告辞。 商老夫人却在这时叫住她。 老人家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被布条层层缠住的物件,布条一层层揭开,最后,露出一抹极为鲜亮的绿色。 三条如水的玉环各自独立,却又环环相扣。 在最后布条被取下的时候,发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是……绞丝玉镯?!”盛知婉有些诧异。 商天昊和梁娆的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盯着那只镯子! 商天昊鼻息有些沉重。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盛知婉,便又硬生生将要说的话给吞回去。 梁娆却是忍不住的:“母亲!这镯子怎么会在你这里?这是我们商家的物件……” “哼!什么商家物件?”商老夫人将那只玉镯小心翼翼交到盛知婉手上。 “母亲!!”梁娆恨不得上手夺回来。 商老夫人看都不看她,道:“这是梦岑,也就是我原来的儿媳留下的,她那时候说等行聿娶了媳妇,便要将这镯子送给她媳妇。如今岑丫头没了,便由我这个老太婆,为她做了这件事。” 商行聿目光也落在那绞丝玉镯上。 他似乎有些记忆,但是已经太久了,那些记忆蒙了灰,他竟然记不清母亲的面容。 “母亲……镯子在您那,您怎么从没告诉过我?”商天昊紧攥着拳。 要知道这样一只镯子,价值三万两黄金! 当年秦梦岑死后,他几乎将她住处翻过来寻找了一遍都没找到,没想到,居然在母亲这里! 母亲既然有这镯子,为何不告诉他? 他心中怨忿,要是早知道这镯子在母亲那,他们何至于还住着如今的小院子?! 可现在,母亲居然毫不犹豫将这镯子送出去了! “公主,这是亡妻之物,不知可否还给本将,本将也好做个留念。”商天昊最好面子,如今居然也舔着脸开口。 三万两黄金啊,实在不舍得眼睁睁看着它从面前溜走! 盛知婉还未说话。 商行聿冷笑道:“当年母亲去世,商大将军可是连夜都等不及过,便烧了母亲的全部衣裳画像,还将她最爱的花草铲平,只为让您的商夫人高兴。如今商大将军说留念,不觉得恶心吗?” 商天昊面色一沉。 梁娆委屈道:“聿儿这是说哪的话?当年你父亲也是气坏了,要不是你母亲做了不知廉耻的事,将军怎会冲动之下烧了她的东西……” “不知廉耻?当年的事,我母亲清不清白,商大将军和商夫人难道不该是最清楚的吗?”商行聿嘴角扯出讥讽的笑。 梁娆闻言眼眸一闪。 商行聿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当年的事情他竟知道? 不可能,他那时才多大…… “够了!你娘亲的事我不想再提,这绞丝玉镯是她的遗物,她生为商家妇,死后亦是葬入商家祖坟,这玉镯自然也该是商家的!公主,还请归还我们商家之物。”商天昊义正词严开口。 盛知婉笑了:“商大将军知道本宫最厌恶什么人吗?软饭硬吃、负心薄情之辈。” “公主是何意思?”商天昊沉声,没想到盛知婉敢这样同自己说话。 她虽是公主,自己也是将军。 更何况,自己如今还是她长辈! “本宫前些日看了个话本子觉得不错,那话本子的主角是位立功受赏的大将军。可那大将军欺瞒在先,为了粮草先许出娶人家女儿,又负心在后,得了好处便想与旧爱重归于好。最后二人合谋,干脆用一计害死原配,抬妾为妻……” 第306章:对号入座 “商大将军觉得这话本子如何?精不精彩?若是传出去,不知百姓们会否联想到什么不该想的?”盛知婉语调含笑。 商修远忍无可忍:“公主这是污蔑朝中重臣!” “哦?不知本宫污蔑了谁?商大将军吗?” “可本宫何时说那人是商大将军了,商大公子实在太年轻,你这般主动跳出来的样子,倒像是心虚难耐,对号入座。” “难不成商大公子,也很清楚商大将军与商夫人所作之事。”盛知婉目光望来,仿佛能看透人心。 商修远顿时抿唇,不敢说话了。 只有商幼溪和商幼荷脸色茫然,她们年纪虽小,但公主话里的意思还是能听懂的。 公主是说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害了二哥哥的娘亲吗? “这怎么可能……”商幼溪喃喃。 母亲以往总说二哥哥的不是,说她这个继母难为。 她最开始也觉得二哥哥不学无术、以他为耻,可有一次她在外头被无赖缠上,是二哥哥替她教训了那些人。 二哥哥还给她买糖压惊,亲自送她回府。 二哥哥不像母亲说得那般坏! 她同母亲解释,母亲却不愿听她提及二哥哥,后来二哥哥在战场上立功,她以为母亲总要高兴了…… 可是没有,母亲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更加生气了。 原来,竟是这样吗? 是她的母亲对不起二哥哥的娘亲,所以才不希望二哥哥过得好…… “这镯子是我老太婆给公主的,公主尽管拿去便是。”商老夫人一拍桌子。 当年她便知道儿媳的死有古怪。 岑丫头秉性纯良柔顺,绝不可能做出那等事。 可她赶到时已经晚了,岑丫头已经一根白绫将自己绞死在床上。 商老夫人虽然心疼,但人都已经死了,她再追究,难道要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进牢狱? 她心中有愧,所以这些年不愿回府,躲在庄子上,但人老了,于是总还幻想着能够一家和睦。 想着商天昊和行聿无论如何也是父子,父子间哪有隔夜仇?修远几人也同行聿是兄弟姊妹。 一家子相互扶持,再大的隔阂也该过去。 可这隔阂对商行聿而言又哪是隔阂,这是杀母之恨! “罢了……行聿,回去吧,我今日也要回庄子上,这些回门礼,你也都带回去。” “祖母。”商行聿扶住她。 “这些本就是给祖母的,祖母若是回庄子,本宫便让人送去庄子上,只是祖母既来了京城,怎么也得去公主府住上几日。”盛知婉道。 商老夫人摆摆手,她已经对不住岑丫头,若是留在京城,又难免想着劝行聿原谅商府。 她老了,糊涂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管不问,儿孙自由儿孙去。 盛知婉见此也不强求,命后头跟着的人重新将回门礼装好,随着商老夫人送去庄子上。 商天昊和梁娆眼睁睁看着卸下的回门礼又被抬入马车。 几人离去。 “父亲,母亲……二哥哥说的是真的吗?”商幼溪忍不住开口。 商天昊攥紧拳头,一下捶在桌上:“什么真的,他那胡话你也信!”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梁娆捂着心口。 盛知婉走了,带走了回门礼,还带走了绞丝镯! 那镯子她日思夜想十几年,最后居然被老不死的送给了一个外人! 梁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痛得没了知觉。 那老不死的一直便看不上自己,如今更是将商家的东西拿出去送人…… 梁娆带着怨气问商天昊:“将军不是答应过要将绞丝玉镯送给妾吗?” 商天昊的确答应过,可这么多年,他怎么知道玉镯会在母亲那? “如今东西给了公主,你想让我怎么要回来?难道,你想看到那话本子真出现在茶楼酒肆?”商天昊不耐。 “公主说的话本子是凑巧还是……真知道些什么?”梁娆心中也有些不安。 商天昊眼神闪烁,“那事做的隐蔽,不会有人知晓,你以后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 也是,商行聿要是真知道,怎么可能隐忍这么多年? 梁娆放下心来。 夫妻二人各有心思,说着隐蔽之事,并未发现去而复返的商幼溪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二哥哥说的是真的…… 疼爱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居然是害死二哥哥娘亲的坏人! 商幼溪双眼含泪,带着丫鬟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商府外。 盛芫莙派来把守的侍卫很快便发现她的身影,一人去禀报太子。 太子没想到机会来得这般快,稍作乔装,便去了商幼溪所去的小禅寺。 小禅寺在京城内。 虽面积不如朝明寺大,但其内雅致,风景极好,是小姐夫人们平日常来祈福诉心之地。 商幼溪以往常在这里为家人祈求平安。 可今日,她是来求二哥哥的娘亲宽恕父亲和母亲的。 她带了所有的私房银子,想为二哥哥的娘亲点一盏长明灯。 只是要拿香油钱时,才发现钱袋子居然没了。 “怎么没了?我原先还摸着呢!”丫鬟嗓音发颤。 商幼溪目光四顾。 钱袋子里的银钱不算多,以往家中富贵时她拿来随意赏给下人的都不止这些。 可如今不同以往,这些银子是她做绣品换来的。若是丢了,长明灯便供不成。 “姑娘可是在找东西?”就在主仆二人着急时,一道声音传来。 商幼溪一惊,抬头对上一张略显苍白的面色。 她觉得这人似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在找东西?”那人身旁扈从又问了一遍。 商幼溪这才回过神,应道是丢了装钱的袋子。 “我家公子方才倒是捡到一个,不知姑娘丢的那钱袋子什么款式?” 商幼溪一喜,丫鬟连忙将钱袋子的形容说了。 那扈从听后自袖口里取出一个钱袋,正是商幼溪主仆方才丢的。 丫鬟接过,商幼溪忙道谢。 然而那略显苍白的青年却只是淡淡颔首,说了句看好东西便带人离去了。 商幼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激。 待供完长明灯,主仆二人又坐了马车回去,不知是不是走了背运,马车刚行到一半,车轴居然又断了。 第307章:血债累累 此处距离商府甚远,要修车也得用许久。 若不能天黑前赶回府,定然要被父亲母亲发现。 商幼溪有些着急。 “辘辘——”就在这时,后头一辆极为低调奢华的马车驶来。 看到车旁骑在马上的扈从。 丫鬟有些兴奋:“大小姐,好像是方才捡到咱们钱袋子的那位公子。” 商幼溪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她一个闺阁女子怎好向对方求助? 商幼溪犹豫间,那辆马车却是停在了主仆身旁。 奉国将军府后门。 商幼溪主仆下了马车,商幼溪面上有些热意,“多谢公子今日相助。” “不必,商大将军是晟国功臣,商大小姐年纪虽小,却也懂得甚多,孤……本公子将商大小姐安全送回,也算是谢过商大将军护国忠心。” 那人说罢,将车帘垂下。 商幼溪呆呆看着驶远的马车。 “殿下,我们可要回府?” “先不回去,去宋老太医府上一趟……”咳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音传来。 商幼溪眼眸微瞠。 她想起来了! 怪不得她看着对方眼熟,太子!那位公子居然是太子! 一想到自己方才居然与太子同乘,商幼溪心中更有些不自在起来。 外人都传太子病弱无能,可今日亲眼见了,她却觉得传言不对。 太子明明极为温和亲近…… 虽有病体,却不妨碍他日后做个好君主! 商幼溪红着脸躲回自己的房内,想着方才马车上太子同自己说话时的认真神情,扯起衾被,盖在脸上。 * 另一边。 盛知婉和商行聿回府不久,便得到了翟安茹的消息。 人的确是被叶七拐走了,只是那叶七也只是最下头一环,他口中所说为贵人办事只不过是自吹自擂,却没想到歪打正着说中了。 叶七拐卖的人不止翟安茹一个,这一批共有五个姑娘,如今全部被送去汪氏慈济院。 更巧的是,这汪氏慈济院居然是大理寺卿汪肃州所在的汪家开办的。 京城边上,天子脚下。 打着慈济院的名义却办着买卖人口之事,以往他们只搜罗一些无家可归、或是逃难的女子孩童。 其中稍有姿色的便被卖到妓院,资质普通的,便为奴为婢。还有些不听话的,直接打断手脚,割了舌头送去地下场所供人玩乐…… 血债累累,罪无可恕! 也怪不得,翟安茹失踪后查着查着便没了后续。 而之所以最近慈济院开始从散拐手中收人,也是因为盛芫莙! 那些流离失所的女子可没有白皙的皮肤。 汪家在慈济院附近有处隐蔽宅子,盛芫莙这几个月来经常出入其中,每每他从宅子中离开,都会有一车“泔水”从院中运出。 秀雪去打探过了,那泔水中泡着的都是一具具被虐打致死的少女尸体! 最后那些尸体的去处,便是城郊外乱葬岗…… 盛知婉将查到的证据递给商行聿。 此事隐蔽,幸好秀雪秀禾精通易容变声之术,才能从慈济院打探到消息。可仅这些证据,很难将人钉死。 更何况,后头有大理寺卿保驾护航。 蛇鼠一窝。 盛知婉道:“此事我们不宜出头,你回头将这些送给二皇兄,但……这大理寺卿之位,本宫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 不止要合适,更重要的还得是自己人。 这夜,盛知婉和商行聿同去聚贤茶楼,三楼天子雅间的门关上不久。 两个便服打扮之人从旁边的房内走出。 二人寒暄分别,又各自上了马车。 盛知婉所乘马车由秀禾驱赶,目的地是一个叫半尺巷的地方。 这半尺巷并非真的只有半尺,只是因为街道狭小,连马车都不能经过才有此名。 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 方鸿志一身洗得发白的官服,拎着几幅猪下水,正要趁天黑推开家门。 却有几人在这时拦住了他:“哟,方大人下值又带了好东西回来?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人说着,也不管方鸿志愿不愿意,直接从他手中夺过掀开,紧接着,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什么玩意儿?不是我说,方大人怎么说也是七品的大理寺丞,怎么连让家人正儿八经吃顿肉都做不到,这猪下水,便是小爷家的狗都不爱吃!” 几副猪下水被丢在地上。 又被人挨着踩了几脚。 待到人离去,方鸿志叹口气,将地上不成样子的猪下水捡起来,仅这些,也是他花了十几个铜板才买来的。 妻子手艺好,即便是猪下水也能做出好滋味。 也幸好妻子手艺好,否则,今年孩子的生辰,都没办法让他吃上些荤腥。 方鸿志抬起敲门的手,忽然又僵在那。 他想起去年答应铭儿生辰时要送他一方歙砚,如今却连砚台的零头都没凑齐。 他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木门却在此时打开。 “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吴月说着,看到他手中几幅被踩得不成样子的猪下水,顿了顿:“今日又来了?” “嗯。”方鸿志走进家门。 自从得罪了大理寺卿,他这几个月俸禄扣尽,还处处被刁难,眼看着日子便要过不下去。 方鸿志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服软,但那可是十几条人命,有人日日去大理寺外等着盼着,他怎能不管? 没人查,他便自己去查。 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此事可能不简单,但……说他愚钝也好,顽固也罢,既然身为寺丞,便该做寺丞之事。 只是,“跟着我,让你受苦了。”他看了眼妻子鬓边白发。 吴月摇头,还未说话。 一个身影从房内走出,那身影瘦瘦小小,低头走到方鸿志面前:“爹爹……我,我明日不想去学院了。” 方鸿志一顿,面色沉下去:“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读书吗?” “可我不想跟爹爹一样。爹爹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娘病了没钱买药,姐姐在姐夫家被欺负,我在学院里的同窗都嘲笑我,说爹爹做了十几年的官还是个七品芝麻官!我不要读书了!!” 方铭抬起头,满脸是泪:“爹爹,读书没用!当官也没用!” 第308章:你可愿坐 方鸿志面如金纸。 然而这时——“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少年脸上。 吴月紧紧扯着儿子的手臂,目光严厉:“谁告诉你这些话的?谁说你爹做官没用?若不是你爹,你的外祖父就要被人冤死了!” “你爹是个好官,他只是没有遇到欣赏他提携他的人,但他,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百姓!你作为他的儿子,应以他为荣。” 方铭今年才八岁,他以前的确以爹爹为荣。 爹爹是个好官,多少百姓带着瓜果蔬菜来家中感谢他,每每那时候,他都忍不住同人炫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入了学院,才知道在学院中最看重的不是名声,不是百姓的爱戴。夫子排座位要按他们所用的笔墨纸砚,就连授学解惑,都要按照家中父兄的官职排队请教。 他的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还是得罪了上司,再无上升机会的小官,所以他的话夫子忽视,同窗们也处处欺凌他。 他不是真的看不起父亲,只是…… 太委屈了。 方铭“哇”地一下哭出声,小脑袋埋进方鸿志的怀里:“爹爹,铭儿错了,铭儿不该说您没用,您是个好官……铭儿好好读书,以后,也要当像爹爹一样的好官!” 家中重新归于安静。 妻子在逼仄的厨房内忙碌,连油灯都不舍得用。 儿子借着灶下跳跃的火光在看书。 方鸿志坐在院子里,他抬头,心想自己真的希望儿子像自己一样吗?当个好官? “叩叩叩——”木门轻响。 方鸿志猛然回过神,妻子在厨房内也听到了,紧张地擦手出来,让儿子躲在厨房空着的水缸中。 “他们又来了?”吴月压低声音。 方鸿志摇头:“应当不是。” 那些人都是地痞混子,怎么可能会这样有礼叩门? 他们向来是踢了门直接进来,这门,已经被踢坏过两次了。 “那是谁?”吴月疑惑。 “许是那些失踪女子的家属想到什么线索了。”方鸿志说着,快步去开门。 门打开。 借着一盏灯火,方鸿志对上一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脸。 “庆……”他只说了一个字。 对面之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方鸿志满心的疑惑和惶恐。 庆宁公主,怎会到他家来? 他上次见她还是在国公府,为她清点嫁妆,如今,公主已另择驸马,怎会深夜来他这里? 方鸿志回头,看到自家逼仄的院子,墙角垛起的木柴占了大半院子,两间厢房,旁边便是茅厕。 公主,怎能到这样的地方来? 他心中惶恐。 然而盛知婉已经神情坦然地走了进来,秀禾为她举着灯火。 吴月也看清了一张华贵绝艳的脸。 “下官见过庆宁公主!”门关上,方鸿志才压低声音行礼。 公、公主?! 吴月惊了,双手无措地在身上擦了又擦,想要行礼,却不知该如何行礼。 她正有些无措,一双纤细如玉葱的手将她扶住。 吴月身子僵在原地,“民妇见、见过公主。” “方夫人不必行礼,方才你说的那番话,本宫都听到了,方大人得您这样的夫人,是他的幸事,晟国有方大人这样的官员,亦是晟国的幸事。”盛知婉真心实意道。 前世,她知道方鸿志这个名字还是偶然。 那时方鸿志一家已死于外调途中,死因是马匪拦截,但那群穷凶极恶的马匪最后却仅从这位为官近二十载的方大人身上翻出十几两银子。 除此之外,他所携带的半车行李竟全是经手案件的记录反思。 那伙马匪害人无数,可被行刑前,居然高喊这位方大人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还道自己不是好人,害死了方大人,活该为他偿命。 盛知婉因此记住了方鸿志这个名字。 重生后,找人清点嫁妆,没想到去的人正是他。 “不知公主为何深夜前来?”方鸿志问道。 盛知婉目光扫过周围,方鸿志见状,立刻请她去堂屋坐下。 吴月搬来家中最新的一只凳子,擦了又擦,才放在盛知婉面前。 她还有些害怕盛知婉嫌弃,谁知盛知婉对她颔首后便直接坐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盛知婉示意秀禾去外头守着,这才道:“此次,本宫是来找方大人的。” “公主有何吩咐?”方鸿志自然知道,只是却不知公主为何要找自己。 他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 在这京城遍地是官的地方,随随便便来个人便比他官大几级。 他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能让公主深夜前来? 见二人有事要谈,吴月转身去了厨房。 盛知婉道:“本宫上次便说过方大人为官过于正直,在如今的官场上很难生存下去。” “为官一任,便该福泽一方,下官只要不愧对身上这身官服便是!”依旧是与上次同样的回答。 盛知婉笑了:“好!好一句为官一任,福泽一方。” 盛知婉将今日所查资料递过去。 薄薄的一张纸,方鸿志愣了一下才接过。 待看清上头所写,他拿着那张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两颊抽动,眼眸中满是愤怒。 “果然!果然如此!”方鸿志这些日所查虽没有这张纸上的详尽,但他处处受阻,又怎么可能没有猜测。 但他原先如何想,也只敢猜测是寺卿在为某人掩护,却没想到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甚至,就连一国储君都牵涉其中! “公主怎会知道这些?公主将这些告知下官,是想下官做什么?”方鸿志满心愤慨,心中却还有疑惑。 “给这些姑娘一个机会,亦给方大人一个机会。”盛知婉道,“方大人这样的好官,理当坐在更高的位置,只有如此,才能福泽更多百姓。此事之后,大理寺卿的位置将会空出来。” “方大人,你可愿坐这位置?” 小半时辰后,盛知婉离开方家。 吴月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家夫君,还未开口,却被对方紧紧攥住肩膀。 方鸿志瘦削的面上难掩激动! 终于! 他等待多年,坚守多年,终于等来了与他志向相合之人。 至于庆宁公主让他办这件事中有没有私心,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只需无愧于心,无愧于身上官服便是! 大理寺卿吗? 为官数载,方鸿志相信自己担得起这个职位! 第309章:一石四鸟 与此同时,二皇子府。 盛芫淇亦是激动非常! 他是真没想到啊,太子皇兄那个蠢货,居然为了一个明嘉郡主去算计商行聿,以至于如今他主动向自己投诚。 而且,还抓住了太子皇兄那样一个大把柄! 勾结官员,戕害民女! 这样的罪名一旦坐实,有着如此暴虐污名的皇子,凭什么继续霸着储君之位? 到时,这太子之位十有八九便是自己的了!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自己一人来干。 虽然三皇弟看似清心寡欲、寄情山水,但知人知面不知心。父皇那般偏爱琦贵妃,谁知道是不是真如商行聿开玩笑所言,之所以倚重他和太子,是让他二人先斗生斗死? 待到两败俱伤,再让看似最无害的盛芫皓给他们致命一击?! 想到这,盛芫淇决定明日之事必得带上三皇弟一起。 * 夫妻二人各自办完事,又做回装扮,重新回到聚贤茶楼,最后再从原本的雅间内出来。 在外人看来,便是庆宁公主带着自己的驸马来聚贤茶楼用餐时间长了一些。 二人回府,才各自交换情报。 盛知婉想让方鸿志为自己所用,但方鸿志为人过于硬直,要让他归顺,简单拉拢是不行的。 需得先让他看清楚他的志向与自己相合,只有自己成事,他的志向才能实现。 对于这一点,盛知婉很有信心。 当今陛下也好,几位适龄皇兄也罢,个个眼中有皇位却无百姓,他们的道与方鸿志为官之道几乎相悖。 所以她现下只要将方鸿志扶起来,利益捆绑,方向一致,后续即便为了百姓,方鸿志也只会站在她这一方。 另外,便是商行聿那边了。 今夜商行聿去二皇子府,目的不仅仅是投靠他、将太子的把柄送给他,最重要的还得让二皇子对三皇子生出防备。 三皇子以往塑造出的形象太牢固了,寄情山水、无心名利,即便与官员结交,也只让人以为是志趣相投。 对于朝堂任用升迁之事,更是几乎不在人前发表看法,不参与、不过问,仿佛真的如闲云野鹤一般。 以至于让太子和二皇子都忘记了,三皇子盛芫皓的外祖父杨樊是兵部尚书,大舅舅杨竣南是翰林学士,除此之外,他还与朝中不少官员私交甚密。 就连祁书羡和怀王府,如今亦同他走得很近。 但没关系。 既然太子和二皇子意识不到,那便由他将这层假象戳破。 夺位之争,自然是要将水搅浑了才好摸鱼。 今夜的商行聿,扮演的便是这只将水搅浑的大手。 “接下来便看翟安明的了。”盛知婉道。 这便是此事中的最后一计。 若是成功,顺势将翟安明送进二皇兄盛芫淇的阵营。 前世二皇兄盛芫淇逼宫,之所以能入得了宫门,全是因为羽林卫中被他安排了自己人。 也是那时,盛知婉才知道盛芫淇病死的小舅舅竟是羽林卫右统领周守圭少时的武师傅。 如今盛芫淇应还未在羽林卫中安排人,但若他想安排,还有谁比一个受过自己恩惠、且忠心义气,又会武之人更合适的呢? 盛知婉亲自为盛芫淇送上了这样一个完全合心意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不用。 “一石四鸟,公主可真是聪明。”商行聿不得不承认,就连他最初听到公主这番计划时,也忍不住叹服。 一件小事,既搅浑了水,又拉拔了方鸿志,将自己打入敌方阵营的同时,还埋下另一枚钉子。 是他,他考虑不到这么多。 但也真是辛苦公主了。 公主这漂亮的脑袋瓜,是怎么想到这么多的? 商行聿亲自为盛知婉拆卸头发,经过这两日的学习,如今他拆卸头发的手艺好了许多。 二人梳洗后躺在床上,商行聿的手便又忍不住不老实起来。 从衣衫外滑进去。 盛知婉瞥他一眼,商行聿只得忍痛将手又收回去。 盛知婉瞧他委屈的神情觉得好笑,手落在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捏了捏。 不得不说,商行聿这张脸看着实在赏心悦目,即便是床上情谊正浓,依旧不失俊美。 她娶了他,实在不算亏。 更何况他也的确很考虑她的感受,盛知婉想到此,主动将他拉向自己。 商行聿得到暗示,眸子一亮。 很快,帐内便只余下深深浅浅的喘息声。 这夜,实在累并快乐着。 以至于翌日盛知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猛然坐起身,“岸芷。” 岸芷推门进来。 “几时了?” “快巳时了。” “驸马呢?”盛知婉起身下床,然而腿刚落地,便忍不住软了一下。 岸芷连忙扶住她,“驸马爷辰时便出去了,临走前吩咐不必吵醒公主。公主怎么了?” “咳,”盛知婉淡定道:“睡得腿麻了。” “那公主先坐下缓缓。”岸芷不疑有他。 盛知婉心中唾弃自己。 昨夜到后来她几乎已经快睡过去,迷迷糊糊听到商行聿要了水,清洗完后,还不忘用内力为她调养经脉。 她的寒毒并非无医,只是要每月用内力辅以药物温养,连续数年才能根治。 她从前同祁书羡说过,但祁书羡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商行聿却不需自己提醒…… 盛知婉出神片刻,岸芷已将温水和涮洗的物件备好。 待到收拾齐整,盛知婉便出了府。 今日翟安明要敲登闻鼓,商行聿肯定也在慈济院那边做了安排,但二皇兄做事不那么靠谱。 为了防止万一,自己还是要远远瞧着。 盛知婉去了女红坊。 果然不到一刻钟,便听闻百姓奔走相告,说检院外有人要敲登闻鼓了! 晟国登闻鼓设有两处。 一处在宫门外,另一处便是检院门口。 翟安明所诉案件虽涉及官员和皇子,但如今还未查实。他又无官无职,自然不可能去宫门外敲登闻鼓。 甚至,以他的身份,即便敲了登闻鼓,一开始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此时,大理寺卿汪肃州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正享受着第八房美妾用樱桃嘴渡来的美酒,大手不安分地揉捏。 听到下官禀报,觉得甚是扫兴! 第310章:更得民心 汪肃州年过不惑,面前的美妾却才十几岁。 还没他最小的女儿大,但他爱的便是这样鲜嫩的姑娘。 在美人儿伺候下换上官服,再到检院,御史台和刑部官员也已赶到了。 汪肃州行过礼后,这才看向欲要敲鼓之人。 目光扫了一眼,有些眼熟。 但,不记得在哪见过。 直到身边一个叫胡超的大理寺评事提醒一句,汪肃州眼眸眯了眯。 想起来了,眼前这人便是前几日一直去大理寺闹的那个镖师。 他妹子没了便没了,大理寺也不是没告知他是与人私奔。 如此丢脸的事,他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来敲登闻鼓? 他这一路过来用时也不短,这人却始终未敲,反而在周围聚集了如此多百姓,还搅扰了自己的兴致。 真真是该死! 汪肃州对胡超低语几句。 胡超立即上前,对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道:“大胆翟安明!翟安茹失踪案早已有了结果,人证物证俱在,有人亲眼见到她与一男子私奔出城。你一而再、再而三骚扰大理寺办案也就罢了,如今明知真相还假意敲登闻鼓,聚众闹事,你可知戏弄朝廷命官是何罪过?来人,将他拿下!” “什么啊,原来是自己的妹子跟人私奔了!?” “我还真以为他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官府都说了人证物证俱在,他还要闹事,难道自家妹子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吗?” “能养出与人私奔的妹子,这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周围议论纷纷。 胡超冷笑一声,挥挥手,当即有几个大理寺衙役要上前按住翟安明。 然而,一动不动的翟安明此时,却是猛然举起了手中鼓槌! “放屁!你们谁见过用性命来戏弄朝廷的?”他扬声,与此同时,右手狠狠落下。 “砰——”一声鼓响! 围观百姓们一怔。 “砰——”又一声鼓响! 翟安明高声道:“草民翟安明,为小妹翟安茹,还有其他无故失踪的京城流民伸冤!” “状告大理寺卿汪肃州,借慈济院之名,行诱拐买卖恶事!” “砰——”最后一声鼓响落下,伴随着他的声音,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汪肃州! 原本毫不在意的人此刻瞳孔极剧收缩,嘴唇几不可查狠狠颤动几下。 周围的视线朝他看来。 汪肃州唇角扯着道:“荒唐!太荒唐了!简直一派胡言!我汪家行善多年,究竟是谁找你来构陷本官的?” “草民才没有构陷,草民亲眼所见!你要是不怕,让官府去查便是。”翟安明昨日便已知晓自己的妹子被困在慈济院。 如今看着汪肃州的嘴脸,恨不得一刀砍了!这样草菅人命的恶人居然成了大理寺卿! 怪不得自己妹子的案子查着便没了后续,就连那什么人证物证,也是被杜撰出来的。 好在,这狗官马上就要完蛋。 翟安明眼中毫无畏惧,他知道主子的计划。 一个不小心,自己很可能便得丢了小命,但他不怕!一为了自家妹子,二为了铲除恶官,三,他早就等着这个机会报答主子了。 要不是主子,他也活不到现在。 敲登闻鼓,不就是要挨三十杖吗?怕个鸟! 翟安明往地上一跪:“三十杖,草民受着。” 汪肃州对上他的视线,这么多年了,慈济院的事从未被人发现过,可如今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却敢敲登闻鼓将事情闹出来。 汪肃州能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自然不是无能之辈。 相反,几乎瞬间,他便清楚翟安明定然掌握了什么证据。 至于他身后有没有人,不好说。 但这个人……必然是不能让他活下来的。 汪肃州心中几乎立时便有了想法,再没什么比直接死在杖刑下更好的了。 三十杖刑,一般情况下的确打不死人。 但那是一般情况,真正有技巧的行刑官,即便一板子也能打出花来。 如何疼而不伤,如何看着严重实际却没那么厉害,以及,如何让受刑之人或死或残,再也开不了口。 汪肃州看翟安明像在看一个死人:“本官行得正,坐得端,既然你要状告本官,本官也不能让你白白状告,胡超!” 巧了,胡超便是那精通行刑技巧之人。 他虽不通武艺,身形也看着没什么力道,但这技巧,却是在大理寺诏狱里练出来的。 胡超站出来。 汪肃州又看向御史台和刑部两位官员:“胡超乃大理寺评事,并无武艺,力道也一般,让他行刑,二位觉得如何?” 他说罢,周围的百姓也望着胡超。 的确,胡超面相瞧着便是个文弱书生,身形瘦长,皮肤也白。 今日御史台当值的官员只是个御史丞,刑部来的官员也品阶不高。 汪家在京城底蕴雄厚,并且善名在外,二人自然不愿得罪。 当即颔首:“如此,便有劳这位胡评事了。” 胡超上前,翟安明丝毫不惧。 胡超举起水火棍,第一下,力道极轻,轻得连距离最近的百姓都只听到些微声响。 然而落在身上,翟安明脸色瞬间苍白。 盛知婉下马车时瞧见这一幕,眼眸微眯,正要开口。 目光扫到旁边。 到嘴的话一转,便成了:“奇怪,这特殊的庭杖法子声音不大,却能活活将人打死,以往只用来对待重犯,今儿怎么竟用在百姓身上?” “而且汪家忠良仁善,名声在外,本宫记得我同驸马大婚时,汪大人还送了贺礼来。” 她看向岸芷,岸芷一愣,继而颔首应是。 二人说话间,胡超第二杖已落下,第三杖举起。 盛知婉手指攥住。 下一瞬,一道声音从侧边马车内传来。 “住手!” 盛知婉手指瞬间松开,眼底掠过一抹笑。 盛央一身华贵打扮,从马车内款款走下。 她原本只是得知盛知婉来了此处,才跟来看看,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事。 什么民告官、登闻鼓,她根本不在意。 但既然汪家和盛知婉走得近,那她偏要管管! 不仅如此,她盛知婉不是最得民心吗? 那如今,自己便要趁机比她更得民心! 第311章:她故意的 盛央挺直脊背。 眼见行刑之人似没听到自己的话,还要动手。 她面色一寒,直接快步上前,拦下对方:“住手!本郡主让你住手,听不到吗?!” 本郡主? 胡超手一抖,水火棍僵在半空。 周围百姓亦诧异地看向她。 盛央在众人瞩目中,似乎也感觉到盛知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微扬下巴,矜道:“本郡主以前只是听闻,有一种阴损的行刑法子能将豆腐内里打烂,外头却依旧完完整整一块,你方才那两下,虽看着轻,用的却正是这种法子吧?” 胡超下意识看向汪肃州。 汪肃州脸色难看。 盛央一出现他就认出来了,这位云嘉郡主,不久前他还亲自去喝了对方与祁书羡的喜酒,送了名贵贺礼。 却没想到,今日她会站出来坏自己的事。 汪肃州道:“云嘉郡主莫开玩笑了,胡评事一介书生怎么精通那样的法子?” 盛央冷哼,“你可敢找个大夫来为他看看?哪怕不是那样的阴损之法,方才两次他都敲在脊椎上,脊椎连通上下,一旦受损,轻则瘫痪,重则致死!” 她说罢,也不等汪肃州开口,俯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翟安明。 温和问道:“方才他行杖刑时,可是刚好落在你脊椎骨上?” 翟安明连连点头。 跟着主子,他自然清楚盛央身份,但如今对方显然是要为他出头,当个好人。 翟安明配合道:“郡主姑娘真是神人!虽然这位大人并没用大力气,但每次都打在脊椎上,草民走镖时被人用刀砍,都没这么疼过!” “还说你们不是想置人于死地?”盛央眼神冷睨。 “哎!有次我跟家里婆娘吵嘴,那死婆娘捶了我背上一下,就是脊椎,真是疼得半天都没起身。” “这么一说,我们村前年也有一个,被疯牛摔了,老大夫说是摔断脊椎,第二天人就没了。” “我小时候爬树刚好掉下来,整个头都麻了,那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见太奶了……” “刚才看他脸都白了,我还寻思着没多大力气啊,声都没听到。” “原来是用的巧劲!” “啧啧……怪不得要指定他来行刑,这是想杀人灭口啊?难不成那汪氏慈济院真有问题?” 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 翟安明更是拽着衣摆向盛央磕头,“草民多谢郡主姑娘救命之恩,要不是郡主,草民就是死了也无处伸冤呐!” 盛央眼中闪过一抹嫌恶,面上却很温和,“你宁愿承受三十杖,也要来敲登闻鼓伸冤,想来定然是有天大的冤屈,本郡主虽只是郡主,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不愿看到有这种迫害百姓的事发生。” 她话落,百姓中响起一阵赞叹。 盛央心中得意,对上脸色彻底黑透的汪肃州,字字铿锵道:“还请这位大人,换人行刑。” 汪肃州:“……” 去他娘的狗屁郡主! 当年要不是他汪家,崔氏能嫁进国公府?能生出祁书羡?如今他祁书羡的女人居然站在这里指责他! 好,真好! 汪肃州冷笑两声,“郡主难道不知,你应跟着世子称本官一声表舅吗?” 盛央:“……”什么表舅? 明明是盛知婉那边的走狗,如今犯了事,居然还想同自己拉关系! 不过他既然想杀人灭口,看来翟安明的状告属实,要是,能牵扯到盛知婉身上就好了! 她这般想着,对汪肃州越发不客气。 字字句句暗指针对。 其实也不怪盛央不知道,她如今虽成了郡主,又是祁书羡的夫人,但国公府的交际事务并没有交到她手中。 她又记得之前盛知婉说过‘操劳多老的快’的话,因此如今只将心思放在保养和祁书羡身上。 对国公府有哪些亲戚、关系自然便不知情。 “那又如何?”盛央道:“皇子犯法,亦该与民同罪!” “啪啪——” “真没想到,云嘉郡主这般嫉恶如仇,书羡可是有福了,娶了云嘉郡主这样的夫人。”二皇子盛芫淇语调含笑。 他身后跟着三皇子盛芫皓和脸色难看的祁书羡。 “多谢二殿下,见过三殿下。”盛央丝毫没意识到祁书羡脸色难看,行了礼,含羞带怯看着他。 祁书羡:“……” “二殿下!三殿下!”周围官员百姓纷纷行礼。 盛知婉亦道:“二皇兄,三皇兄。” “庆宁也在?”盛芫淇哈哈一笑,他现在看盛知婉这个妹妹很喜欢,毕竟,如今她同商行聿都是自己这边的人。 “世子的确娶了位好夫人。”汪肃州皮笑肉不笑。 祁书羡硬着头皮道:“云嘉性情单纯,还望表舅不要同她计较。” “哼!”汪肃州心中恨得要死。 原本他大可以趁机将翟安明杖打致死,可如今二皇子三皇子都在,他还想动手脚,显然不行。 更何况两位皇子都来了,汪肃州也意识到今日之事不会那般简单。 他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盛央。 盛央愣住了,看向祁书羡,对上他带着怒意和不满的神色,她嘴唇张了张。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她方才还被百姓称赞,二皇子都夸她嫉恶如仇。 再说这位汪大人不是盛知婉那边的人吗? 盛央实在不明白,直到对上盛知婉淡然含笑的视线。 她神情一僵,不可置信地瞪着盛知婉。 盛知婉回以一笑。 盛央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算计了! 方才盛知婉那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要的便是自己出头,得罪汪肃州、得罪汪家。 得罪也就罢了…… 若是汪家真的涉嫌诱拐买卖,万一被查抄下来,会不会连累国公府? 到时,世子定然会怪自己! 盛央想到这后悔死了。 可现在再后悔都晚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有了她之前的话,再加上二皇子开口,为翟安明行刑的人很快换了一个。 新换的这人,打得虽重,但不伤及肺腑,翟安明受完刑便能站起来。 他起来后又对着二皇子和盛央跪拜行礼。 盛芫淇哈哈大笑。 盛央脸色却是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第312章:觉得可够? 但现在已经无人关心盛央的情绪了,翟安明受完杖刑,便要入检院递交状纸。 外头百姓不愿离去。 二皇子盛芫淇便做主留百姓观审。 汪肃州闻言脸皮使劲颤了颤。 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亦或者今日之事这两位都有份? 他早该清楚,一个镖师怎么有胆量敲登闻鼓,必然是受到什么人的指使,早知如此,就该在这人去大理寺闹事时把他解决掉。 何至于现在…… 都怪那云嘉郡主! 汪肃州稳稳心神,不过也没关系,既然做的是掉脑袋的事,他怎么可能没一点准备。 只要慈济院那些东西处理干净,剩下的,即便查到,也与自己、与汪家无关。 “翟安明,你既敢敲登闻鼓状告朝廷官员,可有确凿证据?若是诬告,可是重罪。”御史台官员负责主审。 翟安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大人,草民虽无证据,但草民亲眼所见!” “哈!?”汪肃州一愣。 就连院外听审的百姓,以及二皇子三皇子等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有丝毫证据,仅凭着一句亲眼所见便敢敲登闻鼓、状告官员? 二皇子脸皮抽了抽,商行聿那纨绔,不会做事这么不靠谱吧?他以为有人状告,汪肃州就能承认吗? “荒唐!满口胡言!你究竟受何人指使污蔑本官?本官兢兢业业,从未做过对不起百姓之事,我汪家更是十年如一日地经营慈济院,接济的妇孺流民近千人……你如今却想一句话便将本官定为罪人?”汪肃州一脸怒容。 “不止一句话!”然而就在这时,又一道声音从外传来。 百姓太多,挡住了说话之人。 但汪肃州只听着声音,眼皮便狠狠跳了跳。 人群让开,一道清瘦身影走了进来。 “方寺丞!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汪肃州斥道。 然而,方鸿志却没有看向他,而是再次扬声,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不止一句话!” “殿下,大人,下官这里有一百三十四份曾被慈济院收留过的流民信息,如今这一百三十四人中还能寻到下落之人,不足十数!”方鸿志取出一个册子展开。 密密麻麻的名字。 汪肃州却丝毫不以为意。 “他们是流民!在慈济院度过最难的时候自然便会离开,不然你以为我们汪家还要永远养着他们?” 他还以为方鸿志找到了什么证据,原来只是这些。 他唇角露出讥诮。 方鸿志看他一眼:“大人不必着急,第二件证据,便在那——” 他说着,转身,指向方才来处。 汪肃州和在场所有人下意识跟着看去,除了百姓,还是百姓。 甚至那些被指着的百姓,也下意识地朝着后看。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开始转身。 终于,当所有的百姓望过去,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人群如潮水般,一点点朝两侧散开。 “什么?” “后头的,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啊?” 有人好奇,忍不住询问,然而人群最外围,却无一人说话,他们全都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人间惨状,也不为过。 终于,人群彻底散开,那些“人”露了出来。 又或许,她们早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漂亮的脸上满是木然,无手无脚,装在罐子里。 一个女子的眼神透过人群,恶狠狠落在汪肃州的脸上。 她张开嘴,想说话,然而什么都没有。 没有声音,也没有舌头。 盛知婉忍不住攥紧拳,她仅是看到那张纸上提了两句,没想到所谓的供人玩乐,便是这般…… 盛央惊叫着躲在祁书羡身后:“世子!那是什么?!” 就连盛芫淇、盛芫皓,此时也忍不住露出惊骇。 “汪大人,可认识她们?”方鸿志指着其中一人,又指指手中册子。 “她是沈垂荣,十七岁,去年五月从北地来京城寻亲,可家人早已搬走,盘缠又被抢,于是去汪氏慈济院暂住两日,可暂住之后,便再也没了踪迹; 她是白春晓,十五岁; 她是李鹄,十六岁; 她是……” 一个个名字,对应着出现在册子上。 哗然之声猝然从人群中传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跌跌撞撞朝着其中那叫李鹄的女孩扑去。 “鹄丫头!真的是你?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她们全都去过汪氏慈济院吗?” “什么慈济院?这要是真的,那里简直是魔窟!” 不少心善的人已经忍不住流下眼泪。 满是愤怒的谩骂声中。 方鸿志终于念完最后一个名字,他抬起眼,泛红的眼眶盯住僵在原地的汪肃州。 “汪大人,这些证据,您可觉得够了?” “若是还不够,下官也可以请几位殿下和大人,移步去慈济院看看,现在,您以私奔结案的几个姑娘应已在慈济院被找到了。” “……你!你居然私自去查慈济院?谁给的你胆子?你什么身份也敢去查我们汪家的地方?”汪肃州瞳孔震颤。 盛芫淇这才知道商行聿向自己借人的目的。 原来是在这里! 既然是自己人,盛芫淇冷哼:“他的身份不够,本皇子身份,够不够?” “二殿下?”汪肃州一愣。 这才注意到周围人看着自己的眼神。 厌恶、憎恨、鄙夷、恐惧! “不!不是的!” 汪肃州狠狠咽了口口水,摇头:“两位殿下!这些女子被残害至此臣也很心痛!但……臣根本不认识她们啊!” 他又沉痛看向方鸿志:“方寺丞,本官知道你不满本官,但也不必如此怨恨污蔑本官,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既然汪大人说与自己无关,那便移步去慈济院吧!”方鸿志不想与这样的人争辩。 不将所有罪证摆到他面前,他不会认罪的。 众人移步慈济院,汪肃州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此时慈济院外被侍卫把手。 盛芫皓一眼便看出那些人是盛芫淇的人,他眼底划过幽光,笑道:“看来,二皇兄是早便知道内情了?” “哪有?只是今早出门时遇到那位方寺丞,听他言之凿凿,便想着万一呢?要是搜不出什么最好,万一搜出人,本皇子也算救了几个无辜女子。” “二皇兄说的是。”盛芫皓笑笑。 第313章:有此妹婿 “没有!” “没有!” 慈济院内,最后一个负责搜查的侍卫也走出房间。 “没有找到人?”盛芫淇蹙眉。 “回二殿下,属下们已经将慈济院里里外外都搜过了,的确没有什么失踪女子。”带头的侍卫道。 汪肃州闻言紧绷的心神一松,方才那些人都是被割了舌头才送出去的,她们无手无脚无舌,指证不了自己。 而那些有手有脚还能说话的,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只有暗房那几人,因是为太子挑选,所以他亲自过目过。 只要她们没被发现,自己便不会有事! “方寺丞,你多年未得擢升,是你自己能力不行,怨恨本官,污蔑本官有何用?” “我们汪家,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绝不是谁随随便便污蔑便能倒下的!还有这位翟安明,你妹妹失踪的确是同人私奔——” “来人!”方鸿志忽然出声。 他指着一处:“殿下,大人,这几间房不对!” 汪肃州声音猛然被打断,他瞳孔死死盯着方鸿志指着的地方。 “谁搜的那里?”盛芫淇开口。 方才同他回禀的侍卫头领再次站出来:“回殿下,是属下搜的,没有发现任何地道和暗门。” “就是!能有什么问题?”汪肃州干笑两声。 方鸿志却笃定道:“房间尺寸不对……殿下,请殿下命人砸开这墙。” 汪肃州嘴唇抽了抽:“不行!这是慈济院住宿之地,方寺丞砸了,慈济院这么多人晚上住哪?方寺丞能负责吗?” “殿下!”方鸿志咬牙,“臣愿意用全部身家赔偿!” “好,那就砸。” 都到这一步了,盛芫淇自然不会迟疑。 他挥挥手,几个侍卫便去找砸墙的工具。 汪肃州的脸色在盛芫淇说“好”时就已经惨白,现在,他只希望其中的人已经送出去了。 但商行聿怎么可能让人转移? 他的人一直守在附近,防止的便是人被转走。 于是很快,一声声的锤击像是砸在汪肃州的心上。 “砰——” “砰——” 直到再一锤落下,一块墙面倒塌下来。 “殿下!有人!!”一个侍卫的喊声传来。 翟安明看着被捆着手脚,堵着嘴的妹妹,一下子冲了过去! “妹子!这是俺妹子!” “姑娘……你、你真的在这!” “我就知道姐姐不会丢下囡囡!” “方大人!方大人真的没有骗我们!” 几道痛哭的声音传来,是另外几位被“私奔”的少女家属。 完了! 汪肃州脑中“嗡”地一声——真的完了! “我妹妹呢?”就在这时,一个人冲出来攥住他的衣领。 汪肃州对上他愤怒的视线,却根本不认得他是谁。 他要的只是皮肤白净的处女,她们的家属,姓甚名谁,他甚至连记都懒得去记一下。 “你妹妹是谁?”汪肃州强撑着。 “你……是方姐姐的兄长吗?方姐姐她……没了。”翟安茹被翟安明搀扶着走来。 男子嘴唇颤抖,不愿相信:“我叫方锐!我妹妹叫方悦?你说的是我妹妹吗?” 翟安茹含泪颔首。 “不!不会的,你们都还活着,我妹妹怎么会死?!” 翟安茹和其他女子不忍再说。 方姐姐是被活活打死在她们面前的!只因方姐姐不听话,想要逃出去,便…… “是他!我亲眼听见他下令将方姐姐打死的!他还说将方姐姐的尸体毁了头脸丢去乱葬岗!” “对!” “也是他将我们抓来说是要送给一位贵人,还说我们的身份死在那位贵人手下,是我们的造化。” 几人齐齐指着汪肃州。 汪肃州脚下一软。 “狗娘养的!你该死!”男人两拳重重落在他脸上。 男人还想再打,侍卫们已经将他拉开。 可男人被拉开了,周围激愤的百姓却是再也压抑不住怒火。 地上的碎石、泥块,还有人去拿了刚才砸开的砖块往汪肃州身上砸。 汪肃州抱住头大喊:“住手!污蔑,他们都是污蔑!” 至此事情才走了一半,汪肃州后头太子皇兄那条大鱼还没露出来,盛芫淇当然不会任由他被砸死。 等到百姓们发泄一番,便命人拦下。 “二皇子殿下,您为何阻拦?这狗官恶事做尽,枉我们平日将他当做善人,您看看那些姑娘!她们怎么活下去?” “殿下!”男人声音嘶哑地捶着自己胸口:“我家姑娘才十七岁、十七岁啊!这狗官找来证人污蔑她私奔,都怪我……要不是我怕丢人,不愿再查她的下落,或许她就不会被活活打死了!” “这样的深仇大恨,小人必须让他付出代价!”男人说罢还想往上扑。 盛芫淇抬手,眉头紧锁,目光中露出悯然:“诸位,我知道你们此时的心情,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你们此时为泄一时之愤用石头砸死他,案子无法真相大白,其他无辜枉死之人不仅得不到说法,你们还会被连累,这样的结果,是你们要的吗?!” “可是……他是大官,他背后还有汪家!要是现在我们放了他,他会不会找办法脱罪?回头再找人来报复我们?” “是啊……” “不会的!”盛芫淇声音拔高:“本皇子在此向诸位保证!此事本皇子定然亲自监督审查,绝不放过此案中任何作恶之人!” “请诸位一定信我,信陛下公正,信律法公正!!”他深深一揖。 百姓们平日连皇子都很少见,如今居然受了皇子一礼。 一位高举着石头的大爷咬牙将手放下:“既然二皇子殿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就信殿下一回!” “殿下!我们信您!” “要是多几个像二殿下一般的人,我们百姓就有盼头了。” “殿下英明!陛下公正!” “殿下英明!陛下公正!” 人群齐声高喊,而后对着他和皇宫方向深深拜下。 盛芫淇心神激荡。 原来,这便是商行聿所说的得民心吗? 万民跪拜,原来是这种感觉! 如今他面前虽不是万人,但仅这数百人,已让他感觉到了心神澎湃。 好!太好了! 商行聿果真是自己的贵人。 以往是他错了,总想着在朝堂上拉拢势力,与太子斗来斗去,原来为百姓做主,也能让人心中这般畅快! 而且不仅是畅快,经此一事,还能扳倒汪家和太子皇兄,一举数得。 母妃从前总说自己做事鲁莽,如今,便要让她看看自己的本事。 最主要的还是商行聿! 有此妹婿,他的储君之位,还会远吗?哈哈!! 第314章:何必针对 事情牵扯汪家,且还被切切实实抓住证据,宫中得到消息,崇晟帝震怒,命羽林卫围守汪家和慈济院,所有相关人押入宫中待审。 一直喊冤的汪肃州听闻汪家被围,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次在劫难逃。 汪家并不是铁桶。 陛下亲审,他两个儿子恐怕是最先受不住刑要招的,还有大房和二房,这些年在他的羽翼下过着富贵日子,心中却不知集聚多少怨气…… 想到这,汪肃州目光忽然落到两个人脸上。 盛央正站在祁书羡身侧。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区区草民,竟闹到陛下面前。 但汪家罪大恶极。 方才自己出面,虽得罪了汪家,却算是为民请命了吧…… 她想到这面上露出温和的神色,正准备再安慰安慰翟安茹几人来凸显自己的存在。 然而还未开口,一道身影朝她扑来。 紧接着,她只感觉脸颊一痛,有人将她踹翻在地压在身上。 周围顿时响起嘈杂的声音。 “郡主!” “来人呐!快救郡主!” “汪肃州!” 一片混乱中,盛央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打了几巴掌,头发也被扯乱,她惊惧下用手臂挡住脸。 直到祁书羡回过神,将发疯的汪肃州踹开。 汪肃州“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丫鬟赶忙将盛央被扯坏露出里衣的裙裳挡住。 盛央恍恍惚惚。 祁书羡将汪肃州双手反制在身后,但他还有嘴:“祁书羡!我汪肃州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你们国公府又是什么好东西?你母亲崔氏当年为了嫁给祁国公,侮辱了祁国公的心上人,逼得对方自尽!” “她变成瘫子,是她活该!” “你们现在还想踩着我博名声?我呸!” 今日之事,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时出现,显然是早想好了要对付自己,既然是早想好的,那盛央的出现便不可能是巧合! 祁书羡同来,也证明这一点。 自家和国公府虽算不上至亲,却也是三代之交,如今祁书羡和盛央的所作所为,在汪肃州看来便是背刺。 他不得好,凭什么让国公府落得好名声? 一怒之下,干脆将崔氏做的丑事抖落出来。 祁书羡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 隐藏在百姓之中的各府眼线,闻言却是眼神亮了起来。 主家命他们前来打探消息。 看来不仅汪家要完,国公府也要跟着丢人呢,就是不知道汪肃州还能说出哪家八卦? 只要不说到主家头上便成! 众人望着汪肃州的嘴,祁书羡反应过来,一边找东西堵嘴一边脸色黑沉道:“放肆!死到临头还敢胡乱攀扯!” “攀扯?哈哈——唔唔!”汪肃州被堵上嘴。 人群中窃窃私语。 “国公府夫人?被陛下下旨申斥后来偏瘫了的那位?” “对!就是她!以前庆宁公主还在国公府时将她伺候得一点看不出体弱,到处参加宴会茶会,话里话外嫌弃公主没孩子。” “她也不想想,她儿子都不在家,公主还是大姑娘,上哪生孩子出来?又不是人人跟那孟娇娘一样。” “嘘,人家现在不叫孟娇娘了,是云嘉郡主……” “咳,”有人注意到盛央的视线,转了话题:“没想到这崔氏居然还害过国公爷的心上人?真的假的?” 祁书羡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实在没忍住看了盛央一眼,要不是她非要出头,汪肃州这会也不会嫉恨国公府抹黑母亲! “世子,不是我……”她也是被盛知婉算计了! 盛央满脸委屈。 盛知婉挑了挑眉。 哎……这可不是她的算计。 汪肃州被带走了,方鸿志等人也要跟着入宫,接下来便是宫中的交锋了。 盛知婉转身往马车走。 “站住!”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脚步未停。 “盛知婉!本郡主让你站住!”盛央捂着脸,快步上前就要去扯盛知婉的衣服。 “铿——”刀剑出鞘。 寒光凛凛的长剑拦在面前,盛央伸出去的手被割了一下,当即痛叫着收回。 “大胆贱婢,你敢伤本郡主?!”盛央气得大叫。 盛知婉这时终于侧头看她:“大胆云嘉,居然敢直呼本公主名讳,是方才的掌掴没有挨够?” “你!”盛央使劲攥着手:“是你算计我!” “哦?那云嘉郡主说说本宫何时如何算计你了?”盛知婉勾唇。 “要不是你诓骗我汪家给你送了贺礼,我不会上前去阻拦行刑,是你,你就是故意的!”盛央压低声音,盛知婉太阴毒了! “原来云嘉郡主并不是因为嫉恶如仇,看不过汪肃州的恶行,而是……因为同本宫不对付才去阻拦行刑的?”盛知婉不惯着她。 周围有百姓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看来。 盛央脸色一僵,只觉手下捂着的伤口似乎更疼了。 祁书羡将汪肃州交给侍卫,转身,便听到这句话。 他面色变了变,心中觉得盛央简直愚蠢,被算计已成了定局,为何还要这时来找盛知婉? 现在好了,她在百姓前的那点好感也没了。 可与此同时,盛知婉这样针对盛央,忽然又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隐蔽的期待。 是不是,她心中依旧还有着自己? 若是她真的放下了,何必还要针对盛央?是了,定是因此。 祁书羡思及此,目光幽幽,欲言又止。 “公主!”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忽然从后揽住盛知婉的腰身。 商行聿旁若无人地将盛知婉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目光一抬,似乎这才发现祁书羡,“呀,祁世子怎么还在这?国公府这会可闹起来了,听闻国公爷这会要休妻呢!” 祁书羡面色一变。 冷眼看着商行聿揽着盛知婉的手,转身,一言不发,快步离去。 “世子!”盛央恨恨看着面前二人,一跺脚也跟着走了。 盛知婉收回视线:“是你把消息传到国公府的?”不然应不会这么快。 “嗯,公主打算怎么奖赏我?” “谁说本宫要奖赏你了?” “公主,好公主……” 二人的声音隐约传来,祁书羡气息一乱,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第315章:请您观刑 这一日,注定不平静。 太子盛芫莙得知消息时已经晚了。 慌忙之下,他赶紧命人去将宅子里的一切清理干净。可他派去的人还未归来,太子府便有羽林卫亲自登门,请他入宫觐见。 不是内侍,而是羽林卫! 盛芫莙面色惨白,却不得不跟着入宫。 从下午,直到后半夜,几处宫门封闭,陆陆续续有人被带入宫,又有大批的羽林卫从宫中出来。 公主府,盛知婉和商行聿也没睡。 二人听着外头的动静,猜测着此事最终的结论。 “汪家肯定是跑不了的,汪肃州做的事天怒人怨,且百姓们都知道了,陛下不可能包庇汪家,也没理由包庇。” 甚至,崇晟帝应很高兴汪家倒台。 没了汪家,汪家的银子还在。 崇晟帝的金库又可以吃饱一波。 但太子盛芫莙呢? “太子皇兄的事瞒肯定瞒不过。”有方鸿志,还有盛芫淇,盛芫皓想来也不会放弃这个能削弱太子的机会。 “但是想借着此事扳倒他,恐怕不行。太子皇兄和二皇兄都是父皇为三皇兄立的靶子,二人若是少了一个,另一个岂不是要坐大?” “更何况此事若牵涉皇子,皇家颜面何在。” “所以,最可能的结果便是陛下会将此事再按下来。” 就同上次花朝文会上发生的事一样。 两个妓子、几个无辜女子的命,在崇晟帝心中比不上他的制衡之道,更比不上皇家声誉。 所以,太子此次不可能倒。 “但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盛知婉手指点了点一个方向:“最可能的是杀鸡儆猴,王家,恐怕要倒霉了。” 皇后的母族便是王家,王家如今最有声望之人是王太尉,前些日的私盐之罪,王太尉没了一个庶子。 这一次,王太尉恐怕又要失去一位嫡子。 毕竟只有太尉嫡子,才能称得上是身份尊贵的贵人,才能让皇后和太子真真切切,感受到天子之怒。 二人猜的没错。 翌日一早,朝堂上便传出消息。 汪家一夜之间被抄入狱,凡涉拐卖及采生折割者,均判凌迟,其他从者判处绞刑。除此外,汪家众人,判流放两千里。 另,王太尉嫡次子王怀闵便是汪肃州背后所谓“贵人”,判斩立决。 太尉王文烨,在早朝上释冠请求致仕,被陛下驳回。 “果然……”盛知婉无言。 “另外,方鸿志因查案有功,被陛下金口擢升为新大理寺卿。”商行聿道。 “嗯。”不出意外,这位置本就是为他谋划的。 “不过此事这样的结果,方大人恐怕不会满意。” 今晚,盛知婉还得再去见他一面。 不然以方鸿志的倔脾气,怕还得接着往下查。 * 景仁宫中。 皇后眼眶红肿,目光紧紧盯着景仁宫外,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她眸色一亮。 可看到那人身后空无一人,她身形晃了晃,直直朝前栽去。 “娘娘!娘娘您还是吃点东西吧。”宫女担忧地搀扶着她。 皇后稳稳心神,“本宫的兄长就要没了,本宫怎么能吃得下东西?” 身影走近,皇后一把抓住她:“父亲呢?父亲他怎么说?能不能救兄长?” “娘娘,太尉他……只让奴婢带一句话给您。” “什……么?”皇后捂着心口。 宫女跪下,战战兢兢道:“太尉说,成大事者,必有取舍。” 皇后沉默,片刻,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娘娘!” “娘娘!” 御书房内,太子盛芫莙已跪了一夜,他眼中的惊恐仍未来得及散去。 他想不明白。 不过是寻了几个百姓女子,怎么,便闹到这般?闹到父皇面前呢? 对了!汪肃州! 都怪汪肃州,没想到他竟然背着自己做着那等丧尽天良之事,自己只是要几个人的命,他倒好,用人命换银子! 都是他连累了自己,害了自己啊! 盛芫莙感到自己的膝盖都要跪碎了,可他不敢起,他不能没有这太子之位,现在他只希望自己的认错态度好些,父皇便会为自己将事情压下去。 不过几个贱民的命而已…… 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哒哒——”身后,脚步声传来。 盛芫莙不敢回头去看。 羽林卫统领谢安已到了他面前:“太子殿下,陛下命卑职请您去观刑。” 观刑? “什么刑?”太子愕然,“是汪肃州吗?对对!他这种罪大恶极之人就该当场判处死刑!孤、孤也是被他蒙蔽了,孤这就去亲眼看着他被行刑……” 他扶着内侍想要起身。 “回太子殿下,不是汪肃州,是太尉府王二公子的刑。” 太尉府,王二公子? “砰!”太子起到一半的身子重新跪下去。 “你说……谁?” “太尉府王二公子,陛下已彻查出汪肃州掳掠良家女子,便是为了王二公子取乐。” “不……”太子张了张嘴。 谢安对着身后一挥手:“来人,带着太子殿下前去观刑。” “不!孤不去!孤不要去!”太子恐惧地抓着地面。 然而羽林卫受令于陛下,无有不从,哪怕是抬,也将他抬到行刑处。 绞刑架下,王怀闵的脖子套在绳索里,他的嘴被堵住。 王太尉站在他面前。 他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就在盛芫莙被抬来的瞬间,身后之人面无表情地大喝一声:“行刑!” 令牌落地,盛芫莙对上二舅舅怨恨的视线。 刽子手拉动绳索,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绳索迅速收紧。 王怀闵的身体猛然被吊起。 他目光愤恨,双脚在空中胡乱蹬着,直至最后,那张熟悉的脸因痛苦扭曲变形,眼睛瞪得滚圆,却依旧死死瞪着自己! “啊!!”盛芫莙摔倒在地。 是他,是他害死了二舅舅! 不、不是他! 是盛芫淇!盛芫皓!还有方鸿志,是他们!要不是他们多管闲事,父皇怎么会敲打自己。 是他们,害死了二舅舅! 恐惧中,一双手落在肩上。 盛芫莙猛然打了个哆嗦,直到看清扶住自己的人:“外祖父!孤、不!不是孤……” 喉咙似乎被勒紧了。 王太尉放在他肩上的手顿了顿,片刻,才继续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第316章:太过儿戏 “祖父……”盛芫莙不敢对上王太尉的视线。 王太尉却紧紧盯着他。 “太子,抬起头来!” 盛芫莙被这一喝,猛然抬起了头。 王太尉直视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却字字如针刺耳:“太子要记得这一刻!今日绞架上的人是怀闵,明日便可能是任何人。身在其位,不得不争,更不能行差踏错。” “太子,”他声音一顿,攥着盛芫莙的手用力到发抖:“只要太子能够记住今日之教训,你二舅舅,不算白死。” 盛芫莙说不出话。 王太尉松开手,转过身去:“太子要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害死了你二舅舅。”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 三皇子盛芫皓和祁书羡,也在密谈此次之事。 从敲登闻鼓,到方鸿志拿出证据,再到最后牵扯到太子。虽然最后太子涉事被父皇压下,但这整件事,却是冲着太子去的无疑! 每一步,都出人意料,又在计划之中。 这样的计划,绝不是盛芫淇那个草包能想出来的。 以盛芫淇的性子,在得知太子涉及此事之后,最能想到的便是捅到御史台,让御史去父皇面前弹劾。 而不是如此辗转,借用民意逼得父皇不得不处理。 “三殿下,是怀疑二殿下背后有人相助?”祁书羡拧眉。 “不是怀疑,是肯定。”盛芫皓侧眸,忽然看向他:“昨日,云嘉为何会阻拦行刑?” “……”祁书羡默然片刻,将昨日之事说了。 盛芫皓听后微微眯眸:“你说,是因为庆宁一句话?” “是。”祁书羡心中也很无奈。 随即他又一愣,反应过来:“殿下觉得,知婉是有意的?” “怎么,你不觉得?还是你以为她是因为你才针对云嘉?”盛芫皓表情古怪。 祁书羡不说话了,他的确是这样认为。 盛芫皓面色沉沉望着外头。 从校场狩猎开始,到漠北卖低价棉,再到扭转北狄战局…… 他脑海中飞快回顾着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 “校场上,商行聿带着几个纨绔夺了魁首;潞绰中毒,庆宁恰好看过对症医书。” “漠北寒灾,庆宁那些低价棉说是要捐给军中,可怎么这么巧,那批棉恰恰好,便在那时存在了冀州府?” “还有北狄,”盛芫皓望着他:“世子身在其中,最应该知道商行聿的功绩作不了假。” 祁书羡心神一颤,双拳攥紧。 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企图回避的,此时全部被盛芫皓一点点揭开在面前。 他声音极涩,却又不得不承认:“商行聿此人武功极高,至于战局,或许,是有高人在旁相助。” 他忍不住想起那个梦,可是…… 那只是个梦而已! 盛知婉再怎么聪明,也是个女子,她从未上过战场,怎么可能对战场行兵那般老练。 是的,是梦! 只是梦! 盛芫皓没注意到他神色,只是神情有些凝重:“所以,商行聿根本不是纨绔,他表现出来纨绔只是因为想让世人以为他是纨绔。” “庆宁呢?她为什么要卖低价棉?”盛芫皓想不通。 “或许……是为了针对臣?” 除了针对他之外,祁书羡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能让盛知婉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民心于她一个公主而言,并无任何用处。 还有舷元子的画,盛知婉绝对认识舷元子…… “嗯。”盛芫皓蹙眉,他总觉得不该如此,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为何。 或许这便是女子…… 沉迷情爱,头脑发胀,时时做出这种让人不解之事。 “不过她那时是为了针对你,现在,却未必了。” 盛芫皓道:“若我没猜错,庆宁应当是会医的,国公夫人的身体在她调养下一直不错,缘何你带着云嘉回来后便不好了?是因为没了她的照顾!在校场上,她能救潞绰不是偶然。” “以她的聪慧,要是你二人未和离……”盛芫皓一叹。 祁书羡忍不住想起那个梦。 长姐顺遂,国公府和乐,母亲身体极好,他也前途顺遂。 “罢了,如今多说无益,她与商行聿应投靠了二皇兄。”盛芫皓说出自己的猜测。 “殿下怀疑昨日的事是知婉和商行聿的手笔?”祁书羡一愣,随即摇头:“不应该,二皇子好大喜功,野心大,却过于高调,知婉身为公主,何必投靠二皇子?” 任何人登上储位对她的影响都不大,知婉没有那么大野心。 盛芫皓道:“你和云嘉是本皇子的人,她和商行聿投向二皇兄,或许,便是为了同你和云嘉作对?” 祁书羡拧眉。 若真是因此,知婉也太过儿戏了。 储位之争向来你死我活,难道,她为了与自己为敌,连谁适合当真正的君主都分不清了! * 三尺巷。 方家。 逼仄的宅子前所未有的热闹,就连宅子前的脏水坑,此时都被有心人用上好的青石铺上。 方鸿志和妻子吴月将最后一波客人送走,狭小的房间内,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贺礼。 吴月到现在依旧没回过神:“方郎,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升官了?还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正三品的官职! 她即便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怎么只过了一夜,便砸到夫君头上? “娘不是在做梦!我们书院都传遍了,我们夫子都夸爹爹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夫子还说爹爹在陛下面前得了青眼,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对了娘,夫子将我的座位都挪到前面去了……” 陛下金口擢升,且一升就连跳四个等级! 方鸿志,简直是有史以来头一个。 但方鸿志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苦涩。 外人不清楚,他却很清楚,陛下因何要给他这样一个大大的好处。 陛下……是想要封他的口啊! 方鸿志坐在凳子上,看着妻儿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油盐大枣类的贺礼归拢到一处。 “娘,我们明日就要搬去陛下赐的新宅子了吗?新宅子是不是比这里大很多?我是不是也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他如今的房间只是用帘子同父母隔开的。 第317章:可惜女子 “嗯,铭儿以后不仅有单独的房间,还可以有自己的书房。” “真的?太好了!” 听到妻儿的话,方鸿志眼中愧疚,手指忍不住去摩挲袖口里的奏折。 这奏折,是他自宫中回来后写的。 他原先只是个七品寺丞,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但明日,他便是三品寺卿,有了上朝资格,也有了在满朝官员面前请奏的资格! 可是…… 一旦他上了这封折子,别说大理寺卿,恐怕便是如今的大理寺丞都当不了了。 可若不请奏,自己怎么对得起身上官服? 夜深人静,方鸿志依旧辗转难眠。 就在这时,屋顶掠过一阵轻响。 方鸿志起身去看。 “方大人,恭贺方大人擢升寺卿。”盛知婉眉眼含笑。 方鸿志回过神,连忙行礼。 此次盛知婉是同商行聿一起瓦上飞来的。 她第一次感受到在空中如燕的感觉,现在落地,依旧有些轻飘飘的。 盛知婉指了指厨房。 方鸿志有些犹豫,盛知婉已经走了进去。 “方大人可知本宫今夜为何前来?”盛知婉寻了凳子坐下。 方鸿志摇头。 盛知婉道:“若是本宫今夜不来,明日一早,方大人是否会奏请父皇继续深查汪肃州一案?” 毕竟,昨日她给方鸿志的消息中,桩桩件件都证明太子才是让汪肃州甘愿做事的幕后贵人。 “……是,”方鸿志错愕一瞬,随即苦笑,将奏折取出,“公主真是料事如神!不瞒公主,臣已写好了奏折。” 盛知婉接过奏折看了一眼:“方大人可想过这奏折呈上的后果吗?” 方鸿志颔首。 “即便明知后果,方大人依旧要一意孤行?”盛知婉将奏折递还给他,“本宫知道方大人一心为公,为官赤诚。只是您想过没有,父皇既已推出王二公子替罪,便不可能再将太子皇兄的罪行翻出来。” “皇室尊严、天子权威,您这奏折一上,因此获罪、官途尽毁,夫人和孩子便不说了,但您即没了性命,又如何为百姓们谋福祉呢?” “可是……让臣眼睁睁看着真相被掩埋,臣,心有不甘呐!” 方鸿志便是如此,若不是这样较真、执拗的性格,也不会当了十几年官还是个小小寺丞。 这样的人,盛知婉既然要用,自然便要发挥他的长处,扭转他的短处。 “但方大人想过没有,世间之事,不是只有一时的刚直不阿才能解决。您只有保全自己,在朝堂中站稳脚跟,才能在将来有更多的话语权去揭开真相,百姓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长久为他们主持公道的好官,而不是一个一时冲动,玉石俱焚的殉道者。” “更何况,玉碎,石可不一定碎。” “可若就此定案,时间一长,此事便会被遗忘,将无人再有理由去翻案……” “方大人不是在这吗?本宫向你保证,过不了多长时间,方大人一定有机会将真相揭露出来。”盛知婉目光坚定。 方鸿志踌躇了。 他向来觉得为官应该无愧于心,可为官的前提,应该是先为官,在为官的前提下,无愧于心! 若是连官都做不了,谈何为百姓谋福祉? 夜色中,商行聿揽着盛知婉悄无声息离去。 方鸿志枯站半晌,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中,有些释然,也有些明悟。 他将手中的奏折展开,看了一遍,又看一遍,直到其中内容能够背下了,点燃火折子。 奏折的火光跳跃。 方鸿志眼睁睁看着火焰将奏折吞没,良久,叹了口气:“可惜公主……只是个女子。” 回到公主府。 商行聿的目光一直落在盛知婉双唇上。 “看什么?”盛知婉瞧他一眼。 商行聿忍不住凑近:“在看公主的嘴是怎么长得,怎么这么能言善辩,方大人若是早几年被公主点化,也不至于当了这么久寺丞。” “本宫倒觉得驸马的嘴更会花言巧语。”盛知婉似笑非笑。 商行聿得寸进尺邀请:“那公主可要尝尝?” 这眼神,这美色。 盛知婉自认俗人,当即决定要随心欲,手臂一伸缠上他脖颈,细碎的气息挠在皮肤上:“那今夜,便有劳驸马了。” “为公主效劳,我乐意之至。” * 因着汪家和太尉府的案子,接下来几日朝中很是安稳了一段时间。 这一日,一直称病逗留晟国的北狄四皇子潞绰突然出现在朝堂上,向崇晟帝请辞。 崇晟帝瞧着他病恹恹的脸色,寒暄一番,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北狄队伍三日后启程。 潞绰离开皇宫,路上呼术邪和金日绪忍不住询问:“殿下可看出是谁了?” 几日前,他们所居住的行宫内突然出现一封信件,信上点明了他如今在北狄的处境,还直言若他有意北狄皇位,便于聚贤茶楼天字雅间一聚。 整个行宫只有他们北狄人把守。 晟国士兵在外围,潞绰实在想不到谁能在众多北狄将士的眼皮子底下将信送进来。 但只一句话,便想让他赴约。 潞绰也不可能任由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猜出送信之人应是晟国几位皇子之一,又或者,是这几位皇子中的拥趸者,但无论是谁,听到他要回北狄定然会有所反应。 所以今日才在朝上请辞。 只可惜…… “并未。” “难道不是这几位皇子?如今晟国皇帝已经同意我们回北狄,殿下想怎么办?” 潞绰之所以逗留晟国这么长时间,的确是为了调养身体,但更重要的,是尚未找到破局之法。 他被送来晟国便已是弃子,若还不争不抢,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如信上所言。 但就这样被人拿捏,潞绰到底不甘。 他又等了两日,同时让行宫中的将士加紧守卫。然而两日过去,行宫中没有任何动静。 潞绰终于坐不住了,当晚,带上呼术邪来到聚贤茶楼。 天字雅间内,空无一人。 就在潞绰以为自己被那封信耍了,或者对方已经等不及放弃的时候,身侧墙壁忽然缓缓往两侧打开。 而后,一道身影出现在面前。 “是你?!”呼术邪猛然起身。 然而潞绰的目光,却是紧紧盯着那人身后。 第318章:不是说笑 “潞绰皇子,好久未见。”盛知婉从商行聿身后缓缓走出。 呼术邪一愣,这才注意到商行聿身后还有一人。 只是…… 一个女子,怎么有资格在这种场合开口? 在他们北狄,女子夫死从子,是可以进行交换的货物。即便是皇室公主,也绝没有同男子同席说话的资格。 但想到这里是晟国,呼术邪不悦地撇撇嘴,还是将心中的不满压下去,退至潞绰身后。 今日盛知婉身着金缕牡丹锦缎裙,头戴点翠紫金凤纹簪,黑发雪肤,眉目绝艳。 潞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将手放在胸前,以北狄礼仪道:“见过庆宁公主和商二公子,只是没想到约我相见的会是二位。” 他对商行聿做了个上请的手势。 商行聿却没动,而是等盛知婉在与潞绰对应的位置坐了,这才自然落坐在她下首。 潞绰看在眼中。 晟国席次极有讲究,他本以为此次约他见面的人是商行聿,自然主导的人也该是他。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等等!你们什么意思?居然让一个娘们同我们殿下坐同样的席位?”呼术邪一拍桌子,叽里呱啦说出一堆北狄语。 盛知婉眼皮都未抬,只改用北狄语淡淡道:“本宫记得自己还是潞绰皇子的恩人,潞绰皇子,确定要将这样不懂恩义的蠢货留在身边?” “你说谁是不懂恩义的蠢——”呼术邪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竹筷无声无息抵在他咽喉之上,竹筷明明不锋利,皮肤却感觉丝丝刺痛。 商行聿扯着嘴角。 呼术邪狠狠吞了口口水。 快!真快! 潞绰眯眸,不愧是能大败他们北狄勇士的商二公子。 “潞绰皇子,请坐。”盛知婉不动声色为潞绰斟了杯茶,正要递出去,另一只手伸来抢先接过。 商行聿收回筷子,一饮而尽,又点了点桌上:“潞绰皇子也坐吧。” 这语气,这调调。 呼术邪心中忿忿,但想到方才抵在脖子上的竹筷,还是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他可不是怕了,他只是对强者保持敬畏。 潞绰好脾气的笑笑,果真坐下,自己拿起另一个杯盏斟了茶:“不知今日庆宁公主是代表哪位皇子来的?” 晟国皇室尊贵,只是没想到,商行聿这样的强者居然也甘心居于一个女子之下。 哪怕这位庆宁公主的确貌美。 “潞绰皇子,不若先看看这个。”盛知婉将一张纸覆盖着放在桌上,又推到潞绰面前。 这份资料里,是她根据前世记忆和如今局势分析出来的北狄境况,北狄皇年事已高,几位皇子蠢蠢欲动,北狄各藩王亦有不臣之心。 而他这个皇子,纵然有些底牌,但在一群豺狼虎豹中,依旧很难自保。 相反,那些他所认为的底牌,反而很可能让他成为被豺狼盯上的猎物! 潞绰原本并不在意,直到将那张纸拿起,只一眼,他放松的身体猛然绷直。 他忍不住抬眸,盛知婉悠悠品着面前的茶水。 他这才收回目光,深吸口气继续看下去,直到看到最后,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可以形容的了:“庆宁公主,这是想要威胁本皇子?” 他以为藏得很好的底牌,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清楚。 “公主身后到底是哪位?就算威胁,也该让本皇子知道对方身份吧。” “潞绰皇子稍安勿躁,”盛知婉一笑,又推出一张纸:“潞绰皇子再看看这份单子。” 潞绰:“……” 潞绰深吸口气,黑着脸将盛知婉推来的纸张拿起,然后,他面上神情变了。 盛知婉从潞绰拿起那张纸的时候,目光便一直紧紧盯着他。尽管潞绰极力掩饰,但细微间的一些表情,还是让盛知婉看出他心动了。 毕竟,在不争就要死之间,一切都是空谈。 只要潞绰想活,便不可能不被诱惑到。 哪怕明知道这纸上的条件是裹着糖衣的炮弹,依旧要咬着牙吞下。 盛知婉放下茶盏:“潞绰皇子,觉得如何?” 潞绰强迫自己不再将目光放到那张纸上,风轻云淡地放下:“还是那个问题,不知公主身后之人是谁?” “怎么,潞绰皇子是觉得本宫给不出这些?”盛知婉一笑,瞧着他依旧捏着纸张的手。 “庆宁公主莫不是想告诉本皇子,这些,都是公主的?”潞绰轻笑两声,人、兵器、钱财、粮食! 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要被以谋*反罪问斩的程度,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女子。晟国女子虽不像货物,但身份地位绝对无法同男子相比,怎会有人愿意向一个女子效忠? 潞绰虽未再说下去,但面上轻笑的表情很清楚给出了答案。 他不信! 盛知婉也是一笑:“可惜,要让潞绰皇子失望了,本宫身后并无他人。当然,潞绰皇子若是觉得本宫身为女子不配合作,本宫也不会强求。” “只是今晚之事,还望皇子烂在心里,否则。”她点了点第一张纸,便要起身。 潞绰闻言,面色却是彻底僵住。 直到看到盛知婉当真起身欲走,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等等!公主留步!” “公主——真的不是在说笑?!” 第319章:无路可选 潞绰声音干涩,难以置信。 盛知婉自然也没想着真走,她转身:“这样的事,潞绰皇子觉得本宫会同你说笑?” “不会,”潞绰长长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是本皇子狭隘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几个月前还要用救他为条件求和离的女子,居然在背后隐藏着这样大的野心。 若是当时他能再坚定一些,用更大的代价让晟国皇帝答应将她赐给自己为妃…… 不! 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会嫁给自己为妃的,更何况,还是侧妃。 潞绰心中说不出的复杂,又忍不住去看了商行聿一眼,才收回视线。 盛知婉此时已经重新坐下。 “不仅是这些,”她又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本宫这里,还有能彻底治好潞绰皇子心疾的药物。” “什么?你能治好殿下心疾?” 这回开口的不是潞绰,而是他身后的呼术邪将军。 呼术邪能听懂的晟国话不多,但因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晟国太医为潞绰诊脉,这句能彻底治好心疾,他懂得不能再懂。 “你说真的?这药真的能治好殿下的心疾?”呼术邪迫不及待用蹩脚的晟国语询问。 北狄尚武,再聪明的脑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摆设,所以,呼术邪与金日绪之前看不上潞绰。 但现在,二人无路可选。 潞绰好,他们才能好,潞绰不好,他们也得玩完。 所以呼术邪此时是真心希望潞绰能够摆脱病恹恹的身体。 盛知婉闻言笑了一下。 开口,话却是对着潞绰说的:“当然不是,这些只是能让潞绰皇子像正常人一般的药物,要想彻底治好,至少得等潞绰皇子坐上那个位置。” 不成为北狄皇,即便治好了心疾,也要死在皇权斗争中,那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有这个希望。 不过有这个诱惑在前头,盛知婉相信,潞绰只会更心动。 果然—— 潞绰只考虑了片刻,便郑重问道:“这单子上的,公主当真能拿出来?” “自然。”盛知婉笃定。 显龙山的铁矿已经开采大半,四万多兵力留在显龙山上已经饱和,只有先送出去一部分,才能再招募新人。 “好!”潞绰下定决心:“不知公主想要什么?” 世上没有白拿的好处。 盛知婉笑笑:“很简单,这单子上的一切,都当做本宫先借给潞绰皇子的,若事不成,一切休谈,若是事成——” “所有消耗之物,北狄当在未来十年内双倍奉还;所损兵力,用同等战马相抵;另外,本宫还要留一部分兵力驻守北狄各城。” “不可能!”潞绰脸色一黑。 前面两条,他咬咬牙也就同意了,可最后一条什么意思? 哪怕他当了北狄皇,身边有晟国驻兵,他这个北狄皇算什么? 有名无实吗? “潞绰皇子真的不再想想?”盛知婉面色不变:“任何投资都需要回报,任何得到都需要付出,若是潞绰皇子死了,本宫的损失可是直接打了水漂。” “本宫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同潞绰皇子合作,说明,本宫定会尽心竭力助潞绰皇子坐上那个位置。” 潞绰沉默了,的确…… 若是他没能坐上那个位置,这一切的回报便全是妄谈。 “更何况,除了本宫,怕再无人能提供给你这样的助力,潞绰皇子,觉得自己的赢面有多大?” 赢面?哪还有赢面? 潞绰垂眸,若说之前他心中存着一丝侥幸,但看过盛知婉的情报,现在,他连一丝信心也没有。 他从前的骄傲,更像是因为无知才有的自大。 “如何?”盛知婉双眸含笑。 潞绰苦笑,还能如何。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准预判了他的反应,若是不知北狄真正的局势,他或许还有信心。 若是没有看过她能给出的助力,他或许还可以去考虑其他盟友。 但现在,他只有一条路可选。 接下来,二人又讨论了许多细节,足足大半个时辰后,盛知婉才起身。 几乎下意识的,潞绰也跟着起身。 待到已经做出恭送的礼节,他才猛然回神,自己不知不觉间居然将对方当成了上位之人。 盛知婉已经通过打开的墙壁回到原来的房间。 机关缓缓关闭。 盛知婉道:“潞绰皇子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但愿吧……” 潞绰望着彻底关闭的墙壁,为了活下去,他这也算是引狼入室了。 桌上酒菜乱七八糟。 方才商行聿趁着二人说话,一直旁若无人在吃。 潞绰虽落魄,好歹也是皇子,自然没有吃人剩菜的习惯。 这会正准备离开,包厢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敢问里头可是潞绰皇子?” 潞绰一顿,目光扫过桌上。 这一扫,他愣住了。 方才盛知婉和商行聿喝过的茶盏已经不见,连商行聿用过的筷子也被带走了。 若不是他知道,根本看不出方才这里还有其他人来过。 这些想法只是电光火石间。 潞绰笑道:“可是三殿下?快快请进。”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盛芫皓和祁书羡。 听闻潞绰临走前居然来了聚贤茶楼,还一坐便是许久,盛芫皓心中生疑,特意前来看看。 潞绰让人加了位置,盛芫皓和祁书羡入座。 潞绰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祁书羡脸上。 若是没记错,这位便是庆宁公主从前的夫婿…… ps:卡文。。超级卡文,写写删删。 第320章:噬脐莫及 这位祁世子相貌出众,仪表堂堂。 如今又娶了一位郡主为妻,在其他人看来,绝对是年轻有为。 若是从前,潞绰也会这样认为。 但现在…… 潞绰眼底有些怜悯。 那样一个野心勃勃、且有雄才大略的女子曾经属于他,可惜,他却没能珍惜。 不知道哪一日这位祁世子得知真相,会不会后悔? 也许,自己还能看到那一天吧。 潞绰想到这,居然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当即命人撤下酒菜重新再上一桌。 “潞绰皇子,认识书羡?”盛芫皓也发现了他对祁书羡的打量。 潞绰颔首:“认识,这位便是庆宁公主从前的夫婿。” 庆宁公主从前的夫婿。 祁书羡一愣,什么时候,有人称呼他居然是基于盛知婉了?似乎他成了盛知婉的附属品。 “潞绰皇子,叫我书羡即可。”祁书羡拱手。 潞绰自然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只是,有一件事他当真好奇:“有个问题或许有些唐突,但我是真的想知道,还望书羡兄能不要计较。” 祁书羡颔首,“潞绰皇子,但问无妨。”左不过是之前漠北战事罢了。 然而当潞绰的话出口,祁书羡表情僵住。 无他,因潞绰问的是—— “不知,书羡兄当初是如何娶得庆宁公主为妻的?” 祁书羡愕然,虽然知道这位潞绰皇子曾经也求娶过盛知婉,可如今盛知婉已有了驸马,难不成,他还没死心? 而且,他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祁书羡面色难看。 反倒是盛芫皓闻言,心中对潞绰更看不上,一个被当成弃子的皇子不想着如何保全自己,死到临头,居然还想着女人?! 盛芫皓笑道:“潞绰皇子有所不知,当初,可是庆宁哭着闹着也要嫁给书羡的……” 盛芫皓玩笑般将盛知婉当年如何跪着绝食下嫁的事说了。 潞绰听后沉默无言。 “潞绰皇子可是也觉得他们二人之间可惜?” “没办法,女子善妒,肚量狭小,原本她为正妻,云嘉为妾,男子三妻四妾本就理所应当,可她性小偏容不下……” 盛芫皓说到这一顿:“说来,他们二人和离还有潞绰皇子的原因。” 祁书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殿下的话让他想起许多往事,说不后悔,那是自欺欺人。 可他并不想让潞绰这个对盛知婉有肖想的男人知道自己心中想法。 因此放下酒杯道:“三殿下,往事莫要再提,我们二人缘分尽了,再说那些,于公主名声不好。” “哈哈好!这才是男子应有的气度!” 潞绰闻言也笑了一下:“想必那位云嘉郡主也是一位淑慎仙姿、貌若倾城的女子。” 淑慎仙姿、貌若倾城…… 盛芫皓和祁书羡齐齐沉默住,也就是这时—— “见过云嘉郡主。” 祁书羡身子一僵。 “听闻三殿下和世子在里头?本郡主新酿出了一种新酒,特意送来给殿下品尝。” “殿下,云嘉郡主求见。”守在外头的侍卫隔着雅间门禀道。 潞绰笑道:“早就听说云嘉郡主极会酿酒,今日我也是有幸能尝一尝新品。” 盛芫皓咳了咳:“请郡主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道身影站在门外。 盛央如今贵为怀王府郡主,自己又很能赚银子,首饰衣裙向来用的都是规制内最好的。 乍然看去,风姿绰约。 但偏偏,潞绰方才才见了盛知婉。 因此对这位能让祁书羡冷落公主的云嘉郡主,十分好奇和期待。可惜期待越高,失望便越大。 潞绰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祁书羡和盛芫皓却注意到了。 祁书羡心中不太自在。 盛芫皓咳道:“云嘉极其聪慧,酿出的酒可是一绝,如今京城许多酒楼热销的娇娘酒都是出自她的手,潞绰皇子可要品尝品尝?” 潞绰顺势点头。 盛芫皓又提了几句盛央在京城的其他产业。 娶妻娶贤,如今谁不羡慕祁书羡有这样一位贤内助? 不仅有强大的母族,还能自己赚银子。 相比盛知婉的善妒小性,和离时连一分一毫的嫁妆都要算清楚,如今盛央的确处处是为了自己、为了国公府。 祁书羡思及此,又想到潞绰对盛知婉的心思,伸手,亲自扶着盛央坐在自己身侧。 盛央脸颊羞红。 这还是第一次,世子在外人面前这样对待自己。 二人之间端的和睦恩爱。 潞绰面上含笑赞同,心中却忍不住去想。 这位云嘉郡主擅酿酒、会经商,能为祁国公府赚银子,祁世子极为喜欢。 那若是有朝一日,他得知庆宁公主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成百上千万两的银子,还有几万私兵助自己这个北狄皇子夺位时,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而且,同坐对谈之后,他从盛知婉话里行间都感觉到了一股野心,她的目标,更不可能仅仅是助自己登位。 她……想要的是整个晟国。 若是真的有一天,她成了晟国之主,那时的祁世子又该是什么表情? 可惜啊可惜…… 可惜,这些都不能说出来! 潞绰长吁口气,就连他这个有过想法纳公主为妃的人,在得知公主的野望和手段后,都忍不住后悔当时没有更坚定去争取。 更何况祁世子,这个曾经真真切切拥有过公主全心爱意的人。 怕是,要噬脐莫及吧! 第321章:一个男人 这一场宴饮,宾主尽欢。 潞绰喝得有了醉意,被呼术邪搀扶着,盛央又才被夸了擅经营之道,这银子自然也不能由盛芫皓来付,最后结账时,足足两桌酒菜六百两全是国公府出的。 盛央掏银子时心都在滴血。 这聚贤茶楼的生意她羡慕嫉妒许久了,原本她也想过将自己的火锅店做成类似的高端场所。 但是试营业了几日,中高端厢房几乎无人问津,底下的大堂又赚不到什么银子。 很是惨淡。 后来她复盘后才想明白,如今这个时代的火锅汤底一般,来店中的高端客户多是为了尝个新鲜。 真要吃起来,火锅味道并比不上各类菜品,而且对于那些讲究人家,围着一个锅子用餐实在有失威仪,即便真的想吃,在自家府中也能复刻出来。 但茶楼酒楼便不同了,他们的菜品都是大师傅钻研研究出来的,风味迥异,能满足各种人群。 当然,她也试过开高端的茶楼酒楼。 但赁了好几个地点,还用了些现代的营销手段,最终却因菜品不行都失败了。 光这些试营业和装修营销的银子便亏出去不少。 也幸好她现在不靠着这些,酒坊和香露才是她赚钱的大头生意。 但赚银子,没有人嫌多。 自从盛知婉弄了个女红坊,盛央便一直想掺和一脚,前段时间更是打听到女红坊单子多了很多,且,都是成百上千两的高价绣单。 这么大的利润,盛央自然不愿让盛知婉自己独占了。 前些日就在女红坊同条街赁下好几个铺子上下打通,准备开一家未央绣坊,同盛知婉打擂台。 她就不信,凭着自己前世的眼界,未央绣坊还能比不过盛知婉的女红坊。 单就是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漫画形象,就能将女红坊里的绣品给压下去。 到时候那些单子自然而然找上门。 至于盛知婉的女红坊,还是早早歇业关门吧! 不过可惜,现实很快要让盛央失望了,其实她打听的没错,近来女红坊的确多了许多单子。 但这些单子同她想的不一样。 这些,都是出口的买卖。 如今晟国的出口贸易因要缴纳极为高额的商税,再加上路途遥远,难以保证安全,所以专门做出口的商队并不多。 哪怕是商行聿,手上有这样的三支商队,大多数时候,也全部是亏钱供养着,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传递消息。 但自从女红坊成立,盛知婉特意让女红坊的绣娘们设计了一批极有晟国风格的绣品送到商队中试货。 规制风格相同的十二生肖扇、侍女屏风、双面屏摆件。 单单就拿那十二生肖扇来说,盛知婉定价一只三百两,一整套下来,便是三千六百两。 更不用说其他更大、更复杂的屏风和摆件了,价格自然更高。 一开始这些东西送到商队,这样高到离谱的定价,几个商队认定不可能会有销路。 谁知道,事实恰恰相反。 这样高到离谱的定价,居然有人豪掷千金,还有一特丹贵族仅仅一人便豪掷千金,买下了全部十二把生肖扇! 第一次实打实赚到银子,商队几位躺平摆烂的负责人激动坏了。 不仅如此,女红坊绣品的火爆还挑动了当地商户的神经,商队满载而归的同时,又带回成百上千的订单。 好在如今女红坊已有了近百绣娘,这一批订单,也算勉强供应上。 但下一批,便不一定了。 因此盛知婉准备将女红坊一分为二,擅长绣技女红的,依旧留在女红坊;剩下的,她准备将京郊的一处庄子进行改建,建立成女子工坊,根据各人所学不同设立科目。 从女子工坊学成出来的,再进入她与商行聿所在各地的产业铺子,也算是自己为自己培养人才。 如此,女红坊又可以招纳更多的绣娘进入。 接下来,盛知婉请人规划女子工坊,将京郊南边的一处庄子和周围二百多亩地全部规置进去,数百工匠们日夜赶工。 忙活二十多天,女子工坊总算初见雏形。 这日商行聿亲自赶车,送盛知婉去看进度,赶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二人干脆没回公主府,而是选了一家酒楼用膳。 “公主……” 菜刚上来,二人还未开始动筷,在楼下和岸芷汀兰单独用膳的流觞忽然急匆匆过来。 “怎么?”盛知婉瞧她欲言又止的。 流觞看了一眼商行聿,见盛知婉点头才道:“方才奴婢好像看到商大小姐了。” 盛知婉挑眉,“商幼溪?” 若是一般的看见,流觞应该不至于这会儿过来告诉自己,那就只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果然—— “商大小姐好像……好像是跟一个男子在一起。” 盛知婉闻言顿了顿,看向商行聿。 商行聿也拧着眉,他虽厌恨商天昊和梁娆,也讨厌假惺惺的商修远,但对这两个妹妹,倒没那么讨厌,顶多,是也没多少喜欢就是了。 可即便不喜欢,他也不想看到她们被人骗。 “可看清楚那男人身份了?”盛知婉问。 “没有。”流觞摇头,指着一个方向:“但我看到他们同上了一辆马车,往那个方向去了。” 第322章:我也甘愿 盛知婉顺着流觞指的方向往外看。 只见那条街很远处的确有一辆马车,只是实在太远了,也看不出是谁家的。 “流觞,你跟上去看看,若是商大小姐没有危险,不要露面。”盛知婉吩咐。 流觞很快便离去了。 二人饭用到一半,流觞又匆匆回来道:“商大小姐回了奉国将军府。” “但那个同商大小姐在一起的人,奴婢……猜着或许是太子。” “什么?”盛知婉筷子一顿。 流觞道:“奴婢虽没有看到人下马车,但太子身边的侍卫奴婢记得,是那个侍卫将商大小姐和她的丫鬟送回去的。” 盛知婉和商行聿对视一眼。 盛芫莙这是拉拢公主府不成,又将主意打到了奉国将军府头上。但他还有几日就要同明嘉成婚了,难不成,想让商幼溪做妾? 商幼溪呢? 她不可能不知道太子要大婚的消息。 “驸马怎么想的?”毕竟是商行聿的妹妹,盛知婉还是得问问他的想法。 商行聿将剥得齐齐整整的螃蟹推到她面前:“明儿个我去一趟奉国将军府,至于听不听,看她自己。” 盛知婉想到他在奉国将军府的处境,“还是我去吧,这样的事,你一个男子也不好开口。” 盛知婉还挺喜欢商幼溪的。 打心眼里,也不希望她落进太子的算计。 哪怕用人血画梅花的癖好是假,但虐杀女子却是千真万确。这样的暴虐之人,对自己妻妾会收敛吗? 盛知婉让人送了拜帖去奉国将军府。 将军府。 得知盛知婉明日要上门,梁娆还有些错愕。但看到帖子上提及商幼溪,便又眉开眼笑起来。 公主这是要为溪儿做媒?想到这,她专程找商幼溪让她明日穿得好看一些。 商幼溪也很喜欢这位公主嫂嫂,但知道了自己母亲是害死二哥哥娘亲的凶手,她心中有愧,实在不知该怎样面对二哥哥和公主嫂嫂。 再加上……太子昨日同她说的那些话。 商幼溪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第二日顶着黑眼圈起来。 看到她面色憔悴,梁娆很不悦,正准备让她回去再重新上点脂粉,盛知婉的车驾已经到了。 盛知婉今日是要与小姑娘说贴己话,自然不好穿得咄咄逼人。 一身月白色与靛蓝的渐变裙裳,裙摆底处的蓝色随着她走动,仿佛盛开一朵朵蓝色莲花,乌黑的长发简单绾成发髻,上头簪了支青鸟报吉的簪子。 梁娆远远瞧着,免不得想起近日自己为商修远相看过的贵女。 原本有几位她还觉得不错的,与眼前的盛知婉一对比,顿时又觉得哪哪都不够了。 这盛知婉,一个二嫁妇,整日打扮这么好看做什么? 还有这派头,压得她这个当婆婆的都忍不住低头,哪有这样当人儿媳的?再看到盛知婉手腕上的绞丝玉镯,梁娆面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 不过盛知婉今日来也不是想看梁娆面色好不好看的。 她一入府,便笑谈道:“昨日在三元街,本宫似乎瞧见商大姑娘了。” 三元街,便是昨日酒楼所在的街道。 商幼溪闻言猛地抬起头,对上盛知婉的视线又猝然低下,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梁娆笑着抢白:“溪儿最近在学着如何管家,我让她去外头走动走动。” “嗯。”盛知婉应了声:“不过,商大姑娘还未及笄吧,出去走动,身边也该多带些人。” “是,”梁娆没听出盛知婉话里意思,道:“虽然还未及笄,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该操办起来了,不瞒公主,妾身近来一直在为修远和溪儿相看……” “母亲!”商幼溪面色臊红。 她不知道昨日的事公主看到了多少,可定然是看到了,公主才会今日来找母亲。 公主……是不是嫌弃自己配不上太子? 商幼溪想到这忍不住咬唇看了看盛知婉。 盛知婉却笑了笑,似乎只是随意问道:“不知商夫人为商大姑娘相看的人家如何?” 果真便是为了溪儿的亲事来的! 梁娆心中一喜道:“还未定下,这种大事总该多看看,相貌品性、家风门楣都得考虑,若公主有合适的,也尽可以让溪儿瞧瞧……” 盛知婉没接话。 看来,梁娆是还不知道商幼溪同太子皇兄的事。 既然这样,她也不好直接同梁娆说,事情的根儿还是在商幼溪自己身上。 盛知婉道:“本宫有几句话想同商大姑娘说,不知商夫人可否留商大姑娘同本宫单独相处?” 梁娆一愣:“公主但说无妨,溪儿是我的女儿,有什么事是我这个当娘的不能听的?” 盛知婉笑而不语。 梁娆讪讪:“那我去前头准备些小食让人送来,公主与溪儿说完,尽可以让人去叫我。” 梁娆临走前又对商幼溪使了个眼色。 商幼溪心中惴惴也没注意到,直到梁娆离开,依旧不敢抬头对上盛知婉的视线。 “商大小姐应该猜到本宫来意了。”盛知婉开口:“昨日在三元街上,你可是与太子皇兄同乘了一辆马车?” 商幼溪面色一白,终于抬起头。 “公主嫂嫂,都看见了?” 果然,的确是太子。 盛知婉心中一叹:“那你应也知道,再过几日太子皇兄便要与明嘉郡主成婚了。” “我……知道!”商幼溪咬着唇。 “你心中是什么想法?”盛知婉语气没有责怪的意思。 她也知道定是太子算计才让小姑娘起了心思,又提醒道:“大婚前还与你见面,可见,他并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但很显然,商幼溪并不理解她的想法。 她忽然抬起眼,道:“我知道公主是觉得我配不上太子殿下!但当初,公主嫂嫂不也为了下嫁给祁世子下跪绝食、求旨三天吗?我不需要下跪绝食,我想要的不多,只要能成为殿下的侧妃,我也甘愿!” 更何况,她都听殿下说了,他与明嘉郡主的婚事,是明嘉郡主算计了他。 明嘉郡主根本就不是殿下喜欢的人。 自己与太子殿下才是真心相爱! “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番,公主嫂嫂,应该最能理解我,不是吗?” ps:一大早起来狂吐,先一章。下午好起来就还有。 第323章:不安好心 盛知婉没想到商幼溪已经陷得这么深。 她还什么都没说,便用这样防备的语气同她说话。 而且,还将她从前的事拿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 当初你盛知婉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不知廉耻绝食下跪着也要下嫁,我只是为自己的爱情争取一番,有什么不行? 盛知婉深深看着她:“商大小姐当然可以为自己争取,本宫来找你也不是觉得你配不上太子,相反,是认为他不是你的良人。商大小姐认识太子皇兄多久,真的了解他吗?” “我当然了解!殿下很好!公主嫂嫂不必在我面前中伤殿下!”商幼溪毫不退让的打断。 盛知婉闻言心中叹气。 既如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起身:“既然你认定了前路,本宫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是有句话,本宫想提醒商大小姐。” “什么?”商幼溪抬眸。 盛知婉道:“本宫当初自求下嫁,付出的代价,本宫能承担得起。商大小姐呢?” 言尽于此,盛知婉离开了奉国将军府。 商幼溪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太子的为人她当然知道,太子虽有些孱弱,却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帮她几次,处处体贴,他还会让人将路边的猫狗带回太子府养着。 这样的殿下,怎能不好? 能同他在一起,即便是侧妃,自己也是愿意的! 商幼溪攥紧拳头。 梁娆听闻盛知婉居然离开了,立即从前头赶来,看到商幼溪站在原地,忙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公主跟你都说了什么?她可说了要为你介绍哪家儿郎?”梁娆扯着女儿的手臂。 商幼溪抬起头:“母亲想让女儿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那自然是高门贵子,前途无量,还要对你好的。”梁娆不假思索。 商幼溪抿了抿唇:“那……若是皇子呢?” 皇子? 梁娆眼睛顿时亮了! 皇子自然是好! “难道公主同溪儿说的居然是皇子?不知是哪位皇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母妃听闻丽贵妃一直有意让自己娘家的侄女给二皇子当皇子妃,那就是三皇子?” 三皇子…… 梁娆一想,外貌品性都不错,可惜,没有什么大野心。 如今太子和二皇子为争皇位在朝堂上拉拢势力,如火如荼的。偏这位三皇子整日喝酒饮茶,今日与人对弈,明日那里赏风,没有丝毫建树,白瞎了那么受陛下宠爱。 但话说回来,皇子毕竟是皇子! 若是溪儿能嫁给三皇子做三皇子妃,未来自己便是皇子妃的母亲。 梁娆一抚掌,自言自语道:“三皇子也行……” “娘,”商幼溪打断她:“不是三皇子,是太子殿下!若女儿嫁给太子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太……太子?!”梁娆愣住:“太子不是要娶明嘉郡主吗?”她这两日一直在为此事筹备贺礼。 毕竟是太子大婚,贺礼也不能太寒酸,但如今将军府实在困难,她只得又将手里的一个铺子卖了。 商幼溪一咬牙,干脆将自己去小禅寺偶遇过太子的事说了。 她跪在梁娆面前,双眸含泪:“母亲,殿下亲口告诉我他和明嘉郡主的婚事是明嘉郡主算计来的,殿下根本不爱明嘉郡主,殿下……殿下说他喜欢的人是我。” 商幼溪脸色通红:“而且,而且女儿也倾慕太子殿下,母亲,我……,太子殿下许诺让女儿做侧妃。” 梁娆捂着心口。 太子殿下,和她的女儿? “那,庆宁公主来是做什么的?” 商幼溪:“昨日在三元街上,女儿偶遇了太子殿下,公主嫂嫂应是看见了,今日特意来告诫我离太子殿下远一些。” 虽然知道公主嫂嫂不是这个意思,可她更了解母亲。 为了自己的幸福,她不得不如此。 果然,梁娆闻言面色变了又变。 太子可是储君! 若是溪儿得了太子喜欢,将来岂不是有机会成为贵妃、甚至是皇后? 梁娆仔细打量着商幼溪的小脸。 虽还未完全长开,但有她和将军的容貌打底,绝对算得上实打实的小美人胚子,一双杏眼,鹅蛋脸吹弹可破,也怪不得太子会动心。 可是上头还有个明嘉郡主,据说那明嘉郡主性子霸道…… 商幼溪失落垂眸:“母亲若是不同意,以后女儿便再也不与太子殿下见面,也省得公主嫂嫂再来提醒我不配……” “她算什么嫂嫂?”梁娆冷哼,忽然就下定决心,“我看她就是不安好心,不希望你嫁得太好!” 侧妃又怎样? 宁做凤的尾,不做*鸡的头。 何况自己不也是从妾成妻的?! 若是溪儿成了太子侧妃,将来再成为贵妃、甚至皇后…… 以后将军和远儿的前程自不必说! 到时候,商行聿一个无官半职的驸马算什么?庆宁公主又算什么?! 盛知婉定是因此,才不希望溪儿嫁给太子。 她和商行聿就是看不得将军府好。 梁娆想到这,连忙扯过商幼溪,细细打听起来:“太子真的跟你说,他和明嘉郡主的婚事是被算计来的?” “嗯……”商幼溪眼眸闪动。 她便知道公主嫂嫂越是反对,母亲越是会同意自己与殿下来往。 母亲一直想让她找个高门贵子,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太子殿下更尊贵? 但她不在乎这些。 她只是喜欢太子这个人。 只是刚好,他是太子罢了! * 盛知婉离开奉国将军府,心情并不受影响。 原先她担心商幼溪是被太子蒙骗,但如今该说的已经说了,商幼溪却依旧执意选择,她也只能尊重个人命运。 至于盛芫莙杀人害命的事,她却是不可能说出来。 崇晟帝既然将事情压下,便是不允许这些话从任何人口中透露出来。她若为了让商幼溪看清太子所做所为说出,以商幼溪此时对太子的爱慕,绝对会去找他对峙。 到时候,自己和商行聿便可能陷入麻烦…… 所以盛知婉不会那么圣母,她言尽于此。 至于其他的,一切只能看商幼溪自己的选择。 这火坑她若可以绕开是她自己造化。 可若偏偏选择跳下去……自己也不可能冒着危险将她拉出。 ps:上吐下泄,开始高烧,肌肉酸痛,绝了,迟迟没有进程的减肥计划up、up……明天一定恢复双更。 第324章:现在要走 盛知婉回到公主府,将与商幼溪的话同商行聿说了。 商行聿听后气得冷笑:“不识好歹。” “也许还可以从商夫人那入手。”盛知婉道。 “梁娆?公主忘了她自己就是妾室上位,知道商幼溪攀上太子,哪怕是妾室,恐怕也求之不得。咱们去提醒,反而还被她误会是不安好心。” 想到这,商行聿顿时后悔。 早知道便不让公主去劝了,爱嫁不嫁,关自己和公主什么事。 平白累了公主一趟,有这时间,他和公主做点什么不好? 最近盛知婉忙着女子工坊的事,很少有时间陪他。 商行聿倒是想把事情揽过来,但盛知婉拒绝了。 既想让女子走上台前。 女子工坊的建立她便要亲力亲为。 盛知婉一连忙了许多天,不仅仅是修建规划,还有邀请名师,制定招收标准、建立管理制度。 除了监工,还要抽出时间去拜访各个行业的翘楚,不拘男女、不限年龄,只要在行业内有真本事,都可以请来女子工坊执教。 如今女子工坊内的学艺类型,盛知婉暂定为了三大类。 第一大类是手工技艺,包括扎染、刺绣、编织、厨艺等; 第二大类是商业经营,除基础算学,收支账目,经商采买等也包含其中; 至于最后一类,则是女医,这也是盛知婉特意加进去的,对入学者基本素养要求最高的一类。 针对每个科类,盛知婉都已请好了专门的名师,准备在女子工坊正式授业那天,由这几位名师共同揭匾。 很快,这日便到了。 为给女子工坊打出招牌,盛知婉提前让人在京城各处张贴了告示。 告示内声明通过考核进入工坊的女子,无需任何费用,只需通过结业,便可根据个人能力获得职位。 有盛知婉这位皇家公主的背书,一大早,有不少人大老远从京城各处赶来女子工坊外头。 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至少数千人。 “好多人啊。”流觞护卫在马车外头,叹了一声。 岸芷汀兰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 商行聿亲自驾车,马车周围,还有公主府的侍卫开道。 马车从人群中缓缓穿过。 “爹,这就是女子工坊吗?只要我能通过考核,以后吃住都在这里?” “不用花银子,还有人教我东西?” “真好看!俺们村村长家都没有这样的大瓦房……” “娘!你骗我!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要银子?!这里比我的私塾阔气多了,我才不要大姐住在这里!大姐不配住在这里!” “娘你去跟那什么公主说说,让我住在这!” “不!我不要!我就要住在这!” 一个男孩的声音隐约传来。 “喜弟?你是喜弟对不对?”这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带着些踟躇。 一只手,猛然抓住流觞的右手。 “娘,喜弟在这!喜弟没有给人卖进窑子里!”那女子抓着她大叫起来:“喜弟,你跟人家贵人当姨娘了是不?不然咋能穿这么好,你还戴了金簪子……” “什么金簪子!” “娘,我要金簪子,我要金簪子!” 两个黑瘦的女子一左一右扯住流觞胳膊,八九岁的男孩去拽她头上的簪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护卫在马车旁边的侍卫都愣了愣。 谁不知道公主身边三个大丫鬟,其中就属流觞功夫最高。 “流觞!过来!”直到一道淡淡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流觞才一用力挣脱开两个女子的手,快步回到马车旁。 两个女子和男孩还叫嚷着‘喜弟’。 盛知婉声音冷淡:“将这些闹事的人丢出去,不许他们靠近工坊十里之内。” “是!”侍卫们将人拖走。 “公主……”流觞爱笑的大眼此时有些红,她不敢抬头。今日这么多百姓看着,自己是不是给公主惹麻烦了? “她们是你的家人?” “……以前是。”流觞道:“现在不是了!”自从她们非要污蔑把她养大的师傅师兄、又逼着她嫁给一个老富户后。 她在心里就断了这份恩情。 再说,他们给了她生命,养她到四岁,她也把自己卖身的银子给了他们! 她与他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虽是这么说着,眼眶却忍不住更红。 盛知婉没说话,流觞以为公主是生气了,半晌,才听到公主的声音传来:“以后,公主府就是你的家,公主府的人,就是你的家人。” “是!”流觞抹眼,今天的风太可恶,总让人想流泪。 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并无人在意方才的疯婆子一家。 马车径直驶入女子工坊大门。 整个工坊占地二百多亩,灰瓦白墙,此时牌匾虽未挂上,但只看门头,也能看出气势恢弘,十分讲究。 盛知婉从马车内走下。 “公主……”一道身影急匆匆走来。 以前女红坊开张时,盛知婉让新禾负责女红坊的应雇,如今女红坊独立,征得她同意后,盛知婉又将她调到这里。 以往,盛知婉只看到她洒脱爽利,今日却见她面带急色。 “怎么回事?”盛知婉开口。 新禾低声道:“工坊请来的名师,有七成……都要离开。” “什么?”盛知婉脸色微沉:“前些日子不是已经住进来了吗?” “是,现在也在工坊里,可他们……现在就要走。” 盛知婉脸色更冷了,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等到现在,工坊揭牌的时候! 好一个打得她措手不及。 “人在哪?” “现在都被我扣在后院了。”新禾道。 盛知婉闻言看她一眼,夸赞道:“你做的很好。” 众人快步来到后院,还未进去,吵嚷的声音已经传出来。 “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我们还没拿工食银就不是这工坊的师傅,你们凭什么把我们扣在这?” “就是!公主怎么了?公主就能强行把人扣下?让开,我们就是要走!” “滚开!”一个中年男子粗暴地去推搡面前侍卫。 侍卫拔出剑。 中年男子眼睛微闪,一咬牙将手臂往剑刃上擦去! 顿时,血流如注! 第325章:定听错了 “杀人了杀人了!” “公主的侍卫要杀人了!公主的侍卫要草菅人命!” 中年男子一边喊,一边高举起受伤的手臂。 身后当即越发骚乱。 “放屁!分明是你自己冲上来的……” 就因为清楚这些人是公主请来的,所以新禾姑娘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动手。 哪成想他们没动手,人家自己动手了? 小侍卫正百口莫辩,盛知婉带人走了进来。 “公主……”小侍卫脸一白。 盛知婉视线却落在举着手臂的中年男子身上。 她记得这人叫邬浩飞,是在京城中还算有名的一位疡医,当初请他来时,听闻工食银每月二十两,他连犹豫都没有。 怎么现在看,最急着要走的人便是他? 而且她的人她自然相信,这人往剑刃上撞,喊出的话还句句带着她。 盛知婉忽然笑了:“邬大夫方才说,本宫的人要草菅人命?!” 邬浩飞眼神闪了闪,抱住流血的手臂:“公主,在下之前的确是想来女子工坊任教,但现在在下有了其他打算,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能强行让人拦着在下啊!” “邬大夫是不是耳朵聋了,听不懂本宫方才的问题?”盛知婉慢条斯理抽出侍卫的剑。 邬浩飞僵了一下。 转念想到那人承诺给自己额外的五百两,一咬牙道:“对!刚才就是他抽出剑阻拦在下,在下胳膊上的伤就是——” “铿!”一把长剑直指面门。 “邬大夫继续?”盛知婉动了动手腕,将剑收回,似乎真的只是想要把玩一下这把剑而已。 邬浩飞却是一个踉跄差点软在地上。 他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盛知婉看他眼中的杀意。 他吞了吞口水:“没没什么,是在下不小心撞了上去。” “是这样吗?”盛知婉道:“看来是邬大夫年纪大了,手脚不稳,以后恐怕也很难再为人看病治诊,毕竟一个手不稳的大夫,怎能扎得准针、把得好脉?” “……”邬浩飞闻言面色死灰一片。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断送了他的行医生涯? “既然邬大夫有更高的去处,本宫也不强留。至于,其他人,”盛知婉一一望去。 那些她亲自拜访过的人纷纷避开视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又或者是盛知婉之前立出的爱民形象太过深刻,再加上亲自相请,让这些人觉得她即便身为公主,也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 人善人轻。 没有畏惧,一点点的利益,便能轻易动摇。 “本宫不知道什么人收买了你们,也不想知道,但你们想要离开可以,想要这时候走,绝无可能!另外,连面都不敢露,那个收买你们的人,诸位觉得,真能为你们公然得罪本宫、雇用你们吗?” 盛知婉话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骚动。 “新禾!”盛知婉这时又吩咐:“找个人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以后本宫名下任何一处产业,永不雇用。” “是!”新禾大声应下。 盛知婉这才转身离去。 “……不会吧?郡主可是答应了我们……” “闭嘴!” “放心吧,那位的产业可比公主大多了,再说白花花的银子咱们不也拿到手了?” “公主!真的是盛央!”流觞耳力好,转头就将这些人的话告诉盛知婉。 盛知婉并不意外。 “她也就能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了。” “那公主打算怎么办?”岸芷担心。 盛知婉笑着看了她一眼。 也就是在这时,外头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声。 一人脸上带着激动冲进来,大喊:“公主!宋太医、宋太医亲自来了!” “还有月绣姑姑!!” “青山书院的杜大儒……” “镇国将军府……” 一道道声音传来,盛知婉笑容漾开:“同本宫前去,迎接贵客!” “原来公主早就有打算了!”汀兰惊喜。 “宋太医?什么宋太医?”盛知婉还未走远,通禀的声音隐约传入后院,邬浩飞猛然抬起头。 作为一个医者,晟国没有哪位行医大夫没有受过宋家恩惠。 老宋太医,更是唯一一个名字被刻入圣贤祠的医者!所有医者的楷模和前辈。 邬浩飞一直想要拜入宋氏门下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可是方才他似乎,听到了宋太医的名字? “月绣姑姑怎么会来?”又有擅长刺绣的人询问。 “不可能的!肯定是我听错了。”邬浩飞摇头。 宋太医年近六旬,据闻,陛下特许他不必每日去太医院点卯,除了陛下,就连皇子后妃们请他治诊也需宋太医自己同意。 盛知婉虽是公主,可也只是个公主,怎么能请来宋太医? 定是自己听错了! 邬浩飞不断安慰着自己。 盛知婉已经带领众人亲迎到工坊门外。 小宋太医搀扶着头发更白的宋太医从马车上下来,一见到盛知婉,宋太医便是眼眸一亮,一把甩开小宋太医。 宋太医激动极了! 这些年他一直谨记着公主的吩咐。 没有公主开口,绝对不主动与她接触。 可这么多年过去,公主也仅仅是找了他一回!那便是让他为祁国公夫人每月号脉,可那也只是走个过场,真正的药方子,都是公主自己开的。 如今这是第二次,公主好不容易又找上宋家,却是让他那个不靠谱的儿子出场! 那怎么行? 宋太医左看右看也觉得自家儿子不像是能压场子的,所以最后据理力争,从儿子手中抢来了这个机会! 宋家天大的恩情,这辈子是没机会偿还给公主了。 但他宋鹤年,却是要记着这辈子、下辈子的! “老臣宋鹤年,见过庆宁公主!” “宋太医!!” “他就是那位钻研出疫病方子,救了北境十万大军的宋太医?宋老太医的后辈?” “对!朝中只有一门姓宋的太医!” “没想到这女子工坊揭匾居然能请来他……” 一阵阵的声音传来,群情激动。 盛知婉便知道今日请人来的目的达到了,宋太医在这些百姓的眼中便是医学界的第一人。 有他出现在这里,以后从女子工坊走出的女医便无人敢置喙! 第326章:星星之火 “民女胡月绣,见过庆宁公主!” “月绣姑姑?她竟然也来了?” “青山书院杜远安,为女子工坊揭牌送上贺仪!” “娘,杜远安是不是杜大儒?大哥日日挂在嘴边的人,如今来了这里!大哥还看不起女子工坊,回头我定要告诉他,后悔死他!” “镇国将军府,为女子工坊送上贺仪!” “镇国大将军府?!可是韩大将军啊……” 百姓们激动极了。 什么女子工坊,以往他们听都未曾听说过,还专门教导女子学东西,女子能学什么? 针织刺绣、缝缝补补,在家中做些饭菜吃食罢了,这也是需要学的? 他们来此,大多数都是看中了从这里出去便能去公主的铺子做工。 公主的铺子月银高啊,都打听过了,一个月好几两银子!他们在家种地一年也没有这么多进项。 靠一个女儿便能有这收入,还是长期的。 抛头露面算什么? 比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好多了,等攒够银子,到了年纪配出去,还能再换一笔。 在场不少人心中打着同样的算盘而来。 可如今,女子工坊还未揭牌,光这来的人便已让他们震惊的说不出话。 “这……是女子、工坊对吧?只有女子能去?” “对!” 可……即便是青云书院开办,也没有过这般的情形,一个工坊而已,至于吗? 当然至于! 盛知婉便是要让今日的场面要多深刻有多深刻,只有这样,女子工坊才会被今日在场所有人深深记住。 提起来,不再只是庆宁公主办的一个工坊,而是各界权威都亲自到场揭匾的工坊。 以后她工坊中走出的女子,可以挺直脊梁说自己是从女子工坊出来的。 这还只是第一个,但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总有一日,晟国每个府、每个县,都有了女子能入的工坊,那时候工坊不仅仅是工坊,它们也可以教授学问,称为女子书院。 女子也可以考举入仕!那才是她最终的目标。 盛知婉让人将其他愿意留下的执教老师请来。 同宋太医等人共同揭匾。 红绸飘落,“锦绣女子工坊”六个烫金大字展露无遗,人群中有不识字的,也在旁边人的口中得知。 侍卫将牌匾挂上。 盛知婉这才站到搭起来的高台上开口:“诸位百姓,今日锦绣女子工坊正式揭匾招生!如告示所见,只要能通过考核进入工坊,再通过工坊考核,便可在本宫的铺子获得职位。” 盛知婉没有多说。 一切只需看第一批从工坊走出的学员,当她们的所学真真切切创造出价值,获得认可,带来收益。这样的利益驱动,必然会让更多人家心动,将主意打到自家女子身上。 但这,并不是坏事。 没有价值,或者只有嫁娶生育价值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当女子们有了嫁娶生育之外的价值,即便是为了长远利益,父母亲人也会更为善待女性。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盛知婉等着那一天! 揭匾结束,便是招生环节,这些由专业的老师去做。 盛知婉离开前,又吩咐新禾将原本定下给执教老师的二十两工食银,变更为三十两。 “好!奴婢稍后便通知他们。”新禾说罢。 盛知婉又想起还被困的邬浩飞众人,“等人散了,再放他们出去,另外记得按照雇约索要赔偿银子。” “是!” 盛知婉还要去谢过今日来工坊的各位。 前头热热闹闹,后院中,与邬浩飞一起闹着要离开的执教老师们却是气氛越来越低靡。 有人忍不住开始后悔。 盛知婉毕竟是公主,他们为了银子得罪了她,会不会被报复? “不会!”一女子笃定道:“庆宁公主不是最体恤百姓了吗,咱们又没做什么,只是不想在她的工坊工作,又不是触犯律法!” “话是这么说,可这都到了饭点,怎么也没人来送饭?” 他们虽才在工坊内几日,但每日吃用工坊全包,荤素搭配,膳食极好。 一人站起身去询问侍卫:“我们虽然要离开了,但在离开前,也是公主请来的,工坊不能不管我们的吃饭吧?” “就是!庆宁公主把我们困在这就已经触犯律法,如今还要我们饿着!难道就因为我们身份低微,便要如此被折辱吗?”一个略上了年纪的老者颤颤巍巍。 侍卫后退了两步。 后院门被推开,新禾笑着领人进来,她身后的人每人都拎着食盒。 众人见此,心中的担忧一下便没了。 果然,庆宁公主好名声,非要爱民,现在哪怕他们在工坊开业当天要走,也不可能对他们做什么。 这不,还巴巴的让人送餐食来! 有人得意的接过餐食,啧,看这配菜同他们以前用的也一样! 新禾也笑,待他们每个人都开始吃上。 这才拍了拍手,道:“诸位可还记得,你们同女子工坊是签了雇约的?” 雇约? 有人撇撇嘴,“我们还没拿工食银,这雇约也不算数吧!” “诸位是还没拿工食银,但雇约日期是从签下当日开始,你们来工坊的路费,这些日的吃穿住用都是工坊负责,按理诸位什么都不用做便能拿下这些日的银子,可偏偏诸位非要在今日工坊揭匾时闹着离开。” “其中理由,公主不愿问,大家也心知肚明。临时毁约,导致工坊接下来无法按时授课,所以按照雇约,诸位需要赔偿三倍近日一切花用,当然,也包括你们现在手中的饭食。” “什么?” “堂堂公主还要我们赔偿?就这点银子还要计较?” “公主不是爱民如子吗?我们也是百姓,你去跟公主说我没有银子赔!” 群情激愤。 新禾不为所动,“爱民如子,也要看对谁。” “诸位也大可以不赔,工坊会按照雇约告到衙门,到时候,也就一人十杖而已。” 十杖?! 那还是赔银子吧。 总归相比他们到手的五十两,这一趟肯定是赚了! 一直折腾到下午,赔完银子,新禾当场撕了雇约,众人才结队离开。 走到门口,邬浩飞脚步忽然一顿。 第327章:克制一些 邬浩飞快步朝着一道身影走去。 “许师兄!你就留在这工坊里吧,师弟以后就要去外头大展宏图,说不得还能进入太医院,见到宋太医!” 那身影原本同其他人站在一起,听到这话转过头。 许鹏举是邬浩飞的师兄,二人同时学医,主研方向也一致。但许鹏举承认自己天赋不如邬浩飞,比他痴长几岁,医术却相差不大。 一直以来邬浩飞就看不起这位愚钝的师兄,对于他也能和自己一样被庆宁公主请来工坊很不服气。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答应郡主策反众人的原因之一。 然而此时这位愚钝的师兄听到他的话却一点不悦都没有,反而神情有些奇怪。 邬浩飞眉头拧了拧,“怎么,师兄没什么要同师弟说的吗?” “宋太医?”站在许鹏举身边的另一人这时道:“你说的可是研究出疫方的宋太医?” “正是!” 那人擅厨,闻言神色古怪:“你不知道吗?今日宋太医来了工坊,而且宋太医说了以后每个月月初都会来工坊……”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邬浩飞已经愣住了。 “怎么可能?”他僵硬着冷笑两声:“宋太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怎么不可能!?这么多人亲眼见了,不只是宋太医,还有胡月绣,杜大儒……都同我们一起揭匾。” 这是真的? 邬浩飞不愿相信,但众人的神情却告诉他不是作假。 “你见到宋太医了?”邬浩飞瞪着许鹏举。 许鹏举脸色还有些潮红:“宋太医解答了我们很多问题,还承诺每月月初都来工坊授课。” 邬浩飞脸色铁青。 宋太医亲自授课?宋太医疯了,以他的身份来给一个女子工坊授课? “那又怎么样?以后我会有更好的去处,月银至少三十起步!”这是郡主的人承诺他们的。 “不怎样,”许鹏举道:“另外还有一事师弟不知道。” “什么?” “工坊将我们的工食银子改成三十两了,这还得多谢师弟和诸位,没有你们的失信,也没办法突出我们的守信。” 邬浩飞脸皮涨青。 许鹏举一揖:“那就祝师弟未来宏图大展,前程似锦。” 众人转身离去。 邬浩飞依旧怔怔站在原地,良久,他才咬牙啐了一口:“不就是多十两银子吗?我去了郡主那边,肯定能赚更多。” 郡主的产业可比公主多多了。 而且他已经打听到郡主如今还没有开医馆,但郡主招揽了自己,肯定是有开医馆的计划。 自己去了,岂不直接就是医馆的主事大夫。 邬浩飞心中又有了底气。 * 一一拜谢,送走了众人,盛知婉这边也要回府。 商行聿憋了一整天,刚进马车,终于如愿以偿将公主揽在怀里。 “今日的事是盛央的手笔,公主要不要我去找人给她个教训?” 虽然他不打女人,但是,吓唬吓唬还是可以的。 盛知婉也有些疲惫,一边歪在他怀里享受按摩,一边就着他手吃了颗樱桃。 如今正是樱桃季节,甜美多汁。 盛知婉嘴里吃着,眼里看着。 不得不说,商行聿这张脸实在能打,上下左右没有死角,即便躺在他怀里—— 也不知道,自己在上头时,他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盛知婉思想一岔,某些画面便不自觉出现在脑海。 不行不行,这才成亲多久,自己就变得荒*淫了? 果然男色误人,历史上多少明君最后都败在美色上。看来,自己要克制一些。 说克制就克制。 盛知婉直起身,自己捏樱桃吃:“不必,此事她落不得好。” 商行聿手中一空,只得将樱桃丢自己嘴里,“公主是觉得这些人会闹起来?” “嗯,既然她想要截胡我的人,那最好能够全部吃下,就算吃不下,本宫也会逼着她不得不吃下去。”盛知婉笑了笑,掀开车帘。 “流觞。” 跟在后头马车的流觞扯了扯缰绳,快步过来。 “你稍后去办件事。”盛知婉低声吩咐几句。 流觞仔细听着。 “什么人?”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冷斥从前方传来,紧接着是几道乱七八糟的尖叫求饶声。 盛知婉眉头微蹙。 几个侍卫提着人过来:“公主,驸马,方才这三个人在前头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做什么。” 三人被丢在地上。 流觞见到她们,脸色一下变了。 一个年长黑瘦的妇人看到她,几乎瞬间便想往上扑。 可顾忌盛知婉在旁,又生生压制住,嚎哭道:“民妇有罪!民妇惊扰了公主,求公主可怜可怜民妇吧,民妇只是想见见自己的闺女喜弟!” “本宫这里没有喜弟。”不等流觞开口,盛知婉直接道。 妇人一愣,伸手指着流觞:“就是她啊!喜弟,你快告诉公主,我可是你亲娘,这是你亲大姐、你亲小弟!” 流觞撇过头,不说话。 “死丫头!你敢不听娘的话?”一个公鸭嗓传来。 盛知婉嫌恶地望去。 男孩十四五岁,长得壮硕,看到盛知婉,一双条缝眼顿时看呆了!天下还有这样好看的姑娘,他要是能…… “砰!!”一拳头狠狠砸在他眼睛上。 公鸭嗓发出尖锐的鸭叫声。 “杨喜弟!你疯了?”妇人慌忙扶住自己的好大儿。 旁边另一个年轻些的妇人,目光却是直勾勾望着流觞身上的衣裙打扮。 “娘,她敢打我!打死她,快打死她!” “好好!娘这就打死她。”妇人将儿子搂在怀里,若是不去听他们所说的话,远远看去,还真觉得这母子二人可怜极了。 “打死我?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有你,也敢直视公主?再多看一眼小心我把你眼睛挖下来!”流觞气狠了。 骂她无所谓,但敢轻辱公主,就是找死! “你这个小贱蹄子——”妇人伸手想抓住流觞。 盛知婉忽然冷笑道:“来人,看清楚她现在哪只手碰了流觞,稍后,便打断她哪只手。” “是!”林越蠢蠢欲动。 妇人闻言,当即将差点碰到流觞的手猛然缩了回去。 第328章:不是菩萨 “喜弟是民妇的亲闺女,她虽然跟在公主身边伺候,但天底下也没有不让亲娘见亲闺女的道理啊。” 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人人都说公主爱民如子,公主,咋能不让民妇见亲闺女?” 盛知婉闻言忽然笑了:“流觞,本宫记得你是我花银子买来的,你的人、你的命,如今都属于本宫,可对?” “回公主,奴婢如今就是公主府的人!” 盛知婉又看向那妇人:“你说流觞是你的女儿?” “什么流觞?”妇人一愣:“她叫喜弟!这是我家男人专门向村里老辈请来的名字,公主怎么能给改了?改不得呐!这是要坏了我家腾飞气运的!”怪不得她家腾飞最近运气不顺! 先是在学堂打了村长儿子,又是被夫子退学,原来,根儿在这里! “公主怎么能给她改名啊?喜弟这名儿多好听!”妇人讪笑。 流觞想要反驳。 盛知婉抬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这边,又看向妇人:“你真觉得喜弟这名字,好听?” “是啊!喜弟喜弟,多喜庆多好听啊!” 盛知婉勾唇,恐怕以这妇人的见识,并不知道许多女子被卖入其他家便会被主家赐姓改名。 而她之所以敢拦在自己的车驾,一个原因是自己名声的确太好,另一个原因,也是她太无知。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既然你觉得喜弟好听,林越,一会你带着她们去官府,请官府给她的儿子改名,就叫喜弟。” “是……”林越一愣,随即憋笑。 妇人也愣住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操作,“不行啊公主!喜弟一听就是女娃子名,女娃子命贱,起个贱名好养活,我儿子,怎么能叫喜弟呐?” “女儿命贱?”盛知婉笑容淡了:“既然你儿子不行,你也算是女的,不如这喜弟以后就是你的名字。” 妇人:“……” “另外,你今日在此拦本宫车驾,可是要为流觞赎身?”盛知婉道:“她在本宫府里,吃的是精米细肉,穿的是绫罗绸缎,还不小心打碎了本宫的几件首饰……” 流觞低下头。 “那几样首饰不算值钱,也就千八百两,你们想要赎她回去,将当初她的卖身银子,和毁坏的首饰银子赔了就可以将人带走了。” “不不!”妇人慌张摇手后退。 她哪里是来把人赎回去的,她拦在这里就是想方设法要找流觞要银子。 没有银子,头上那根金簪给自己也行,自己可是她亲娘。 再说,不都说公主心善吗? 看到她们一家过得凄惨,怎么也得从指头缝里赏点银子出来…… 她想的太好了,但现在,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民妇……不是来赎人的。” 盛知婉不语。 妇人只得咬牙卖惨:“民妇就是想见见喜……哦不,见见闺女,最近她爹摔伤了腿,家里的银子早花光了,闺女……你头上那根簪子,能不能,能不能先拿给娘应应急?” “那是本宫赏的,她没这个处置权。” 盛知婉声音淡淡:“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本宫的,月例银子,也因为摔了本宫的首饰扣没了,你们找她应急,怕是不行。” 盛知婉话落。 妇人脸色很难看:“那公主能不能……能不能先借给民妇一些?” 还真是敢开口。 “这倒可以。”盛知婉道:“写个字据,借多少,利息多少,何时还,若是还不上也无妨。” 妇人眼睛一亮。 堂堂公主,应该也不会同她一个农妇计较! 然后便听盛知婉道:“大不了,本宫将你儿子送去苦窑还债。” 妇人:“……” “不,民妇、民妇还是不借了!”妇人讪笑两声,忽然将身边另一个年轻的妇人推出来。 “民妇还有一事!求公主收下民妇的大女儿。民妇这个女儿命苦啊,死了男人,无依无靠,求公主可怜可怜她,给口饭吃!” “公主,我会洗衣会做饭,比喜弟勤快,比她吃得还少,只要……” 盛知婉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第一,她不叫喜弟,第二,本宫就是喜欢流觞吃得多,本宫看着有食欲;最后,本宫不是菩萨,想许愿,去庙里。” “好了,启程。” 盛知婉放下车帘。 “公主!公主不愿收下我,我就只能被卖给人牙子,公主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年轻妇人哭喊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盛知婉无动于衷。 同为受害者,哪怕她对流觞多一分善意,都不会在发现流觞第一时间去拉扯。 自己受苦,便也见不得别人挣脱泥泞。 同为女子,最好为难女子的,却偏偏也是女子。 “死贱蹄子,真是白生养她一场了……” “呜呜呜……娘,我眼睛好疼啊,你不是说要打死她吗……” “好了好了,娘的乖乖……” “没用的东西……” 后头传来乱七八糟带着些口音的骂声。 虽未指名道姓,但盛知婉听得出是在骂流觞。 她心头发堵,忽又掀开车帘:“林越,带她去官府改名,另外再从她嘴里听到一句流觞的不是,使劲掌嘴。” “是” 这下车帘彻底落下了。 盛知婉早知道流觞幼时便被抛弃,家人见她还活着,又将她抢回去卖换银子。 她也知道,天下无数女子都与流觞一样。 甚至有些比她更惨,没有活着长大的机会。 但知道归知道,亲眼见到,总归是让人心中生出难过。 “公主,”一只大手在这时紧攥住她掌心。 些许热意传来,盛知婉下意识朝他看去。 商行聿侧过身,看着她:“欲速则不达,今日有了女子工坊,未来,便会有更多女子的出路。” “公主做的已经够好了,这世间的沉疴,总要慢慢祛除。” 掌心收紧。 心中那一丝的惆怅也被驱散。 马车一路很稳。 回到公主府时,盛知婉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商行聿不让人吵醒她,自己抱着她入了府,放在榻上。 轻手轻脚褪下鞋袜,外裳。 盛知婉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头发上折腾来折腾去,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对上一张俊得出奇的脸。 她愣了愣,忽又笑了:“夫君……” 第329章:没法接受 因睡意带着些软和的语气,只两个字,却像是狠狠挠在了商行聿心上。 他眼神黯下来,一股看不见的风暴自下而上地翻涌着。 气息纠缠,他更垂下身。 “公主,可以吗?” 盛知婉望着他,还没明白他所说是什么意思,一道温热已经落在唇上。 紧接着,是脖颈,耳畔。 耳鬓厮磨,原来是这样的。 盛知婉迷迷糊糊想着,气息已有些急促起来,周身上下像是被点了火,睡意被火烧散。 克制? 唔…… 盛知婉揽住他,夫妻恩爱,人之常情。 什么克制?还是……明日,不,过些日……再说吧。 * 祁国公府。 盛央也在等消息。 想来,今日的揭匾仪式盛知婉应当很“满意”吧? 只是可惜了,自己不能亲眼去看看。 也罢,那样的地方…… 定然处处都是贱民,自己也的确不该自降身份。 “郡主,不好了!”一个丫鬟忽然急匆匆从外闯进来。 嬷嬷不悦地横了她一眼:“站住!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襄嬷嬷,奴婢错了,只是外头的确出了大事!”小丫头脸上很是着急。 盛央听到声音出来:“怎么回事?” 看到她,丫鬟立即跪下道:“外头有几十人将国公府大门堵了,二小姐已经去处理,可……可那些人说是来找郡主您的。” “可看清楚是什么人了?” “有老有少,看不出是做什么的。” 难道是铺子掌柜?那也不能这么多人。 “我去看看!”盛央带着人来到国公府门外。 还未靠近,便听到七嘴八舌的声音。 “郡主在哪?” “我们要见郡主!” “对!郡主呢,我们求见郡主……” “郡主也是你们想见便能见的?!”一个护院不耐烦道:“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既然不说,就离国公府远点,国公府的门槛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踏的!” “住口,谁教你这样同百姓说话的?”女子娇斥传来。 那护院一愣,连忙跪下行礼:“郡主。” 七嘴八舌的声音立时一顿。 几十双眼睛齐齐朝着盛央望来。 盛央目光扫过下头站着的众人,瞧见他们身上穿着,眼底划过一抹嫌弃,语气却很温和:“不知你们找本郡主是为何事——” “郡主!您不是答应我们只要我们在女子工坊揭匾当天离开,就能为我们安排新差事,月银三十两起步吗?”一个男子声音尖锐。 盛央愣了愣,随即面色一变。 所以眼前这些,都是盛知婉工坊的人? 她的确是让青柳说了这些,但这些蠢货…… 青柳没嘱咐他们要等到事情过去后再去酒坊找她吗?怎么一天都等不了? 还是在国公府外头。 盛央神情僵硬:“本郡主并不知道此事,你们是不是被什么人骗了?可有证据?若是没有,就不要在国公府外围着!来人,先将这些人请走!” 话音未落,众人一下骚乱起来! “郡主!您不能这样啊,您明明说了的……” “对啊,我们还收了郡主的丫鬟给的银子!” 众人一拥上前。 盛央吓了一跳,好在有护院挡在前头。 双方拉扯间,有人被推搡在地。 国公府的护院脸上也被挠了几道。 一个女子坐在地上终于后悔崩溃:“我就说我没有听错!” “郡主就是想卸磨杀驴,想把我们这些人都撵出京城去!” “什么更高的月银,她根本没有医馆,火锅店也不需要厨师,更不需要我这样的扎染师傅,还有你这样的大夫……她就是想让我们临时毁约,让公主的工坊没办法正常授课!” “至于我们,她这样高高在上的郡主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 原来,这群人结伴离开工坊后本该分开,也是巧,在茶摊中,有人无意间听到一群打手对话。 打手们神神秘秘,说话声音虽小,但越发勾起她的好奇。 这便借着喝茶的由头,去听了听。 这一听,三魂飞了二魂。 原来那伙打手居然是郡主找来要将他们赶出京城的,还说他们要是不识趣,就要挑几个人打断手脚…… 她吓坏了,连忙趁着众人还没走散将自己听到的转述一番。 众人自然不愿相信。 若郡主的承诺是假,那他们上午闹那一场,算什么? 惧怕之下,众人不敢分开,也不敢再等下去,这才结伴来到国公府。 果然,郡主根本就不承认! 这怎么行? 不能去工坊,他们可是失去了天大的好差事,郡主利用完他们便想甩开,怎么可能? 既然承诺,那不想兑现也要兑现! 若是这些人只有一个、两个,甚至十个八个,是绝对不敢在国公府外同盛央这样闹。 可现在,他们七十多人! 法不责众,就算真怪罪下来,那也是郡主先哄骗了他们! 本就是见利忘义之辈,为了几十两银子以及几句看不见的承诺就能背叛公主。 更何况盛央一个郡主? 当即,众人抓的抓,挠的挠,还有上了年纪的直接抱住两个护院的小腿。 十几个护院很快被缠住。 邬浩飞居然直接冲到盛央前头,他双眼通红,手臂上的伤势虽然已经包扎过,但经过刚才一番拉扯,此时又裂开了。 鲜血从袖口渗出来,他举着手臂凑到盛央面前。 “郡主可看见了!” “为了离开工坊,我可是受了伤的,郡主答应我们的话,怎么能不承认?郡主以前也是农女,怎么能不顾我们的死活?” “你别过来!”襄嬷嬷挡在盛央面前。 邬浩飞眼睛通红,他没办法接受! 怎么能接受? 他因为郡主的话,得罪了公主,错过了宋太医,还失去了三十两每月的工食银! 天大的机会啊! “郡主要是不愿意负责,今日我们这些人就跪死在这里!”邬浩飞忽然大喊一声。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回过神来。 是了!这些贵人不是个个最重名声吗?今天他们就要跪在这,让所有人都见到! ps:来晚了,手机写的比较慢,明天请假。脑子要裂开了。 第330章:如何立足 七十多人跪在国公府外。 这边闹出的动静,早就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什么情况?”有后来者询问。 “啧,看见这些人了吗?听他们自己说都是庆宁公主请去工坊当执教先生的,结果工坊今日揭匾,他们被云嘉郡主收买,都在今日离开工坊了。” “啊?这不是坑人吗?背信弃义!” “可不是?所以他们也倒霉了。”又有人冷笑。 “什么?” “云嘉郡主说能为他们提供新差事,结果他们离开工坊,就要派人将他们赶出城……现在狗咬狗,一嘴毛呢。” “背信弃义,活该!” “你们说这云嘉郡主也是奇葩,是她先不要脸破坏了庆宁公主的姻缘,如今人家都和离再娶了,她怎么还找公主麻烦?” “要找麻烦,也该是公主找她的吧。” “真不要脸!” “哎哎,你们说是不是因为祁世子对公主还……余情未了啊?” “那倒是有可能,我听闻祁世子在和离后多次去公主府外头……” 一道道隐晦的视线落在身上。 盛央听到这些话,气得浑身发颤,偏偏外头围观的人太多,她一时也找不出是谁说的。 再看看跪在国公府外头的这群人…… “嫂嫂真让人收买了他们?”祁非蕊脸色难看开口。 盛央自然不承认:“当然没有!他们定是让人给骗了。” 这群蠢货! 她什么时候让人赶他们出城了?就算兑现,那也得等到事情过去。 盛知婉怎么找了这么一群人? 盛央只觉一股怒气上涌。 深吸口气,正要想个办法先将这些人安抚住。 但还没等她想出办法,一道身影从马车中跳下,朝着这边小跑过来。 “郡主!奴婢回来了。”青柳脚步匆匆。 一得到郡主消息,她便急急赶回来。 “是她!就是她给了我们银子,也是她承诺我们的……”要不是邬浩飞在盛央身边见过这个丫鬟,当初他也不会相信。 现在,这人自己送上门,看云嘉郡主如何抵赖。 青柳再傻,这会也意识到事情不对。 再回头,方才送自己来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她被一群人的身影围住。 “就是她!郡主敢说她不是你的人?” “刚才她可是喊了郡主的名讳!我们这么多人都听到了!” 盛央:“……” 盛央一双眼死死盯着青柳,混账东西,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因为信不过外人,盛央特意让青柳去办此事,还专门允了她一个月回家探亲,结果这才几日,她怎么回来了? “郡主怎么不说话了?” “这是不是郡主的丫鬟?”众人拉扯着青柳到盛央面前。 盛央只觉得一股血气快速上涌。 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该说什么。 “啊!郡主!您、您……流血了!”一道颤声传来。 盛央下意识朝着襄嬷嬷望去,而后便看到她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身下。 什么? 盛央垂下头,只见她站着的地方,一片红色正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盛央眼前一黑,后知后觉,一股剧痛自小腹传来。 “啊!痛!!好痛!”盛央捂着肚子。 襄嬷嬷赶忙搀住她。 “快,还愣着做什么,去怀王府,请王妃去宫中请太医……”襄嬷嬷强自镇定下来,声音却忍不住发颤。 她是从怀王府跟着盛央来国公府的,经过的事多,一看便知道盛央这情况很不对! 这时府中的府医绝对不顶用。 一阵兵荒马乱,盛央被抬入府中。 原本在府外等着要说法的邬浩飞众人,此时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 可……这应该怪不到他们头上吧? 他们又没碰云嘉郡主…… 但显然,怀王妃不是这样想的。 一得到消息,怀王妃亲自入宫请太医的同时,便命人将邬浩飞等人全部拿住,就连青柳都被单独关押起来。 怀王妃领着太医急匆匆去了盛央的院子。 盛央如今住着的,便是从前盛知婉住的凭栏居,只不过改了名字,也重新修葺过,叫锦央阁。 怀王妃刚进去便听到一阵痛过一阵的惨叫声。 府医煞白着脸从其中退出来:“郡主这是有孕了,只是因为胎象未坐稳,又急怒攻心,以至于血崩流产,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 “闭嘴!”怀王妃打断他,看向身后太医:“陈太医,有劳了!” 陈太医进去。 看到躺在榻上脸色惨白的盛央,怀王妃只觉得心肝儿疼。 “母妃!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盛央浑身血气,剧痛让她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怀王妃一边安抚一边让太医看诊。 陈太医搭上脉,只片刻,脸色愈发难看。 他犹豫着看了看盛央,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医,您能不能保住我的孩子?”盛央满脸希冀。 陈太医摇摇头:“这孩子与郡主无缘,郡主现在将它落了,好好调养身体,以后还能再有孩子。” “不!我不要!太医,只要你保住这个孩子,我可以给你百两,不!千两白银酬谢!”她现在已是世子的正妻,这个孩子,她必须留下来。 她又抓住怀王妃的手恳求:“母妃,求求你,我要保住这个孩子……” “陈太医……” “不是老夫不想让郡主留下这个孩子,只是……王妃,还请借一步说话。”陈太医起身就要出去。 “有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盛央拉住怀王妃的手。 怀王妃见她这样,也不忍心违逆。 “陈太医,但说无妨。” “这……”陈太医叹口气,既然主家自己都要说了,他便只能如实道:“郡主以前就落胎伤了身子,这个孩子如今又如此,若是不赶紧落下来,调养身体,恐……” “恐什么?”怀王妃心中一跳。 “恐郡主余生,都无法再有孕啊!” “什么?”怀王妃惊得心神震骇,“怎么会这样?” 盛央也被太医的话吓住了。 她知道在古代女子孕育子嗣的重要,若是不能为世子生下孩子,以后自己该如何在国公府立足? 不!不可以! 第331章:自作自受 “庸医,你这个庸医!” “母妃,您去为我请宋太医好不好?宋太医医术高明,定然能保下孩子!”盛央攥住怀王妃的手。 怀王妃听后连连点头:“对对,宋太医!母妃这就去让人请宋太医!” 陈太医叹了口气。 他倒是没有生气,宋太医的医术的确比他好,只是这样的情况,哪怕宋太医来了,恐怕也无能为力。 怀王妃立刻遣人去宋府。 然而不过半盏茶时间,去宋府的人急急回来:“回王妃郡主,宋太医去了庆宁公主的女子工坊,这会、这会还未回来……” 宋太医年龄大了,车驾自然很慢。 怀王妃心口发堵。 而盛央再次听到盛知婉的名讳,气得紧紧抓住衾被,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祁书羡正在军营操练新军。 得知消息也顾不得同上官告假,匆匆回府。 一路上,祁非蕊派出的人已经将事情的始末缘由告知给他。 “那些人都被怀王妃扣下了,怀王妃说若是郡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什么闪失,就要让他们跟着赔罪……”随扈说完这句。 祁书羡面色紧绷。 入了府,直奔后院。 还未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耳鼻。 怀王妃沉着脸送陈太医出去,看到祁书羡,也没什么好脸色。 “世子!”盛央挣扎着抓住祁书羡的手:“我们的孩子没了!是盛知婉,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她现在总算反应过来了。 赶那些人“离开”京城、还恰恰在这时候接回了青柳,定然是盛知婉做的! 她嫉恨自己有本事抢走她的人,所以想方设法,也要报复自己。 可是自己的孩子没了啊! 陈太医说她连掉两胎,伤了身子,要想再顺利生产,必须得好好调养两年。 且这两年,绝对不能再有孕。 否则很可能再次小产! 这都是盛知婉那贱人害的! 盛央紧紧抓着祁书羡的手臂:“世子,是盛知婉!她就是看不得世子和妾身过得好,才要迫害妾身……世子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祁书羡问:“所以,你究竟有没有让青柳去盛知婉的工坊挖人?” 盛央闭口不言。 祁书羡便知道答案了,他闭了闭眼,苦笑道:“此事到此为止,你好好调养身体……” 盛央闻言,眼泪一下顿住,不可置信望着他:“世子这是什么话?我们的孩子被盛知婉害死了,你让我到此为止?!” “不然呢?”祁书羡忍着气:“就许你在人家工坊开业时耍阴招,不许人家反击?你自己气怒攻心掉了孩子,还要怪到她身上?她做了什么?碰你了,还是推你了?!” 一声声的质问,让盛央瞪大了眼。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祁书羡,“原来世子心中……果真还有那个贱人!” 一声声的她、一声声的维护。 盛央彻底崩溃了,转头埋在衾被中啜泣起来。 祁书羡看着她耸动的肩膀,只觉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涌上。 盛央说的没错,他心中的确还有盛知婉,但此事并不是因为他心中有盛知婉所以偏袒!这也是他的孩子,它没了,他也心痛。 可整件事,是盛央先挑起的,是她要挖走人家工坊请的执教先生,还特意让他们在揭匾这天离开。换做谁,谁不反击? 再说,这孩子是她自己气怒攻心作掉的! 自作自受!与盛知婉何干?即便是闹到了陛下面前,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祁书羡无言沉默。 盛央得不到他的安慰,心中越发悲凉。 就在这时,外头又听闻一阵乱七八糟的嘈杂哭嚎声。 祁非蕊急急赶来:“长兄!长兄快去看看吧,怀王妃要将那些来堵门的全都打死。” 打死就打死,怎么能在他们国公府? 这怀王妃也真是的…… 饶是祁非蕊平日性情清高,此时也忍不住对盛央和怀王妃生出怨恨。 今日之事,国公府本就足够丢脸,若是再有人被打死在国公府,国公府还要不要过?! 祁书羡闻言也顾不得盛央,匆匆赶去外院。 * 公主府。 盛知婉睡了一觉再醒来,便从流觞口中得知消息。 她有些错愕,实在没想到,盛央居然怀孕了,这么一折腾,也不知道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 陈太医都去了,想来情况很是凶险。 但这事,盛知婉也不觉得是自己的原因。 一切有因果,若不是盛央先来算计自己,自己何至于算计她?总归是她命中如此。 盛知婉这般想着,又问:“那些人国公府是如何处理的?” “听说还被怀王妃困着。” 流觞话音刚落,虞嬷嬷急步从外走来,低声询问:“公主可醒了?” 盛知婉应了声。 虞嬷嬷这才进来道:“公主,怀王妃来了,现下被老奴拦在了前厅,看起来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 总不能是找自己兴师问罪吧。 盛知婉穿上外裳,又重新让汀兰为自己挽了头发,这才去前厅见客。 “对了,驸马呢?”盛知婉忽然想到某人。 明明睡前还同她在一处,这时也不知去哪了。 “驸马留了这个给您。”汀兰一拍脑袋,取出个卷起来的纸条。 盛知婉取过看了看,随后眼眸微动。 前厅,怀王妃的确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已经从青柳口中拷打出事情的经过,的确,那些人是她的央儿从盛知婉工坊中挖走的,但那又如何? 这也怪不得央儿! 要不是盛知婉没本事留住人,那些人也不会因为央儿给出的条件便选择背叛。 要怪,就怪她自己! 可她却在事后蓄意报复,以至于她可怜的央儿气到小产、差点再也不能成为母亲。 盛知婉心机如此深沉,实在恶毒! “她怎么还没来?”怀王妃又要站起身,便见一道身影从旁边的垂花门缓缓而来。 盛知婉身着一件湖蓝色的裙裳,***气,因经过冷冬,天气还不算热,但也不冷。再加上自从成婚后,商行聿日日用内力为她温养调理经脉,盛知婉的面色更好一些。 整个人缓缓走来时,仿佛坠落人间的仙子。 第332章:哪里甘心 怀王妃看得怔愣一瞬,转而忍不住想到凄凄惨惨躺在床上,刚失去孩子的盛央。 尽管她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盛知婉的确是能恃美傲物的。 有这样一个女子在前,祁书羡当真能真心对待央儿? 她坐在那神思纷乱盯着盛知婉的脚步。 既然她不起身,盛知婉也没有与她客气的必要,直接询问:“不知怀王妃此来,是为何事?” 怀王妃回过神,双眼带着冷意:“央儿流产了。” “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盛知婉声音平淡。 怀王妃冷冷盯着她:“当然有关系!要不是你,她也不会被人堵在国公府门口,她会流产,都是你害的!你现在还装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我问你,那些人是不是你找去的?” “哪些人?”盛知婉心中觉得好笑。 怀王妃这些年当真顺风顺水惯了,仗着怀王府的面子,以为在公主府自己也该顺着她。 “当然是从你工坊离开的那些贱民,他们去国公府外堵着,才害得央儿小产,你敢说,他们不是你找去的?”怀王妃咄咄逼人。 盛知婉直接反问:“怀王妃不如说说,他们去国公府找云嘉郡主做什么?” 怀王妃一愣。 好片刻才咬牙道:“总归,央儿流产就是你害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盛知婉起身:“怀王妃若是觉得此事与本宫有关,不如去找官府,本宫一定配合调查。” “哦对了,不知云嘉郡主是怎么流产的?是本宫找人撞了她?还是本宫让人给她下了药?怀王妃提前说说,本宫也好配合你。” “你!”怀王妃气得一拍桌子,刚倒好的茶水尽数撒在她裙摆上。 怀王妃惊叫一声。 盛知婉闲闲道:“怎么,王妃不会将自己被茶水洒到之事,也赖在本宫头上吧?” “你你……盛知婉,本王妃以往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毒?”怀王妃气得发抖:“你知不知道央儿若是休养不好,很可能以后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哦?”盛知婉嗤笑一声,“所以呢?” “王妃明知本宫恶毒,还要将此事告知给本宫,可是生怕云嘉郡主不能生育之事外人不知道?” “我、你……本王妃什么时候说央儿不能生了,我只是……” “打住!” 盛知婉声音一冷:“怀王妃若是再在公主府闹下去,信不信等不到明日,本宫就能让云嘉郡主不能生育之事传遍全京城。” “相信,到时一定有许多女子愿为云嘉郡主代劳的。” “你、你个贱人!你果真到现在还对祁书羡念念不忘,你这个贱妇!”怀王妃气急。 “啪——” 盛知婉甩甩手。 怀王妃脸被打的偏到一侧,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瞪着盛知婉:“你、你敢打我?” “为何不敢?本宫乃是公主!怀王妃口不择言诋毁本宫,便是诋毁皇室,本宫打你一巴掌,也是为了让你清醒清醒。” “来人!”盛知婉冷笑:“送客!以后公主府的大门,怀王妃想再进,记得提前递帖子。” 盛知婉说罢。 虞嬷嬷走到怀王妃面前,“王妃,请。” “好!好!庆宁公主真是好大的派头。”怀王妃气得发抖。 盛知婉目光沉沉。 怀王妃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盛知婉的眼神,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怀王妃带着一巴掌离开了公主府。 岸芷有些担心:“公主,您打了她,怀王府会不会记恨您?” “有盛央在,怀王府和本宫本就不能和睦相处,既不能和睦相处,又何必再忍让?”她笑笑,心神轻松。 怀王妃出了府,她身边的嬷嬷也被门房放出来。 见到怀王妃脸上的掌印,嬷嬷愣了愣,想要问,看到她的脸色又不敢多嘴。 怀王妃一肚子气无处可撒,看着禁闭的公主府门,眼底阴鸷。 总有一日,她要让盛知婉身败名裂! 另一边,邬浩飞等人也个个带着伤从国公府内走出。 其中邬浩飞身上伤势最重,两只屁股都被打烂了,只能让人两边扶着,才能勉强挪动半步。 “公道”没讨成,还挨了打。 众人不甘心,但不甘心也不敢再去国公府闹了。听闻云嘉郡主因为他们这一闹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若不是祁世子阻拦,怀王妃非要将他们打断腿才肯罢休! 如今这样已算是轻的了,若是再闹下去,小命恐怕真保不住。 众人思来想去,竟又想着重新回去工坊。 邬浩飞挡在新禾面前,声泪俱下。 “新禾姑娘,公主当时既然亲自去请我们,说明她认可我们的实力。” “再说我们只是被人骗了,现在工坊还需要执教先生,我们可以回去顶上。” “大不了,只要每个月二十、不十五两的工食银子。” “新禾姑娘……” 邬浩飞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这是他们这些人凑来的,希望新禾能看在银子的份上为他们向公主说说好话。 新禾却只是瞥了一眼,“不必了,工坊如今已经不缺先生。” “不缺?”怎么可能! “新禾姑娘莫不是故意说这话的?我们都听说了,昨日工坊一日便招收七百多女工,这么多女工……十几个先生怎么够?” 新禾看了那说话的人一眼,忍不住笑了:“十几个自然不够,但昨日工坊广聘先生的消息传出,今日便有几十个来应雇,今儿早上便招了几位不错的,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能招齐全。” “另外咱们工坊地儿小,就不劳诸位放弃大好前程来这屈就了。” 新禾说罢,转身离去。 众人如何错愕和不甘,都不是她该管的,如今工坊的事多,她可有的要忙! 邬浩飞愣愣看着工坊大门,脚步一迈,一股钻心疼痛从大腿处传来。 他徒劳伸着手。 心中的悔恨,这一刻再也无法克制! “现在怎么办?”众人慌了,因为盛知婉的亲自相邀,让他们认为自己无可取代。 可现在,事实并不是如此。 “难道……还是要回到以前的日子?”每个月累死累活,拿着二两银子的月钱。 若是没有唾手可得的二十两,他们也许能够一直干下去。 可是现在,再让他们重新接受原本的差事。 他们哪里甘心? 第333章:他要定了 邬浩飞等人的不甘也只能是不甘,人既然做出了选择,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就像盛央,就像千千万万人。 就像此时的盛知婉…… 也不得不为自己一个时辰前说出的那句“可以”负责。 被浪翻滚,浮木飘零,等一切归于寂静,盛知婉已经连咬牙切齿要报复回去的心思都没了。 报复什么?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年轻的男子太可怕了,尤其是商行聿这种,初尝雨露的。 可雨露再好,也不该天天吃夜夜吃吧……她这个雨露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盛知婉埋在衾被里,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摩擦她的耳垂。 盛知婉抬手将他推远一些。 商行聿锲而不舍:“我为公主温养经脉。” “嗯。”盛知婉累极。 商行聿的手刚放上去没片刻,便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商行聿小心翼翼用内力在盛知婉经脉中走了一圈,这才收回手,揽着她入睡。 与此同时,北狄。 向来声名不显的四皇子潞绰突然联合南部多个部落,对王都发起反意。 消息传至北狄皇都,北狄皇潞迩汗第一反应竟是哈哈大笑:“不可能!” “本皇有七个皇子,除了那个病秧子,个个勇猛机智!老四,连骑马都能累得发病,你们说他造*反?哈哈,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越笑越是大声。 直到笑够了,忽地猛然一拍面前的桌案—— “混账东西!你说的可是真的?南部十几个部落,也包括伊尔、图门和乌毕力格……他们也都投靠了潞绰?” “不敢欺瞒我皇!”士兵跪下。 潞迩汗面色阴沉。 好啊!真好!这么多年他竟一直没发现自己身边藏着一头蛰伏的野虎。 “父皇,我愿出征提回四弟的人头!” “父皇!儿臣也愿去!” 二皇子、三皇子纷纷出列。 潞迩汗望着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便颔首:“好!打败他,不过不要杀了他,本皇要亲自问问他是凭什么说服了伊尔、图门这几个部落。” 潞绰为何要反,潞迩汗心知肚明。 当初他派潞绰出使晟国,便是想着让潞绰发挥最后一点用处,谁知道,人没死。虽然后来北狄大败,他又不得已与晟国签定条约。但对于一个很可能怨恨自己的儿子,潞迩汗自然要斩草除根。 潞绰回途,他便安排了几波人去刺杀。 可这儿子实在太不听话,不乖乖去死,居然,还联合十几个部落造他这个老子的反! 岂有此理! 但另一方面,即便是他,若没有武力镇压,也不能让伊尔、图门和乌毕力格几部落臣服,可现在,潞绰一个毛头小子却做到了。 潞迩汗愤怒的同时居然还有几分好奇和欣赏。 几位皇子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一只手放在身前,齐齐弯腰:“诺!” 然而其实,身为当事人的潞绰,对这十几个部落首领的投靠也很沉默。 他向来以为身为一部之首,脑袋也该同身体一样,不仅勇猛还要聪明。但现在,他只按照盛知婉的计划走了两步,便不断有部落主动投诚,甚至,连伊尔、图门几部也在其中。 第一步,在北狄南部各部落逐一拜访,露出野心、夸大实力; 第二步,放出谣言,让各个部落相信除了他们之外,其余所去过的部落,暗中都已是他潞绰的盟军。 潞绰以为定会有人怀疑。 他一个病秧子凭何有这样大的能耐? 然而没有!恰恰相反,因为他的病弱,让这些部落忍不住去多想。 一个病秧子怎么敢戏耍他们?他既然敢做,定是有足够的依仗! 在有了图门、伊尔和乌毕力格几大首领的加入,其他小部落,自然无有不从的。 于是就这么短短半个月,潞绰从一支光杆军,迅速集结北狄南部大部分势力,成为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再加上盛知婉借给他的人力、粮草…… 潞绰深吸口气,这北狄皇的位置,他要定了! 北狄大战一触即发。 晟国。 太子与明嘉郡主的婚期也转瞬将至。 因着前头的汪肃州案,再加上如今明嘉郡主身份尴尬,崇晟帝和皇后均对此次大婚不太上心。 礼部没有接到圣旨,便只是按前朝旧例准备。 崇晟帝和皇后的态度,也让其他许多人嗅到风向。 尤其是商府,梁娆和商幼溪从中看出太子“被迫”的痕迹。 皇后和皇帝也不上心,想来也是对明嘉郡主这个太子妃不够满意。 这样一来,梁娆觉得商幼溪上位的可能性更大。 这段时间,她常常怂恿商幼溪出府与太子联络感情。 甚至连大婚前夕也不放过。 商行聿听到来报,脸色黑沉。 这二人选的地方实在太好了,偏偏在聚贤茶楼,偏偏在他的地盘。 原本商行聿已打定主意不去管,可亲眼看见,再想起他的人调查出这些年太子府无故失踪的十几个婢女,还是在将军府外拦住了对方。 “二哥哥!” 商幼溪见到他有些惊喜,但看清他脸上神色,又咬了咬唇:“二哥哥,可是有事要与父亲说?” “我不找他,我找你。”商行聿直截了当:“你当真想做太子侧妃?” 商幼溪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是不是公主嫂嫂告诉二哥哥的?” “……与公主何干?”商行聿反问。 “那日在三元街,是我亲眼所见,也是我求着公主来劝你。不然你以为,公主为何要来将军府走一趟?她同你无亲无故,即便你成了太子侧妃,对她有什么影响?” “可是二哥哥……为什么不愿我嫁给殿下?”商幼溪抿唇,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 她一直认定是盛知婉看不起自己。 哪怕盛知婉明说,她依旧不信。 “我成了太子侧妃,便能为商府带来好处,为兄长谋取前程……”商幼溪喃喃。 母亲梁娆便是这样说的,当然,母亲所说的兄长中绝对不包括二哥哥。但是没关系,二哥哥很好,她也会为二哥哥着想。 第334章:奸夫是谁 “什么时候将军府落魄到,需要一个女子谋取前程?”商行聿打断她:“我今日来只问你最后一遍,哪怕太子品性败坏、性格暴虐,你也要同他在一起?” “二哥哥这些话是听谁说的?二哥哥从未与殿下接触过,怎会了解殿下?” “是不是公主嫂嫂?”商幼溪说着说着又说到盛知婉头上。 商行聿这下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定定看着商幼溪,忽然冷笑两声。 商幼溪抿唇,依旧不服道:“二哥哥有没有想过,其实是公主嫂嫂不愿看到将军府地位更高,将军府地位高了,二哥哥的身份自然也会跟着拔高。到时候,若二哥哥喜欢上别的女子,公主嫂嫂就没办法再压住……” “够了。”商行聿打断她:“有句话叫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要嫁,随意。至于公主,你不配叫她。” 商行聿转身离去。 商幼溪张开唇想要叫住他,梁娆恰巧从公主府内走出。 看到商行聿的身影,她愣了愣,连忙将商幼溪拉到一边:“他来做什么?” 商幼溪低垂着眸,心底有些不安:“二哥哥说太子殿下品行不端、性格暴虐……不想我去做太子侧妃。” “你听他的?我看他就是看不得咱们娘几个好。”梁娆将商幼溪拉入府。 商幼溪又看了眼商行聿的背影。 也许,二哥哥的确是被公主的话骗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自己会向他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翌日,太子大婚。 盛知婉和商行聿自然要送上贺礼。 只是没想到,祁书羡居然也带着盛央来了。 盛央才流产几日,为了明嘉这个没什么情谊的“姐妹”竟然也撑着身体到场…… 盛知婉挑了挑眉,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简单。 “待会小心一些,岸芷汀兰没事不要离开本宫身边,流觞,你有功夫也不要大意。”盛知婉觉得,盛央或许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止是盛央…… 流觞在盛知婉耳边低语几句。 盛知婉叹气:“本宫向来觉得自己挺亲和,没想到,想找本宫麻烦的人居然这么多?” 太子和明嘉郡主就不必说了,盛央也算一个,祁国公瞧她的眼神就差要吃人了。 还有柳家姐妹…… 对了,盛知婉想起一事,柳府不是还欠着她五万两吗?虽然当时是欠给商行聿的,但现在商行聿是她的人。 欠他的银子,也和欠自己的没差。 不若,回头让人去柳府要个债。 也省得柳大小姐的目光一直往自己这边看,柳二小姐的目光一直往商行聿那边瞧。 还是,今日商行聿穿得太招摇了? 的确有些,盛知婉朝他那看了一眼。 一大群人中,只数他最出色。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商行聿朝她挥挥手。 盛知婉收回目光假装没看到。 这时外头传来喧嚣,是太子亲迎归来,不少人凑到前头去看热闹。一个往外去的宫人在经过盛知婉身旁时,忽然身子一歪。 “小心!” 流觞下意识伸手扶住她,那宫人借着流觞的手才没能摔下去。 “多谢姑娘,多谢庆宁公主!” 宫人起身后惶恐地对着流觞和盛知婉道谢,盛知婉眼眸眯了眯,笑道:“无妨,下次走路看着点脚下。” “是,是!”宫人走后。 盛知婉看向流觞,流觞被她看得不明所以:“公主,怎么了?” “你可有哪里不适?”盛知婉问。 “……没有啊,”流觞一愣,在盛知婉的目光下忽然睁大眼:“不对,方才那个宫人不对!她走路很轻,要不是她突然摔倒,奴婢也没意识到有人在身后。所以,她是个练家子!” 既然是练家子,便不可能这么轻易摔倒。 盛知婉道,“互相看看身上可有多什么不该有的,或者少了什么东西。” 几人一番查看,盛知婉也查了自己身上,并无异常。 那便只能是下药了…… 盛知婉捉摸着,流觞又问:“公主既然知道那人有问题,为何还要让她离开?” “不放她走,怎么能知道她背后人是谁?”而且,她还留了些礼物给对方。 盛知婉让流觞有什么不舒服尽快跟自己说,之所以不现在给她解毒丸,是要先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待走完了迎亲礼,便是入席。 商行聿虽想与盛知婉坐一处,但他是男子,他愿意,人家其他女客也不愿,只得委委屈屈跟叶荣等人去了前头。 盛知婉瞧着他那样眼睛疼。 接下来该入座入座,该吃菜吃菜。 只是用所有东西前,盛知婉都特意闻过并无异常才入口。 流觞和岸芷站在她身后,渐渐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 “公主……奴婢肚子痛……” “奴婢也是。” 看来是要将人从她身边调开? 盛知婉点头应了,二人离去时,将两枚解毒丸塞到流觞手里。 自己身边没了会武的流觞,又只剩下一个丫鬟。 不知道接下来那人是想做什么? 很快,盛知婉便知道了。 她端起侍者刚送上的汤羹闻闻又放下。 蛇床子和颤声娇。 两种都是催情类的药物,两者结合,是想让她在太子的喜宴上丢脸? 又或者,还要更狠一些? 就是不知道,给她安排的奸夫是谁。 如此手段,不像是前朝斗争,倒像是后宅阴私,是明嘉?还是盛央?又或者都不是? 盛知婉想起前几日怀王妃愤恨离开公主府时的场景。 若真是怀王妃的安排,不管怎么说,明嘉也是她捧在掌心、养了许多年的女儿。如今为了给盛央出气,竟连她的喜宴也毫不在意了。 既然如此—— 她都不在乎,那自己就更不必在乎了,不如,便让这喜宴更乱一些。 清楚暗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盛知婉笑笑端过汤羹,一勺勺送到唇边。 * 前厅觥筹交错。 祁书羡坐在席间,却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盛央执意拖着病体也要来太子的婚宴,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明嘉郡主,这其中原因外人不知,然而祁书羡却是很清楚—— 第335章:我后悔了 昨日,盛央身边的襄嬷嬷曾回了一趟怀王府,从怀王府中带回一个会功夫的丫鬟。 他觉得不对,命暗卫留下探听,这才知道怀王妃和盛央竟然是想借着太子大婚的机会让盛知婉身败名裂! 祁书羡得知后,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盛央问清楚。 可走到锦央阁外,他忽又顿住了。 因为盛央,盛知婉恨透了他。 无论他如何解释,也不愿听入一句。 可若是自己救了她呢? 又或者……自己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也不嫌弃她与商行聿成过亲,她会不会重新爱上自己? 若是她愿意……千难万阻,自己将来也定能克服。 至于盛央——他以往从未细想过,如今再看,哪是什么谨慎温柔的性子? 虽有经商才能,但骨子里的愚蠢和阴狠,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 张大虎因她被砍头,她不曾问过一句;寒灾当前,她提出囤货居奇,利用百姓敛财;还有如今,用这样的方法对付盛知婉。 他以前,真是瞎了眼。 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伤了盛知婉的心。 或许,现在挽回依旧来得及。 “祁世子,在想什么呢?”有人碰了碰他。 祁书羡这才回过神,笑笑,“没什么。” 目光扫过不远处同叶荣几人喝酒划拳的商行聿,他眼眸闪了闪,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席。 * 女眷这边,盛知婉将汤羹喝得一滴不剩。 很快,白瓷的肌肤染上绯色,一双眼也如水波般勾人。 “真是个贱人!襄嬷嬷,母妃安排的人可准备好了?”盛央一直盯着,看到盛知婉的媚态,心头既是厌恶又是兴奋。 “回郡主,已经安排好了。”襄嬷嬷低声道。 “那就好!本郡主定是要亲眼看到她成为荡妇。” 盛知婉似是有些压不住药性。 她按按额头,同旁边的韩夫人说了句便要起身离席。 韩夫人见她面色潮红,有些担心,想要跟上。 盛知婉对她眨眼:“本宫只是出去透透气,这点小事,韩夫人不必跟来。” ‘小事’二字她咬的极重。 韩夫人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好,那我便在此等着公主,公主若是有事,随时让人来找我。” 盛知婉这才离去。 主仆二人刚找了个凉亭坐下,便有婢子打扮的人过来询问是否要茶水或去厢房休息。 盛知婉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 汀兰急道:“送些解酒的茶水来。” “是。”那婢子应着,下一瞬,忽然暴起,汀兰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便软软倒下去。 婢子冷哼一声,扶起盛知婉:“公主,奴婢送您去厢房休息。” 盛知婉脚下虚浮,整个人几乎是被对方架着往前走。 太子府到处张灯结彩,这婢子显然对府中道路不甚熟悉,只是尽力扶着她绕过人多的地方。 直走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所谓厢房。 盛知婉整个身体都靠在对方身上,倒是不觉得累。 “公主别怪奴婢,要怪就怪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既然说了,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盛知婉心中吐槽。 眼看着那婢子就要打开厢房的门,盛知婉指环一转,对着她后腰扎下去。 婢子感到一股刺痛传来。 再去查看,已是晚了。 她整个人软倒下去的时候,流觞和岸芷也齐齐现身在盛知婉面前。 “公主,接下来的事交给奴婢。”岸芷低声开口,却已不是岸芷的声音。 既然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有些多,盛知婉怎么可能不加以防范? 来之前,商行聿便让秀禾乔装成岸芷随行。 盛知婉正要点头,院外忽又传来一阵响动。 盛知婉对二人使了个眼色,“没有本宫命令,暂时不要现身。” 说罢,她装作踉踉跄跄朝着与声音相反方向走去。 “知婉?!”祁书羡听到动静追赶过去。 见到果然是她,松了口气! 目光又扫过她潮红的面颊和踉跄的脚步,眼眸微深,伸出手:“你没事吧?” 盛知婉也没想到来的人居然会是祁书羡。 祁书羡在这时候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可偏偏,他不仅出现了,还是直奔自己而来。 方才他的语气,盛知婉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有人要算计自己的? 除非,那个人是他身边的人。 盛央啊! 还真是盛央。 不止是她,能在太子府有这么多人配合,其中最主要的恐怕还有怀王妃的手笔。 当日明嘉和太子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商行聿,看来也是得到了怀王妃真传! 祁书羡呢?他不可能是现在才知道她们的计划吧? 盛知婉心中冷笑,面上也毫不掩饰厌恶地躲开他的手:“祁世子怎么会出现在这?” “你身边的人呢?”祁书羡避而不答。 方才他明明看到有两人身影,可现在追来,却只有盛知婉自己。 盛知婉自不会回答他,转身便走。 祁书羡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咬牙,一把扯住她手腕:“知婉,你醉了,我带你去醒酒。” 滚热的温度从被抓住的手臂传来,尽管隔着衣衫,盛知婉还是轻而易举从他眼中看到了与这温度一样灼热的东西。 她顿了顿,忽然便明白祁书羡想要做什么了。 一股滔天的恶心顺着手臂攀爬上四肢百骸。 而祁书羡,目光却紧紧望着她脸上的绯色,一想到这样的春情诱惑或许也在商行聿面前袒露,一股愤怒夹杂的情欲,迫使他俯下身,想要在她身上狠狠留下自己的痕迹。 然而还不等他碰触到那殷红诱人的唇*瓣,盛知婉忽然冷不防提膝。 祁书羡面色一变,原本攥着盛知婉的双手松开格挡。 盛知婉趁机摆脱钳制。 她扬起手,毫不犹豫,一巴掌狠狠朝着祁书羡脸上扇去! 祁书羡实在没想到盛知婉有这样敏捷反应。 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虽然不痛,但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火气涌上来。 他伸手攥住盛知婉的手腕,眸色沉沉道:“知婉,你当真这般厌恶我?当初是你绝食求着也要下嫁,我只是犯了个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你为何连个机会都不肯再给?” 第336章:自己享用 “我们不是说好的要白头偕老吗?为什么,你要另嫁他人?知婉,我错了,我后悔了……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你不喜欢盛央,我可以与她和离……” 祁书羡说着,强横地将人往怀中一带。 然下一瞬,“咔哒”一声。 一支弩箭径直从盛知婉手腕射出。 祁书羡反应极快,在弩箭刺入两寸后生生将其扼住。 盛知婉收回手弩,而后恶心地对着旁边干呕。 恶心!太恶心了! 祁书羡望着她的反应,再低头看着刺入腰间两寸的短弩,钻心的疼痛,却抵不过心中万一。 “为什么?你……就这么恨我?” “恨?”盛知婉忍着嫌恶:“以往本宫只以为你虚伪自私,如今看,竟还是个阴损下作之辈!” 真不知当初自己是如何喜欢上他的。 盛知婉扯扯身上衣服。 决定回去定要让人仔细多浆洗几遍。 祁书羡拔出短弩:“你想杀我?” “你敢碰本宫,本宫杀你又如何?不过可惜了,这上头并不是能要你命的毒药——” 盛知婉说到这,忽然话音一转。 笑容邪气绝妍:“只不过,是能让人失去生育能力的毒药罢了。” 祁书羡脸上受伤的情绪一下子僵住,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苦笑一声,盛知婉定是在哄骗自己。 他只是没想到,她能对自己这么狠! “知婉我不信,你当真会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祁书羡自说自话:“我后悔了知婉,你从前明明那么爱我,为何不能再给我个机会?我可以比商行聿做的更好……” “打住。” 盛知婉打断他:“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祁世子不如赶紧去找个大夫问问如何解毒,你以为,本宫真有闲心骗你?” 盛知婉转身离去。 祁书羡想要去追,腰上一痛,他眸光暗了暗。 虽然有八九成把握盛知婉是在吓唬自己,可,万一呢? 既然盛知婉能够让自己受伤,想来其他人也伤不到她。 罢了……祁书羡脚下纵跃,消失在偏院中。 不过他走了,偏院那边的戏才到重头。 秀禾已将昏迷婢子的衣服扒下来自己换上,又在脸上鼓捣一会,很快,一张看起来与婢子八成相似的脸出现。 同样的招数,秀禾已试过一次。 这次简直驾轻就熟。 秀禾回到女客那边,果然被盛央身边的襄嬷嬷招手过去。 盛央眼底满是兴奋:“如何了?” 秀禾低下头:“人已经送进去了。” “是吗?”盛央咬唇,问旁边的襄嬷嬷:“稍后点火的人安排好了吗?” 襄嬷嬷也怕出差池,对秀禾道:“你在此照顾好郡主,我去去就回。” 秀禾应下。 原本她还想着怎么将人支走,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一位端茶的婢女经过,秀禾手指一晃,婢女脚下趔趄,茶盏尽数洒在盛央面前。虽然未洒在她身上,但是也有不少茶水溅到了裙摆。 婢女惶恐地跪下请罪。 盛央心中不悦,但想起自己如今的名声,只得一摆手:“无妨,你去忙吧。” “谢郡主宽厚!”婢女感恩戴德退下。 “郡主可要重新换身衣裳?”贵人参加重要筵席都是随身携带替换衣裙的,秀禾的话并无不妥。 盛央没多想,她一会还要去欣赏盛知婉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自然要穿着最光鲜亮丽的去! 盛央出了宴厅,还没问是去何处换衣,忽然后颈一痛,整个人晕死过去。 * 既然怀王妃和盛央要让她身败名裂,盛知婉自然也不会手软。 连奸夫的人选都是现成的。 秀禾翻窗而入,厢房内燃着同样有催情作用的香薰,纱帐半遮,床上影影绰绰有一道身影。 秀禾实在没忍住看了一眼。 这一看,哎呀! 秀禾捂住眼,感觉自己想要自戳双目。 这云嘉郡主也太坏了,想毁了公主,还非要找个这么丑的来恶心人,现在好了,轮到她自己享用了。 考虑到盛央现在还昏迷着,秀禾贴心地将她放在了床上。 啧啧! 自己选的,自己用吧。 秀禾转身跃窗出去。 又将身上的衣服重新换下来给婢子换上,脸上的装扮也换回来,完美! 这才若无其事回去同汀兰流觞汇合。 可怜的汀兰挨了一肘击,这会整个人还有些怏怏的,虽然知道公主有计划,但总感觉,自己在整个计划中像是个毫无作用的工具人。 唉! 自己怎么就不会武功? “汀兰姐姐别难过了,一会就有好戏要看。”流觞贴心安慰她。 汀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盛知婉,此时正在明嘉的喜房里。 她脸上的潮红已经完全褪去了。 什么蛇床子、颤声娇,对上她的春情百消丸,就是江湖老手也得清心寡欲一段时间。 但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已经脱困,宴厅肯定是不能回的。 于是盛知婉就来了这。 灯下黑。 再说,也没谁能比明嘉这个新娘子,以及外头守着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前来说体己话的夫人们能更好证明她的无辜。 也没用盛知婉坐多久。 外头忽然传来阵阵嘈杂声,隐约有人在喊走水了。 盛知婉挑了挑眉,一道身影却在此时匆匆闯了进来。 襄嬷嬷满脸焦急,一进来便目光四顾。 一位年长瘦长很有气势的嬷嬷板着脸跟在后头:“我已经说了云嘉郡主没有来这,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然而襄嬷嬷已经无暇去回应她。 襄嬷嬷使劲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看着坐在不远处的人——庆宁公主、怎么会在这? 她在这,那此时、在偏院里的人会是谁……? 想到失踪的盛央,襄嬷嬷心底突突的,脸色死灰,一言不发转身就朝外跑。 “哎你这人……”田嬷嬷被撞得一个趔趄。 身为太子府的掌事嬷嬷,虽身份只是嬷嬷,但因从前奶过太子,一向自持是太子府的半个主子。如今第一次被一个不知哪来的老货顶了面子,心中不悦极了! 盛知婉认得她,笑吟吟询问:“田嬷嬷,本宫听着外头似乎是出事了?” 第337章:才哪到哪 “只是偏院的几处厢房起了火。”田嬷嬷道。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盛知婉起身:“本宫去看看,几位夫人要不要同去?” 公主邀约,再加上几位夫人也的确好奇好端端的太子府为什么会走水,还是在太子郡主大婚这日。 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有热闹看,既有热闹,怎么能不去凑凑? 盛知婉等人到的时候,院内已围了不少人。 火势不大不小。 襄嬷嬷也面色煞白地站在人群中。 下人们就近从偏院的水池内取水,伴随着火焰烧灼的声音,似乎隐约还能听到房内的动静。 “房间里似乎有人?” “真的!我也听见了!” “不可能吧,这么大的火?要是有人怎么能不呼救?” “那谁知道呢?或许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一个婢女藏在人群中。 她声音虽小,却一下点亮了众人的好奇。 除了襄嬷嬷。 她甚至来不及去堵对方的嘴! 所有人闻言,视线忍不住紧紧聚焦在被火势包围住的几间厢房。 盛知婉看清那婢女,眼底一冷,正是之前差点摔倒在她面前的:“你是哪家的丫鬟?今日是太子皇兄大喜之日,不过出点意外,岂容你在这里胡乱猜测?” “田嬷嬷,本宫瞧这婢女意有所指,说不准这火便同她有关。”盛知婉说罢。 田嬷嬷立即让人将婢女按住。 此时厢房火势也已被扑灭了,嘈杂的偏院有种诡异的安静。 但也是因此,原本有火势遮掩的声音反而越发清晰起来,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房内传来的呻*吟声音。 在场经过人事的夫人听得羞臊又好奇。没经过人事的,也能大概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个个转过身去,却没人愿意离开。 田嬷嬷胸口起伏,一张脸气的铁青。 今日可是殿下的大婚之日! 这些人怎么敢?怎么能在这时候、在太子府做这种淫荡之事?! 她怒火中烧,当即让人去禀报太子。 然而去禀报的人寻了几次,竟没寻到太子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 虽无人明言,但已有人怀疑房内之人是不是就是太子? “不可能!”这根本就不是太子的声音。 田嬷嬷怎么可能听不出太子的声音? 见有人怀疑到了太子头上,她咬咬牙,居然直接上前去踹房门,“岂有此理!殿下大婚,何人敢在太子府做出这等伤风败俗、有辱风化之事!” 为殿下澄清,没什么比揪出人更好的方式! 她一脚下去! 襄嬷嬷只觉心头一颤,想要上前阻拦,但该用什么借口? 还不等她想出借口。 “嘎吱!”一声。 经过火烧的门轻易被踹开。 襄嬷嬷几乎立时,便看到一副不堪入目的画面。 不止她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只见香靡的床帐之内,男子正与女子纠缠在一起,二人身上虽都还穿着衣物,但也不多了。白花花的肌肤半遮半掩,口中发出的声音,更是听得人无地自容! 就在众人没回过神的时候,田嬷嬷已经上前将男人提拎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径直抓起他的头发露出脸—— 身材像瘦猴,马脸,厚唇,脸上也麻麻赖赖。 太丑了! 不是太子。 众人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继而才去想这是哪家的孽障?似乎都不是,她们从未在谁家见过这样丑的! 难道是哪家扈从? 盛知婉也瞧着,原来……这就是怀王妃和盛央为她找的奸夫。 不错,她很满意。 就是不知道盛央自己满不满意了。 田嬷嬷确认了男人不是太子,此时对女人也不怜香惜玉,一把将她拽下床。 襄嬷嬷觉着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 她伺候盛央起居,轻易便能看出盛央身上的衣着款式,她脚步终于忍不住上前冲了几步,想要阻止田嬷嬷动作。 可惜,太晚了。 田嬷嬷拽着女子的头发,让众人看清她相貌。 “这、这不是云嘉郡主吗?!” 哗然之声在襄嬷嬷耳边炸开。 她只觉眼前发黑,脚下踉跄着一下扑到盛央身上为她遮挡住视线。 盛央总算恍惚清醒过来:“襄嬷嬷,你做什么?你……啊!!” 怎么回事? 盛央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被扯烂的衣衫,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还有乱七八糟的痕迹。 “不不!我怎么会在这?”不应该是盛知婉吗? 怎么、怎么会变成自己? 盛央想到什么,猛然抬起脸。 只见人群中盛知婉衣衫端庄,微微含笑,面上哪有丝毫中了药物的模样! “天呐!真的是云嘉郡主!” “她怎么会在太子府做这种事?” “难道她不喜欢祁世子那样长得俊的、反而喜欢这种丑的?”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盛央这才注意到被丢在一旁的男人,看清那张自己特意从乞丐堆中挑选的面容,盛央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声,居然晕了过去。 盛知婉瞧着这一幕唇角轻勾,这才哪到哪? * 崇晟帝脸色阴沉。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受不过皇后请求,来了太子府,结果屁股都没坐热,就听闻太子府又出了一件丑事! 虽然此次丑事同太子无关,但毕竟是在太子府发生的! 在他的府邸发生这等事,太子居然连个面都没露? 崇晟帝大发雷霆,一面命人去寻太子,一面命人去安抚寻死觅活的盛央。 这样的事,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宣扬,哪怕其实早已人尽皆知,但有崇晟帝发话,大家也只能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 但这也只能瞒过不在太子府的人。 今日祁书羡,可是在太子大婚的受邀名单当中。 祁书羡处理完伤势重新回来,得知箭弩上并没什么毒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感觉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 同情、叹息、欲言又止。 祁书羡直觉定是发生了什么。 但他暗中询问了好几个人,大家都尴尬地转移话题,轻描淡写说方才太子府有几间厢房走水了。 厢房走水? 祁书羡心头咯噔一下,第一反应便是盛知婉还是发生了意外。 第338章:他不会要 然而他一转头,对上商行聿欠揍的笑,立即又将这想法否了。 不是盛知婉…… 总不会是盛央吧?难道盛央要做的事被人发现了? 祁书羡眉头蹙起,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位内侍匆匆赶来,请他去后头觐见陛下。 祁书羡怔愣。 内侍已在前头引路。 “这位公公,不知陛下是因何事召见?”他摸出一枚金叶子塞给内侍。 祁书羡最是清楚这些内侍的贪婪,以往他便用钱开路问出不少消息。 再说,自己问的也不是什么逾矩之事,总归一会便能知道,内侍应不会拒绝。 然而出乎意外,这次内侍只是瞧了一眼,竟然将金叶子推回来:“唉……祁世子稍后便知道了。” 可怜!可怜呐! 仪表堂堂,年少有为,出身国公府,多好的一手牌啊。 可惜,第一任妻子求和离,到了这第二任更是…… 内侍心中叹息。 祁书羡见他如此,心头越发不安,直到到了一处羽林卫把守的院落,他深吸口气,迈步走入进去。 院内空旷,预想中崇晟帝身边的随侍护卫并未见到。 反而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从一间房内传来。 那声音很熟悉。 祁书羡一愣,紧接着抿唇朝房间走去。 房内,襄嬷嬷想为盛央换下身上衣衫,盛央却将身边所有能砸的东西一股脑朝她头上砸去:“废物!没用的老东西!都是你!贱人!贱人……我一定要让盛知婉去死!” 今日之耻,她定要让盛知婉双倍品尝! “贱人!都是贱人!都该死!”她声音尖锐,眼眸含恨。 以至于有人推门进来,都没能注意到。 直到祁书羡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祁书羡目光死死盯着盛央。 凌乱的衣衫、裸露在外的肌肤、青青紫紫的痕迹。 他脖子上青筋直跳,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何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古怪又怜悯。 为何内侍也不愿要他手中的金叶子。 他声音陡然拔高,怒吼! “我问你、怎么回事?!” 盛央的哭声被吓住,她满心的委屈,原本等着人来安慰,可此时,她视为安慰的人却用如此嫌恶和愤恨的目光看着她。 盛央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不愿相信! “是盛知婉,是盛知婉害我!世子为我报仇!我要让盛知婉遭受今天双倍、不!十倍的凌辱!!”她恨极了。 然而祁书羡却只是扭曲着一张脸,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清楚? 盛央和怀王妃想要算计盛知婉,而如今,却是被盛知婉算计了。 盛知婉…… 真狠呐! 祁书羡不愿再多看盛央一眼,不顾她的哭喊,转身便走出去,这样一个被人糟蹋过的女人,他不会要! 他这就要去写休书!! 然而他脚步刚迈出院子,方才的内侍早已等在外头:“祁世子,现在去见陛下吧。” 祁书羡脚步一顿。 二人沉默地往前去。 内侍走了片刻,见他一言不发,还是好心劝道:“此事有蹊跷,陛下已命人去查了,好在云嘉郡主只是受了惊吓,并未伤到根本……今日毕竟是太子大婚,云嘉郡主又是怀王府失而复得上了族谱的郡主,陛下的意思,祁世子应当明白。” 祁书羡攥着的拳头在颤抖。 没有得到回应,内侍摇头不再说了。 另一边,怀王府。 怀王妃一直站在府中最高的后楼亭内,望着太子府的方向。 当看到太子府内似有火光燃起,她整个人脸上绽放出笑意。 盛知婉…… 这下看你还用什么高高在上。 美貌又如何? 一个不干不净被人碰过的美人,再看到那张脸,众人能够想到的只有她在那丑陋乞丐身下婉转承欢的恶心场景。 不止是祁书羡,恐怕就连商行聿、甚至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也好,这样以后她便再也没办法同自己的央儿争抢什么。 怀王妃笑出声来,想着此时太子府内的场景,似乎看到了盛知婉羞愤欲死的样子! 真是可惜,不能亲眼见到。 怀王妃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一巴掌,她便大度不再计较了罢。 “王妃!王爷让您现在去前厅。”亭下一个婢女声音有些急。 怀王妃一愣,“怎么?” “府中来了内侍,似乎是要请您和王爷去太子府。” 怀王妃面上一顿。 难道是盛知婉的事出了什么纰漏?不会的,襄嬷嬷办事稳妥、菊蕊擅用毒、莲心会武,且三人都对她忠心耿耿,不可能会出卖她。 怀王妃强自放下心来。 不就是去太子府吗?也许是盛知婉受了辱,需要一个能撑事的长辈过去安慰。 毕竟从前盛知婉跟在太后身边长大,与皇后关系并不亲近。 出了这种事,也不好让太后她老人家知道。 而自己,从前又最是她最依赖的人! 是了,定是如此。 怀王妃想到这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没办法,谁让她盛知婉非要同自己的女儿争呢。 只要她以后不同央儿作对,自己以后也可以多多关心她。 到了前厅,怀王已让人备好马车。 怀王妃试探着同前来的内侍说了几句,见内侍并未流露出什么抵触情绪,心中松了口气。 看来的确不是事情被发现了。 若真是被发现,这内侍也不能同自己有问必答。 怀王府距离太子府不远,很快,马车便停在太子府外。 内侍引着二人入内,刚进去,怀王妃便感觉到无数目光朝自己与怀王看来。 她目光扫过,果然没看到盛知婉身影,随意对着朝自己望来的人颔首笑了笑。 众人神色各异。 怀王妃觉得有些奇怪,还不等她想清楚,内侍已停下轻声提醒她跟上。 怀王妃只得加快脚步。 太子书房内。 崇晟帝看着下头跪着的祁书羡,眼神同情。 “此事朕已命人暗中去查了,不管查出什么,朕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但云嘉……毕竟是怀王府新认回来的郡主,朕希望你能多思虑思虑,此事她也是受害之人。” 崇晟帝语重心长。 祁书羡一言不发,垂着的眼睫却忍不住露出嘲讽。 受害之人? 恐怕一会陛下便不这么想了。 怀王妃和盛央的算计自己都能知道,又怎么可能瞒过陛下? 第339章:直接杖毙 祁书羡心底冷笑。 适时外头来禀,怀王和怀王妃到了。 怀王妃也来了?不知她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祁书羡眸光落在走入的怀王妃身上。 怀王妃面上并无异常。 哦,也对,现在她应该还跟之前的自己一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她心中还想着她的计划成功了? 祁书羡眼底止不住嘲讽。 怀王妃也没想到祁书羡会在这,愣了一下,蹙起眉,想开口询问,又怕言多必失,只得先同怀王一起向崇晟帝行礼。 崇晟帝免了礼,又为二人赐座。 怀王妃心下更是大定。 若是自己做的事情败露,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种待遇! “苏德运,”崇晟帝叹口气,摆手:“你将今日之事……告知给怀王吧。” “是!”苏德运应下。 怀王和怀王妃不明所以。 直到苏德运道:“王爷王妃,云嘉郡主……出事了。” 什么? 怀王妃皱眉攥紧袖口。 不等她发问,苏德运已条理清晰将今日偏房走水,众人前去救火,却发现云嘉郡主和男子共处一室的事说出。 虽说的是共处一室,但苏德运的表情却让人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 怀王本就病态,此时听后脸色骤然沉冷,压抑着一股怒意:“不可能!皇兄明鉴,云嘉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定是有人要害她。” 他虽对盛央没有感情,但毕竟是他的女儿!如今出了这种事,怀王府的面子往哪搁? “臣弟恳求皇兄彻查此事!”怀王直接道。 而怀王妃面色此时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苏德运的话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火势扑灭,有人发现云嘉郡主与一男子同处一室,两人很是不妥……” 怎么可能…… 怎么会呢? 她明明做了万全安排,用了那么多对她忠心耿耿的好手!明明该被众人发现的,应该是盛知婉才对? 怎么到最后、被关在厢房内的人会是她的女儿?! 怀王妃只觉天旋地转。 直到怀王恳求彻查的声音传来,她才猛然回过神:“不!不行!” 突兀又尖锐的声音,引得崇晟帝和怀王齐齐看来。 怀王妃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煞白着脸道:“陛下……此事、此事毕竟关系央儿名声,不宜声张,若是查下去,央儿的名声便要毁了。” 崇晟帝闻言望向怀王:“怀王觉得呢?” 怀王眉头紧拢。 他觉得怀王妃今日有些不对。哪怕此事的确对云嘉名声有损,暗中调查便是,更何况,按她以往对云嘉的疼爱愧疚,这时得知云嘉出事,该一心求着陛下找出罪魁祸首才是! 可现在,她却不想去查…… 怀王心中咯噔一声,勉强道:“陛下,王妃所言也有道理,方才是臣弟考虑不周……” “微臣不觉得!”怀王话落,一直未开口的祁书羡忽然站出来,面有悲怆:“云嘉是微臣之妻,她被人欺辱,微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微臣定要找出敢欺辱她的人,为她讨回公道!” “微臣求陛下,王爷、王妃,能够彻查此事!”祁书羡深深跪下。 怀王妃心中咬牙。 若此事与她和央儿无关,祁书羡说这番话她会很感动,可现在此事与她有关! 盛知婉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央儿换到厢房,谁知道是不是掌握了其他证据? 若自己算计公主的事被陛下所知,便要为王府招来大祸! 不、不行! 此事绝对不可再调查下去。 怀王妃摇头,还想说什么,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突兀从崇晟帝身后传来。 崇晟帝一愣,转身。 便见他身后挂着字画的墙壁居然开始旋转。 “护驾!快护驾!!”苏德运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尖声叫着上去护住崇晟帝。 崇晟帝微微眯起眸。 外头的羽林卫冲进来,然后,便看到旋转的墙壁后居然又出现一个类似卧室的房间。 一男一女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崇晟帝听着男声,脸瞬间黑了! 不止是他,怀王和怀王妃的脸色也跟吃了屎一样。 冲进来的羽林卫们面面相觑。 这男声,好似是太子啊!怪不得一直遍寻不到,原来是到这来了? 但众人也只敢在心中想想,此时,都恨不得将眼睛低到砖缝里去。 盛芫莙今日虽是新郎,但想到自己要娶的太子妃是个被人睡过的破鞋,心中十分憋屈。 大概是为了恶心明嘉,又或者是出于别的心思,他让人将商幼溪引来书房。 再之后,商幼溪果然经不过他一番示弱,与他去了暗室。 盛芫莙原是想着直接成就好事,但商幼溪到底还存着理智,在盛芫莙想要强行抱住她时,按开暗室的门想逃离。 商幼溪脸色绯红的冲出。 盛芫莙在后头追道:“溪儿何必担心?孤既答应了你,定不会辜负——” 调笑,戛然而止。 盛芫莙愕然对上崇晟帝怒极翻涌的视线,以及面色阴沉的怀王,整个人都僵住了。 “父、父皇……怀王叔……” “好!很好!”崇晟帝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真是太好了! 这太子府还真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才折腾进去一个云嘉不够,现在居然又来个太子? 这孽障! 他知不知道今日是他与明嘉的大婚之日? 怀王妃眼前发黑,一股气血上涌。 一夜之间,一个女儿被污了清白;另一个女儿在大婚之日,夫君与其他女子私会被撞破…… 怀王妃终于再也忍不住。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直喷到面前的地面上! “王妃!” “快!快去请太医!请宋太医!”崇晟帝也没想到怀王妃会气成这样。 转眼再看到盛芫莙二人,他连扫都没扫瘫软在地的商幼溪,直接吩咐:“来人,将她拉出去关好,等过了今日,直接杖毙!” “父皇!父皇不行啊!”盛芫莙闻言彻底急了。 崇晟帝此时恨不得连他都拉出去打一顿,又怎会听他说什么? 崇晟帝一挥手,谢安便上前。 “父皇!她是商大将军的女儿!”盛芫莙情急之下直接喊破商幼溪的身份。 第340章:当到头了 谁的女儿都没用! 崇晟帝冷笑,“拉下去!” 商幼溪这下彻底被吓破了胆,眼泪哗啦啦流出来,想求情,却不知该说什么。 崇晟帝嫌恶道:“悖德越礼,不知廉耻!商天昊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朕看他这个大将军也是当到头了。” “不……不是的!”商幼溪瑟瑟发抖,惊恐至极。 盛芫莙根本没料到父皇竟丝毫不顾及商天昊的身份,还想开口。 崇晟帝直接打断他:“闭嘴,还是你想让朕现在就下旨废太子?!” 盛芫莙张开的嘴颓然闭上。 商幼溪瞪大眼,绝望地被人拖扯出去。 “你也给朕滚外头跪着!”崇晟帝对盛芫莙失望至极。 好在这时,外头又有人求见。 崇晟帝听到声音深吸口气:“进来!” 来人是羽林卫右统领周守圭,他被崇晟帝派去调查云嘉郡主之事,此时,已有了些许眉目。 只是,想起调查出来的真相,周守圭没忍住往怀王和怀王妃的方向看了一眼。 怀王妃刚吐了血,面若金纸。 发现周守圭朝自己看来,心中很是不安。 她试图从周守圭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对方已走至崇晟帝身旁,低声回禀。 崇晟帝的脸色,随着周守圭的禀报变来变去,直到周守圭说完,崇晟帝面颊狠狠抽动两下。 怀王妃的心也猛然提到嗓子眼,一股腥咸味道再次从喉咙传来。 崇晟帝沉默片刻,才道:“将人带上来。” “是。” 周守圭对着外头颔首,片刻,两个被捆绑着依旧不断剧烈挣扎的人被抬入房内。 怀王妃勉强鼓起勇气看了一眼。 只一眼,“哗啦!”惊惧之下,竟直接将身后的椅子撞翻! 只见担架上的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是头皮上,都有红色的血管爆出,大片大片的瘢块看得人想吐。 “这二人应是中了钩肠蝎毒。”周守圭道。 钩肠蝎毒,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毒药。 中毒者一旦毒发,便会从内脏开始往外生长出一种让人奇痛无比的瘢块,这种瘢块一般从内往外,从上往下,直到生长到中毒者足部,便会全身抽搐、窒息而死。 “为何会这样?”怀王妃脸色煞白。 其中一人听到她的声音,忽地猛然睁开眼朝着她的方向望来:“王妃……真的、不知道吗?” 怀王妃被那张恐怖脸上的眼神骇住。 虽然身上生出大片大片瘢块,但毕竟是跟了她好几年的人,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只是向来对她恭敬忠心的人,如今却用这种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怀王妃不自觉地往后退着。 菊蕊见此,忍不住惨笑:“王妃……您真狠啊!杀人灭口……也不愿给奴婢们一个、一个痛快的死法!” 崇晟帝不说话。 方才他已从周守圭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今日这局,本是怀王妃和云嘉为庆宁设下的,没想到后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身败名裂的人居然成了云嘉。 他虽不喜庆宁,但庆宁是公主。 更何况今日还是太子大婚。 怀王妃居然想在太子大婚时做手脚陷害庆宁,不仅是没将太子放心上,更是没将皇家、没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心上! “我、我没有!”怀王妃吓坏了,她只是让人去算计盛知婉,什么时候杀人灭口了? 她冤啊! 怀王妃欲哭无泪。 或许是自知活不下去,抱着要死也要一起死的想法,菊蕊和莲心将怀王妃和盛央的计划全盘托出。 “只是我们不知为什么,最后厢房内的人居然成了云嘉郡主,王妃恨我们办事不力……居然要用这种毒,生生折磨死我们。”菊蕊无比怨恨。 怀王妃听后瘫软在地:“不、不是这样的……”她是要算计盛知婉,可后面的事,与她无关啊! 怀王怒极,一巴掌甩在怀王妃脸上。 “陛下,臣弟有罪!臣弟没能及时察觉,以致这贱妇险些害了庆宁公主、毁了太子婚宴,臣弟愿意领罚。”怀王跪地请罪。 崇晟帝沉默不言,整个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怀王妃也在这种压抑之下,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陛下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还有央儿……她的女儿,就这么毁了? 怀王妃这一刻后悔无比,她甚至不敢去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然而,就在她惶恐懊悔的时候,崇晟帝面上的表情忽然松了松,他轻轻笑了两下。 “怀王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两个婢子的污蔑而已,朕相信……怀王妃应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想来,是这两个丫鬟早就怀恨在心,趁着今日谋害云嘉,再陷害怀王妃。好在云嘉只是受了惊吓,今日之事,朕觉得不如便就此揭过。” 崇晟帝说罢。 怀王和怀王妃还未反应过来,祁书羡反而猛然抬起了头。 怎么会这样?陛下明明知道真相,知道怀王妃和盛央要谋害盛知婉,为何还要如此轻轻揭过?盛知婉不是公主吗?不是他的女儿吗? “陛下!”他咬牙,站出来:“微臣觉得此事还有蹊跷……” “祁世子。”崇晟帝笑容淡淡:“云嘉受了惊吓,你不必再继续留在这,早些带她回府,莫让她有什么闪失。” “……”祁书羡呆住。 他抬起头,对上崇晟帝的视线,一时间,却想起梦中陛下下旨让他除掉盛知婉的那一幕。 现实与梦,不断在他眼前交织。 “祁世子?”崇晟帝面上带笑,声音却渐冷。 祁书羡猛然回神。 他嘴唇翕动着,但对上崇晟帝的眼神,最终只是涩然应了一声:“是,微臣……这就带云嘉回府。” 崇晟帝满意点头。 他之所以要压下此事,一是因为怀王因他不能再有子嗣,二是为顾全皇家颜面。 至于三—— 太子近来处处纰漏,似是有人刻意针对。既要制衡,奉国将军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朕方才在气头上,那女子毕竟是商大将军的女儿,若直接处死,对将军府倒不好交代……”崇晟帝点到即止。 怀王妃这时恍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想让怀王府接受太子纳商家女为侧妃? 可……明嘉今日才与太子大婚啊! 第341章:真是蠢货 明嘉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毕竟也养了十几年、母女相称十几年! 今日太子大婚时与人私会,几乎是将明嘉的脸踩在地上。 若这时候,她和怀王府不仅不能为她做主,反而应下,让商家女做侧妃…… 明嘉恐怕会恨死了她! 怀王妃心中越发悔恨。 可如今陛下的意思也很明白。 他为怀王府压下此事,怀王府便也该接受太子纳商家女…… 怀王显然也很明白,相比怀王妃的前瞻后顾,他干脆道:“皇兄所言极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更何况太子殿下。殿下早些纳侧妃,也能早些为皇室绵延子嗣。” 许是因为提及子嗣。 崇晟帝终是叹了口气:“罢了,明嘉毕竟是刚入府,过两个月吧,两个月后,让商家女入太子府。” “两个月也太短……” “一切都听皇兄的。” 怀王警告地看了眼怀王妃,怀王妃讷讷,不敢再说话了。 崇晟帝三言两语结束了太子府的闹剧,当即起驾回宫。 崇晟帝这边刚走,太子府的宴席也散了。 大家都憋着一肚子的话要讲。 也是这时候,梁娆才发现商幼溪居然还没回来,她惴惴不安,又不敢声张。 找了许久,才看到一位嬷嬷扶着商幼溪从后头走来。 梁娆面色一喜,让人迎上去。 田嬷嬷却是冷哼一声,不待人走近,便手下一松,任由商幼溪摔在地上。 梁娆见此当即大怒:“你是哪个府里的,居然敢这样对待主子?” 田嬷嬷却一点不怕她,“老奴是太子府的,也是太子的奶嬷嬷,商夫人教养出的好女儿,小小年纪,不知廉耻,还望商夫人带回去好生管教……” 要不是这小贱蹄子,殿下也不至于在大婚之日被陛下罚跪。 田嬷嬷说到这,上下打量着梁娆:“算了,商夫人妾室上位,上梁不正下梁歪,恐也教养不出什么好女儿。还是老奴明日进宫同皇后娘娘说说,让皇后送几个人去将军府好好教教商大小姐规矩。” “你!你!”梁娆闻言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个奴才指着鼻子骂! 偏偏对方还是太子府的…… “我、我要去找太子问问!”梁娆作势往里走。 田嬷嬷冷笑。 “母亲,回家……我、我要回家。”瘫软的商幼溪此时终于缓过劲,伸手紧紧抓住梁娆袖摆。 梁娆这才发现女儿很不对劲。 她脸色惨白,浑身冷汗。 “溪儿,你没事吧?”梁娆心里突突的,下意识脑海中冒出一个可能。 不、不会吧?今日可是太子的大婚之日!太子应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母亲,回家!我要回家!”商幼溪浑身颤抖。 梁娆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当即带着商幼溪坐上马车。 回到府中,梁娆再也忍不住询问。 然而无论她如何,商幼溪都只将自己蜷缩在床角一句话不肯说。 直到梁娆急了,甚至要扒商幼溪的衣服去检查,商幼溪这才“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母亲……我,我和殿下私会,被陛下看到了!” 商幼溪断断续续将今日被陛下撞破的事说出。 梁娆听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陛下当真是这样说的?” 悖德越礼,不知廉耻。 这两个词从陛下口中说出,溪儿的将来可怎么办?! “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出来的?”梁娆似乎抓住一点希望。 商幼溪一直摇头。 她也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为了不连累将军府,她好几次试图撞在墙上。 以往她看话本子寻死觅活似是很简单的事,可到了自己,却发现原来这么难!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 商幼溪忍不住抽泣…… “砰!”房门被踹开。 商天昊推门而入。 商天昊没想到自己只是带梁娆去参加一次太子婚宴,便能惹出这样大的祸事! 以往因为梁娆是妾室抬正,他很少带梁娆参加这样大的场面,可此次梁娆说溪儿快要及笄,要让她提前在各家夫人面前露脸。 结果呢?当真是露了大脸! 都露到了陛下面前了! 谁能想到,上一秒他还在听别人说及云嘉郡主的不堪…… 下一秒,便被陛下身边的苏公公传诏过去。 这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还不如云嘉郡主! 至少人家云嘉郡主是被算计的。 可他商天昊的女儿算什么?自己送上门的! 一把将商幼溪从衾被中提出来:“哭!你还有脸哭?你知道陛下是怎么说你的吗?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我奉国将军府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还有你!”商天昊一巴掌甩在梁娆脸上。 梁娆不可置信。 商天昊眼中没有往日的柔情:“你明知道太子和她的私情,为何不告诉我?你是她娘、亲娘!就一点不为她的名声着想?” “太子侧妃!这就是你想要的?” 商天昊真是气急了。 梁娆一介妇人,根本不懂朝堂上的事。 还有商幼溪…… 太子明显是想利用她将奉国将军府绑上船,她还真以为太子喜欢她? 蠢货!真是蠢货! 商天昊冷笑一声:“现在你们如愿以偿了,两个月后,我送你去太子府做侧妃。” 商幼溪闻言哭声一顿。 梁娆也露出喜色:“将军说真的?” 商天昊看着二人的反应当真无言。 他忍不住想到秦梦岑,当年她男扮女装去军中运粮,几万石粮食,都能安然无恙送到。 若是她,定不会做出今日这样的蠢事! 可若是承认梁娆愚蠢,选择梁娆的自己又算什么? 商天昊心中烦躁,“不过有句话你要记住!你是你,奉国将军府是奉国将军府,你嫁给太子,不代表奉国将军府便和太子绑定。” “以后,太子想让你做什么,你不必告诉我,更不必告诉府中,你做的事,也与奉国将军府无关!” 商天昊看得清楚,陛下想要用奉国将军府为太子加码,但绝不会真想看到奉国将军府站到太子那边。 他说罢,深深看了商幼溪一眼转身离去。 商幼溪怔怔的。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是说太子纳自己,只是为了得到奉国将军府支持吗?不、不会的!殿下和自己是真心相爱! 定是父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将来……待到将来,父亲一定会明白…… 第342章:她情动了 另一边,有崇晟帝发话,祁书羡不得不亲自护送盛央回国公府。 此时盛央已换了衣裳,重新梳妆。 但一看到她的那张脸,祁书羡便忍不住去想到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一股恶心欲吐的感觉好几次从喉咙里翻涌出来。 他不说话,盛央也沉浸在浓浓的怨恨之中。 二人一路无言。 直到回到国公府,祁书羡亲眼看着盛央走进锦央阁便径直转身。 “世子!”盛央忽地从后紧紧抓住他:“世子可是嫌弃我了?” 祁书羡几乎是强忍着才能让自己不将她甩开。 但也仅是如此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强压着声音道:“你累了,好好休息。” “休息?”盛央满心的委屈怨恨,听到他的话,此时终于忍不住道:“我为何要休息?我要让盛知婉付出代价!” “世子,我是被人算计了……是盛知婉,是她嫉妒我得到了你,所以才会让人害我!” “盛知婉、害你?”祁书羡闻言忽然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眼神冰冷:“难道不是你和怀王妃先要害盛知婉吗?大好的时机,可以利用为明嘉郡主护送嫁妆的队伍,给盛知婉下药、让她在所有人面前身败名裂……这不是你和怀王妃想看见的吗?” 盛央愣了愣,愕然地张开嘴。 对上祁书羡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她心中羞愤难挡。 原来,他早知道了? 意识到这一点,片刻,她忽地笑了一声:“对!我就是要让她身败名裂!谁让她已经与你和离了,却还不知廉耻的处处勾引你?!” “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祁书羡闻言青筋直窜。 他没想到都到了这种地步,盛央还死不悔改、只知道怨怪他人。 “胡说八道?哈!”盛央又笑了,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紧紧盯着祁书羡:“世子当真以为我傻吗?你日日为我带来的糯米饼,你真以为我爱吃?我早知道世子要去买饼不是为了我,而是因为,去那摊子正好要路过公主府!!” 她知道,她当然都知道。 女人在爱情中总是敏感的,她一直自欺欺人,可心中的不甘嫉恨,却像是野草不断疯长。 她恨!真恨! 恨不得盛知婉去死! “多可笑,前一日她害死了我的孩子,第二日,世子居然又为我带来糯米饼……”盛央歇斯底里:“那也是世子的孩子啊!我没有让她以命相抵,只是身败名裂,已经是我仁慈了!” 盛央攥着胸口衣襟。 这一刻,终于将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宣泄而出。 “我是恨她,可是世子,是你让我恨上她的!!” 祁书羡无言以对。 直到盛央在他面前转身离去,他依旧说不出半个字。 怀王府,怀王妃刚回去便病倒了。 原本以为的万全计划,定能让盛知婉身败名裂,大喜之下,忽又得知被毁了清白的人成了自己的女儿盛央,大喜转为大悲。 紧接着,太子与商幼溪私会被撞破,菊蕊和莲心的惨状到此时还印刻在她脑海中…… 大喜大悲,既恐又怒。 一连串的刺激,怀王妃吐血后回到王府便又生起了高热。 怀王命人将她关在院中禁足。 怀王妃身边的嬷嬷想为她求药都被盛怒的怀王驳回。 怀王妃烧得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了菊蕊和莲心在朝自己索命。 “不!不要过来……不是我,我没有害你们!”怀王妃惊恐的颤抖。 丫鬟只得用温水一遍遍、反反复复为她擦洗。 众人都以为菊蕊和莲心中的是钩肠蝎毒,就连擅长用毒的菊蕊也是这么认为。 然而实际上,那却只是盛知婉为二人留下的一点小礼物。 一种蛇蝎草搭配上让人暂时刺痛几个时辰的药粉,展现出来的药效,与钩肠蝎毒一样。 但药效过后,人却是安然无恙。 盛知婉原本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二人反水供出怀王妃,事实上,二人也的确按照她的想法做了。 但可惜,即便这二人说出真相也没能活下来。 她们甚至没能等到药效过去,便被崇晟帝下令处理掉了。 一同处理掉的,还有那个盛央挑中陷害盛知婉的乞丐。 盛知婉从商行聿口中得知这些,并不意外。 崇晟帝即便知道怀王妃要害她,也不可能为她做主。甚至,或许还会因此事对她生出怀疑…… 盛知婉微微蹙眉。 “啊!”下一瞬,天旋地转! 盛知婉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脖子。 商行聿美人在怀,目光灼灼:“公主,今日再让我伺候您沐浴如何?” 他都听秀禾说了,祁书羡那狗东西居然不要脸,想趁机挖他的墙角。 他哪只手碰了公主来着? 商行聿决定今夜就潜入国公府将人狠揍一顿,至少,将他那只碰过公主的狗爪子给打残了。 商行聿心中忿忿,面上却不动声色。 “呜呜……” 窗户外头,小煤球似乎与主子心有灵犀,不甘不愿地呜咽了两声,将狗爪子压在身下,一歪头,继续睡了。 盛知婉推开他:“我今日用了春情百消丸……呃,就是一种能让人暂时没有情欲的药,这段时间大概都不需要你伺候。” 还有这种药? 商行聿疑心公主是担心他纵欲过度所以才这样说,可他精力无限啊!罢了……既然公主不要…… “我只单纯伺候公主沐浴,不做什么。”他信誓旦旦保证。 盛知婉轻笑一声,也罢,既然他非要,那便随他,总归只要他自己不难受便是。 盛知婉点头,商行聿即刻春暖花开。 但很显然,男人的不做什么永远都只能存在口头上,真到了那一步,不过是强撑罢了。 盛知婉半眯缝着眼,感觉到身后人越来越热的气息,原本毫无波澜的心中,居然也起了一丝涟漪。 可是,不该这样的。 她明明已经用了春情百消丸,怎么可能还会生出心思? 除非…… 春情百消丸,消的是欲念,却不是情动。 她——情动了?! 第343章:相爱锁死 盛知婉想到这,身体一僵,猛然睁开眼。 商行聿在身后为她顺发的动作一顿:“扯着公主了?” 盛知婉摇头。 不!不可能。 她明明只是想利用他,之所以愿意和他耳鬓厮磨,也是因为并不反感,可是——情动,怎么会? 定是那春情百消丸放了太久,失了原本的药效! “公主在想什么?”商行聿低头,带着薄茧的大手悄然从后背绕到前头,盈盈一握。 盛知婉脸色沾染潮红,身子有些软。 乌黑的长发在水中如水藻缠上商行聿,男子低沉的轻笑贴着耳畔:“公主不是不要么?” “现在改了主意。”盛知婉伸手,扯着他与自己一起沉入水中。 水波荡漾,浴池内很快雾气升腾。 但因惦记着晚上还要去打小人,商行聿只克制地要了一次,又为盛知婉过了一遍经脉,待她彻底睡熟了,才悄无声息地下床穿衣。 夜色如墨。 国公府内,祁书羡面前已多了许多酒坛。 盛央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 他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盛知婉嫁给别人的事实,但没有。他每日多走的路,每日要去的摊点,属下们都以为他是宠爱盛央才会日日都去买,但,不是的。 他做这些,都只是为了距离盛知婉更近一点。 哪怕是一点点,哪怕只有那片刻。 他的心中始终有她。 可她……却宁愿刺伤他也不愿与他亲近。 “知婉……”祁书羡又举起酒坛,可还不等他喝下,咔哒!一声,酒坛碎裂! 一块石子直直穿透酒坛,朝他面门射来。 祁书羡眼角一痛。 若不是他侧身及时,这枚石子砸中的便会是他的右眼! “谁?”祁书羡捂着眼冷喝。 商行聿大摇大摆出现在他面前:“今日你哪只狗爪子碰了公主?” “是你?!”祁书羡咬牙:“便是都碰了又如何?” “不如何,那就两只爪子一起打。”商行聿举起专门弄来的打狗棒。 祁书羡只觉一股腥臭味攻来。 侧身躲过,下一瞬,感觉到湿哒哒的东西甩到了自己脸上头发上。 他蹙眉一抹,看清上头的一点黄…… “商行聿!”祁书羡气得手抖。 商行聿撇嘴:“叫你爷爷做什么?收不好狗爪子,就让你尝尝同类的味道,怎么样?臭不臭?跟你的爪子一样臭。” “你该死!”祁书羡怒极反笑,召出暗卫,两人朝商行聿攻来。 商行聿岂会怕? 几个回合,一打二下来顺利敲折了祁书羡的一只左手,敲肿了一只右手。 虽然没有两只手都打折,但瞧着他那一身狗屎,勉强也算是达成目的吧。 他咧咧嘴,正准备离去。 祁书羡的目光却一下落在他脖颈上的半圈牙印上。 他早已不是什么没经过人事的初哥,几乎一眼,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痕迹。 看来,战况很激烈。 祁书羡鄙夷地冷笑一声:“盛知婉可知道你碰了别的女人?她那般善妒,若是看见这样的痕迹,你觉得会怎样?” 商行聿挑眉。 这才想到方才公主在池子里似乎是咬了自己…… 啧! 商行聿不以为然:“怎么,夫妻之间的情趣,世子与云嘉郡主没有吗?” 夫妻之间?情趣? 祁书羡眼眸一顿,继而不愿相信地摇摇头。 “不可能!知婉的性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在他面前向来是矜持冷淡的。 即便是在二人互生情意最浓的时候,也不曾逾越雷池一步。 甚至连牵手,都不曾有过。 他不信那般冷淡理智的盛知婉能做出这样的事、留下这样的痕迹! “不可能!”他又说了一遍。 商行聿才懒得和他解释,没必要:“随你怎么想。” 商行聿转身便走。 “等等!你站住!”祁书羡双眼猩红,声音喑哑:“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白痴。”商行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脚步一踏,便跃上墙头。 就在即将离去的时候,他突然又顿了顿,转过头来:“祁书羡,其实我觉得你挺可悲的,从前你拥有过公主全部的爱,但从不珍惜,现在公主收回了,你又开始自我感动。但是太晚了,你欠缺公主的,我会千万倍的弥补给公主,至于你……” 商行聿一笑:“还是和你的云嘉郡主相爱锁死吧!” 商行聿痛快离去。 暗卫询问祁书羡是不是要追,祁书羡却久久没能回应。 他心中发苦。 如果早知道盛知婉会放弃的这般坚决,他还会带着盛央回来吗? 应是不会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与盛知婉之间再也没有如果…… 商行聿回去好好感谢了小煤球的贡献,不过,以他的记仇,只打折祁书羡的手肯定不够。 接下来他决定再给国公府找点麻烦。 比如盛央的事,虽然有崇晟帝下令压下,但目睹的人那么多,肯定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 商行聿只是让人在其中推动推动,没过几日,盛央的事便真真假假在各府下人之间流传开了。 甚至不止是大户人家,就连京城的百姓中都有流传。 盛央作为穿越女,又没真同那乞丐发生什么,因此并不当回事。 可她不当回事,祁国公府的其他人却是受不了指指点点。 祁书羡直接向军中告假,祁国公和祁非蕊也不爱出门了。 就连祁书朗出去,都要被相识的好友问上几句…… 整个祁国公府因为盛央丢了大脸,偏盛央本人,一点不在意的该做生意做生意,该出门出门。 “夫人不知道吧?您千挑万选的好儿媳盛央,如今可出息了,公然给世子戴绿帽子,啧啧……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咱们整个国公府连门都不敢出。” “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郡主呢?世子戴绿帽子都得强忍着……” 文汐院内,萍姨娘一边掐着崔氏的胳膊,一边说道。 自从崔氏中风之后,陶姨娘和莲姨娘先后诊出有孕,二人眼看着便要临产,倒衬得萍姨娘这个以往在崔氏面前最得脸面的人落寞起来。 第344章:将他忘了 不仅落寞,还不得宠。 国公爷宁愿守着大肚子的陶姨娘和莲姨娘,也不愿去她的院子。 时间长了,萍姨娘心中便生出怨怼。 她怨怼国公爷、也怨怼莲姨娘和陶姨娘,但要说真正恨的,却要属崔氏! 崔氏当初明明是说给她和莲姨娘都用了断嗣丹,可为何莲姨娘有孕?自己却不行! 除非崔氏只将断嗣丹用在了自己身上! 萍姨娘越想越觉得如此。 为了报复崔氏,她主动揽下照顾崔氏的活计。 冷水擦身、热水灌喉,有时候突然想起来,还会将丫鬟嬷嬷支出去给崔氏脸上扇两巴掌。 除此之外,萍姨娘最大的乐趣便是将外头的各种消息说给崔氏听。 比如现在…… 见崔氏脸上露出痛恨之色,崔氏又笑眯眯将当年的盛知婉拎出来作比较。 “说起来,以往公主还在府中的时候,为了您的身体,简直费了大心力,每日按摩纾解,下雨下雪,从不曾停过,就连您那时喝的药,也都是她亲自熬煮……” “但如今呢?” 她嗤笑两声:“如今夫人这院子,除了我,别说盛央了,就是世子和大小姐、二少爷多久才来一次?” “上次国公爷和世子来,还是因为您害死了国公爷的心上人,国公爷差点要休了您。那次之后,便再没人来过了吧?”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见古人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萍姨娘说着也有些唏嘘。 如此想来,没有孩子其实真不是什么坏事。 崔氏嘴里呜呜的,却囫囵不出一句整话。 她躺在这几个月,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现在反而想通了。 比如为何盛知婉在的时候,她身体康健,盛知婉一旦不为她熬药按摩,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 再比如盛知婉说要送给她大礼,让她无痛便能做母亲,在这之后,陶氏和莲姨娘那个贱人便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了身孕。 原本这些,她是没有怀疑到盛知婉头上的,可盛知婉一针便让自己变成这样,后来还治好了那什么北狄的四皇子。 盛知婉是会医术的…… 她医术了得,居然一直瞒着自己,也瞒着书羡。 崔氏恨啊! 同时却又忍不住顺着萍姨娘的话后悔。 盛知婉在时那些富足安稳的日子,就像是她曾经做过的一个美梦,梦醒来,她依旧躺在带着潮湿的被子里,不能动,不能言。 就连身上哪处痛痒难耐,也只得生生受着! 若是、若是以往盛知婉还在的时候,她此时应该是喝着茶赏花或者听曲…… 崔氏还没来得及陷入幻想,便听到外头传来阵阵激动的声音。 萍姨娘掐着崔氏的手一松,走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回姨娘,是陶姨娘发动了!!” 什么? 萍姨娘的手攥住,笑着颔首:“我一会过去看看。” 待丫鬟走了,萍姨娘重新来到崔氏身边。 萍姨娘的脸色很阴沉。 她今岁也三十多了,没有孩子,在国公府的日子像是望到了头。 她以往觉得嫁给国公爷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可事实上,成了国公爷的姨娘,便要被困在这小小的后宅一辈子。 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找个外院管家嫁了。 她坐在崔氏的床头,看着她。 崔氏嗬嗬地,被她看得好生恐惧。 而前头,陶氏疼了一天一夜却只生下一个脸色发紫的男婴。 男婴的哭声像是猫叫,打着颤儿。 稳婆见过类似的孩子,刚出生不到两个时辰便夭折了。 稳婆让祁国公做好准备。 祁国公不愿相信,这可是他的老来子! 千盼万盼才有的,怎能夭折? 祁国公当即去请太医,甚至连宋太医都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去了,最后却依旧没能留住那个孩子的命。 祁国公悲痛难忍。 然而当晚,一封信便送到了他的书房。 * “公主猜猜,是谁给那胎儿下的药?”商行聿凑过来。 那信便是他免费透露给祁国公的。 祁国公府,现在想来一定很热闹! “公主肯定猜不出来。”商行聿得意洋洋。 盛知婉一挑眉:“祁非蕊还是祁书朗?又或者两个人都有?” 商行聿脸上的得意一秒换成挫败:“公主怎么知道的?” “除了这二人,国公府现在也没有谁会做这种事,或许是祁非蕊点了几句,祁书朗做的?” “就不能是祁书羡吗?”商行聿不服,祁书羡那狗东西,公主怎么能一下子排除了?难道公主觉得祁书羡不会做出这种事? 商行聿心里不爽。 盛知婉瞧着他这样,咳了咳:“嗯对,本宫居然将他给忘了。” 原来是忘了? 商行聿脸上顿时又露出笑来,忘了好,忘了妙!好的坏的都想不起来,那才是真的好! “不过公主猜的一点没错,是祁非蕊在祁书朗面前点了几句,又特意透露给他一些后宅之间常用的肮脏手段,在陶氏入府后,祁书朗表现得很乖觉,所以陶氏对他送的东西也没设防,就这么中了招。” “可怜了那孩子。”盛知婉摇头,又想起莲姨娘:“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倒是挺谨慎,孩子应是无恙。” 盛知婉放下心。 也不知道祁国公得知真相后会如何,总归,这些也不关她的事。 若不是盛央和怀王妃主动算计到她头上,她是当真想要离这些人远远的,但没办法,既然人家都算计到头上来了,她也不能不接招。 “江莽那边可有信送来?”盛知婉问起正事。 商行聿摇摇头:“还没有,公主真觉得潞绰能行吗?我瞧着他病病歪歪的,一点也不像能成大事的样子,公主要是想要北狄,我也能去给公主打下来。” 只要公主发话! 他不带犹豫的。 盛知婉闻言横他一眼:“我要北狄做什么?” 她是想要控制北狄,但并不想要北狄。北狄地域辽阔,部落众多,管辖起来太过麻烦,但同时,北狄的战马、牛羊、矿产资源都是如今她所需要的,就连北狄的疆域,也很适合练兵…… 第345章:这个夯货 她扶持潞绰,无论是对现在的她还是对潞绰而言都是双赢。 至于潞绰坐上那个位置后会不会撕毁合约? 有源源不断的兵力注入,相信他不会想不开。更何况,到时经过内战的北狄也不会有这个底气。 至于再之后…… 盛知婉有把握从经济和军事上,双重扼住北狄的命门。 “按时间看,北狄那边也快该有消息了。” 盛知婉算的不错。 此时的北狄,一片大乱。 潞绰和几位部落首领正在营帐内与杜逸之、江莽和房安邢共同商讨接下来的战略。 杜逸之、江莽和房安邢三人,便是此次盛知婉派来支援潞绰的。 杜逸之负责粮草辎重;江莽和房安邢负责带兵,房安邢便是之前趁着漠北寒灾募私兵时的总教。 而众人之所以能带着兵粮辎重越过漠北防线,还得靠裴家父子。裴令远掌握漠北军权后,才知道自己的好大儿居然在跟着庆宁公主和商行聿做“杀头”的大事! 从公主未和离前,便跟着商行聿去特丹敛财;而今,居然还在漠北囤了大量私兵!最最关键的是,他的好大儿居然还参与了这些事! 疯了,真是疯了! 裴令远气急攻心,第一反应便是要大义灭亲! 他裴令远的儿子怎么能做反贼?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乔装随行的逆子和商行聿送的两个贴心侍从给强行控制住。 造*反是要株九族的! 如今的裴玉安已不是从前的裴玉安。 盛知婉和商行聿既然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不会让几人只参与一点皮毛,相反,只有事事参与其中,他们才没办法割开关系。 成大事,总是要牺牲的。 商行聿事先也问过几人。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裴玉安做了许多事,才知道,原来普通百姓们过得是连他家中最低等下人都不如的日子,才知道,原来鱼肉百姓,指的是当真有官员将百姓们看做鱼肉搜刮分食。 若是将百姓当做鱼肉的是下头官员,还有天子可以镇压。可若,上头天子便是这鱼肉百姓之人呢? 他带着自家老爹去看了后备仓中堆叠的千万棉衣;带着他去漠北城中,亲耳去听听原本应冻死的老弱百姓对公主的感激。 各处的盛世堂如今还有不少百姓自发送去的熏肉果蔬。 “爹,您效忠的君不配为君。”马车中,裴玉安将绑着裴令远的绳索解开。 他将一叠罗列着三皇子与南杜渊源的书信递来。 “南杜烧棉,与三皇子有关,陛下又让王烨调查此事,王烨是三皇子的人。爹,您觉得,陛下会不知道烧棉之事吗?” 面对儿子的目光,裴令远终究闭了闭眼。 他嗓音喑哑至极:“滚!” 这就是不会上报了? 裴玉安猛地跳起来,用手肘在他爹胸口捣了一下:“有其子必有其父,儿子就知道,您定不会让儿子失望的!” 裴令远:“……” 娘的,果然刚才沉稳可靠的根本不是自己儿子,现在这个夯货才是! 有了裴令远的配合,盛知婉的军粮悄然出了漠北。 而几大部落之所以愿意投诚潞绰,其中也有这部分原因。 北狄向晟国签署了附属国条约,潞绰又得了晟国支持,这样大批量的军粮,可见晟国是铁了心的要扶持潞绰登位。 既如此,他们何不顺势而为? 更何况,这几大部落对于北狄诸多部落为了物资骚扰晟国边疆,最后晟国出兵,倒霉的却是他们一事很不满。 他们的部落与晟国毗邻,只有两国交好,才能获得长远稳定的发展。这一点,以往他们不止一次向北狄皇潞迩汗禀明过,但对方从未放在心上。 又或者并不是不放在心上,反而是刻意为之,毕竟除了潞迩汗的王都部落,南部这几个部落,算是规模最大的。 若不时时打击,很容易对王都部落造成威胁。 所以潞迩汗乐得借晟国之手打击他们。 既然如此,现在有了机会,他们也不介意换一个承诺与晟国交好的新皇。 至于支持潞绰登位的人根本不是崇晟帝,几位首领连想都没想过。 如此多的兵力、军粮,不是晟国陛下?还会是谁! 于是自从潞绰拉起反旗,短短半个月时间,双方之间便发生了四次战役。 除第一次都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战力、战场都波及较小外,之后三次,双方都铆足了气力,各有损伤。 北狄皇派出二、三皇子带兵迎战。 二皇子被从马上斩下,断了一只手臂。 三皇子虽躲在大军之后,却因策略失误,害死了王都部落最为精锐的一万大军。 王都受挫,接下来只要稳抓稳打,潞绰的皇位几乎到手一半。 潞迩汗实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大怒之后,不得不听从群臣建议往晟国求援。 然而晟国在南,潞绰怎么会允许潞迩汗的求援信越过自己送去晟国,早早埋伏好的人将潞迩汗派出的信使悄无声息截杀。 与此同时,盛知婉却是收到了北狄送来的四封信件。 盛知婉一一看过。 四封信中虽描述的视角不同,但信息倒是可以相互印证的。 潞绰目前也还算老实,没敢让她的人冲到最前头。 也是,他敢让她的人冲在前头,她便可以断了他的药,到时候,他谋求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潞绰也给公主送了信件?”商行聿目光望在一封信上头,语气酸酸的,真厚啊,这潞绰不是应该忙得脚不沾地吗? 怎么还有空给公主写信? 看来是江莽和房安邢那边还不够使劲。 盛知婉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酸意,将几封信推过来:“你也看看,北狄那边的情况算是明朗,接下来只要等时间便是。” 商行聿心里的醋随着她推来的信件一下子消散了。 潞绰一定不知道吧? 他给公主写的信件,公主还给自己看! 商行聿眼珠子转了下:“这么多信件,公主回起来也很累,不如公主口述,我为公主回信?” 公主的墨宝可不能落到潞绰手里! 盛知婉闻言看他一眼,见他目光灼灼,便知道他心中定然打算着什么。 不过这点小事,她也随他去。 第346章:是生是死 时值七月,天气转热。 盛知婉近来时常入宫去看太后,她亲手制作的药膳凉汤,自然也会送一份到紫晟殿和芙秀宫中。 崇晟帝看着药膳手指点了点:“苏德运,你觉得庆宁是不是有些太聪明了?” 苏德运笑道:“陛下的皇子公主,自然个个都是极为聪明的。” “哼,朕瞧着太子就是个蠢的,有人在他府中算计庆宁,他竟一点没发觉,好在庆宁自己机灵。”崇晟帝说到这,面上在笑,眼神却有些冷。 太子算计商行聿自食其果,怀王妃和云嘉又是如此…… 由不得他不多想。 伴君如伴虎,苏德运在崇晟帝身边呆了多年,很快意识到他的话,并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回想起陛下一直以来对庆宁公主的态度。 ……防备又忌惮? 没来由跳出的两个词,就连苏德运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埋低身子,自从得了庆宁公主送来的药膏,他的左腿便好了许多,如今快到了梅雨季,也没有要复发的迹象。 他抿了抿唇:“公主是个感恩的,知道陛下爱用桂花,这凉汤中放了桂花的香蜜,公主还特意叮嘱过,凉汤虽好,却不要在睡前服用。” 崇晟帝闻言从方才的沉思中拔出。 前朝后宫皆知他偏爱桂香。 但也只有苏德运这些陪伴在他身边的老人,才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爱桂花,相反,他对桂花尤其厌恶。 宣扬在外的,只是迷惑旁人。 庆宁连这点都看不透…… 崇晟帝心情又放松下来,摆摆手,示意苏德运将药膳端走:“用了吧,回头告诉庆宁,朕很喜欢。” “是。”苏德运端着药膳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盛知婉自然知道崇晟帝不会用。 这种可以调理身体的药膳,她本也不想要给他用。 如今祖母身体康健,盛知婉为她把完脉,嘱咐她一定不要碰丹药类的东西。 “那些都是透支身体的毒物,服用之后短时间人看着精神,时间长了,毒素却集聚在身体内无法排出。”盛知婉再三叮嘱。 太后被她念叨的耳朵疼:“行了行了,上次你来也是说这些,哀家问你,你这身子……可有动静?” 盛知婉:“……” 盛知婉收回手,耳垂微红:“太早了。” 没有成事之前,她并不准备要孩子,至于之后,再看吧,她前世没有孩子,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太遗憾的事。 商行聿知道她的想法,也支持她,日常也一直服用着男子避孕的药物…… “哪里早?你现在都快十九周岁了,这时候怀孕,二十岁左右生产刚刚好,女人越早要孩子越好恢复,以往祖母觉得商行聿不靠谱,但现在看你一日比一日好脸色,祖母也放心了。” “女人的脸呐,就是夫妻的照妖镜,既然人家对你好,你也要收收心……”太后意有所指。 盛知婉顿了顿,有些无语:“祖母说什么呢?” “祖母是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过去的人也没必要惦记。”太后还是有些担心盛知婉放不下旧人,毕竟是年少所爱,倾尽所有,哪能说放弃便放弃了? 盛知婉也听出她的意思:“祖母尽管放心,您也别提他,恶心。” 那件衣裳,她到最后还是让人处理掉了。 上好的料子,真是可惜! 但没办法,谁让被祁书羡碰过,她再看见就想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令人厌恶。 “那就好,哀家看商行聿挺好的。”比祁书羡好多了。 祖孙二人说了会话,盛知婉留下用了午膳。 临走之前,太后终是没忍住抓住她:“婉儿,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可又有了什么消息?” 盛知婉抿了抿唇,不愿欺骗她老人家:“暂时还没有,但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之前,商行聿的人去临州清河郡调查唐家案时,无意中发现了另外一件蹊跷事—— 几乎是在唐家被灭门同时,一清河郡破落户族,元家,曾出过一个丑闻,元家唯二还活着的独子寡母一同撞破妻子与奸夫偷情。 妻子羞愤之下,当场撞柱而亡,但与她偷情的奸夫却一路奔逃到了清河郡险崖上,最后坠崖,又被下头的急流冲入地下河中。 元家独子愤怒之下,竟散尽家财请了几十人手沿地下河出口往上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奇怪的是,几十人找了将近一个月,居然没能找到那所谓的奸夫。 元家本就落魄,人丁凋零,在此事后,那元家独子和他的母亲也在之后两年相继去世。 元家的宅子成了死宅,又因当时的唐家灭门案甚嚣尘上,此事也少有人提及,现在还记得这件事的也只有当时与元家同住一条街的几户人家。 因商行聿吩咐无论巨细,只要是在唐家灭门案前后发生的事都要调查,因此这件事便也被连同信件一起寄了过来。 商行聿和盛知婉看后,都觉得这元家很不寻常。 什么样的奸夫,值得元家散尽家财寻找? 更何况这种丢人的事,元家张扬出来也很不对劲。 如今那位元家独子早已去世,当时的真相暂时无法查到,但商行聿和盛知婉都觉得,那些人要寻找的恐怕并不是什么奸夫,而是另外一个无法公开身份的人。 而在那时同样在清河郡,又同样无法公开身份的,除了先太子盛琰胤,应再无旁人! 盛知婉也是因此,推断出元家要找的人很有可能便是父亲。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是生是死? 若是死了,为何无法寻到尸骨,若是活着,人又在哪里?还在临州吗? 想起临州,盛知婉便想起还有另一件事迫在眉睫…… 回到公主府,商行聿恰好也从外头回来。 商行聿先汀兰一步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二人并肩入府。 盛知婉直到入了后院,才问道:“如何了?” 商行聿点点头,“都已经按公主说的准备好了,只是那些虫子……当真会乖乖听话?” “先试试,这种方法最为隐蔽,若是不成,再按照你说的找奇石。” 第347章:天降祥瑞 傍晚。 朝明寺外。 一个穿着破烂僧服的老和尚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支着个颇显寒酸的摊子。 摊子上只有几个大字——八方神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破烂的摊子前头,却已排了几十号人。 “他怎么又来了?” 朝明寺的和尚看见他都觉得很是晦气。 前段时间,因为这个叫八方的野和尚,来朝明寺的香客多了不少,可人多有什么用?许多人根本不是冲着寺庙来的,而是冲着这个神出鬼没的八方神算子! 因为他,朝明寺的香火生生少了一半。 多少原本想来寺庙上香的香客,听闻他也在,都跑去他的摊子排队。 “我就不信了,这八方真能算这么准?连人家丢失的狗什么时候回去都能算到。” “听闻被他批过命的人,没有一位活过他说的时间。” “就前段时间那个梁员外,几个月前被他批了活不过半年吃新稻,果然前几日,便死在了自家小妾的肚皮上。” “还有那金铺的王掌柜……” 众人议论纷纷,八方笑呵呵的似乎对别人的质疑毫不在意。 直到一连看了十几个人,在下一位老妇人走上前,抽出签文的时候,他面上乐呵呵的笑容忽然一收,目光一转,朝着京城方向看去。 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神情满是凝重。 刚抽出签文的老妇人心中打鼓,她只是想问问自家儿媳生出的孩子是男是女,可看八方师傅这神情,难道……难道这孩子有问题? “八方师傅,您可是算出什么了?没关系,您尽管告诉我老婆子……我,我老婆子承受得住!”老妇人一咬牙。 八方却没有转过头,而是紧紧眯起眼。 紧接着,他忽然身子一转,对着南方手中掐动。 指法很快,看得老妇人心中越发惶恐,其他排在后头的也忍不住上前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直掐动了二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八方才猛然停止手上动作,紧接着他睁开眼。 “噗——”一口鲜血吐出。 老妇人瞪大眼,惊愕地脸色都白了,“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她听了无数关于八方神算子的传闻,从没听闻对方为谁算完,还会吐血的啊!! 完了完了,难道自家儿媳肚子里怀的是个什么祸害孽种? 老妇人又开始脑补。 然而八方却根本没看她,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南方,良久,他忽然从老妇人手中的签筒中抽出一支签文。 而后念念叨叨,将解签之言快速写在了纸张上: “南云翻墨浪,洪涝祸苍生;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 最后一字落下,八方猝然起身。 “大灾!大灾啊!”他再不理会面前惊愕的众人,拿着纸张,卷起地上的摊子摇摇晃晃撞进山林之内。 众人还有想追问的,他的身影已飘忽远去。 山林内只有悠悠不断的声音传来—— “大灾将至!大灾将至啊!” “这野和尚还真能唬人!”一个朝明寺的小沙弥撇撇嘴。 然而无论众人信或不信,八方方才吟诵的那首诗,很快便在朝明寺外的香客口中相传开了。 “洪涝祸苍生……难道八方师傅算出哪里要有洪涝了吗?!”众人议论纷纷。 “那最后两句什么意思?什么是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难道是说……”说话的人一顿,不敢再将口中的话说出。 但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便明了各自心中意思。 与此同时,玄月湖外。 随着天色暗下,点点萤火在湖畔的芦苇丛中飘荡。 七月流萤。 每到七月,尤其快到临近乞巧节几日,许多男子便会来玄月湖为心爱之人捉一捧萤火虫做成萤火灯。 虽起不到什么真正照明的作用,但亲手捉来的萤火,既浪漫又可显示诚意。 此举尤其受到一些书生的喜爱。 今日各大书院休沐,玄月湖旁边便来了许多捉萤火的男子。 众人跃跃欲试,天一暗下来,黑暗中闪烁起的光点便吸引着他们。 蒋清也是来捉萤火的人之一,他身形纤弱,个子也不如其他人高大,站在芦苇丛中,几乎看不到小小的身影。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他捉萤火并不是为了送姑娘,而是为了自己带回去看书用。 他一连来了好几日,便是为了省下买灯油的银子。 但今日,萤虫似乎比往日少了许多。 难道是都被抓完了? 蒋清正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那些流萤怎么都聚集在一处?” “不对啊……你们快看,这些流萤摆出的图案,是不是字?”有人发出更大的声音。 蒋清本来不想理会,但听着众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便忍不住走了出去。 几乎是在离开芦苇荡的一瞬间,蒋清的目光便被湖中心的情形吸引。 只见成千上万只飞舞的流萤密密聚集在一处,从他所在的角度看去,它们所摆出的,的的确确像是几个大字——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他一字一字念出。 更多的人,也看出湖中央的大字。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什么意思?” “这是天降祥瑞吗?” “什么祥瑞?这两句中哪里是祥瑞了,反倒像是警示!” “快快!快去报官!” 一人大喊,其他人便也跟着动起来。 很快,玄月湖的书生们都朝着城门巡逻处跑去。玄月湖距离城门不算远,如今还没到宵禁时候,呼啦啦一群人冲来,正在守值的官兵吓了一跳。 直到听到这群人七嘴八舌说了,依旧不信。 “什么虫子还能摆出字?”几个官兵蹙眉跟去。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那飞舞在玄月湖上头的大字。 虽然不怎么工整,但的的确确,是几个字没错!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官兵们面色难看,一边让人去上头禀报,一边有人征用小船往湖中心划去。 小船晃晃悠悠到了湖中心,惊起一片流萤。 然而平静的湖面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原本就伫立在湖中心的巨石孤零零立着。 第348章:你气不气 巨石上玄月湖三个字一如往常。 乘坐在船上的官兵们相互对视一眼,被稍冷的晚风一吹,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本他们还觉得这样的古怪定是什么人弄出来的把戏,但如今湖面上空空荡荡,就算真有人弄鬼,也该有点动静吧? 众人越想越怕,当即将小船重新划回岸边。 翌日早朝。 玄月湖中心出现警言一事便被人奏报上去,同时奏上的,还有朝明寺外神算子写出的那首诗:“南云翻墨浪,洪涝祸苍生;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陛下,天降警言,必有大祸啊!” “胡言乱语,清明盛世,何来天灾?何来无道?臣看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目的便是要引起民乱!” “如今京城内外都在传这几句诗,有不少人都在揣测所谓的南云、南乡是何处,还有人揣测那无道之人……” 商行聿站在百官之中,忍不住为老头子捏了把汗。 这下老头子要是被逮到,恐怕要先吃点苦头! 不过以那老头子的本事,想来一般人也找不到他。 而且公主说了,这两件事必然应验,他无条件相信公主!老头子不是一直神叨叨说自己要当神吗?自己这也算是给他个机会。 商行聿咳了咳,良心微痛。 上首,面色阴沉的崇晟帝正好看到在百官中左扭右看的商行聿,他冷笑一声:“怎么?驸马似乎对此事有看法?” 商行聿站出来:“陛下在叫微臣?” 崇晟帝一拍桌子:“怎么!如今这里还有其他驸马?” 商行聿忙跪下请罪:“回陛下,微臣昨夜没睡好,有些走神了,陈御史方才说什么?” “……”陈御史在心里默默为商行聿竖起大拇指。 崇晟帝冷笑一声,“滚出去外边跪着!” “……是。”商行聿委委屈屈去外头了。 众大臣们摇摇头,都觉得可惜。 这商行聿真是可惜了,明明有大才,却偏安一院,为了个女子放弃大好前程。 如今上个朝,还敢在陛下气头上惹陛下生气,可见果真是个没什么志向的。 众人想到这,又忍不住将他与祁书羡对比。 祁书羡现下虽还是五品明威将军,但受陛下和上峰看中,如今距离擢升,也只是缺个小小契机而已。 唉……没法比。 不少人心中念头一过,便又将注意力放在当下的事情上。 王烨蹙眉出列:“陛下,臣听闻那神算子八方从来卦不走空……既然有了传言,不若重视起来,无则甚好,若真确有其事也能以防万一。” “看来王御史对那神算子推崇的很呐!不知王御史认为他所言的无道之人是谁?”王烨话刚落,另有人站出。 王烨脸一黑。 上头崇晟帝已是冷笑一声:“既是无稽之谈,又何必在意,若朕真在意了,反倒要助长这些贼人气焰。” “祁书羡!”崇晟帝忽然点名:“朕命你前去捉拿那神算子,务必从他口中拷问出究竟是何人指使他在京城散布谣言!” “是!微臣领命!” 下朝后,诸位大臣纷纷朝祁书羡走去,恭贺他不日便要擢升。 不过一个游方和尚而已,哪能躲得过朝廷捉拿?陛下让祁书羡去办此事,说白了,就是为给他一个擢升的机会。 商行聿见朝会散了便拍拍袍子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他周身空无一人。 与被众人围住恭维的祁书羡相比,显得可怜又落寞。 不过他才不在意这些。 他一边拍打衣角一边往外走。 “商行聿!”祁书羡的声音却在此时从身后传来。 商行聿顿了顿,直接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切!什么东西! 祁书羡见此,脸色一黑,他冷着脸迈步追上商行聿。 “商行聿!当日之事,我祁某记住了!你最好夹紧尾巴,千万不要被我抓到什么把柄!” “呦呦呦!祁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威胁本驸马,天呐,本驸马好害怕!不过祁世子说的事是什么事?是祁世子摔进狗屎堆里正好被我撞见的事吗?”商行聿声音超级大。 祁书羡这下不仅是脸黑,简直是黑中带绿。 原本想要与他套近乎的人闻言不自觉往旁边远了远,怪了,他们似乎还真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难道商行聿说的是真的? 祁书羡对上商行聿嬉皮笑脸的模样,恨得双拳紧攥,却偏偏,又不能将当日的事说出来。 若是真让人知道他被商行聿打得浑身狗屎,他的脸面还要不要? “商二公子这口舌真是比妇人还要厉害。”祁书羡最终道。 商行聿撇撇嘴:“听起来祁世子很瞧不起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祁世子是从祁国公肚子里蹦出来的呢。” “哦对了,听闻国公夫人如今瘫痪了,不知祁世子一日去看望几回?尽孝多久?” “以往世子在漠北的时候,公主可是一日花两个半时辰熬药煎煮,半个时辰按摩,其他的不算,就这两样,一日也得三个时辰。” “就这,祁世子还嫌公主做的不够,如今到世子了,想必您这样的大孝子,定然是比公主要孝顺的多!” 商行聿嘴巴吧嗒吧嗒的。 祁书羡根本没来得及说话,话全让他一个人说完了。 末了,他还很是好奇的凑上来询问:“祁世子,说说呗?!” 说什么说! 祁书羡脸沉若冰,他不说话。 叶尚书却在此时忍不住开启算学模式:“祁世子上朝当值,一日便至少要七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还要用餐、会友、休息,应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内宅的。” “行聿!大丈夫志在四方,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胸无大志吗?”商修远走来斥道。 “对对,就本驸马胸无大志,可偏偏,就是这么胸无大志的本驸马,赢了北狄,你气不气?” 商行聿战斗力很强,商修远才刚上场,就被他一句话怼得无言以对。 商行聿这才又重新瞄准祁书羡:“总之,像祁世子这种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人真是少见,委亲于人、孝心外包嘛!我懂、我懂。” 第349章:利益抉择 商行聿说罢,哈哈大笑两声走了。 众位习惯于委亲于妻、寄孝于仆的官员们:“……” 怎么好像自己也被骂了? 以前他们不觉得,现在商行聿这么一说,似乎的确哪哪都不太对劲。 不管了,一会回到府中必须先去父母院中坐坐。 众人散去。 祁书羡望着商行聿的背影狠狠攥紧拳头。 商行聿回到公主府,第一时间向盛知婉转述了崇晟帝的态度,他如今就是公主在朝中的耳朵和眼睛。 盛知婉听后,并不觉得意外:“以陛下多疑的性子想来也不会轻易相信,不过只要前头的洪涝水患成真,这第二件,便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盛知婉之所以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一是为了提前将南方将有洪涝的消息放出;二则是为了扳倒太子做准备。 这也是她之前答应过方鸿志的,会给他一个审判太子的机会。 原本除了七月流萤的示警奇观,另外一人她是准备重新选个信得过的人进行造势,以待后用。 但没想到,商行聿居然认识八方神算子。 这位八方神算子的大名,前世她也听到过一些,但似乎只是昙花一现,后来便再无人提及。 没想到,他竟是商行聿的半个武师傅。 如今他愿意出面,有之前积累的名气在,自然更为可信。 就是…… 盛知婉到底有些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危,哪怕已经从商行聿口中得知对方武功不弱,但不弱归不弱,毕竟年纪摆在那…… 商行聿六岁见到八方,那时对方已有五十多,如此算下来,现在也差不多是快七十的杖国之年。 她还没见过哪个快七十的人,能独自在外闯荡,更何况还要躲过官兵捉拿? 但对方行踪神秘,性格古怪,商行聿想见对方也要看对方心情,盛知婉担心也没办法。 “放心吧,老头子看着还跟我第一次见时差不多,有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修了什么邪术,这么多年也没变样。”商行聿嘀咕一声。 “胡说八道,哪有这样说自己师傅的?”盛知婉瞪了他一眼。 商行聿立即乖乖不说话了。 祁书羡在山上一连找了数日,彻夜不眠,却依旧没能找到八方的下落,他整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又凭空消失了。 而这几日,关于京城警言之事早已传至各地。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南云翻墨浪,洪涝祸苍生;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 八字、一诗! 越是压制,越是疯传。 尤其是诗中所谓的恶子和无道之人,百姓们虽表面不说,心底却是早有想法,除了上位者,还有谁能引起天意惩治? 崇晟帝这个帝王首当其冲。 “混账!废物!”崇晟帝气得大怒:“他祁书羡怎么当差的?一个野和尚都找不到,朕看他这明威将军不如早早革职回家算了。” 崇晟帝失望之余,只得又加派金吾卫也去寻找。 与此同时,盛知婉也并未闲着。 她派去临州的人先是以数种方式将警言之事散播出去。 前世临州洪灾毫无预警,如今有了提前出世的警言,希望能引起官府重视。都是晟国百姓,虽是天灾,她也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救上一救。 在她的人蓄意散播之下,临州百姓很快也知道有关洪灾的预言。 一开始,百姓们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身为晟国的鱼米之乡,他们临州向来最为富足丰饶,风调雨顺,少有天灾,这所谓的警言,应是无稽之谈才对! 直到某一夜,惊雷突然大作。 暴雨连下几日未停,纳河水位暴涨,临州所有百姓忍不住想到从京城传来的荒唐警言! 难道这警言中所说的南乡,真的是他们这里? 今年天气的确反常,以往虽也有雨季,但不曾这么密集过。 临州百姓越想越坐不住,不少人自发跑去纳河关注水位,直到纳河水位距离堤坝还有不足一尺,百姓们终于坐不住了。 有人开始往高处运粮,也有人拖家带口,冒着大雨投奔别处…… 与此同时,临州知州石茂庚却是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 陛下因流言大怒,如今流言传至临州,百姓们却被流言所惑,相信了这些无稽之言。 若此事传入陛下耳中,他这个临州知府岂不是要跟着受挂落? 想到此,石茂庚当即下令让人稳定民心。 但民心岂是几句话能稳定的。 大雨不停,纳河水位便像是横指在百姓脖颈上的一柄利刃!石茂庚越是派人阻止,百姓们越是躁动。 最终石茂庚一咬牙,竟下令杀鸡儆猴、震慑刁*民! 他下令将想要避难的百姓在众目睽睽下抓入大牢,又严刑拷打,最终有人承受不住,承认自己是受了妖言蛊惑…… 消息传回公主府,盛知婉始料未及。 她不是神,不可能预料到所有人的反应。 而此时,距离洪涝爆发不足十日,好在盛知婉还提前运送了许多防洪土石和木材到临州各处盛世堂。 既然已不可避免,盛知婉自然要将此事中的利润最大化。 她记得前世临州大堤垮塌之际,正是八月,恰逢临州乡试。一朝堤坝垮塌,四百多正参加乡试的举子尽数被洪水吞没。 而这些举子之死,直接导致南地文化断层,南地士族动荡。 虽然盛知婉不觉得人命分贵贱,但在如今的晟国秩序之下,奴仆生来没主子金贵;普通百姓比不上士族之子;官员又比不上天潢贵胄。 作为皇室之人,盛知婉天生享有着这种特权,如今也不得不在这种秩序中做出抉择。 她已提前安排了人务必关注这四百多士族举子。 保下这些举子,士族之力才会被调动,临州才能保下更多人。 而利用这四百多士族举子的恩情获得整个南地士族文人的支持,对盛知婉又是最大的利益。 除此之外,堤坝垮塌虽是天灾导致,上一世,却是工部将这个罪责给担了下来!尤其是曾督建临州堤坝的工部尚书崔嵇文。 在四百多士子惨死后,被推出承担南地士族怒火,最终崔家三族男丁被斩首,女子尽数贬为官奴。 盛知婉这些日,一直在想如何保下崔嵇文,同时让对方为自己所用,现在,倒是想到了…… 第350章:不请自来 盛知婉当即便下帖子,邀请许多夫人于明日来公主府观荷赏鱼。 其中便有崔嵇文的夫人王氏。 王氏收到帖子,还有些错愕和惊喜。 她以往因长姐嫁去了清河崔家,才与崔氏走得颇近,但要说双方关系真好,倒也没有。反倒是盛知婉做世子夫人的时候,偶然听她提及公爹腿疾,便送了良药。 夫君最是孝顺,因此事对自己十分敬重。 连带着,王氏对盛知婉也很感激。 上次盛知婉搬回公主府,她便选择来公主府赴宴,但再之后,双方也没什么交集。 没想到此次公主居然下帖宴请她,这便是公主还不愿断了与她的关系。 王氏思及此,连忙让人准备赏荷要穿的衣裳。 翌日,公主府很热闹。 盛知婉请来的人不少,一群莺莺燕燕的美人聚集在一处,倒真有些赏心悦目之感。 盛知婉与夫人贵女们赏荷观鱼。 直到不远处,流觞不小心打翻茶盏,将王氏的衣裙碰湿一块,带着她去厢房更换,盛知婉也找了个借口离席。 王氏本名叫王芸筝,进入厢房,便发现盛知婉已经在了。 她愣了一下:“公主怎会在此?” 盛知婉开门见山:“此次宴会,本宫便是为见夫人办的。” “什么?”王芸筝一愣,继而微微拧眉,只是面上并不见慌张,她虽与公主相交不多,但从公主以往处事,也知道她不可能用这种方法算计自己。 “公主可是有事要与臣妇说?”王芸筝询问。 盛知婉微微颔首。 王氏是个能够拎得清又极为沉稳内敛之人,若是换一个性子,她也不可能将这样重大的事通过她的口转告。 “的确,夫人最近可听到京中流言,水厄南乡,不瞒夫人,昨日,本宫收到消息,临州暴雨不断,纳河水位上涨,这流言恐怕很快便要应验了。” 王芸筝眨眨眼,错愕之后便是有些不解。 前朝之事,一向对她们这些夫人无甚关系,她虽然听说过,但并未放在心上。顶多,是感叹几句此事蹊跷,以及那位神算子八方的神异罢了。 可现在公主却与她提及此事。 “夫人可是觉得与你无关?”盛知婉看透王芸筝所想。 王芸筝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 盛知婉叹息一声,“夫人是不是忘了,临州堤坝是崔尚书负责督建的,纳河水位继续涨下去,总有一日会淹过堤坝,到时堤坝垮塌……朝廷追责下来,首当其冲要问责的,恐怕便是崔尚书。” 王芸筝张了张嘴,脸色瞬时煞白。 作为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她向来恪守内宅,更少过问夫君前朝之事,若是真的如公主所说,夫君的确是要被问罪。 但同时,她也不会这样轻易相信盛知婉。 她是对盛知婉感激,也想与公主府交好,但这样的前朝之事,不该自己、也不该盛知婉一个女子过问。 “公主说这些,臣妇不懂,也不想插手。”王芸筝勉强道。 盛知婉笑了一下:“若是因此事,崔家三族男丁被斩首,女子尽数贬为官奴,夫人也觉得不该插手吗?” “什么?!”王芸筝猛地起身。 怎么会这样严重? “不,不会的,”她攥着手:“临州堤坝已经修建七年,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即便此次真塌了,我家老爷也只是督办之责,怎么可能会罚这么重?” 王芸筝都觉得公主是在吓唬自己了。 “夫人。”盛知婉却扯过她的手,将一张纸放在她掌心:“这些是本宫让人抄录的临州堤坝水位以及对应时间、降水量,你若不信,便将它给崔尚书看,相信崔尚书能够明白。” 堤坝一旦垮塌,死伤无数,到时崔嵇文便是不得不踢出来的替罪羊。 “我……”王芸筝感觉着手中那张纸,一时觉得千斤重。 “夫人,崔小姐秀外慧中,崔颢那孩子本宫看着也灵秀,作为母亲,她们的未来都系在你一人身上。”盛知婉松开手。 王芸筝原本恐慌的目光,随着她这句话渐渐强压下去。 虽然心中依旧恐惧,但面上到底是看不出什么了。 “若是真的,公主……想让我家老爷做什么?”王芸筝还是忍不住问。 这次盛知婉却没再回答她,只道若是崔尚书想见她,去聚贤茶楼定个雅间便是。 盛知婉离去,王芸筝呆愣一会将那张纸叠好藏入衣物之内,这才重新换了衣裳走出厢房。 盛知婉做完正事,原以为今日的赏荷宴便能顺利结束了,没想到她刚到前头,便听有人来报,太子妃来了。 明嘉? 盛知婉眉头蹙起,没想到明嘉居然会不请自来。 但这时她来自己府中要做什么?总不会是还惦记着自己与她的那点恩怨吧?盛知婉自问从不欠她什么,偏偏明嘉总要处处与她比较。 不过既然她来了,盛知婉也没有惧怕的道理。 当即让人请她进来。 明嘉一进来,盛知婉立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明嘉很瘦,华丽繁复的宫装穿在她身上竟然显得空空荡荡的,她整个人的眼神也不如以往那般跋扈,在强撑着的外强中干下,藏着很深的畏缩和恐惧。 盛知婉心中微沉…… 察觉到盛知婉目光,明嘉衣袖下的手掐入掌心。 她沉郁地冷笑一声:“看什么?以往我是郡主,你是公主,如今我已是太子妃了,你见到我是要行礼的。” 盛知婉蹙眉,没兴趣在这上头与她争,行了礼,也不待她回答,便起身。 明嘉咬牙:“我还没让你起身!” “太子妃若是专程来本宫面前耀武扬威的,那慢走不送。” “你!”明嘉恨恨,但想起此次来的目的,她还是将满心的不甘给压下来,“我要与你单独说话。” 依旧是这样跋扈的语气,盛知婉挑眉,看来一个人再怎么变,骨子里的性子都是变不了的。 “可以,”盛知婉让岸芷收拾了一处亭子,二人坐在凉亭之中,周围荷花绽绽,不时有贵女们的笑声从远方传来。 明嘉有些呆愣地看着这样的场景,眼睛一眨,眼眶居然有些红了…… 第351章:最恨之人 不过,明嘉绝不愿让盛知婉见到这样脆弱的自己,她端起茶,送到唇边。 也就是这一动,盛知婉瞥见了她衣袖下藏着的淤青痕迹。 盛知婉蹙眉却没说什么。 她与明嘉向来不睦,想来明嘉也不愿自己看到这些,若是自己贸然开口,反而会让她难堪。 盛知婉便也端了杯茶望着不远处的荷池。 明嘉不开口,盛知婉也不语。 直到盛知婉一杯茶都快喝完了,明嘉终于道:“盛知婉,我知道你恨盛央,我也恨她,我这次来就是想与你合作,你愿不愿意?” 盛知婉拧眉,没想到明嘉居然还有放下身段与自己合作的一天,不过,她微微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明嘉咬牙。 “不,本宫不恨盛央。” “你不恨她?!”明嘉声音提高,有些尖利。 盛知婉望向她:“本宫为何要恨她?她抢走了祁书羡,一个垃圾,抢走也就抢走了,本宫如今有了驸马,不知比祁书羡好多少。至于其他的,国公府原本用了本宫的嫁妆,还是盛央赚银子还给本宫的。” “仔细说来,本宫还得感谢她。”盛知婉放下茶盏。 明嘉不可置信:“你以前那样喜欢祁书羡,她抢走了,你不恨?!而且她抢你工坊的人,还在太子府算计你,你不恨?!不可能,你何必在我面前装风轻云淡,我不信!” “你信不信与我何干?”盛知婉无语。 她如今是真的不恨盛央。 恨是一种很沉重的感情,无论盛央还是祁书羡、甚至祁国公府所有人,都不配得到她这种感情。 “可是我恨!”明嘉咬牙:“她害死了从小陪我长大的管嬷嬷!要不是她,管嬷嬷不会被打死!” “所以呢?”盛知婉反问。 明嘉一顿:“我们合作,除掉她,你好我也好。” “没兴趣。”盛知婉起身,“这里风景不错,你要是想看,就留在这,要是不想看,就回去。” “盛知婉!”明嘉忽地叫住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招人恨!凭什么你能二嫁,凭什么你二嫁还能过得这样好?凭什么……” 左手放在右手上,明嘉眼神一下凶狠起来:“你不帮我,我自己也可以!” 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她要杀一个郡主,有什么不可以! 明嘉想罢,转身便走。 盛知婉声音从后传来:“杀了她,然后呢?她死了,她的身份依旧是郡主,怀王妃会怨恨你,可你承受的痛苦她不会感觉到。” “你不是不恨她吗?果然,你这个人最擅装腔作势!”明嘉猛地停住冷笑。 盛知婉道:“本宫的确不恨,但不代表本宫不可以帮你。” “你会这么好心?”明嘉觉得自己听不懂盛知婉的话,她怎么会好心帮自己。 “你方才说羡慕本宫可以二嫁,二嫁还能过得好,你未必不行。” “你别说笑了!我如今可是太子妃,多高贵的身份,以后太子登基,我很可能成为皇后,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吗?那你不若等到成为皇后再让盛央生不如死。”盛知婉静静望着她。 明嘉眼中的气焰却在她这种平静的眼神下节节败退下去。 良久,她眼中一层层爬上红色:“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太子根本就是个变*态! 新婚之夜,她以为他与人私会,将她的脸面踩在地上就是足够屈辱了。 可没想到第二日,太子居然让人将她给…………,他、他甚至还在旁边看着哈哈大笑! 明嘉一想到那些,便恨的全身发抖。 他这样对她,便是看准了怀王府已经抛弃她,他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当皇后?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还会想办法除掉她! 这才是明嘉今日忍不住来找盛知婉合作的原因。 她怕自己临死之前不能为管嬷嬷报仇,她要死,死也要扯着盛央一起!甚至还有盛知婉…… 若是盛知婉答应她,她自然也要将她牵扯进来。 害她至此的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她自以为破釜沉舟,却没想到,盛知婉根本不上当,甚至,还轻而易举看破她的处境。 “不管你信不信,本宫没想到他会对你动手。”盛知婉上前一步:“想清楚,谁才是害你的人,你该恨的究竟是谁!” 她、恨谁? 盛央、盛知婉、商行聿、母妃、父皇……她都恨!可她最恨的!! 明嘉身子一颤————太子!她最恨的自然是太子! 他欺辱她、践踏她! 可是盛知婉这话什么意思?她难道能为自己报仇?那可是太子,是她的皇兄!盛知婉疯了?做这些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可是你兄长!” “人之善恶,与亲疏无关。一个人先有善恶,其后才考虑亲近与否,否则恶报来临,明知而包庇,也会不安的。” “何况,你既舍得一身剐,何人拉不下?既然要拉,便要拉个最恨的不是?”盛知婉说完,笑笑走了。 “善、恶?”明嘉眼眸闪了闪,忽然想起京城最近的流言,她在亭内站了许久才离去。 宴会散罢,盛知婉回到后头,发现商行聿正在她的书房内雕刻东西。 她走近了,才发现他雕刻的居然是她——之前那些没有脸的人偶,如今正在被一张张或笑或嗔的表情填满。 她忍不住拿起一个慢慢把玩,别说,还真挺像的。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 商行聿已净完手凑到她身边:“可惜没有公主一分神韵。” 哪怕他精雕细琢,此时她站在面前,这些木雕顿时沦为俗物。 他伸出手,将盛知婉连同那木偶都揽进怀里,再一点点收紧,只是收到一半,又恐自己力气太大伤到了她,只得将下巴从后搁在她肩窝里。 真好。 商行聿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馨香,口唇发干。 青天白日,最适合白日宣那啥,只可惜,公主应该不喜欢……吧? 盛知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在某人的算计中,她想着正事:“方才明嘉来了。” 第352章:一向贤良 “嗯。”商行聿低哑应了一声,将身子与她贴的更近:“她来找公主做什么?” 盛知婉有些唏嘘:“太子皇兄对她施暴了。” “嗯?”商行聿这下也有些惊讶。 “她居然会告诉公主?” “不是,她想让我与她合作除掉盛央,不过我猜,她肯定还想顺带算计我。” “不知悔改,活该。”商行聿点评。 “但我没拒绝她,”盛知婉一转:“我让她想清楚该恨的是谁,等到太子府出事那日,或许她还是个助力。” 天罚,再加上太子妃的证词…… 太子即便不死,也彻底要废了。 “公主真厉害。”商行聿真心夸赞,唇瓣在她耳朵上擦过,带着痒意。 盛知婉觉得他在诱惑自己?但一时又没什么证据。 不过——她的确被诱惑到了就是。 盛知婉放下木偶,仰头,唇瓣相贴。 书房内本该是大雅之地,但很快,便响起一阵不该属于此处的声响。 盛知婉觉得脸红,一时又觉得正经夫妻,即便放浪些也无妨的…… 崔家。 王芸筝回到府中便让人去姨娘院中请崔尚书。 崔嵇文共一妻四妾,王芸筝始终记着自己是主母,并不将这些妾室放在眼中,可今日,她派去请人的嬷嬷去了一刻钟还未回来。 她正要亲自去看,便见嬷嬷终于回来了。只是,她却是一人回来的,不仅如此,脸上还挨了一巴掌! 王芸筝怒火中烧! 嬷嬷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如母如嫂,她自己都不曾动过,谁敢打她? 在王芸筝逼问下,嬷嬷说出是五姨娘文氏。 文氏年轻貌美,是崔尚书去年夏时才纳回府的,如今已有了身孕,正是恃宠而骄的时候。 自从文氏入府,崔尚书在府中的时候,除了父亲和母亲院中,其他大多都在她院子里。 王芸筝以往逼迫自己不去在意,用大妇当贤来规训自己,可身为女子,又怎么可能当真不在意? 如今她请夫君过来本是为正事,文氏居然还阻拦着,夫君呢? 王芸筝忍不住去想,他当真一点都不知道?竟任由文氏掌掴自己的嬷嬷! 王芸筝看着嬷嬷脸上的红印,想到公主的话,一咬牙,起身:“走,我倒要亲自去看看!” 王芸筝带着人来到文氏院外,还未进去,便听到盈盈笑声传来。 “夫君快看,孩子是不是在动?这孩子还未出生就活泼得紧,可见定是个男胎,等到出生,便是咱们府中第二位哥儿。”女子的声音带着娇媚。 王芸筝闻言冷笑一声,直接推门进去:“哥儿好,生下来便抱去我那养着。” “夫、夫人。”文氏原半坐在崔嵇文身上,听到声音,连忙起身。 崔嵇文不悦地皱眉:“夫人吓她做什么?” 他这个夫人一切都好,贤能大度,孝顺长辈,家中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是这性子实在太刻板了一些。 “老爷。”王芸筝瞧着他,丝毫不理会文氏做小伏低的样:“不知方才嬷嬷脸上的巴掌是谁打的?” 崔嵇文听到这,也忍不住有些尴尬。 他方才正与文氏亲热,文氏虽有孕,但更勾人,他忍不住便……谁知正到一半,听到外头请他的声音。 文氏便让人将人给打了。 见崔嵇文不言,王芸筝心中更凉,又问一遍:“方才嬷嬷脸上的巴掌,究竟是谁打的?谁下的令?老爷可知道?” 崔嵇文从未见过这样的王芸筝,咄咄逼人,一时间也有些着恼:“不过是打了一巴掌,你至于这般?好了好了,你让人找我,我过去便是!” 崔嵇文起身,文氏还想说什么,但想想,又将到嘴的话咽回去。 只是看向王芸筝的眼神有些暗戳戳的挑衅。 王芸筝正巧对上。 她抿了抿唇,忽地想起公主今日神采照人的样子。 以往公主和离时,她还觉得可惜,不能理解。祁世子那般的好儿郎,不过是带回一个农女,身份决计越不过公主,公主何必在意? 可她不仅在意了,还求旨和离,好生折腾一番,落得个二嫁身份。 王芸筝想,公主定是要后悔的。 可今日,王芸筝真切知道自己想错了,公主过得很好。 反观自己,处处忍让,标榜贤能,又落得什么? 她笑了一下,上前两步。 下一刻,在崔嵇文不可置信,文氏愕然,就连王芸筝自己的嬷嬷丫鬟都惊讶的眼神中,伸出手,狠狠的、狠狠的打在了文氏的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又用力。 王芸筝手掌隐隐作痛,心中却觉得无比痛快,从未有过的畅快! “夫人这是做什么?文氏她已有孕了!”崔嵇文反应过来将文氏揽在怀里。 王芸筝瞧着他,一个又老又花心,身材还走形的老男人,她早已没有初嫁时那般心思。 不过是看在他可以为她的儿女提供不错的条件,也能供给她优渥的生活上,一再容忍罢了。 王芸筝想到这就笑了:“一个妾室,身份低贱,若不是她有孕,耽误了正事,毁了老爷前程,我便是打死或者发卖出去又如何?!” 王芸筝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让文氏得意的表情全部僵在了脸上。 什么叫身份低贱,打死或者发卖出去? 文氏委屈地看向崔嵇文:“夫君……” 崔嵇文正要说话。 王芸筝道:“老爷不妨先看看这个。”她将一张纸递来。 崔嵇文莫名其妙,脸带怒意。 直到他展开纸张,目光不在意地看到上头的条条数据,下一瞬,眼眸一凝,霍然起身! 文姨娘差点被摔在地上。 崔嵇文口唇发干,却已全顾不得这些,他翻来覆去看着那张纸,直到最后,脸色又青又白。 “老爷向来应该知道我,不喜争风吃醋,若是遣人来找老爷,那便是有正事,老爷觉得呢?”王芸筝看着他反应,心里也咯噔一声,面上却依旧平淡。 崔嵇文愣愣,颔首。 是了,夫人一向贤良大度,若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也不会让人来姨娘院中请他。 他真是昏了头了! 他转身。 一巴掌重重甩在文氏脸上:“不敬主母,恃宠而骄!” 第353章:太可笑了 文氏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一左一右,她已经挨了两巴掌! 她捂着肚子正要哭喊,便听向来疼宠她的夫君又道:“再闹,等孩子生下来,你便去庄子上住。” 文姨娘这下嘴巴彻底闭上了。 王芸筝又可怜又可叹地看了她一眼。 崔嵇文这会哪还有空管两个女人的心思,他抓住王芸筝的手快步去了书房。 书房门关闭,崔嵇文即刻便问:“夫人这纸是从何处得来的?” 王芸筝不动声色扯出手,将今日去公主府的事说了,又将公主的话转述。 “庆宁公主?”崔嵇文面色变幻,能坐到工部尚书的位置,除了好色这点,崔嵇文自然也是极有能力的。 他敏锐地从王芸筝转述的话中察觉到了许多不同寻常。 只是,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你确定,这些话都是庆宁公主说的?而不是,庆宁公主代谁说的?” “代谁?”王芸筝不解。 崔嵇文目光沉沉,庆宁公主只是个女子,万不会有这样的能力和野心,那便只有——商行聿了! 当真是他吗? 他果真是个不甘平庸的,什么为了公主放弃武职,沉迷男欢女爱,这些都是他演出来的吧? 他尚公主,果真有更大的野心! 他这是要利用公主,谋权篡位? 不不…… 崔嵇文都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惊到了,这绝不可能,公主只是公主,陛下还有那么多皇子健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公主的。 除非一夕之间,所有皇子都没了。 那也可以从宗室中过继。 总之,绝不会轮到一个驸马身上。 也可能,是为人拉拢自己?商行聿近来倒是同二皇子走得很近…… 崔嵇文思来想去,最后也无法确定究竟为何,不过既然商行聿抛出鱼饵,总得让他看看,这上头钓着的是什么。 他又有什么本事,为自己逆转临州堤坝的事…… 这才是崔嵇文最在意的。 此事宜早不宜迟,崔嵇文当晚便去聚贤茶楼定了一套雅间。 他倒没怀疑聚贤茶楼同商行聿有什么联系,只以为对方让人在外盯紧了自己,一旦自己定了雅间,便来偶遇。 直到,雅间旁边的墙壁咔哒哒打开。 崔嵇文吓得一口茶水呛住:“咳!咳咳……” 他一手指着墙那头的商行聿。 商行聿挑眉:“崔尚书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你自己试试呢! 崔尚书好不容易抚顺了气,没想到啊,这鼎鼎大名的聚贤茶楼居然也与商行聿有关? “崔尚书。” 正想着,便听一道女声传来,崔嵇文一愣,这才看到坐在对面雅间中的另外一人。 “微臣见过庆宁公主。”崔嵇文忙起身行礼。 盛知婉颔首,示意他来这边坐。 “崔尚书既然来了,想必也是认同了本宫的推断?” 崔嵇文看看商行聿,又看看盛知婉。 商行聿眼观鼻鼻观心,公主不让他说话,他绝对不会插任何一句嘴,俨然一副小跟班的模样。 崔嵇文这便明白过来,看来今晚与自己谈话的是庆宁公主,不过谈话也不代表主事的便是她。 崔嵇文不答反问:“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得知临州消息的?” 京城距离临州虽不算远,但一来一往,也不可能这般快速,且还是专门针对水位、降水,除非是这边水厄南乡的警言一出,盛知婉便让人关注了。 这便更有问题,一个公主,哪来这么多可用之人? “崔尚书这是在质问本宫?”盛知婉抬眸。 “不是微臣质问,实在是公主所为,出人意料。” “论出人意料,本宫恐怕不及崔尚书,当初崔尚书在督工临州堤坝时,可是与不少材料商交往甚密。”盛知婉笑了笑。 “公主是想威胁微臣?”崔嵇文面色微变。 当初堤坝施工,户部拨下的银两根本不够,为了保证堤坝完工质量,崔嵇文利用工部特权,与当时的材料商达成协议。 商户让利,让堤坝顺利完工,工部往后的工程,便也会念着他们。 算是双赢的买卖,虽不能拿出细说,但崔嵇文自认并不违背良心! 只是没想到盛知婉连这些陈年旧事都知道,还将此提出…… “崔尚书误会了,本宫知道你当初所为是为社稷。只是,崔尚书此举若在堤坝崩塌之后被人翻出,不知会有多少人相信你当年的初衷?” “恐怕你当年的举动,便要成为众人攻讦的把柄。” 盛知婉干脆直言:“既然崔尚书来了,便是认同了本宫的猜测,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公主请说。”崔嵇文抬眸。 “本宫有办法保下崔家,但相应的——”盛知婉顿了顿,才继续道:“崔尚书,也要为本宫所用。” 什么? 崔嵇文拧眉,一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直到对上盛知婉平静坦然的视线,他才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算得上失态的神情。 “为公主所用?公主说的……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崔嵇文失笑又摆手:“公主即便开玩笑,也不该说这些。” 陛下那么多的皇子,怎么能轮到公主说这话? 她一介女子,还是二嫁之身…… 可笑,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当真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崔嵇文起身。 “崔尚书,觉得很可笑吗?”盛知婉也笑。 崔嵇文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女子黝黑深邃的眸,潋滟中带着种震慑人心的霸气。 他的笑忽然就僵在脸上,转而,逐渐变成一种错愕和不解:“公主、说真的?” “不然呢?”盛知婉道:“崔尚书尽可以走,只是出了这道门,本宫确信再无人能保住你,崔尚书一人冤死无妨,可你舍得让父母亲族跟着你陪葬吗?” “崔某愿一人赴死!” “堤坝垮塌,死伤众多,崔尚书以为这样大的责任你一人能担得下?本宫与夫人所言,已是最轻的结果。” 牵连三族,男丁尽斩,女子贬为官奴…… 崔尚书颓然不语,他岂能不知道? 只是,让他将全族性命托付在一介女子身上,他不敢!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他可以选择的了。 早晚都是死,若是一试,或许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崔嵇文深深吸了口气。 慢慢地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第354章:崔家完了 “不知公主准备如何保下崔某?”崔嵇文直接问道。 “很简单,”盛知婉看他一眼:“先一步上谏,将临州堤坝能够承受的上限水量摆在陛下面前,另外,参奏临州知州,欺君媚上,残害百姓,求陛下反躬自省,正视警言。” “公主这是要让微臣往陛下枪口上撞?” “是,你现在越是惹怒陛下,堤坝垮塌后,越是能保住性命。”盛知婉说罢,又推来几封信件。 “这是?”崔嵇文错愕。 “这是你去临州监工时认识的一户员外好友,在临州暴雨后曾写信告知你,你也是从他信中才得知临州暴雨,以及临州知州的恶行。”盛知婉说完。 崔嵇文愣愣地:“这户人家?” “临州知州石茂庚为了得他家财,一户十六人,从主至仆,已尽数屈打致死。” 死无对证。 公主这是要让他用这些信件,欺君罔上啊!! 崔嵇文终于明白了,做了这件事后,他即便能够逃过此劫,全家老小的性命从此后也只能捏在庆宁公主手中。 可,若是不按照她所说,崔家亦是死路一条! 崔嵇文双手颤抖,良久,终是将信件一封封收起,塞入袖中。 整个人的面相,却像是一下之间老了数岁。 “微臣,谢过公主!”崔嵇文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盛知婉受下,直到崔嵇文要离去。 她忽然笑了一下:“崔尚书也不必这般忧心忡忡,朝中除了崔尚书,本宫还有不少人可用。” “另外,还有一事崔尚书或许不知。” 崔嵇文脚步顿住。 盛知婉道:“如今北狄大乱,不日之后,北狄四皇子潞绰将会成为北狄新皇,届时,他也将是本宫的盟友之一。” 北狄、大乱? 四皇子潞绰将要成为北狄新皇? 崔嵇文似乎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他抬起目光,再一次震撼望着安坐在位置上的女子。 她浅然淡笑,神色从容。 但那双深沉的黑眸中,却让他似乎看到了往日旧人的身影。 可那是不可能的,那人逝去时,庆宁公主尚未出世。 “微臣只是不想看见晟国陷入内乱的那日。”崔嵇文叹息。 盛知婉闻言面上笑也淡了淡:“本宫没法向崔尚书保证,但本宫现在的作为,便是为了避免那一日的到来。” 她生于晟国,长于晟国,又何尝想要看到晟国子民陷入水深火热?所以她才会选择从朝堂入手,无论是漠北大军,还是北狄的私兵,如今都是她在为自己谋取的后路罢了。 崔嵇文不言,只是再次深深朝她拜了拜,便转身离去。 * 翌日,八方神算子的下落还未找到,朝堂上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工部尚书崔嵇文公然上奏,“水厄南乡”的预言即将成真! 四十多岁的崔尚书,以头抢地,直言数年前朝廷修建临州堤坝时,因为预算,陛下选定的方案最大承限量,已不足以承受临州持续降水。 再拖下去,堤坝一旦垮塌,临州洪灾无法避免! 不仅如此,临州知州因陛下对于警言的态度,罔顾百姓生死,强行阻拦百姓自救,屈打成招,欺君媚上! 崔尚书一句一叩首。 待到全部说完,坐在上首的崇晟帝怒意已在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崔尚书此言,是说朕没有正视警言?才导致上行下效,临州知州残害百姓?” “微臣不敢。”崔尚书再拜下:“微臣只是实事求是,说出见解,微臣恳求陛下下令,调兵运粮去临州,以防水患,另快马下令命临州官府组织百姓积极自救……” “不敢?朕看你敢的很!” “啪!”什么东西擦着崔尚书的额头飞过。 整个朝堂上死寂一片。 只有崔尚书,义无反顾将自己的话再次重复一遍:“微臣恳求陛下,调兵运粮,以防水患,下令临州官府组织百姓自救,远离堤坝……” “荒唐!一个游方和尚的妖言惑众,朕岂能听从?”崇晟帝冷笑,“朕看崔尚书近来是脑子糊涂了,还是这尚书位置的压力太大,崔尚书坐不下去了?” 崔嵇文:“……” 崔嵇文闭上眼,深吸口气,伸手战战兢兢将头顶上的官帽脱下,放在一侧:“微臣恳求陛下,调兵运粮,以防水患……” “来人!”崇晟帝彻底被惹怒了。 大胆!大胆至极! 一句妖言,若是他承认了。 那无道之人,岂不是也要坐实? 羽林卫统领谢安从外进来。 崇晟帝指着崔嵇文:“将他给朕拖出去!” “是!”谢安上前。 不够,还不够。 只是拖出去,绝对不够。 崔嵇文一咬牙,忽然抬起头,大声喊道—— “陛下!陛下求您三思啊!当初修建临州堤坝,恰逢您重修避暑行宫,户部下拨的银子一分为二,您否决了微臣的第一套建堤方案,用了第二套。可那第二套方案建出的堤坝,根本不足以承受如今临州的降水量啊!” “……”众臣傻眼。 好家伙,崔嵇文这是直接对着陛下开火了?虽然此事众人皆知,但知道归知道,说出来,便不一样了! 谁知,这还不算完。 崔嵇文还在喊:“陛下!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 崔嵇文的话出口。 整个朝堂更静了,就连上前来拿他的谢安也被惊讶得手顿了一下。 崔尚书,这是疯了? 他这又是将当初堤坝修建的事往陛下身上推,又是当众责骂陛下,根据个人好恶毫无节制,不知反省、导致上行下效…… 真真是、胆大包天! 果然,崔嵇文的话刚落,上首的崇晟帝被气得霍然起身,伸出手,指着他。 “来人!谢安!” 他气得差点忘了谢安就站在殿中:“把他给朕押入大牢!” “区区妖僧,怪道一直找不到,朕看是在朝堂之内有人庇护,你去给朕审问,问问崔嵇文为何要同妖僧勾结!对了还有崔家,你去围住崔府,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是!”谢安应罢,赶紧拖着崔嵇文下去。 崔嵇文即便被拖着,依旧喊声不断,直到谢安将他的嘴堵住。 整个大殿内这才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眼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崔家,完了!” 第355章:都算清楚 崔尚书的举动,当天便传遍朝野上下。 崔家外头被羽林卫层层围住。 整个崔家一片大乱。 王芸筝昨日虽也听崔嵇文说了几句大概,但实在没想到会这样严重,不过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沉住气稳住心,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 先是将崔父崔母安抚好,又将下头慌乱的仆从震慑住。 崔老夫人止不住垂泪:“老大行事一直稳妥,现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啊?” 崔老爷子不语。 王芸筝领着几个吓怕的孩子从外进来,面上甚是从容:“母亲既然知道老爷的性子便更不必担心,老爷在这时候做出这番举动,定是有他的考量,咱们只需静静等着便是。” 说罢,她又将几个孩子招到面前:“慧姐儿,明姐儿,颢哥,还有善姐儿,你们这几日就负责在这里陪着老祖宗说笑话,不许老祖宗抹泪,可好?” “好!”孩子们齐齐应声。 他们中年龄最大的也就是慧姐儿和明姐儿,两人一个前年及笄,一个今年刚及笄。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怎能不怕? 但有了母亲的嘱咐,孩子们忽又觉得自己肩上担了责任,不该将自己当做过去那般一味胡闹索取。 即便为了祖父祖母,也不该将害怕表现出来。 王芸筝松了口气。 至于几位姨娘的院子,她也让人好生安抚过了。就连文氏,因为怀着孕,她都亲自走了一趟。 如今其他的先不论,崔家内部绝对不能乱起来。 一连三日,崔家被围。 崔尚书在牢中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就在外人以为崔家定会大乱的时候,王芸筝硬是将整个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下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主子们虽有担忧,但并不着慌。 崔老爷子以往没发现这个儿媳的出彩之处,只觉得她外貌平平、品性平平、一切都是中规中矩。 如今当真遇到事,才发觉出她的可贵。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崔家自己能够稳住,外头与崔家有关的人却是稳不住了。 就在崔尚书入狱的第四日,崔家外头忽然来了几辆马车。 为首的妇人年过四旬,穿着贵气。 陛下虽让人围了崔府,但两次搜寻之下,并未寻到任何与八方神算子相关的消息。羽林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听闻来人是要寻王氏,便允了门房前去通禀。 王芸筝也没想到这时会有人来寻自己,快步到了门前,看清来人,忍不住错愕:“嫂子?” 来人正是王芸筝娘家嫂子黄氏。 黄氏的父亲是从四品通议大夫,黄氏也只是庶出子女,但她性格温和,与王芸筝姑嫂二人关系一直不错,每逢王芸筝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黄氏都早早让人准备好两个孩子爱吃的饭菜点心。 然而此时,黄氏的眼中却丝毫没有往日的热情。 “我今日上门,一是为母亲来看看你与颢哥、慧姐儿,二……是有一件事,”黄氏对身后的嬷嬷招招手。 嬷嬷将一个小匣子双手呈到王芸筝面前。 只是还不等王芸筝接过,羽林卫便接了过去。 如今崔府这情况,虽能见客,但收送东西,还是要经过羽林卫的检查。 王芸筝目光落在那匣子上,心中咯噔一声。 果然紧接着,便听黄氏道:“慧姐与松哥儿的婚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芸娘,你今日收回慧娘的庚帖,再将松哥儿的庚帖还回,我送回娘家,这亲事便算作罢了吧。” 庚帖? 羽林卫此时已打开匣子验看,王芸筝听闻后面色一变,再想夺回,已是晚了。 女子庚帖极为私密,如今却被外男看过,王芸筝面色几变,气得手抖。 黄家挑着这时候来退亲,是要逼死慧娘吗? “敢问此事是黄家老爷和夫人的意思,还是嫂子一人的意思?”王芸筝脸色也冷下来。 黄氏叹气:“芸娘也别怪嫂子,如今崔家这情况,我们也是没办法。父亲与你大哥这几日一直在走动关系,但是嵇文被关在牢中死不松口,陛下已经下令,要罢他的官职,此事可能还会连累你大哥……” 黄氏语气中不乏埋怨。 王芸筝冷笑两声:“大嫂是忘了以往如何求着我家老爷的了!” 黄氏闻言没了耐心,“总归两家亲事作罢,再强争下去还有何意义?还是赶紧将松哥儿的庚帖还回来吧。” “我便是不给又如何?落井下石,随意悔婚!即便我们崔家落魄,也不是让你们黄家随意欺辱的。”王芸筝拿过匣子便往府中走。 “芸娘!”然而这时,一道声音又从马车中传来。 王芸筝身子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转过身。 “芸娘,你这又是何必?”一道老妇人的身影出现在王芸筝面前。 王芸筝被她脸上的无奈刺痛了眼:“娘!这事您也知晓?” 这可是她的亲娘! 慧姐儿的亲外祖母! 她怎么能放任嫂子在这时候来退慧姐儿的亲,她难道不知道,这时候来退亲庚帖一定是要经过羽林卫的验看吗? 王芸筝攥着盒子,眼睛都红了。 王老夫人避开她的视线:“这事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你这日子不好过,连带着让你哥嫂的日子也过不下去吧,慧姐儿那孩子模样周正,品性也好,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更好的?”王芸筝要被气笑了,她打小便知道母亲偏心大哥,从她还未嫁来崔家,便时时提醒她要找个能助力她大哥的夫婿。 后来她嫁给了崔嵇文,崔嵇文步步高升,成为尚书,母亲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对她的孩子,也极其宠爱。 她以为母亲是改了。 没想到根本是自己多想,她哪是改了?她只是觉得自己能给她的更多了,值得她投入了! 王芸筝闭了闭眼:“退!既然要退婚,那便一切都算清楚,这些年年节往来,黄家送给慧姐儿的东西,我们崔家都会整理好,一一送回去,也请娘和大嫂去黄家走一趟,告诉他们,退婚可以,但这些年崔府送给松哥儿的东西也请他们一个不少,如数的送回来!” 第356章:是个蠢的 “芸娘,你这是何必?”王母面露不悦,“你这样计较,让你嫂嫂以后在娘家如何做人?” 崔家是尚书门厅,送出去的东西自都是极好的。 相比之下,黄家就逊色许多。 松哥儿的父亲更只是个四品户部侍郎。 人人都说高门嫁女,低头娶媳,以往王芸筝是为了让女儿过得舒心,才选中了自己嫂子的娘家。 她想着,母亲待嫂子好,自己对嫂子也不错,嫂子的娘家哪怕看在姻亲的份上,也能待她的慧儿好。 至于松哥儿,虽算不上顶顶好的哥儿,但人品性情也是不错,这才应下。 哪知道如今崔家还没彻底遭难呢,只是待查期间,黄家便这样巴不得要甩开关系! 也好…… 王芸筝深吸口气:“母亲为哥嫂着想,我也要为自己的女儿着想……” “娘!” 王芸筝话还未落,一道女子声音传来。 王芸筝猛然回头,便看到慧姐儿噙着泪,显然是将刚才她与母亲嫂子的话听进去了。 “慧姐儿……”王芸筝心疼地揽住女儿。 “慧姐儿,你劝劝你母亲,虽说两家要退婚,但好歹我也是她嫂子,送出去的礼哪有再要回来的?松哥儿也要喊她一声姑母的!” “舅母此话说的不对,既是要退婚,自然要退得干干净净。”崔嘉慧反手拍了拍母亲。 也好在,这两年黄家送来的钗环首饰她一直收着,就连一些脂粉,也因不是她常用,并未打开。 如今要还回去也很容易。 “慧姐儿?”王芸筝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慧姐儿会很难过,没想到…… “娘,无妨的,这样只能同甘不可共苦的人家,未嫁之前早早发现,一律当做喜事处理。” “好!好!娘的好慧姐儿!”王芸筝听到这话,脸上重新露出笑。 她的慧姐儿比她通透。 门外黄氏与王母二人听得清清楚楚,面色都很难看,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事实如此,她们在此时上门,无论如何都要落人口实的。 “母亲和嫂子还是快去黄家一趟吧,把东西取来,另外,让黄侍郎亲自上门来换松哥儿的庚帖!若是晚了,说不定便真的要连累到你们了。”王芸筝一甩袖子,带着慧姐儿转身进门。 总归现在需要着急的也不是她们。 母女二人回到府中,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同崔老爷子和崔老夫人说了。 崔老夫人听后,心疼地将慧姐儿搂在怀里,几位姐妹也上前安慰。 崔颢气的想出去打黄元松一顿,冲了几步,才想起现在府中还被围着。 “长姐别担心,这样的人家咱们也不稀得嫁过去!”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安慰。 崔嘉慧被家人围着开导,心中最后一点难过也散了。 如王芸筝所料,黄家那边着急得很,当日下午,便巴巴地将崔家送去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黄侍郎虽没有亲自来,但黄夫人亲自来了。 稀有的砚台、成套的狼毫、还有珍贵典籍…… 崔尚书以往也是真心将松哥儿当成女婿培养,黄家如今一股脑都还回来,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是没办法,为了快速和崔家割开关系,不得不如此。 崔家这边也不为难。 崔老夫人和崔老爷子亲自出面,将松哥儿的庚帖退还回去,双方两清。 王母和黄氏离去的时候,王芸筝原还想问母亲几句,但嘴动了动,终究还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实在没有必要,母亲今日能来,便是代表了父亲和兄长的态度。 还问什么? 崔府中的事,崔尚书在牢中并不知情,他这些日过得也不好。 牢中潮湿,还有耗子,崔尚书短短时日就瘦掉一个下巴。 “唉——”崔尚书睁着眼,数日子。 第几天了?也不知道外头情况如何,堤坝如何? 崔尚书再次扒着铁栏问外头的狱卒,狱卒都被他问烦了,今日照例又是一句“无恙”便匆匆离去。 无恙啊? 崔尚书坐在地上,无恙好,只是……他看着牢房顶端的蜘蛛网,怎么还是无恙?不该是无恙的,再等等……再等等…… * 临州,知州府。 大雨倾盆,石茂庚也收到了来自京中的急信。 他没想到自己做的事居然会被人知晓,而且还这么快便传到京中!这段时日他借着调查邪教谣言大肆敛财,好不快活,如今一封信,直接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好在,那崔尚书是个蠢的! 这样大的把柄不用,居然在朝堂上质疑陛下,还想说服陛下相信那妖僧的话。 陛下可是天子,金口玉言断定妖僧,又岂容一个臣子置喙? 他这般忤逆,怪不得被下狱。 只是没想到,那死去的董员外一家,居然还认识这样的大官。 不过崔嵇文虽然找死被下狱了,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却一点也没少,陛下命刑部侍郎陆继之前来调查他屈打成招一事。 石茂庚心中骂了几句,忽然喝道:“来人!” 很快,一个男子进来,这男子也姓石,名石垣,是石茂庚同宗兄弟。自从石茂庚成为临州知州,整个石家族人也跟着鸡犬升天,石垣便是其中之一。 “大人有何吩咐?” “我记得陆家有几位小公子今年似乎也要参加乡试?” “陆家?好像是有几位小公子。” “嗯,”石茂庚目光落在信件上,唇角勾了勾。 用几条轻贱人的命换陆家几位公子高中,陆侍郎应很乐意这个买卖。 * 八月初九,为各州乡试第一场。 但为防止考生作弊,也让考生们提前适应号舍环境,初八这日,众位参加乡试的举子便要入场。 乡试验身后,每个举子分进小小的号舍。 号舍阔三尺,深四尺,三面遮挡,只有正面敞开,便于采光。 东西墙有上下两槽,用来插入木板,白天作桌椅,晚上合上便成为床铺。 要在如此狭小的号舍内总共呆上九日,对所有的举子而言都十分煎熬。 临州举子们,亦是同样。 但乡试既是所有学子都要经历的,真到了这一刻,也没人因为难熬便能放弃。 直到所有考生入场,贡院大门缓缓关闭。 然而,就在当夜,所有考生好不容易伴着雨声入睡后—— 第357章:警言成真 “轰隆!” 一声巨响,犹如天崩! 夜色中,浩大坚固的临州堤坝猝然崩开一处,决口的河水从崩塌的道口涌出,昏黄河水如奔腾恶兽。 咆哮着、席卷着、不断朝周围一切建筑覆压而去。 “大人!大人不好了!”石茂庚也被这巨大的声响惊醒,披衣出来,便见有人踉踉跄跄冲入院子。 “怎么……” “堤坝!”那人直接打断他:“大人,堤坝塌了!真的塌了!洪水要来了!” 什么? 石茂庚脑海中“嗡”地一声。 “塌了?怎么会塌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大的雨,这该死的堤坝一直好好的,如今,怎么会塌了? 石茂庚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伸出手,却根本没人来扶他。 当值的衙役早已四散奔逃,到了真正逃命的时候,谁还顾得上他这个临州知州? “大人……大人我们也赶紧逃吧!”小妾们从房间内冲出,抱住他,拉扯他,哭哭啼啼地,有人在收拾细软,将值钱的金银玉器往包袱里揣。 对…… 石茂庚反应过来,逃啊! 先活着,剩下的……等活下来再说! 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只想到了自己。 只有偌大的贡院,门锁紧闭。 醒来的考生们惊疑不定,却碍于规矩不敢私自交流。 直到,有人看到了从脚下漫来的浑浊河水。 “那是什么?” “水?好多水……” “怎么回事?哪里漏水了吗!监门呢?巡铺呢?”有人开始惊慌,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越来越多的水迹。 直到汹涌的河水几乎没过小腿,所有人再也等不下去了,与此同时,外头模模糊糊的嘈杂声也传入贡院之内—— “堤坝……快跑……水……” 什么跟什么? 有考生白着脸,大着胆子往外走了走,终于,他听清了外头人的喊声! “堤坝塌了!” “大家快跑啊!” 他愣了一息,堤坝、塌了?什么堤坝?哪个堤坝? 继而他猛然反应过来,想到之前与好友们讨论京城传来的无稽警言,脸色瞬时煞白! “跑啊!!”他嗓子如同撕裂,大喊道:“警言成真了!堤坝塌了!大家快跑啊!” 说罢,他当先朝着外头冲了出去。 什么? 同一号舍的考生们惊愕地只听到这一句,待到反应过来,所有人几乎都起身。 警言真的成真了?堤坝塌了! 他们这试,还考吗? “考个屁啊!还他娘的不快点跑!”有人大喊。 有人跟着跑出去。 整个贡院彻底乱了。 而与此同时,在贡院最南边,却还有数百个被单独间隔开的号舍。 当初临州贡院建造时,因设计布局问题,将号舍分成三个区域,其中两个区域紧密相连,单独的一处号舍,原是用来当做“老号”为年老体弱的考生设置的。 但因此次暴雨,知州特意叮嘱,将这处地势高且新修葺的号舍分给了南地众家士族子弟。 谁知,如今洪水决堤,这单独的“老号”却是被遗忘了。 直到其他号舍的考生都逃出去,洪水已漫过大腿,老号内终于有监门注意到不对。 然而这时再逃,已经晚了! “轰——” “轰——”滔滔洪水携来大量杂物将整个贡院大门堵死,不断有巨响声传来,编钟坍塌,堵住前路。 * 寒烟寺,临州地势最高也是最大的寺庙。 此时寺内寺外灯火通明,挤挤挨挨,无数士族贵人与百姓挤满了山头。 雨势未停,有人穿着蓑衣不断在人群中寻找。 “怎么会这样?我方才看到其他参加乡试的考生了!” “既然他们都能逃出来,没道理我们的孩子逃不出来。” 原以为只有自家儿郎未能寻到,可这一问,不止一户两户,也不止是一人两人! 一人,可能是例外; 两人,可能是匆忙之下躲去了其他地方…… 可若是,十个、百个、几百个呢? 几乎所有参加乡试的士族子弟,无一例外,全都不在寒烟寺内! 众士族们面面相觑,忽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猛然起身,“坏了!” 男子脸色铁青,“石知州说此次分给我们士族子弟的号舍是新修葺的老舍,与另外两处号舍地方不同……” 他说到这,没敢再说下去。 然而仅仅这两句,所有人也都听懂了,有妇人摇摇欲坠,有年龄大的,本就经过一路奔逃,如今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猛一趔趄,直接晕倒。 “不……不可能的!” “那些监门呢、巡铺呢?总不能是吃干饭的吧?他们难道不知道救人?” “焕哥儿、镇哥儿……天呐!”陆老夫人捂着心口翻白眼。 就在昨日,老三还信誓旦旦告诉她陆家儿郎此次乡试定然都能入榜,怎么一夜之间,便成了这般了?! “来人呐!去、去贡院!救人!”陆老夫人挣扎着起来。 其他家听到陆老夫人的声音,也猛然反应过来。 当即众人召来还在身边的家仆。 首先要找水性好的人,然后去找船! 人是有的,但船少,几十家齐心协力,也只找到了十几艘打渔船。 带着鱼腥味的船,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二十几位熟悉水性的家仆,在重赏之下,摇着橹入水。 天色已蒙蒙亮,但水势并未消减。 不断上涨的水位,早已没过许多低矮的房顶,一眼望去,除了少许建筑的上层还完好,其他地方,已看不出临州城的昨日繁华。 不少残垣断壁漂浮在浑浊的洪水之上。 寒烟寺在临州城最北,贡院在中间。 往日半个多时辰的路,如今足足用了快三个时辰才赶到。 家仆们目光搜寻,很快,便发现了唯一还立在洪水之上的一栋建筑。明远楼的牌匾已被洪水冲走,以往只有考官及执事官员能入的地方,此时成了四百多举子唯一的容身地。 四百多人挤挤挨挨。 所有人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直到,有人看到了从远处而来的小船。 “是、是我家的仆从!” “也有我家的……”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第358章:谁敢去救 有人欢呼,欢呼声中还夹杂着激动的哭泣。 然下一瞬,原本靠近的船只忽然开始剧烈打转,尤其行驶在最前头的,船头摇晃,几乎刹那,一声惨呼传来,整支渔船连带着其上的人都被漩涡吸翻落入水中。 “怎么回事?” “快!快救人!”有人去找绳索,可不等绳索抛下,被吸入漩涡的家仆已不见踪迹,木船也在巨大的吸力下散成几段。 “停下!是暗流!” “后退!后退!换个方向。” 一片杂乱中,来救援的船只决定换条路试探,但连试几次,无一例外,都在靠近明远楼的时候感受到了下头的暗流动荡。 “没办法了……”再多的赏金也比不上性命。 明知救不了还要冲上去,那不是英勇,是找死。 “不能走!你们怎么能走!” “回来!!” 明远楼上,一片哀嚎。 比没有希望更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希望出现又消失。 强撑着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在这希望破灭之下,有人彻底崩溃。 “是不是……是不是我们骂了那位八方妖僧、不不!八方神算子,才得罪了神仙!?”有人迟疑着惊恐。 寒烟寺内。 几十户临州士族也在等,但凡是能参加乡试的,无一不是族中倾力培养的少年才俊,如今却不知生死。 就在众人心焦之下,终于派出的家仆匆匆回来。 “人呢?没找到吗?” “难道他们都去了其他地方?”有人松了口气。 “不……不是,”一位家仆脸色铁青,“人找到了,但是……” 但是什么?死了!想到这个可能,人群中已经有人又要开始晕了。 “不不!人还活着!” “那人呢?为什么没带回来?”就算船少,也能多往返几趟啊! “没办法救……”有人踌躇着将明远楼的情况说了。 暗流、漩涡…… 能在如此大的洪水中控制住船只已经不容易了,若是遇到漩涡,想去救人,简直是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去赌啊! 沉默中,依旧是陆老夫人先开了口——“三百两!” “谁能救出我陆家的儿郎,一个人,我陆家出三百两酬谢他!” “还有我孙家……” “外头有水性好的百姓,也可以去问问。” 财帛动人心,只要有银子,即便九死一生,也敢有人去尝试,更何况是这么大一笔银子。 很快,外头便凑齐了几十人…… 但也就是这时,山下水位骤变,雨量陡增,原本流速逐渐平稳的洪水再次来势汹汹。 “完了!水位涨这么快,咱们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赶得上救人啊!” 何况,还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算了算了……我还有孩子要养,等水退了,家里不能没有男人。” 第一个人退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哪怕众士族已将赏银喊到了五百两,也没有人敢一试的! 士族老爷夫人们这下是真撑不住了,哭骂的,后悔的,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 无人去救,无人敢救。 明远楼内,冰冷浑浊的洪水已没过胸口,以往天之骄子的青年才俊们挤在一起。 真的……要死了吗? 他们还有那么多的抱负没有实现,还有那么多的事来不及做!如今,就要死在天灾里? 若是……在警言传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一笑置之,没有嘲讽不屑。再或者,他们没有自觉高人一等,理所应当接受官府安排的特殊号舍,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洪水肆虐,原来人在天灾面前这样脆弱。 什么士族公子,什么家仆百姓。 他们的命一点不比那些人高贵,洪水从不会看在他们出身与其他人不同的份上,便能饶过他们! 水越漫越高,就在所有人绝望之时,有嘈杂声音如一道光传来—— “里头有人吗?吱一声!” “有有!有人!” 三楼的门窗早被卷走,毫无遮挡,绝望的举子们看到远处靠近的身影。 “里头的人听着,抓紧浮环!顺着绳索,一点点爬过来。” “可是有暗流啊,方才有人带着船都从暗流卷下去了!”众人看着送到面前的绳索依旧不敢往前。 “暗流?把绳索固定在房梁上,爬过来!” “对对!将绳索固定住,只要抓紧绳索,就不会被卷进去!” 人多杂乱,但人多力量也大,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将十几根绳索全部固定在房梁上。 上百艘船,船后还跟着许许多多的腰舟、浮环。 太好了!他们有救了! 很快,第一个举子爬了过去。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举子爬上了船…… 直到最后还剩几个人的时候,终于有人想起去问这些人的身份:“你们,是官府组织来救援的吗?” “官府?”汉子看他一眼,继续紧扯着绳索:“就当我们是官府的吧。” “什么叫就当官府的?你们难道不是官府的?” 除了官府,这时候谁还能冒着危险来救他们? 举子们不解,然而不等汉子回答,原本捆着绳索的房梁忽然“咔嚓”一声—— 绳索上的最后数十人猛然被下陷的房梁带的往下坠去。 “他娘的!” 十几个汉子齐齐骂了一声,下一瞬,没有丝毫犹豫,拽着绳索往下潜去。 粗重的喘息,满是泥泞的头发衣裳。 陆锦焕呆呆看着这一幕,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与这样的人坐在同一艘船上。 更没想到,是这样一群他往日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救了他和弟弟们的性命…… “贡院里还有人吗?” “小子,问你话呢?” “没、没了!”陆锦焕回过神。 汉子们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将目光落到方才同伴跳下的地方…… 一息、两息—— 终于,有拉动从水下传来,汉子们肃然的面上露出喜色,“拉!” 众人大喊,仿佛配合了无数次。 很快,跳下去的汉子们一个接着一个浮上水面,他们手里拖着、身上背着的都是没了力气的士族举子们。 “娘的,老三呢?”忽然,有人看着一根空荡荡的绳索大喊。 第359章:盛世堂啊 众人一顿,陆锦焕的目光也跟着望去。 几个汉子蓦然愣住,而后将身后背着的人往船上一丢:“我下去看看。” “等等,你们上来,换人下去。” “……好。”没有多余的言语,换人下水。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眼睛泛红,但却没时间伤感。 直到几人再上来。 “老三呢?找到了吗?” “……没有。”汉子们双眼通红,换了口气便想继续往下潜。 “上来!”一人却在这时冷声道。 “大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能把老三带回来。”有人哽咽。 “上来,我去!” “让大哥去,大哥水性最好一定能把老三带回来。” “噗通”一声—— 陆锦焕呆呆看着这幕。 良久,那被叫做大哥的汉子浮上来。 这次,所有人沉默了,没有人再问一句话,大家沉默地掉头,沉默地返程。 陆锦焕喉头梗塞,目光望着方才汉子们落下去的地方。 那个他们不知道名字、甚至连长相也没看清的人,为了救他们,死了吗? 学子们也眼眶通红,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为了救他们,这群人是冒着怎样的风险。 “大哥……”有举子带着鼻音开口:“你们叫什么?我是王氏的子弟,过了今日,我一定备上厚礼去谢你们!” “还有我,我是陆家的……” “还有我们孙家……” 举子们喉头涩然,他们或许不是什么十分良善之人,但此情此景,由不得他们不触动。 触动? 汉子低下头,抹泪。 触动就对了,也不枉费让老戴演了这一场。 主子可是特意吩咐过,救这群举子的时候一定要拿捏好时机。 一定要在最危机的时候出手,还要求他们务必救下所有人。 这个任务实在太艰巨啦! 不过好在,现在也算完成的很漂亮,回去主子肯定能把他升级到七殿里头。 咳—— 汉子抬起头,脸上表情很沉痛:“谢什么?我们虽不是官府的,但我们也算是食皇家俸禄。” “皇家俸禄?”举子们不解。 “我们都是盛世堂的人,这次京城警言之事,公主虽然不信,但想着以防万一,便让咱们这些会水的人运了不少东西来临州……” “结果咱们才刚到呢,堤坝就塌了……” 盛世堂? 是那个为边疆捐粮捐衣,在漠北寒灾卖低价棉的盛世堂? 庆宁公主的盛世堂…… 举子们心中五味杂陈,庆宁公主的名号他们不是没听说过,盛世堂,经常打马游街时也曾路过。 小小的门面,算不得阔气。 日常不开的时候,只是寄卖一些女子百姓手工的玩意儿。 他们这些世家子是看不上的,哪怕在漠北寒灾之后,听闻了盛世堂的事,也只觉得,一个女子用私产嫁妆弄得几个铺子,当真能起到这样大的作用? 可现在,就是那些他们看不起的铺子。 看不起的盛世堂。 看不起的女子。 于洪水中,于绝望中,救了他们! “那你们,不怕吗?” “怕?怎么不怕?”汉子笑笑:“但公主说了,我们这些为了救人牺牲的人,以后妻儿老小,盛世堂都会负责到底,而且……” 汉子看他一眼:“我们这里大部分人都是漠北的。” 剩下的话无需再说。 陆继之没想到自己刚到临州就遇上堤坝垮塌,更没想到自己才找到家人,便又听闻自己的两个儿子和陆家好几个子侄都被困死在乡试贡院里! 陆继之眼前一黑,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他的儿子啊!! 他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好学勤勉、懂事孝顺,就在不久前还在写信让他少饮酒多散步的儿子! 现在,居然被活活困死了? 陆继之这一刻,忽然便有些恨崇晟帝! 要是陛下能早早相信警言,哪怕不信,哪怕只是按照崔尚书的谏言,防患未然呢? 他的两个儿子是不是可能就不会死了? 不,不是可能! 是一定不会死! 哪怕有人在意一点点,当真一点点,他的焕哥儿和镇哥儿便不会被困在贡院里。 陆继之攥着手,眼前有许多人在说话,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脚步迈动,一步步朝外。 冰凉雨水淋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感觉,心中的冷,比雨水更甚。 直到—— “爹!” “父亲!” 恍惚中,陆继之似乎听到了儿子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嘴唇颤抖着往前倒去。 然下一瞬,两双手一左一右扶住他。 “爹!爹您怎么了?” “父亲怎么来临州了?” 两道声音从耳畔传来,陆继之睁开眼,不是错觉!的的确确是他的两个儿子…… “焕哥儿?镇哥儿?你们、没死?”陆继之声音颤抖。 陆锦焕当先反应过来,“父亲以为我们没了?父亲,您看看,我们好着呢。” “是啊爹,您摸摸,我们都是活的!” “好!好!”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值得欣喜? 陆继之双手哆嗦着。 周围不少士族人家,也与他一样。 原以为已经被困死的儿郎重新出现在眼前,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整个寒烟寺内哭声笑声混杂在一起。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陆继之终于想起来询问。 陆锦焕抿了抿唇,将众人是如何被救出、为了救他们,盛世堂的人却沉眠水底的事说了。 “盛世堂?”陆继之紧紧攥着儿子的手:“庆宁公主!是庆宁公主啊!……微臣,微臣……” 他泪水纵横,晃悠着站起身,朝着京城方向,深深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 京城。 一匹快马直朝皇宫而去。 有被马匹惊到的摊贩不满地嘀咕几句。 “报!急报!!”马上的人几乎是滚落下马,不等站稳,嘶哑的声音已然传出—— “临州堤坝于昨夜三更决堤,临州水患,洪水封城!” 层层通报,从宫门直入紫晟殿。 崇晟帝正在享用琦贵妃送来的甜羹,听到奏报,手中汤匙顿住。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陛下!”苏德运将头深深跪伏下去,字字颤抖,却无比清晰:“临州堤坝塌了!临州洪水封城……” 警言,成真了! 第360章:陛下恩赏 短短数个时辰,临州水患,洪水封城的消息便传遍整个京城。 诏狱中,崔嵇文又瘦了一圈,他现在已经不想问狱卒外头的情况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连他都有些怀疑临州水患会不会成真。 即便那些数据是真的…… 但,万一呢?万一那不禁用的堤坝偏偏就抗住了呢! 他翻了个身,别说,住了十几日,每日不用上朝,不用洗漱,臭是臭了点,但还真有些习惯了。 “崔尚书!崔尚书!”狱卒的声音从外传来。 崔嵇文坐起身,唉:“陛下终于打算要撸了我?” “不!不是的!”狱卒神情激动又带着隐忧看他:“是临州!崔尚书!临州的堤坝,塌了!” 塌了?真塌了? 崔嵇文闻言呆愣半晌,忽然眼白一翻,整个人直接软倒在地上。 “水厄南乡!原来这南乡说的居然是临州?”街头巷尾,摊贩们聚在一处。 一个大娘叹气:“唉,我早就说了,人家八方神算子灵验的很!可惜啊可惜,上头不信……这要是信了,得少死多少人哟?” “丰康街那家被官兵围着的,就是前段时间因为谏言被关进去的崔尚书家!” “还没放出来呐?” “没呐!也不知上头咋想的……这样的好官,可惜啦!” 宫中,崇晟帝连摔几套瓷具,终究还是宣朝臣入宫商讨。 如今已不是警言不警言的问题了,洪灾爆发,百姓流离,洪灾不像是漠北大寒,有雪天封路,洪灾影响的是无数泥腿子们的生计,如今家园没了、朝廷若是再不管不顾——再联想到警言身上,崇晟帝不用想,便知道定有许多人敢揭竿而起! 所以当务之急,不仅要救灾,还要平民愤。 崇晟帝终于想起被自己丢在诏狱中的崔尚书,当即下令将人放出来。 不仅要放,还要安抚,做全姿态。 听闻崔嵇文得知堤坝垮塌,居然晕倒在了诏狱里,崇晟帝心绪复杂。 当即恩赏用自己的玉辇抬崔尚书回府,又下旨宋太医亲去崔府为其诊治! 玉辇出现在街道上,顿时,引起无数百姓围观。 黄氏也在其中。 因退了崔家送去的礼物,她在娘家有些落埋怨,这会出来便是为了给松哥儿挑选一套能上得了档次的笔墨。 她这才刚挑好,一出来,便瞧见这一幕。 “那是……五爪金龙?陛下的玉辇?!”黄氏错愕。 “夫人还不知道吗?”还不等她话落,旁边便有人道:“这玉辇上的人可不是陛下,而是崔尚书。” “什么?”黄氏张开嘴,崔尚书?崔嵇文? “他……他不是在诏狱中吗?” “是啊!原本是在诏狱里,但今儿临州堤坝垮塌的消息传来,证明这崔尚书之前的谏言是对的,陛下感念其忠心爱民,为了百姓,冒死谏言,居然用龙辇送他回府。” 黄氏:“……” 黄氏脸色僵住了。 身边那人还在夸着崔尚书的义举,她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只呆愣愣看着从身旁经过的玉辇。 玉辇掀起一角,果然看到其中的人不是崔嵇文又是谁? 完了! 爹娘不是说崔家要完了吗?逼着自己去崔家给松哥儿退婚! 现在好了,崔嵇文不仅没倒霉,还受了陛下恩赏,居然用玉辇送他回府。 这下,他们岂不是将崔家得罪死了? 黄氏想到这,也来不及回娘家了,当即先回府中,将消息告诉婆母。 “母亲,嵇文现在回来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去探望探望?” 王母有些难堪:“可是……” “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您与芸娘好好说说,芸娘一定会理解的,再说,我们当时也是没办法啊,那时候谁都说不准崔家会怎样,我们也是想要留得青山在,万一崔家真的落魄,也能接济一二不是?” “若是母亲不愿去,唉,恐怕芸娘真的恨上家里,会于夫君的仕途有碍……”黄氏低眉垂眼。 王母一听便有些急了,她的面子与儿子的前程相比算什么? 再说,有一句话黄氏说得对。 芸娘是她的女儿,天底下,哪有女儿怨怪娘亲的道理? “去!这就去。” “等等娘,我记得府中还有两支百年人参,也一并带上吧……” 崔府,崔嵇文一进家门便悠悠转醒了,他心中五味杂陈。 一时又是庆幸自己听庆宁公主的躲过一劫,一时想到临州,又是忍不住叹息。 “老爷,你肚子里清淡,不好直接用荤腥的,先喝点粥养养胃吧……”王芸筝这时亲自端了粥送来。 崔嵇文喝了一口:“父亲母亲可还好?” “都好着,听说你回来都要来看,我给拦住了,老爷这样子,我怕老人家看了担心,等您收拾收拾再过去问安吧。” “对对!还是夫人考虑周全。” 崔嵇文很感慨,刚才一路回来他便发现了,府中虽然被困,但是并不杂乱,一切井井有条。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夫人的功劳。 如今去牢中走了一遭,他才知道什么莺莺燕燕美人在怀,他在牢中最时常想起的,反而是夫人陪着孩子们的身影。 “夫人……”崔嵇文伸手想去抓王芸筝。 王芸筝不动声色让开:“老爷还是先用了粥吧,一会宋太医也要来了。” “好好……” 崔嵇文喝了粥,宋太医为他诊治一番,“没什么大碍,只是急怒攻心,有些着急上火了,另外身体有些虚,最近要慢慢进补。” 宋太医说着,看到桌上的小粥点头:“不错,虽要进补,但也不能吃大荤大肉,夫人这一点注意得很好,可见对崔尚书很上心。” 王芸筝笑而不语,自然要上心,这可是未来她和孩子们的倚仗呐! 送走宋太医,崔嵇文梳洗换衣后,又去拜见崔老爷子和崔老夫人。 孩子们也都在两老院中待着。 祖孙三代好不容易团聚,说说笑笑,一时竟没人想起告诉崔嵇文黄家的事。 直到外头门房来禀。 崔老爷子和崔老夫人脸色骤然沉下:“她们又来做什么?” 第361章:赈灾人选 崔嵇文这才得知慧姐儿在自己入狱期间被退婚之事。 他脸色变幻。 岳父王贺庭乃翰林学士,大舅哥王昀青屡试不中,直到三十岁才取为同进士。岳父自持清高,不愿为其走动,岳母求到他头上。 他那时还不是工部尚书,为了王昀青能有个好差事,没少使劲,可以说王昀青能在礼部任职,其中有他一大半的功劳! 可如今他才刚落难,对方的岳家就来退自己女儿的婚! 若一开始是黄家亲自来的,也就罢了,偏偏是黄氏和王母来的! 不仅欺负自己的女儿,还欺负自己的夫人! 崔嵇文面色阴沉,有心想为妻女出口恶气。 只是刚一动,王芸筝就拉住他。 王芸筝吩咐道:“就说老爷身体不好,不宜见外客,请她们回去。” “……是。”门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匆匆离去。 “芸娘,这……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是岳母,就这么拦在外头,崔嵇文又担心妻子以后在娘家吃挂落。 “无妨,只要你这个尚书不倒,没有人敢给我脸色看。”王芸筝也看开了。 果真,门房去回了话,王母和黄氏虽然面色不好,但也只是把礼物留下,人回去了,并没敢闹出什么动静。 这就行了。 王芸筝不想闹得太难看,影响孩子们名声,但像以往一样亲近,也绝不可能! 崔嵇文此时更加庆幸自己听了庆宁公主的劝告。 若不然…… 没有提前谏言,堤坝垮塌,自己成了替罪羊。这一家子老小,还有谁能指望? 崔嵇文一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崔家这边的事,盛知婉也听说了。 说来也是巧,负责在崔家外头看守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被二皇兄盛芫淇安排到羽林卫中的翟安明。 自从汪肃州的案子之后,翟安明特意去了二皇子府外表忠心,果然,便被二皇兄收到身边重用。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 翟安明进羽林卫后第一个案子便是围守崔府。 “那慧姐儿倒是个玲珑通透之人。” 盛知婉说罢,看到商行聿有些古怪的脸色,“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公主这话,跟翟安明说的一样,”商行聿顿了顿,“翟安明那傻大个,好似看上崔家姑娘了。” 盛知婉:“……” 这差距,有些大啊! “不过他也知道差距大吧,没说出来。” “那你怎么知道的?”盛知婉望着他。 商行聿挑眉:“这方面,我是老手。”提起喜欢之人的语气音调乃至眼神都是不一样的,瞒不过他。 “哦?”盛知婉闻言看他一眼。 商行聿咳了咳:“另外太子府那边也已安排好了,不过……动手的似乎不止是我们。”商行聿低声耳语几句。 盛知婉眼眸微眯,看来那次与明嘉的谈话她很受启发。 这样也好…… “对了,本宫记得,尚书令的位置还空着?”盛知婉忽然开口。 商行聿点头:“陛下或许还有让柳如皋官复原职的打算。” “让人去崔府再送条消息。” 既然崔嵇文已是她的人,那再往上走一走,也极好。 至于工部尚书的位置…… 她记得周玉峥的父亲周青,似乎也在工部? * 宫中,崇晟帝正在召集群臣商议赈灾事宜。 赈灾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更何况如今的临州雨势未停,洪水不退。 拨多少银子,放多少粮?若是暴雨持续下去,是先救助百姓,还是先堵堤控流,又或者,将洪水引向别处? 众人争论不休。 户部说没有银子,工部说不知堤坝具体情况,堵堤恐有困难……条条件件罗列出来,直争论到天黑。 最后是最重要的,派谁去? 这样危险的苦差事,一旦处理不好就要丢命! 洪水也就罢了,万一有灾民造*反,再或者,洪水后爆发瘟疫呢? 前朝有两位皇子就是因瘟疫而死,死前浑身溃烂,最后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众臣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这话也轮不到他们说,此次事件,有警言在先,如今错过警言,必得派有分量的人去才能镇住民心。 没有谁,比几位皇子更有分量。 崇晟帝自然也清楚,他目光落在几位皇子身上。 太子低下头,躲过他视线。 二皇子倒是很乐意去,他不带怕的,但想到来之前母妃的哭诉,还是没主动开口。 到了三皇子…… 崇晟帝目光刚望去,盛芫皓便主动站出来:“父皇,儿臣不才,但若临州需要儿臣,儿臣愿意前往!只是……儿臣恐怕自己能力不够,反而耽误了临州的灾情,还请父皇安排有能力的大人陪同前往。” 崇晟帝听后,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也不怪他在几个长成的皇子中最喜欢老三,老三这性子,既有他的担当,又有他姨母的淡然…… 想到旧人,崇晟帝眼眸微深,片刻,终是摇摇头:“你不行,你的身份还不足以稳定民心。” 他说罢,看向太子:“太子。” 盛芫莙有些慌张地抬起头:“儿臣……儿臣在。” “你是储君,储君同君,此次朕若派你去临州赈灾,你可愿意?” “儿臣……愿意。”太子心中自是不愿的,但相比之下,他更不敢违逆父皇。 “嗯,”崇晟帝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看他如此,蹙眉道:“太子毕竟没有赈灾经验,此次去临州,还需几位臣子协同……” 崇晟帝目光一扫:“不知哪位爱卿,自荐愿去的?” 这…… 众人面面相觑。 叶尚书想起临来前逆子的一番胡言乱语,却偏偏有理有据,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儿子被什么鬼东西上身了。 叶尚书不信邪地抬起头,正对上崇晟帝看来的目光。 他心中一咯噔,身体比脑袋更快一步上前:“陛下……” 他还未说出口。 崇晟帝满意道:“不错!朕心中首选之人正是叶爱卿,如今你主动站出来,看来,你我君臣之间倒是有几分默契。” “叶爱卿乃户部尚书,二品重臣,最重要的是曾任地方官员,对地方治理很有经验。朕记得,你以往管理的地界,也发生过小范围的洪水?” 叶尚书咽了口口水,“陛下……陛下所言不错。” 娘的,还真让叶荣那逆子给说中了? 陛下居然真的要让他一个十几年没挪过窝的户部尚书去治水! 第362章:夜半惊雷 “既然爱卿有经验,此次你便是临州赈灾的左副官。”崇晟帝话落。 又一人站出来,“陛下!微臣也愿去!” 三皇子盛芫皓目光一凝,眼中划过不悦,这王烨,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崇晟帝倒没想到王烨会站出来:“朕记得你出自原州王氏?” “是。” “临州士族盘根错节,你去了,倒也能说上几句话。”这便是允了。 王烨心中松了口气,并不去看三皇子面色。 自从漠北回来后,他与三皇子联系便少了许多,他心中对三皇子失望,对自己的选择也有些茫然。 现在临州赈灾是踏踏实实能为百姓做事,他愿意去。 “不过你二人对水利方面并无研究,可惜啊,崔尚书还病着……”崇晟帝叹息一句。 外头适时有人来报,崔尚书求见。 崇晟帝立即请人进来。 崔嵇文一进来便自请要去临州赈灾,此举正合崇晟帝心意,当即允下。 “不过你们几人都是文臣,此去临州危险重重,”崇晟帝目光落在一人身上:“祁书羡。” “臣在。” “你护送军粮去过漠北,此次,便也由你护送太子和几位大人,以及银粮安全到达临州,可能做到?” 祁书羡正因未找到八方神算子被放冷职,如今机会临头,自不会错过。 当夜,赈灾名单便定下。 除了崇晟帝钦点的几人,各部还要再出人协同。 叶尚书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叶荣。 这逆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长了脑子? 不不!就算是长脑子,那也不能这么青出于蓝啊,还超越他爹了? 叶尚书逮到叶荣,叶荣被揪着耳朵也死不松口。 他大哥商二说了,必须得让他爹一而再、再而三看到公主的能力才行。 上头的那只是一点点开胃菜,下头的才是重点,叶荣咳了咳,很郑重道:“爹,还有件事您信不信?” “什么?”叶尚书喘着气,逆子真难逮啊! “太子……恐怕明日去不了临州。” 啥? 明日上午便要启程,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去不了?这逆子,这回肯定翻车了! “我不信。”叶尚书冷笑。 叶荣也冷笑:“那爹跟我打个赌?” “我没空跟你玩这些,快说,你之前那番话谁教的?”叶尚书也不傻,猜出那番话不可能是叶荣自己想到的。 “爹就说打不打赌吧,我赌太子明天去不了临州,爹要是赢了我就告诉您。” “……行!打!”叶尚书松开手,冷哼一声出去。 要去赈灾,肯定也不能只身去,身边得用的人得带上,官兵总不如自己的人靠谱。 另外,洪灾之后多瘟疫,叶尚书还得尽可能地准备一些药材…… 时间不多,他没空跟这逆子浪费时间。 叶荣望着他爹出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半晌,又望了望天上——下雨? 他看着,好像也没有什么下雨的迹象啊! 但,先别管。 反正公主说了要下雨,那肯定是会下的。 就像是公主说去特丹能赚大银子,公主还让他大哥商二在漠北立了大功,公主还说临州有水患…… 就连陛下要派他爹去治水,公主都能猜中。 现在公主又说今晚要下雨,要打雷,要…… 其实他心中也惴惴,毕竟,他大哥商二说的事实在太太太大了,他虽不怕,但若是因此连累家人…… 所以,他也等着,等着今天这场雨,究竟能不能落下。 叶荣抬起头—— “啪嗒!”一滴雨打在鼻尖,叶荣眼睛瞠大,伸手去摸。 “啪嗒——啪嗒——啪嗒!” 越来越多的雨滴落在叶荣的脸上、头上、手上。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叶荣心中震撼,再等等,雨虽然下下来了,但是雷呢?即便有雷,真的……就能落在那里? 这夜十分漫长。 太子府,盛芫莙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大半夜的突然开始下雨,让他本就差的心情更多了几分烦躁。 “贼老天!”盛芫莙狠狠骂了句。 不知是在真的骂天,还是在骂别人。 他可是太子,堂堂储君,如今居然要涉身险地去临州救灾? 不过是一些低贱的百姓,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救的?死了一批,余下土地,来年不就又能长出更多百姓。 盛芫莙越想越气,从墙上扯下鞭子便往一间房内去。 房内黑着灯,忽然听到动静,守在外间的丫鬟吓了一跳,不过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上便被抽了一鞭。 “滚出去!”盛芫莙冷笑,抬步便往里去。 “殿下……殿下!求您饶了我家郡主吧,郡主今日才上了药的,您再打下去,怕是……” “滚!再不滚连你一起打。”盛芫莙这一脚用实了力气,小丫鬟被踹得半晌爬不起身。 里间昏睡着的明嘉也听到了动静,她惊惧的将身体瑟缩在衾被里。 然下一瞬,身上的衾被蓦然被人抽走。 “啪!”一鞭子落下。 明嘉惨叫一声。 盛芫莙享受地闭了闭眼,只感觉这好听的声音将心里内外的焦灼烦躁都洗涤了。 他又抬起手——“啪!” 明嘉一边哭叫,一边在床上乱爬。 鞭子上带起的血痕零零星星洒在衾被上、地上。 疼啊! 好疼…… 明嘉泪眼模糊,她是郡主,父母疼爱,向来娇宠,无人敢违逆她的意愿。 她不顺心的时候,也这样顺手打骂过身边的下人。 她被人掳走,失了名誉……第一时间想的是将那些人除掉。 她自诩高人一等,别人的贱命,向来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她也成为了那些贱命中的一条,没了怀王府庇护……面对太子,她受到再多的屈辱又能如何?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还不来救她? 是因为她从前作恶太多吗? 可她已经在向菩萨求恕了,她已经将自己所做的恶事都说出来了,难道还不够?……还有什么? “啪!!”明嘉仓皇着跌落在地,双眼瞪大。 是了!她想起来还有什么了! 是盛知蕙,她害得盛知蕙从高处坠落,不思悔改,还差点借着皇后的手除掉她。 她怎么忘了? 明嘉眼泪砸落。 “轰隆——”也就是在这一刻,外头一道雷声滚过。 第363章:爹我赢了 明嘉猛地仰起头。 “啪!!”鞭子重重甩在后背。 明嘉扬起的头被一只脚狠狠踩下。 “贱人,谁准你抬头的?千人骑万人枕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别人称你一句太子妃,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了?这就是你算计孤的代价!” 背后的人用力碾压着她的脸。 明嘉忽然“嗬嗬”嘶哑笑了两下。 “你笑什么?你还敢笑?”盛芫莙弯身捉住她的头发,猛然扯起,正要砸下,忽又想到不该让伤痕出现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 他于是抬起脚,一下踹中明嘉腹部。 “唔——”明嘉咬着牙,目光死死盯着外头亮起如白昼的闪电,就在这一刻,那白昼照亮了她眼中的疯狂,也照亮盛芫莙的阴鸷。 “来人,”盛芫莙一喊。 明嘉眼中的疯狂忽然更胜,她哈哈大笑起来:“盛芫莙!!你还记得玄月湖出现的警言吗?” 盛芫莙眯起眸子。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如今临州水患,你说、那恶子会不会就是你这个暴虐无德的太子?” “荒唐!什么恶子?孤可是储君。”盛芫莙冷笑一声。 “轰隆——” 忽地,又一声雷声传来。 与此同时,外头有人推门而入。 骤然亮起的白光让盛芫莙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直到那抹白光散尽,他暗自吁了口气。 真是荒唐!他在想什么? 居然还真信了这贱妇的话。 一个贱妇,能说出什么好话! “殿下。”来人恭敬地跪在地上。 盛芫莙恶劣地扯扯嘴角:“你再去把那晚上的人带来,孤要看着这贱人……” “轰隆——”第三声! “咔嚓!!” 盛芫莙声音猛然顿住,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雷声之外的声音。 紧接着,白昼闪下。 几乎在同时,无数慌乱的声音从外传来。 盛芫莙张着嘴咽了口口水,“怎么回事?你、你出去看看。” 这贱妇……说的不会成真吧。 他心中这个想法闪过一瞬,紧接着又被自己否决,怎么可能,他可是太…… “殿下!殿下!”那人刚出去,便似乎看到什么难以理解的画面。 盛芫莙抬起目光,透过半开的门扉—— 苍穹夜色,此时被无尽的白昼照亮。 一道道闪电似乎就落在眼前,窜动、闪烁,噼里啪啦的火光伴随着撕开人耳的声响,滚滚落下! “那……”是什么? 盛芫莙眼睁睁看着一道更加粗壮的雷火直从天空而来,似乎直冲他面门! “啊!!”他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 而那雷火也并未落在他面前。 而是落在了不远处一处房顶之上,骤然发出的白光顷刻间照亮整个太子府。 “快看!那是什么?” 外头,早有百姓发现了太子府的异常。 越来越多的人抬头望来。 眼前这一幕,几乎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闪电落于屋脊,雷火肆虐。 滚滚浓烟在雨水中升腾。 时不时传来的爆裂声,让所有人想起不久前出现在玄月湖中心的几个大字:“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天诛啊…… 难道,这便是天诛? 太子府,盛芫莙看清雷火落下的地方,瞳孔骤缩,“来人!快来人,去救火!愣着做什么?废物,快去救火啊!” 任他嘶吼、咆哮。 然而所有太子府的护卫奴仆们,却无一人敢上前。 “南云翻墨浪,洪涝祸苍生;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恶子,无道! 惊雷,天诛!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到了,既是天意,既是天诛,他们这些人又岂敢同天作对? 宫中,崇晟帝几乎刚刚睡下,便又被人惊醒。 他如今已是四旬,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往年之事,越来越难以成眠,身边的内侍也知道在他入睡后绝不能打扰。 除非,是有什么不得不来打扰的事。 “怎么回事?”崇晟帝强压着怒意,总不能是临州又出事了? “回陛下,太子府……出事了。”小祥子跪在地上,无比后悔今夜顶了干爹的值。 “何事?”崇晟帝拧眉。 小祥子嘴里发苦,却不得不道:“雷、雷火劈中了太子府。” 雷火? 崇晟帝猛一踉跄! 雷火,天雷! 这,是天诛? 与此同时,不止崇晟帝,越来越多的人收到了消息,后宫中,皇后不顾众人劝阻披衣出来,请求崇晟帝派兵去太子府。 叶家,叶荣呆呆地望着东宫方向燃起的大火,方才毁天灭地般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这……就是天诛吗? 公主说的,果然是真的! “爹……对了!”叶荣兴冲冲地顾不得去撑伞,也来不及披衣裳便往叶尚书的院子冲去。 叶尚书和叶夫人,也在院中望着这一幕。 太震撼了…… 二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能说出什么,直到,有人拍响了他们的院门。 “爹!娘!开门!!开门呐!” “这逆子……大半夜来做什么?”叶尚书嘀咕一声,让下人去开门。 叶荣头发湿淋淋,面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怎么回事?连伞都不打,瞧着一身,快让小厨房准备姜汤,去取身少爷的衣服送来。”叶夫人心疼坏了。 叶荣却完全顾不得这些,他兴冲冲拉住不满的叶尚书:“爹!您还记得跟我打的赌吗?我赢了!爹,我赢了!” 什么跟什么? 叶尚书正要训斥,猛然想起叶荣原先说的话,他说,太子此次去不了临州。 所以—— 叶尚书眼皮跳了跳,望向叶荣:“你……” “爹,您跟我去书房,儿子有话要说!”太多话了,叶荣快要憋死了,不吐不快。 “说什么?这大半夜的,要说也得换了衣服。”叶夫人拉住兴冲冲的叶荣,硬是拉他进屋擦了头发,给他一套叶尚书的外裳先换上。 “等着娘再给你找个薄氅暖暖。”叶夫人把他按在椅子上。 “行了娘,先凑合着,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同爹说!” “多重要?”叶夫人一个没看见,叶荣的身影已经从身边蹿了出去。 只有一句话隐约从门外传来:“关乎咱们家族荣辱生死的重要!” 叶夫人:“……这孩子……”就他,还关乎家族荣辱生死? 罢了。 叶夫人摇摇头,不穿就不穿吧,总归也八月了,冻不着。 第364章:真是疯了 书房内。 叶荣深吸口气将叶尚书按在椅子上。 这段时间真是藏了太多的事,以他的性子,早就有些憋不住了,可如今突然就允许吐露出来,一时,竟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爹,”他神情郑重:“您身体一向都好吧?没什么心疾、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他记得,他爹是没什么心疾的,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再问问。 “……”叶尚书不语,一味瞪眼。 叶荣挠挠头:“主要是一会儿子说的话可能大概也许有点吓人,爹,您可千万要坐好了,别太激动。” “废话,你爹我半辈子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有什么怕的?赶紧说!” “那、那我可开始说了!”叶荣一咬牙,先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块黑金色的小对牌放在他爹面前。 “爹,这东西,您认得吗?” 什么玩意? 叶尚书伸手,拿起打量了一眼,摸起来冰冰凉凉,看起来也极有质感……不像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 但是什么,他还真不认识。 “爹……这是秦氏钱庄的黑金对牌。”叶荣呲开牙。 叶尚书想了想,秦氏钱庄? 如今晟国最大的钱庄乃裕康钱庄,由几十个民间商行共同成立。这秦氏钱庄,十几年前他倒是听说过,只是近年见得少了。 秦氏钱庄的黑金对牌……黑金? 叶尚书手中把玩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想起来了! 所谓对牌是在钱庄存储相应银两后获得的一种凭证,单单靠着这种凭证并不能取银子,但只要你手中拿着它,便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在有此家钱庄存在的地方,获得存储数额十分之一的现银以应急。 而黑金对牌,能够获得的应急现银是……十万?! 叶尚书猛然起身,“你、你哪来的这东西?”也就是说,至少要在这钱庄中存着一百万两,才能得到这对牌! 他一整个尚书府,也没有这么厚的家底啊!现在,叶荣居然拿出了这对牌? 叶尚书手抖。 叶荣连忙道:“爹不是说好不激动吗?我这才刚开始说呢!” “不激动……不激动,”叶尚书深吸口气,“你说这对牌是谁的?!”不会是这逆子从哪里偷来的吧? “嘿嘿,爹,其实这对牌是儿子我的,我在秦氏钱庄存了一百多万。” “什么?!”叶尚书又站起来了。 叶荣啧一声:“爹您怎么大惊小怪的,这才哪到哪?其实我还有二百万在特丹存着呢……” “什么?什么特丹?”叶尚书觉得自己头晕。 叶荣赶紧扶着他坐好。 “爹您还记得我去年底出去过一趟?”叶荣挑挑拣拣,将他和商二几人为公主去特丹赚银子的事说了。 他说完,叶尚书脸上的神情已经彻底呆滞住了。 身为户部尚书,没有人比叶卓昀更清楚整个晟国的财政收入。 自他成为户部尚书后,晟国一年财政收入实际到手不足七百万两,再加上每年朝中各种支出,也仅仅能够维持收支平衡罢了。 可如今…… “四千五百……万两现银?还有七千多万两,没兑换的?” 怪不得……怪不得庆宁公主能一直为边疆捐粮捐物,怪不得,她在漠北寒灾时有那么大的魄力卖低价棉! 可是……不对啊! 叶尚书猛然反应过来,这么多银子,他这个户部尚书怎么一点不知情?难不成…… 见他看来,叶荣嘿嘿一笑,有些憨傻:“爹您猜的没错,这银子啊……咳,我们还养了点……养了点私兵。” 什、么?!! 叶尚书耳膜嗡嗡地,一时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但看着叶荣这反应,他使劲掐了把大腿肉。 嘶—— 叶尚书疼得咧嘴。 叶荣忙拦住他:“爹!爹您这是做什么?掐大腿是死不了人的,不是,您就算要死,也得听儿子先说完啊!” 叶荣嘴巴吧嗒吧嗒。 叶尚书只盯着他的嘴唇,刚开始的时候还想打断、想震惊,想掐死这个作死还要带着全家的逆子…… 可到后来,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疯了! 真是疯了! 叶荣疯了!商行聿疯了!裴玉安、裴令远也疯了!当然最疯的还是那个女子…… 好好的金枝玉叶不做,竟、竟妄想做女皇!! 简直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悖逆不轨!! 简直该杀,诛之后快! 叶尚书咬牙切齿,咬到最后,他眼中的乱臣贼子叶荣道:“爹,公主真的很厉害,她说您会被陛下送去临州治水,您果真就被陛下派去临州了。” “现在她说太子去不了临州……” 太子去不了临州? 叶尚书猛然从方才的荒唐大梦中反应过来,回到现实,落在此地,对啊! 他怎么忘了? 太子府被雷劈了,恶子天诛。 太子成了恶子,自然,便不能再去临州了。 不仅去不了临州,太子这个储君恐怕也坐不稳了。 叶尚书深吸一口气。 庆宁公主……果真厉害,远见卓识、算无遗策。 无论智计还是对人心把控,都是翘楚中的翘楚。 若她不是公主,而是位皇子…… 叶尚书摇摇头,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是公主啊! 一介女子!怎能为皇? 叶尚书道:“这天下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反?还有太子……太子得罪她了?” “爹,”叶荣脸上的嬉皮笑脸忽然收了收,他盯着叶尚书的脸:“您觉得,这天下,当真好好的吗?” 叶尚书顿住。 他想说当然,可是嘴唇翕动,终究一句话没说出来。 这天下,自然算不得好好的。 身为户部尚书,财政钱款去向,多少用于百姓,多少用于其他,他再清楚不过。 官场腐败、盘根错节,他也清楚不过。 可是历来……不就是这般的吗? “边疆士兵无衣可穿,寒冬百姓活活冻死,为开疆扩土罔顾百姓死活,增加徭役……爹觉得,这样的天下真的好吗?” 叶尚书无言以对,他顿了顿,才继续:“那太子呢?太子这些年虽无功绩,但也没做什么祸*国害民之事,何罪之有?” 第365章: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吗?”叶荣望着自家老爹叹气,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糊涂? “爹不如去看看吧。” “什么?”叶尚书拧眉。 “我说爹亲自去看看,太子有没有罪,上天为何要降下天罚,爹不去亲自看看怎么知道没有?” 可这,难道不是公主装神弄鬼搞出来的吗? 叶尚书不解,叶荣已经吩咐人去备车备伞。 这样大的雨,马车上即便盖着油布也时不时有潮气渗入进来。叶家马车停在距离太子府不远的地方。 叶荣扶着叶尚书下了马车,二人穿得很低调,马车上也没有丝毫标明身份的东西。 叶尚书本以为这样大的雨,只有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可他刚下马车,便看到街角处熟悉的身影。 他眼皮一眨,转向另一个方向。 结果又对上另几张脸。 得?大家默契地各自别过脸去,叶尚书听着周围雨打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恐怕整个京城的官员都来看这一场天罚了? 真是……胡来! 叶尚书也望过去,只见熊熊的火光下,风声、雨声以及房屋燃烧坍塌发出的噼里啪啦声混在一起。 来看,又能看出什么? 这样大的火。 他正准备问问逆子,还没开口,耳边忽被一声悲戚的叫喊充斥—— “太子皇兄!” “来人呐,快来人!赶紧去通知防隅军救火!他们是都死了吗?看不到太子皇兄的府邸被雷火劈中,起了大火?” 只见二皇子盛芫淇冒雨而来,声音之大,听起来很是紧张。 但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叶尚书依旧能看出他那张脸下隐藏着的兴奋…… 更何况,他这嚷嚷的声音,也太大了! 是生怕有人不知道太子府被雷劈了吗? 叶尚书正想着,盛芫淇已看到了站在暗处的他和叶荣。 叶尚书眼皮狂跳。 下一刻,盛芫淇果真开口叫破他的身份:“叶尚书来了?也是,叶尚书定是担心太子皇兄,这好端端的,太子府怎会被雷火劈中?也不知道太子皇兄有没有事!” 紧接着,也不等叶尚书回话。 盛芫淇目光忽又看向另一处:“王太尉和三皇弟也来了!” 王太尉和三皇子也来了? 叶卓昀目光看去,果然见阴影处王太尉被人扶着,瘦削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看着,便是要撑不住。 唉……造孽啊! 叶卓昀死死掐了叶荣一把,叶荣很委屈。 “二皇子,还真是有心!”王太尉咬牙说了一句。 “唉,毕竟太子皇兄是我和三皇弟的亲兄弟,三皇弟难道不担心?”盛芫淇似没听出王太尉的意思。 三皇子闻言眉头轻蹙没说话。 盛芫淇撇撇嘴,三皇弟这个人一直这样,无论高兴愤怒都淡淡的,整个人反而显得有些假。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表演:“这样不行,等防隅军那群人来到肯定已经晚了,还是得就近找人救火!” 说罢,他手一挥。 他带来的护卫当即便挨着敲响周围人家的门扉。 “太子府遭雷劈失火,请大家一同救火!” “太子府遭雷劈失火,请大家鼎力灭火!” “……” 一阵阵杂乱的拍门声,让王太尉一口血吐出。 而周围本就关着门藏在后头听动静的人家如今也装不下去了…… 太子府外,人越聚越多。 盛芫淇几乎是将好几条街的百姓都吵嚷来了。 大家齐心协力,不断往太子府烧灼的火势中泼水丢水囊,再加上此时雨势,雷火在众人扑灭下越来越小。 “啊!!那是什么?”又一声惊呼传来。 叶尚书下意识朝停歇的火光处看去。 这一看,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倒,叶荣连忙扶住他。 唉……他爹还是老了。 叶荣也看了一眼,又不忍地回过头。 虽然早就知道,但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那是不是人?” “墙里怎么会有人……” 一截截坍塌的残垣断壁中,许多被烧焦的身形在雨水浇灌下显露出来。 它们半身被困于墙内,半身裸露在外,大火灼烧后,却仿佛脱困而出,站在黑夜零星的火光下回望众人。 诡异、骇人。 叶尚书伸着手,说不出话。 周围其他人,亦是如此。 就连盛芫淇,此时此刻,也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慑住了! 他本以为太子府被雷劈,印证了“恶子天诛”的警言就已经是今晚最大的惊喜,却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等在这里! 盛芫淇又恶心,又激动。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盛芫莙要完了! 没了盛芫莙,太子之位,岂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至于临州水患…… 去他的临州水患! 现在谁还顾得上临州水患? 必须得趁着这次机会把盛芫莙给按死了! 于是,他当先哆哆嗦嗦喊出来:“这、怎么会这样?太子皇兄府邸中怎么会砌着这么多死人?!” 声音荡荡,冲入诡寂的雨幕之中。 没有任何回答,但,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 怪不得,天雷要劈太子府,怪不得,上天都认为他无道! 害人性命,又将人砌于墙中…… 众人头皮发麻,他们的储君,便是这样的人吗? 万籁死寂中,雨声和偶尔的噼啪声震骇人心。 这时,一道踉跄的身影终于从太子府内扑来。 盛芫莙还未走近,便看清楚了不远处的场景,恐惧让他猛然顿住脚步。 他身形一歪,狠狠朝着前方的泥地里扑去。 “殿下!”侍卫扶起他。 盛芫莙咬着牙,哆哆嗦嗦:“那些、那些东西,处理掉!快!快找人处理掉!还有……” 他目光一扫,透过倒塌的墙垣,看到许多站在外头的身影:“还有这些人……” “殿下!”一道沉沉嗓音传来。 盛芫莙面色一僵。 王太尉几乎是强撑着身体上前:“今夜之事太过蹊跷,还请殿下,去求陛下前来调查此事!” 他话落,目光不动声色看向身后。 盛芫莙这才从慌乱中注意到站在身后之人——盛芫淇、盛芫皓、无数朝中官员以及百姓…… 盛芫莙心中狠狠打了个突。 眼前一黑…… 第366章:是盛知婉 说来也奇怪,就在太子府被雷劈后,原本的暴雨逐渐停歇下来。 就好像,这一场雨、这一场雷是专门为劈开太子府墙垣中的阴暗而来。 围观的官员百姓忍不住往警言上去想,就连看了全程的叶尚书都心神紧绷着。 这,当真只是庆宁公主的装神弄鬼,而不是真的无道恶子,雷罚天诛?! “爹,您还觉得太子何罪之有吗?”身旁,逆子的话忽然低低传来。 叶尚书嘴唇翕动,喉结滚了滚,最终一个字没说出口。 这夜,太子府一片混乱。 羽林卫匆匆赶到,将昏迷的太子带入宫中,太子府也被重重包围起来。 围观的百姓早在看到羽林卫身影的时候就跑得没影了。 官员们也各自回府。 只是,雨虽停了,众人心中却是起了惊涛骇浪。 奉国将军府。 商天昊沉着脸回到府中。 梁娆披衣未睡,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询问:“将军,到底怎么回事?太子府当真被……” 商天昊冷冷睨她一眼:“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可是……真的?真的是太子府?”梁娆愣愣的。 怎么能是太子府呢? 再过几日,她的溪姐儿就要进太子府,成为太子侧妃了啊! 若是以往被雷劈也就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天降警言,“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水厄南乡刚刚应验,现在太子府又被雷劈,岂不是说明太子……就是那警言中的恶子!? 梁娆越想脸色越难看。 “父亲——”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梁娆一听心头便是一顿。 商天昊却是冷笑一声,道:“进来。” 商幼溪这才敢推门进入。 这两个月,她一直跟着宫中的礼仪嬷嬷学习规矩,苦吃了不少,行止坐卧,倒是显得有模有样许多,可见也是在上头下了大功夫的。 只是此时,眼中的神情却泄露了她的急切。 “父亲……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了?”她抿着唇,明知自己来问会惹父亲不悦,但她担心殿下,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她话落,商天昊闭了闭眼,再睁开,又忍不住冷笑一声:“你可知今晚,雷劈了太子府?” “女儿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不觉得,恶子天诛这几个字,针对的便是太子?” “不可能!”商幼溪毫不犹豫,“不可能是殿下。”殿下那般好的一个人,怎么能是恶子? 定然是其他人想了办法来害他! 虽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但定是有人趁着警言的机会,陷害太子! 商幼溪无比笃定。 商天昊望着这样的女儿,心中又痛又恨不得将她一巴掌打醒:“那你可知道,雷劈了太子府后,在太子府的墙垣中劈出几十具尸体?” “什、什么?”商幼溪抬起头,愕然望着父亲。 “而且,太子当时的反应很不对劲,他显然知道那些尸体的存在,甚至,还想让人除掉当时在场的人……” 尽管太子那句话没能说出,但在场的这些官员没一个蠢的,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未尽之言? “不……我不信!”商幼溪脸色惨白,猛然起身,她跌跌撞撞往外冲去:“我要去问问殿下!” 她抓住门框。 “站住!”商天昊冷喝。 商幼溪却像完全没听到般,径直打开门,只是脚步刚迈,商天昊已快步到了她身后,一掌,击中她后颈。 商幼溪软软倒下。 梁娆依旧端坐原地,只是放在身边的手止不住发抖:“将军,将军说的是真的?太子……杀人?”她声音发颤。 商天昊见她这般,心中不耐:“现在知道后悔了?还太子府,太子能不能继续做太子都不知道!” 太子?呵! 商天昊将商幼溪放在旁边的榻上,自己衣袖一甩,出去了。 房门未曾关好,雨后的风钻进来。 明明不冷,却硬是让梁娆打了一个寒噤。 若太子不是太子,她的溪姐儿岂不是要给一个废人做侧妃?! 想到这,梁娆也想晕过去了。 * 国公府。 祁书羡自太子大婚后,这还是第一次踏入锦央阁。 只因,盛央方才让人传消息给他,说她又做梦了! 上一次盛央做预知梦,预知到了漠北寒灾,此次临州洪患的消息已经传来,不知她又梦到了什么? 祁书羡一脚迈入房内。 盛央却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梦中。 与上次欺骗祁书羡不同,这一次,她是真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床顶的华丽帐子。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对了!是从她跟着祁书羡回府那一刻就开始不一样了。 盛知婉没有再像梦中那样为了祁书羡的名声接纳她,反而因为她,处处同祁书羡为难。 她不再为崔氏熬药,也不再管国公府的一应事务,而且,她还求了和离,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盛知婉没有再像梦中一样,一直留在国公府,最后磋磨致死! 盛央恍恍惚惚,若是一切还如梦中,此时的自己还是个没有名分的妾室,与怀王府的关系也未曾揭开。 一时间,盛央竟分不出喜忧。 梦中的她,虽无名分,但只需再等等,祁书羡便会彻底厌弃盛知婉,甚至为了她,让盛知婉此生都不能再生育…… 而如今,她虽恢复郡主身份,还成了祁书羡正儿八经的夫人,却被他嫌恶不喜…… 难以有孕的人,也变成了自己。 难道—— 盛央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她双眼震颤,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祁书羡适时踏入,听到这一句。 盛央猝然回神,对上男子淡漠目光,又想到梦中,他曾那般神情专注望着自己。 盛央的心刹时像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紧又松开,她下意识伸手。 然,面前男子却只是身体一侧,便轻易避过她。 “你做了什么梦?”祁书羡声音很冷。 若不是想知道这些,他根本不会再来这里。 这里本该是知婉的院子,可现在…… 第367章:因你而死 祁书羡目光扫过,曾经那株盛知婉亲手种下的桂树早已填平,她最爱的躺椅、石桌石凳、棋盘,也尽数搬走。 什么都没了…… 祁书羡恍惚一眼。 下一瞬,便听到盛央道,“是盛知婉!是她在报复!” “什么?”祁书羡一愣。 盛央深吸口气:“世子不是问我这次梦到了什么吗?这次,我梦到的不是预知,而是……世子和我本应该有的人生。” “什么意思?”祁书羡眼眸眯了眯。 本应该有的人生,这让他下意识想到上次做的那个梦。 梦,又是梦! “我梦到世子本该官居一品,成为右相,国公府繁荣昌盛,母亲并未瘫痪,长姐也不曾因私盐之罪被斩首,世子屡立奇功,与……妾身恩爱琴瑟,我们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盛央将梦中的美好描绘出来。 祁书羡却忍不住蹙眉,不一样! 他的梦中,没有盛央。 可是盛央的梦中,她却是自己的妻子。 可又有很多一样的地方,国公府繁华如旧,母亲和长姐也好好的,自己屡立奇功,还有……右相! 在他梦中,崇晟帝承诺他除掉盛知婉便让他做右相;那盛央的梦中呢?他成了右相,盛知婉呢? 祁书羡想到这,眼眸渐深:“你方才说盛知婉报复,什么意思?” 听到他这般迫不及待地问及盛知婉。 盛央忍不住冷笑一声:“因为,她死了!而且,还是因为世子和国公府才会死的!” “什么?!”祁书羡目光一颤。 “哈!世子是不是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梦中盛知婉被人掳走,失了清白,世子嫌弃她,国公夫人逼着她到处求子,可世子每次去她那,都要给她用不能生子的毒药……她对世子毫不设防,于是年纪轻轻,就这么惨死了。” “哦对了,因为盛知婉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所以世子便要让她永远生不出孩子赔罪。” “世子后来官拜右相,拥兵十万,连陛下都对你忌惮,以至于因为你的一句话,直接将盛知婉贬为庶民。” “她临死前病得很重,她身边那个叫汀兰的丫鬟为了求陛下允太医为她治病,生生跪死在宫门外。” “她收养的孤女,因偷了长姐的东西被惩罚致死……” “她下不来床,又无人倒水,化了雪水去喝……” 盛央说到这,又想到盛知婉梦中干枯瘦削,摇尾乞怜的模样。 多么可怜,多么惨! 哪有如今半分妍丽? 她忍不住大笑出声。 祁书羡却已是被她所说的话给彻底惊住了,“不!不可能!” 他猛然上前,掐住盛央的脖颈:“你说谎!我怎么会那样对知婉?” 他是爱知婉的! 他为了她,守身如玉,若不是敌人卑劣,对他下药,他根本不可能同盛央发生关系。 即便她怀孕,他也不可能因此便对盛知婉下药用毒! 嫌恶? 如今知婉都已成了商行聿的妻子,可若是有机会,他仍愿意与她重归于好,又怎会因为她被人害失了清白就嫌恶她? 祁书羡两颊肌肉狠狠颤动,他不愿相信。 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若上次他的梦是巧合,那这次呢? “不!不可能是真的……”祁书羡摇头。 “嗬……嗬嗬……”盛央脸色被掐的青紫,她拼命用手指去扣开祁书羡的手。 祁书羡手背被指甲划出血,才猛然回过神。 现在的盛央是怀王府的郡主。 她不能死。 祁书羡松开手。 盛央扑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声中,眼泪和鼻涕一起狼狈地涌出来。 “咳……咳咳……” 盛央方才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当日她和怀王妃去朝明寺求日子,方丈算出她与盛知婉同日成亲,子嗣缘最为旺盛。 那晚祁书羡喝醉,的的确确与她成就好事,她也的的确确有了孩子。 可他那时,喊出的却是盛知婉的名字! 原来,她那所谓的子嗣缘,竟也是借着盛知婉才能有的。 盛央想到这,嘶哑地捂住脖子:“世子可是后悔将我从苍南带回来?” “可是梦中,盛知婉在的时候,一心一意为着世子的时候,世子为何不珍惜?现在她和离了,世子的真心倒是突然冒出来了!” “世子是真的爱盛知婉吗?!”盛央眼中流泪,这么多日,祁书羡从不曾来过她的院子。 她表面装作不在乎,可心中,又怎可能不在意? “闭嘴!”祁书羡扬手。 盛央仰起脸,对上他:“怎么?是因为我说得太对了,戳中了世子的内心吗?!可惜啊!可惜太晚了,世子现在就算是把心挖出来,盛知婉也不会要的!” 祁书羡一怔。 盛央冷笑,继而眼底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道:“世子还没意识到吗?如今的盛知婉跟梦中的盛知婉早就不一样了!从你将我带回将军府的那刻,她便已经在谋划着离开你!” “你说与她感情甚笃,那为何,她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你?又或者,你解释了,她也丝毫不会相信,为什么?” “世子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为什么?祁书羡手僵在半空。 盛央突兀地,又一字一句道:“因为,她也做梦了啊!” 祁书羡身子猛地一颤。 他不可置信又愕然地盯着盛央,盛知婉……也做梦了? “她梦到了你是怎样因为我,冷待她,也梦到了你是如何嫌恶她,给她下药,让她数年都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中,将她从金枝玉叶的公主,变成了一个卑微求活的庶民!” “甚至,你连最后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你害死了她、害死了她身边在意的人!她又怎么会继续留在国公府等死?!” “她不仅不会,还要报复你、报复我,报复所有害了她的人!” 盛央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击打在祁书羡的心弦上,耳膜嗡嗡作响,祁书羡踉跄退了两步。 是了…… 他可以做梦,盛央可以做梦…… 那盛知婉,为何不能做梦?! 第368章:如此阴毒 “世子可明白了?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如今的一切跟梦中太不一样,而很多的不一样,都是因为盛知婉。” 祁书羡双拳一点点收紧。 “母亲的病暂且不说,长姐为何掺和私盐,都是因为盛知婉要收回嫁妆,你去了廉府,让长姐丢脸,她才要证明自己,才会敢碰杀头的大罪!” “我们借用寒灾敛财,若不是因为盛知婉的人卖低价棉,也不会闹到京中、被陛下责罚。” “还有北狄那一场战事,我之前预知中世子明明是该立得首功,可后来立功的人却成了商行聿,商行聿又成了盛知婉的驸马。” “还有……我和怀王府的关系,也是盛知婉发现叫破的,甚至太子府那夜的事,也是她害我!” “我的两个孩子,都是因她而没了,”盛央眼神怨恨,一句句说着,最后道:“世子还在想着她念着她,却不知,她步步都在筹谋如何毁掉世子前程、毁掉世子的一切!” 盛央话落,心中也满是后怕。 盛知婉怎能如此阴毒? 她既知道了这些,又要装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从容淡然地面对自己,面对世子的诘问,国公府众人的刁难。 可在背后,却无声无息,像一条毒蛇伺机报复着他们! 她太可怕了! 盛央凝着祁书羡。 她之所以愿意将这一切告诉他,便是为了让他想清楚、看清楚,他与盛知婉之间再无可能。 不仅没有可能…… 甚至,为了活下去、活得好,还要置盛知婉于死地! 祁书羡半晌不语,他就这样僵立原地,良久,忽然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世子……你记清楚我的话,国公府、你我,和盛知婉之间,只有一方能有好下场!” 盛央的话从后传来。 祁书羡走出府门。 外头雨已经停了,太子府的闹剧,现在他已来不及去过问了。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去公主府,他要亲口去问一问盛知婉! 问问她,是不是因为预见了未来,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可那都是梦啊,那些没发生的事,凭什么要由他负责? 祁书羡脚下生风,然而才走了几步,他脚步又骤然停下。 盛知婉已嫁他人,商行聿不会让自己见到她,即便见到,问她,她会承认吗? 盛央说,盛知婉在报复他,报复国公府…… 祁书羡闭了闭眼,带着泥泞的夜风吹到脸上,他回想着从苍南回来后的一桩桩一件件事。 先是他的封赏从四品到了五品;再是盛知婉开始计较嫁妆,长姐因此去碰私盐被斩首;母亲病重卒中;盛知婉却利用北狄四皇子潞绰发病的时机求旨和离…… 他一直不明白,盛知婉为何能救了潞绰。 可若是,她早就知道呢? 所以她早就在等着那一天。 那后面的事——漠北寒灾时,舷元子的那副《千里冰封烧棉图》果真也与她有关?! 还有北狄的战事……怪不得商行聿一个纨绔能立大功,是盛知婉用预知,让商行聿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功绩! 祁书羡越想,越喉咙腥咸,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收紧,直至最后,又猛然松开。 除了这些呢? 此次临州水灾,她是不是也知道,那警言和太子府的雷火呢? 祁书羡的目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近来商行聿和二皇子走得很近,他之前不明白,盛知婉为何会投靠二皇子,可现在他明白了。 盛知婉显然是知道自己和盛央与三皇子的关系,所以除了太子,选中了二皇子。 这次雷火的确与三皇子无关。 如此迫切想要除掉太子的,便只能是二皇子了,更何况,今夜二皇子的所作所为也很可疑。 祁书羡抿了抿唇。 他是当真不愿与她走到这种地步的……可,没办法。 良久,他转身,朝着三皇子府而去。 * 翌日,早朝。 朝堂上气氛诡异,太子府昨夜遭雷劈,还发现尸体的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现在所有人都认定太子就是警言之下的“恶子”! 崇晟帝脸色阴沉。 他昨夜一夜没睡,皇后和太子也在殿外跪了整晚。 羽林卫将太子府墙垣内的尸体全都起了出来,足足三十七具! 崇晟帝气怒攻心,差点用剑直接砍了太子。 还是皇后拼死拦下,这才保下太子性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此事太大了。 涉及天罚警言,若朝廷没有任何说法,恐怕,会在这档口激起更多的民怨。 “陛下,昨夜太子府被雷击发现尸体之事,敢问,太子是何说法?” “如今许多百姓堵在大理寺外,大理寺既掌天下刑狱,便该为枉死之人负责!还请陛下准允微臣,审查太子府无名尸案!”此时,方鸿志当先站出来。 崇晟帝不语。 方鸿志毫无退缩地躬身等候。 王太尉咬牙站出来:“太子府的墙垣内发现尸体,自该去审问太子府的工匠,与太子何干?” “太尉大人言重了,微臣也未说此事与太子有关,只是毕竟是在太子府,微臣还是想问问太子的说法,微臣要审查的,也只是太子府无名尸案,并不是太子殿下。”方鸿志道。 “你……”王太尉顿了顿,这方鸿志以往最是刚直不阿,没想到如今成了大理寺卿,居然也学会了抠字眼。 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崇晟帝这才道:“方爱卿所言有理,既如此,太子府的无名尸案便交由大理寺审查。” 话落,刑部和御史台齐齐松了口气。 这方鸿志还真是个蠢的,这样的事居然也敢往身上揽,此事一个办不好,就要得罪陛下或者皇后,再或者王家……若是办好了,得罪的就是天下百姓。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正怕事情落到自己头上。 “另外,太子既然涉及案件,便不好再去临州了,老二……” 崇晟帝目光微眯,落到从上朝开始,整个人就显得很亢奋的盛芫淇身上:“便由你代太子去临州赈灾,如何?” “儿臣愿意!”盛芫淇声音极大! 他都想清楚了,太子皇兄落马,自己再去临州立个功回来,太子之位,岂不是顺理成章便落到自己头上? 第369章:不是求情 至于三皇弟…… 盛芫淇得意瞧了盛芫皓一眼,只知诗书酒画,有什么用? 盛芫皓对上他视线,谦谦一笑。 盛芫淇只觉自己一拳抡在棉花上,无趣地收了目光。 总之,此次赈灾自己定然要做的漂亮,让父皇朝臣、百姓们都满意,展现出自己的才能! 盛芫皓雄心壮志,下朝后便去拜见崔尚书和叶尚书,听取意见,又召集幕僚,积极为去临州做准备。 三皇子盛芫皓,此时却是在琦贵妃的翠华宫与崇晟帝密谈。 “此话当真?”房内,杯盏滚落。 盛芫皓垂首敛目跪在地上:“应是当真的,庆宁既然认识舷元子,想来所谓的千里烧棉图也有她的手笔。” “好……很好……”崇晟帝眯起眼, 他防备这么久,提防这么多次,没想到终究还是让她长成了气候。 漠北寒灾啊…… 卖低价棉,得了这样大的民心,坏了自己的安排。 呵! 盛芫皓抬头,只看一眼,便又心惊地低下头去,他居然真的在父皇眼中看到了杀意! 难道,祁书羡的猜测是真的?庆宁她当真不是…… 可是,怎么可能呢? 若她不是,宫规森严,有谁能在皇宫瞒过父皇耳目。 且如今看父皇的神情,显然也是知情的,谁能让父皇留下她? 难道单单是为了太后祖母? 盛芫皓唇线收紧,试探道:“说来此事也怪不得庆宁,她总归是心系百姓,所做一切,也都是为百姓着想的,只是……这利用舷元子的画操纵学子、推动流言的手段有些不可取而已。” 为百姓。 这三个字让崇晟帝心中止不住冷笑。 道貌岸然,妇人之仁!果真有其父便有其女! 为帝者,当顾全大局。他要敛财,难道是为自己?他是要收回先帝至死都未能收回的西南沃土! 太祖建国之初,晟国并非只有十三州三十六郡,而是十六州四十二郡。如今之所以只剩十三州,皆因其中三州,被南衡金人占领。 先帝在位时曾想夺回失地,但因当时国力不足,再加上周围强敌环伺,一再搁置。 崇晟帝至今记得那一日,他与盛琰胤一同陪着先帝登高望远。 “三州百姓,岁岁尽望晟京城,我儿即位后定要记得将三州收回……” 当时先帝这番话是说给盛琰胤的,但崇晟帝却始终记得。 先帝说盛琰胤文韬武略,是为帝的不二人选。 所以,他不仅要夺了盛琰胤的帝位,还要收回三州。 他要向先帝证明,自己比盛琰胤更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更何况是盛琰胤的女儿? 崇晟帝眼眸渐深:“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便就此揭过吧。” 盛芫皓一顿,方才他明明看到父皇眼神中有杀意。 但他向来察言观色。 见父皇不愿再说下去,他也不触对方眉头,转而顺势为太子求情。 盛芫淇那个蠢货,以为太子落马他便能上位,殊不知父皇如今最忌讳的,便是有皇子过于觊觎他身下的座位。 更何况太子再不堪,也是父皇的儿子。 “父皇,太子皇兄宽厚,定不会做出如此骇人恶举,兴许……此事是有人特意针对太子皇兄,父皇不妨命方寺卿讯问当初督建太子府的工部官员以及营缮司……”盛芫皓觑着崇晟帝面色。 崇晟帝闻言果真满意看他一眼,当即命人去召方鸿志。 大理寺。 方鸿志刚从太子内侍口中审出些许眉目,便听闻宫中传召。 他令大理正将方才审讯出的案情,一字不漏记在案卷上。 “大人,当真要这样写?这……这可是太子啊……”大理正犹豫。 他一个从五品理正,何德何能敢记太子的罪责? “太子又如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是陛下交给大理寺督办的,百姓也在等一个结果!” “可是……”大理正捂住肚子:“不如大人自己写吧,属下腹痛难忍,得、得去趟茅厕。” 说着,竟直接将案卷往方鸿志面前一推,起身冲了出去。 这个方鸿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走了一回狗屎运,绊倒了汪肃州,如今居然敢去审太子的案子了! 他有病,自己才不能跟着一起。 大理正头也不回。 方鸿志瞧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干脆自己亲手记录证言。 待写完了,这才带上案卷证言入宫。 一见到崇晟帝,他便跪下,将案卷呈上:“陛下可是要问案件进度?幸不辱命,微臣已从内侍口中审出墙内尸体身份,也与历年太子府失踪的宫人身高体型做了对比。” 崇晟帝拧眉展卷。 太子性情暴虐、残害宫人; 除了被雷火劈出的尸体,还有其他被砌于墙内的宫人,皆是按紫薇星斗顺序排列,以人命为祭,祈福增运…… 崇晟帝没想到方鸿志动作这般快,脸色铁青。 方鸿志却丝毫没察觉到他面色,继续道:“另外,臣讯问太子府下人时还发现一事,汪肃州案中被绑架的女子,并非与王太尉之子有关,而是……与太子殿下有关,那些女子,是汪肃州为太子寻来的!” “啪!!”方鸿志话音刚落,崇晟帝一掌落在桌上。 方鸿志这才抬首,对上帝王沉沉面色。 “方寺卿是说朕此前的判定有误?” “……不敢,陛下许是被人蒙骗。” “看来方寺卿这是不仅要判太子的罪,还想判朕的罪啊,若朕此前被人蒙骗,王怀闵岂不是被朕误杀了?方寺卿想要如何审查朕之罪?” “如今还未能确认王怀闵是否无辜,若当真无辜,陛下当下罪己诏,为王怀闵正名!” “大胆!朕看你是……” “陛下!陛下!”崇晟帝话未落,外头传来苏德运带着焦急的声音。 “太子妃在宫门外!” “她?”崇晟帝正在怒头上:“羽林卫呢?朕不是说了将太子府围起来,无人能进出,她是怎么出来的!” 不等苏德运回答。 崇晟帝继续道:“告诉她太子是被人算计,不必进宫求情,回去等消息便可。” 方鸿志闻言猛然抬头:“陛下……” “可是陛下,”苏德运抹汗:“太子妃不是来为太子求情的!她……她是向陛下和太后状告太子的!!” 第370章:字字泣血 “什么?她疯了?” 景仁宫中,皇后面色煞白地从床上惊坐起来。 下一瞬,她又猛然痛呼一声。 “娘娘!”宫女连忙扶住她。 皇后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昨夜她在陛下殿前叩头求了整晚,整个额头上鲜血淋漓,如今才刚处理好,便又听闻这消息。 明嘉,可是太子的妻子! 这个时候她不为太子求情,去找怀王和怀王妃为太子出面,居然还状告太子?她难道不知夫荣妻荣,夫死妻死的道理吗! 皇后眼眸赤红,恨不得冲出宫门。 可此时她被陛下幽禁,即便景仁宫都出不去,又谈何出宫门? 说是宫门,其实也还没到。 明嘉选的位置恰恰在宫门的禁区之外,无数百姓和被主子打发来探的家仆挤挤攘攘跟在她身后。 明嘉举着刀,抵在脖颈上。 她脸颊、额头、以及手臂上的伤痕毫不遮掩地暴露出来。 周围打量的目光如同芒刺,明嘉从未如此狼狈过。 可此时,她一遍遍在心底默念着盛知婉让人带给她的那几句话。 和离! 若她还想活、想脱离太子府,现在,便是唯一的机会。 人总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盛知婉付出过,有了如今的日子,现在,换成她了。 明嘉想到这,仰起脸,再次高声道:“怀王府明嘉,恳求面见陛下、面见皇后、太后,赐明嘉与太子和离!” 这句话,她从太子府一路喊到了这儿。 无数的宫门禁卫拦在面前。 “绫儿!”一道仓皇的声音传来,怀王妃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枯瘦身影,这……还是她的明嘉吗?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才过去了多久啊! “绫儿……”怀王妃又踌躇着喊了一声明嘉的小名。 明嘉眼底划过嘲讽,这名字,她多久没喊过了? 但想到盛知婉的话,她要活,还想活得好,此时便不能将任何怨恨表现出来。 她还需要怀王和王妃的愧疚。 她转身,眼泪已从眼眶中掉落出来:“母妃……” 怀王妃冲上前,一把将明嘉手中的长剑打落抱住她:“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这些伤是谁打的?” 她目光落在明嘉身上的伤痕上。 鞭伤、刺伤、烫伤……掌印,这还只是她能够看到的! 明嘉垂下眼,“是……是太子!” 什、么? 太子? 怀王妃面上的神情僵住了。 明嘉却抬起眼,一下子跪在了她面前,当着许多的百姓,当着无数官员派来的家仆,当着这宫门外禁军的面,字字泣血,高声道—— “母妃,太子他日日以凌虐女儿为乐,他不仅凌虐女儿,还凌虐被他掳掠的良家女子!” “太子爱好画梅花!他说,将长相姣好、皮肤白皙的处子倒挂在钩子上,伴随她们的惨叫哀嚎,用鞭子抽打,直到皮开肉绽、鲜血洒落,便是一朵朵最美的梅花……” “母妃!我日日夜夜都听到那些女子求救的声音!” “我想去救她们,我想出来,想告诉您告诉陛下和太后,可是太子殿下威胁我,打我!还说我若是敢说出来,就要让怀王府跟着女儿一起陪葬。” 明嘉谨记着盛知婉的话,她的记忆从未这般好过,多日来在太子府受到的屈辱,让她脸上的恐惧无比真实。 怀王妃不可置信听着这些。 嘈杂的人群,也被明嘉口中说出的话震慑住。 太子——不仅杀人藏尸? 居然还有凌虐女子的怪癖!! 天呐! 百姓们看着瘦弱女子的惨状。 人心总是怜悯弱者,更愿意相信眼见为实的话。 当明嘉带着这一身伤,在宫门口喊出这番话,即便只有三分真,剩下的七分都是虚假,也不会再有人深究下去。 太可怕了,他们的储君,怎么能是这样一个人?若这样一个人将来成为他们的天子…… 百姓激愤! 人群中,商幼溪更是脸色惨白地将全身力气倚靠在丫鬟身上。 她脚下发软,手指颤抖。 胸口传来的阵阵憋闷,几乎让她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 商幼溪嘴唇颤动,她想说,不是的,可目光落到明嘉身上,那些伤痕,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同为女子,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将这番模样露于人前? 可是……为什么? 殿下不是谦谦君子吗? 殿下捡到了她的钱袋,她道谢,他只是淡淡颔首;她的马车坏了,他送她回去,还告诫她要多带仆从…… 还有很多,她与殿下相识的点点滴滴…… “小姐,”丫鬟脸色也白得厉害,作为全程见证了太子和商幼溪之间相处的人,她好像,突然间便明白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小姐……那些偶遇,恐怕都是太子设计出来的!” 设计出来的? 商幼溪眼瞳睁大,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在面前闪过。 是了…… 她真傻,哪有那么多的英雄救美,哪有那么多的志趣相合? 公主嫂嫂明明提醒过她的! 二哥哥也告诉她太子不是好人…… 可她不信,她还误会公主嫂嫂!不识好歹地以为公主嫂嫂是看不得她好,不愿她嫁给太子…… 商幼溪死死捂着唇。 与此同时。 宫门内,崇晟帝狠狠闭了闭眼。 明嘉的话清晰落入耳中,太子怕是,彻底保不住了! 若是只有警言雷火,他可以将其他人拉出来为太子顶罪,雷火可以是人为引来的,警言只不过是有人借用了临州水患,尸体也可以推到别人身上。 可明嘉的证词呢? 明嘉是太子妃,是与太子最利益相关的人,如今连她都站出来,带着一身伤控诉太子,太子,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这个时候若是再辩驳,百姓们不仅不会信! 反而,为太子辩驳的证据做的越真,越是会引起怀疑。 “父皇……”三皇子显然也意识到了。 崇晟帝深吸口气,再睁开眼,心中已然做出了抉择。 他一步步走至宫门外。 禁军跪拜,原本嘈杂激愤的百姓也慌乱跪在地上。 嘈杂的声音一瞬安静。 “方寺卿!”崇晟帝声音冷然。 “……臣在!” 第371章:发配皇陵 “将你方才与朕说过的话,告知诸位百姓!” 方寺卿一愣,旋即眼中露出狂喜。 他激动地念出条条太子罪状 而百姓们随着他的话忍不住哗然,直到最后一句落下。 百姓们的哗然声音已然压不住了。 崇晟帝这时扬声,悲切道:“太子有罪,且罪不可恕,可朕身为太子的父亲,却是今日才知晓真相!朕总是念及百姓疾苦,想要看到国泰民安,却没想到在朕的身边,便藏着这样害民之人!朕……有愧啊!” “今太子之罪伤及百姓,为正*国法,朕在此处,当着诸君之面,废太子储君之位,贬为庶民,发配皇陵永禁悔过……” 崇晟帝字字悲戚。 百姓们以往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一次天颜,如今,却亲眼见到陛下在自己面前悔过。 诧异、错愕、感动。 很快盖过了方才对太子恶行的愤恨怨怼。 崇晟帝安抚完守在宫门外的百姓,又望向明嘉。 明嘉瑟缩着不敢抬头,唯恐崇晟帝问及她方才所言。 但没有。 陛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太子作恶,害了无辜,明嘉……今日便回怀王府去吧,朕会下旨,赐你与太子和离。” 明嘉怔怔抬起头来。 这就和离了? 她居然……当真能够与太子和离?! 果真!果真一切都如盛知婉所料,她说等到陛下走出宫门的时候,便是她所求如愿的时候! 明嘉心中紧绷的弦断开,一下子瘫软在地,“明嘉……谢陛下!” 太子作恶,陛下竟当着百姓的面宣读罪状,宣布废太子、贬为庶民,还发配皇陵永禁悔过! 消息传出,宫内宫外皆是沸腾。 皇后当即便晕死过去。 太子听闻后更是几近疯魔,又得知原本自己是能脱罪的,结果是明嘉那个贱人在宫门口状告自己! 他是对明嘉施暴了,还让人玷污了她,可他从未在她脸上、脖颈,任何能让人看到的地方留下痕迹! 明嘉顶着那一身的伤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偏偏,无数太子府的宫人都能作证他的的确确折磨了明嘉。 “父皇!父皇求您,您不要把儿臣送走,儿臣错了……儿臣真的错了!儿臣可以留在您身边尽孝……” “儿臣不做皇子也可以,求求父皇,把儿臣留下吧……”盛芫莙歇斯底里。 他是太子,生而高贵。如今却要被发配皇陵,在不见人烟的地方度过余生,这样的日子,他怎么受得了?! 盛芫莙的哭喊传至崇晟帝耳中。 崇晟帝有些失神,忽又听闻景仁宫皇后差点自缢的消息。 “胡闹!” 崇晟帝与皇后年少夫妻,即便没有感情,也存着几分情分。 皇后垂眼掩下怨恨,只泣声道:“妾身没有教好莙儿,让他给皇室给陛下蒙羞,陛下惩罚他,妾身无可辩驳……可妾身也是一个母亲,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要在皇陵那种地方孤单单度过余生,妾身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剜开一样!” “他甚至连个孩子都没能留下,妾身……妾身一想到他,记得的还是他小小一团被妾身抱着的时候……” 皇后泣不成声,脖颈淤痕青紫。 崇晟帝听着皇后的话,也忍不住想到太子刚出生的时候。 “朕知道,你是在怨怪朕,可他此次所犯之事太大,若不发配皇陵,朕就只能赐死他以平民怨,你若实在担心他在皇陵无人陪伴……” 崇晟帝顿了顿,“那商家女与他两情相悦,便也一同跟去皇陵吧。”这也算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为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宽厚。 “那明嘉呢?”皇后眼眸闪烁。 “朕已准了明嘉和离,”崇晟帝打断她:“她毕竟是怀王兄的女儿,况且,莙儿不是也不喜欢吗?让她跟去皇陵没得两看相厌。” 崇晟帝一锤定音,皇后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 奉国将军府内。 梁娆正庆幸太子被废,即将发配皇陵,如此一来,太子同溪姐儿的事想来也默认作罢了。 结果话音才刚落,便接到宫中内侍送来的口谕。 内侍声音尖锐:“朕心仁厚,念及商家长女商幼溪与盛芫莙两情相悦,后日盛芫莙发配皇陵之日,允其随行……” 梁娆跪在地上,愣愣听着内侍口中说出的话。 商幼溪还未恢复的脸色一片死灰。 两情相悦,允其随行…… 陛下这哪是允她随行,是在为她之前的无知检点,惩罚她! “公公!”梁娆反应过来,在内侍即将离开时狼狈地上前拦住他:“陛下、陛下说的是允其随行,我家溪姐儿身子弱,不知可不可以……不随行?” 内侍斜着眼:“夫人觉得呢?商大小姐身体再弱,应也比不上被发配皇陵的那位,那位都能去,商大小姐去不得?” 呵!还真以为陛下说的允其随行,便能由自己做主? 内侍甩开梁娆离去了。 商幼溪怔怔从地上起身,往房中去。 “长姐……”商幼荷很是担心。 梁娆眼泪落下,连忙命人去寻商天昊,如今事情到了这般,也只有让商天昊去求陛下开恩了。 只是梁娆没想到,商天昊得知后只是叹了口气,“这都是她自己选的,既然选了,便由不得她后悔。” “将军当真要看着溪姐儿去皇陵?!皇陵苦寒,溪姐儿才及笄怎么受得住!” “那不然呢?你梦想着女儿做太子侧妃的时候怎么没问过我,现在太子出事了被废了,你开始后悔了?晚了!”商天昊甩开她,烦不胜烦。 以往他总觉得梁娆处处都好,温柔体贴,如同解语花。 可如今,只是没了银钱,只是换了个小宅子,似乎一切都没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梁娆哭哭啼啼望着商天昊的背影,许久,哭声忽地一顿。 “对了!公主!庆宁公主!” 庆宁公主之前就提醒过溪姐儿太子并非良人,既然她愿意提醒,说明对溪姐儿定是有好感的。 她是公主,若她愿意为溪姐儿说几句话,一定有用! 想到这,梁娆当即让人备车往公主府去。 第372章:心怀怨怼 马车到了公主府,梁娆下车便直往里去,门房见了当即拦住:“这位夫人,不知可有帖子?” 梁娆心下不悦,她怎么从辈分上算也是公主的婆母,公主府的门房居然不认得她? 但想到来求的事,她又强压下不悦道:“没有帖子,不过我是你们驸马爷的母亲,我来见公主。公主可在府中?” 驸马爷的母亲不是早逝吗? 门房眨眨眼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位应是商大将军后来的那位:“公主与驸马出门去了。” “出门?”梁娆咬牙。 怎么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在这时候出门去了? “他们去哪了?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一番话连珠炮似的。 “主子们的事,小的可不知晓。”门房语气温和。 梁娆却觉得门房是在欺瞒于她,又想到商幼溪的事,当即不管不顾,便要往公主府内冲。 门房还没见过这般没礼数的妇人。 不过公主既然将公主府交给他们守卫,无论什么人,想强闯公主府,没门! 门房一挥手,立时十几个人拦在前头。 于是,盛知婉与商行聿回来,远远的便看到双方对峙的场景。 梁娆和她带来的嬷嬷被一群护卫门房拦在外头。 梁娆掩面而泣,看着像是受委屈了。 她身旁的嬷嬷指着公主府门头:“早知公主金枝玉叶,可这再金贵,也不该忘了人伦常理!我家夫人巴巴赶来拜见,如今却连门都进不去?” “……小的已经说了,公主与驸马爷都不在府中。” “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嬷嬷冷笑。 “啧——”一声冷笑从后传来,嬷嬷一愣,梁娆也回过头。 商行聿从马车上跳下,看都未看二人,伸手小心翼翼将盛知婉从马车上扶下。 盛知婉笑着望向梁娆:“商夫人是来拜见本宫的?” 梁娆面色变了又变,没想到盛知婉居然真的不在府中,她一个公主,没事老往外跑什么?抛头露面! “是……” “那这是?”盛知婉看向嬷嬷。 嬷嬷脸色涨得通红:“老奴、老奴……” “商夫人这下人管束的不好,既是来拜见本宫,得知本宫不在府中便该离去,如此指桑骂槐,指责揣测本宫,挑拨本宫与商夫人的关系,实在其心可诛。”说罢,她望向梁娆:“不知在奉国将军府,是如何处理这等刁奴的?” 梁娆干巴巴道:“公主,她也只是一时嘴快……” “这可不是一时嘴快,有时奴婢的素质也代表了主子的素质,既然商夫人不知如何管教,那今日,本宫便代商夫人管教如何?”盛知婉笑吟吟。 梁娆无法,只得一巴掌甩在嬷嬷脸上:“还不向公主认错!” 嬷嬷脸颊抽痛跪在地上:“老奴有罪!求公主饶恕!” “本宫饶恕不饶恕的无妨,只要以后你别为商夫人招来麻烦,”盛知婉道:“不知商夫人是有何事?” 梁娆闻言看看周围,为难道:“可否进去再说?” “可以。”盛知婉十分好说话,只是在踏上门槛时忽然脚步停住,道:“今日诸位护府有功,记得都去虞嬷嬷那边领赏银。” 门房和护院们原本还低着头的,闻言俱是眼眸一亮,齐声应喏。 梁娆只觉自己脸上像被扇了一巴掌,讷讷动了动唇,又一句话说不出。 一行人便这样气氛古怪入了花厅。 刚坐下,盛知婉还没来得及让人上茶。 梁娆便迫不及待道:“公主!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求您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救一救溪姐儿,行聿……溪姐儿也是你妹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她说着一把抓住盛知婉手臂。 盛知婉蹙了蹙眉,她还不知道宫中让商幼溪随同盛芫莙去皇陵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商夫人就算求,也得把话说清楚。” 梁娆当即将陛下旨意的事说了。 盛知婉听后面色很是难看,她没想到盛芫莙犯下这样的恶行,陛下居然还想着让商幼溪跟去皇陵。 他难道没想过以盛芫莙的性子,商幼溪会遭受什么?又或者,他本就是要送个人给盛芫莙发泄?! “公主当日既然愿意提醒溪姐儿,想必也是好心,只是……只是公主没有直说,溪姐儿又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怎么能明白公主的好心?”梁娆抹泪。 盛知婉心头正想着如何处理,就听到这么一句。 她眉头蹙了一下。 “谁给你这么大的脸?!”盛知婉还没说话,商行聿就开口了:“且不说公主与奉国将军府没什么关系,公主愿意提醒,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怨怪公主?” “别忘了是商夫人自己想靠女儿谋前程,不是你说的,我跟公主都看不得商幼溪嫁得好吗?如今你们得偿所愿,来求公主做什么?” “来人!”商行聿一招手:“请商夫人出去。” “我……我没有。”梁娆心虚,她心中的确是有怨怼。 既然盛知婉去提醒了,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反而遮遮掩掩,以至于她和溪姐儿都误会了。 可是现在被商行聿挑破,她又不敢承认…… “商夫人,请——”汀兰示意。 梁娆又想去抓盛知婉的衣裳,结果还没抓住,虞嬷嬷匆匆从外进来:“公主,驸马爷,奉国将军府二小姐在外急寻商夫人。” 梁娆一愣。 盛知婉心头忽然涌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将人先请进来。” 很快,脸色惨白的商幼荷便被请了进来,她整个人几乎都是抖着的,一看到梁娆,“哇”地一声便哭出道:“娘!娘您快回去看看,长姐……长姐她出事了!” “什么?”梁娆猛然起身。 这时候也顾不得求人了,急匆匆回府。 盛知婉望着商行聿,看出他也有些担忧,便道:“走吧,一起去将军府看看。” 不管怎样,商幼溪毕竟是商行聿的妹妹,小姑娘性子单纯,又有些耳朵软,本性倒是不坏的。 二人马车跟在后头,奉国将军府一片忙乱,不少大夫进进出出的,就连盛知婉和商行聿来了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直到入了内院,梁娆先进去,紧接着一道哭嚎声猝然传了出来—— “溪姐儿!” 第373章:半路截杀 盛知婉和商行聿跟着入内。 商幼溪紧闭着眼躺在地上,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往外渗血,整个人眼看着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几个大夫在旁不断摇头。 “商夫人,还请节哀……” 盛知婉面色变了变,快步上前想要检查商幼溪的情况。 然而手还没落下,梁娆竟冷不防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她。 盛知婉被撞得一趔趄。 梁娆哑声道:“公主何必假惺惺?公主当初来劝溪姐儿,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的事?既然知道,为何不明说清楚,遮遮掩掩,眼睁睁看着溪姐儿栽进泥潭!” “现在溪姐儿要死了!你还想做什么?” 她眼神怨恨。 “放你娘的狗屁!” 盛知婉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默不作声的商行聿却一下子将腰间的软剑抽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怨恨公主?” “公主是她娘?还是你是她娘?公主与她无缘无故,尚且知道提醒她多多了解再做决定,你呢?” “为了你儿子、你男人的狗屁前程,怂恿她一错再错,现在前程没捞着,人要没了,知道后悔,知道怪别人了?” “谁给你这么大的脸啊!” 剑尖刺破皮肤,梁娆吓得瘫倒在地上不断向后退,不小心撞到身后的商幼溪,更是止不住流泪。 “不……不是这样的……”梁娆摇着头。 盛知婉没空听她说这些,手指搭上商幼溪脉搏,扒开眼皮,检查片刻突然喊道:“行聿!” 商行聿收起软剑。 “你去宋府请宋太医。” 话落,商行聿毫不犹豫转身出门,盛知婉这才看向门口战战兢兢站着的大夫们:“可有银针?” “有、有的!”一个老大夫连忙将银针送上。 盛知婉接过,手下的针又快又准落在商幼溪头上。 几位大夫看得眼花。 直到盛知婉将最后一针落下,外头商行聿也背着宋太医飞来了。 真的是飞着背来的,宋太医一落地,差点软倒。 晕啊!太晕了! 驸马爷对公主挺温柔的,怎么对他一个老头子这么粗鲁? “公主也在?”看见盛知婉,宋太医愣了愣。有公主在,怎么还需要他这个糟老头子? “宋太医!真的是宋太医!”梁娆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宋太医,求求您救救小女,求求您……” “行了行了,头疼。”宋太医摆手。 盛知婉道:“商大小姐不小心磕碰到头部,人还活着,但是失血有些多恐怕短时间内醒不来,方才我用您教的止血针法先止了血,剩下的……您给看看?” 盛知婉这一说完,宋太医心中便有数了。 最后下的诊断跟盛知婉说的大差不差。 “商大小姐磕碰到了头部,且失血量很大,命虽保下了,但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能醒来,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宋太医开了几服药便离开了。 此时商天昊也被请了回来。 得知事情始末,对着盛知婉行了一礼道谢,看到商行聿,目光很复杂,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 商幼溪出事,消息传至宫中。 崇晟帝的反应是怒不可遏。 他的旨意才刚送到奉国将军府,商幼溪便“不小心”摔碰昏迷,不是对他的旨意不满是什么? “苏德运!”他冷笑着:“你亲自再带几位太医去奉国将军府一趟,看看商家长女是不是真的摔得这般严重!” 苏德运闻言顿了顿,还是应下:“……是。” 雨后本该初晴,今日天却阴得厉害。 盛知婉与商行聿往外走,行至府门口,恰巧遇上带着太医前来的苏德运。 盛知婉心中明了。 苏德运也没多说,匆匆行礼后便领着人进去。 盛知婉上了马车,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公主府,盛知婉才忽然开口:“对不住。” 商行聿微愣,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若是当初我劝说时透露得再多一些……” “公主没什么对不住的!公主能说的已经说了,没说的也是的确不能说的,更何况后来我也找过她,是她自己铁了心。”商行聿想到当时商幼溪责难公主的话。 人各有命…… “算了,不说她,如今能保下命已是……小心!!”商行聿说着眼眸几乎骤然缩紧,手臂一扯,将盛知婉搂入怀中压倒在马车内。 与此同时,一枚飞镖不知从何处,角度凌厉,正好刺在方才盛知婉所坐的地方。 若不是商行聿,盛知婉定然会被射中。 “乖乖在车内别动!”商行聿一按机关,整个马车三侧的窗口顿时关闭。 他深深看了盛知婉一眼,便跃到马车前方赶车。 方才的人显然是冲着公主来的。 马车是特制的,即便飞镖也无法射透,但他怕有人特意惊了马,所以要在前头亲自赶车。 商行聿浑身紧绷,屏气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不过接下来一路竟是出奇的安稳。 方才的飞镖好像只是无意间闯入,直回到公主府内,他才放松一点心神。 他走到车前准备取下嵌入其中的飞镖。 盛知婉道:“等等,用东西包着,以免上头有毒。”盛知婉递来一块手帕。 商行聿接过后却是顺手塞进怀里,又从衣裳下摆扯下一块布将飞镖取下来。 他看了看,看不出什么。 盛知婉让他送到自己身边,站远闻了闻:“的确有毒,而且……还是一种很熟悉的毒。” “什么?” “前朝皇帝挚爱又死于其上的一种毒药,晚春归。” 盛知婉说罢,商行聿脸色冰寒:“看来,对方的目的不是要杀公主,而是想让公主染上这种毒。” 晚春归,是一种很古怪的毒药。 一旦吸食、服用,或者伤口碰触之后,中毒者不仅不会感到痛苦,还会感觉前所未有的愉悦兴奋。 前朝皇帝利用它沉迷仙境,最后王朝覆灭,太祖打下晟国,便明令禁止了这种药物的使用。 可现在,它又出现了。 “公主心中可有人选?” 盛知婉抿唇:“从小到大,我经过无数次暗杀,直到我嫁去国公府,这种暗杀才消停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又卷土重来。” 第374章:接着便是 “公主是说……陛下?”商行聿朝着皇宫方向指了指。 盛知婉颔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大概率是对我起疑心了,不过也没太大关系,即便现在不怀疑,等到临州消息传来,很多事也不得不摆上明面。” 经过这一次截杀,公主府又提高了护卫等级,盛知婉每次出门时,商行聿和流觞必得守在身旁。 就这样一连过了几日,刺杀的人没来,倒是北狄那边先传来消息。 潞绰的人已经攻到北狄皇都外。 潞迩汗试图用传位诏书安抚这个向来看不上的儿子,但他此人诚信欠佳,潞绰自是不信,双方一直僵持着。 不过想来也僵持不了太久。 密信被烛火一点点吞噬。 商行聿撇撇嘴,这潞绰真闲啊,每次江莽他们的信件中也有他的,还每次都问公主近来可好。 公主有自己在身边,当然好。 商幼溪一直昏迷,崇晟帝也不可能等着她醒来再将盛芫莙送走。 梁娆得知废太子离京的消息,心中先松了口气,继而又悲上心头。 也不知道,她的溪姐儿还有没有能醒来的时候? 时间又过两日。 盛知婉正在府中看书,女红坊的掌事蒋芜忽然来求见。 蒋芜今年三十多岁,做事勤快,性格爽利,再加上一手好绣技,每次来向盛知婉报账时都是笑语晏晏的。 可今日她一来,盛知婉便看出不对。 她眼内满是血丝,眼眶也有些肿,一看便是哭过。 “怎么回事?” 蒋芜张张嘴,半晌才下定决心:“公主,不知……民妇能否提前支取一部分月银?” “可以,这些你跟账上说便是。”女红坊的掌事和账房是分开的,以往有谁支银子直接去账上登记便可,蒋芜怎会求到她这里? 盛知婉觉得事情不对,果然,蒋芜低着头脸色涨红:“可是民妇要支取的银子有些多……” 盛知婉挑眉:“多少?” “……五百两!” 五百两,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蒋芜作为女红坊掌事,每月月例是十两,这十两对大户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寻常人家而言,十两银子足够一大家子都过上不错的生活。 “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盛知婉问道。 蒋芜听着公主关切的声音,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今日婆母来京中寻我,我才知道小叔子被人哄着去了赌坊,欠了一大笔银子!赌坊的人昨日寻到家中,居然……居然将我的沁姐儿带走了!” 蒋芜说到这,再也忍不住崩溃落泪。 她丈夫早年应征没能回来,娘家也劝她趁年轻再找一个。可身为母亲,蒋芜怎么舍得丢下嗷嗷待哺的女儿? 就这样,她留在了夫家,平日不仅要照顾女儿,还要做些绣品补贴家用。 好在她在绣技上十分有天赋,没过多久便有了名声。 后来偶然看到女红坊开业,她动了心,女儿也懂事的劝她试试,她这才将女儿留在家中。 为了让婆母对女儿好,她甚至将每月的大半月银都交给她,每周回去,看到女儿也是白白嫩嫩的。 谁曾想,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沁姐儿才七岁啊! 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蒋芜恨不得亲自提刀去砍了小叔子王河海! 盛知婉问清楚情况,蹙眉:“你现在是什么打算?给银子将孩子换回来?” “……嗯。”蒋芜抹了把泪,又道:“公主,民妇以后能不能将孩子带在身边,沁姐儿可乖了,吃的也少,绝对不会耽误我做事的,而且我的月例也可以减半。” 蒋芜实在没法子了,她当年拒绝再嫁,娘家恨她不知好歹,断了联系。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可能再把孩子交给婆母…… “可以。”盛知婉颔首,“不过你一个人去赌坊不安全,岸芷,你去找张大来,让他陪着一起去。”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蒋芜感激地跪下。 盛知婉等她走了,却又让人去调查蒋芜小叔子去赌场的事。 她总觉得此事不太对。 蒋芜以往不在女红坊的时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她成了女红坊的掌事,便有人带着她小叔子去赌坊了? 若说巧,也实在太巧了些。 有公主府的人出面,赌坊自然不敢拿乔,更何况他们的目的也只是银子。 蒋芜激动过后,又带着女儿前来公主府道谢。 翌日,调查到的消息放在盛知婉面前。 盛知婉看后冷笑一声,这盛央还真是没完没了,不过无妨,反正最近也是闲着,既然她愿意出招,自己接着便是! 盛知婉想了想,还是让岸芷去女红坊找了一趟蒋芜。 蒋芜听闻后,根本不愿相信,“怎么可能……不会的,我婆母人很好,平日也很疼爱沁姐儿,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不管你信不信,公主说此事大概率是冲着女红坊来的,到时候若是他们再来找你,要求你做什么,你只管口头上答应。当然……不来找你更好,说明是公主猜错了。”岸芷将公主的话说完。 蒋芜咬唇点了点头:“好。” 然而,此事过去没几天,蒋芜婆母就又来了女红坊。 蒋芜得知消息,愣了好一会,将手上的活计处理完才走出来。 刚出来,手臂便被人拽住:“老大家的!沁姐儿呢?你要上工孩子怎么不送回去,你是不是担心娘照顾不好孩子?上次的事……也怪不得娘啊,他们个个身强力壮的,娘也是没办法!” 蒋芜的婆母于氏体型偏瘦,一张脸有些长,因为没肉,更显得刻薄,说起诉苦的话一套套的。 “但你不能不让娘见孙女啊!”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抹泪,任谁看都是一副疼爱孙女儿的模样。 蒋芜定定看着她,“娘是怎么知道沁姐儿已经被赎回来的?” 于氏身形一僵:“那要债的都不去家里催了,你也没回去,我想着肯定是你把孩子给赎出来了……” “是吗?”蒋芜笑了笑,心头觉得很冷:“娘想的不错,不过您也不用担心,以后沁姐儿便同我住在这里了,娘不是还想让二弟考科举吗?二弟以往总说是因为沁姐儿打扰他看书才考的不好,以后沁姐儿住在我这,也打扰不了他。” 第375章:自立门户 “那怎么行?”于氏面色一变:“沁姐儿怎么说也是老王家的孩子,养在外头算什么?再说,她在这儿也打扰你上工,你把沁姐儿带出来,娘把她带回去!” 蒋芜想到岸芷姑娘说的那些,只觉浑身发寒:“娘要是有事直接说,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最近女红坊很忙,您没事不要总来找我。” 蒋芜转身。 于氏没想到她是这反应,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拽住她:“好啊!老大家的!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以前用得到我给你带孩子,现在你自己赚银子了,觉得用不到我了,就不管我们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这里嚷嚷开,你看看公主还会不会要你这种没良心的白眼狼做事?” 于氏嘴皮子利索,以往她在村里就是个厉害的。 蒋芜那时只觉得她是因为家中没有男人,所以不得不泼辣,“娘喊吧,正好我也不想在这里干下去了。” 于氏一噎:“……你说什么?” “娘别看这里月例高,但是我早上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而且做不好绣品还要被骂,除此之外还要管着里里外外,太累了。” “这样吧……娘也不必嚷嚷,我这就跟公主请辞,咱们回家,我昨天还给赌坊的那五百两银子是借的公主的,不过没关系,反正又不是我欠的,相信以公主的身份,肯定能让赌坊把银子吐出来。” “到时候赌坊的再去找,那也是去找二弟,要是谁敢动我的沁姐儿,我就连带着他们一起死!”蒋芜眼神冷厉。 于氏被她这一番话给吓住了:“你、你瞎说什么!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 “娘不是要嚷嚷吗?我还以为是娘不想我继续在这受累。” “你、你!”于氏脸一垮,这会几乎是拖拉着扯住她道:“不行!你要是不干了,你二弟怎么办啊!” “二弟又怎么了?”蒋芜冷着脸。 于氏眼眸躲闪:“你二弟、他……他又被人给诓进赌坊去赌了!” “所以呢?我已经出了五百两,娘觉得还不够,要把我骨髓扒开来吸?” “不!不是的!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而且……而且也不要你出银子。”于氏声音小下去,四处看了看,拉着她到一边。 蒋芜甩开她。 于氏眼中不悦,但想到还有事要求她,只能捂着脸道:“老大家的,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忘了老大出征的时候,你说过会照顾好家里的……现在咱们家,就你最有本事,你要是不管你二弟,娘就没法活了,以后到了下头,你也没脸面去见老大……” 于氏流着眼泪,觑着蒋芜神色。 蒋芜听婆母提起大郎,心中如同刀割,她当初愿意留下、愿意拿出五百两,全是因为他们是大郎的亲人,她也便将她们当做亲人,甚至这些年小叔子的束脩,也是她日夜刺绣换来的。 可就是眼前这人,第一个抛弃了她和丈夫的女儿! 岸芷姑娘告诉她沁姐儿是被婆母主动抵押给赌坊的人带走时,她还不信,可现在,她不得不信了。 蒋芜强压下心中愤怒,“娘刚才说不要银子,是什么意思?” 于氏听言便知道她果然最吃这话,“你不是这女红坊的掌事吗?也不用别的,你把这里的什么订单、销货的那些东西抄一份出来就行。” 于氏眼睛发亮。 那个人说了,只要有了这些,她家河海不仅能放出来,还能白得五百两银子。 不就是抄点东西出来,又不偷不抢的,于氏根本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蒋芜哑口无言:“娘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知道他们要这些做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左不过就是些商人什么的,反正这女红坊是公主的,以她的身份也不用不在乎这些,分一些好处给人家又怎么了?”对方也是这么告诉于氏的。 “只要这些?”蒋芜攥着手。 “对对!只要这些!老大家的你可不能不管你二弟啊,以后沁姐儿出嫁还要靠着你二弟撑腰,不然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于氏又开始卖惨。 蒋芜沉默听着,过了半晌,她终究点了点头:“行,娘要这些我能弄来。” 于氏一喜。 蒋芜继续道:“不过,以后我要带着沁姐儿自立门户。” “什么?”于氏喋喋不休的嘴顿住,“不可能,你以前不是说过要一辈子留下吗?怎么现在后悔了!不行不行,我不会同意的。” 要是以前蒋芜自立门户无所谓,但现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蒋芜在,家中便多了一个劳动力,于氏绝不会这样轻易放手。 何况如今的蒋芜,赚的银子这么多,她以后还要靠着蒋芜养老呢! “那就算了,我也不会给娘要的东西,二弟自作自受,他既然欠了人家银子,那就做工或者开矿还债,总归和我无关。娘以后便和我、和沁姐儿过吧。”蒋芜说着。 于氏傻了:“那怎么能行?你二弟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下去,老大家的,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于氏说着又要抹泪。 蒋芜直接拽住她往女红坊门口拖:“娘别在这哭,这人少,您去女红坊门口哭,您哭完了,我刚好辞工跟您一起回家。” “不!不!”于氏手抓着墙,脚蹬着地。 蒋芜要是辞工了,不仅月银没了,那人要的东西肯定也拿不到了啊! “那娘到底想干什么?世上没这么两全的事,而且,娘真以为我不知道您对沁姐儿做的事?” “什、什么?”于氏心虚,难道死丫头将自己把蒋芜买的肉蛋都给老二吃的事说了? 不可能的,那死丫头向来不想让蒋芜操心,应该不会说这些事。 总不能是那件事吧? 蒋芜嘲讽的眼神看她:“娘之前说是那些赌坊的人强行将沁姐儿带走的,可我怎么听赌坊的人说,是娘为了保下二弟,主动将沁姐儿抵押给他们的?” 第376章:劫富济贫 于氏傻眼。 “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只要二弟还活着,娘就不会真心对沁姐儿好,所以我和沁姐儿,二弟,娘只能选一边,娘要二弟活,那我就去抄东西,但我和沁姐儿要单立门户。” “娘要是选我和沁姐儿,那更好,二弟就别想着救了,您这就回去,以后每个月的月银我都给您送去一部分,等您老了,我也给您养老,毕竟您是大郎的娘。” 蒋芜摆了两条路,于氏一条都不想选。 她最擅长胡搅蛮缠。 可蒋芜不等她坐在地上,便道:“当然,也有第三种法子,那就是娘您现在就嚷嚷开,您嚷开了,我也不在女红坊干了。二弟救不出,银子也没有。” “在乡下过日子也挺好。”蒋芜毫不在意。 于氏往下坐的动作也僵住了。 “娘,您选吧。” 选……选个屁! 于氏眼睛冒火,张口欲骂。 “娘骂吧,骂一句,我立马去辞工。”蒋芜以往只是被情分绊住,现在发现婆母对女儿根本不好,脑子清明的很。 这件事中她占据绝对的主导权,老太太儿子的命捏在她手里,而这,也是她和女儿脱离婆家最好的机会。 蒋芜心中酸涩,觉得对不住大郎。 但没办法,她和女儿还要活下去。 “我……好,我答应你跟沁姐儿自立门户,你现在可以去抄东西了吧!” “娘急什么?我陪娘先回一趟村里,找村长开个证明,然后去官府立了门户,自然会抄的。” “……万一你骗我怎么办?”于氏也精明了。 “那就算了,娘还是放弃二弟吧,反正二弟考了这么多年连童试都没过。” “放屁!你二弟这是大器晚行!” “……”蒋芜点头,也懒得提醒老太太那个成语念大器晚成,“那娘就相信我,我从来不说假话。” 这倒是…… 于氏咬牙,最终答应下来。 蒋芜的事办得很顺利,等到崭新的户籍册拿到手,蒋芜长长松了口气。 “好了,现在你要去抄东西了吧,你二弟要是真的没了,我这就撞死在女红坊前头!以后你下去见大郎都没脸面。”于氏攥着蒋芜,生怕她跑了。 蒋芜无语。 回到女红坊,便让人从后门往公主府送了消息。 盛知婉得知对方想要的东西后,沉吟片刻,让流觞送了份其他铺子的销路单子过去。 这一来一回,再加上誊抄,蒋芜拿给于氏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于氏本来就不认字,反正蒋芜要是骗她,她就来这里大闹。 好在蒋芜似乎也没骗她,东西送出去,于氏就拿到了对方应承的五百两银子。 王河海当晚也被放了出来。 不过当他听闻蒋芜和沁姐儿自立门户的时候,立刻就开始埋怨起于氏:“娘您糊涂啊!蒋芜一个月月银十两,一年下来能攒下一百两,五年就是五百两……您怎么能让她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这些银子以后就落不到自己头上了。 王河海气得要死。 于氏叹气:“她知道了我们把沁姐儿推出去的事,还说不答应她自立门户,就不愿意救你,娘也没办法!” 王河海眼珠子转了转:“她总是念着大哥,娘您这段时间多多去看看她和沁姐儿,没事买点糖果糕点的,她总会心软……女人嘛,家里没个男人可不行。” “对对!还是娘的二郎聪明。” 王家这边想着算计蒋芜,另一边,盛央拿到了销路单子,也正想着如何“曝光”盛知婉! 盛央原以为有前世的记忆打底,她的未央绣坊开业后定能将女红坊的生意比下来。 未央绣坊也的确如她所料红火了一小阵。 可她忘了,这里不是后世,没有什么著作权、商标法,那些后世借用来的漫画人物实在太简单了,这也就导致仿制起来非常容易。 有些贫苦人家虽买不起,但多看几眼,自己就能绣出来。 这一下便让原本趋之若鹜的高门贵女们生出不满,她们这些人用的东西合该都是稀有的、金贵的,如今连贫民窟中的小儿都能与她们荷包上绣着的物件相同。 如此,岂不是让她们也跟着掉价了? 于是没过多久,未央绣坊便冷清下来,而对面的女红坊生意却一直如火如荼。 这样的现实让盛央难以接受! 她一直认为自己在出身上虽比不过盛知婉,但在商业才能上,却远远胜过对方!她若愿意,整个晟国的经济命脉也能够把持住。 可现在,仅仅是一个绣坊…… 她就输给了盛知婉。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盛央不愿相信,思来想去,最后认为定然是盛知婉借着皇家身份才让女红坊订单不断。 前世不也是如此吗? 官员家的亲眷只要经商,其他商户即便亏着钱也要上前去巴结讨好,更何况盛知婉可不是什么官眷。 她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不知多少人是看在她的身份上才在女红坊下订单,亏银子“进贡”给她。 盛央越想越觉得如此,于是便想个法子从蒋芜手中拿到女红坊的订单销路。 到手一看,果真…… 许多根本没涉猎刺绣生意的商户居然也在这单子上! 废太子凌虐百姓、无视人命的事刚过,若在这时再曝出盛知婉鱼肉商户、以权压人…… 盛央眼底忍不住露出得意:“盛知婉啊盛知婉……这下,看还有谁能帮得上你!” 盛央当即让人将这单子抄录许多份透露给其他绣坊。 女红坊的生意,可不是只有她眼馋。 果然,没过几日,盛知婉身为皇家公主,利用特权,强占资源、收受上供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 不止商户,就连百姓中都有流传。 不过…… 出乎意料,这样大的谣言之下,盛知婉名下的铺子不仅没受什么影响,反而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甚至,有些卖成衣粮油的铺子外还开始排起了长队。 “百姓们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那些不信的,都说公主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些信的,说公主这肯定是劫富济贫,您收受上供的那些商户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反正都是好话。 第377章:闹上朝堂 盛知婉听后简直哭笑不得。 她原是想等着事情闹大,铺子有了损失,再用律法反击回去,可现在倒好……她好像也没受什么损失啊。 这可怎么办? 盛知婉既苦恼,又感动。 而另一边,盛央得知后杯盏狠狠砸在丫鬟身上:“那些贱民是疯了吗?” “郡主饶命啊,实在是庆宁公主的名声太好了……”丫鬟瑟缩着,说出的话又将盛央气的破防。 她盛知婉有什么名声? 假仁假义,虚伪阴毒,也就是那群贱民看不清楚! 不行,她好不容易抓住的把柄,绝不会轻易放过了。 盛央眼眸闪了闪,起身去了怀王府。 她对付不了盛知婉,便让人在朝堂上将盛知婉的所作所为参奏出来,等到事情闹大,盛知婉自然没好果子吃! 至于谁能在朝堂上动手脚……除了怀王和怀王妃,盛央暂时也想不到别人。 盛央满脸委屈说完,怀王妃却有些犹豫。 上次的事,王爷已经恼了她。 更何况这点小事,恐怕也扳不倒盛知婉…… 然,盛央眼睫颤抖着掉下泪来:“母妃,我真的好不甘心!世子从那夜之后便再也没去过女儿的房间,他说女儿脏、说看到女儿就觉得厌恶,说我一丝一毫也比不上盛知婉……母妃,可这一切都是盛知婉害得啊!” “您让我放过,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盛央眼泪坠下,怀王妃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 她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啊! “好!”怀王妃一咬牙:“这件事就交给母妃了,母妃一定给你办的稳妥。” “多谢母妃,央儿就知道母妃最好了……”盛央擦干眼泪,巧笑嫣然。 待她离去,怀王妃身边的婢女找个借口去了明嘉的院子。明嘉听她说完,丢了几粒金瓜子。 婢女喜笑颜开离去。 明嘉长长吐出口气,若是从前,她见着盛央与盛知婉相斗该是幸灾乐祸的,可盛知婉帮了她。 她虽不是什么好人,也懂得知恩图报。 “桃儿!”明嘉喊来一人,正是之前在太子府时护着她的小婢女。 当初她嫁去太子府带的丫鬟不少,可唯有这个最看不上眼的,敢为她拦在太子面前。 如今她已将桃儿提到身边做大丫鬟。 “你去女红坊送几句话。”明嘉说罢,桃儿应声去了。 女红坊那边是蒋芜得了消息。 蒋芜实在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抄录的东西最后居然要被用来污蔑公主,当即也没敢耽搁,直奔公主府。 盛知婉听后,更错愕的地方在明嘉居然会给她送消息。 她不该最想看到自己与盛央斗得你死我活吗? 看来一场和离,倒是让她活明白许多。 这样挺好。 至于盛央和怀王妃的计划…… 原本盛知婉还想着该如何将事情闹大,这下倒是不用愁了,不过以崇晟帝如今对她的态度,恐怕还得做些准备。 盛知婉对蒋芜吩咐几句,又让她跟林掌柜等人通个信,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稳住了。 蒋芜心内惴惴走了。 商行聿从后头出来:“这时机,陛下保不准会趁机做些什么。” “嗯,大概率是会对我名下的铺子动手,不过……没这么容易。”盛知婉眼底划过冷意。 翌日,朝堂上,盛知婉果然被人参奏了,且参奏她的御史不止一位。 皆是说她身为皇家公主,不守本分,利用身份为己敛财、与民争利云云。 崇晟帝听后眼眸微眯。 商行聿今日也来上朝了,听到几位御史的话当即站了出来。 “不知几位御史消息是从哪来的?不如拿出证据,否则空口无凭,便是污蔑皇家了。” “证据自然是有!”几位御史一点不虚,将怀王妃给的册子拿出来。 “陛下请看,这上头便是公主不久前所开女红坊的销路订单,据我等查知,这其中许多商户,根本不曾涉猎刺绣买卖,又何谈向女红坊进货?” “可偏偏这些商户不仅向女红坊下了订单,且数量极大……” “这其中的猫腻,大家想必都能够猜到!” 几位御史扬声冷然,将册子呈交给苏德运:“陛下若是不信,也可寻来这些商户一一询问!” 苏德运将册子又送到崇晟帝面前,崇晟帝看后,嘴角不易察觉勾了勾。 为了百姓?真该叫盛琰胤也看看他的好女儿! 他冷下脸,将册子怒丢在地上:“驸马,这是怎么回事?庆宁身为公主,不思本分,庇佑百姓,竟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可知情?!” 崇晟帝瞧着当真愤怒极了。 祁国公亦是激动的双手颤抖,好啊,好!盛知婉终于也有这一日,他真要好好看看! “陛下……”商行聿捡起册子,看了看,忽然忍不住噗嗤笑了两声:“这……陛下没看出来吗?” 崇晟帝不悦。 商行聿赶忙收住笑,又看向几位御史:“几位御史大人……居然也没看出来?” 他一副憋笑的表情。 “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不会是为了给公主脱罪,装疯卖傻吧。 几位御史对视一眼。 “哈哈哈!”商行聿再也没忍住大笑出声:“不是不是!几位大人实在太让下官意外了,虽然几位都是男子,用不着打理内宅,但这订单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出货批次应是能看懂吧?这明明是公主名下成衣铺子的销路单子,怎么到了诸位口中,都成女红坊的了?” “这些商户也都是卖的成衣,诸位大人去查刺绣绣品……那当然查不到。” 商行聿摇头咋舌,实在不理解的模样让几位御史僵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怀王妃给他们的册子,怀王妃也说了,这是女红坊的销路单子。 他们还特意查了其中几家,的确没有绣品方面的买卖,这才敢上奏。 可现在,商行聿说他们一开始拿到的册子就有问题? 怀王妃怎么可能给他们有问题的册子?他们不懂,怀王妃也会懂的啊! 这其实实在也怪不得怀王妃,东西可是盛央拿给她的,更何况当时盛央言之凿凿,她下意识便认为盛央是调查过的。 第378章:全部关停 再加上,盛知婉名下成衣铺子的确是用绣衣、绣样来区分款式,这才导致她根本没发现其中不对。 现在被商行聿点出来,几位御史大人都傻眼了。 “这上面不是标着绣衣、绣样吗?”一位御史嘴硬。 商行聿摆摆手:“这便是公主的成衣铺子不同的地方,几位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请这册子上的商户拿他们的进货单子来核对。” 他这般言之凿凿,几位御史大人反而卡壳了。 崇晟帝眼底黑沉沉望着商行聿,“看来驸马与庆宁关系甚好,竟连她铺子的销路单子都知道?” “回陛下,公主嫌麻烦,时常让微臣帮着对账。公主还夸微臣的账对的又快又好。” “是吗?”崇晟帝皮笑肉不笑,“谢安,你去核对。” “是!”谢安领命而去。 朝上又商讨起其他事,等到商讨完,谢安匆匆回来,对着崇晟帝回禀,“的确如驸马所言,这些册子上记录的都是成衣铺子的进销。” 几位御史:“……” 崇晟帝面颊抽动。 “陛下!”商行聿跪在地上,行大礼道:“这定是有人故意污蔑公主、陷害公主!几位御史大人,不知你们这册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任何店铺的销路单子都是保密的,可诸位大人却如此神通广大,竟连公主的铺子也能插手进去,不知京中各位大人、各个府邸,是不是也有几位大人的眼线?” 商行聿这话一出口,朝堂上众臣看几位御史的面色便有些古怪。 谁家没有点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谁的府中没有点养家糊口的灰色收入? 这几位御史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想到啊,居然连公主铺子的销路单子都能弄到。 保不齐哪日,便要查到自己头上了。 几位御史几乎一瞬间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 “驸马休要胡言!” “哦?那几位说说,这册子是从哪来的?”商行聿一点不让。 “自是有人检举!” “不知是哪个蠢货,既然检举,居然连销路单子对应哪个铺子都分不清?” “……” “几位说不出来了吧?!” 商行聿冷笑一声:“陛下,求陛下为公主做主啊!公主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如今只是做点生意为百姓们提供工作岗位,赚银子再捐去边关,维持各处盛世堂,就要被人污蔑,微臣都替公主寒心!” “行了!”崇晟帝呵斥。 商行聿当即闭嘴,还委屈地在嘴上做了个手势。 崇晟帝深吸口气:“御史本就有纠察百官之责,庆宁既享皇家俸禄,自然也在被监督之列。今日这册子虽没问题,但无风不起浪,庆宁身为公主也不该与民争利……” 他顿了顿,眯眼道:“何况她又有俸禄,为了安民心,朕看,不如庆宁名下的铺子都关停吧。” “陛下!这怎么行?”商行聿道:“那些铺子都是公主的心血,铺子中的伙计绣娘甚至痴傻的药童,都是公主特意收容的,陛下如今关停公主的铺子,让这些人去何处?” “驸马这是在质问朕?”崇晟帝脸色铁青。 商行聿低下头:“不敢,只是求陛下给出个解决方法。” 崇晟帝冷笑道:“怎么?这世上的人没有公主府的几间铺子便活不下去了?谢安,你稍后亲自去监督关停,铺子中的人愿意自找生路的自找生路,不愿意自找生路的,就安排去慈济院。” 谢安一愣,刚行礼应下。 崇晟帝已经一甩袍袖宣布退朝。 商行聿还跪在地上。 满朝群臣面面相觑,却没一个傻的,今日之事真是每一步都出乎众人意料!先是御史弹劾公主,再是当朝证明弹劾之可笑。 然而就在人人都以为这几位御史要受罚时,陛下却轻描淡写,最后,反倒是将庆宁公主的铺子给关停了! 什么无风不起浪……无非就是庆宁公主近日所作所为让龙椅上的这位极为不悦! 也是,听闻漠北百姓不仅要为庆宁公主立生祠,千里迢迢,还在她大婚之日送来万民伞。 再加上如今,外头都在传庆宁公主与民夺利,偏偏被夺利的“民”们毫不在意,反而一心拥护! 如此名望,如此信任! 即便历朝历代也不曾有哪位皇帝得到过,可庆宁一介公主却得到了。 也不怪陛下要敲打敲打她。 朝臣们互相摇着头散去了,商行聿撇撇嘴,爬起身,毫不在意拍掉衣袍上不存在的尘土。 狗皇帝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为了让公主不好过,连“无风不起浪”这样的借口都想得出。 也幸好,公主如今不靠着这些明面上的铺子生活。 商行聿眼底泛着冷。 祁国公府,盛央得知盛知婉名下铺子居然要全部关停,惊愕之余又满是激动。 “苍天有眼!” “像盛知婉这种假仁假义之人早该有人好好收拾她,”盛央起身,又顿住道:“去给本郡主取身喜庆的衣裳来,本郡主要亲眼去看看!” 盛央第一个去的便是女红坊。 此时从女红坊内陆陆续续走出许多女子,这些女子面上悲戚,却没有大吵大嚷,在羽林卫安排下有序站在外头。 盛央掀开车帘,看着女红坊的店门被封条贴上。 她望着站在外头面色凄惶的绣娘们,忽然眼眸闪了闪,对丫鬟吩咐几句,款款走下车。 “诸位官爷,这些人可都是女红坊等待安置的?”丫鬟上前。 羽林卫认出盛央身份,应了是。 盛央叹道:“唉,好端端的,不能因为庆宁公主的过错就让这些人无家可归,不如这样吧……” 盛央目光怜悯望着众绣娘:“诸位应该识得本郡主,女红坊对面的未央绣坊便是本郡主的产业,诸位要是没有去处,未央绣坊可以接纳诸位。” 她说罢,点了点丫鬟道:“有愿意的,尽可以来找她。” 话落,盛央面容含笑看着众人。 然而,一息过去,两息过去,盛央脸上的笑都僵住了,站在女红坊外面色凄然的绣娘们,却没一个来到她的跟前! 第379章:南地士族 盛央眼底划过恼意,半晌,才勉强挤出笑:“诸位可是看不上未央绣坊?也是,本郡主的未央绣坊老老实实做生意,是比不上女红坊挣钱……” “郡主,”就在这时,她身旁的丫鬟指着一个妇人:“那位是月绣姑姑,被太后皇后点名做过绣品的。” 盛央一愣,看过去,未央绣坊成立后她不止一次想要从女红坊挖一些绣技顶尖的绣娘,但没一次成功。 这位月绣姑姑,她只是听闻过,倒是没见过。 现在对方落了难,若是给出足够吸引她的月例,盛央不信她不动心。 她对丫鬟点了点头。 丫鬟道:“月绣姑姑,我们家郡主一直欣赏你,若是你肯去未央绣坊,月例银子上便可是你在女红坊的双倍。” 盛央笑笑,怀王府出来的丫鬟的确比祁国公府的机灵好用。 人群中,胡月绣听闻后果然看来。 她迈步。 盛央面上露出笑,也不知盛知婉得知她最看重的人如今到了自己的未央绣坊会如何? “民妇多谢云嘉郡主厚爱,只是民妇受公主恩惠甚多,此生只愿跟着公主,此次女红坊遭受不白之冤,民妇与众位姐妹便准备去公主的庄子上了。” “不过云嘉郡主若是真的怜惜我们,公主铺子关停没了收入,不知……云嘉郡主能否资助一二?” 盛央:“……” 盛央脸色绿了,旁边的羽林卫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硬是捂着嘴才强压下去。 “还有一句话,”蒋芜此时也站出来:“云嘉郡主方才说未央绣坊老老实实赚银子,难道是说我们女红坊便不是老老实实赚银子了?” “只是不知道哪个没安好心的蠢货,居然拿着一本成衣铺子的销路单子在朝上诬告公主!” 盛央手指攥紧,感觉这人在说自己。 偏偏,她又不能反驳什么,若是反驳了,岂不是就证明那蠢货是她自己? “不过还请云嘉郡主放心,”又一位绣娘开口:“陛下英明圣君,明察秋毫,定然会查清事实还公主公道。” “陛下英明圣君,明察秋毫,定然会查清事实还公主公道!” 越来越多的绣娘加入进来。 不止绣娘,甚至还有许多的百姓,也跟着齐声高喊。 盛央被这声势震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她拳头攥紧,心底恨得要死,却又止不住骇然。 疯了!当真是疯了! 盛知婉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她们连银子都不要,也要跟随着她? 好……好! 既然她们不要,那便算了! 盛央眼底狠绝,既然她们不去未央绣坊,那其他的绣坊便一家都别去了,守着她们的盛知婉、女红坊到老、到死吧! 盛央重新回了马车。 本是来看笑话的,如今却是吃了一肚子的气,盛央又吩咐车夫去其他铺子前看看。 她就不信了,盛知婉这么多的铺子,还能个个都如此? 自然不是个个都如此,还有更激愤的。 绣娘们性格温婉。 但其他的店铺女伙计、女掌柜便没这般好性了,一张嘴皮子句句利索,将污蔑公主、污蔑女红坊的坏种、坏痞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早朝上几位参奏盛知婉的御史家门外,更是一时多了不少路过的老大娘小媳妇儿。 凡是从其中走出来的人,都免不得被人堵住问上几句,“御史大人的眼睛是不是长屁股上了?连销路单子都不会看……啧啧,这功名不会是偷来的吧!” 几位御史更是不敢出门了。 盛央一路看来,心里简直积聚着一团气,吐不出咽不下。 就在她准备回去眼不见为净的时候,又撞见了坐在马车上,同样面色难看的怀王妃。 母女二人隔着马车,遥遥对视一眼。 明明是这么多次算计盛知婉中唯一的一次大胜,可这心里,却愣是没有半分的爽快。 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能是这样? 盛央听着外头百姓的维护,拳头攥紧,良久,忽然冷笑一声,吩咐丫鬟去办件事。 都是舆论,盛知婉能得民心,她也可以散播谣言! 与此同时,临州。 雨已经停了,不过洪水的肆虐还是让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即便如此,临州的情况也比众人料想得要好很多。 百姓死伤并不如预期大,更重要的是堤坝—— 原本崩塌的堤坝居然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堵住了! “没想到临州知州还算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控制住了情况,那我们接下来便只要等水退了,进行赈灾重建便是……”二皇子很高兴,这些都是他在路上同两位尚书学的。 然而听到他的话,崔叶两位尚书却是相互看了一眼。 二皇子察觉出不对:“怎么?难道本皇子说错了?” “二皇子说的不错。” 崔叶二位尚书没开口,王烨便沉着脸道:“不过有件事,您猜错了。” “什么?”二皇子诧异,他身后祁书羡也抬起眸。 王烨深吸口气。 二皇子金尊玉贵,刚到临州便生了病,他们留下祁书羡保护二皇子,所以,二人还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 “临州的百姓,有半成是盛世堂的人组织救援的,至于剩下的半成,是盛世堂救援之后,被救援的百姓又自发去救的;” “临州的堤坝决口,也是盛世堂联合各大士族,发动百姓,自发去堵住的。” “至于临州知州石茂庚石大人?”王烨压抑着怒意:“在洪水决堤第一时间,石大人便携着家小躲在了自家名下的一座山头上,直到方才,我们才寻到了人。” 二皇子愣住了。 然而比他反应更大的,却是站在身后的祁书羡! ……盛世堂?又是盛世堂!? 祁书羡一时觉得口干舌燥。 漠北寒灾,是盛知婉卖低价棉得了民心;临州水患,又是她的盛世堂救了这么多的百姓…… 等等! 他忽然抬起头:“王大人说,盛世堂联合各大士族,发动百姓堵住的堤坝决口?” 据他所知,南地遍地出才子。 因此南地士族最是自视甚高,有些盘亘的大族甚至连族中女子都不许入宫为妃,觉得是折了读书人的气节! 第380章:一份大礼 王朝更替,皇位换了人坐,那些南地士族却依旧屹立不倒的。 如今,盛世堂居然能够联合他们? “王大人是不是说错了?”祁书羡舔了舔唇,问道。 “并未。”王烨道:“堤坝决口时正是乡试第一夜,四百士族子弟被困贡院,是盛世堂的人冒着危险从暗流中救出他们。” “也是幸好,若是没有这些士族的出人出力,恐怕堤坝决口也不会这么快堵住。” 王烨还在感慨。 祁书羡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复着王烨方才说的那些。 临州人心、堵堤功劳…… 这些同南地士族相比……算得了什么?! 盛世堂救了四百多士族子弟,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盛央说得不错,盛知婉定然是也做梦了! 只有如此,她才能先一步安排人来临州,才能恰恰好好,让盛世堂的人在危难中救下四百多士族子弟,得了南地士族的心! 祁书羡面色变了又变。 “庆宁皇妹,还真是天大的运气……”二皇子咂摸咂摸嘴。 又一次庆幸商行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夫妻一体,商行聿支持自己,岂不就是庆宁皇妹支持自己。 那庆宁皇妹得了的人心,也可以算作自己的。 二皇子喜笑颜开,当即要往京城写信汇报这边的情况,崔叶两位尚书也没拦着,本就是要将这边的消息告知给陛下的。 当夜,信便被轻舟快马送走。 京城内,此时许多不利盛知婉的流言似乎一夜间便冒了出来。 说盛知婉暗中与民争利的,说她拿出来做善事的银子不过九牛一毛,说她个人私库甚至比国库还要富有! 汀兰咬牙切齿,攥着拳道:“这些人的脑袋是用来当摆设的吗?还比国库富有!真荒唐,要是公主有这么多银子第一个就要砸死他们!” 盛知婉没忍住咳了一下,这句荒唐话还真说对了。 “这倒不必,用银子砸人太浪费。”岸芷提醒。 “对!”汀兰从善如流:“该用石头,茅坑里的臭石头!” “……嗯!”盛知婉眼眸含笑。 汀兰眼眶却有些红,太委屈:“可是凭什么啊!现在咱们铺子也关了,还要被骂……明明公主什么都没做错啊,陛下真是有失公允!” “好了好了,”盛知婉见不得小丫头掉眼泪,上辈子她为自己流的泪太多了,临死眼睛都是肿的,“不如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一听打赌,汀兰注意力就被转移。 盛知婉道:“就打赌父皇几日会收回成命如何?” “啊!?公主说真的!!陛下当真会收回成命?”这下不止汀兰,就连岸芷也有些激动。 “公主何时骗过你们?”商行聿从外进来。 汀兰和岸芷当即收敛神色,又变回之前稳妥的小丫鬟,恭恭敬敬行了礼。 “张大带了东巷的熏鸭,快去吃吧,去晚了恐怕要抢没了。” 岸芷汀兰不动。 盛知婉颔首,她们才欢快地离去。 “公主对她们真好,公主都没这样哄过我。”商行聿坐下有些吃味。 盛知婉瞥他一眼:“那不如你也当本宫的丫鬟?” “……呃,那不行,没有丫鬟和主子睡一张床的。”他这辈子都要赖在公主的床上。 “临州的信送来了,事情办得很漂亮,宫中应该也是这几日收到消息。”商行聿说起正事。 盛知婉颔首。 商行聿又道:“另外,外头的流言我也让人查了,是盛央特意找人传的,百姓们还是护着公主,公主不必难过。至于盛央那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她也准备了一份大礼。” 商行聿说罢,便将一卷看起来有些劣质的书册推到盛知婉面前。 盛知婉只翻开看了一眼,又猛地合上。 “这也能印?” “当然,反正不在市面上卖,到时候她就是找也找不到源头!”敢毁坏公主名誉,那就怪不得他用卑劣手法对付她。 商行聿眼里含着冷,又怕公主觉得他做法不妥:“这画我是找人画的,自己可一点没沾手。” 盛知婉:“……” “公主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了,实在是她太蹦跶,一而再地找公主麻烦……”见盛知婉不说话,商行聿有些着急。 “你过来,”盛知婉勾勾手。 商行聿俯身。 下一瞬,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唇上,“奖励。” 商行聿眼眸一亮,不等盛知婉后退,反守为攻,加深回去。 公主府没将流言蜚语当回事,外头的人便越发大胆起来,一连几日,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唉!外头那群泥腿子还维护着呢?不是我说,一群蠢货,连陛下都下令将她的铺子关停了,那肯定是有点猫腻在其中。” “上头之所以不公布,是顾忌着皇家的脸面罢了……” “也就那群百姓,受点恩惠,便记在心里的,还把人家当好人。” “啧,也不想想,这羊毛出在羊身上,她当初能在漠北卖低价棉,亏损那么多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还不是从老百姓身上刮下去的……” 一家茶楼内,青衫书生的话从下头传到二楼。 韩锦瑶今日难得化了全妆,不同京城贵女的小麦肤色上点了淡淡的胭脂,一身素色衣裙,衬得她多了三分往日没有的娴淡温柔。 然而这温柔,在听到楼下一群人的高谈阔论后一点点消失无踪。 韩锦瑶猛地一拍桌子—— “哗啦……咔嚓!” 茶盏碎裂,桌子也裂了条缝。 面前的两位嬷嬷吓了一跳,忙忙上前为她擦拭:“我的大小姐哎,您这是做什么?瞧瞧这好好的裙子都沾了茶叶沫子,一会儿袁少将军来了可不能这样。” 韩锦瑶蹙眉盯着下头:“嬷嬷们可听见了?外头那些人是不是在诽谤庆宁公主?” “听见了听见了,这起子小人的话大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外头的百姓们都信着公主呢,放心吧!” “是吗?”韩锦瑶心中好受了点,看着碎掉的茶盏和裂开的桌子,又有些腼腆:“可要赔?” “呃,咱们自家的茶馆不用赔的,大小姐先坐片刻,老奴这就让人来换套结实的。”一位嬷嬷道。 韩锦瑶轻“嗯”了一声,“劳烦嬷嬷了。” “大小姐作何同咱们客气?”嬷嬷笑呵呵打开门正要喊掌柜过来。 “哎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也是最近才听闻的,据说啊,那庆宁公主在和离前就跟商行聿那个二世祖勾搭上了!” “什么?真的?” 第381章:为她着想 “当然——” “啪!!” “咔嚓咔嚓——!” 一阵桌椅碎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正在下头说得起劲的青衫书生也停止了对话,下意识朝楼上看去。 “大小姐……大小姐您别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嬷嬷们来不及阻拦,噼里啪啦,碎裂的桌子腿儿便被韩锦瑶拎在了手里。 她幼年时其实是在边疆长大的,练了一身武艺,即便在京城这些年也不曾懈怠。 因此嬷嬷们只看到她裙摆一闪,便已经下了楼去。 “毁了毁了……”俩嬷嬷忙转身追下去。 但已经晚了,韩锦瑶穿着打扮都娴雅,举止也端庄地走到了那桌书生面前。 她扬起桌子腿儿—— “哗啦!” “啊!我的衣裳、我的鞋!” “我的头发……” 桌盘尽碎,菜汁飞溅! “你做什么?”一个白面瘦弱书生大嚷。 韩锦瑶一下听出他就是方才嘴里喷粪的那个,一弯腰,捡起地上一份还没完全摔碎的碗碟,连带着里头的油汤便往他嘴上盖去。 “呜!呜呜!!”白面书生实在是没料到韩锦瑶的举动。 直到油腻腻的汤水灌进嘴里,他愤怒地瞪大眼。 “满嘴喷粪,瘦如麻杆,连我一个女子都打不过,算什么男人?我看你莫不是从南风馆出来的吧?不对,你这样恶心的长相,恐怕南风馆也不要!” “马脸扁鼻子,小眼大嘴唇,姑奶奶要是长成你这样早早便把自己给呛死了,你怎么能有勇气活到这么大?” “苟且偷生也就算了,一辈子见不得阳光的蛆虫,偏要跑到人堆里喷粪!恶心!” 韩锦瑶这番话不带打磕巴的一口气说完,才长长呼了口气。 茶馆里一时死寂。 就连两位追下来的嬷嬷也呆住了。 这实在是自大小姐来家后,第一次说出这么长、这么毒的话。 “锦瑶?!”就在这时,茶馆外一道男声传来。 韩锦瑶提着桌子腿儿的手一顿。 两位嬷嬷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极为英挺的男子站在外头,因是逆光,一时看不清面容。 “可是袁少将军?”一位嬷嬷试探道。 那男子迈步进来,一身劲装,身形精瘦,五官俊朗中带着几分疏阔。 是他! 韩锦瑶目光亮晶晶。 “怎么回事?”袁景卓蹙眉看着面前的狼藉。 韩锦瑶直言道:“这些人污蔑公主,我给他点教训。” “公主?庆宁公主?”袁景卓蹙着的眉头皱得更紧,“锦瑶同她关系很好?” “当然,我很仰慕公主,这镯子还是公主送给我的。”韩锦瑶得意地露出手腕上的玉镯展示。 随即像想起什么,看向忿忿又惧怕望着她的书生。 “我是韩锦瑶,镇国将军府的,你要是不服尽管去找我,还有,再让我听见你污蔑公主、说公主坏话,便不是今日吃油汤子这么简单了!” “你……你……”书生想说什么。 韩锦瑶一扬桌子腿儿:“还不快滚!?” 书生吓得身子一歪,敢怒不敢言,慌慌张张跑了,他同桌的几人也紧随其后。 韩锦瑶撇撇嘴。 两位嬷嬷这才连忙请袁景卓与她去楼上坐。 韩锦瑶并不是韩大将军的亲生女儿,而是许多年前韩大将军身边战死副将留下的遗孤。 韩大将军将她收为义女前,韩锦瑶一直都是在边疆长大。 而袁景卓,是韩大将军身边另外一位副将的儿子,两人少时一起长大,韩子安死前,早已为两人定下亲事。 只是袁景卓有军务在边疆,此次回京匆忙,婚事也只得一切从简。 韩老太君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两个孩子在成婚前见上一面,但又不好太正式,于是便安排在了自家的茶馆里。 韩锦瑶觉得袁景卓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但袁景卓看她,却觉得有些失望了。 按理说锦瑶也来了京城好些年,养了好些年,怎么无论性子还是皮肤,都没一点世家贵女的模样? 瞧瞧她方才的泼辣,还有这脸,同那些粗生粗养的边疆女子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会同庆宁公主交好?”袁景卓饮尽一杯茶,随意道:“她一个二嫁女,你以后还是别和她来往了。” “什么?”韩锦瑶一愣,面上的热意迅速退了下去。 她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她一个二嫁女,大家都在背后议论,你还是少和她扯上关系。”也免得跟她学坏了,动不动闹什么和离。 袁景卓眼底深处闪过不屑,他昨日进京之后便听了许多关于这位庆宁公主的事。 因为夫君纳妾,便闹着和离;和离后又再嫁;现在又闹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流言…… 总归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他是看不上的。 “大家?大家是谁?是那些只会嚼人舌根,背后说人的迂腐小人吗?你难道不知道漠北寒灾是公主卖的低价棉,不知道边疆的衣物粮食,有多少是公主捐的?”韩锦瑶面色发白。 袁景卓见她这样激动,无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也是为你好,既然你不喜欢听就算了。” 总归成亲后,锦瑶也是要随他去边疆生活,接触不到那什么庆宁公主。 “什么叫算了?公主很好,她二嫁是因为没有遇到珍惜她的人,她有勇气有追求,若是有一日你也让我失望了,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二嫁!”韩锦瑶直言不讳。 “……真是越说越离谱,我不会让你有二嫁机会的。”袁景卓见她这样,眼眸闪了闪,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喏,这簪子我修好了,你可还喜欢?” 韩锦瑶看着那簪子,眼底的锋芒到底软了软,接过后有些欣喜:“我还以为你给丢了。” “你的东西,我怎么会随意丢了?” “方才的话我真是为你好,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就当我说错了好不好?”袁景卓软下声音。 韩锦瑶点点头:“以后可不许说公主的坏话,你在边疆吃的穿的,说不得就有公主捐赠的。” “好!我一定记住了!”袁景卓笑道。 二人这一次婚前见面,除了最开始有些小小的不愉快,后面还算不错,韩锦瑶回到府中,韩夫人便问她觉得如何? 第382章:允她转卖 “父亲远在边关,信中倒是说袁景卓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其他女子,是个靠得住的。但父亲毕竟是男子,我想着,主要还是得看看你自己的感觉。” “你若是喜欢,他军务匆忙,婚事也匆忙,这月底便要跟着成亲过去了,若是不喜欢,你就直说,嫂子做主为你推掉也行。”毕竟是夫君还活着时定下的亲事,时移事易,真要推掉也有理由。 韩夫人是真心喜欢韩锦瑶的,二人虽姑嫂相称,但韩夫人几乎将她当半个女儿看待。 韩锦瑶听后耳垂泛红,点了点头,片刻,又有些踟躇。 “怎么?”韩夫人瞧出来不对。 韩锦瑶将袁景卓让她不要与公主交好的话说了,韩夫人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但若非要指摘什么大错,一时又挑不出来。 大多数男子都不喜欢公主这般强大又有主见的女子,又或者,袁景卓是真的为锦瑶的名声着想? 韩夫人也只能用这个借口来安慰韩锦瑶。 “嫂子,”韩锦瑶提起公主,不免又有些担心:“陛下真的将公主的铺子都关了,公主铺子的那些人可怎么办?” “我听说,如今那些人都住在公主的庄子上,那公主府开销岂不是很大?”韩锦瑶想了想:“我身上还攒了些银子,嫂子能不能代我送给公主?” 韩夫人闻言失笑,她今日刚递了帖子明日去公主府。 陛下此次的决定实在太出乎意料,婆母原是想入宫去求陛下,但被她拦了下来。 公主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得先问问公主需不需要,若是公主不需要,坏了她的事反而不好。 “我明日正好去公主府,你与我同去吧。” “好!”韩锦瑶很开心,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将这些年攒起的银票全都收拾到一个匣子里。 明日去公主府,她要都带上。 翌日,韩夫人带着韩锦瑶下马车时,虞嬷嬷已在公主府外候着了。 盛知婉早早让人准备了茶水果蔬备在水榭。 上头艳阳高照,水榭内凉风习习,再加上公主府打理出来的错落景致,实在是韩夫人没想过的一派悠然。 再想到外头关于公主府不利的流言已经满天飞…… “公主这心性,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要换成她,此时怕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但看公主,居然一点不受影响。 “公主怎么做到的?”她真想取取经。 盛知婉一笑:“本宫只记得两个道理。” “什么?”韩锦瑶眸子发亮。 举世誉时不加劝,举世非时不加沮,以往她学这句话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今日见到公主,她似乎明白了! “是不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盛知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当然不是,第一,气大伤身,气多无益,外头那些传流言的目的不就是要让本宫生气吗?他们越是如此,本宫便越是不能让他们如意,所以,本宫不气。” “啊?那第二呢?” “第二,出不来的气也不要憋着,人若犯我,百倍还之,千百倍的还回去这气便能舒畅了。” “……” 韩锦瑶大眼睛眨了眨,愣住了,继而眼眸中的崇拜却是更多。 她原以为公主是超然物外,没想到,公主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好,这样更让她喜欢! “公主真是……”韩夫人也忍不住捂着唇,“锦瑶学学,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定不要自己生气,千百倍地欺负回去便是。” “是!锦瑶记住了!” “不过,”韩夫人话音一转:“公主府的铺子都被关停了,陛下此次决策实在出人意料,母亲昨日说要去宫中为公主说理,被我按下了,我今日来也是要问问公主的意思,镇国将军府在陛下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不用。”盛知婉一愣,旋即心中感动,老太君年纪这般大了,还为她的事操心。 “韩夫人回去尽管告知老太君,此事本宫自有打算,让她再瞧几日便是。” “好,有公主的话我便放心了,回去也好让母亲放心。”韩夫人得了消息便要回去。 盛知婉亲自送到公主府门口,待到回来,便见方才在水榭侍奉的婢女匆匆捧着个盒子过来。 “公主,韩夫人和韩大小姐似乎留了东西给您。” 盛知婉错愕,只见一只木盒下头压着张折起来的字条,她展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公主,是什么?”汀兰探头。 盛知婉将纸条递给她。 “呀!这韩大小姐太可爱了,是怕公主没银子,把自己的私房银子都拿来了。”汀兰笑道。 “可不是?”盛知婉打开盒子,看到其中叠着的银票,却没忍住又是怔住。 “这么多?这哪是私房银子?韩大小姐不会是把自己的压箱底都拿来了吧!”汀兰咂舌,这厚度面额看上去,怎么也得有两千两吧? 据她所知韩大小姐并不是韩府正儿八经的小姐,身为养女却能拿出这么多,可见是真的担忧公主了。 “收起来吧,等到她出嫁的时候,本宫给她添妆。”这份心意,她真的感受到了。 韩锦瑶并没将自己把压箱底给了公主的事告诉韩夫人,银子是她自己攒下来的,也是她自己的决定,没必要宣传得谁都知道。 接下来两日,盛知婉又陆陆续续收到许多的拜帖,除了像镇国大将军府这些关心担忧她的,其中自然也不乏许多想看笑话的。 盛知婉只挑想见的见了。 至于那些想看她笑话的,她懒得花时间应付。 然而她懒得应付,却是有人非要找麻烦上门! 就在盛知婉铺子被关停后第五日,朝堂上忽然有人进言说公主府的铺子多在金贵地段,如今关停了,着实于京城商税不利。 是以,为了不浪费如此金贵的地段,又能为公主府带来“收入”。 崇晟帝当朝下旨,允盛知婉将这些太后在她出嫁时送予的铺子地契,全都转卖出去!! 旨意到了公主府,盛知婉使劲闭了闭眼才压下心中情绪。 第383章:断了财路 尽管她一再告知自己,崇晟帝于她而言是敌非亲,绝不可有半点期待。 但没有期待归没有期待。 对方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这明晃晃,是想将公主府所有的生财路都断了? 没了这些铺子,她便没办法支撑晟国各处的盛世堂。 崇晟帝这是没办法明着将于民有利的盛世堂关掉,便想出这么个迂回的办法。 可是,凭什么! 盛知婉恭恭敬敬送走内侍后,当即选择闭门谢客。 “公主不必生气,你生气了才是让他们高兴,公主若是不高兴,我就帮你报复回去。”商行聿攥紧盛知婉冰凉的手。 一股暖意从交握的双手间传来,盛知婉想到方才与韩夫人说的话,忽然笑了一下:“没错,千百倍报复回去便是!” 她如今更加担心祖母,祖母听闻消息,恐怕又要与崇晟帝闹起来…… “今日的事,我已让人去查了,若没猜错,应还是盛央和怀王府的手笔。”商行聿道。 盛知婉不意外,怀王应是看出父皇对她的打压才顺势做了此事。 “宫中那边,再给祖母递个消息,让她该做的姿态要做出来,但是没必要真的生气,就说……我这边有解决的办法,而且很快了。” “嗯。”商行聿吩咐下去。 回来的时候看到盛知婉依旧闷闷不乐,便说有个惊喜要送给她。 盛知婉问了几遍,商行聿都不愿说,只说她见了便知道了。 盛知婉拗不过,想了想,与其在这里关门谢客不如直接不在府中,到时候无论谁来也没用。 马车一路往郊外,直行了一个多时辰,盛知婉有些昏昏欲睡了。 商行聿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公主,可以下来了。” 到了? 盛知婉掀开帘子,因上次半路飞镖的事,此次出行他们带的人极多,就连暗处也安排了人。 盛知婉一下来,便看到一片连绵广阔的山丘被密集的木栏围住,放眼望去,几十匹马儿悠然迈步。 “这是?”她沉郁的心情一松。 商行聿道:“潞绰送公主的马匹总不能一直放着,北狄骏马,自是要物尽其用,我便又买了些,用它们的噱头弄了个马场、骑射场专供京城的哥儿们来体验。” “原是想着自给自足,没想到昨日盘账才知道这马场的进项。” 商行聿在盛知婉耳边说了个数。 盛知婉哪怕想过不少,但也没料到居然这般多。 不过等她进去,便明了了。 不同的马儿不同的价钱,北狄骏马骑一场便得十两银子起步,若是想与马儿培养感情,喂点吃食,那吃食也得从马场买。 这一来一回,马儿的吃食也靠来这里的公子哥儿买单了。 不仅如此,马场内还设立了单独的骑射比试场地,每个场地内又有舒适的包厢可点餐食酒品。 与好友骑射比试,携家眷佳人到此一游…… 总归在这里,服务周到,金银如水。 “公主不知,咱们驰风马场如今已是京城公子哥儿最喜欢来的地方了。”商行聿面色得意。 盛知婉看下来一圈,心情是真的舒畅了,忍不住点评:“黑心商贩,不及你万一。” “哪里哪里,公主谬赞,公主可要也骑一圈?” 骑马? 盛知婉有些心动。 她是会骑马的,君子六艺,她虽不是全部精通,但也都学过,只是自从嫁去国公府后忙着操持内宅俗物,便不曾骑了。 如今眼前辽阔,盛知婉心思驰骋。 “好!那咱们便比一圈?”盛知婉对自己很自信。 不过这自信,在她挑中一匹叫黑闪的马儿后很快便被打击得粉碎。 “不行!本宫再试试!” 在被马嘴推开三次后,盛知婉依旧不愿服输。 黑闪大大的马眼中露出不屑,马鼻子冲着盛知婉新换上的骑马服喷了一下,用屁股对着她。 商行聿都心疼公主了:“要不咱们换一匹吧!这匹平素最不服训,一会我便让人将它晚上的频婆果给扣了。” 听到频婆果,黑闪马屁股一僵,继而连忙转过来,对盛知婉低下高傲的头颅。 盛知婉:“……本宫平素最不喜这等谄媚之马!换!” 盛知婉重新走向选马场地。 任凭黑闪马蹄踏踏跟在后头,依旧头也不回地选中了别马。 黑闪仰头,委屈地叫了两声。 兴许有了它的教训,盛知婉新选的这匹叫乌云盖顶的马儿温驯得很。 盛知婉顺利上了马。 商行聿也随手牵过一匹。 二人记着有人要截杀之事,只在马场内小跑了两圈过了过瘾,便去了旁边包房歇息。 商行聿让人送来茶水餐食。 忽然,一阵激昂琴声从临近的场中传来。 盛知婉挑开帘子,目光望去,只见那马场内四五人策马飞奔,场中放飞的鸟雀随着射出的箭矢不断坠落。 而马场包房内,影影绰绰似坐着个女子,琴声便是从其中传来。 琴声随比试,不断变幻,时而紧张时而更紧张。 盛知婉听了一会,忍不住赞道:“好琴。” 商行聿不懂欣赏,不过公主说好,那便是好,遂他也将扒好皮的葡萄推来,跟着说了句:“好!” 盛知婉无语,目光落到场中:“那场中人你可认识?” 商行聿看了看:“认得几人,不过即将夺魁那个不认识。” 此时比赛已到尾声,最后一只尾上贴着红纸的鸟雀飞起,一支箭矢穿梭,成功将它尾巴上的红纸射下,鸟雀却分毫无伤。 “好!!”一阵欢呼掌声传来。 几个公子哥都停下马:“不愧是袁少将军,这准头,我们怕是再练几年也赶不上。” 袁少将军? 盛知婉微一挑眉,她记得前两日韩夫人说韩锦瑶的准夫婿似乎也姓袁,名景卓,职位也是少将军。 “诸位谬赞了。”袁景卓心中激荡,没想到京城中还有这般地方。 马好,景好,人…… 他忍不住朝包房望去。 因着他们这边结束了比赛,弹琴之人也缓缓地站起了身,素手纤纤,低头一笑间拨动人心…… 第384章:逼上门来 “怎么?袁少将军可是也喜欢上袅袅姑娘了,袅袅姑娘可是咱们京城明月楼里的清倌儿,一首琴音,无数人追捧。”有人看出袁景卓心思。 “不过……恐怕袁少将军无福消受咯。” “前几日那个在茶馆里砸了人家桌子的,听闻便是袁少将军的准未婚妻。这样泼辣的女子,袁少将军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众人打趣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眉头拧了拧,“锦瑶砸人桌子?” 不像啊,小姑娘挺文静的,定是那些人做了什么惹恼了她。 不等她好奇,那边便也有人问到这个问题。 “袁少,说来你那小未婚妻为何要砸人家桌子?她不是韩家女吗?果然是将门虎女,彪悍得紧呐!” “韩家女?这么说来,倒是咱们袁少将军高攀了。”又有人道。 “什么韩家女?”袁景卓显然对这句高攀很不快:“她不过是韩大将军早年收养的孤女。” “哦?孤女?如此说来反是她高攀咱们袁少将军!那这般泼辣的女子袁少将军成婚后可得好好管束管束……” 几人说笑着,勾肩搭背走入包间。 盛知婉仔细听着,却没听见半句袁景卓反驳和维护韩锦瑶的话。 她眉头微拧。 两个包间距离远,盛知婉听不见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但看袅袅姑娘斟酒时袁景卓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眼神极为炙热。 盛知婉忽然觉得口中的茶有些反胃。 虽然那日关于自己的准夫婿韩锦瑶说的不多,但提及袁景卓时的神情,她是能看出来的,小姑娘显然是用了真心。 可袁景卓…… 按理说,两人婚事在即,袁景卓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从前途而言都是不错的少年才俊。 哪怕今日之事单拎出来—— 几个少年去马场比试骑射,请了位清倌儿弹琴助兴,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袁景卓眼中对袅袅姑娘的炙热,话里不自觉对韩锦瑶的贬低,以及在好友打趣时丝毫没有想过维护韩锦瑶的态度…… 这样的男子,当真值得托付? 盛知婉眉头不展,商行聿一下便看出来了。 “公主是在为袁景卓和韩大小姐的事伤神?” “嗯。” “公主觉得袁景卓配不上韩大小姐?” “……很明显吗?” “但是公主又觉得此事说出来又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纠结该不该管?若是管了,又怕毁了韩大小姐的姻缘?” “你是不是本宫腹中的蛔虫?”盛知婉都惊了。 商行聿笑着揽她入怀:“公主若是不放心,让人试探试探便是。” “不好,”盛知婉摇头:“感情最是经不起试探,一段感情中如果任何一方存了试探的心思,那便不够纯粹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韩锦瑶的事,若她试探后,韩锦瑶却因深爱袁景卓不得不吞下这个苍蝇。 那这只苍蝇,便是她亲手创造的。 她不想如此。 “总归还有些时日,让本宫再想想吧。”盛知婉按了按头,也没有再接着放松下去的心思。 不过说来也巧,二人离去时居然同袁景卓几人遇上了。 “见过公主!” “见过驸马都尉。” 几位公子哥儿前来行礼。 袁景卓眼中露出抹错愕,不过只是一闪,便也跟着行了礼。 盛知婉颔了颔首,并没多看谁一眼。 直到马车离去了,几位公子哥儿才抬头:“外头都传庆宁公主如今躲在府内不敢出来,现在看似乎也不是如此。” “说来这马场,是不是也是公主的?” “唉……好像是,不过公主的铺子关停了,马场倒没关停。” 几人议论着,袁景卓蹙眉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片刻,他忽然问旁边马场的伙计:“方才我们骑射比赛时,公主与驸马在哪个场子?” 伙计指了指他们旁边的场子,袁景卓面色变了变。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这才重新放松下来。 盛知婉回到府中,便让人去查韩锦瑶砸桌子的事。 其实也不需查,汀兰去外头走了一圈便得知原委了。 盛知婉听后心绪复杂。 她与韩锦瑶并未见过几面,可小姑娘却愿意为了维护她惹人非议,与韩锦瑶的赤子心相比,她的思虑就显得功利多了。 “让人去跟着袁景卓,看看他来京城后都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报给本宫。” 盛知婉相信一个人如果真有问题,是不可能藏住尾巴的。 若他真能藏住,过几日她再将今日马场的事说给韩夫人也不迟。 商行聿找了个极擅长跟踪探听的人去做此事。 刚处理完这些,门房便来报说云嘉郡主领着一群商户们在外求见。 “她来做什么?赶远些!晦气!”汀兰想都不想。 她脑子虽不大好,但是听岸芷姐姐分析过,如今公主遭遇的困境都是因着盛央那个坏坯子。 现在她还敢来公主府? 汀兰眸子一转,便看到墙角放着的一把扫帚:“我去!我去赶!” “等等!” 汀兰还未出去,商行聿便快步而来:“公主看看这个。” 商行聿眼中含笑,将一封信递给盛知婉。 “公主,不如去见见云嘉郡主,毕竟咱们公主府现在入不敷出、举步维艰,正等着云嘉郡主的银子揭开锅呢。”商行聿话落。 盛知婉眼眸微闪。 “驸马说得对,不过既是见客,本宫得重新换身衣裳。”盛知婉转身回房。 汀兰傻乎乎拿着扫帚站在原地,什么跟什么? 她怎么听不明白公主与驸马爷的话? 很快,等盛知婉再出来时已换了身牡丹色蜀锦长裙,裙摆上金线交织,绣工精巧。但与这身打扮极不相符的,却是她身上略显素净的饰品。 “公主这样是不是太素了?头上该插支簪子,再……”汀兰嘀咕。 岸芷戳她打断:“公主自有她的用意,你且看着便是!” “好吧。”汀兰讷讷,跟着公主走到府门口。 府门外,站着许多人。 盛央为首,还以为今日是见不到盛知婉了,正打算明日再来,没想到府门竟打开了。 盛知婉目光扫过众人,似没看到站在前头的盛央。 “不知诸位今日来,是有何事?” “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盛央得意地上前一步:“陛下说了,公主府的铺子地段金贵,就这般关停后放在那实在浪费,还影响京城的商税,所以允公主转卖,也算是为公主多填一笔进项。” 第385章:有些香甜 “本郡主与诸位,自然都是为了那些铺子而来。”盛央眼神挑衅。 盛知婉这才望向她,似才察觉到她的存在:“云嘉郡主居然也来了?” 她眼中有些深意。 盛央拧眉,继而垂眸,语气委屈道:“我知道公主因我与世子的事怨恨于我,可我也不是故意要抢世子,只是世子当初在边关遭人算计,我恰好出现,若公主能容得下也不至于……” “罢了,总归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也不想再提,今日,我来这里的确是为了公主考虑。” “云嘉郡主多虑了,本宫还要多谢你才让本宫有了如今,今日之所以见你觉得诧异,是因为……”盛知婉说到这,面上似很为难。 盛央才不信她,“是因为什么?” “这个……不若云嘉郡主让人去一些书摊上打听打听?” 盛央蹙眉,“公主的话本郡主记住了,回头自会让人去办。只是今日我们这些人来是为了响应陛下的意思,公主不会违逆陛下吧?” 她认定盛知婉这是想岔开话题,便偏不让她如愿。 果然盛知婉一时无言以对。 盛央又拿出一张清单:“这上头是本郡主与诸位商户们商量后给出的价格,公主不妨看看。” 价格都定好了啊? 盛知婉目光扫过下头商户,众人皆下意识低头回避开她的视线。 盛知婉心中了然,恐怕这价格上也有猫腻。 她对汀兰点了点头,汀兰当即上前将那张纸拿来扫了一眼。 不过只是一眼,小丫头面上的神情就变得极为难看! “不可能!你们这是趁火打劫!居然想用一半不到的价格收购公主的铺子?痴心妄想,我家公主才不会卖!” 汀兰直接将单子丢在地上! “公主我们回去吧,这些人太过分了。”汀兰看向盛知婉。 盛央见此不仅不生气,反而轻笑两声:“庆宁公主可要想清楚,这上头的价格已经是我们商量后能给出的最高价,除了我们这些人,京城恐怕也没几家能吃下公主这么多的铺子,公主现在不把握住机会,再拖下去,便连这个价格也没有了。” “你……”汀兰还想说话。 盛知婉一伸手,拦住她,手心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郡主说的不错,何况如今盛世堂的运转也需要银子,庄子上的人又多,总不能一直变卖首饰……” 变卖首饰? 盛央一愣,怪不得盛知婉身上的饰品这般少了,还都是不怎么值钱的货色! 没了这些铺子,盛知婉还靠什么维持盛世堂? 没了盛世堂,她那些好名声又从哪来? 盛央想到这眼珠子一转,立即弯身将地上丢着的纸捡起来:“等等!本郡主想起方才写错了价格,这上头的所有价格都该减半,公主若是卖便卖,若是不卖,本郡主也不担什么趁火打劫的恶名,这就带着大家离开。” 盛央眼底的得意毫不遮掩。 她现在甚至希望盛知婉能够拒绝自己,总归她拒绝了,整个京城的商户也没有敢与她作对的。 盛知婉卖不出去,最后还不是烂在手里? 到时候自己还能以更低的价格买下来,也不必联合这些商户,没得让他们分了好处! 果然盛知婉听后,脸色很是难看。 “不卖就不卖,本来就是一半的银子,现在还要再减半,那些铺子可是太后给您的嫁妆……”汀兰气得想流泪。 盛知婉深吸口气:“可以卖!不过……云嘉郡主,诸位商户,本宫卖这些铺子是为了维护各处盛世堂的开销,铺子半价卖便已是亏了,若是还要再减半,盛世堂怕是要坚持不了太久。” 盛知婉微微躬身:“诸位……可否能再加点银子?” 公主之尊,如今却向他们这些商户低头,许多人忍不住动容。 “公主,我等本来就是想……” “梁员外!”盛央声音一冷,那人立时不敢再开口了。 盛央道:“说来,公主的铺子地段虽好,我等却没想好要做什么,之所以这会接手,也是为着陛下的命令。若是接手到手中,一直想不到做什么,岂不是亏了?” “所以这四分之一的价格拿下,已经是良心价了。”盛央似很为难。 盛知婉面色越发惨白,身子晃了晃,忽然一丝鲜血从嘴角沁出。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汀兰吓坏了,忙掏出手帕为盛知婉擦拭。 不过她刚擦拭了两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味道?怎么有些香甜呢? 呃……离近了看,颜色也有些熟悉。 汀兰抬头,还来不及愕然便被身后的岸芷红着眼给拽回去。 “这……郡主,要不还是按照之前说的五成价格吧?”梁员外有些看不下去。 “梁员外还真是慷他人之慨,既然你愿意五成价格,那你之前看中的那家铺子本郡主也很喜欢。”盛央道:“怎么,梁员外还要同本郡主抢吗?” “……”梁员外面色青白,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盛知婉瞧着他的背影,收回视线:“好……本宫,卖!” “公主,不能卖!”岸芷适时道:“奴婢也有银子的,奴婢可以将自己攒的私房钱都拿出来!” “还有奴婢!” “流觞也是!” “还有我!” 一时间,公主府的奴婢侍卫全都站了出来,大家都没想到公主府居然已经这般困难。 毕竟这段时日,公主面上丝毫不见慌张,公主府的一应用度也未变。 “本宫心中有数。”盛知婉苍白的脸上眼眶微红,这回不是装的。 盛央撇撇嘴,看不得这番主仆情深的模样。 盛知婉真是惯会假模假样! 当即,便让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文书取来,总共三十六家铺子,盛央一人便要了十五处地段最好的,其余的才是其他商户们要的。 总共核算下来,不过六万两银子。 盛知婉几乎是颤抖着手将名字按下。 盛央得意,盛知婉那些铺子面积大、地段好,虽还想着更低价格买下,但是如今这价格,也算占了天大的便宜。 为防止夜长梦多,盛央当即要银货两讫。 盛知婉收下银子,盛央和诸位商户也拿到了地契房契,只剩最后一步拿着这些东西去官府办理转让文书即可。 盛央上了马车。 然而马车还未出永*康街,便被迫停了下来—— 第386章:是谁画的 “怎么回事?” 盛央不悦地掀开帘子。 看清面前的情况,愣了愣。 只见几十人边走边叩首,走十步,叩一下,膝盖和额头上能看出隐约磨破渗血的痕迹,周围还有不少人在围观议论。 “让让!让让!什么人连郡主的车架也敢挡着?”扈从过去清路。 那些跪地的百姓被驱赶着让开。 看到他们身上破旧的衣裳,盛央嫌恶地蹙了蹙眉便放下轿帘,华丽的马车堂而皇之在众人避让下离去。 只是待到走远了,盛央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方才第一眼看到那些人,下意识想到前世那些朝拜者。但这里是京城,又没什么圣宫,他们朝拜什么? 不过这想法一闪而逝。 身为尊贵的郡主,她才懒得花心思去想几个低贱的泥腿子要做什么。 “对了,”她这时倒想起另一件事,吩咐道:“方才盛知婉说的书摊,你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丫鬟应声离去。 盛央却又忍不住掀开轿帘往后看了两眼,只见,那几十百姓后似乎又多了好几驾马车。 不过远远看去,那些马车并无装饰,不像是什么权贵人家的。 盛央放下帘子。 捏捏手中的地契房契,不管怎样,先把店铺的转让文书给办了! 永*康街。 在盛央的马车离去后,几十人便又开始之前的十步一跪。 有百姓好奇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老丈,你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这一路走来,您从城门口跪到这了……” 百姓问的老丈正是走在数百人最前方的,至少有七八十岁,满脸皱纹,居然也在十步一叩首。 这人的话问出口,越来越多的人都忍不住劝阻。 那老人这才一改之前的缄口不言,眼中含泪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前头可是永*康街?” “对啊!永*康街。” “庆宁公主府,可是在前头?” “呃……对,难道老丈是要去公主府的?” 老者颤巍巍在身旁人的搀扶下起身:“没错!公主救了我们村百十口的性命!我老头子现在有了机会,要亲自向公主道谢!” 老者语气激动。 百姓们愣了愣:“老丈是从漠北来的?” 可这听着也不似北方口音啊。 “不是,我们是从临州来的。”搀扶着老者的青年说罢,继续往前走了十步,继续一叩首。 临州? 临州又跟庆宁公主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明所以,正待再问,忽又见好几辆马车辘辘转入进来。 走在前头的马车掀开帘子,有见识的百姓一眼认出来了:“那是不是……陆大太太?” 再看后头,几辆更为低调的马车越来越近,其中一辆上头府徽晃动。 “是敕国夫人的马车!” 敕国夫人,先帝在世时唯一赐号过的后宅女子,全因她善意建学,为南地造福,先帝在时连着两届状元,皆是出自她资助的学堂。 但听闻她如今已八十多岁,身体不好,怎么今日居然出来了? 又或许,这车上的人并不是她老人家? 众人想着,便见那马车缓缓停下,一位嬷嬷搀扶着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从车上迈步下来。 “真是敕国夫人?!”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陆大太太也向她行礼。 “老身听闻,你那两个儿子也是被他们救的?”敕国夫人开口。 陆大太太颔首:“是,谁能想到临州会发生那样的事?若是锦焕他们没了,妾身也活不下去,幸好……”陆大太太想起就后怕。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敕国夫人说罢。 围观百姓们听得云里雾里。 王淮之原是与好友一起出来散心,没想在此处听到临州二字,忍不住挤出人群:“谢太奶,陆伯母,你们可收到临州消息了?不知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 “你是王家那小子?”陆大太太认出他。 “是,小子王淮之,父亲是御史大夫王烨。” “放心吧,你父亲在临州安全得很,现在临州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堤坝决口也堵上了。” “真的?那太好了!”王淮之一捶掌心,“谢太奶和陆伯母这是?” “去公主府向公主道谢!临州的情况能稳定下来都是公主与盛世堂的功劳!”敕国夫人话落,周围人群顿时哗然起来。 就在这时,又见一架马车驶来,此次下来之人竟是陆老太师!当初崇晟帝还是皇子时,陆老太师便负责教导先太子和陛下,陛下称帝,陆老太师便致仕家中。 今日居然也来了这里! “元翰林……” “吴大儒……” “范先生!” 从致仕太师,受封夫人,到三品翰林,虽无官身却极有名望的大儒名仕…… 百姓们怔怔,互通着每个出现在此处之人的姓名来历。 难道,这些人全是向公主来致谢的? 那公主的盛世堂,究竟救了多少人?! * 与此同时,官府外。 因着盛央的身份,她与商户很顺利便拿到了盛知婉店铺的转让文书。 众商户向盛央拱手告别,盛央也上了马车。 “郡主!郡主!出事了!”一道焦急的声音低低从马车外传来。 盛央掀开帘子,正是方才被她吩咐去打听消息的丫鬟茗儿。 “怎么了?” 茗儿脸色极为难看:“书摊……书摊上居然有……”她说到这,脸红的说不下去。 “……要不,郡主还是亲自看看吧。”茗儿目光四顾,才咬牙将一本书递进来。 盛央接过,那书的封面很是粗劣。 她嫌弃地蹙了下眉,才打开。 看了几页。 茗儿便听到一道尖锐的叫声从马车内传来—— “该死!该死!!谁画的?居然敢编排污蔑本郡主!!” 画册上赤身裸体的两人交缠在一起。 寥寥几笔,但太子府的场景、外头目睹的人栩栩在上,面容虽是不像,但每个人的神态却惟妙惟肖似乎从纸张中透出来。 盛央几乎一下似回到了那个无比恶心的晚上! “是谁?是谁!” 对了!盛知婉! 一定是她! 除了她,还有谁敢将那日的事说出来?更何况,还是她提醒自己的! “回去!去找盛知婉!”盛央掀开轿帘,眼眸猩红。 第387章:为什么跪 “郡主……郡主您别冲动!”茗儿一听吓坏了:“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此事,奴婢已经下令让人将书全买下来,可您现在若是去公主府将事情闹大,岂不是坐实……啊!!” 茗儿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盛央咬牙切齿看着她:“你想说什么?这上头都是污蔑本郡主的,什么叫坐实?” “是是!”茗儿吓得跪下:“所以郡主更不必去。” 既然污蔑,何必生气? 这上头可一个真人名姓都未提及。 茗儿垂下头,盛央也反应过来,泄愤一般将那书撕得粉碎! “让人全都买下来,另外去查查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盛央强压下心中愤怒。 “郡主,还有件事……”茗儿吞吞吐吐。 盛央本就烦躁,见她如此更加愤怒:“说!” 茗儿咬牙:“临州那边传来消息,方才那些十步一叩首跪拜的人……都是从临州而来的难民,他们、他们是去跪拜庆宁公主的!” “什么?!”盛央猛地起身。 但她忘了自己此时在马车中,起身又急,立即便被头顶繁复的珠翠硌的头顶生疼。 她抽了口凉气:“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跪拜盛知婉?” “因为……临州堤坝决堤时,临州知州丢下百姓逃生,是盛世堂的人组织救援百姓,也是盛世堂的人带头才堵住了堤坝决口!” “他们说……” “说什么?”盛央手指一根根攥紧,刺入掌心。 “他们说,临州数万万人都是庆宁公主给的活路,所以只有十步一叩首,才敢见公主!” “而且不仅仅是那些人,陆老太师、敕国夫人还有许多出自临州的官员儒士都去了公主府……” “够了!” “闭嘴!本郡主让你闭嘴!”盛怒之下,小几上的东西全被扫落。 果然! 盛知婉果然知道前世之事,不然她怎会提前在临州做好布局?还救了万万人,如今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可她盛知婉算什么好人?凭什么受百姓跪拜?! 要真是好人早在知道灾难时就该说出来,而不是趁机捞好处博名声…… 说到底,她盛知婉跟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对了,盛央想到什么,忽地哈哈大笑两声! 她凭着盛世堂更上一层又如何? 不过是一些虚名罢了,何况,如今她连嫁妆铺子都没了,没了钱财,凭什么支撑盛世堂? 没了盛世堂,这些名声又能维持多久? 现在她怕是后悔死了! 要是再撑一撑,说不定这些铺子便不必卖,再有了盛世堂的功绩,陛下说不定还会让她的这些铺子重新开业。 可惜啊可惜,一切没如果。 这些铺子既然到了自己手中!盛知婉就是再后悔,也晚了! * 公主府。 盛知婉的确有些后悔,不过却不是后悔铺子的事,而是后悔自己“昏迷”的不是时候。 她只知道临州的百姓要到了,却没想到他们是十步一叩首来见自己,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该晚半盏茶再晕。 可现在倒都倒了,也不能突然又转醒…… 盛知婉闭着眼,听到外头传来商行聿的声音。 “诸位莫要如此,陛下毕竟是公主的父皇,天底下哪有不爱女儿的父亲呢?陛下既是做了决定,定有他的用意,只是……我太愚钝,不能领会吧!” 商行聿一番话,说得无奈又心酸。 送着众人出去的时候,又恰好遇到几个公主府的小丫鬟聚在一起说话。 “唉,如今公主为了维持盛世堂,连太后给的嫁妆铺子都卖了,首饰也都变卖出去……” “可这点银子,能支撑多久?云嘉郡主便是看着公主落难了才会带人来欺负公主!” “明明咱们公主比她身份高贵,却被气得吐血昏迷了……” “胡说什么!”商行聿脸色难看,几个小丫头吓得战战兢兢行礼。 商行聿摆摆手,一言不发将面色各异的众人送到外头。 府门关闭。 敕国夫人谢氏狠狠将拐杖往地上杵了杵!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人怎么敢趁公主落难打劫?观棋!你去下头的铺子跟掌柜们说了,凡是今日来过公主府买铺子的商户,从此刻起一概不许有来往,若有来往的,也都给断了!” “是!”一个小丫头应罢离去。 “还有我陆家,亦是!”陆大太太出声。 敕国夫人这才看向其他的众位官宦儒士:“别的话老身也不说了,诸位的根都在临州,诸位百年之后,也都是要落叶归根的,若是不想回到祖地被人唾骂,该怎么办,自己想清楚。” “老夫这便回去换身朝服入宫面圣!”陆老太师没有多言。 众官宦儒士们一惊。 敕国夫人道:“好,还是咱们这些老家伙豁得出去,老身也与你同去。” “公主救了我族中数位子弟,这个恩,我不能忘,不敢忘!小侄也随老太师与夫人同去。”元翰林拱手。 “在下非官身,但盛世堂和公主不该如此被委屈!在下记得有几个茶楼正要请我写话本戏本,但因一直没想好题材,如今倒是有了。” “那……我们呢?”身着褴褛的老者期待地望向众人。 作为土生土长的百姓,他们向来与士族官宦没什么交集,平日便是连说几句话都难得。 可如今为着公主的事,他们虽身份卑贱,也愿力所能及做些什么! “你们……”一人沉吟片刻,“便去各处将盛世堂救人的事迹说出来,不必夸大,尽实话实说便是。” “好好!”老者忙不迭点头:“我们来京城是想做临州臭豆腐的买卖,以后凡是我们这些人的幌子后头,都要写上盛世堂救人的故事。” “老丈要把臭豆腐卖到京城?那感情好,这一口我也许多年没吃过了,等老丈的生意做起来,我一定去尝鲜。” “大人们尽管来!” 众人在这一刻,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为公主府之事各自出力。 就连几位浸淫官场的老油子,见陆老太师都要入宫,此时也不得不跟着同去。 倒不是他们真心为公主府不平,而是在这种大环境下,哪怕明知会惹陛下不满,他们也不得不如此! 法不责众,再说他们有理有据。 陛下再气,也不能责难他们。 可若是不去…… 那便是背叛了南地士族、背叛临州,将来在仕途上,他们便成了真正无根可依之人! 第388章:走一趟吧 宫中,崇晟帝也收到了消息。 “临州水患,万万人被困,生死一线间又是盛世堂挺身而出!” “临州知州弃百姓而逃,关键时刻是盛世堂组织救援,堵上决口,不仅如此,贡院考生被困,亦是盛世堂的人冒险救了四百多士族子弟……” 临州是晟国的产粮大州,损失自然越小越好。 可是,盛世堂…… 怎么又是盛世堂?! 好在如今庆宁没了铺子,断掉财路,盛世堂也维持不了太久。 崇晟帝正想着。 苏德运擦着汗匆匆进来:“陛下,陆老太师、敕国夫人、元翰林以及其他几位大人在外求见。” 崇晟帝拧眉:“他们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 “让人进来吧。”崇晟帝说罢,忽然手一顿:“朕记得,陆老太师和敕国夫人都是临州人?” “……是。”苏德运一愣。 崇晟帝眼眸更沉了沉,没再说话。 果然,陆老太师与敕国夫人、元翰林等人进来后,跪地便为公主府铺子关停一事上奏求情。 陆老太师身为太师,说的话字字犀利,敕国夫人也是先帝封号之人,崇晟帝虽不满,却也没道理斥责。 何况他命盛知婉关停铺子的理由是不要与民争利。 现在,陆老太师等人用盛世堂的存在,大大的为民有利来反驳他。 “陛下啊,漠北寒灾、临州水患,因盛世堂才能活了万万人,如今谁人敢说公主与民争利,怕是要被这万万人的口水给淹死!”敕国夫人说罢。 崇晟帝已面色铁青:“可朕金口玉言,话已经说了,现在总不能又收回来。朝令夕改,让百官、百姓如何看待朕?” “陛下,老臣前日作画,中间画错一笔,本想着后头以其他景物遮掩过去,可待画画完,老臣才发现那错处一直存在,并不曾因为其他的景物被人忽视。” “老臣无法,只得将那画给毁了。” “陛下如今只是为人蒙蔽的小错,稍稍拨正,便是一段佳话……”陆老太师没再说下去。 但其中意思,崇晟帝听明白了。 如今盛知婉的人心已是无法阻挡,他想要在这个关头上,将她的盛世堂关停,便是要与所有受过盛世堂恩惠的百姓作对。 不止百姓…… 崇晟帝看着眼前跪着的这群老臣新臣,眸色沉沉,许久,终还是下令:“苏德运!” “奴才在。” “去公主府传消息,让谢安也跟着去,让他亲自将公主府铺子上的封条撕下来。” 苏德运有些踟躇,“陛下,方才谢安来报,今日云嘉郡主联合京城商户,将公主府的铺子以四分取一的价格全部买下,这会,恐怕已经在官府办完转卖文书了,谢安托老奴来问陛下是否要撕下封条……” “四分取一?!”敕国夫人拧眉错愕:“庆宁公主无论如何也是皇女,这云嘉不过是郡主,怎敢如此落井下石?她这般,显然是没将皇家放在眼中,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 陆老太师适时道:“陛下,怀王再受看重,终究是臣!他的一切都是陛下的赐予的,又何谈郡主?” “老臣听闻那几位参奏公主的御史,历来便与怀王府走动颇多,如今又是怀王府的郡主得了这天大的好处,其中原因,陛下若查清楚必能平息民怒。” 崇晟帝心中微动。 怀王近来是有些太过了!尤其是怀王妃,简直不将皇家脸面放在眼里。 待众人离去,叹了口气道,“苏德运,传朕的口谕!” * 国公府。 盛央请来祁国公与祁非蕊、祁书朗几人,让三人各自从铺子中挑选一间。 自从出了太子府的事,盛央明显感到自己在国公府的地位变得尴尬,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再加上能赚银子,国公府的花销还要靠她,祁国公怕还要再给她脸色看。 但她到底是在乎世子的。 相信世子在清楚与盛知婉不可能后,也会与自己同心。 所以为了更加巩固自己在国公府的地位,盛央才咬牙做了这个决定。 祁国公听后面上露出怀疑:“你说真的?这样好的铺子你就舍得送出来?” “父亲说哪里的话,咱们都是一家人,父亲身为长辈尽可以先选自己喜欢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祁国公点了一处酒楼,他记得以前盛知婉经营时,那酒楼生意一直不错。 “你母亲呢?虽然她还病着,但落下她总归不好,不如我替她也选一处?”这还是祁国公第一次主动提及崔氏。 盛央心底嫌恶,一个没用的废人讨好了有什么用? 但世子孝顺,若真漏下也不好,“父亲说得有理,那父亲为母亲也选一处吧。” 祁国公又点了一处铺子。 临到祁非蕊的时候,祁非蕊却有些犹豫:“嫂子确定这些铺子都是你的了?我听外头消息,临州那边的百姓似乎都是公主的盛世堂救的。” 听她提及此事,祁国公和盛央面色都不大好。 “那是盛世堂的功劳,与她何干?”祁国公冷哼:“一个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整日在外头乱掺和,惹是生非。” 盛央道:“陛下下旨可以转让,再说,转让文书都在官府办下来了还能有假?” 她让茗儿将转让文书拿出来。 祁非蕊看后,心也放下,想到以前母亲为自己存着的嫁妆都被盛知婉要回去了,如今能多间好地段的铺子,也是好事。 她不犹豫,点了处卖成衣的铺子。 到了祁书朗,祁书朗干脆让祁非蕊为自己选。 “书朗如今年纪小,又是男子,不如便这处书斋吧……”祁非蕊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怎么回事?”盛央不悦看去。 只见,数十个大理寺衙役面色冷肃而来,所有试图阻拦的国公府侍卫尽被出刃利剑挡在外。 祁国公愣了愣,起身呵斥:“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来人……” “国公爷,不如还是先听听下官的话再决定要不要阻拦吧。大理寺已查出云嘉郡主收买御史,指使御史干涉朝政、污蔑庆宁公主,人证物证齐全!” “云嘉郡主,”方鸿志从众人身后迈步走出:“还请,随下官走一趟吧!” 第389章:革职斩首 “这……这是真的?”祁国公身体僵硬。 祁非蕊紧抿着唇。 盛央心中也有些慌,但转念一想,那些御史又不是自己指使的,即便真的要审,难道大理寺连王妃也敢审吗? 她冷冷睨了众人一眼:“本郡主不愿走这一趟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还敢强行带走本郡主?” 她话刚落。 方鸿志一颔首,两个粗壮的婆子便从后头径直走到盛央面前。 “云嘉郡主,得罪了。”两个婆子上前,架住她便往外去。 “啊啊!放开我,你们大胆,快放开本郡主……” 盛央一路嚎叫着被拖出院子。 祁国公脸色发白,没想到当初方鸿志不过一个小小寺丞,如今走了狗屎运当了大理寺卿,居然也敢在国公府动手! “方寺卿!”他一开口。 方鸿志拱手:“下官还要入宫向陛下复命,便不在此叨扰国公爷了。”说罢,如来时一样转身走了。 祁国公脸色变了又变,咬牙吩咐人:“去怀王府送消息。” 他就不信,这些人敢对怀王府也如此不敬?! 然而差不多一盏茶时间,送消息的人就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不好了国公爷!怀王和怀王妃……也被带走了!” “什么?”祁国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一路上,盛央自然也不老实,言语威胁方鸿志,怀王和怀王妃不会放过他。 方鸿志似没听到一般。 直到入了宫,换了几个内侍来带她,盛央才察觉到了不对:“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不是要审本郡主吗?” 方鸿志这才看她一眼:“人证物证俱在,早已清楚的事实,何必再审?” “那你是想干什么?”盛央有些慌了。 方鸿志道:“云嘉郡主不是要让怀王和怀王妃降本官的职,治本官之罪吗?一会到了殿上,云嘉郡主便可以说了。” 什么? 盛央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内侍带到了殿上。 大殿内,几个御史正瑟瑟发抖跪着。 而方才还支撑她耀武扬威、作为靠山的怀王和怀王妃,此时也面色难看地站在殿中! 盛央抿了抿唇正要行礼。 怀王却已快步朝着她走来。 “父——啊!”胸口一痛,盛央整个人被踹得倒下,她愕然地抬起头,怀王妃满脸是泪朝她扑来。 “陛下!求陛下恕罪!此女养在乡下,性情不堪,为了一己私欲时时与公主作对,而王妃亦是慈母多败儿,明知她言行不妥,竟不加以管教,反而同她一起,以至闹出此等祸事!” “陛下!”怀王忽然跪下:“臣弟知罪,只是求陛下看在臣弟只有这一嫡女的份上……” “怀王。”崇晟帝打断他:“明嘉也是怀王府正儿八经的郡主!” 怀王一愣,自从明嘉与太子和离后回到王府,他便再没去看过这个女儿。 在他心中,明嘉已经没了价值。 如今若不是崇晟帝提及,还真的忘了…… “陛下……”怀王还想说话。 崇晟帝摆摆手:“怀王爱女之心朕甚明白,可怀王是不是忘了,庆宁,也是朕的公主?” 怀王愕然,对上崇晟帝的视线,终究垂下头去。 崇晟帝沉吟片刻,道:“怀王妃勾结御史,扰乱前朝,污蔑公主,今废其王妃封号,幽禁王府,怀王亦可择妃再娶。” 怀王妃闻言,猝然瘫软在地。 然而崇晟帝的话还未说完:“此外,云嘉郡主善妒狠毒,为一己之私,逼迫百姓,又以权势联合商户,低价收购公主府商铺。今废其郡主封号,责令返还公主府全部商铺,所涉银两,概不得收回!” 盛央瞪大了眼,怎会如此? 她浑身颤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废王妃?废郡主?仅仅因为她告了盛知婉这一点小事? 不不!这不是真的! 在她的梦里根本没有这些,她与世子本该恩爱不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怀王妃甚至还拿出御赐金牌鞭打盛知婉! 对了! 御赐金牌! 盛央猛然回过神,显然,怀王妃此时也想起来了:“王爷,您救救妾身和云嘉,您用金牌……” “闭嘴!”怀王一巴掌甩在怀王妃脸上。 崇晟帝挑眉,这金牌放在怀王手中到底是个心思,要是现在他拿出来用也无不可…… 可惜,男子最是现实势利。 若他是怀王,是不愿意拿出金牌用在怀王妃和盛央身上的。 果然,怀王也不愿意,不顾怀王妃和盛央的请求便跪地领罪谢恩。 “另外,既然京城事情已了,怀王,也该早早回封地才是。”崇晟帝又说了一句。 怀王颔首应是。 最后自然是对几位御史的惩罚,“身为朝廷耳目,却知法犯法,其罪当诛!着即革职查办,明日便押赴刑场,斩首示众。其家族子弟,十年内不得入朝围观,以惩家教不严之责!” 这一命令下来,不止是那几位御史,就连方才还哭哭啼啼求饶的怀王妃和盛央都吓住了。 革职,斩首? 他们不过是上了一道折子啊,怎么……怎么就到了革职的地步? 几位御史吓得抖索不止,也有人愤恨地看向怀王妃和盛央,若不是她们,自己怎么会落得这等地步? 早知道……早知道……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早知道这三字! 崇晟帝一挥手,内侍便堵上嘴拉扯着几人下去。 此事既是做给百姓看的,自然还要公告出去,方鸿志领命去办。 怀王带着怀王妃回去。 至于盛央,怀王懒得管又不得不管,吩咐了几个怀王府的下人送到国公府外便是。 盛央浑浑噩噩站在府门外。 祁国公和祁非蕊正焦急着,听闻她回来,也顾不得是在外头直接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话刚问出口,宫内来宣旨的人便到了。 此次来宣旨的,是苏公公的干儿子。小祥子。 知道干爹的腿能好全靠公主送的药,小祥子对公主也是感激的。 因此,对欺负过公主的祁国公府和盛央,他一点脸面也不留! 就这般大喇喇的,在国公府外捏着嗓子、提高声音宣读完陛下的旨意。 第390章:不能白受 不止是宣读旨意,还要将盛央所做之事娓娓道来。 祁国公听后几乎站不住脚,祁非蕊脸色难看地搀扶住他。 周围有百姓听到盛央做的事,忍不住趁着暗下来的天色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东西,真是活该!” “公主连男人都不要让给她,可她呢?居然诬告公主,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公主赚银子是为了百姓,她却想要陷害公主!现在好了,真是自作自受!” “哎你们说,她做的这些事祁国公府当真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身为得利者放任罢了……” “就是,这一家子哪有一个好人?” 百姓们的议论传来,盛央冷冷望过一张张脸,转身,一言不发进了府内。 祁国公老脸涨得通红也躲了回去。 大门关闭,却依旧能听到外头百姓们的喊声:“国公爷!可别忘了让您儿媳把公主的铺子赶紧还回去!” 祁国公脚下一趔趄,终于体会到了胸口闷血的感觉! * 公主府,方鸿志亲自求见说明情况。 盛知婉对这个结局还算得上满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崇晟帝竟然会将那几位御史赐死。 不过仔细想想便能清楚——那几位御史之死,一是杀鸡儆猴给怀王看;二是推出来给她消除隔阂;三也是最重要的,让此事于百姓而言有个发泄口。 盛知婉不会怜悯要害自己的人。 “辛苦方寺卿了。” 她说罢,方鸿志忽然道:“公主,微臣有一事一直想问。” “方寺卿请说。”盛知婉看他有些犹豫,挥挥手,让周围婢女都退下,只留下商行聿在身旁。 方鸿志这才开口:“敢问……警言之事,是否与公主和驸马有关?” 话问出口,厅内寂静一瞬。 盛知婉看着他,“方寺卿觉得呢?” 方鸿志沉默。 临州水患,公主提前做好安排救民;当初盛芫莙有罪,公主也承诺自己会有审盛芫莙的机会,于是,不过数月,便有了天降雷罚,陛下碍于压力,不得不将盛芫莙的罪行公之于众。 世事不会这样巧…… 可公主于他有恩是事实,于民有利更是事实!他即便心有猜测,又能做什么呢? “方寺卿,只要记得自己的为官之道便是。”盛知婉没有明言。 事实上只要今日方鸿志有了猜测,却选择沉默,说明他的心已经在皇权与公主府之间有了偏向。 方鸿志却不止选择沉默,离开之时,他脚步一顿,咬牙道:“公主要想好对策。临州的事虽是公主救了百姓,可公主的作为与陛下的想法背道而驰。现在陛下不提是因为临州水灾还未解决,可此事过去,陛下恐会借题发挥。” 方鸿志说完,拱手走了。 盛知婉望着他的背影。 片刻,一只大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没想到方寺卿居然是个聪明人,他这是做出选择了?” 盛知婉瞥他一眼:“未必,他只是与你我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他的坚持是百姓,谁于民有利,他便向着谁,若是现在知道本宫的目的是颠覆朝纲,怕第一个觉得本宫祸*国害民、要除掉本宫的也是他。”盛知婉虽这么说着,语气却带着欣赏。 她自己不算什么好人,但方鸿志,绝对算一个。 “不说他了,”盛知婉知道这样的人收服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但有件事却可以先痛快做了。 她眼睛一转,将商行聿勾到身边:“书贩子那边,今日的热销书尽可以推出去……” “啧?”商行聿笑得肆意又邪气:“这点小事还用公主吩咐?早在她让人去买书的时候已经把消息散出去了,那些书摊的老板可不是傻子,既然有人买,那肯定是要更加量的印,不过不在书摊上卖罢了。” 到时候这新印出来的书,可就与他们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 商行聿说罢凑近了点:“公主今晚可要奖励我?” 呼吸落在耳畔。 盛知婉耳垂滚热,刚一点头,身子已被人打横给抱起来。 下一瞬,她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不断后退的屋檐上,不过片刻,便落在卧房…… 没片刻,其中便传出雨打芭蕉的声音。 这一夜,盛知婉累极后酣睡。 却不知有许多人,因为她不得入眠。 祁国公府,怀王府,以及那几位御史的家中就不必说了,哭喊一片,单单跟随盛央来公主府的商户们,此时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才拿到铺子,便听闻陛下下令让云嘉郡主全部归还,还不得要回买铺子给出的银子。 哦不对,现在不应该称呼为郡主了。 因为算计公主,盛央连郡主之位都丢了,那他们这些跟在她后面捡便宜的普通商户呢? 完了完了!前一刻他们心中还很是欣喜捡到大漏,后一刻,这些铺子在他们手里彻底变成烫手山芋。 可要就这么白白还回去……他们是真心心疼啊! 他们又不是云嘉……呸!不是盛央,没有污蔑公主,应该……应该不需要还回铺子吧! 毕竟这铺子是公主自己签了字要卖,他们也是按照流程办了手续,合理合法的。 就算还回铺子,那银子总算能要得回来吧? 众人辗转反侧,盛知婉一觉睡到晌午,等到洗漱完,用了点清淡小粥,便换衣裳入宫谢恩。 虽然知道崇晟帝的目的,但身为公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一场拜谢是少不了的。 何况,她这一场冤屈也不能白受不是? 商行聿自然也要陪着同去,谁知道狗皇帝会不会又在这关头搞什么幺蛾子。 崇晟帝那边下朝,便听闻二人拜见的消息,让苏德运将人带进来。 “苏公公腿可好了?”盛知婉面色看着有几分苍白,没想到,第一句问的,却是自己这个奴才的腿。 苏德运脸上露出几分动容。 自从公主让人给他送药,他便忍不住揣测公主的用意,可直到如今,哪怕公主被云嘉郡主逼迫着低价卖铺子,也不曾托他给陛下说过一句好话。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391章:成立商会 苏德运有些羞愧:“谢公主挂念,老奴托了您的福,如今腿已好多了。” “嗯,虽是好多了,但也不要大意,尤其每到换季的时候,多在膝盖关节上套层保暖的。” “是!老奴记下了。”苏德运躬下身。 这时也到了殿外头。 盛知婉与商行聿进去,苏德运恭敬守在门口。 盛知婉早已清楚如今自己在崇晟帝心中的地位,因此一上来便是大礼谢恩。 她恭敬地叩首拜下,手掌贴地、额头一丝不苟地落在地面上:“庆宁谢父皇昭雪做主。” 商行聿亦步亦趋,跟个跟屁虫似的。 崇晟帝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任由盛知婉跪了片刻,才道:“庆宁心中可怨朕?” 盛知婉抬头露出错愕:“父皇此话何意?” 她这表情,来之前便对着镜子做了数遍,如今对上崇晟帝,竟让他看不出丝毫破绽。 她似是真的错愕不解,还带着茫然。 这让崇晟帝为难的话都说不出口。 崇晟帝感觉心里有些憋闷,皱了皱眉,抬手:“起来吧,苏德运,给庆宁和驸马赐座。” 苏德运搬来凳子,二人坐下。 崇晟帝道:“公主府铺子的事有多位御史弹劾,朕又忧心着临州水患,怕因此事再引起民愤,便先让人将事情压下了,本来想的是等到临州的事过去,再将你的事调查清楚,没想到啊……” 他笑了笑:“昨日陆老太师和敕国夫人、元翰林以及许多的南地官员,一起来为你说话,你那盛世堂,倒是在临州立了大功了。” “那也是父皇您受上天庇佑。”盛知婉露出羞赧。 崇晟帝看着她,忽然道:“庆宁,既然盛世堂这般有用,不如以后便归属朝廷管辖如何?” “以后盛世堂运转的银子朝廷来出,你既与驸马成了婚,年龄也不小了,便操心操心子嗣的事。” 盛知婉心中冷笑,崇晟帝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其实父皇不说,儿臣也是有这个打算的。”盛知婉说罢,便看向商行聿。 商行聿从怀中取出厚厚几本册子。 苏德运连忙接过,呈上去。 “儿臣以往只是想为父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如今盛世堂名声太盛,儿臣也怕自己会辜负百姓期望,所以特意来求父皇让朝廷监管,如今父皇要将盛世堂归入朝廷管辖自然更好……只是……” 盛知婉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尴尬。 崇晟帝眯眸:“只是什么?” “只是经过漠北寒灾和临州水患,盛世堂的亏损恐怕有些大。” “亏损?之前不是说,盛世堂的运转全都是你的嫁妆与铺子营收支撑吗?既然坚持了这么多年,怎么到如今,突然亏损了?” “是……可儿臣为了让盛世堂的众人敢无后顾之忧的在危险时冲在第一线,给他们的恩恤待遇非常丰厚,不光是就义后的恩恤银,还有他们的妻儿父母、甚至遗孤的教育学费,也都要负责。” “以往没有大灾大难也就算了,可经过这两次,儿臣的私产嫁妆几乎都要投进去了……” “此次临州水患,又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儿臣也是没法子,才来求助父皇。”盛知婉声音哽咽。 而崇晟帝的脸,黑了。 他嘴唇一动,正要说什么。 盛知婉垂首拜下:“这也是儿臣不得不卖掉铺子的原因。儿臣知道自己的身份代表皇家,更代表父皇,既然说出的话、给出的承诺,便要毫不敷衍的落实下去,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为救百姓就义的英雄心寒!何况若是不落实下去,怕还会引起动乱……” 崇晟帝嘴唇颤动,盛知婉说的不错。 盛世堂名声是好,但也是因为那些盛世堂救人的英雄。 若是转而又传出他苛待这些人父母孀孤的消息…… 他咳了咳:“罢了,朕就是说说,这盛世堂既是你的产业,便要想好解决法子,莫要引起民愤。” 这意思,便是不要了? 不仅不要,还想将“烂摊子”直接抛她头上。 但是,哪有这么容易。 盛知婉用涂了姜汁的手背抹眼,眼眶通红:“如今儿臣的铺子已经卖了出去,即便父皇让盛央还了回来,也只剩下一小半,以后营收肯定大不如前,所以,儿臣只得另寻他法。” “庆宁这是在怪朕?”崇晟帝脸耷拉下来。 盛知婉道:“庆宁不敢,只是庆宁求父皇答应庆宁一事。”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其实云嘉郡主……哦不,盛央,当初之所以会怀疑女红坊与民争利,是因为同其他绣坊相比,女红坊的订单一直很多。可她若是来亲自问问儿臣便能知道,这些订单其实并非是晟国商户下的……” “什么?”崇晟帝不解。 盛知婉道:“行聿以前有几个往外走货的小商队,因为一直亏损撑不下去,儿臣便让商队带着晟国的绣品出国门试试,谁料竟还真有人买。” “父皇可看看这些册子,其中有一本便是真正的女红坊销路单子。”盛知婉说罢。 崇晟帝翻看几本册子。 漠北寒灾的亏损、盛世堂就义名册…… 崇晟帝翻看一眼,其中姓名籍贯皆有,显然是禁得起查的。 他这才又翻开盛知婉说的销路单子,的的确确,都是来自其他国家的订单。 数量很大,但是利润刨除商税和路程成本,并不算高。 虽是不多,但也有利润。 崇晟帝有些动心。 盛知婉看出来了,适时道:“儿臣今日来便是想求父皇,允儿臣以朝廷的名义,成立皇家绣品商会!” “有了皇家绣品的噱头,绣品卖到其他国家的价格便可更高,朝廷也能得到更多出口商税,除此之外,每年的入会费于朝廷而言也是一笔可观收入。” 崇晟帝沉吟片刻:“这般说来于朝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运输绣品的商队由儿臣的盛世堂出人,所以,商税和入会费的一半,再返回来用于盛世堂,不够的部分由儿臣补上。如此,盛世堂也算是有了朝廷的参与,父皇觉得呢?” 崇晟帝想要盛世堂的名声,又不想要盛世堂的负担,如今盛知婉给出的解决方法,简直完美适配他的需求。 第392章:好问问他 更何况,除此之外,还能再让朝廷多一份入账,风险却全由商会和盛知婉的盛世堂承担了。 崇晟帝如何不心动? 唯一让他有些不悦的,这样好的方法、这样赚钱的销路居然是盛知婉提出来的。 他心中忍不住又警惕几分。 只可惜现在有南地士族撑腰,一时半会也不能动她。 既然不能动,不如便先让她将此事做起来。 盛世堂有了朝廷的参与,再想抽空,以后也更简单。 思及此,崇晟帝满意大笑:“好!好!庆宁之商才,不输前朝万家,那此事朕便交给你处理,后续一应庆宁与户部核对便是。” “庆宁谢过父皇!”盛知婉高兴跪谢,似听不出他话中含义。 前朝万家,因财富太盛,被朝廷盯上,整个万家落得家毁人亡的下场。 如今崇晟帝将她比作万家,也是有警示的意思在。 但她并不放心上。 成立商会,于民于国有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对她要做的事也增加了许多便宜,消息、物资、人员运输都有了明路。 不止如此,盛世堂的人手做空,私兵便有了正儿八经的来历。 而且别忘了,如今的户部尚书叶卓昀,可是她的人。 此事,崇晟帝满意,盛知婉更满意。 离开紫晟殿,盛知婉又与商行聿去后宫拜见太后。 没想到二人到时香妃竟然也在。 香妃便是六皇子盛芫弈的母妃。因为盛知婉的原因,漠北寒灾不像前世那般死伤无数,六皇子也逃脱了原本带来寒灾的罪名。 六皇子白白胖胖,看着很招人喜欢。 但太后神情却淡淡的,香妃见到盛知婉来,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再加上还有商行聿这个外男,只略坐了片刻便告辞回去。 “她来做什么?”盛知婉问道。 “还能干什么?想让六皇子在哀家身边养着。”太后仔细打量着她。 盛知婉瞧着她老人家:“您要是喜欢……” “不喜欢!”太后毫不犹豫打断:“哀家啊,这辈子养过你就够了。”崇晟帝的孩子,与她有什么关系? 当着商行聿的面,太后不好将话说得太透,但盛知婉知道她的意思。 太后将商行聿打发到外头等着。 “婉儿,他有没有消息?”太后语气急切。 盛知婉道:“还在找,目前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当初陛下的人找不到他,如今我也找不到,想来他躲得很好。” “躲得很好?”太后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人还活着就够了…… “还有你在临州做的事,祖母知道你想要名声,可名声太盛恐怕会引起他的猜忌,他明面上不能动你,但暗中呢?祖母老了,护不住你了……”太后絮絮叨叨。 盛知婉抓住她的手:“以后换我护住祖母,祖母放心吧,我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名声。” 二人没有多留,盛知婉为太后把脉,叮嘱了饮食上要注意的事便离宫去。 一路上没什么意外。 崇晟帝如今要用她,应该不会对她下杀手,但上次那般的阴招还是要防着的。 回到公主府,商行聿陪着盛知婉用完午膳,又小憩片刻,待到醒来,便看到汀兰通红的脸色。 不仅脸红,耳朵根和脖子也红,整个人还有些欲言又止、心不在焉的。 “是不是受寒了?”盛知婉有些担心。 汀兰吞吞吐吐:“不、不是的……” 盛知婉眉头一动,将商行聿打发出去,“说吧,到底怎么了?” 汀兰:“……” 汀兰神神秘秘道:“公主还记得废太子大婚时,盛央的那件事吗?” “嗯,”盛知婉应了一声,有些猜到小丫头想说什么。 果然—— “奴婢今日出去,听到好多府里的下人们聚在一起,都在议论一本《深宅美妇生死绝恋》的带图话本子!据说里头的主角是个会酿酒会制香、又身份尊贵的深宅美妇。 因为得不到夫君爱重,寂寞难耐,尤其是看到夫君宠幸身份低贱的妾室,为了报复夫君,就……就给自己也找了个乞丐……” 按理说这些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绝不该说出来,可谁叫她现在极度怀疑这里面的那位深宅美妇,很可能是盛央呢?! “而那乞丐身份也不简单,是被好友算计,才错过科举的落魄书生,经过几次幽会后,深宅美妇不知不觉被乞丐的才情吸引,而乞丐也爱上了深宅美妇,总之这二人干柴烈火,四处留情……” “到了后头,为了寻求刺激,居然寻到机会在夫君好友大婚当日,一个背着夫君、一个钻狗洞进了夫君好友府中私会……” 盛知婉眼角抽了抽。 那天的书她只看了几页,没想到剧情竟然是这样的。 商行聿这个人真真是蔫儿坏! 明知道自古以来,许多落魄书生便对这种富家千金、世家贵女抛却身份,与他们轰轰烈烈“爱”一场的戏码十分向往。 如今已不仅仅是千金和贵女了,连深宅美妇都能成为主角。 而且,恐怕不止于此。 果然便听汀兰继续道:“然后,他们便被人给发现了!关键时刻,深宅美妇的家人力保,夫君不得不咬牙认下这顶绿帽子,只有那一切都不受自己控制的乞丐,也就是落魄书生,惨死在风雪夜中……” 噫吁嚱! 这转折…… 盛知婉能想象这本书几乎要成为许多落魄书生的心头难平。 “公主!”汀兰憋了小半个时辰实在憋不住了:“您不觉得……这里头的深宅美妇跟盛央,很像吗?!” “都是会酿酒会制香,也一样被人在婚宴时捉奸。而且……而且那上头有插图!那美妇肚脐上据说有颗小痣都画了出来!” 不止她怀疑,但凡那晚去过太子府的看了这书恐怕都会怀疑! “是挺像的。”盛知婉颔首。 可不是像吗?写的便是她。 汀兰听自家公主都这么说了,顿时有些可惜:“只可惜奴婢没挤过那些人!不过挑书贩子说了明日还有,明日奴婢再去买。” 盛知婉:“……你很想看?” “当然不是,奴婢是想留着,等祁世子回来拿着书好问问他,盛央的肚脐上是不是真有这么颗痣!” “你啊你……”盛知婉也笑了笑,笑完了,她也没忍住好奇。 早知道,那日就让商行聿留下一本了。 第393章:风靡各家 京城内,这两日有本淫*书在私底下非常热销。 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故事内核,狠狠戳了受众敏感脆弱的心,更因为它其中的一些细节描写过于详尽。 甚至详尽到,有人根据插画和书籍中描写的几处景致,找到了对应的地点。 既然地点是真的,那人呢? 是不是也是真的?! 小腹上有痣的深宅美妇,还在某家的婚礼上被人当众捉奸。 普通百姓们不知,但深宅大户的丫鬟下人一听便有所联想。 很快,便有人使了银子试图从这些人口中打听消息。 也不用打听几家,消息便这么流了出来。 从各府下人,到普通百姓,再到一些官宦大族…… 在一些人的推动下,这本淫*书几乎是短时间内便风靡进入各家各户的书房、卧房、枕头底下。 这天晚上,祁国公已经许久没有与陶姨娘恩爱了,自从陶姨娘死了孩子,消沉许久,如今才缓过来。 而祁国公恩爱前有个怪癖,那便是要看着一些东西刺激才行,毕竟年龄也到了。 今日他刚让人买了本新的,听闻上头的图画极尽浪荡。于是他与陶姨娘上了床榻,点着小灯,翻开了这本书。 看到开头,祁国公尚不觉得有什么。 可再往后翻看……祁国公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陶姨娘被吓了一跳。 她本来正伺候着呢,祁国公这一动作,差点将她给踢下去。 “贱人!真是个贱人!!”祁国公双手捏着书颤抖。 祁国公本以为昨日的事已经够丢脸了,万万没想到,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谁能想到啊! 陶姨娘还以为他在骂自己,脸一白。 祁国公已经丢下她咬着牙下床去了。 “国公爷!国公爷,衣服!”陶姨娘急得大喊。 祁国公这才想起来将衣服穿上,然后直接拿着书冲到了盛央的锦央阁。 锦央阁里,盛央也没睡。 今日大理寺刚将盛知婉铺子的房契地契取走,铺子没捞着,银子也没了,更重要的是没了郡主封号,原本倚仗的母妃现在也被幽禁王府。 打击太大,她心口痛,喉咙痛,只觉得自己似乎要病死过去。 “襄嬷嬷,你明日去怀王府告诉父王,就说我病了,我不信,不信他会不管我。”盛央声音沙哑,古代人不是最重子嗣吗? 怀王没有儿子,只有她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听闻她病了,一定会管她的吧! 襄嬷嬷没说话,实际上这话她已经说了好几遍,可是王府的人还是不让她进去。 但看着盛央的情况,她也不敢将实情说出来。 “好,世子夫人起来喝点药吧。”襄嬷嬷正要扶盛央起来。 “盛央!滚出来!”一阵杂乱的踹门声忽然传来。 “谁?!”茗儿喊了一句。 “我!”祁国公青筋直跳。 “国公爷?大晚上的国公爷来做什么?”襄嬷嬷也听到声音了,来不及错愕,便听到门被人踹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茗儿的尖叫声。 祁国公已经直接冲入进来,看也不看拦在前头的襄嬷嬷,将一本书用尽全力砸到盛央的脸上。 “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盛央愣住,目光缓缓落到掉在地上的那本书上。 只看了一眼,她便意识到这是什么了,顿时整个人从床上站了起来。 “啊!世子夫人!” 祁国公也是猛然瞪大眼。 只因现在的盛央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胳膊和两只小腿都露在外头!她自己来自后世没意识到,可是这里满屋子站着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古代人啊! “贱人!荡妇!”祁国公气得喊了两句才想起来转身出去。 跟在后头匆匆跑来的陶姨娘正好瞧见这一幕,看着盛央的目光很是古怪。 而现在盛央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 她状若疯癫地用力撕扯着那本书,直到撕扯得满地都是碎屑、纸屑。 她又忽然冲到吓傻的茗儿身边,扬手,便是一巴掌扇上去:“废物!没用的东西!我那天不是让你把这些东西全都处理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茗儿捂着脸瑟瑟发抖。 “来人呐!去给本郡主将那些摊贩全都抓来。”盛央恨极。 话刚出口,一道女子声音便从外头传来:“你闹够了没有?” 盛央一愣。 祁非蕊匆匆而来,向来素雅的面容上带了厉色。 “你说什么?” “我说你闹够了没有!你现在还自称什么郡主?你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将那些书贩抓来?你要承认那书册上的人是你吗?”祁非蕊也是方才才得到消息的。 “你丢得起这个人,国公府丢不起!”祁非蕊道:“来人。” “你想干什么!”盛央疯了。 祁非蕊目光这一下便落到她露出的肚脐上! 那里,果真有一颗小痣! 所以那本书根本不是瞎编的? 祁非蕊眼前黑了黑:“襄嬷嬷,你要是不想让她丢人丢到整个京城去,就死死给我拦住她,从现在开始,绝对,绝对不要让她出国公府半步!” “凭什么?祁非蕊……” 祁非蕊转身就走,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若不是为了国公府,怎么会来管她的事? 可偏偏,她不得不管! 国公府这一年来闹出太多事了! 小的那些不说,光闹到外头的,盛央害死苍南将士;长姐犯私盐被斩首;兄长被和离;父亲养外室、母亲善妒被申斥;母亲瘫痪;盛央和兄长趁寒灾敛财………… 一桩桩一件件,如今才安稳多久? 又开始了! 而且现在还是这种事……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这种情况,她别说嫁给皇子,就是一般的高门怕也得思量再三! 而今日这事,祁非蕊之所以能知道……还是三皇子让人来告知她的,这让她情何以堪?! 祁非蕊走了,祁国公也被陶姨娘劝着回去。 襄嬷嬷恍恍惚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朝着地上四散的纸片看去,盛央愤怒之下撕得粉碎,但隐隐约约连在一起的图片,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第394章:当街跪求 襄嬷嬷心头一颤,赶忙让人将东西都打扫了。 盛央瘫坐在地,整个锦央阁乱糟糟一片…… 隔壁的凝香园中,一个瘦弱瑟缩的身影踩着凳子趴在院墙上,方才锦央阁传来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黑暗中,她浑身激动得颤抖! 哈——哈哈! 她盛央也有今天! “骚*浪坯子!你干什么呢?”凶恶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瘦弱身影来不及反应,直接从凳子上摔下 她顾不得疼,连忙爬起来:“没……没干什么。” “料想你也不敢干什么!外头放着的衣裳赶紧去洗了,还有老娘屋子里的恭桶,放着不刷,你是不是又欠收拾?”婆子目光瞪过来。 身影立即瑟缩了一下,“这就去,我这就去!” “谁让你自称我的!” 一脚狠狠踹在身上。 那身影立即畏惧道:“贱婢……贱婢这就去!” “这还差不多,快去吧,晚上老娘还要用呢。” 身影畏惧地离开,婆子狠狠冲着她背影啐了一口,背主爬床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能飞黄腾达了?也不撒泡尿瞧瞧现在的样子! 别说男人了,就是她看了都觉得恶心。 昏昏的光亮照亮身影的面庞,不是浣竹又是谁? 只是,现在的她早已不复往日的明艳娇俏,皮肤松弛,消瘦嶙峋,苍黄的面颊上更是有好几道被利刃留下的痕迹。 浣竹取了衣裳,浆洗。 双手浸泡在水中,粗大的指节哪里能看出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身后婆子的咒骂还在传来,浣竹一声不吭。 后悔吗? 自然是悔过的,夜夜悔,日日悔,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可是,有什么用? 她以前总认为是公主防备她,所以才从来不提让她成为世子的人…… 她以为世子那般温柔俊美,又有能力的儿郎,公主能嫁给他,简直是走了大运!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功劳。 她不过是想要成为世子的妾室而已,为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 那都是自己应得的! 后来……她得到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公主居然和离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自从那之后,世子似乎喜欢上了凌虐她,每每在她身上,喊着的却是公主的名字。 她忍着,讨好着…… 公主不知好歹,舍弃了一个优秀的男子,而她有了机会。 可她没想到,盛央一朝变幻,竟成了怀王府的郡主!! 那一日,她惶恐极了,果然,因为盛央的身份,世子不再来看自己。哪怕自己用了药,一直用,甚至主动勾*引,世子也只是像释放一般占有了她。 结果就是因为那一夜,盛央身边从怀王府来的嬷嬷,便让她知道了什么叫痛! 她的脸毁了。 可那嬷嬷倒打一耙,说她要谋害郡主,她被毒打,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 药没了…… 公主当时说过,那药不能一直用,可她为了让世子看到自己,却总是忍不住。所以,她的报应也很快来了。 极速的消瘦、衰老,萎黄的皮肤,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难闻味道。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去死,可是,原来死也并不简单。 她还是想要活下去。 但活着,原来更难。 没日没夜的折磨,连一个婆子都能骑在她头上…… “贱坯子发什么愣!别想着在这里洗衣裳偷懒,赶紧洗完,还得给老娘涮恭桶!”身后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浣竹不声不响爬起来。 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不住地、不住地翻腾。 凭什么! 凭什么?! 她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话,眼底的恨意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现在的遭遇都是盛央那个贱人的吩咐! 以前盛央是郡主,现在没了封号,依旧是怀王的女儿!可她明明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农女,当初要不是自己求着公主让世子留下她,凭什么能好好活到现在? 既然自己的日子不好过,那她盛央,也别想安稳活着! * 接下来两日,盛知婉便开始着手成立商会的事,但她不打算亲力亲为。 既然培养了人才,此时便是要用起来的时候。 不过,她要成立皇家绣坊商会的消息一经传出,那些买了公主府铺子的商户,便彻底坐不住了! 本来这几日他们铺子的生意便直线下滑,许多以前的老主顾,忽然断了采买需求,合作商户也换了进货对象,这几位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打听到竟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庆宁公主! 庆宁公主有恩于那些铺子的主家,主家发话,他们可不是要与自己断干净关系? 这也就罢了,昨日茶楼酒肆里又上了一折子新戏,说的便是这盛世堂在临州,如何在洪水滔天中救人的英勇事迹! 故事线分成两段,一边是盛世堂在救人,另一边是盛世堂背后的公主府如何落难受尽刁难。 而他们…… 恰恰巧巧,便是那折子戏中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奸商、坏商!! 百姓们看了戏都要将他们骂死了,路过店门口便要啐一声,谁还会光顾他们的生意? 无奸不商,他们不就是不道义了点,不就是趁着公主府的落败,悄摸摸落井下石了一下吗?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 而现在,公主府平反,公主还得了陛下准允要搞什么对外贸易的商会。 众人聚在一起,一合计,便决定在盛知婉回府的路上堵住她的轿子。 毕竟,要是去公主府,可能要不回买铺子的银子,可在大街上,他们说的可怜些,公主即便为名声着想也不会与他们一群百姓计较吧? 于是,这日下午,盛知婉离开女红坊回府的路上,马车便被人拦住。 几个商户并排站在前头,痛哭流涕。 “公主!求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小民吧!” “草民们知道错了,您要是再不发话,草民们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小民上有老母下有子女,求公主可怜可怜小民……”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引来许多百姓围观。 有人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可也有不认识的,单听他们所说的话,还以为是公主府做了什么事,以至于逼得他们活不下去。 第395章:救救奴婢 马车内。 盛知婉忙了大半日,好不容易眯一下便被吵醒了,正要掀开帘子看看,便听到商行聿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 “怎么?几位以四分取一不到的价格买了我家公主的嫁妆铺子还不够?现在拦在这,总不能是想再逼迫公主将还回来的铺子,也低价卖给你们吧?!” 一句话,既点明了这些人的身份,又点明了这些人做过的事。 盛知婉伸出的手顿住,面上露出笑。 “这、驸马爷说的哪里话?我等一介草民,怎敢逼迫公主?”一个商户有些讪讪。 商行聿哂笑:“那不知几位又是拦路、又是让公主高抬贵手什么意思?可是咱们公主府对诸位做什么了?” “这……”这倒也没有。 几个商户面色更加难看,对视一眼,一个矮胖之人站出来:“商驸马,我等拦车并非是喊冤,只是想向公主道歉……” “看来本驸马还是见识太少,竟第一次遇到拦路、喊着高抬贵手给对方道歉的,但诸位既说是道歉,不知是道的什么歉?” “自是……自是……买了公主府铺子的歉,我等知错了,还请公主和驸马原谅我等。” “你情我愿,正常买卖而已,有什么可道歉的?”商行聿摆摆手,便要继续赶路。 几个商户见此急了。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买卖铺子道歉,而是为明知公主府无妄之灾,却依旧为了一己私利,随同盛央落井下石道歉。 但这话……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当街说出来啊! “公主!小民知道您在里头,小民们也是被人给骗了才会压低公主府铺子的价格,您就给句准话吧,咱们做法是不对,但您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大不了咱们将铺子原价还给您,您要是不原谅……” “等等、等等——”商行聿不解:“什么叫赶尽杀绝?公主对诸位做什么了?” ……话题又绕回来了。 几个商户脸色铁青,他们要求的人是公主啊,商行聿这个泼皮在这里做什么? “驸马,您不如让公主出来说话。”一个商户没好气道。 大概是以前商行聿的纨绔形象太深入人心,哪怕他打了胜仗、成了驸马,这群人对他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恭敬。 “驸马的话,也是本宫想问诸位的。”一道声音从马车内传来,紧接着,一只手撩开帘子。 盛知婉端坐其内,目光淡淡扫过他们:“本宫记得诸位,上次在公主府外,本宫请诸位稍微调高铺子价格,可诸位并没答话,反而跟随盛央将原本的二分取一的价格变为了四分取一。” “这群人显然就是知道公主府需要银子才趁火打劫!太过分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公主是为了维持盛世堂吗?” “那、那也是云、世子夫人说的。” “嗯,所以本宫并没在事后想过要回铺子,更没对诸位做过什么。双方买卖,你情我愿,本宫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公主没做,却有人为公主做了啊!那些人为了公主,断了与小民们的买卖,小民的生意做不下去,就是有些人路过还要诅咒两句……” “所以呢?这与本宫何干?诸位的买卖做不下去,是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没有道义,无法让人信赖,诸位人品如此,难道……也要本宫负责吗?”盛知婉声音传来,面前几人彻底愣住了。 什么叫没有道义、人品如此? 他们不过是买个铺子而已啊!! 这些人彻底懵了。 其实盛知婉说的的确是真的,既是双方买卖,她的铺子卖了,哪怕再低价也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当初她故意刺激盛央放低价格,便是为了更加激起南地士族的愤怒,至于这些跟在盛央身后的普通商户,也只是有些寒心而已。 这点东西,跟她的私产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偏偏,这些人非要用道德绑架来围堵她。 他们凭本事买去的铺子,那她也是凭本事让百姓们维护。 有本事,他们也让百姓维护便是! 盛知婉示意汀兰放下帘子。 汀兰激动地小脸通红,她早就为公主觉得不值很久了。 公主做了那么多,不求回报,但也不该收获这些人的落井下石吧! 汀兰正要放下帘子,忽然一道尖锐又凄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救命啊!” “救命!!” 一个跌跌撞撞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女子从人群外冲进来,她头发蓬乱,身上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周围的人下意识便离她远了些。 商行聿眼眸眯起,没有犹豫就护在盛知婉前头。 “公主小心。” 盛知婉抿唇,还以为是崇晟帝的又一次试探,周围公主府的侍卫也全神戒备。 “公主?”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那头发蓬乱身上染血的女子忽地便停下来,下一瞬,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商行聿的方向。 商行聿挡在前头,盛知婉一时没能看清楚她。 她自然也没能看清楚盛知婉,可却看到了护在盛知婉身侧的汀兰! 女子的眼眸瞬间瞠大,身影一下子便开始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又一个气喘吁吁的婆子领着几个家仆冲入进来,看到女子,顿时松了口气。 “快!快抓住她,堵住她的嘴!”那婆子吩咐,几个家仆当即朝着女子冲上去。 女子这才如梦方醒,浑浊目光像是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汀兰!是我啊汀兰!我是浣竹,我错了,公主呢?我要见公主!!” 汀兰愣愣望着眼前人。 浣竹?! 她、是浣竹?! 汀兰下意识看向盛知婉,而盛知婉眉头挑了挑,伸手,让挡在身前的商行聿让开。 “公主!真的是您!” “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盛央、盛央她太狠了,她要杀了奴婢……公主,求公主救命!”浣竹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疯狂地磕头。 她知道公主最是心软,公主连一只畜牲死了都要伤心许久,现在她认错,公主一定会救她的! 浣竹心中的惶恐一下便落了下来,她有救了! 只要能够回到公主身边,说不定自己这一身怪病就能治了…… 第396章:奴婢错了 “贱婢还敢胡言!公主恕罪,这贱婢就是个疯子,整日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来啊!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她的嘴堵起来!”婆子讪笑着。 几个仆从当即上前抓人。 浣竹惊恐地朝着前头扑去,试图扑到马车上。 只可惜手还未触上马车,便被公主府的侍卫给拦下来。 “公主,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浣竹哀嚎着。 盛知婉目光冷淡:“本宫以前的确有个叫浣竹的丫鬟,但她如今已成了国公府的姨娘,想来,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不是的!”浣竹眼泪哗啦啦落下。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尤其是看到陪在公主身边的汀兰,皮肤娇嫩,目光烂漫,虽只是个丫鬟,但身上的行头却都是极为舒适讲究。 以往,自己明明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啊。 可那时候为什么总是觉得不满足?为什么非要攀上枝头、想要更多? 如果她没有这样做,是不是现在还跟汀兰一样?陪在公主身边,虽是奴婢,却过着不输大家小姐的日子? 不!她应当比汀兰还要风光。 因为她是从宫中出来的啊,是陪着公主一同长大,也是最得公主看重的贴身丫鬟! “错了……真的错了!哈、哈哈!——” 家仆的手已经扯住她的头发。 浣竹目光直愣愣望着马车上的人。 看着那双眼睛,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时候,她还不是公主身边的宫女。 她出身不高,即便因为相貌出色入了宫,也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宫女,任何一个人看不顺眼便能打她踩她。 她那日不过是贪玩看雪,挡了一位贵人的路,便被对方轻描淡写的要求跪在雪中。 真冷啊…… 她双手双脚都没了知觉,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她恍恍惚惚间,看到了另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身影。 倒下去之前,她听到一道带着恳求的声音传来:“她快要死了,祖母,婉儿能救救她吗?” 后来,她便成了公主身边最听话的小宫女。 以往同批进宫的小宫女都羡慕她飞上枝头,她那时候,也不止一次在心中想,一定要好好的报答公主,对公主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她。 可人的心啊…… 当时真心,后来易变。 她费尽心机成了祁书羡的妾室,得到了什么?在她被盛央身边的嬷嬷划花了脸后,他甚至一句责问盛央都没有。 只是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便彻彻底底忘记她的存在。 “公主,浣竹真的知错了,若是能重来,浣竹再也、再也不痴心妄想了。”她无声喃喃了一句,下一瞬,忽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身后家仆的手臂。 家仆惊叫,吃痛下猝然松手。 浣竹抹了把不知从何时落下的眼泪。 她活不成了,她已经刺伤了那个一直欺负她的婆子。 哪怕回到国公府,她做的事,盛央也绝不可能放过她!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死,浣竹眼眸发狠,忽地高声大喊起来:“诸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堵我的嘴吗?” 她话一出口,那婆子面色大变:“贱婢闭嘴!”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她的嘴给我堵住!”她又恶狠狠看着几个家仆。 家仆们犹豫地看着浣竹手中的匕首。 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现在浣竹显然是将命给豁出去了。 “哈哈!听到没有?因为他们是国公府的家仆,是盛央身边的狗!而我,是祁世子的另一个妾室。” 什么? 众人闻言,原本不太在意的目光一下子发亮起来。 从古至今,没有人不爱听八卦,尤其是深宅大户、钟鸣鼎食之家的八卦,更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揣测消磨话题。 如今,这样劲爆的事就发生在眼前! “胡说八道,就你这样的也能做世子的妾室!大家莫要听着疯婢胡说,她就是整日胡思乱想才犯了疯病的。”婆子连忙解释。 “哈哈疯病?我变成这样还不是被祁国公府和盛央给害得?”浣竹摸上自己的脸:“这上头的疤痕是盛央身边的嬷嬷划得,我身上的伤是国公府的人眼睁睁看着折磨的!” 她说着,竟不管不顾当着众人撩起袖子。 周围顿时发出诧异声,有些故作矜持的男子起先还假意回避,可听到一道道抽泣声,还是没忍住又转回来。 “诸位可看到了?这些都是盛央对我的折磨!她自从成了郡主,便日夜折磨我,让我一个妾室在国公府中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今日这些人之所以要抓我、堵我的嘴,是因为我要说出一个秘密!” “闭嘴闭嘴!!”婆子大骇:“贱婢,你不想活了!?” “活?我还能活吗?”浣竹看着一张张好奇热切的脸,提高声音在婆子目眦欲裂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她想堵住我的嘴,是怕我说出,她就是那本书里的深宅荡妇!!” “哗啦!!” 周围一道道错愕震惊、夹杂着无比激动的议论声猝然响起。 “什么书?” “哪本书?” 哪怕不知道的,在听到最后一句“深宅荡妇”的时候,也已经知道不是什么好书。 更何况已经隐约听到了流言的? 众人相识的、不相识的目光触及,又心知肚明的收回视线。 浣竹这时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进人群中。 今日一早,她就趁着看守她的婆子不注意偷偷出去买了这本书,不仅买了,还跟一同买书的人透露了其中主角的身份……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祁国公怒极下令要将她捉回去打死! “贱婢你住口!”那婆子终究是忍不住了,目光四顾,捡起旁边摊上的一只果子便朝浣竹砸了过来。 但浣竹丝毫不怕,躲过后继续大声道:“盛央生性淫*荡!当初无名无分,就能与世子有了首尾,还怀上孩子!” “可怜世子早就戴了绿帽子,竟以为那孩子是自己的,可他也不想想,要是真按他所说,他与盛央是因为歹人下药才阴差阳错有了一次,怎么就那么巧让她盛央怀上孩子?” 第397章:是她活该 “谁家生孩子有这般简单的?!” 这一句,令在场人忍不住怀疑。 就连原本说她胡言乱语的婆子,此时竟也下意识顺着她的话想下去。她伺候过那么多主子,多是成婚好几个月或一年才能有孕。 这一次中的的确很少!太少了! 难不成这贱婢说的居然是真的? 看着周围人的神情,浣竹唇角扯起,继续道:“大家别忘了,当初盛央可是在军营里呆过三个月的。 在世子在外打仗时,她日日夜夜与一群士兵们在一起,谁知道那孩子真正是谁的种?” “你!你休要胡言!”婆子脸色煞白,但说出的话已没有之前那般笃定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盛央此人性情如此,自是少不了男人,所以在她恢复郡主身份后,便再也不必忍耐。” “那乞丐,便是盛央自己找来的!诸位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证!” 说起来,这事也是浣竹偷听来的,那时候她恨极了公主的药,知道盛央想要算计公主,居然丧心病狂地期望她能成功。 现在……这便是对自己的报应吧! 也是对盛央的报应! 浣竹泪已干透,说出那乞丐是何时何日,盛央从何处寻来的。 那是一个乞丐聚集堆,只要有心人去打听,自然很容易打听到是谁去其中挑人。 “对了,还有,”浣竹该说的都说了,如今她连死也不怕:“盛央的肚脐上便有一颗小痣,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也去看看!” “当然,诸位若是有长相英俊的,或许也可以去找她盛央试试,万一呢?她可是怀王和怀王妃的女儿啊!”浣竹讥讽说完。 盛知婉眼眸微动了一下。 果然下一瞬,便见浣竹原本对着家仆的匕首,忽然转向她自己。 浣竹真的不想死,可她不得不死了。 她这番话不光得罪死了祁国公府,还得罪了怀王府,即便活下来,等待她的也只是更多的折磨。 浣竹闭上眼,匕首一划鲜血喷涌。 “公主!”汀兰眼睛瞪大。 从方才浣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便已经相信眼前的人的确是浣竹了。 她不喜欢浣竹,谁让对方背叛了公主。 可亲眼见到她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汀兰还是忍不住撇过头去。 盛知婉亦是微微闭上了眼。 不过不同汀兰的不忍,她此时想起的是前世浣竹对着自己踢翻那一碗雪水时候说的话。 “以公主如今的身份和名声,您活着一日,便是对世子多拖累一日,不如早点去了干净,这水,您还是不要喝了罢!” 盛知婉再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默然。 浣竹瞪大的眼中瞳孔开始扩散。 周围惊呼声无数。 在这一片惊呼声中,浣竹伸出手,试图想要再从盛知婉的眸子中看到对自己的怜惜和悲悯。 然而盛知婉只是手挥了挥,“汀兰,放下帘子。” 帘子落下,浣竹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浣竹小鱼喧,闹醒风铃满。以后你跟在本宫身边,就叫浣竹,如何?” “……好。” 浣竹手臂颓然垂落。 祁国公府的婆子怔怔望着面前一幕,后知后觉跌坐在地上,“死、死了?” 这可怎么办? 她不仅没能把人带回去,还让这贱婢在外头吐露了这么多不该说的…… “别看了!各位莫要听信这个贱婢的话,这些都是她嫉恨我们世子夫人才编排出来的……”婆子哆哆嗦嗦站起身,一边让人抬着浣竹回去,一边试图说服周围的人。 可众人又不傻,人都死在这了,相比一个活人,他们自然更愿意相信死人。 以死明志,以死证清白,不就是这个意思? 马车内,汀兰煞白着脸,嘴唇蠕动,良久,才红着眼恨恨说了句:“公主,咱们不为她难过,自作孽,不可活!她有今日的下场,是她自己活该!” 盛知婉没说话。 难过?她的难过,早在前世便已经用完了。 只是有些怅惘罢了。 * 流言如风。 不过半日时间,大街上的闹剧、以及浣竹临死前说的话便彻底传扬出去。 怀王听闻后气得直冲入孙氏的院子,狠狠扇了她两个巴掌。 “回封地!明日便回封地!” 这京城怀王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再待下去,整个怀王府的名声都要跟着盛央烂透! 孙氏,也就是从前的怀王妃眼睛红肿,嗓音嘶哑,这几日她根本没从陛下废她的结局中走出来,现在又被王爷莫名扇了两巴掌。 “不、不能回!”她已经让人往娘家送信了,只要娘家的人来了,陛下便还有可能恢复她的封号。 可她要是离了京,岂不是一点指望都没了? “不回?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都是怎么传盛央和怀王府的?” 那些话怀王根本说不出来,当即随意指了个婆子,等到婆子战战兢兢说完,孙氏身体一晃。 不!不是这样的! “是盛知婉!一定是盛知婉的报复!这都是污蔑!王爷!王爷您要为咱们的女儿报仇!” “啪!” “冷静了吗?蠢货!”怀王手掌掐着她:“再闹下去,本王不介意让你病故在府里。” 孙氏闻言眼瞳震动,以往她所有的尊贵骄矜、高高在上,全部在此刻化为齑粉。 国公府,祁国公甚至连生气的机会都没有便昏死过去,祁非蕊瘫在椅子上。 三皇子没戏了,如今怕是满京城的人都不会再记得她这位京城才女吧…… 可她今年已经快十七岁了,以前不议亲是觉得还可以再等等,现在呢?国公府的乱象,连个能当家的人都没有,谁还能想得到她的婚事? 锦央阁,没人敢将浣竹死前说的那番话告诉盛央。 所以,盛央一开始听闻浣竹死了,只是冷笑一声。 “贱婢,真是便宜她了,敢在外头污蔑本郡主,要是还活着,本郡主一定饶不了她!” “世子夫人,”襄嬷嬷提醒她:“您如今已不该自称郡主了。” 盛央一愣,反应过来,当即摔了锦央阁内所有能摔的东西。 襄嬷嬷有些庆幸没让人告知她浣竹临死前说的那些话,若是知道了,恐怕得更加疯…… 第398章:有点喜欢 公主府。 盛知婉身着寝衣,半倚在床头上,黑发散落肩头,捏着纸张的手却半晌没动。 商行聿目光看过去第七遍,终于没忍住,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 盛知婉吓了一跳。 商行聿已经取了衣裳放在她手边。 “干什么?” “公主要不要出去,我带你去看看京城的夜景?” 盛知婉下意识便想拒绝,商行聿却已经将她手中的书抽走。 “去吧,公主还没陪着我看过夜景。”他目光期待又热切,盛知婉想要拒绝的话在喉咙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换了身简便的衣裳,原本还想让人准备马车,未料商行聿一弯身,竟直接将她背在了背上。 盛知婉大惊。 商行聿已经一个纵步带着她跃上房顶。 夜风似在耳边,一幕幕人间景象在脚下掠过。 盛知婉听着下头或谈笑或怒骂的嘈杂声,竟渐渐也忘了心中想着的繁杂思绪。 不知过去多久,大概将小半个京城都看过了,商行聿才终于停了下来。 “公主抬头看。”他将盛知婉放在观星楼上,自己也在身旁坐好。 盛知婉抬头,暗黑天际中似乎挂了无数的星斗。 盛知婉看得有些出神了。 “公主可是在为白日的事难过?”商行聿声音传来。 盛知婉转过头:“没有,她背叛了本宫,本宫不会为她难过。” “嗯,公主恩怨分明。”商行聿说了句。 盛知婉看清他眼中的笑意,忽然有股冲动:“其实……本宫曾做过一个梦。” “嗯?”商行聿目光望来。 盛知婉却又将视线移开了:“梦里死的人不是她,而是本宫。” “什么?!”商行聿霍地一下坐起身:“是她害死了公主?” “一个梦而已。”盛知婉失笑。 “对对,一个梦而已,我听闻梦中的事与现实都是反着的,这不,如今她死了,公主活着。”虽这般说着,商行聿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盛知婉。 盛知婉没有挣脱,静默地与他牵着手看星星,许久,直到盛知婉生出困意,商行聿才如来时那般背着她回到公主府。 二人的脚步落在公主府上空,商行聿鼻子动了动,闻到一些味道。 盛知婉也看见了。 黑暗中,公主府的一角有些火光。 “谁?”一道身影警惕地朝着这边掠来,紧接着,来人一愣:“公主?驸马爷?” 流觞面色有些僵硬。 盛知婉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火光:“是帮岸芷汀兰守着的?” “……是。”流觞想要解释。 盛知婉颔首:“行了,不必告诉她们。” 汀兰那丫头最是感性善良,藏不住情绪,今日下午她便看出来了。 想必这纸钱便是烧给浣竹的。 也罢…… 既然人都没了,也没必要再想这么多。 盛知婉这回是真困了,回到榻上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盛知婉用了早午膳。 商行聿悠悠过来,坐在她对面:“好消息。” 盛知婉挑眉:“什么?” “公主让我安排跟着袁景卓的人,有了发现。” 盛知婉眼眸一亮,她原本想着再没有动静,明日便只能将马场的事告知给韩夫人。 没想到,今日居然就有消息了! “什么情况?”盛知婉难得有些急切。 商行聿也不卖关子。 原来,这些日袁景卓在京城中甚是忙碌,不仅要操办大婚,还要拜访旧识权贵、与世家公子们联络感情…… 可就是在这样的百忙之中,他竟还能抽出时间和精力,去了明月楼为袅袅姑娘举办的梳栊宴。 所谓梳栊宴,指的是清倌女子第一次接客的仪式,又因是第一次,一些身份和才名极高的清倌女子便可自行选择要梳栊的对象。 这样的事,其他风流公子哥去便去了,可袁景卓这个即将大婚的人竟也去了?! “说来他倒是有点小聪明,没用自己的身份,用的是他堂兄袁松的名字。”商行聿说到这撇撇嘴,又道:“而且,他不仅豪掷六百两,还送了对方一支质地极好的和田玉镯。” “那玉镯是他同几个公子哥赌玉时开出来的。” 待他说完,盛知婉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袅袅姑娘选了他?不对啊……”盛知婉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巧,袅袅姑娘前些日还是清倌儿,如今便突然决定要开始接客了?” 她反应过来,看向商行聿:“你做的?” “呃……也不算吧。”商行聿摸摸鼻子:“明月楼本来就有让袅袅接客的打算,我让墨青出面与她做了个交易。” “只要她答应明月楼提前办梳栊宴,当晚选中墨青,墨青不会碰她,还会为她赎身,她答应了。” 盛知婉松了口气,“所以最后袅袅选的人并不是袁景卓?” “嗯……”商行聿说罢,盛知婉久久没有开口。 商行聿突然有些紧张。 公主说过不让他试探的,可他看着公主每次听到回禀后失望的神情就有些心疼,便忍不住自作主张了一回。 “公主……可是生气了?” 盛知婉望着他的眼,男子眼中有不安,有紧张。 她的心忽然便被轻轻地撩拨了一下,微微的,有些软,又有些心疼。 “商行聿,”她叫了他全名。 商行聿更慌了,绞尽脑汁想要找句话为自己狡辩。 然下一瞬,却听到她的声音继续道,“本宫似乎,有一点喜欢你了。” 什、什么? 商行聿喉结滚动,忽地欺身将她紧紧压在身下:“公主,能不能再说一遍?” 盛知婉似乎听到狭小空间中,有一道比自己心跳还要剧烈的心跳声,方才的紧张一下子便消弭不少。 她勾了勾唇,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本宫说好像,大概……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了。” 一点点吗? 那也足够了! 商行聿眼底这一瞬似有火焰灼烧,他压下身子…… “等等!”盛知婉一根手指抵住他胸口:“事不宜迟,本宫要先去镇国大将军府一趟,至于你……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盛知婉面颊滚烫。 商行聿得了她的话便已经心满意足了,此时也不急于一时,当下快速灌了几杯凉茶消除燥意:“好,那我送公主过去” 第399章:是边角料 事急从权,盛知婉此次去镇国大将军府并没事先递帖子,不过听闻她来,韩老太君和韩夫人都很高兴。 韩夫人亲自出府来迎接。 韩明睿和韩锦瑶一左一右跟着。 韩明睿比上次见时长高硬朗许多,见到盛知婉后恭恭敬敬地行礼。 变化更大的却是锦瑶。 乍一看或许看不出来,但盛知婉是为她的事而来,所以便下意识多看了她几眼。 只见小姑娘往日英气的眉形做了修改,面上也涂了淡淡胭脂,发髻也与往日不同,耳垂上还戴了对小巧的和田玉坠子。 等等,和田玉? 盛知婉目光忽然凝在上头:“本宫记得上次见时,锦瑶并没有耳洞?” 韩锦瑶一愣,没想到公主这都能发现。 韩夫人也有些诧异:“嗯,是前两日才打的。” “为了这幅玉坠吗?”盛知婉面上浅笑。 女为悦己者容。 韩锦瑶做出的改变或许正是为了袁景卓,可此次,自己却是要打碎她的期许。 “公主还是别打趣我了。”韩锦瑶面容有些羞赧。 盛知婉心中叹了口气,没再追问下去。 将军府内仆从众多,再加上此次的事涉及韩锦瑶闺誉,因此盛知婉只领了岸芷一人入内。 韩夫人玲珑心思,见盛知婉目光一直落在锦瑶身上,便觉得不大对劲。 “公主今日来,是为锦瑶?” 盛知婉颔首:“是也不是。我记得上次你说过锦瑶的未婚夫姓袁名景卓,此次,我便是为这人来的。” “公主见过他了?”韩锦瑶乍然听到心上人的名字有些羞赧:“那公主觉得他怎么样?” 在韩锦瑶心中,袁景卓自然是极好的,但她也想听听公主的看法。 盛知婉闻言却没有直接回答:“进去再说吧。” 韩锦瑶心思单纯,没有多想。 韩夫人却直觉不大好。 果然,待领着盛知婉去拜见了韩老太君,双方见过礼寒暄后,盛知婉便示意韩夫人清场。 韩夫人心头的不安越发重了。 不过她相信公主不会无的放矢,当即让人将韩明睿带去小池那边喂鱼。 盛知婉这才开口道:“如果本宫没猜错,锦瑶这对耳坠是袁景卓送的吧?” “公主怎么知道?”韩锦瑶又是一错愕。 果然…… 盛知婉道:“不是本宫猜出来的,而是同样的和田玉,袁景卓昨日送了支镯子给另一位女子。” “什么?!” 她话出口,韩锦瑶羞赧的面容立时僵硬住。 韩老太君亦是一愣。 只有韩夫人心头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公主是说,袁景卓另有心爱之人?” 盛知婉摇头。 这才将自己和商行聿在马场上见到袁景卓,以及袁景卓顶着堂兄袁松的身份,去袅袅梳栊宴上豪掷千金、送玉镯讨美人欢心的事说了。 “心不心爱不知道,但那玉镯是他从赌得的玉石中开出来的。” “玉镯?所以,他送我的耳坠,只是……边角料?”韩锦瑶面色煞白,声音也有些哑:“他告诉我,这玉坠是他自己开出来的玉打磨成的。” 所以,她才会这般珍视。 甚至为了这对耳坠,专门去打了耳洞。 多可笑啊! 她一点都没想到他送她耳坠,是因为边角料只够做成这对坠子。 她甚至还为他没能发现自己没有耳洞在心中开脱,觉得,那只是男子本身的粗心大意,并不是他对自己不上心…… 韩锦瑶眼眶发红,极力隐忍着才能控制自己不哭出来。 “啪!” 韩老太君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混账!我这就去问问他袁家什么意思?!” 韩老太君说着便要起身。 韩夫人连忙拦住她:“母亲先别急,您这般贸贸然上门即便确有其事,袁景卓也未必会承认,还会打草惊蛇给他抵赖的机会。再说——” 韩夫人看向韩锦瑶。 锦瑶与袁景卓的婚事尽人皆知,若这时候反悔,于锦瑶名声不利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还是锦瑶自己的态度。 她能放得下袁景卓吗?若是能放下,闹便闹了,撕破脸也无妨。 可若是放不下呢?两个人闹完还要继续成婚,以后受委屈的还是锦瑶。 韩夫人怕的就是这点。 “锦瑶呢?你要是舍得,嫂子就让人去收集他做这些事的证据,你要是不舍得,总归那位袅袅姑娘最后也没有选中他,也不算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 “嫂子,”韩锦瑶哑着声音:“袅袅姑娘没有选中他,是人家眼光好。可他去梳栊宴本身,便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不喜欢我,至少,没有他表面上说出来的那般喜欢。”韩锦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清醒又痛苦。 若是当真喜欢,怎么可能明知她会难过的情况下还要这般做? 说白了,便是没将她放在心上。 韩老太君闻言,更是心疼极了:“那咱们就把婚退了,聘礼也都送回去,这门婚,咱们不要了!” “母亲?”韩锦瑶一愣,“可是我与他的婚事都已经传出去了……” 甚至连要宴请的宾客、酒席都已经备下,现在突然说不成婚…… 韩锦瑶有些犹豫。 她只是韩家的养女,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连累了韩家其他几房子女的婚事…… “那有什么?只要你能想清楚,我亲自去找袁五爷!” 袁景卓此次来是大婚,袁家当然不可能一位长辈都不来。 袁五爷,便是袁家的老族长,袁景卓的父亲袁浩不能来,袁五爷能来,也是表明了袁家重视。 袁家此次来送聘礼都表现得极为妥帖。 却没想到,袁家重视,袁景卓本人却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母亲……”韩锦瑶眼泪落下来,她何其有幸成为老太君的养女。 韩夫人为她擦泪:“若是确定要退婚,那咱们便得实实在在将理给站住了!” “什么理?咱们本来就有理!” “错的又不是咱们家!”韩老太君怒道:“到时候袁家要敢说半个不字,老身便让人将他袁景卓花重金去青楼邀宠,却被青楼女子嫌弃的事贴满全京城!!” 第400章:撞个正着 ……呃!不愧是老太君。 盛知婉心中佩服。 韩锦瑶听了老太君的话,也没忍住嘴唇扯了扯。 韩夫人叹了口气,母亲便是这般刚直的性子:“可要是袁景卓不承认呢?他昨日去可是顶着袁松的身份,袁松本就是个浪荡子,没准为了袁家名声会承认是自己去的。” “那……那玉镯呢?”韩老太君倒没想到这一层。 “玉镯,袁松也大可以说是自己向袁景卓讨要的。” “无耻!!”韩老太君气得咬牙。 韩夫人安抚:“所以说才不能贸然上门,捉贼要捉赃……” 见将军府已经有了打算,接下来如何处理,便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家事了。 盛知婉自然不会参与,当即起身告辞。 韩老太君行礼谢道:“公主能来府中告知这些,可见是真心为了锦瑶好,老身在这里谢过公主了。” 韩老太君弯下身,盛知婉连忙拦住。 “锦瑶也谢过公主!” 虽然发现真相很难过,但她宁愿难过,也不想被蒙在鼓中。 “谢本宫做什么?倒是本宫该谢你那日留下的私房银子。”盛知婉笑眯眯。 韩锦瑶顿时羞得脸一红。 “什么私房银子??”韩老太君和韩夫人都有些不明白。 盛知婉看看二人神色,便知道韩锦瑶并没将那事告诉她们。 既然她不说,盛知婉只道:“那是本宫与锦瑶之间的秘密。” 韩锦瑶脸更红了。 韩老太君原本还想将盛知婉送到府外,被盛知婉拦下了。韩锦瑶脸上花了妆,也没好意思出门。 因此只韩夫人相送。 盛知婉快走到府外时,突然低声对韩夫人说了几句什么。 韩夫人眼眸一亮:“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嗯,你可以试试。” “好!等解决了此事,我再向公主道谢!” 盛知婉回到马车上,商行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怎么样?” 盛知婉点头:“恐怕还要劳烦袅袅姑娘一回。” 去之前,她还担心韩锦瑶会同商幼溪一样。 毕竟与商幼溪和盛芫莙相识时日相比,韩锦瑶与袁景卓幼年相识,虽后面多年不见,但一句青梅竹马是算得上的。 没想到,她只是说了事实,将军府便郑重对待。 收集证据、如何应对都开始着手了。 最主要的还是锦瑶,既然知道袁景卓的真实性情,难过归难过,还是毫不犹豫做出了抉择。 拿得起,放得下。 “可见,有个靠谱的长辈还是很重要的。”商行聿也不免唏嘘一句。 接下来几日,盛知婉都在忙着处理商会的事。 有了南地士族的支持,此次建立商会的消息一放出来,便有许多商户积极参与,其中南地的商户最多。 南地本就是绣技的起源地,盛知婉和户部商定后,最终将第一年的会费放在了两千两的门槛。 两千两的入会费,实在是很大一笔银子。 许多商户开始观望,倒是几个南地的大商户,在经过检验后,毫不犹豫缴纳会费,成了第一批入股商会的会员。 不过即便如此,这几个南地大商户也并非是真的看好这什么商会,而是因为盛知婉如今在南地士族和百姓中的身份。 作为南地商户,他们的产业也大都在南地,如今庆宁公主在南地的声望不必言说,大家都明白。 他们积极支持庆宁公主,响应庆宁公主,何况这一半的会费还用于盛世堂的维护,天然便能得了南地百姓和士族的心。 这于他们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哪怕,单纯花两千两买名声呢? 但很快,盛知婉便用实际好处向他们证明,这两千两银子花的简直太值了! 之前积压在女红坊的外国订单,盛知婉直接做主分发给了几个先入股的商会,只要他们做出的成品合格,只这一次,到手的利润便是上千两! 一下子便回了小一半的本? 才两日啊!昨日入会,今日有单子,庆宁公主的商会这么野的吗? 这下闻到风声的其他商户也坐不住了,但这回盛知婉审核更严,第二批的会费直接提高到了三千两。 户部叶尚书不在,下头侍郎听闻之后生怕盛知婉的决定吓退了这群商户们。 但恰恰相反,第二批入会的入会费一公告出来,没入会的商户更加踊跃积极,而已经入会的商户,也有种与有荣焉的身份认同感。 盛知婉最终吸纳了三十个有资质的商户进入皇家商会。 短短几日,崇晟帝便收到了四万多的入会费。 当户部将数目报上来,崇晟帝沉默了。 这还只是一半…… 崇晟帝隐隐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将这些银子用去维持盛世堂。但现在话都说出去了,许多南地的商户入会也是因为这点,此时再将话收回来显然不现实。 崇晟帝摆摆手,让没用的户部侍郎退下去。 半晌,又让人去三皇子府,召盛芫皓来见。 商会成功,朝中暂且不提,便是那几个买了盛知婉铺子的商户们此时也更焦头烂额,连日的亏损,让他们嘴角都急出了燎泡。 更别提入商会了,商会的人看见他们便直接赶人。 “还!还铺子!大不了买铺子的银子不要了就是!” 众人这次主动上门,态度比上次半路拦截不知要好了多少。 盛知婉本来也没想着将人给逼死,给个教训,让他们以及其他人看清楚,以后不敢再在自己落难的时候随意落井下石便是。 但也仅是如此了。 铺子收下,银钱也退回去。 盛知婉就当是原价买回。 但是,入商会? 不可能的。 一次不义,百次不用,这也是她给其他商户们摆出来的例子。 而就在公主府的人打发走这群商户后。 镇国将军府,也终于出手了。 出手的日期不早不晚,便是原定韩袁二人大婚的前一日! “锦瑶!你胡闹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茶楼内,袁景卓阴沉着脸抹掉脸上的茶水。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赴约来见袅袅姑娘一面,竟被韩锦瑶和她的几位姐妹撞个正着! 第401章:女罗刹啊 “不是这样,是哪样?”韩锦瑶忍着心里的酸涩。 若说之前公主去将军府,她还有着万一的想法,觉得公主可能是误会了袁景卓。 可现在,便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了! “我与袅袅姑娘只是在马场中见过一面,当时还有魏兄几人,今日袅袅姑娘邀我,也是要将上次她在马场中捡到的东西还给我罢了。”袁景卓理直气壮,眼神中的无奈更显得韩锦瑶似在无理取闹一般。 可显然,有件事袁景卓误会了。 韩锦瑶与她的小姐妹可不是后来才撞见他与袅袅的,而是自始至终,她们几人都在隔壁的茶室中。 他方才与袅袅的对话众人听得很清楚! 因此,袁景卓话刚落,一黄裙一蓝裙的姑娘便直接将他方才与袅袅的对话演绎出来—— 黄裙姑娘压着嗓:“袅袅姑娘,既然在梳栊宴不选我,为何今日又约我出来?” 蓝裙姑娘:“对不住袁少将军,梳栊宴只是小女无奈与楼里做的交易,梳栊宴上诸位打赏的银子尽归楼里所有,袅袅借此为自己赎身。袅袅此次来,是想将公子送的玉镯还回。” 黄裙姑娘:“袅袅姑娘是说,你现在乃自由身了?” 蓝裙姑娘:“是,这玉镯成色极好,袅袅配不上,所以特意来还给公子。” 黄裙姑娘:“袅袅姑娘若是配不上,天下还有谁能配得上?袅袅姑娘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我父亲乃韩大将军身边的副将,我如今已经是少将军,袅袅姑娘若愿意随我去边疆,以后我定会待姑娘如珍如宝……” “住口!”袁景卓脸色涨红。 羞怒之下,一时竟忘了这里是京城,更忘了自己面对的是官宦贵女,伸手便要对两位姑娘动手。 韩锦瑶下意识将叶萱和王蘅拦在身后。 二人双手对上,竟是袁景卓踉跄后退了半步。 “哎哎!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能对着姑娘家动手的?” “就是啊!明日大婚,今日还与人不清不楚……” “恼羞成怒,竟然还想着打女子!真不要脸。” “关键还没打过?就这样的,真是那什么少将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袁景卓只觉得这一句句的话像是针一样扎在了自己的自尊心上。 他目光满是阴鸷地落在韩锦瑶脸上:“锦瑶,别忘了明日你就要与我大婚了,今天你带着人这样羞辱我,可想过我是你的夫君?” “大婚?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同你成婚吗?”韩锦瑶抿了抿唇,忽然看向袅袅手上拿着的玉镯:“这位姑娘,敢问你所说他送你的玉镯,便是这一支吗?” 袅袅颔首:“是……对不住这位姑娘,我并不知道你与袁公子即将成婚,我见他也只是为了还回镯子,今日我便要回老家了。即便姑娘不出现,袁公子的话,我也不会答应,袁公子并非我喜欢之人。” “噗!!” “所以闹了这么一圈,人家还没看上他,他就巴巴地表白上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 “姑娘不用说这些,今日的事与你无关,不过这镯子,成色倒与他送我的耳坠一般无二。”韩锦瑶说着将耳朵上戴着的坠子取了下来。 能在这茶楼中喝茶品鉴的,也都是一些有身份之人,目光略略一扫。 便有人道:“的确一般无二,看着像是从一块料子上出来的!” “咦?这好似前几日送到我铺子里打的那一套吧?”被请到此喝茶的金玉楼掌柜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 “对对,就是这一套!” “当时师傅说料子只够取一支镯子的,剩下的边角料,为了不浪费,我便让师傅作为添头磨了对耳坠子给客人。” “添头?”韩锦瑶虽然早知道了,但是再听一遍,依旧心脏抽痛。 “所以,当时你送袅袅姑娘的是玉镯,送我这个即将成婚的妻子,却是添头耳坠?” “真是长见识了,”叶萱瞪大眼:“当时这位姑娘还是清倌儿吧!” “嚯!” “这位袁少将军口味独特啊!” 周围的声音,再加上韩锦瑶的质问。 袁景卓脸色更阴沉了。 直到现在,他哪还能看不出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但他想不明白。 自己仪表堂堂,前途大好,边疆不知多少女子做梦都想着要嫁给自己,如今一个青楼妓子被自己看中,应该想方设法也要攀上来才对,怎么会拒绝? 还有韩锦瑶! 她不是从小就喜欢自己吗? 喜欢到刚学写字时写的都不是她自己的名字,而是他袁景卓的名字。 她既然这么喜欢自己,即便发现袅袅的存在,也不该对着自己发难,而应该歇斯底里地质问袅袅啊…… 可现在,不一样。 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还有,方才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袁景卓,明日我与你的大婚取消,你袁家送去镇国将军府的聘礼,我会一点不少的送回去。” 袁景卓正想着,韩锦瑶的话便如同一道闪电砸了下来,砸得他脸色瞬变,猛地大步迈过去拦在她面前。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袁景卓一只手拽住韩锦瑶的手臂。 以前韩锦瑶是很喜欢袁景卓的,与他多说几句话,与他多见几次面,甚至偶尔练武时不经意打斗触碰,都要小心翼翼地记在心里。 可是就在这一刻,袁景卓的手伸过来触碰她的时候,韩锦瑶感觉到一种窜上头皮的恶心! 韩锦瑶下意识便要甩开他。 袁景卓小时候打不过她,现在应该也是打不过她的—— “啪!!” 韩锦瑶还没来得及动手,一个土块狠狠砸在了袁景卓扯她的手臂上。 叶荣高兴地拽住裴玉安的手咋呼:“哈!看到没看到没?小爷这准头总算是练出来了!” 商二的绝技,他也算是有了! 他记得商二与公主的缘分便是从聚贤茶楼的一砸开始的,待他叶小爷也看看,自己英雄救美的人是谁? “哥?”叶荣还没去看,叶萱的声音先传来了。 叶荣后知后觉对上韩锦瑶的脸,身子一趔趄往后倒了一步。 “我去!”女罗刹啊!两年前把他揍得满头包的,不就是眼前这个谁来着? “韩、韩锦瑶!” 第402章:我不嫁他 叶荣僵立原地,韩锦瑶趁机甩开了袁景卓。 戏已经唱到这了,接下来自然该韩夫人和韩老太君登场。 韩夫人和韩老太君与其他诸位夫人们笑意盈盈迈入茶楼,看到茶楼内的情形,二人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错愕之色。 韩夫人笑道:“景卓怎么也在这?” “正好,明日便是你与锦瑶的大婚,我想着你们毕竟要去边疆,带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回去也不实用,便准备变卖些铺子换成现银带上,你觉得如何?” “哎哟!这位便就是袁少将军吧?” “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怪不得韩将军舍得将韩大小姐交给你。” “不过你们去了边疆,也要常常写信回来,将军府可是为了你这个女婿掏心掏肺,一上午,便凑了八万九的现银,更别说留在京城的田产铺子了,啧啧……”夫人们羡慕又嫉妒。 以前她们都知道韩锦瑶待嫁,但从来未想过为自己的儿子求娶,都是因为韩锦瑶并非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小姐。 可今日,她们才知道镇国大将军府居然是将韩锦瑶当亲生女儿对待! 瞧瞧那闪瞎人眼的雪花银! 一群人一通说,茶楼内的众人也看到了跟在后头抬进来的一个个朱红箱子。 “这……不会是才兑的现银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说了句。 袁景卓的目光也不自觉落在上头。 八万九的现银? 还有京城的田产铺子? 他心头火热,眼底不自觉露出笑意。 然下一瞬,便听到韩锦瑶异常清晰的声音道:“嫂子,母亲,我不嫁他!” “锦瑶!”袁景卓一慌:“我错了锦瑶,你原谅我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一心一意对你。” 他伸手想去拉扯。 众人这才从八万九现银嫁妆的震撼中回过神。 “对啊!方才这位姑娘不是才说了退还聘礼,不成婚吗?” “你们休要胡说!”袁景卓呼吸急促:“锦瑶,你想想我们多年的感情,你从小就说过想要嫁给我,现在我们都要成婚了,你要是悔婚,还能嫁给谁?” “呸!”叶萱被他无耻到,顺手拉过身边的叶荣:“我哥!仪表堂堂,适婚年纪,父亲户部尚书,自己……呃,目前虽没什么官职,但如今已经学会努力了,实在不行,锦瑶你看看我哥呢?” 叶荣瞪大眼,疯狂摆手! 他绝对、绝对不要娶女罗刹啊!! “看到了吗?”袁景卓眼底不屑:“连他这样靠祖辈隐蔽的废物都不愿意娶你,你乖乖的嫁给我,以后我对你好,好不好?”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叶萱暴脾气,没好气地踹了自家哥哥一脚。 韩锦瑶何尝不知道退婚对自己名声不好。 世间女子便是如此,明明是男人做错了事,最受损伤的却是她们。即便今日袁景卓当真是与青楼女子在此厮混被发现了,传出去,也只是风流韵事而已。 可轮到了她,无论何时都有人想起她是退过婚的女子。 但那又如何呢? 她当时便说过,若是他负了她,哪怕是成亲后,她也会和离,更何况事情还没到那么坏。 “母亲,嫂子,我不愿与袁景卓成婚了!就在方才,我们在此品茶,碰到他竟在大婚前与女子单独赴约,不仅如此……”韩锦瑶适时垂眸。 周围茶客七嘴八舌,将袁景卓做的事说的话又全都复述一遍。 韩老太君气得浑身颤抖。 韩夫人上前去扶她。 “不!不是这样的,老太君,夫人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是锦瑶误会了我。”袁景卓上前辩解。 韩老太君指着他:“解释!你就在这里解释,可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老身这就让人去将你家的聘礼送回去!” “我……”袁景卓目光扫过周围的茶客,脸色很难看,若是此处只有韩家人他倒是能颠倒黑白,总归韩家只有些见识短的女子,可如今这里这么多人…… 袁景卓急得满头大汗。 韩老太君的目光已经落在旁边的袅袅身上:“这位姑娘,他们说的可是真的?那玉镯,当真是袁景卓送你的?” 袁景卓目光猛然看向袅袅,眼底隐含威胁。 可袅袅只低着头,煞白着脸道:“是,那晚袁公子去梳栊宴托人送了玉镯给我,可梳栊宴本就是小女的脱身之法,所以并没选他。小女受之有愧,今日才约了他想要退还玉镯后归老家去……” “他可说了,让你随他去边疆,要待你如珠如宝的话?”韩老太君又问。 “是,但是小女并未答应,袁公子非小女喜欢之人。” “住口!”袁景卓恶狠狠盯着袅袅。 “好!好!”韩老太君目光隐忍,一手捂心口,一手指着他:“我韩府人丁单薄,却也自认顶天立地,为晟国尽心竭力,不曾有一丝懈怠!如今我的女儿却被你如此对待!这婚,不成也罢!!” 韩老太君说罢,身子晃了晃,眼睛一闭往后倒了过去。 好在后头几位夫人赶忙将她扶住。 当下,周围一片惊慌声与声讨声叠在一起。 镇国大将军为守晟国,几十年未曾归家,唯一的子嗣,更是战死在沙场上。 就因为有他的存在,南衡金人才不敢来犯。 而如今,他留下的遗孀孤媳却在此被人欺辱! 叶荣原本恨不得离韩锦瑶这个女罗刹远远的,对她要嫁的夫婿也很同情,可如今听完袁景卓做的事,气得差点把没有的胡子都硬生生薅出来。 “人干事?啊!” “送青楼女子玉镯,送马上要成婚的准媳妇就是添头?连小爷这么混账的脑子都干不出这事!” “袁兄,你是不是被下头那小脑给控制了?啊!” “要我看你也别霍霍人家女罗……哦不,韩大小姐了!你就回去跟你爹说,你喜欢青楼女子,以后你那礼物想送谁送谁岂不快哉?” “就是!就是!” “而且你有什么功绩能当少将军?你爹也就算了,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你呢?充其量跟在镇国大将军身后跑跑马?杀过几个金人?靠着人家爹才有的前程,如今还想软饭硬吃上了。” 叶荣这嘴,跟抹了毒似的。 第403章:袁家态度 韩夫人都没忍住多看他两眼。 “叶公子说得对!如此无耻无义之徒,我们锦瑶不嫁了,还劳诸位都跟着将军府前去做个见证,今日诸位在茶楼内的一应花销全由将军府买单。” 韩老太君被抬上马车,后头呼啦啦跟了一群人去做见证。 袅袅将手镯放在桌上也要离去。 袁景卓眼眶猩红地拦住她:“你毁了我的婚事,如今想走?” “呦呦呦!谁毁了你的婚事?难道不是袁少将军自找的吗?”走到门口的叶荣又折回来。 袅袅趁机福了福身走出茶楼。 袁景卓拳头攥得嘎吱响,他倒是想对叶荣动手,可看到他身后的一群随扈,再想到他的身份,终究将拳头压了下去。 他冷哼一声快步往如今暂时落脚的宅子赶去。 不管怎样,明日便要大婚了,在这个关头上韩家人想退婚,不可能! 但他的动作可比不上镇国将军府。 他赶到时,韩夫人已经让人将袁家送去将军府的聘礼全都抬到了门口。 袁家不算富贵,却很要面子。 明明没有多少的嫁妆偏生要分成几十个箱子去装,以至于每个箱子中的东西放的并不满。 不仅如此,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成色也都一般。 这些以前的将军府不在意,只觉得韩锦瑶满意袁景卓便好,甚至想过,明日成婚的时候将嫁妆也添在里头撑撑面子。 可如今都要退婚了,自然不会再给袁家留半点面子! 几十只朱红箱子在门口大喇喇敞开。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吸引来不少人围观,再加上之前茶馆中跟来作见证的人,挤挤挨挨站了满巷子。 袁五爷拧眉压着怒气:“韩夫人这是做什么?” 韩夫人没说话。 她身边的嬷嬷却站出一步,扬声条理清晰地说完了袁景卓做的混账事。 袁五爷面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黑。 待到嬷嬷全部说完,韩夫人道:“如此无耻无义之辈,镇国将军府要不起这个女婿。袁五爷若不想两家闹得更难看,便收回聘礼,换回庚帖吧。” “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袁五爷没想到袁景卓能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去青楼也就去了,毕竟边疆没有京城这等风情的女子。便是他这个年纪,来了京城也不免去了几回。 可他怎么能让韩家人抓到把柄? 那件事可只差最后一步了!万一在这节骨眼上前功尽弃…… 不,不行! 这婚绝不能退! “误会?若说是我们误会他,难道这么多人在场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都是对他的误会?!” “可……可他到底没做什么对不住锦瑶的事,两个孩子感情都好,若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不成了,岂不可惜?” “小事?”韩夫人都被袁家人的无耻给惊到了。 叶荣站在人群中:“哎!这位是袁家五爷对吧?” 袁五爷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叶荣也不在乎,继续道:“我记得你!还有你儿子袁松!当初袁松因为未婚妻同自家表哥在街上说了两句话,便非得说人家二人关系不纯,退了婚事,将那女子逼得投井保全名声。” “怎么如今你袁家人都去青楼,送青楼女子手镯,送未婚妻边角料了,你怎么还有脸说是小事的?” “双标,太双标了!”叶荣啧啧两声。 这一番话,当即让方才觉得袁五爷所言也有道理的人回过神来。 是啊,人家女子说两句话,便被袁家逼得投井;怎么如今到了他们身上,就说是小事了? 袁五爷没想到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有人记得,狠狠看了对方几眼:“你是哪家的?” “怎么?袁五爷想报复我啊?那我可等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叶荣叶小爷。” “你……”袁五爷话说一半,忽然被身旁人提醒,这才知道叶荣身份,顿时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啧……不会是知道小爷的身份,怂了吧?看来袁家的确双标!”叶荣火力加满。 早知道女罗刹也会被背叛,他当时绝不在妹子说那句话时摆手,现在想起来,都是忍不住想抽自己两巴掌的程度! 满心的愧疚,如今全化为火力冲向袁家。 袁五爷气得大喘气,目光重新落到韩夫人身上:“可韩府与袁家的婚事,毕竟是子安临死前定下的,韩夫人现在要退婚,岂不是逆了子安的心意?若是子安在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安心啊。” 袁五爷作势抹泪。 韩夫人是真真见识到袁家的无耻了,拿一个逝去之人做挡箭牌:“子安若是知道自己选定的居然是这样无耻无义之人,恐怕恨不得从坟茔里爬出来也要找诸位问上一问。” “你、韩夫人不过是韩大姑娘的嫂子,此事你应是做不了主吧,韩老太君呢?我要与韩老太君亲自谈。” “那恐怕袁五爷不能如愿,母亲在大庭广众下被袁少将军气晕了,这会还在府中被太医诊治。若是袁五爷执意不愿退婚也罢,等母亲醒来,便让她老人家穿着诰命服入宫请陛下和太后做主。” 袁五爷脸更黑了。 这时袁景卓也到了,听到的便是韩夫人说的这句话。 他咬了咬牙上前,众目睽睽下,居然膝盖一弯跪在韩夫人面前。 “夫人,我一时糊涂,伤害了锦瑶,夫人愿打愿骂都是我应该的,但求您不要拆散我们二人。” “我与锦瑶年幼相识,一同骑马、射箭,训练时她为我擦过汗、我为她涂过伤,甚至她腰上的伤我都……总之,我不能没有锦瑶!” “要是锦瑶不原谅我,我便在此对着将军府的方向长跪不起,直到什么时候锦瑶愿意见我,愿意原谅我,我再起便是!”袁景卓眼眸通红,似真心悔过。 然而说出的一番话,却无限引人遐想。 “这……这什么意思?” “听他的话,难道韩家那位收养的大小姐已经跟他有了肌肤之亲?” “可不嘛?一同骑过马射过箭,训练时擦汗,还涂药……啧啧,就连腰都见过了,都这样,还退婚做什么?” 第404章:无耻之尤 “你!你无耻!无耻之尤!” 韩夫人原以为自己安排的这一出抓赃戏码已经足够了,没想到,袁景卓居然连这话都能说得出。 但偏偏韩锦瑶以往在边疆时,的确和袁景卓一同训练过。 锦瑶的生母早早过世,生父又将她当野小子养,小丫头自小生活在军营里,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 如今,袁景卓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为锦瑶名声所作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韩夫人浑身冰凉。 “真无耻!”叶荣也忍不住蹙眉。 袁景卓微垂下头掩住眼中的得意。 “呵,袁少将军如此能说会道,怎么不说清楚,你口中的这些事,是发生在何年何月,锦瑶多大的时候?”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从巷外传来。 韩夫人一愣。 袁景卓身子僵住猛然抬头。 盛知婉从马车中走下,就在方才,她与商行聿收到一封来自临州的信,虽然信中所写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也是确定了大半的。 毕竟世上不可能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万一真的如此,那袁家绝对包藏祸心! 为了这份祸心,袁家也绝不会轻易退了这门亲事。 所以她匆匆而来,果然,便听到袁景卓用女子名节拿捏锦瑶。 “见过公主!” “拜见庆宁公主!” 盛知婉刚露面,周围百姓纷纷行礼,众人眼中的恭敬看得袁景卓很不服气。 这庆宁公主不过一个女子,坐在京城,只是花银子让人做事便能得了民心。 若自己有她的地位和财富,自然可以做的比她更好。 更何况,她一个不知祖宗廉耻的二嫁女,有什么资格来过问自己的事? 袁景卓心中这般想,面上便也带出了几分:“庆宁公主此话不对,女子当贞静贤淑,贞字在首,从一而终更是正道。锦瑶既与我有了肌肤之亲,不管在什么时候,她此生便该是袁家的媳妇,是我袁某人的妻子!” 话落,盛知婉挑了挑眉。 “看来袁少将军,是觉得本宫二嫁很是不妥?” 袁景卓扯扯嘴:“不敢。” “你的确不敢,毕竟本宫的婚事是父皇赐下。至于你方才那句肌肤之亲,更是可笑至极,袁五爷。”盛知婉懒得看袁景卓,“不知方才袁景卓口中的那些事,发生在锦瑶多大的时候?” “这……”袁五爷有些犹豫:“在下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既然记不清,那便多找几个人来问问。”盛知婉抬抬手,商行聿立即从后头搬了小凳放下。 袁景卓不能理解地看他一眼。 这商行聿再怎么说也是大败过北狄的人,怎么在一个女子身边这般没有气节? 难道就因为她是公主吗? 公主又如何!只待他们袁家能…… 袁景卓恨恨低下头。 袁五爷见盛知婉是要来真的,没办法,只得似想起来般道:“好似、好似是景卓八九岁的时候。” 八九岁,也该男女分席了。 他说的这个年龄刚刚好还是对锦瑶有影响的时间。 盛知婉笑了一下,“是八岁还是九岁,又或者,连八岁也不到,是七岁多?袁五爷可要想清楚了,本宫并不是好糊弄的人。” “这……”袁五爷额头渗出汗,同年轻气盛、自小生在边疆的袁景卓相比,他更懂得皇权至上,哪怕只是位公主,也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这位老仆,可也是袁家的?”盛知婉看向袁五爷身后的仆从。 那仆从一愣,下意识颔首。 盛知婉问:“既是袁家的,想必袁景卓什么时候同锦瑶一起长大,你该很清楚。” “老奴……” 盛知婉目光看来,老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回、回公主,是七岁半……”袁五爷一咬牙。 七岁半,也是一个分水岭。 “韩夫人,袁景卓是否比锦瑶年长?” “是……锦瑶要比袁景卓小上两岁!” 盛知婉露出笑:“也就是说,袁少将军方才说的那些,是在锦瑶五岁半时候发生的?” “同一个五岁半的小女娃说肌肤之亲,袁少将军,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何况,锦瑶才五岁多便能与七岁的你一同训练,可见那时你二人旗鼓相当。啧——”盛知婉这一声啧,成功让袁景卓黑了脸。 “袁五爷,别的话本宫不想多说,是非曲直,袁五爷想必也是清楚的。若是实在不清楚,本宫便下令将韩袁两家之事写出来,贴满京城,让百姓们评一评对错,如何?” 袁景卓闻言猛然抬头,愤恨的目光对上盛知婉。 然而端坐的女子,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中不入眼的尘埃般。 轻蔑、又高高在上。 贱人!真是个贱人! 袁景卓咬牙还想说什么,忽地,背部一痛,袁五爷一脚踹在他背上:“公主说得对,两家结亲不是结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强扭的瓜不甜,罢了……罢了!” “来人,去将锦瑶的庚帖取来。” “五叔公!!”袁景卓呆住了。 他虽然不喜欢韩锦瑶,但却一直认定韩锦瑶是他的人! 他在军营中受到颇多照顾,也都是因为他是韩锦瑶未婚夫这层身份。 更何况,韩锦瑶还有那么多的嫁妆现银…… “五叔公,我不愿意!我不会退婚的!” “袁少将军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弄明白?” 叶荣真憋不住:“不是你退婚,是人家韩大小姐要退你的婚,你这样无耻无义,自己有错在先,还想用名声试图污蔑中伤韩大小姐的小人,人家镇国大将军府根本看不上,才要与你退婚。你同意?需要你同意吗?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就是啊……” “这人也太无语了,居然拿着韩大小姐五六岁发生的事说什么肌肤之亲?”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周围议论纷纷,袁景卓面色涨红说不出话,袁五爷脸上最后一点体面也差点维持不住,当即让人去拿韩锦瑶的庚帖。 韩夫人这几天一直谋划着此事,如今经过一番波折,总算达成所愿。 双方换回庚帖后,韩夫人好生检查了一遍,对袁家这样无耻的人家再如何小心都是应该的。 最后又将聘礼令袁家人当众数点,待到最后一件数完,韩夫人长长松了口气。 第405章:你刺我吧 “对了,还有一事——” 在袁五爷即将关门之际,韩夫人又道:“还请袁五爷莫忘了这宅子是我们将军府的,以往你们住着,是双方有姻亲关系。但如今我将军府与袁家已无关系,你们再住下去也不合规矩,还劳袁五爷尽快找处宅子搬出去吧。” 袁五爷这一支有意在京城落下,当初选中这处宅子暂住,便是打得双方都是姻亲,韩家又是孤儿寡母用不到这么多宅子,空着也是空着的主意。 以往韩夫人当真不在意的。 但现在,便是一文的好处让袁家占了,韩夫人都很不乐意! 韩夫人说罢。 袁五爷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袁景卓刚从地上起身,目光忿忿:“即便没有姻亲关系,我父亲也是跟在韩老将军身边出生入死的副将,夫人此举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是!是!都是我们将军府欺人太甚,不如袁少将军这就回军中找你父亲告状吧。”韩夫人听见袁景卓说话就恶心。 以往看着好好的一个儿郎,怎么芯子竟是这种不知所谓的? 到了现在,居然还有脸说她欺人太甚。 “你……”袁景卓还想放话,已经被袁五爷黑着脸生拉硬扯进去。 还嫌不够丢人吗? 府门彻底关闭,韩夫人连忙朝盛知婉行了一礼:“今日的事,将军府又欠公主一个人情。” “恐怕不止一个。”盛知婉看她一眼。 韩夫人一怔:“什么?” “夫人坐本宫的车驾回府吧,正好,本宫也去看看锦瑶。” 嗯? 韩夫人回过神,人已经坐在了盛知婉的马车上。 商行聿在前头当车夫。 盛知婉直接取出一封信推到她面前:“夫人且先看看。” 韩夫人眼中不解,直到展开信看了几眼,攥着信纸的手忍不住开始微微发抖起来。 许久,她抬起头,声音有些涩:“这……这是真的?” 盛知婉还未说话,她又径自摇头:“怎么可能呢?他已经死了!尸首都已经送了回来,怎么可能……”还活着? 韩夫人嘴唇颤抖。 盛知婉道:“总之,本宫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往京城赶了,不过若这信中写的是真的,那袁家一定有问题。” 当初韩将军阵亡的消息是袁浩带回军中的,韩将军的尸体,也是袁浩背回去的。 也是因此,韩府才会在此次婚事中处处给袁家面子。 可若盛世堂所救之人真是韩将军,那袁浩当初背回去的那具尸首,又是谁? 听到盛知婉的话,韩夫人只觉脑子发胀,目光也有些茫然。 盛知婉叹气。 她原是不该在确认身份前便告知将军府人此事,但没办法,若不提前告知,她们对袁家的看法还停留在无耻上,没有更高一步的防备怎么办? 袁家若真害了韩子安,又筹谋这么久,想也知道是为了西南军权。 和锦瑶的婚事,又是他们能拿到军权的捷径。 如今捷径没了,谁知他们还会想出什么手段? 马车内寂静无声。 良久,韩夫人死死压住喉间溢出的一丝呜咽。 如今将军府的一切都是靠她撑着,她也知道盛知婉如今告诉她这些是什么意思,所以,哪怕再累再怕再喜再忧,她都要撑住了! “好,那他……就拜托公主了,等、等他到了,公主务必、务必通知妾身。”韩夫人说完这句,眼泪终是忍不住砸下来。 她本以为韩子安已经死了,当初失身,便当是被一群野狗碰过。 可如今……他回来了。 韩夫人心中痛苦难当。 盛知婉知道她的想法:“还有一件事,或许你该知道。” “什么?” “那人的情况很不好,精神有些疯癫,双腿被打残了,右臂也没了……” 韩夫人眼泪汹涌,“怎会?怎会这样?” 她的子安,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地说要她等他回来。 他骑在马上,一回头,一踏马,便得了无数京中女子的芳心。 “所以,如今的将军府需要夫人,未来的将军府更需要夫人,夫人切莫因为那道根本不存在的槛,绊住了自己。” 韩夫人怔怔,良久才使劲攥住拳头道:“公主通透,今日公主告知我这些,是想让我提防着袁家?” “不得不防。袁家都是男子,袁景卓又是武将……”盛知婉点到为止。 韩夫人听懂了,回到府中便增了一倍的人手巡查护院,尤其是韩锦瑶的院子,更是巡查重点。 另外韩夫人还不放心,又偷偷塞了一些成药给韩锦瑶。 韩锦瑶错愕之余又无奈。 “袁景卓再无耻也不会做这事吧?再说就算他来,也不一定打得过我。”何况,他喜欢的该是袅袅那样的女子,应是不会找自己的。 韩锦瑶摸摸鼻子。 韩夫人一拍她:“不一定要打得过,万一他用药呢?再说他也不用做什么,只要深更半夜从你院子出去,咱们便是有嘴都说不清。” 见嫂子这般郑重,韩锦瑶想了想,还是将药随身放在了身上。 韩锦瑶以为嫂子是担忧过了。 却没想到,就在当晚,袁景卓居然真的翻墙进来了! 这还是袁景卓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他自诩君子,不愿如此。 可五叔公说他若不来,便是叫袁家谋划多年的事功亏一篑,所以为了家族,他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名誉。 哪怕今日他名声毁了,也得拉着韩锦瑶一起! 只希望韩锦瑶识趣一点吧。 若是她能接受他的道歉,重新答应与他成婚,今晚的事便只停在口头上,否则…… 他双脚无声落地,静谧的室内一盏昏黄烛光悠悠亮着。 一道隐在床帐后的曼妙身影,在衾被下若隐若现。 哪怕袁景卓不喜欢韩锦瑶,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喉咙发紧。 他撩开纱帐,口舌发干。 正要开口,便见原本背对着外头侧躺的女子猛然翻身坐起。 袁景卓! 真的是他? “你怎么会在这?秋凝!”秋凝是韩锦瑶的丫鬟,今夜她明明睡在外头,如今叫起来,却毫无回应。 袁景卓看着面前只着寝衣的娇躯,没想到,韩锦瑶身材竟这般好。 他移开视线,懊悔至极道:“锦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如果你恨我,怨我,便用刀子刺我一刀行不行?” 第406章:打断双腿 袁景卓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他嗓音嘶哑,头颅低垂,憔悴苍白的模样是来之前特意装扮过的,是个女子看着便要心软三分。 他就不信韩锦瑶会不心软。 毕竟,她一向最在乎他。 “锦瑶……”见她不说话,袁景卓心中更加笃定,跪着拿刀往前膝行两步:“你刺我吧!只要你能原谅我,哪怕我死了也好!” 韩锦瑶心中发寒。 他这般不管不顾夜闯她的院子,当真是只为了求她原谅? 若是求她原谅,白日里光明正大来就是了,为何现在还要迷晕了她的丫鬟? 她垂眸,忽地想起袅袅姑娘说话时候的神态,便也放低了声音:“你说真的?不管我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袁景卓眼中得意,他早就知道韩锦瑶是不可能——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房内。 韩锦瑶攥住袁景卓的手,狠狠将他手中的匕首刺入小腹。 “来人啊!快来人,有个贼人闯进了本小姐的院子,快来人抓贼啊!”韩锦瑶喊着,一边不顾袁景卓的惊愕猛地拔出刀。 “你、你!”袁景卓捂着腹部汩汩流出的鲜血。 韩锦瑶冷笑一声:“都退婚了,你莫不是以为我还会被你这个样子骗吧?还敢夜闯我的房间!?” “既然你敢闯,我便敢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韩锦瑶当下将衾被直接盖在了袁景卓头上,不管不顾,直接将他整个人牢牢绑在里头。 韩夫人给的药她没用上,但是秋凝和院中的其他丫鬟嬷嬷却是用上了。 等到众人醒来,韩夫人和韩老太君的院子也都听到了动静。 韩夫人和韩老太君急急赶来,便看到一群丫鬟抬着个被捆得结实的蚕蛹,正举起棍棒。 “这……这是?”韩老太君愣了。 韩锦瑶冷斥一声:“打!这该死的小贼居然敢来咱们将军府偷东西,给本小姐狠狠地打!把他的双腿打断打碎,让他再也不能翻别人家的院墙!” “韩锦瑶!唔唔!你放开我!韩锦瑶!!”衾被中,袁景卓这回是真怕了。 韩老太君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捂着胸口瞪大眼。 韩夫人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道:“对,这哪来的小贼!快快打断腿给他个教训。” “不要!韩锦瑶你敢动我……啊!!” “嘭!”一棍子狠狠敲在他右膝窝。 “嘭!”又一棍子狠狠敲在他左膝窝。 “嘭!嘭!嘭!嘭!”接连不断的棍棒落下。 袁景卓双目猩红,想要弄死韩锦瑶的心都有了,然而无与伦比的痛苦,却让他面容扭曲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一段段不成音的嚎叫。 “母亲,嫂子,赶紧让人去报官,就说咱们将军府夜里进贼了。” 既然瞒不下,那就不瞒。 袁家人不是想让人知道袁景卓夜里进了将军府进了她院子吗? 那好啊,便是进了,又如何。 她可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惊慌之下捉了个小贼,又惊慌之下,用小贼带来的匕首奋力反抗,捅了对方。 最后还成功制住了小贼,将小贼的腿打断而已! 韩锦瑶冷笑,不知为何,原本还因为退婚和发现所爱非人的失落,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果然,揍人砍人才是最爽的! 韩锦瑶都有些想念边疆了…… “对!对!这就去报官。”韩老太君也反应过来了。 当下,韩家报官的人便从后门出去了。 不过还不等这人带官兵回来,便另有不速之客,寻上了将军府。 袁五爷深夜将镇国将军府的府门敲得砰砰响。 周围府邸的门房听到动静探出头来。 袁五爷适时大声又慌张道:“景卓!混账小子还不滚出来!这里可是将军府!不是边疆,更不是你莽撞认错的地方……” “快来人!就说袁家深夜求见,景卓那小子深夜闯入了锦瑶的院子去认错,人都进去小半个时辰了……我,我实在是无颜见老太君啊!”袁五爷捂着脸。 韩府大门“嘎吱”一声打开。 韩夫人面若寒霜看着袁五爷袁成方,“袁五爷这深更半夜说的什么胡话?袁景卓怎么可能在我们将军府?” “这……”袁成方一副羞愧难当的表情,狠狠一跺脚:“都怪我,因为今日的事我本来是罚他去院子里跪着,谁知道他跪着跪着,就说自己对不住锦瑶,一定要让锦瑶的原谅,然后就一路来了将军府。” “夫人也知道景卓那孩子会武功,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跟不上他,眼睁睁看着他翻墙入了将军府。” “哦?既然是你亲眼看着,当时怎不喊出来?”韩夫人冷笑。 “我、我是想着毕竟是丑事,若是将军府的守卫严密,他进不去便被打出来也就罢了,谁知道,谁知道这都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两个孩子毕竟还年轻,这大半夜的,万一真的做出点什么不该做的……可怎么办啊!”袁成方后悔莫及的模样。 韩夫人越听,越是气得衣袖下的手都在颤。 这袁家人居然打的彻底毁了锦瑶的主意。 先是让袁景卓进去将军府,再是袁成方主动上门戳破,若不是锦瑶事先已让人报官,哪怕他们真的将袁景卓逮住,但只要没有动他,那袁景卓去了韩锦瑶院子中,单独见面之事便是被做实了。 边疆来的男子,居然有这样歹毒的心肠。 都说后宅阴私,最毒妇人心,可原来男子用起阴私的手段只会更脏、更没有底线! 韩夫人深吸口气,还不待她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韩夫人唇角勾了勾。 袁成方蹙眉望向急匆匆赶来的一队巡禁军。 “韩夫人,不知小贼在哪?”巡禁军队长并不认得袁成方。 得知自己当值的时候居然让贼人入了镇国大将军府,此时这位小队长也很紧张,一个处理不好,将军府向陛下告上一状,自己的仕途可就完了! 却没想到,这位韩夫人竟是脾气好得很:“无妨,一个小贼罢了,如今已被丫鬟婆子打断了双腿,丢在前院,诸位将他带去牢中好好审问便是。” 第407章:自作自受 小队长听后大松口气,幸好这小贼没做出什么让将军府受损的事,否则…… 他连忙吩咐众人跟着进去。 而被晾在一旁的袁成方,听了韩夫人的话却是心头突突直跳。 小贼?什么小贼? 总不能是…… 不!不可能! 景卓自小习武,功夫极好,再加上还……带了药,怎么可能被将军府一群老弱妇孺给拿捏住? 何况他早就注意过,将军府的侍卫门房不过一群粗汉,跟正儿八经会武的没法比,所以才敢让袁景卓行今晚这一着棋。 说不定这小贼的确只是个小贼,至于景卓……肯定还在韩锦瑶的院子里! 而韩夫人现在的淡定,不过是强行在自己面前装出来的! 袁成方想到这,心中冷笑。 正要再开口说几句话,便见方才进去的巡禁军们抬了个昏迷的男子出来。 那男子头歪着,头发散乱,一双腿软软的,上头全都是血迹。 就连腹部似乎也被捅了一刀。 袁成方嫌弃地往旁边站站。 他身后跟着的仆从,却是随着那男子的靠近眼眸逐渐瞠大:“五五五爷!!这、这好像是景卓少爷啊!” “什么?”袁成方拧眉,继而目光落到那人身上的穿着上,心头咯噔一声,疾步过去。 “何人敢干扰巡禁军办案?!”袁成方还未靠近,便被一柄长刀挡了下来。 袁成方在袁家是族长,可这里是京城,将军府不将他当回事,他哪有什么面子? 袁家最厉害的袁浩,如今也不过是西南军中的一个三品副将罢了。 袁成方却已在这时候,清楚看到了那小贼的脸,不是袁景卓又是谁? 袁成方的身子刹时僵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扑上去:“景卓!景卓?你怎么了景卓?” 他双手颤抖,景卓可是他袁家最有出息的小辈,他与二哥曾经商量过若事情成功,以后西南的军权便交到景卓手中了! 可现在…… 他们袁家寄予希望的儿郎却成了这样! 打断了双腿? 袁成方猝地想起方才韩夫人说的话,他霍然抬头恶狠狠盯着韩夫人。 韩夫人面上,也适时露出惊诧的表情:“什么?袁五爷说他是谁?景卓?袁少将军?” “怎么会呢?”韩夫人上前走了两步,似是不信,但看到那小贼的脸,韩夫人瞪大眼失声道:“这……这小贼居然真的是袁少将军!” “可他是被几个丫鬟嬷嬷趁黑一招制服的啊!为了防止逃跑,她们还蒙了被子打的,这般没用的小贼,怎么会是袁少将军呢?” “怎么会是他呢?” 韩夫人的错愕比之前袁成方的表演要真情实感多了。 而且相比袁成方的口说无凭,现在被当成小贼打得奄奄一息的袁景卓可就摆在这呢! 袁成方死死盯着韩夫人。 韩夫人“震惊”之后,也对上他的视线:“袁五爷这神情,不会是要怪罪将军府吧?” “韩家随意草菅人命!我袁家好好的儿郎成了这样,韩夫人,袁某定会为景卓找回公道!!”袁成方说到这,便要示意仆人上前将袁景卓带走。 但袁家仆人刚上前,便被巡禁军给拦住了。 巡禁军们也听到了今日韩将军家的八卦。 原来那故事中被退婚的袁少将军,便是被他们抬着的这个? 看着长得像猪头,几个丫鬟婆子都能制服他,显然也是没什么本事的。就这,还敢欺辱将军府! 而且大半夜上门,不是贼人是什么? 韩夫人也拧眉,不悦地看着袁成方:“方才袁五爷不是亲口说了,是袁景卓无缘无故、趁夜先强闯我将军府。” “我将军府一家子老弱妇孺,冷不丁一个男子闯进来谁能去赌对方要做什么?再说,除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小贼,咱们也没想到还有其他可能,肯定是要第一时间把人给抓住制服的。” 韩夫人说到这,面容戚戚看着巡禁军们:“敢问诸位,按照晟国律法,若是有人深夜闯入家中,主人反抗将其制服,又报官的,可是有罪?” “诸夜无故入人家者,主人拘执打伤或当场格杀的,论无罪。更何况,将军府并没下杀手,只是打伤了对方,还通知了官府,将军府的应对很好。” “那便是无罪了。”韩夫人似松了口气,转而看向袁成方:“袁五爷可听清楚了?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袁家教子无方,竟然养出个半夜闯人府邸的子孙!” “再说,谁知道袁景卓趁夜入我们将军府是不是要因为白日的事报复?刺伤他的匕首,可是他自己带来的!若他只是来求原谅,随身携带匕首做什么?!” 韩夫人说到这,越说越是后怕,袁家的种种作为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也幸好,她提前告知锦瑶,让她防备了一些。 袁成方下颌咬的嘎吱响,但偏偏,之前那番袁景卓夜闯的话是他自己说出的,还有许多人都听见了,现在便是想收都不能收回来。 只能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韩夫人真不愧是韩将军的夫人!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今日的教训我袁家记下了,敢问,现在韩夫人可否高抬贵手,允袁某人将景卓带回去医治?” “罢了,本是该好好让巡禁军兄弟们讯问他到底来做什么,但既然袁五爷都亲自上门,此事便作罢吧。” 韩夫人又对着巡禁军们行了简礼:“今夜真是劳烦诸位。另外,最近这段时间,还请各位兄弟们多在将军府外巡查几遍,以免再有什么不知所谓的东西夜闯家宅。” “你……”袁成方气得脸颊涨红,浑身直颤。 “袁五爷再不带袁少将军去治伤,怕袁少将军就要死在将军府外头了,到时候,袁五爷千万不要将责任怪罪在将军府头上。” 袁成方:“……” “走!!” * 韩府这晚的事,翌日晌午,便传到了公主府。 “锦瑶那丫头倒是极聪明。”盛知婉没忍住赞了句。 商行聿不置可否:“不过袁家这次怕真要和将军府撕破脸了,从昨天夜里袁五爷就遍寻名医,今日一早,还去求了三皇子,以三皇子的名义去求宋太医,宋太医看过之后断言,袁景卓的左腿还能勉强站起来,但右腿,是彻底废了。” 第408章:真的是他 袁景卓的事在京城又掀起一波不大不小的风波,但京城多贵,新鲜事也多,没过几日百姓们的视线便又转向其他地方。 与此同时,盛知婉再次收到北狄那边送来的信件。 原以为以之前的进展,潞绰很快便能成为北狄新帝,但潞迩汗毕竟也是掌权北狄多年的霸主,垂死之际的反扑,竟一时让北狄那边的情况焦灼起来。 盛知婉写了封信让江莽和房安邢稳住。 什么焦灼? 说白了,是潞绰不愿损失手下兵力和潞迩汗决一死战,既然他都不急,她一个别国公主,又急什么? 不过此次的药倒是可以晚送去十天半个月的。 体验过生龙活虎地驰骋马上,盛知婉可不信,潞绰还能再接受原本的病秧子身体。 信送出去几日后,临州那边的人也送到了。 商行聿直接让人将他先安置在马场。 盛知婉当日便下帖子邀请韩夫人与韩锦瑶一起去朝明寺礼佛。 礼佛是假,认人是真。 韩锦瑶不知道此行真正的目的,一路上心情极好,丝毫不像刚退过婚的模样。 看到韩夫人心不在焉。 她还主动安慰:“不就是退个婚吗?嫂子难道是怕我以后嫁不出去,只能住在将军府吃白食?” “你这丫头,浑说什么。”韩夫人闻言勉强笑了笑。 其实她也想表现得风轻云淡一些,可既然知道了,哪怕明知不该抱有太多希望,还是忍不住害怕失望。 心中既想他还活着,又恐怕,他真那般痛苦的活着…… 看出她心绪,盛知婉心中叹了口气,干脆问韩锦瑶:“锦瑶能将袁景卓制服,是不是骑射功夫也很好?” “那当然。”小丫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以前是一整个少年营里骑射最好的,只是后来去了京城,便只在马场上练过了。” “是吗?正好我有个叫流觞的丫鬟最近也对骑射感兴趣,不如你同她比一比,你们若是谁赢了,本宫有神秘奖励给她。” “好啊!”韩锦瑶跃跃欲试。 盛知婉让人挑了两匹马给她和流觞,二人便守在队伍旁对着周围的鸟雀射箭。 “这一路的鸟雀怕是要遭殃了。”韩夫人扯扯嘴角。 盛知婉道:“夫人若是有情绪也不必强撑着,本宫去前头与驸马说几句话。”商行聿这一会已经往后看了不下十遍了。 盛知婉离开。 马车中只剩下韩夫人一人,一直在外人面前隐忍着的情绪,在狭**仄的马车中,此时终于能痛痛快快释放出来。 一路到了朝明寺,因此次带的人手扈从众多总算没出什么意外。 韩锦瑶马后已经用绳子拴了一溜儿活蹦乱跳的鸟雀。 “奴婢输了,韩大小姐当真厉害!”流觞输得心服口服。 盛知婉道:“今日礼佛后,锦瑶与本宫去马场选一匹马,以后那匹马便是你专属的,你随时都可过去练习骑射。” “真的?!”韩锦瑶激动极了,她也听闻了公主在郊外有个马场,如今已成了公子哥们的新去处。 “本宫还会骗你?” 众人放了鸟雀,入寺参拜。 盛知婉经过死后重生的事,如今对这些神神鬼鬼的虽还不信,但到底多了几分敬畏,恭敬地上了几炷香。 到拜佛时,她想了许久。 一愿祖母长安。 二愿所求如愿。 盛知婉睁开眼,却见到旁边的商行聿还在跪着,不由有些好奇他都许了什么愿。 许完愿,自然还要捐上一笔香油钱,不然佛祖怎么能在万万的信徒中单看到你的诚意呢? 盛知婉捐完,商行聿也丢了个荷包进去。 韩夫人和韩锦瑶还没出来。 盛知婉便问商行聿方才许了什么愿望? 商行聿微一挑眉,“愿望说出来便不灵了,等实现那一日,我再告诉公主。” 盛知婉笑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韩夫人和韩锦瑶已经从内殿出来了。 一行人既然是借着礼佛的由头而来,又在朝明寺用完了素斋才下山去。 不过回去却不是直接往京城,而是去盛知婉和商行聿上次去过的马场。 马场依旧是那个马场,见之开阔,心境通达。 韩夫人却丝毫没能感受到周围景色带来的轻松,她几度欲言又止。 商行聿安排了人带韩锦瑶去挑马。 身边没了旁人,韩夫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攥住了盛知婉的手臂:“公主!他、他在哪里?” “就在后头的舍院中住着,不过……”盛知婉想到带他回来之人所说的情况,叹了口气。 “韩夫人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三人到了后头舍院,一间房前,守着两个男子。 “他……就在里头?”韩夫人伸出手,却又缩回。来回几次,盛知婉和商行聿都没催促,直到她最终下定决心,推开门进去。 盛知婉和商行聿就站在门外。 许久,一道死死压抑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是他! 真的是他! 韩夫人死死盯着面前头发蓬乱,浑身脏兮兮的男子。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已被折磨瘦得皮包骨,可是那双眼,她却是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伸出手,指尖一点点触碰上他。 “韩子安!你个大骗子!” “你不是说了让我在京城等你?你不是说了,等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一定能回来?你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缺了一只右臂,双腿也怪异地扭曲着,看着人时只会露出嗬嗬嗬的傻笑。 直到他的身体猝然被另一个柔软的身体拥入怀中,那傻子脸上的笑才不知所措地僵住。 “媳……媳妇?对了!”他愣了愣,忽又开始傻呵呵地笑起来,“我要回家,要……要去见媳妇!” “媳妇,生孩子……” “媳妇,等我……” “……”韩夫人听得这一句,整个人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悲怮,抱着面前人埋头痛哭起来。 她有许多话想问、有许多的事情想做,可此时此刻,她只想抱着面前的人狠狠发泄自己这十年受过的委屈。 哪怕他什么都不懂…… 她依旧絮絮叨叨,说着这十年中将军府中的情况:“母亲身体还健朗,就是每年你忌日的时候,都会狠狠骂你一顿。我们的孩子叫明睿,韩,明,睿,他已经长大了,很懂事,说要像你和爹一样,做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第409章:去去晦气 自房内传来第一声呜咽的时候,盛知婉便知道人没有错。 她与商行聿都没进去。 直到韩夫人发泄完,房内安静下来,她才敲了敲门。 “公主!”韩夫人一见她便要跪下。 盛知婉连忙拦住她,虽然明知道,此时却还是要再问一句:“人的确是韩将军吧?” “是!是他!”韩夫人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下来。 十年不见,物是人非。 她一点不敢去想,这十年里韩子安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可她又不得不问,若是她连夫君十年间的经历都不敢探听,又如何能够感同身受他受过的苦? “不知,公主是从何处寻到他的?”她终究问出这句话。 盛知婉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凑巧,盛世堂的人在洪水爆发后一直在各处救人,原以为人救得差不多的时候,竟又在一处半荒的山上听到了动静。” “后来,才知道那半荒的山竟是一处私窑,私窑里许多的窑奴都是从各处强抓来的乞丐,是韩将军拼命砸出来的动静让盛世堂的人发现了那处窑洞。” “包括韩将军在内,总共三十四人获救。” “韩将军的腿也是窑洞外的人逃跑前下手打伤的,怕的就是他们能逃出来……不过,他手臂上的伤,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伤,而且根据其余窑奴的话,韩将军被困在窑厂很多年了,这些年,也辗转了很多地方。” 盛知婉望着韩子安。 韩子安听到她的话,似懂非懂地嘿嘿笑了两声:“回家……我……我要回家!不、不能死……媳妇……等我!” 韩夫人闻言一下子捂住嘴。 盛知婉眼眶也有些动容。 上辈子,她直到临死前都没再听到过韩子安的消息。所以,上辈子的韩子安,究竟是在怎样的盼望和绝望中,一点点无声无息死在了他乡? 还好……还好这辈子他回来了。 韩夫人眼泪如珠砸下。 盛知婉道:“夫人可否让本宫看看将军的双腿?” 韩夫人一愣。 商行聿道:“公主会些医术。” “韩将军的腿是才伤的,若是治疗及时,未必没有恢复的可能。” “真的?”韩夫人激动极了,继而又想起盛知婉的身份,有些踌躇:“要不、要不还是另外找大夫为他诊治吧。” “事急从权。另外夫人忘了本宫说的话?如今韩将军还活着,当初信誓旦旦说那尸体是韩将军的袁家必然有问题,可单凭一个袁家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量。” 当初韩子安的尸体破败不堪,筋骨尽碎,连面容都没了,是袁浩说那便是被金军马蹄踩踏的韩将军,是他拼死才从那些人马蹄下夺回的尸骨。 “公主是说……这后头还有人想害子安?” 盛知婉没说话,她最怀疑的人便是龙椅上那位。 但显然现在这话说出来,不仅安不了韩夫人的心,还可能会让她更加积郁恐惧,所以她只是点点头。 “夫人大可相信本宫的医术,当初在国公府,崔氏的病可是本宫治好的。” “什么?公主?”难道不是宋太医吗? 韩夫人惊愕中还是点了点头。 盛知婉这才在旁边坐下,还不待她动手,商行聿已经很自觉地点了韩子安的睡穴,将他的裤管撕开。 两只竹竿似瘦削还沾着泥灰的腿露了出来。 韩夫人立即想为他擦拭一番。 盛知婉却已经面色如常地伸手捏在变形的骨头上,片刻,她眉头拧起。 “怎么了?是……不能治了吗?”韩夫人紧张地攥住手。 “都能治,只是其中这条右腿在多年前就已经受过伤,后来没有治便这么长歪了,如今再次被打断,治起来便更麻烦些。” 那就是说,还有希望? 韩夫人激动极了。 不过不等她说话,盛知婉又摸上韩子安的脉搏,片刻,她一伸手,商行聿变戏法似地从怀中取出一套银针。 盛知婉取出一根,又稳又快落在韩子安的头顶正中。 眼睁睁看着那么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刺到头上,韩夫人差点惊呼出声。 她忍不住看了盛知婉一眼。 而就在她看这一眼的时候,盛知婉已经又连续落下十几根银针,动作又快又准,毫不拖泥带水。 哪怕是韩将军府的府医,也做不到公主这般利落的手法。 韩夫人咽了口口水。 原来,公主说崔氏的病是她治好的,竟然是真的?! 房内寂静,许久之后,盛知婉才一根根将落进去的银针取出。 “公主?” “双腿能治,神智若要恢复怕至少要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本宫会安排人给他诊治。” “真的?太好了!多谢公主大恩大德!” 听到韩子安还能恢复神智,这次无论盛知婉如何阻拦,韩夫人依旧执拗跪在地上。 接下来,盛知婉和商行聿也没再打扰韩夫人二人。 让人送了热水和换洗的衣裳,就在房舍内,韩夫人为韩子安进行了清洗。 等到一切收拾完,韩夫人问盛知婉能不能将韩子安还活着的消息告知父亲、母亲和锦瑶。 人还活着,还有希望治。 不管怎样,对牵挂他的人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盛知婉想了想,“锦瑶和老太君可以,但是军中人多,送去的信件万一到了其他人手中便不好了。” “好,那就先瞒着父亲,至于锦瑶……也等回府中一同说吧。” 盛知婉也不准备将韩子安放在马场,一来马场人多眼杂,二来在这里也不方便治疗。 不如直接光明正大,以乞丐的身份送去慈溪堂,就说是她们的马车在路上撞到了人,想来也没谁有太多的心思,放在一个乞丐身上。 “公主,不如便说是将军府的马车,这样一来……母亲和锦瑶也有理由去看看他。”韩夫人提议。 盛知婉颔首。 最近将军府发生的糟心事多,如今正需要一点高兴的事去去晦气。 众人回到京城,便直接将人送去了慈溪堂。 韩夫人万分不想离开,但为了不让人起疑,还是依依不舍走了。 第410章:万死不辞 “嫂子,咱们的马车什么时候撞了乞丐?”韩锦瑶忍到回府才问,方才那乞丐脸用头发挡着,她什么都没看见。 韩夫人攥住她的手臂,“去母亲的院子,我有话要说。” “什么?”韩锦瑶更莫名了。 直到二人来到韩老太君的院子,韩夫人才屏退众人,刚要开口,又想到什么,“对了,母亲常吃的压惊药在哪?” 韩老太君一愣,见韩夫人目光急切,还是指了指一个柜子。 韩夫人将压惊药拿出来。 韩老太君心里一慌:“可是……边疆又发生什么事了?” 韩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让母亲误会了,连忙摆手:“不是!是好事,儿媳只怕这好事刺激太过,才让母亲备着药。” “好事?”韩老太君松口气,“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年纪,什么好事还能吓到我?” “那……死而复生呢?”韩夫人握住老太君的手,缓缓说出这几个字。 老太君怔住,一时没能明白她话中含义。 直到,韩夫人眼中有了泪意,对着她和锦瑶,一字一顿说出:“母亲,子安他……还活着!” 韩老太君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靠椅上。 韩夫人连泪也顾不得擦将一颗药压在她舌头下面。 韩锦瑶这才回过神,声音颤抖:“嫂子……说什么?谁、谁还活着?” 她好怕是一场梦,更怕是自己听错了! 韩老太君也反手紧紧攥住韩夫人,虽没说话,但瞬间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手都在预示她的心情。 “母亲没听错,是真的!子安还活着,而且现在就在京城!” 韩夫人说了好久,才将来龙去脉说清。 韩老太君大哭一场,最后稳定情绪道:“好!太好了!锦瑶、静妤,记住,今日之事绝对不可以透露出去半个字!这件事公主说得对,绝对不是单单一个袁家敢做出来的!” 韩锦瑶狠狠点头。 她真想不明白,那个以往对她和颜悦色的袁伯伯,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还有……”韩老太君目光望向外头:“咱们韩家欠公主的太多太多,日后,凡是公主有需要,绝对不可以说一个不字!” “嗯,万死不辞!”韩锦瑶应和。 “你这丫头,公主哪里需要你送死?”韩老太君抹泪将她搂在怀里,她真想现在就去那慈溪堂看看。 但是现在,还不行。 忍得,耐得,方得圆满! 而此时,慈溪堂。 盛知婉正在为狗蛋把脉,狗蛋如今已有了新名字,姓随了那位孀居将他养大的梅氏,名字叫时雨。 连起来便是梅时雨,很大气的名字。 他身上的伤如今已经彻底痊愈,江大夫还开了药琢磨为他治脑子。 江大夫将药方拿来,盛知婉根据他的情况增减了几味药的用量。 商行聿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梅时雨的脸上。 等到离开慈溪堂,商行聿忽然道:“这个梅时雨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嗯?” “公主不觉得他的长相与晟国人有些不同吗?鼻高眼深,最主要的是眼睛,有点淡棕色。” 盛知婉愣住,以前她的确没发现,可是经过商行聿的提醒便觉得似乎真有些不同。 “你是说,他是……金人?” 深眸高鼻,眼睛是棕黄色,这便是金人的长相特征。 “应该不全是,但至少有一半的金人血统。” 晟国与金国向来不和,如今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是因为西南边疆有韩策镇守。 金人在韩策手下吃了无数败仗,许多金人士兵,听见韩策的名字就生理性恐惧。 可韩大将军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他还能再镇守西南几年? 当初的韩子安,后来的祁书羡,甚至是商行聿,都有人说过他们可以接替韩大将军。 但后来韩子安没了,祁书羡的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商行聿做了驸马…… “金人能入晟国的少之又少,能在晟国留下子嗣的更不用说了……”盛知婉说到这,忽然一顿。 她想到一个人! 商行聿显然早就想到了。 二十年前,金国试图再次冲击晟国第四州,只是这次有韩策拦了下来,那一战很惨烈,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两年。 直到双方都兵疲马劳,才不得不默契休战,金国派出使臣同晟国签署休战条约。 那位使臣,孤身入敌营,据说才学极高,连韩策韩大将军都被他的嘴皮子说服了。 双方签下条约后,使臣按理应当回国。 可就在回国的路上,这位使臣遭受了金国政敌的埋伏,失踪了足足一年多才重新回到金国。 算算时间,狗蛋……哦不,梅时雨的年龄也对得上。 可是…… 真的有这么巧? “这件事交给我吧,如果不是最好,如果真的是,公主打算怎么办?”商行聿询问。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若是有能力,我定然是要将晟国丢失的三州夺回来。”到时候,若梅时雨真的有用,她是不介意利用的。 “嗯。” 这件事二人都先放在心里,如今最主要的还是朝堂上的谋划。 盛知婉原本的计划是隐于幕后,暂时假投二皇兄,扳倒太子,在与三皇兄党争中,在朝堂上安置自己的人,最后等到时机成熟,再将崇晟帝当年做的事翻出来…… 她不愿动兵。无论是培养私兵,还是北地南地的民心,亦或者北狄的谋算,都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 确保崇晟帝哪怕开始怀疑,但为了名声也好、稳定和北狄的关系也罢,都不敢在明面上动她分毫。 如今的一切算是按部就班,户部、工部、大理寺都已经有了她的人,甚至羽林卫中,也有了自己人。 接下来,盛知婉的计划是兵部,也就是三皇兄的母族杨家…… 原本盛知婉想的是从杨竣康那入手,如今韩子安的出现,倒为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然而,还是那句话,事事不可能尽如人意。 国公府,盛央终于还是找到机会偷偷出了府。 这半个多月,她被困在锦央阁中,连祁书朗和祁非蕊以前这个巴结她的小姑子都能给她脸色看,更不必说祁国公那个老不死了。 所以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绝不能如此下去! 她穿越而来,与这里的女子都不一样! 盛知婉不过是借着做梦先机,才能算计得到民心。 而她,如今有个更好的法子! 第411章:野心勃勃 这个法子,不仅能让她得了民心,还能让她本人在晟国声名鹊起!就像……那位已经过世的宋老太医一样! 如今,她只需要见到三皇子,得到他的支持便能做成此事。 盛央野心勃勃,只是刚出国公府后门,便有一个男子忽然从旁边蹿出来拦住了她。 本就提着心的茗儿吓了一跳,连忙挡在盛央前头。 “大胆,你是做什么的?” “敢问,这位可是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男子的目光直勾勾越过茗儿落在盛央脸上,看清盛央长相,男子眼中划过一瞬间的失落。 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 原以为能够与庆宁公主抢男人的女子,再怎么也不能比庆宁公主的相貌差。 那位,他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便不敢再看。 可眼前这位……实在差了太多。 但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男子面上露出自认倜傥的笑。 盛央眉头拧起,要不是看他长得还算俊朗,她根本连脚步都懒得停:“你有何事找本郡……本夫人?” “这……不知世子夫人可否听在下单独说几句话?” “大胆!世子夫人,咱们还是别理他了。”她们此次可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根本没带什么随扈,若是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可怎么办? 茗儿有些焦急。 但盛央在府中被打压许久,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对着自己低三下四的,居然觉得顺眼不少。 “你去旁边等着。”盛央冷冷看了眼茗儿。 茗儿还想劝阻,但想到这些日落在脸上的巴掌,抿了抿唇终究听话站到了不远处。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盛央神态高傲望着男子。 那男子舔了舔唇,上前两步。 一种黏腻的目光看得盛央浑身像是蚂蚁爬过。 而这男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一下子尖叫起来:“放肆!茗儿!来人!将他给本郡主拿下!” “郡主?世子夫人是不是忘记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郡主了?” “既然世子夫人连乞丐都能看得上,为何不能试试在下?在下保证一定能将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欲*仙*欲*死……” “闭嘴!闭嘴!”盛央尖叫着,伸手便要朝着男子脸上扇去。 然而她刚举起手,便被男子一只手给死死钳住! “世子夫人何必装模作样?你找乞丐排解寂寞的事早已尽人皆知,你肚脐上那颗痣是不是真的如那书上所写,碰一下便有反应?” “松开我家世子夫人!”茗儿冲过来。 二人的声音很快惊动了国公府后院守着的婆子。 婆子刚吃了酒,这才让盛央偷偷溜出了府,因此几人合力将那男子打跑后,婆子也没敢将事情嚷嚷出来。 “世子夫人还是回去吧,您如今……如今还是少往外面跑的好!”婆子忍不住嘟囔一句。 盛央头发乱了,衣裳也被扯得有些歪,此时听到婆子的话当即便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 “连你也敢看不起我!你是不是忘了你们的月钱都是谁发的?!” 婆子撇撇嘴不说话了。 盛央捂着被扯痛的头发,她现在这幅样子肯定不能去三皇子府了,回到院子,她越想越不对劲。 目光落到茗儿身上,看到她目光闪躲。 当即声音一冷,一个茶杯砸到茗儿头上! “说!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本书出来后虽也有人猜测,但也只是猜测,太子府那件事,陛下是下过封口令的。私下传传也就罢了,绝对不可能大张旗鼓传出来。 所以,这人为何敢胆大包天冲到她面前说出这些? 盛央想到那些话,恶心的都要将隔夜饭给吐出来。 茗儿被她盯着,身子瑟缩,最终还是磕磕巴巴将浣竹临死前在街上说的那番话给说了出来。 盛央听后,猛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个贱人……她临死前都还在污蔑本郡主!!”盛央尖叫着,又开始打砸房内的东西。 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什么郡主? 茗儿垂头不语。 盛央眼睛猩红:“那贱人的尸骨呢?让人、让人将她挖出来丢出去喂狗!!” 茗儿依旧不说话。 锦央阁闹出来的动静终于还是传到了祁国公和祁非蕊耳中。 “她又闹什么?老老实实待着不好吗?” 祁国公焦头烂额。 如今因为盛央的名声,他已连续请了十几天的病假。 她还想怎样? “国公爷,二小姐,世子夫人方才出去了!”就在这时,一个婆子匆匆赶来。 “什么?” “还不赶紧去追?她去哪了!?”以她现在的名声还能去哪? 祁非蕊觉得短短时间,自己好似老了好几岁。 以往盛知婉是她嫂子时,她只需到处参加诗会、想着明日去参加诗会时穿的衣服配的首饰便是。 可如今呢? 她明明只是个妹妹,却为了兄长和盛央的事硬生生当起了主事的那个! 盛央这次上了马车,直奔三皇子府。 但三皇子也不是她想见便能见到的。 看到来人是她,三皇子府的门房虽垂着头,眼中却无恭敬。 “世子夫人若有事不如直接告诉小的。” 盛央心头冒火,却也知道如今的自己不比从前,只能压着怒意留了张字条下来:“好,那你务必将纸条亲手交给三殿下。” 她说罢,转身走了。 门房瞧着她的背影撇撇嘴,但到了下晌盛芫皓回来的时候,门房还是将盛央留下的字条呈了上去。 盛芫皓如今听到盛央的名字也觉得膈应。 何况因为她的名声,酒坊和香露坊都不怎么赚钱了…… 那字条他更是连接都懒得接,直接让门房在自己面前打开。 只是看到上头的字,盛芫皓脚步猛地顿住。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殿下可想得民心?” 民心这东西,以往盛芫皓从未放在心上,如今却因为盛知婉在漠北和南地的名声,才发现民心可怕。 别的不说,那什么皇家商会,便是靠盛知婉的民心撑起来的。 而现在,盛央这意思,是能让他也得民心? 第412章:是不是你 盛芫皓如今不愿与盛央有任何牵扯,可这字条上的话,又实在吸引他。 思来想去,盛芫皓夜深后直接让自己的暗卫去国公府询问盛央。 以往他顾忌盛央身份,觉得她毕竟是个女子,但现在,倒觉得也没必要顾及这些。 暗卫一出现,先用迷药将锦央阁的人迷晕了,人出现在盛央面前时,盛央吓得从床榻上跌落下来。 直到,暗卫说出自己的身份,又拿出三皇子的凭证,盛央这才松了口气。 继而,脸上露出一种得意。 她就知道,自己说出的提议三殿下不可能不动心! “你告诉三殿下,如今临州洪灾,正是极有可能爆发瘟疫的时候,也是,他能得民心之时。若殿下有意,明日便去酒坊寻我。”盛央唇角勾起,眼中有莫名的光闪过。 前世上防疫课时,她真是凑巧了,记得一种罕见的古代疫病是由一种植物汁液与瘟鸡血液混合,在特殊环境下传代强化出来的。 类似后世的流感,却又具有更强的致死性。 而它的治疗方式,还有谁能比自己更清楚? “瘟疫?”暗卫不解,就算临州爆发了瘟疫,人人躲都来不及,殿下怎么可能趁机得民心? 这盛央是不是被褫夺郡主封号后,疯了?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回去原话告诉三殿下即可。” 等到瘟疫*爆*发,无人能够控制时,自然便是她和三皇子出手的时候。 盛知婉有先机又如何?她可以制造机会! 试想,一个能在万万人危难之际,不顾危险挺身而出的人,自然是要比盛知婉这个只坐在京城,花点银子做善事的更值得称颂,不是吗? “……”暗卫沉默,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踏上屋檐。 “瘟疫?!”盛芫皓听到暗卫回话,猛地眯起眸子。 暗卫道:“殿下,若临州真爆发瘟疫,大家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这盛央恐怕是遭受最近的打击疯了。” 盛芫皓却没说话。 盛央既然敢说利用瘟疫让他得民心,那……这所谓的瘟疫,定然是在她的控制之下。可她有什么本事能够控制连太医院都避之不及的灾祸? 他不愿相信。 可同时,心底又忍不住去想,万一呢? 盛央那些酿酒和制作香露的方法,也是前所未见的! 万一,她真的有法子呢? 翌日,盛芫皓还是低调打扮去了娇娘酒坊,二人商谈许久,盛芫皓出来后,接下来几日又有人陆陆续续送东西去酒坊中。 盛知婉忙着为韩子安诊治。 韩子安的确是有股韧劲在,哪怕敲断了骨头重新接,也没有露出半分畏惧害怕的神色。 盛知婉在最后一次断骨重接之后,亲自为他包扎好,最后嘱咐江大夫每日的用药用量。 就这般忙活了大半个月,九月中旬,乡试放榜。 伴随放榜消息一同的,还有临州城传来的另一个消息——临州水患未定,竟在这当口又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临州城内因水患本就药物短缺,而此次瘟疫来势凶猛诡异,短短数日,已有了数十人丧生! 盛知婉看完信,眉头拧成了川字。 上辈子临州并未爆发瘟疫。 如今明明水患更早地遏制住了,堤坝也提前堵上,死去的百姓更少,崔尚书与叶尚书临去前,她还特意为二人带了以防万一的防疫策略。 可为何,瘟疫还是会爆发? 难道是因为她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所以该死的人还是要死? 不,不是的。 漠北寒灾,她同样也救了许多人,为何那些人还活着好好的? 看出她的心神不宁,商行聿道:“尽人事,听天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朝廷想必也收到消息了,公主在这里再担心也无济于事。” “我要去见宋太医。”盛知婉从信件中抬起头。 然而等她到了宋府的时候,才知道宋太医以及小宋太医都被宣召入宫了。 “想必,是宫中也收到消息了。”商行聿蹙眉。 盛知婉沉吟片刻:“这次的瘟疫*爆*发有些诡异。” 速度太快,毫无征兆,一点潜伏期都没有。 她是学医的,以往研究过不少瘟疫病例,如这次临州城一般的简直是头一次。 可除了奇怪外,她一时也没往其他方向想。 临州城。 刚退了洪水的街道一片狼藉。 祁书羡脚步踩在积水上。 街头巷尾,偶尔飘过几张祭祀的纸钱,伴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呜咽哭声,显得分外萧索。 自从五天前这场来势诡异的瘟疫突然爆发,城中每日都在死人。 他们和盛世堂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况,原本已恢复信心准备开始重建堤坝和家园的临州百姓,再次被突如其来的瘟疫打*倒了。 就连崔尚书,也在昨日染上瘟疫被隔离起来。 想到这,祁书羡的手忍不住攥紧剑柄。 “娘!” “娘,我不要你走!” 前方拐角,一个衣着褴褛的瘦小身影紧紧抱住母亲的小腿。 而被他抱住的妇人,满脸泪痕,却不敢回头,她面色苍白,嘴唇起了皮,刚想要开口,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声便冲了出来。 “回去!!娘病了,等娘好了,娘就回来了。” “不!娘骗人,爹也病了,爹就没回来!”男童哭得脸变了形,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他们都说……爹死了,爹再也回不来了,娘……你不要生病,你不要走好不好!” “春妮!带你弟回去!”妇人依旧没回头。 同样流泪的女童沉默地上前,沉默地将男童抱开。 祁书羡别过脸,心中堵得难受:“你们去将她带到集中的营地,那两个孩子问问还有没有大人,如果没有大人,先送去盛世堂那边的婴童院。” 几人领命,正要离开。 祁书羡却忽又开口,目光看向一人:“董云海,你留下。” 叫董云海的男子脚步顿住。 等到众人走远了,祁书羡蓦地拔剑抵住他脖颈:“是不是你?那天晚上,你向城西的井中放了什么?!” 董云海没动。 四目相对,祁书羡神色冷然,眼眸肃杀。 董云海却只是站在原地,就这样冷淡地回视,半晌,董云海笑了一下:“祁世子觉得呢?” 第413章:高尚什么 董云海是三皇子的人。 当初祁书羡要护送二皇子等人来临州,董云海便是三皇子送给他的护卫。 董云海武功极好,与祁书羡相比也不相伯仲。 当时祁书羡很感激三殿下送了这样一个人给自己。 可一路下来,他便发现了不对。 这一路上,董云海总会时不时地消失,时不时的将临州这边的消息传递出去。 祁书羡心中有猜测,董云海虽然表面上跟了自己,但实际上,却还是三皇子的人。身为皇子,有这份心思并不奇怪,他心中虽不好受,也没有想过去戳穿。 可,太巧了…… 五日之前的那夜,他曾无意中发现董云海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中似乎还有一瓶其他东西。 他起初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董云海的消息究竟是怎样传回京城的,所以,才会悄无声息跟上他。 没想到,那夜董云海并未写信,而是去了临州城西的一口井旁,将那瓶东西倾倒进去。 他一开始不明白。 直到第二天,临州城内突然冒出许多高热、咳嗽、腹绞痛、想要呕吐之人。 同样的症状,同样的病发很急。 短短数十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死人。 再然后,是大范围地传染…… 可最开始的那几人,祁书羡后知后觉地打探过,全都是从城西往各处药房看病的!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除非,那晚上董云海倾倒的东西,便是导致这些日瘟疫的罪魁祸首! 祁书羡一忍再忍。 董云海毕竟是三殿下的人,他做的事,想必也经过了三殿下的授。 可就在刚才,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所以,他支走了人,问出心中所问! 他以为董云海会惊慌,会辩解,却没想到,董云海居然如此坦然。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不是他? 也是,三皇子身为未来储君,应不会做出如此—— “祁世子,当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吗?”董云海的话,拽回祁书羡的思绪。 他愣了愣:“什么意思?” “那东西可是祁世子的夫人弄出来的,有这样大的杀伤力,怎么,祁世子一点都不知道?” “什、什么?”祁书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方才说那东西是谁弄出来的?” 董云海嗤笑一声,伸手,用手指推开抵在喉间的长剑:“祁世子的好妻子,云嘉郡主,盛央。” 因他们出发来临州时,盛央还未被褫夺郡主封号,盛芫皓给他的密信中自然也不会提及此事。 所以董云海此时,依旧以为盛央是郡主。 可即便如此,他说出的话依旧带着嘲讽。 谁都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可他只是跟随三殿下而已。 是盛央的提议,让他成为了害死这些人的帮凶。 祁书羡如今居然还有脸用剑指着他。 他以为,自己又能高尚到哪里? 董云海嘲讽至极。 祁书羡闻言,脚下没忍住踉跄两步:“那东西,到底、到底是什么?” “祁世子不是猜到了吗?那日我将那东西倒下去前可是犹豫了很久,我知道祁世子在暗中看着,祁世子这般大义凛然,为什么不在当时阻止我?” “我不知道!!”祁书羡声音沙哑:“我怎么知道你要倒的是什么东西?” “即便不知道,那祁世子也该想到了。深更半夜,倒在井里的怎么可能会是于民有利的东西?你明知道,却不阻止,现在想当好人,置身事外质问我?”董云海讥笑着上前半步。 祁书羡在他的目光下下意识避开视线,“我只是没想到……” “行了,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既然坏事做了,何必在各自面前装什么清高?”董云海打断他的辩白。 祁书羡还想说什么。 董云海又道:“祁世子猜的没错,那日我倒下的东西,的确是导致这几日瘟疫的东西。” “什么?”真的是他? “真的是、三殿下让你这么做的?”祁书羡声音发涩,三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临州是晟国的地盘,临州百姓也是晟国的百姓!瘟疫可与寒灾不一样,他们以前想要借着寒灾敛财,虽是为财,给百姓们带去的却是生机。 可如今呢? 这可是瘟疫! 三殿下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害国害民之事?!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董云海又笑了一下:“祁世子怕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说过,这瘟疫可是云嘉郡主弄出来的。” “云嘉郡主这么有能耐,连瘟疫都能弄出来,自然也有办法处理。只要咱们再等等,死上数千人,这些人彻底无望的时候,才该是殿下和云嘉郡主出手的时候。” “不可能!” 祁书羡脸色阴森的可怕! 盛央是不是疯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可是数千条活生生的人命! 当初在苍南战场上,她不是最看重人命吗?她说过,即便是最普通士兵的命,也该值得认真对待。 所以,她现在在做什么? 还是其实那些,都是她当初欺骗自己的表象? 现在她不需要了,便肆无忌惮换上另一幅面孔去追求更多的东西? 他欣赏过在苍南的孟央,也心疼过后来同他回国公府的孟央,他那时当真觉得,她是个可怜又柔弱善良的女子。 哪怕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变得厌恶她、不喜她。 也从未想过,她能如此狠毒? 几千条人命,她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要拿走? “为什么?”殿下……为什么会同意? 祁书羡脑中嗡嗡地,一时间都有些听不清董云海的回答。 董云海只以为他问的是盛央为何要这么做:“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民心、为了名声。” “庆宁公主用盛世堂救百姓得了民心,云嘉郡主处处与她比较,怎么会愿意落后?” 作为旁观之人,董云海看得很清楚。 民、心? 比较?! 祁书羡茫然地抬起头,所以,就为了这? “等到云嘉郡主真的解了这边的瘟疫,想必,祁世子也能跟着得到不少好处吧。”董云海的话,羡慕中带着几分冷嘲。 祁书羡脸颊抽搐两下。 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口血,直直朝着面前喷了出来! 第414章:可你们呢 临州突发瘟疫,朝中反应很快。 在消息传来当日,太医院便定下由宋太医领头带着二十多位太医赶往临州。 与此同时,朝廷向京城范围内所有的药铺收购药材,还给出赏金和太医院遴选名额,动员民间医者共同前往临州治疗瘟疫。 盛知婉得知消息松了口气。 宋太医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只要宋太医能平安到达临州,临州的情况应该能够控制住。 但宋太医毕竟年纪大了…… 盛知婉想了想,问商行聿:“你送给我的马车,能不能……先借给宋太医用用?” 那马车很大,又稳当,最主要速度也快。 盛知婉实在担心宋太医还没到临州人就因为赶路累倒了。 商行聿也知道盛知婉想法,尽管心底不太乐意,那可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但想想宋老头…… 罢了,也是难为老爷子这么大年纪还要奔波。 再给颠散架咯! “既然送公主了,那便随公主借给谁,回头我再为公主打造一辆更漂亮的。” “好,到时候图纸咱们一同设计。”盛知婉很喜欢商行聿的理解。 仿佛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 所以,她也不想扫他的兴致。 哪怕她觉得送马车的行为挺搞笑的,但既是他送的东西,自己只要收下,好好珍惜便是。 盛知婉让人将马车送去宋府。 同时,又将慈溪堂以及其他几个药房,存在库房的药材也都捐出去大半。 崇晟帝显然对此次临州瘟疫极为看重,都没过夜,当天傍晚,羽林卫右统领周守圭便带队出发了。 京城往临州,有一条官道,若是快马加鞭,不足五日便能赶到。 但如今随行的都是一些老太医和城中的大夫们,周守圭再着急,也得考虑他们能不能吃得消。 足足七日,临州城门大开迎接前来救治瘟疫的医者! 而这七日中,临州城内的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 原本只有一处的感染聚集地,也扩增到了三处,即便如此,依旧每天有源源不断的感染者被送进去。 祁书羡带领将士前来迎接,装卸药材,站在城门口,远远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 祁书羡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她怎么来了? 胡闹!这里这么危险……商行聿呢?他不拦着? 祁书羡边想边快步上前,然而走了几步,那马车的帘子忽然撩开,一张沧桑的脸探出来。 “总算到了!”宋太医揉着后腰,哪怕这一路上他跟几个老家伙都在公主的大马车里,这不能走不能动的,也实在难挨。 “宋太医?”祁书羡有些怔怔,“怎么是您?这马车……不是知婉的吗?” 宋太医目光凝了一下,这才看到他。 对祁书羡这个人,宋太医以前是很看好的。 觉得他能文能武,有才有貌,年纪轻轻,便已是状元及第,世间少有能够配得上公主的人。 尤其后来,祁书羡还在苍南立了战功…… 宋太医对他,当真抱有过极大期望。 可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宋太医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望着这个下巴冒出青茬、憔悴不堪的男子,丝毫不留情面道:“祁世子还请自重,如今你已与公主和离,既没什么关系,还是不要喊名字的好。” 祁书羡一愣,抿了抿唇:“是,宋太医教训的对。不知……庆宁公主可跟来了?” “当然不会。”宋太医不耐地转开视线,“别在这堵着,进城!” 马车朝城内而去。 祁书羡被马尾巴甩在脸上,依旧站在原地,良久,他苦笑了一声。 旁边一个姓王的太医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他也没少坐公主的马车,自然知道庆宁公主与宋太医是有些私交的。 祁世子和公主和离,如今的夫人又一而再地污蔑针对公主,也怪不得宋太医会看他不顺眼…… 不过算算时间,盛央做的那些事,祁世子知道吗? 祁书羡心头有事,一时竟没注意到队伍中不少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古怪。 这边,太医和征集的大夫们来了便开始忙碌,做好防护,分批进行接诊和防范。 宋太医亲自对已经出现症状的病人接诊。 按照不同症状,一个个配方的药被熬出来,分发下去,再记录接下来每位患者的用药反馈。 这一忙,直忙到了深夜。 宋太医再从帐子中走出来时,正巧撞上祁书羡拎着两个食盒交给守在帐外的周守圭。 “宋太医!”周守圭见到人出来,忙道:“祁世子特意让人为您准备了容易消化的粥食。” 宋太医脚步顿了顿,的确饿了。 他也不为难自己,除掉身上的防护,用药草净面净手后便就着帐子外的火光用起餐来。 祁书羡站在一旁。 直到宋太医用完了,他才静默地收拾起食盒。 “多谢祁世子今晚的餐食。”宋太医说了句。 祁书羡闻言苦笑:“宋太医不必如此客气,之前我母亲的病,还劳宋太医多费心了。” 他说罢,转身欲走。 宋太医却冷不防叫住他:“祁世子这话实在不该同老夫说。” 祁书羡一僵,嘴角扯了扯:“在下知道,只是……在下对不住公主。” “何止对不住?你可知道,你母亲的病,当初是要花多大的心力才能调养到如常人一般?” 宋太医实在忍不住。 公主与祁书羡已和离,他本不该再说起这些。 但一想到公主为崔氏受过的苦、付出的辛劳,如今只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住就要代过,宋太医便觉心寒! “整整两年多,每日要处理三十四种药材,耗时两个半时辰,中间换十三次不同的火候,从备水,到成汤,一刻不得错开眼……” “那紫月花的细茎处理起来不仅麻烦,还带着毒,公主的手指时常都是红肿脱皮的,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曾落下为你母亲的按压。” “若不是公主,你母亲早在你去战场时便该瘫在床上,或者早早没了也不一定!” “是公主日日照顾,风雨不落,才让她如常人般多得意了两年!可你们呢?” “你,和你的好母亲崔氏,对公主做了什么?” 第415章:束手无策 宋太医的质问,让祁书羡无言以对。 他嘴唇动了动。 宋太医便知他想说什么。 宋太医一摆手,打断他:“别说什么你是被人算计的!老夫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哪种春*药不用女人解,便得死的!就算偶尔有一两种能够留下病根,那也只是一定程度上,并不会伤及根本,稍加调理便能恢复。” “何况,没有女人,难道你没有手?是你自己蠢,被人算计,又承受不住诱惑,最后却口口声声说要仁义要负责,私下里,又瞒下公主盛央有孕的事。” “你看似带着伤在雨中求公主原谅,实则是想用你所谓的仁义道德逼得公主不得不同意你龌龊的心思,摘取了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不够,看她为你洗手羹汤侍奉父母不够,偏还要将她的地位踩到泥坑里,才好证明你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 “你这个人,看着光明正大,正人君子,实际上,虚伪、虚伪极了!” “还有你那母亲崔氏,本就是公主给了她多活两年的机会,每多活的一天,都是公主赐予的,偏偏不识好歹,非要摆什么婆婆的谱,欺压她、践踏她!觉得她是你的妻子,便该任由你们这群人搓圆捏扁?” “哈!但是祁书羡。”宋太医往前一步,祁书羡下意识被逼得后退。 “你凭什么?你国公府凭什么?你凭着的不过是公主对你的在意,如果公主不在意你,你算什么东西!?” 宋太医这番话当真是憋了太久,如今,总算是借着机会给彻底说出来。 说出来后,身心通畅。 至于祁书羡什么反应,宋太医也懒得看,一甩袖子,走了。 黑暗中,只留下祁书羡身形踉跄,面色惨白。 宋太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尖刺深深扎入他的心中。 入心、入骨。 将他竭力掩藏、自欺欺人的阴暗心思全都戳破出来,晾晒在日光之下。 这一夜,祁书羡一夜未眠。 翌日,宋太医再开了药方让人去熬煮的时候,祁书羡居然也加入进来。 他跟着大夫们一起捡药、配药、熬煮,烟熏火燎的中药味呛得他眼睛流泪,鼻子酸疼。 这还只是一日,这还仅仅是几个时辰!更别提这样大剂量的熬煮,根本不需要他精细地处理药草,火候也不需他时时盯着。 可仅是这样,他便已经感到了无比的难熬! 盛知婉呢? 她是怎么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的? 祁书羡揉着被熏红的眼睛。 一只手忽然从后伸过来:“祁世子还是别在这添乱了,您又不懂药,您捡过的药咱们还得再捡一遍,而且您这火候也完全不行,熬出来的药药效也失了大半……” “祁世子要是真想帮忙,不如去外头维持秩序吧!” 祁书羡被撵出来。 站在外头,烈日炙烤,目光扫过一个个强撑着排队的百姓,下意识便要去帮着维持。 然而却在这时,做着防护的董云海从远处走来。 “祁世子,别忘了眼前这些人的惨状谁才是罪魁祸首!装装样子可以,可别装得太过,把自己都骗过去。”带着讥讽的声音压低在耳边,祁书羡浑身僵住。 明明是烈日灼人,他却硬是在这九月酷暑的天气中感觉到了遍体的凉意。 目光扫过周围的人…… 祁书羡忍不住浑身发抖,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一刻,他是真的忍不住要将所有的事全说出来。 “祁世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一位太医声音传来。 祁书羡嘴唇翕动,最后,却只是说出两个字:“无妨……” “那就好,祁世子若是太累了,尽可以先回去,我们这边有士兵和盛世堂的人轮流帮忙也能忙得过来。”最主要是,这位主在这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让他们多了不少麻烦。 太医说罢,转身又去忙着熬药去了。 祁书羡闭了闭眼,长吐出一口气。 他不能说…… 若是说了,盛央是完了,可国公府……也要跟着完了。 更何况还有三皇子。 三皇子是未来储君,若自己在这时背叛了他,将来的前程自不必说。 所以…… 祁书羡掩下眸底痛色,不再看周围疾苦的百姓,转身,疾步离去。 接下来十数天,太医们连带着征召来的医者,在临州城内连轴忙碌、试药。 起先还有几个方子对一些病患有效用,但病患的症状变化极快,不过短短几日,原本有效的方子便毫无用处。 太医院的太医今日又倒下两个,征召来的大夫们,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如今看着一批批病患在面前死去,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麻木。 有时候人死的多了,人命,便不再是人命。 崔尚书也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十几日,若不是有临来前公主让人送的一些保命药物,恐怕他也早跟那些百姓一样撑不下去了。 可即便如此,崔尚书情况一点没好转。 他还曾让人将盛知婉给的药送了半丸给宋太医研究,但是没用。一来其中药材太过昂贵,二来只能吊命,无法治病。 即便是崔尚书如今的情况,命吊着,寻不到根治瘟疫的法子,也只有等死的份! 二皇子整日待在房内不敢出来。 叶尚书和王烨等人虽是出来,但看到如今临州的惨状,又一点忙也帮不上。 祁书羡从焚尸坑回来。 看到从房内出来的董云海,抬手将他扯进房内。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罢手?你知不知道今日又死了八十多人!那个小女孩……那天,我们看到的小女孩也没了!”祁书羡心在抽痛。 他不敢想象,没了父母,没了唯一的姐姐,那个最多不过四岁的男童该如何生存? “我怎么知道?前几日我就将消息送回去了!祁世子既然这么等不及,为什么不亲自写信问问你的好妻子云嘉郡主?” “哦对了!不应该再称呼她云嘉郡主——” 董云海想到今日从几个大夫口中听到的一些事,忽然笑了起来:“祁世子是不是还不知道,如今的盛央已不是云嘉郡主了。” 第416章:更劲爆的 “什么意思?” 祁书羡的确不知道。 这些日他一直不愿再见到临州百姓的惨状,所以忙忙碌碌,却根本不敢往隔离区去。 董云海笑笑,整了下方才被他扯绉的衣衫:“盛央与怀王妃买通御史陷害庆宁公主,污蔑庆宁公主的铺子与民争利,又在公主的铺子被关停期间,落井下石,用四分取一的价格购买公主铺面。” “结果,铺子刚买下,盛世堂救了临州水灾的消息便传回京城,盛央和怀王妃惹了众怒,如今,陛下已将她的郡主封号褫夺,不仅是她,就连怀王妃也被她连累的没了妃位。” “怪不得她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得民心。”董云海啧了一声。 祁书羡耳膜嗡嗡的。 方才董云海说的每句话,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哦对了!还有件更有趣的事,祁世子要不要听听?”董云海这些日真是厌恶极了祁书羡的道貌岸然。 明明事情他自己也有份,却偏偏要在事后装得清高悲悯。 日日带着一种仇恨质问的目光来看自己。 若是能做好人,谁不愿做好人? 可他董云海即便坏,那也认了! 他跟了三皇子,三皇子是他的主子,主子哪怕让他去弑君他也敢去做,大不了便是背负骂名去死。 可祁书羡呢? 做了婊*子还立牌坊,恶心! “听闻祁世子有个叫浣竹的妾室,是不是?”董云海话问出口。 祁书羡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浣竹是知婉身边的婢女,到底身份不好听,因此他从未向外人提及过她的存在。 董云海见他如此,眉头上挑:“看来是真的。不止我知道,恐怕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毕竟……你的这位浣竹姨娘,临死前可是在京城最热闹的玄武街上亲口控诉了盛央是如何虐待她、如何为你戴绿帽子——” 祁书羡眼眸骤缩。 “砰!!” 下一瞬,砸出的拳头被董云海死死接住。 “这就听不下去了?” 董云海挑唇道:“还有更劲爆的呢,如今京城中有本以盛央为原型的书特别热销,祁世子要不要听听?说的是一位深宅美妇耐不住寂寞,与乞丐在别人婚宴上私会被发现的事……” “还有,那位深宅美妇的肚脐上有一颗痣,祁世子不知……” “住嘴!” “住嘴!” 祁书羡双目猩红,拔出的拳头再次朝着董云海面门挥下。 董云海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下一拳。 可这还不够,暴怒之下,祁书羡竟直接抽出剑,抬手便朝董云海头上劈去! “这般生气做什么?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事,祁世子若是现在不做好准备,等回到京城,该如何面对别人的目光?!” 董云海的话,让祁书羡高举的剑僵在原地。 董云海抹了把嘴角,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祁书羡额头上的青筋一抽抽的跳动,双眼猩红,脸色涨红。 若是盛央在面前,他恨不得一剑直接结果了她!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祁书羡站在原地,良久,手中一软,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 京城。 随着临州城的消息不断传来,崇晟帝气得在朝上摔了好几位臣子的奏折。 “陛下!陛下求您三思啊!” “此次临州瘟疫来势汹汹,就连宋太医都束手无策,带去的大部分大夫也都染了病,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有一千多人丧生……” “这种情况,再拖下去只会连累更多人!” “请陛下下令,让二皇子等人趁早撤出临州,彻底封闭临州城,将身染瘟疫的百姓聚集在一处,等到瘟疫过去,再行恢复临州道路!” “陛下,莫为小仁,酿成大祸啊!” 朝堂上,终究有人开始上谏,请求放弃临州城的染病百姓。 崇晟帝面色铁青着没答话。 先不说临州乃产粮大州,若这般放弃于他的名声也不好。 可如今,就连宋太医都对临州城的瘟疫束手无策。 朝中不少出自临州的官员,此时也已焦头烂额。 家中还无人染上瘟疫的,想着要逃出城;家中有人染上瘟疫的,坚决反对朝臣们弃民策略。 朝上吵成一片。 国公府,盛央得到三皇子暗卫送来的消息,唇角扬起。 暗卫心惊。 没想到当真只要小小一瓶血水,便能带来这样大的灾祸,同时看着盛央的眼中也带了些忌惮。 “殿下让卑职转告世子夫人,明日,殿下便会在朝堂上请旨征药征医,亲自前往临州安定民心。” “好,我也会做好准备。”盛央颔首。 暗卫离去,盛央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了。 自然不是为了那一千多条百姓的命,而是为了明日,明日,她盛央便会光明正大出现在那些看不起她、诽谤污蔑她的人面前。 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仁心仁德,为了百姓们敢于奔赴险地之人! 公主府。 盛知婉也没睡,她用了大半夜的时间才看完从临州城送来的厚厚一叠诊方和药方,许多地方做了批注,归纳。 但即便都看完了,依旧有一层迷障摆在眼前。 望闻问切。 纸上得来的症状终归不如亲眼看看。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该去临州一趟。 但,哪有那么容易? 陛下这会正是对她防备,她根本不可能像几年前,借着在行宫时远遁边疆。 对了…… 盛知婉忽然抬头,正对上商行聿看来的目光。 “公主困了?”商行聿倾身过来。 盛知婉顺着他的手站起来:“你觉得……让秀禾易容成我的样子,能不能骗过上头那位?” 商行聿手下一紧:“公主要去临州?” “嗯。” “不行!”商行聿想都没想反对,“太危险了,我知道公主是想救临州的百姓,可我不愿意公主涉险。” 别的他什么都能答应。 哪怕公主说让他去临州,他也不会犹豫分毫。 “我会做好防护。”盛知婉拧眉,这还是商行聿第一次反对她。 “那也不行,除非,除非我同公主一起去。” “那怎么能行?秀禾只有一人,再说你经常要上朝,不可能消失太久。” “那公主就别想去临州!” 第417章:不可尽信 “你……”盛知婉冷笑:“你不是说过什么都听本宫的吗?” 自从两人成婚后,她已经很久不在商行聿面前自称本宫了,如今气恼起来,便没忍住又恢复从前。 商行聿垂眸不说话,盛知婉甩开他的手推门出去。 盛知婉是真的有些生气。 也是奇怪,或许是商行聿给了她生气的底气。 以前同祁书羡在一起时,二人即便闹矛盾,也通常是她先服软,想方设法地哄着他去读书做事,可现在…… 盛知婉心头涌起一瞬间的后悔。 她怎么能明知商行聿喜欢她,便肆意的去伤害他? 她转过头。 商行聿竟跟在身后。 盛知婉一愣,还以为他不会跟进来了。 商行聿伸手,紧紧抱住她:“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 当年,母亲说让他出去买盒桂花酥,结果就是那半盏茶的时间,等他回去,母亲已经没了。 他不想让公主生气,不愿她带着怒意过夜。 可他更不想,让她单独涉险…… 盛知婉抿了抿唇,也伸出手,环住他腰身:“没有,是我太过了,只是你该相信我的,就像当初你去漠北,我便相信你能回来那样。” “那……公主当真要去?” “……是。” “好吧,那看来明日我堂堂驸马爷可能得病重了。”病重了,肯定不用再去上朝。 盛知婉:“……” 商行聿好求歹求,让盛知婉给了颗能够改变脉象的药丸,不过还不等他用出来。 翌日,三皇子便在朝堂上请奏,要亲自征药征医,去临州稳定民心! 三皇子这一奏,出乎所有人预料。 崇晟帝几个皇子中,最看重的便是他,自然不愿他在这时候去临州。 大臣们也纷纷反对,仅剩的两个成年皇子,一个已经在临州,一个还要去临州,这要是朝中出了什么意外…… “不行,绝对不行!” “如今二殿下还在临州,三殿下千金之躯,绝不可再涉足险地!” 其中,要属三皇子的外祖杨尚书反对最为激烈。 但无论众人如何反对,三皇子这次态度竟异常坚决,下朝后,居然还在宫门外跪着求陛下下旨。 “儿臣恳请父皇恩准!临州瘟疫横行,尸殍枕藉。儿臣身为皇室血脉,既是食君禄,便该担民忧,若是贪生怕死,将来有何颜面面对先祖?” “这是儿臣昨夜写下的血书,儿臣愿以血明志,求父皇下旨恩准!” 一封血书摆在面前。 一番话,更是说得路过的文武百官动容不已。 消息传到民间,百姓们很快知道此事。 盛知婉不可置信:“你说,三皇兄写了血书求去临州?” “是,千真万确,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宫门口看看。” “信……”他的话,盛知婉自然信。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三皇兄根本不将百姓的命放在心上,否则前世也不会命人挖开下游放水,毁了三县,死伤无数,最后他却得了治水的功绩。 所以,谁都有可能求旨去临州,唯有他,绝不可能! 盛知婉抬眸望着外头,血书……宫门口…… “是为了民心?” 可这也不对,为了民心可以做戏,但戏过了,他就不怕陛下真的答应他的请求下旨? 他那样的人,绝不可能会将自己置身危险中。 难道,他有法子治好瘟疫? 盛知婉想到这,眼眸眯了眯。 这次的瘟疫,本身就来的太诡异了,前世也不曾有…… 就在盛知婉想不通的时候,宫中,崇晟帝竟真的下旨准了盛芫皓的请求。 盛芫皓当即开始在京城及周边征调医者。 但同上次的积极响应不同,有了临州传来的消息,得知去了临州的大夫如今有许多已经染病身亡。 面对盛芫皓的重金动员,大夫们还是犹豫了。 再好的前程、再多的银子,那也得有命享用。 而这时候,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了出来。 盛央一身素衣,珠翠尽去,面对周遭朝着她投来的各种目光,她面色凛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世子夫人……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这里可是三皇子动员民间医者去临州的地方,您、您到这里做什么?”茗儿低垂着头,脸色涨红。 盛央却丝毫不理会她,就这般顶着目光,一步步走到官差面前。 “祁国公府,盛央,愿响应三殿下号召前去临州治疗瘟疫。” “什么?!”茗儿不可置信惊呼出声。 就连周围的百姓,眼神亦是从方才的鄙夷不屑变成了错愕。 盛央自然不可能漏过众人脸上的神情,任由众人错愕一阵后,才幽幽叹了口气,宛然开口:“我知道,诸位都认定我是恶毒自私之辈,甚至相信那些莫须有的荒唐事,但……逝者已逝,想必,无论我如何辩解都是没用的。” “我本来想着,干脆一条白绫吊死在府中,但如今临州大难,我这一条命,不如,便为临州做最后的贡献。” “我虽是王府贵女,却被人丢弃,自小在乡下长大,无依无靠的时候,也跟着借宿的赤脚郎中学了些浅薄医术,所以……与其死的无声无息,不如便在临死前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吧。” 她说罢,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西斜的日光恰恰落在她素淡的脸上,竟让人也有片刻恍然。 周围寂静。 茗儿愕然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周围人的视线,还是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跟在盛央身边,自然比旁人更清楚盛央为人。 所以盛央方才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但这番话,的的确确让周围百姓都有些动容了。 就连负责誊名的官差都忍不住再次询问了一遍:“临州瘟疫肆虐,世子夫人……不如回去再同家里人商量商量?” “不必了。”盛央笑容浅浅,毫不惧怕:“世子便在临州,我此去能再见他一面,即便是死,也不留遗憾了。” “那……小的便将世子夫人的名字写在上头了。”官差叹了口气。 人人都说世子夫人与祁世子关系不好,甚至,还有那本书中的内容…… 但如今看来,似乎传言不可尽信啊。 第418章:记得想我 盛央要去临州参与救治瘟疫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中传开。 国公府内。 祁国公满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谁?谁去临州?” “父亲,您没听过,是盛央,她方才主动去响应点记了名字。”祁非蕊重复一遍。 祁国公气极反笑:“她治什么瘟疫?她连个药都不会熬,她要是会治瘟疫,你母亲的病早该给她治好了!丢人,赶紧去让她把名字撤下来!” “父亲,”祁非蕊拽住他:“不管怎么样,这对国公府而言是件好事。” “什么?”祁国公一愣。 祁非蕊道:“外头如今关于她的那些流言这会已经有了逆转,我猜,她便是因为这才要去的。” “那也不行啊!她什么都不会,去了临州再把自己给折腾没了……”祁国公说到这,忽地顿住。 对啊! 这可是盛央自己要求着去的,要是她人没了,名声好了,他们国公府也不用再被她连累。 她置办的那些产业,肯定也是国公府的了。 至于怀王府那边……又不是他们逼着盛央去的,要怪,也怪不到他们! 祁国公心里早就后悔了! 自从盛央来了国公府,他们国公府就没一日消停过。 原本还觉得她怀王嫡女的身份能给国公府带来好处,可实际上呢?不仅没有,如今怀王妃都被她连累的没了妃位。 谁知道怀王以后会不会再娶?到时候她一个有污点的女儿,怀王肯定不会多在意。 而且…… 要是当初书羡没将她从苍南带回来,如今盛知婉就还是他的儿媳。 崔氏不会瘫在床上,国公府无人管家。 还有他的长女,也不会因为盛知婉要回嫁妆去碰私盐…… 最主要的是盛知婉如今在南地官员、漠北百姓眼中有多得民心,他如今在这些人眼中就有多被鄙视。 他才恢复上朝两日,便被挤兑的不敢抬起头来! 原以为的孙子,没能保下来不说,如今书羡都不愿去她的房中…… 还为国公府带来了一堆骂名! 现在自己走在外头,去个酒楼,都能听到有人议论国公府的家风不正、门风败坏。 这要是盛央真死在临州,倒是好事。 看到祁国公神情变幻,祁非蕊便知道他是想清楚了,适时道:“不过既然嫂子要去临州,咱们国公府也不能没一点表示,不如,便捐出五百两买些药材,让嫂子一同带去临州。” “对!”祁国公捋了下胡须:“就按你说的办。” 公主府。 盛知婉得知消息,狠狠闭了闭眼。 她终究是大意了。 明知道盛央的来处不简单,却没想到她居然能用千万人的性命去为自己谋名声! 不是想不到,而是,控制瘟疫,实在匪夷所思! 但现在一切种种,她有八成的把握,临州瘟疫的事绝对与盛央有关。 盛央弄出这么一场瘟疫,又在这个关头亲自去临州救治,便是为了逆转名声、博取民心。 盛知婉心中明明清楚。 但,为了临州百姓的性命,却不得不祈祷盛央尽快将这瘟疫彻底控制。 至于之后…… 盛知婉再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 她只想让盛央,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饱受折磨。 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因为她而死的一千多条人命! “公主在想什么?”商行聿凑过来。 盛知婉深吸口气:“我觉得,临州的瘟疫恐怕和盛央有关。” “她?”商行聿愕然:“她有这个本事?” 二人正说话间,外头虞嬷嬷匆匆求见。 “公主,驸马爷,宫中来人了。” “什么?”二人齐齐起身。 虞嬷嬷道:“是请驸马爷入宫的。” “我?”商行聿更不解了,这关头,找他这么个纨绔驸马做什么? 商行聿往外走了两步。 “行聿!”盛知婉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心点。” 商行聿挑眉:“那公主再叫两遍我的名字来听听?” 盛知婉扬唇:“……圆润的滚。” * 商行聿入了宫,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回来。 盛知婉刚松了口气。 便听他道:“陛下命我去临州了。” “什么?”盛知婉一愣,随即面色沉下来:“让你护送三皇兄?” “对,而且……”商行聿眼眸沉沉:“我怀疑他是想将我调走,趁机对你动手。” 盛知婉也想到了。 “所以我回来的路上去了趟聚贤茶楼,墨青会带人暗中守在公主身边,不过即便有人守着,公主也尽量不要出京城。” “公主府我也让人加强了防备,公主若是要见墨青,记得我给你的骨笛。” 商行聿语速很快。 盛知婉抿抿唇:“什么时候走?” “现在。”商行聿一把将面前的人揉进怀里。 狗皇帝! 盛知婉埋在他怀中,低声道:“接下来的话你记住了,盛央有些古怪,那些酿酒、制香露的法子,我怀疑如今临州的瘟疫也是她和三皇兄弄出来的,目的便是民心。我在京城会小心,但你在临州也要小心。” “陛下未必想过动你,但是……小心盛央和祁书羡,还有,”盛知婉想到什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去收拾一些保命的药你随身带着。” “好。”商行聿一边听,一边跟在她身后。 “你别跟着我,去收拾要带的行李。” “好。”商行聿又应一声。 盛知婉从妆奁中取出药瓶,回头,却猝然被一双大手紧紧箍入怀。 商行聿抱得很紧。 盛知婉刚想说话,双唇便被他覆盖住。 强势凶猛,攻城略地。 等到盛知婉再次得到自由,玉白的面颊上已经绯红一片。 商行聿叹了口气,终于松开手,“公主也要答应我,无论何时,都要记得……” “什么?” “记得想我。” “……嘴贫!”盛知婉顿了顿,也道:“你也要记住一句话。” “什么?” “不管其他人怎么样,你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那是肯定的,公主在这,我这个人最惜命了。”商行聿挑眉轻笑起来。 又轻浮,又浪荡。 但盛知婉的眼眶却忍不住有些涩,就在这一刻,她忽然便能理解昨日商行聿不许她去临州时的心情。 “一定,保重自己……” 第419章:到底哪好 第二批救治瘟疫的队伍,满打满算不足百人。 因此,当盛央一个女子出现在其中之时,显得尤其突兀。 但队伍中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除了她带着的婢女茗儿,三皇子也带了两个随身伺候的宫女。 再加上,明知临州瘟疫死伤无数,依旧愿意响应号召的要么心怀大义,要么便是为了前程殊死一搏,这时候,自然也没人去在意这些。 商行聿在前开路,救灾队伍走到城门口时。 国公府居然送来两车药材。 祁国公当着众人的面将药材交给三皇子,言语之间,尽是对临州百姓的担忧。 祁非蕊和三皇子打过招呼后,也对着盛央叮嘱再三,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做好防护。 就连祁书朗也来了,送了一张据说在佛寺开过光的平安符给她。 总之,国公府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倒真让不少人给看迷糊了。 难道,之前的谣言都是假的? 可要是假的,国公府怎么一点不为盛央澄清? 盛央心里清楚,几人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但,做戏又如何? 总比没人送要好多了。 盛央眼眸一转,忽地露出诧异:“商二公子,公主居然不来送你吗?” 商行聿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继续催促其他大夫上马车。 此去临州,大夫们五人一辆马车挤着,剩下的马车都是运送药材物资,但盛央乘坐的马车是国公府的,所以她与茗儿单独一辆。 商行聿这般不给面子,盛央忍不住咬了咬牙。 以往她总觉得商行聿不过是个纨绔,处处比不上祁书羡。 但今日见他坐在马上,才惊觉他面容竟比祁书羡还要俊美几分。以往她怎么没发现? 而且……他对自己这样的态度,让她下意识将祁书羡对其他女子的态度形成对比。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是被偏爱的。 凭什么盛知婉就能拥有一个眼里只有她的夫婿? “世子夫人,咱们也上马车吧。”茗儿声音有些哑。 自从得知要跟着去临州,茗儿私底下偷哭过好几回,但她一个奴婢,即便害怕,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茗儿为盛央撩开帘子。 盛央目光却依旧落在商行聿的身上,直到茗儿再说了一遍,才不悦地哼了一声上了马车。 帘子放下。 盛央忽然道:“你说,商行聿当初为什么非要做驸马?盛知婉一个二嫁妇,当初爱世子爱的死去活来,这样一个女人,到底哪里好?” 茗儿闻言手一顿。 公主之尊,长相妍丽,再加上从所言所行便能看出品行…… “怎么不说话?”盛央看向她。 茗儿对上她蹙起的眉眼,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道:“奴婢、奴婢觉得商二公子品性顽劣,之前侥幸打了胜仗,但不求上进,所以才想着尚公主一劳永逸。” 这是以前盛央常挂在嘴边的。 盛央对茗儿的回答很满意:“你说的不错。” 天下怎么可能有当真不受诱惑的男子? 何况他商行聿本就是个荤素不忌的浪荡子,盛知婉那样强势的女子,他怎么可能喜欢? 之所以表现如此,不过是因为不得不装作如此罢了。 想到这,盛央眼眸闪动。 接下来一路上,每每队伍停下休整时,盛央总是让茗儿送些从京城带的吃食给三皇子和商行聿送去。 三皇子有随身婢女,自然看不上这些糕点,但如今他与盛央有合作,便也让婢女都收下来。 至于商行聿,竟也没拒绝,一律全收下来。 虽然还是不与她说话,但收了她的东西,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 盛央心情极好。 她不愿见到盛知婉有这样一心一意的夫君,如今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果真是对的! 只可惜啊,这些盛知婉却见不到。 不过没关系,自己有办法将这些传到她耳朵里。 如此几日后,众人总算到了临州城。 负责在城门口迎接的依旧是祁书羡。 看到骑在马上的人,祁书羡眼瞳狠狠缩了一下。 商行聿!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队伍靠近,祁书羡上前同三皇子盛芫皓见礼,眸光扫过商行聿时,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继而与盛芫皓介绍起如今临州城的情况。 商行聿嘴唇咧开,笑了一下。 既然山不来就他,那就只好,他去就山了。 商行聿对着身边的张大一招手。 张大立刻从马屁股后扯出十几个包裹严实的油纸包。 “祁世子!”商行聿大喇喇走到被大夫们围住的祁书羡面前。 “这是令夫人一路上送给我的吃食点心,但我想着以我跟祁世子的关系,实在受之有愧,现在,便都还给世子了。” 他说完,祁书羡还没回神,手里已经被塞了一堆沉甸甸的东西。 祁书羡愣住。 张大道:“一路上总共歇息了十八次,世子夫人给我家驸马爷送了十八次吃食。” “我家驸马说了,他不喜欢吃公主以外的女子送的任何东西,最好碰也不要碰,所以,这些东西驸马一点都没碰,我都给好好收起来,原封不动,还给世子。” 祁书羡:“……” 盛央:“……” 所有人都被商行聿跟张大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说懵了。 直到反应过来,祁书羡拿着那包东西的手气得在抖。 他下意识看向盛央。 尽管在这之前,他已经再三告诫过自己盛央如今是他的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有很多话他想问,那也是该关起门来,绝对不能让外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可此刻,他胸口翻涌,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翻涌出来。 她给商行聿嘘寒问暖、送吃的?! 她是不是疯了? 还是,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太缺男人,所以连商行聿都不放过?! 本就因为多日熬夜满是红血丝的眼,此时更是猩红一片。 盛央僵愣在原地,不可置信! 周围各异的视线朝她看来,盛央面颊狠狠抽搐两下:“商二公子误会了,我让茗儿送东西给你,只是为了谢你护送之恩……” “是是是,不然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只是我实在不喜欢碰别的女子送的东西,所以才还给祁世子。” 商行聿一脸诧异:“怎么,不行吗?” 第420章:相信什么 “……当然行,”祁书羡强压下心中的怒意,“只是既然内人的感谢,商二公子不需要,为何还要收下?” “唉……能实话实说吗?” 商行聿砸吧砸吧嘴:“因为她名声不好,万一我不当着祁世子的面,同她说话,被人误会了怎么办?” “我可不想让公主误会一点。” 说罢,商行聿还看了看祁书羡:“唉算了,我这想法祁世子应该是不明白,总归就这么点事,祁世子方才不是在说城中情况吗?继续吧。” 他笑眯眯的。 继续…… 还继续什么? 祁书羡感到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屑的、同情的……嘴唇紧抿,终究没再说话。 进城后,将三皇子一行人安顿好,祁书羡便表示有话要与盛央叮嘱。 三皇子笑笑:“小别胜新婚,祁世子想必有许多话要与世子夫人说,去吧。” 祁书羡告辞退下。 商行聿扯扯嘴看了眼二人背影,这才去拜见二皇子。 二皇子见到他,立刻好生叮嘱他不要往隔离区去。 “三皇弟真是想功劳想疯了,连有瘟疫的地方都敢来,既然他来了,那本皇子是不是就能离开?” 盛芫淇不怕真刀真枪,但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瘟疫,他是真的怕! 商行聿闻言,有些无语:“二殿下要是现在离开,之前的劳苦可就全废了。” “也是。”盛芫淇叹息。 看来只能先在房内避着。 商行聿拜见过盛芫淇,又去看了染病的崔尚书。 说是看,其实是隔着门里门外说了几句。 崔尚书的院子好些日没人来过,来送饭的下人都是将餐食放在外头。短短二十来日,他一个富态官员,瘦得一身肥肉都不见了。 看见商行聿,他还没起身就咳嗽不断。 商行聿真怕他一激动就厥过去。 将公主临行前给自己的救命药拿出来几粒,放在门口。 “拿、咳拿走吧,我这身子……咳……恐怕、用不到了。”崔尚书捂着胸口,半晌,又指指屋里:“我……信,咳……还望……还望驸马……咳咳帮我带回去。” 这几句话,说得心力憔悴。 崔尚书闭上眼。 商行聿扫到旁边动都未动的粥碗,眉头拧了拧,忽然问:“崔尚书相信公主吗?公主说瘟疫三日之内便能得到控制,崔尚书只需再撑三日。” 崔尚书睁开眼:“真、咳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咳咳,”崔尚书眼中又露出希望:“让人,让人送点热粥来……我,我饿了。” 他之前是真想要饿死自己。 这样不生不死的活着,每次喘气从嗓子到心肺都在疼。 与其无望地熬下去,还不如直接去死痛快。 但现在不一样了…… 公主说三日之内瘟疫便能控制。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公主的话,他莫名的就愿意相信! “好,我这就让人送来。”商行聿面色沉沉出去。 让人给崔尚书送了温热的小米粥。 他又做好防护去隔离区。 宋太医见到他,眼神亮了一下:“公主对诊方和药方可有看法?” 商行聿摇头。 宋太医眼神一黯,连公主都没办法?难道,临州真的没救了? “不过……”商行聿斟酌一下:“不过公主说,这瘟疫来的诡异,不一定是真正的瘟疫,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什么?”宋太医大怒:“人为?为什么?!” 商行聿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总之公主猜测三日内应该会有人出手控制,还劳宋太医想想办法,给染病百姓一些希望,另外……也,尽量让他们撑得更久一些。” “……好,我知道了。”宋太医脸色很难看。 人老成精。 再加上,三皇子这样一个天潢贵胄在此时来临州本就不正常。 许多话不需说的太多。 宋太医当日便让人传消息出去,他已经研究出了能够暂时控制瘟疫的方子。 “只是减轻症状,缓解病痛的。” “那也够了。”商行聿亲力亲为督促人将熬好的药分发下去。 死气沉沉的隔离区,连日来终于有了几丝生气。 而另一边。 祁书羡刚拽着盛央进入房内,房门甫一关闭,便将她狠狠甩在地上。 盛央猝不及防,后腰重重撞在桌角! “世子做什么?难道世子不相信我!?”盛央脸色白了白,咬着下唇一副委屈模样。 “相信你什么?” 祁书羡深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相信你在军营便给我戴了绿帽子?相信你怀的那个孩子不是我的?还是相信你像那本书里说的,耐不住寂寞、自己挑个乞丐排解?!” 祁书羡每说出一句,心头怒意便如烈焰翻滚。 连日来的压抑,此时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一把将盛央掐住。 盛央的身体猝然被从地上提起来。 她瞪大了眼,脸色很快从楚楚可怜变得铁青,快速流失的空气,让她开始惊惧,双脚踢打,双手用力扒着铁钳般的大手。 “世、世子松开……我、我没有……世子难道、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来……来的吗?”盛央双眸含泪,浑身瑟瑟。 祁书羡闻言,手下猝然一松。 盛央再次摔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眼泪混合鼻涕一齐全流出来。 祁书羡嫌恶地别过视线,可盛央的话,他却明白…… 为什么在军中,盛央能够怀孕。 自然不可能是一次。 而是他,那时刚开了荤……总归后来莫名其妙,或许是盛央有意无意的撩拨,又或许是他太思念盛知婉,才会又…… 直到后来,盛央忽然被诊出有孕。 “可我明明让你用了避孕的药!”祁书羡冷笑。 “可避孕的药也不是肯定能够避孕……我对世子的心一心一意,从未改变……世子明知道那些都是盛知婉在污蔑我,为什么还要相信?” “就因为她是盛知婉?就因为我爱世子,所以、便要被世子这般对待?”盛央抬起一张小脸,双眸含泪又委屈地控诉。 祁书羡闭了闭眼,又睁开:“她为何污蔑你?难道不是你先联合御史污蔑她吗?而且那些话跟她有什么关系,是你苛待浣竹,才会让她临死前都要咬你一口。” 第421章:极为满意 盛央压根没想到祁书羡居然什么都知道了,神色慌张了一下,继而又辩道:“是……我是做了……” “那也是因为世子!因为世子还挂念她,所以我不甘心!明明她已经成婚了,明明如今我才是世子的夫人,凭什么世子还要为她难过?” “还有浣竹,一个背主的丫鬟,世子难道不讨厌她吗?我只是想让她受些惩罚,谁知道下头的人会去打骂她?” 盛央字字泣血,祁书羡却只觉得可笑至极。 “那……瘟疫呢?为什么要投放瘟疫?”祁书羡压低声音,指着外头。 “你知不知因为你,有多少人无辜死去?” 盛央眼帘颤动。 因为上次漠北寒灾的事,此次与三殿下的合作,她并没想着告知祁书羡。 她原是只想让祁书羡看到她救治百姓、治好瘟疫的。 可他……怎么会知道的? “是……这都是我的罪恶,我认!” “但只有这样,国公府的名声才会恢复,三殿下才会重新重用世子,为了世子,我愿意承受这样的恶果。” “够了!别说是为了我,”祁书羡声音压抑:“是不是为了我,你自己心中清楚,你只是看盛知婉得了民心,所以不愿输给她,哪怕害人性命,也要跟她去比。” “可她是救民利民,你呢?” 祁书羡看着她那张脸:“即便真治好了瘟疫,你害死了这么多人,又凭什么去跟她比?” “你永远都比不上她。” 盛央瞳孔一震,手掌攥紧,“我不是的……” 祁书羡这次没再反驳,反驳了有什么用? 他叫不醒她。 盛央有罪,他也有罪。 祁书羡转身朝外走去,他要去隔离区看看那些百姓们。 盛央自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似哭似笑地攥紧手掌:“不会的……只要我能治好这次的瘟疫,名声会有,什么都会有。” 只要等三皇子坐上那个位置,盛知婉一个公主算什么? 到时候,世子一定会明白她的用心。 “来人!”她咬牙对外喊道。 茗儿进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世子夫人,您怎么了?” “没事,你去拿防护的东西,陪我去隔离区看看。” 盛央去了隔离区,隔离区的惨状看在眼中。 她还在隔离区见到了蹲下身喂一个小男孩喝药的祁书羡,耐心,细致。 他可以对一个低贱百姓如此,为什么不能将这耐心细致分给自己? 明明一开始,是他要带她回将军府的。 虽然她算计过,可说出要对她负责的人,是他,不是吗? 盛央一时忘了动,祁书羡喂完药,看到她,身影也顿了一下,周围许多的视线看来。 城门口闹出的那番笑话,在大夫之间流传开了。 越是这样压抑的时候,众人越需要一些别的话题转移压力。 祁书羡也不想让外人看自己的笑话,没说话,朝着下一个患者走去。 小男孩的目光从祁书羡身上转移到盛央身上。 如今的盛央已看不出曾经半点农女的影子,即便素衣打扮,衣裳的料子也是极好的,更别说精心养护的肌肤和头发指甲。 小男孩身子忍不住瑟缩一下。 盛央温柔地蹲下身,让茗儿从身上取了块饴糖出来。 “药是不是很苦?没关系,吃了这块糖,就不苦了。” 她语气似水般,柔软的手指搭在男孩枯瘦的手腕。 男孩想要抽回手,她耐心道:“别怕,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好不好?” 男孩不过十来岁,听到她的话,眼中有光。 盛央原本就需要一个人来试药,随手让人将他也带去了一处帐子。 她又一连选了十几个人,最后回到帐子,按照前世早就记得的方法进行配药。 只是这十几张药方,都是与正确的药方差一点点。 做戏做全套。 连宋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瘟疫,她也不可能一来就治好。 要见成效,但不能太有效。 而且……最重要的,还要让这些人都看到她的付出和努力,只有这样,等她治好瘟疫后,这些百姓才能够更加感激她、铭记她。 接下来两日,盛央无论用餐休息都是在隔离区之中。 同那些染病的百姓接触,语气神态更十分有耐心。 直到第三日凌晨,她急匆匆从帐中出来去找宋太医,只是一句话刚说完,便因连日来的辛劳跌倒在地。 “世子夫人!”茗儿连忙去扶她。 盛央摇摇头,自己强撑着从地上起身:“宋太医,我那边有个患病百姓症状减退十分明显,您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世子夫人说真的?”一个大夫惊喜不已。 盛央虚弱地点头:“我也不确定,因为此次的瘟疫症状不同,我试了许多种法子……但那个患者的确各种症状都有好转,还请几位过去看看。” 她说着,还疲惫地揉揉额角。 盛央所说患者便是祁书羡喂药的男童。 男童叫刘庆宝,这两日经过盛央诊治,整个人都精神了,如今对盛央很是崇拜感激。 宋太医为他又是把脉,又是看舌苔,又是针灸,最后还让几个太医一一轮流看过。 最终所有人深吸口气:“的确所有症状都有好转,不知世子夫人是用了哪些药,配比如何?” 黑暗之中出现一道曙光,这夜,整个隔离区的太医和大夫们都未休息。 研究药方,批量熬药,熬好的药统一分发下去。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用完药后,不过半日时间,许多病患的情况便开始稍稍好转。 而就在这些病患开始好转的时候,盛央这个研究出药方的人,却适时的病倒了。 一时整个疫区都是对盛央的感恩戴德之声。 当然除了对盛央,还有对三皇子这个不顾陛下和朝臣反对、写下血书,甘冒危险前来临州的皇子的感恩戴德。 盛芫皓既然做了的事,自然要让受恩惠之人清楚,所以这些日照顾患者的人中,便有不少是他的人。 为的,便是不经意间将这些话传播出去。 盛芫皓极为满意,亲自到盛央房中看望。 当然,他来时,祁书羡也在。 第422章:急转直下 “此次临州瘟疫能解,世子夫人当居首功,本皇子已让人送信回京,想必,等回到京城,父皇定会下旨嘉奖。” “至于祁世子,这段时间可要尽心照顾好世子夫人。”盛芫皓心神大快。 祁书羡闻言嘴唇动了动。 想说什么,但对上盛芫皓的目光,终究抿唇压下:“微臣,记住了。” “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夫妻二人既是为本皇子做事,这些,本皇子自然不会忘记。”盛芫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祁书羡在临州的表现,董云海早已报给了他。 所以,他此次不仅是为了看望盛央,更重要的是敲打祁书羡。 祁书羡也不是傻子,心头有些苦涩。 待送走盛芫皓后,他正要离开,盛央伸手扯住他的袖口:“世子,能不能扶我出去看看?我想去看看那些百姓们是不是都好了。” 祁书羡无言:“……” 心中有许多的讥讽,但想到自己,他有什么立场去说这话。 祁书羡一言不发,伸出手,扶着盛央去隔离区走了一圈。 一路上,许多百姓对着盛央感恩戴德;甚至有人跪在地上朝她磕头。 盛央浑身激动地隐约颤抖。 “世子看到了吗?这便是民心,有了这些民心,以后世子的路才会更好走,世子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的确有私心,可这私心却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盛央靠在祁书羡身上。 祁书羡望着那些跪地拜下的百姓,心中复杂难言。 盛央研制出来的药方很管用,短短数十日,临州的情况便渐渐控制下来。 崔尚书的药是商行聿亲自送的,得知药方居然是盛央研究出来的,崔尚书很是错愕。 “真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医术。” “连宋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她居然刚来几日就有了法子,真是……”崔尚书不知道该说什么。 商行聿手指敲敲药碗:“崔尚书也觉得奇怪?” “什么意思?”崔尚书不明白。 “宋太医以及许多太医和民间大夫都找不到方法的瘟疫,她一个连牵机散都不知道的人,一来,便找到了药到病除的方法,难道不奇怪吗?” “是有些,或许,是凑巧?” “还有一种可能。”商行聿道:“毒该如何解,没人比下毒之人更清楚,不是吗?” “什么!?”崔尚书霍然起身。 “不过这也是公主和我的猜测。”商行聿话音一转,崔尚书只得瞪着眼又坐下来。 “怪不得公主能预言三天内便能控制,还真是……如果公主的猜测是真的,那这盛央,实在太恶毒了!” “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崔尚书哑着声音,因为过于激动,根本没注意到院子外头停驻的身影。 商行聿看着隐在一片竹影下的衣角,笑了笑:“至少能为她扭转名声。” “这倒是。” 因为盛央弄出了药方,她在京城的那些流言更是在各位医者之间讨论度极高,连他这个在院子里隔离的都知道了。 “但就为这,害了几千条无辜性命……?” “也不单单是为这,崔尚书可别忘了,此次疫情除了盛央,还有一位,也收益很大不是吗?” 崔尚书眨眨眼,“三、三殿下?” “呵呵。”商行聿笑而不语。 竹影后的人影晃了一下,转身踉跄着离去了。 王烨没想到自己只是来看看崔尚书,居然能听到这样一番话。 心神俱震。 此次瘟疫,是有人特意弄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他不愿相信,可仔细捋捋瘟疫后发生的很多事,按照三皇子以往的行事做法,绝对不该在此时来临州。 更遑论写血书、违逆陛下和朝臣的意思。 可偏偏他做了,仿佛一点不怕瘟疫传染自己。 这种笃信的态度从何而来? 还有盛央,她当初因为不知道牵机散,害了数百将士的性命,明明所有医者都该知道的事,她却毫不知情。 但如今所有医者都束手无策的瘟疫,到了她手中,不过几日就有了应对之法…… 太奇怪了。 不该是这样的,除非!除非真的像商行聿刚才说的,这瘟疫一开始就是被人有意弄出来的!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 盛央,和三殿下。 王烨越想,心中越是一片冰冷。 若说借着漠北寒灾敛财的事,让他对三殿下失望,那现在,便是彻彻底底的心寒! 用数千无辜百姓的性命,为自己谋民心、谋仁德…… 这样的人,当真配做晟国将来的储君? 王烨浑浑噩噩走了出去。 盛芫皓正在许多人的簇拥下巡查临州城内的情况,见到他,忍不住蹙眉叫住:“王御史,这是怎么了?” 王烨回过神,看到他,顿在原地。 “殿下,可知道此次临州瘟疫总共死去多少人?” 盛芫皓顿了顿。 他身旁一个侍卫道:“刚才隔离区那边新统计的人数,自瘟疫*爆*发到昨日,共死亡两千七百六十三人。” “两千七百多人啊……”王烨喃喃了一句。 这些人的尸体俱都被拉去城中一处地方集中烧了,若是堆在一起,不知该有多高? “是啊,早知祁世子的夫人医术了得,能够治疗瘟疫,本皇子便该早日带着她来临州。”盛芫皓面容悲痛。 王烨定定望着他,直到盛芫皓有些不悦了。 王烨忽地垂下头:“三殿下不顾自身安危,心系百姓,想必临州的百姓们定会感恩戴德。” “下官想起来还有些事同叶尚书商量,便不耽误三殿下了。” 王烨说罢,也不等盛芫皓答应,转身便走。 盛芫皓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眸。 虽然王烨的话说得没错,但他总觉得,这王烨……似乎越来越不受掌控了。 不过当下还是临州的事重要,小小一个御史,也不值当太费心思。 盛芫皓没将此事放心上。 如今一切都按计划发展,他的人已经在临州各处推动文人墨客,将他在宫门外以血书求陛下下旨的事,写成戏文和话本子传播。 到时候,他要的便不止是临州的民心…… 盛芫皓想的很好,却没想到不过几日后,临州的情况忽然急转直下! 第423章:瘟疫变异 “宋太医,这已经是第六例了!” “这些人的症状除了之前的高热咳嗽、咳中带血、腹泻外,嘴角、眼角皮肤也开始往外溃烂……” 账外,几个大夫匆匆抬着人进来。 宋太医面色严肃地上前查看症状。 出现这样的患者是从昨日开始,第一例出现的时候,众人以为是巧合。 可很快,第二例、第三例……直到今日,第六例患者出现,再也没有人敢将这当做单纯的巧合。 “宋太医……我以前好像听您说过有些瘟疫是会改变症状和特性的,难道此次的瘟疫便是如此?” “宋太医,世子夫人的药方已经用过,但是没什么改善……” “宋太医,不如请祁夫人来看看吧?” 众人议论纷纷,宋太医却始终没说话。 如果一开始的瘟疫是三殿下和盛央弄出来的,盛央能给出药方不意外。可现在呢? 瘟疫的确是会随许多因素改变的。 她还能给出针对现在瘟疫的治疗办法吗? “宋太医?” “嗯,将消息送过去吧,就说疫区这边出现了新症状,请世子夫人过来看看。” 盛央和他们身份毕竟不同,又是女子,在“积劳病倒”后,便搬去了祁书羡住的院子。 彼时,盛央正由茗儿扶着亲自去见前来感谢她的百姓。 “盛姑娘,要不是你,咱们哪能好端端地站在这?” “老天有眼,派姑娘来救咱们……” “是啊,我家孩子本来都快不行了,喝了盛姑娘开的汤药,这不,活蹦乱跳的。” “姑娘就是活菩萨下凡,救了我们一家老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盛央眼底含笑,面色温婉地一一回应。 “要我说,盛姑娘跟公主一样,都是该配享太庙,往后定是要被写入史书留名的女子!”一位妇人大声道。 “是!是啊!” “公主救了临州第一次,盛姑娘又救了临州第二次,都是咱们临州城的大恩人!” 有激动的,已经开始抹泪。 盛央面上的笑僵住,扶住茗儿的手猛地攥紧。 夸她也就是了,盛知婉算个什么东西? 连临州都不曾来,也配跟自己相比? 盛央面色有些难看。 茗儿忍痛道:“诸位大爷大娘,我家世子夫人还有些不舒服,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盛央勉强揉揉额头。 百姓们见此立即让她赶紧回去休息,又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 等人都走了,盛央嫌恶地扫了眼地上的瓜果。 沾着鸟屎的柿子,长得半生不熟的梨,还有带着泥土的青菜…… “找个地方,丢了。” “……”茗儿一愣,对上盛央不耐烦的视线:“要不……奴婢送去给厨房?” “随便,”盛央冷笑两声。 一想到这些人居然将盛知婉和自己相提并论,她就很气。 “你回头找个机会,把盛知婉容不下我和世子和离、又因为嫉妒污蔑我、导致我被陛下褫夺郡主封号的消息传出去……”她就不信了。 一个连面都没露过的公主,怎么能比得过自己这个为了救人,不顾自身安危的人。 到时候…… “世子夫人!” 她刚想到这,外头有人径直闯了进来。 盛央不耐地看过去,看到来人,面容即刻变了:“王太医怎么来了?” 王太医根本没来得及看盛央的神情,急匆匆道:“出事了!” “瘟疫出现了新症状,宋太医请世子夫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新症状? “什么症状?”盛央有些愕然。 她怎么不知道这瘟疫还有什么没表现出的新症状。 “眼角唇角开始溃烂,高热不退,已经出现六例了,用了您之前开出的汤药也没什么效用。” “那、也不一定是瘟疫吧?”盛央攥住手。 “总之,还请世子夫人做好防护去看看。” 盛央无法。 已经得了名声,她原是想借着劳累的借口不再过去。 到处又脏又臭…… 呆了几日,已经是她的极限。 但没办法,“好,那王太医稍候片刻。” 等盛央终于收拾好,赶去隔离区的时候,已经又出现了几例相同症状的病例。 “基本能够确定还是瘟疫。” 宋太医说完这句话,盛央面上的神色已经变了。 她想起来了…… 前世之所以瘟疫没有发生变异,是因为用药剂阻断,但她采用的是网上国医公布的汤药方式。 当时很多人都是喝这种汤药治疗,也没有什么后遗症。 但这里是古代,跟现代不同。 环境、温度…… 各种因素都是能引发瘟疫出现不同变化的因素,而她……忽略了。 盛央脸色煞白。 “世子夫人,对此次新出现的症状可有什么看法?”宋太医看向她。 盛央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 身后有人猛然撩开帘子走进来。 祁书羡面色很难看。 一进来,目光便直接落到盛央的身上,但只是一瞬,他又移开道:“二皇子染病了。” “什么?”这下几位太医齐齐惊住了。 “二皇子不是从瘟疫后一直待在院子内不出来,他怎么会染病?” 二皇子对瘟疫的惧怕大家都看在眼里。 “是,但前几日他听闻崔尚书的病都好了,城中的瘟疫得到了控制,就出去转了转,体察民情……”祁书羡说罢,众人都沉默了。 什么体察民情,说白了,就是要去百姓间刷刷存在感。 三殿下在民间的声望一起来,二皇子也察觉到威胁了。 “就去转了一圈,便染病了?”宋太医的关注点在这里。 “是。” 祁书羡说到这:“其实昨日便开始了,只是一开始二皇子没当回事,服了汤药,谁知今早起来,症状更严重,唇角眼角都开始红肿。” “这、居然是新症状……”太医们神情很不好。 祁书羡这才发觉不对,一低头,看到躺在那的患者,眼角和嘴唇都在往外渗着血水。 “二殿下,也像这位患者一样吗?”宋太医沉沉问了一句。 祁书羡回过神,点头:“虽然没这般严重,但看着很像。” “完了……世子夫人的药方对新症状不管用,现在二殿下也染上病,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用?”祁书羡猛地看向盛央。 而盛央,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第424章:跟我无关 “怎么会不管用?你不是……”祁书羡说到这,声音猛地顿住。 宋太医眯起眼。 其他人只以为祁书羡是担忧二殿下的病,但宋太医却从他的表现看出更多。 祁书羡……也知道疫病与盛央有关? “世子,我有些头晕……”盛央身形踉跄了一下。 祁书羡下意识扶住她。 几位太医见此也不好再强求。 盛央虚弱道:“我回去一定好好研究症状,如果有想法,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嗯,世子夫人注意身体,这个节骨眼上,切莫也被感染了。” 盛央微微颔首。 祁书羡扶着她离开,直回到他们暂住的院子,祁书羡才扯住她的胳膊拽到面前:“怎么回事?” “这疫病不是你弄出来的吗?为什么你会治不了?” “我怎么知道!”盛央也很烦躁:“现在出现的症状根本就不是我造成的,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 盛央咬牙,她绝不能将这可能是瘟疫变异的事说出来。 她眼眸闪了闪:“或许这根本就是另外一种瘟疫,真正的瘟疫!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祁书羡不可置信。 “你是说,现在的这种病状你没办法治?” “是!”她一个毕业证都没拿到的肄业医学生,怎么可能能处理疫病? 之前之所以能造出来瘟疫的传染源,还知道方法,不过是有前世看过的东西在,直接拿来用了。 但现在这种瘟疫症状,她连听都没听过,更别提治! “现在出现的这种瘟疫,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这样?”祁书羡颓然松开了手。 陛下让他来护送二皇子和几位大人,如今崔尚书是好了,可二皇子又染上瘟疫。 他本以为,即便染了病,喝几服药也能治好。 可现在盛央说这瘟疫同她无关? “怎么会跟你没关系?”祁书羡抬起眼,眼眸中有许多红血丝:“要不是你,现在临州的百姓早就开始灾后的重建,崔尚书和叶尚书等人都商定好了以工代赈的法子,可你造出的瘟疫全打乱了……” “城里萧索,百姓自顾不暇,现在,你说跟你无关?” “怎么可能跟你无关!?” 祁书羡眼神很冷,盛央眼神闪烁转过眸子:“总之,这不是我弄出来的疫病,宋太医不是厉害吗?让他去想办法啊!” “怎么,你不是要民心吗?不是要同知婉比较,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你为什么不去?” “我……”盛央死死咬牙。 “是!我是不行,可她盛知婉就行了吗?她救下临州百姓是因为有权有势,我若有她的身份财力,我也可以!” “现在瘟疫横行,她为什么不敢来了?” “还不是因为贪生怕死,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都对她念念不忘!” 祁书羡是,商行聿是,就连临州的百姓也记着她。 凭什么? 祁书羡抬手捂住脸,他此时此刻觉得无比疲累。 夏虫不可语冰,他与盛央说道义,她跟他谈情爱。 她总是以自己的卑劣去揣度别人…… 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 祁书羡抹了把脸:“你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同三殿下解释吧。” 第一次漠北寒灾,她提出要利用天灾敛财,结果,是财没敛成反害的他被贬职,还害死了一直跟着他的江莽。 而今,她又导致这样一场瘟疫来得民心,民心是得了……可结果呢? 瘟疫超出了掌控,连二殿下都被传染,她却束手无策! 盛央闻言面色变了变,到这时候她才知道怕了。 “怎么办?可这次的瘟疫真的跟我无关,我制出来的瘟疫已经解决了,谁知道现在又出来一个新的?这……这也怪不到我身上……” “那你就用这话去同三殿下说。”祁书羡声音冰冷。 盛央眼泪砸落出来:“不……我不要去,世子,你去跟三殿下说清楚,这次的瘟疫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你跟他说……对了,就说我累病了。”她伸出手,想要去抓祁书羡的手臂。 但祁书羡轻而易举,便避开她扑来的身影。 盛央狼狈地跌在地上。 祁书羡转身便走,房门打开,正对上站在外头神情阴鸷的三皇子盛芫皓。 盛央的哭声戛然止住。 “……三殿下。”祁世子拱手。 盛芫皓看都没看他,一双沉郁的眸子紧锁在盛央身上:“世子夫人,这玩笑可不好笑。” 今日临州城,关于他血书求父皇下旨的话本子都已经开始流传。 盛央却在这时说,她治不了瘟疫? 治不了? “为什么治不了?这瘟疫不是你弄出来的吗?为什么之前能治,现在不行?”盛芫皓声音平淡,面上也并没暴怒。 但就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盛央的心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我……我真的不知道,殿下,我造成的瘟疫已经治好了,这新出来的瘟疫,跟我无关的!” “什么叫跟你无关?” “你连瘟疫都能弄得出来,现在的瘟疫,为什么会难倒你?本皇子命你现在就去隔离区研究治疗的方子。” “不……我、我不行的……我会染上瘟疫,会死的!”盛央吓得哭了出来。 “世子,世子救救我,你知道的,我只对一些外伤有了解,什么草药药理一窍不通的,当初在苍南,就是我为世子处理了伤口。”盛央急急抓住祁书羡的衣摆。 祁书羡低头俯视她,柔弱女子匍匐在地,身形单薄,泪水涟涟。 然这样的情形,却丝毫激不起他心中半分怜悯。 她怕染上瘟疫,怕死! 那临州城因她而死的数千人,就不怕吗? 那数千具尸体垒起来比城墙还要高!她为什么不怕? 祁书羡心中有万千愤怒,但嘴唇蠕动,终究还是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殿下……” 祁书羡凄然地苦笑:“她的确是不通药理,当初,若不是她连牵机散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数百苍南将士也不会枉死。这时候,殿下让她强行去治瘟疫,也是给宋太医等人添麻烦……” 第425章:鱼目珍珠 “殿下,还是早日带人撤离临州吧。” “撤离?” 盛芫皓一把拽过他:“本皇子写血书、千里迢迢亲自来临州,可不是为了这时候撤离的!” 若是现在撤离,在最危险的时候当了缩头乌龟,那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不仅之前的一切努力白费,甚至还会让百姓质疑他之前作为。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不能走! 盛芫皓目光刮过盛央,要不是现在动她会让人察觉到问题,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现在……不是动她的时候。 盛芫皓沉下眸子,转身朝外走出去。 祁书羡还想说什么,抬眸,却对上董云海冷嘲的目光。 “啧,还以为是什么能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原来……” “祁世子真是好眼光啊,抛弃珍珠,换来鱼目,如今,可使劲为鱼目收拾烂摊子吧。” “你什么意思?”盛央恨恨瞪着他。 她知道,董云海不过是三殿下送给世子的一个侍卫,居然也敢如此嘲讽自己? 起身,便想出去教训他。 然而脚步刚动,便被祁书羡用力丢回去:“够了!还要闹什么?他是三殿下的人,你是不是非要让殿下对你动手才罢休?!” “我……”盛央眼泪再次滑落。 祁书羡转身出去,走了两步,他又脚步顿住:“何况……他说错了什么?为了你,我辜负了知婉,又有哪一次,我不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 苍南害死将士是,漠北寒灾敛财是,现在……又是。 这便是上天让他为辜负真心,付出的代价? 祁书羡走出院子。 董云海还在笑。 烈日灼心…… 可即便这样的烈日,也不能将他心中的寒意驱散分毫。 * 新症状的瘟疫,传播速度比所有人预计还要快。 自从二皇子染病后,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没能避开。 整个隔离区几日之间便被席卷。 宋太医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大夫倒下。 再次看着两个重症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咽气后,宋太医站起身:“做好防护,将人抬去焚了,他们住过的帐子全部撒上生石灰,还有……” 宋太医声音一顿。 从来到临州便不曾休息,一日接着一日,吃饭治病、巡查睡觉,终于,一向注重养生的老头还是没能抗住,说倒下便倒下了。 “宋太医!” 几个大夫连忙将他扶住,还好没有高烧的症状。 “应该是太疲惫,先送去休息吧。”商行聿从外进来。 这些日没空打理,一张俊脸生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少了玩世不恭的气质,反而多了几分沉实和肃然。 相比祁书羡,诸位太医却更喜欢他。 虽看着不着调,但做出的事却十分靠谱。 帮忙捡过的药从未错过,偶尔有大夫昏头送错汤药,他还能提前发现。 而且自从他来后,隔离区又分了重症、轻症和疑似区,原本没有条理的熬药、捡药区域,医者的休息和处理区域也都分了出来,有专门的士兵轮流把守。 这些之前众人没注意的,又或者,觉得并不重要的地方,真的划分开后,才发觉对瘟疫防治的重要性。 宋太医被送去休息,越来越少的医者队伍少了主心骨更显忙乱。 商行聿安排众人先控制隔离区的患者,他自己带人去调查一开始的疫病源头。 这个几乎从一开始就被人忽视的点,在宋太医来后,才开始有人提及。 但自从盛央的药方出来,得了瘟疫,也只需几副药便能治好,便没人再对此上心了。 也只有商行聿,还在一步步追着患病百姓的源头去排查。 接触的地点、人、饮水…… 直到这日,他总算调查出一些眉目。 祁书羡听着捡药医者的议论,面色沉沉转身。 商行聿……居然查到了城西,查到了水源,很快,他便能查到那口出问题的井。 到时候,瘟疫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当真能瞒得过一群太医的眼? 祁书羡神思不属。 回到院中,盛央满面憔悴地看向他:“世子,今日我和茗儿一起做了滋补的小粥,你要不要尝尝?” 祁书羡看都没看,径直往旁边的厢房走去,这些日,他一直都是与盛央分开住的。 盛央见此,眼眸黯淡。 然,祁书羡脚步走到房门外,忽然顿住,他转过身。 盛央面色一喜。 便听他道:“商行聿已经快查到水源了。” 什么? 盛央面上喜色猛地僵住,再想说话,祁书羡已经进屋了。 茗儿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的:“世子夫人,什么水源?” 盛央烦躁地将碗塞到她手里:“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多问。” 商行聿查到了水源,万一查到那水井中的东西是被人为投进去的…… 不!不行! 商行聿…… 想到在城门口时他给自己的难堪,盛央忽地停下脚步,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打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茗儿。” 她忽然转过身:“准备些防护的东西,我要去隔离区转转。” “……啊?”茗儿一愣,对上盛央的视线,又垂下头,“是。” 很快,盛央便去了隔离区。 她先是在重症区域转了一圈,用帕子隔着取了些茗儿看不懂的东西。 “好了,回去吧。” 这就回去? 茗儿不懂,也不敢问,只好盛央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是二人经过疑似区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后传来:“盛央姐姐!” 盛央转眸。 刘庆宝高兴地朝她冲过来:“我就说盛央姐姐是不会不管我们的,果然,盛央姐姐果然来了!盛央姐姐是不是在想办法为我们治好新瘟疫?” 盛央终于想起面前脏兮兮的男童是谁。 那个一开始,被她治好过的什么宝什么庆,居然又染上瘟疫了? 看着他,盛央眸子微动,忽然笑着蹲下身:“嗯,盛央姐姐便是来看你们的,不过你怎么回事,刚好了,怎么又染上病了?” “我也不知道,盛央姐姐我的嘴角和眼睛都开始红肿,好痛……” 盛央望去,果然刘庆宝的嘴唇和眼角都开始溃烂。 “别怕,”她强忍下厌恶,“盛央姐姐回去想想办法,一定能治好你,好不好?” “嗯!那我和爹娘都等着盛央姐姐。”有之前的经验,刘庆宝对盛央很信任。 第426章:谁敢来救 盛央看着他的眼睛,笑容也更真心一些。 她想起前世的一则新闻…… 原本,她还想着利用沾染了瘟疫的东西让商行聿也感染上,但现在,她有个更好的想法。 从这日起,盛央连续几日都来看望刘庆宝。 直到第四日,她再来的时候,眼眶红肿,整个人似乎刚哭过。 刘庆宝见她如此,追问了好几次,盛央都说他只是小孩子,大人的事不用过问。 “庆宝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养病,等你身体好了,就能回家了,好不好?” “不然你现在回去,口水或者血水,被别人直接触碰是很危险的。” 刘庆宝一边点头,一边想他才不是小孩子! 有人敢欺负他的救命恩人,他肯定要为盛央姐姐讨回公道! 所以在盛央离开时,他偷偷扯住了跟在盛央身后的茗儿。 “茗儿姐姐,盛央姐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茗儿顿了顿,还没说话,便对上盛央侧眸望来的目光。 她身形一僵,咬唇道:“庆宝见过这几日经常过来的那位大哥哥吗?穿一身黑衣,别人都称他驸马的那位。” 驸马? 刘庆宝点头:“知道,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茗儿闻言愣了一下。 在京城中,世子向来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文武双全,才貌无双,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而商行聿,从前不过是个谁都看不上的纨绔罢了…… 什么时候,世子居然要输给他? 可是仔细想,茗儿忽然就发现脑海中只有祁书羡或发怒、或颓唐的模样,的的确确是比不上商行聿的…… “就是他。” 茗儿顿了顿,重复道:“就是他欺负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本来好意在来临州的路上送吃食给他,可他当着世子的面,污蔑世子夫人是想勾*引……唉,总之因为他,世子与世子夫人闹了矛盾,所以世子夫人才会这么难过。” 茗儿说罢,匆匆跟了上去。 刘庆宝站在原地,紧紧攥住拳头。 是那个驸马欺负了盛央姐姐吗?可是他个子那么高,自己这么矮,肯定打不过他的。 对了! 刘庆宝忽然想起盛央姐姐反复叮嘱过的话。 他病了,他的血液和口水绝对不能触碰到其他过来的大夫、守卫…… 于是下午。 在商行聿照例带人来巡查时,刘庆宝忽然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商行聿整日忙碌,对刘庆宝并没什么印象。 何况一个孩子,突然抽搐,下意识便指挥人上前将他控制住:“小心别让他咬到自己的舌头,大夫呢!?” 商行聿一边喊,一边蹲下身,想去看看刘庆宝是怎么回事。 可他刚蹲下,刘庆宝嘴中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商行聿一愣。 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而是去查看刘庆宝,直到匆匆赶来的大夫看到他和周围几个将士身上溅射的血液,所有人如临大敌。 “坏了坏了,宋太医才说过这种病是能靠着血液传播的,驸马爷和这几位小哥赶紧去清洗换衣,然后去疑似区等着……”一位大夫刚说到这。 另一位大夫已经发现刘庆宝是将嘴角裂开的血液吸进去再吐出来,“这孩子……你、你是故意的?” 刘庆宝哼笑一声,英雄似地站起来瞪着商行聿。 “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样?谁让你敢欺负盛央姐姐,我就是要让你也得瘟疫,让你也难受,有本事,你就不要服用盛央姐姐给出的药方和汤药!” 在场所有人愣住了。 商行聿脸色沉沉,目光扫过跟自己一样被波及的几个将士,拳头攥起。 紧接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忽然上前,攥住刘庆宝的一只腿直接倒着提起来。 “啊啊!你、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刘庆宝惊慌地挣扎起来。 看到周围无人上前,他又大喊道:“爹!爹你快救我啊。” 一个憨厚的汉子听到喊声冲出来,他的病症比刘庆宝严重许多,眼睛周围的溃烂已经连成一片,模模糊糊,只看到有人将自己的儿子提拎起来。 “爹!”刘庆宝大喊:“爹你快救我!” “救你?我看谁敢来救你!” “你害了本驸马染病,还害了这么多将士,就因为你年纪小便想逃过惩处,来人!”商行聿厉喝:“我之前在几个隔离区都立下过规矩,但凡有人擅自闯出隔离区,或恶意将瘟疫传给他人者,什么惩罚?!” “回、回驸马,是……是绞刑。” “很好。”商行聿道:“本来本驸马还想着去哪找个人来震慑不老实的病患,如今,你倒是送上门个现成的。” 商行聿看向早已被吓傻的刘庆宝,对着身后没被溅到血的将士吩咐:“两个人去准备绞刑架,另外去两个人请祁世子和他的夫人过来,让他和他的夫人看看,他们是怎么害死了这个孩子。” 他都不需要证据,便知道这其中必有盛央的手笔。 也许盛央觉得,此事她不插手便与她无关。 但他是谁?他可是商行聿。 行事嚣张、欺男霸女才是他的本色。 跟他谈道理? 呵! 商行聿身后的人有从京中带来的,也有从盛世堂临时征调的,但无论是谁,想到方才自己差点也被喷上血,都是一腔的怒意。 孩子又如何? 带着目的作恶的孩子,凭什么便要因为他年纪小,就逃脱惩罚! “是!” 当即有人按照商行聿的吩咐办事。 “驸马?你、你就是庆宁公主的夫君?庆宁公主救了我们,他只是个孩子,不小心做错了事,驸马打一顿就是了,为什么要他的命?” “你这样做,就是公主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刘庆宝的爹冲上前。 商行聿怕他再对几个大夫做什么,一手便制住他:“堵上嘴!” “规定是早就定下的,谁敢破坏,便要严惩。不然偌大一个隔离区,人人都想要特殊,这么多的孩子,还有谁敢去治?还有哪个大夫敢靠近?谁不怕下一刻,自己便被人喷上一口血?” 第427章:他的本性 商行聿的话,顺利让几位还想求情的大夫也闭上了嘴。 这可是瘟疫啊,搞不好,便是要死人的! 隔离区还有这么多的老人孩子,要是有刘庆宝开了先例,谁能保证没有下一个,下下个? 所有人沉默了。 刘庆宝吓得大哭起来,眼泪和鼻涕流出来,商行聿腾出手,利落地扯下他自己的腰带捆绑上他的手脚,这才丢到一边。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为盛央姐姐报仇……谁、谁让你欺负盛央姐姐的?”刘庆宝哭得打嗝。 商行聿冷笑一声。 “我欺负她?她也配。” 同一个将死之人本没什么好说的,但商行聿这人坏的很,最不想看到有人痛痛快快的死去。 遂,他上前捏住刘庆宝的脸,啧了两声:“蠢!真蠢,她说被我欺负你就信了,你不知道晟国有句古话叫借刀杀人吗?” “借你这把刀,杀我这个她不敢动的人,呵!你猜,一会她见到你会说什么?震惊、不可置信、失望,然后斥责你怎么能小小年纪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她会嘴上惋惜,心里得意,毕竟她利用你这样一个丝毫不值一提的人,除掉了我。” “蠢,真是蠢。”商行聿将已经听傻的刘庆宝丢在地上。 刘庆宝涕泗横流着摇头,不愿相信:“才不是!盛央姐姐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呵! 商行聿懒得理会他,让其他被溅到血的人赶紧去处理身上,至于他自己,喷的最多,干脆用一条毛巾擦干净。 所有人处理好,绞刑架也搭好了。 商行聿亲自拽着刘庆宝过去。 刘庆宝吓得尿了出来,骚臭的味道再加上他脸上的眼泪鼻涕,真是要多不能看有多不能看。 “驸马爷……” 终于,方才去请盛央的两人也回来了。 商行聿挑眉:“人呢?” “……祁世子不在,世子夫人……不愿来。”两人垂下头去。 盛央的身份摆在那,她不愿来,两人也不好强行上前拉扯。 商行聿轻笑一声:“再去,就说她要是不来,一会这孩子在我严刑拷打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她最好想清楚,还有……” 商行聿顿了下,唇角邪肆地上扬:“告诉她,我染了病,她要是不想死,最好给本驸马滚过来,不然就让她等着本驸马亲自去请她。” “……是。” 听了全程的众人,纷纷沉默。 自从来了临州,一路上,乃至到方才之前,商行聿一直都表现得为国为民,顾全大局,以至于很多人居然忘记了这人的本性。 他可是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啊! 不仅如此,他还单枪匹马坑杀了好几万的北狄兵…… 这样一个狠人,如今却被人算计得了瘟疫…… 想到这,又是一愣。 为什么他们会下意识认同商行聿说的话?难道……真的是盛央借刀杀人?要算计商行聿? 毕竟,在城门口那一场,商行聿的确是把盛央给得罪了。 绞刑架就搭建在距离隔离区五十米的空地上,为了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下头还用石块堆了高。 商行聿亲自动手,将挣扎不休的刘庆宝绑上去。 周围人越聚越多。 商行聿丝毫不以为意,甚至特意安排了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说明白。 一开始自然有因为刘庆宝是个孩子质疑的,但听了商行聿之前那番话,所有人都憋了回去。 瘟疫,是沾上便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 那些已经得病的会想,要是因为这样一个熊孩子,导致没有大夫敢为他们诊治,他们岂不是就要等着去死了? 而那些没得病的,更害怕。 谁知道哪天有没有熊孩子冲出来,见到他们没得病,心中不平衡,便咬上一口?吐上一口? 周围人越来越多,气氛却越来越静。 祁书羡匆匆赶来,看到被挂在绞刑架上的刘庆宝愣了愣。 “商行聿,你干什么?盛央要是哪里惹了你你跟我说便是,牵连一个孩子做什么?”祁书羡说着,便要上前。 商行聿笑了一下:“祁世子尽管来,这孩子可是得了瘟疫,还很喜欢往人脸上喷血吐口水。” 祁书羡脚步顿住。 商行聿站起身:“祁世子怎么不来了?可是你的好夫人盛央,说我欺负了她,才让这孩子给她出气的,啧。” 商行聿又往前一步:“不如,祁世子用自己向本驸马赔罪如何?” 他说着,径直拉着祁书羡往前。 祁书羡浑身一激灵,猛地甩开他。 “你胡说什么?” “你,叫什么?”商行聿笑着看向绞刑架上的刘庆宝。 刘庆宝浑身发抖,他本该怨恨商行聿,可此时对上对方投来的眼神,明明是笑着的,却感觉到了一身的寒意和恐惧,下意识便道:“刘、刘庆宝。” “说说,你为什么要假装抽搐、引我们过去,又故意吸了血在嘴里喷出来,传散瘟疫?” “……我……我只是想为盛央姐姐报仇!你、你欺负她,她很难过,还哭了……哇!” 刘庆宝又哭起来:“要不是你欺负盛央姐姐,我才不会这样做……是你、都是你先错的!而且你只是得了瘟疫,盛央姐姐说、说她一定能治好瘟疫,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死?” 商行聿没理会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祁书羡。 祁书羡愕然至极,传散瘟疫、为了给盛央……报仇?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自己告诉盛央商行聿在查最早的瘟疫源头,难道是因为这…… 祁书羡心中蓦地一寒。 “祁世子,敢问本驸马何时欺负过你的夫人?”商行聿声音传来。 祁书羡嘴唇翕动,却无言以对。 也就是这时,商行聿又笑着看向他身后:“既然祁世子不知道,那不如,便问问世子夫人本人如何?” 祁书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盛央紧咬着唇在茗儿搀扶下出现在面前:“我……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庆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告诉过你,你的血液和口水绝对不能碰到别人,你为什么要故意害人?!” 第428章:巧极妙极 盛央身形颤抖,看向刘庆宝的目光似失望极了。 刘庆宝愣住。 为什么?为什么盛央姐姐的话,跟方才那个坏人说的一模一样? “可是……是茗儿姐姐告诉我盛央姐姐被人欺负,我才……”他着急辩解。 盛央愕然看了茗儿一眼。 茗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只是看世子夫人心情不好,才暗自揣度说了几句,奴婢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生出要害驸马的心思啊!” 茗儿吓得瑟缩。 刘庆宝更是浑身不住地哆嗦着。 什么意思?什么叫揣度? 意思是,不是真的吗? 他愣愣的。 商行聿抬起他的下巴:“小子听见了吧?人家吩咐下人说两句话,你便巴巴地冲上来给她当刀使,现在用完了刀,你还有什么用?” “驸马误会我了……” “商行聿!你过了!”祁书羡也回过神。 “行吧,过了就过了,不管怎样小爷这瘟疫可是因为世子夫人才染上的,世子准备如何赔偿我?”商行聿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声音丝毫不像染了瘟疫之人该有的恐慌。 他上前,在祁书羡警惕的目光中围着他走了两圈:“不如,世子同我和几位被喷上血的兄弟一起受受罪如何?也好激励世子夫人,早些钻研出新药方。” “不行!”盛央当即制止。 祁书羡黑着脸没说话。 “啧,看来祁世子很清楚自己夫人的能力。” “商二公子染了病,我要负责保护两位皇子和几位大人的安全,自然不能与商二公子一起胡闹。” “更何况,此事贱内虽有责任,但也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祁世子这意思,是责任全由这个小子负?”商行聿笑嘻嘻。 祁书羡眼眸别开不言。 商行聿看向盛央:“世子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盛央咬着唇:“庆宝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驸马能不能……” “不能。”商行聿直接打断:“若世子夫人也觉得责任是他,即刻行刑便是,当然,如果世子夫人承认你有刻意接近、借刀杀人的打算,本驸马倒是可以饶他一命。” 刘庆宝和刘庆宝的父亲眼中露出希冀。 “我……是不是只要我承认借刀杀人,你就能饶过他?”盛央苦笑一声。 “当然,那便只要对世子夫人行刑便是。”商行聿轻描淡写。 盛央愣住:“你敢对我行刑?” “本驸马半只脚进了鬼门关,大不了一死,有什么不敢的?世子夫人也别想着世子能救你……”商行聿说罢,众人只觉一道身影闪过,下一瞬,一柄软剑抵在了祁书羡脖颈。 祁书羡的脖颈,瞬间有血痕流了下来。 “因为,祁世子,好像打不过本驸马啊!”商行聿慢条斯理收回软剑。 盛央脚下踉跄,这下是真吓到了。 她没想到商行聿的武功居然这么高。 该死!他不是一个纨绔吗? 盛央嘴唇嗫嚅:“虽然我很想为他受过,但没做便是没做……” “几日没来过隔离区的人,突然连续过来,还次次都来单独为一个孩子看诊,这么多的患病小儿,愣是没见世子夫人对其他人这么在意。” 商行聿笑笑:“也是恰好,让他看到你闷闷不乐,再恰好,你又告诉他不能用口水和血液接触他人,再再恰好,你的丫鬟告诉他是本驸马欺负了你……” “巧极!妙极!” 商行聿拍着手,丝毫不在乎盛央已经彻底青黑的面色:“这世上许真有这么巧的事吧,毕竟,世子夫人如此善良、白璧无瑕之人,怎么会利用一个孩子做这样阴损的事?” “商行聿!”祁书羡厉声冷喝。 “听到了听到了,”商行聿挖挖耳朵:“本驸马染了瘟疫,没聋呢,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刘什么来着?”商行聿忽然看向绞刑架上的人。 “刘庆宝……”刘庆宝看盛央的眼神已然变了。 “刚才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你要是真冤死了,记得下去也得认准报仇的对象。” “我……” 刘庆宝还想说话,商行聿脸色猛地一沉,挥手:“行刑!” 刘庆宝瞪大眼,脖颈上的绳索瞬间收紧。 小小的脖子被高吊起来,双脚挣扎着,双眼暴突,不甘望向盛央方向。 虽然制出的瘟疫害死不少人,但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在面前行刑,盛央竟脚步一软没能站稳。 双眼紧闭,不愿再去看台上的场景。 “睁开眼!!”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进她耳中,商行聿的剑尖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一阵刺痛传来,盛央浑身一激灵。 “再不睁开,本驸马便毁了你的脸如何?” 盛央恐惧极了,她一边睁开眼,一边又疯狂地摇头:“不!不要,我不……我不要看!” 盛央的声音伴随着刘庆宝父亲的凄厉惨叫。 “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看?你就不怕我、我回去向陛下告你一状……” “谁知道本驸马能不能回得去?在这之前,带走几个人也是可以的。” 商行聿说到这,心中默念的数字也到了。 手中剑一甩。 “铿!” 一声脆响。 原本被高吊起来的刘庆宝猝然被摔到地上,刘庆宝的父亲连滚带爬地朝他冲过去。 一阵按压之后,刘庆宝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盛央神情一松,但紧接着,便对上刘庆宝望向自己的眼神。 “就这么简单死了也太可惜,不如先用他试药吧,作为此次最大的受害人,本驸马暂且先留着你的命。” “下次再有同样的事发生,便不仅仅是作恶者本人,就连家中直系血亲也要跟着一起受刑,可听清了?” 他声音依旧带着笑。 但鉴于刚才表现出的武力,在场无一人敢去反驳。 有几个跟着他的将士应了声,“属下这就去将告示改了。” “嗯。”他立的规矩,他想改便改,谁让他是纨绔呢? 谁让他现在还染了病,一不小心就可能要“发疯”呢? 商行聿眼神恶劣,让刘庆宝活着可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善良。 而是狗咬狗,一嘴毛。 只有他活着,才能为盛央带来更多麻烦,相反就这样简单去死,反倒称了盛央的意。 第429章:不是命吗 刘庆宝的血是对着商行聿脸上喷的,商行聿当时只顾着担心他,眼皮上也被溅到。 好在,其他几位跟着他的兄弟都只是被污染了外头防护的衣裳。 宋太医听闻消息,强撑着过来为几人做了诊治。 其他人暂时没发现症状,但商行聿的脉搏一摸便不同。 宋太医脸色更加阴沉。 果然翌日一早,商行聿便也出现了高热症状,嘴角眼眶发红…… 宋太医让他暂时不要操心外头,好好养病。 原本宋太医还担心他会放不下,谁承想,商行聿竟一口应下来。 他当然要好好养着! 公主可还在京城中等着他回去。 宋太医撑着病体再次带领剩下的太医和民间游医、大夫们研究药方。 但每次尝试,每次失败。 刘庆宝也的确被送去成为了试药的人,不止是他,为了分担,刘庆宝的父亲也一同陪着试药。 一开始,父子二人还以为试药没什么可怕的,毕竟这是为了治疗瘟疫研制的药。 当初刘庆宝不也是被盛央一副药治好的?说不定,他们便又一副药药到病除了呢。 但几日下来,每日早晚两种不同的药方下去。 瘟疫发展迅速,为了缩短时间尽快激发药性,此次各位大夫用药尽量大胆,药性也特意用药草激发出来。 不同的药物,引发出不同的身体反应。 呕吐、腹泻、肌肉痉挛、水肿…… 虽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短短几日,刘庆宝便已被折磨得哭爹喊娘。 刘庆宝的父亲毕竟是成年人,又或者,是他试用的药造成损伤不大,至少行动起来还是正常的。 眼看儿子如此,刘庆宝心中对盛央的恨便越多。 那日商行聿的话他听得清楚,庆宝是个孩子不懂盛央的算计,但他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回来后,他又抓着儿子反反复复,问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盛央的确是刻意接近他的庆宝,也是故意引得庆宝看到她眼睛红肿,还有那个叫丫鬟的话…… 他以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的,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很有规矩,没有主子的吩咐很多话都不可能往外说。 更何况,盛央可是世子夫人。 没有她的吩咐,她身边那个丫鬟为什么要跟庆宝说那番话? 那番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明显就是特意说给庆宝的。 身体的折磨,再加上心中的怨恨,刘冬这夜竟不知怎么躲过了将士的守卫,偷偷从隔离区溜了出去…… 火烧得猝不及防。 夏日干燥,虽是刚退了洪水,但之前的积水早被烈日灼烤干净。 如今只需一点火星,路上随处可见的杂物便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等到有人发现时,盛央居住的院子早已被一片火海包围。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快醒醒!”茗儿猛地惊醒,外头一片火光将她包围住。 不断的浓烟灌进鼻腔。 她冲上前。 盛央不耐地睁开眼,看到火光,整个人都呆住了。 “着火了!世子夫人,咱们快出去……”茗儿一边扯旁边的衣服,一边上前来搀扶她。 盛央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将外衣穿上,径直从床上跳下来往外冲。 茗儿一怔,也跟在后头。 可二人刚走了几步,头顶一处房梁忽然砸了下来。 “小心!”茗儿下意识伸手,去推自家主子。 而盛央也伸出了手。 不过与茗儿不同,她下意识将在自己身后的茗儿拉到面前,自己往后退的同时,将茗儿挡在了前头。 “啊啊!!”凄厉的惨叫传来。 茗儿几乎瞬间,便被砸落的房梁埋在下头。 盛央的小腿上也被飞溅的火星殃及,她使劲咽了口口水,顾不得去看房梁下,抬脚便往外间冲去。 只是她脚步才抬起,忽地被一只手紧紧拽住。 “救我……”茗儿的下半身埋在房梁下,她努力想要挣脱出来。 可是稍微一动,背部的皮肤便是钻心疼痛。 “松开我!贱人,你干什么?”盛央往茗儿手上踹去。 茗儿眼中滚下泪来。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错了? 从小,她便是王府的丫鬟,她爹是王府的外院管事,她娘跟在王妃身边,虽算不得得力嬷嬷,但也不被人欺负。 娘在她小时候,便告诉她做王府的下人,一定要忠心耿耿。 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只要认定了主子,那便要一辈子忠于主子…… 只有这样,才能好好的、安稳的活下去。 就像爹和娘那样…… 她一直记得很好,尤其在看到王府好几个丫鬟因为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被王妃打杀后,便更将爹娘的教诲记得清楚。 可是……为什么? 她明明已经这样努力,这样忠心,无论世子夫人说什么,她都谨记,世子夫人要她做什么,她明知不好,也会按照她说的去做…… 不多问,不多事。 忠心耿耿,从不背叛。 “为什么?还要让我死?”她方才,是想拉住世子夫人的啊! 明明她已经拉住了,明明,世子夫人已经安全了,为什么还要将她推出去? 她的命,就不是命吗? 茗儿一双眼盯着盛央,想要一个答案。 然而盛央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听她说了什么?情急之下,竟毫不犹豫拿起桌上的茶杯朝她额头砸去。 “放开!放开我!” 一下,两下! 茗儿的脸很快被额上流下的鲜血浸染。 她本来只想问问为什么的,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孤单单的死去。 茗儿眼中的泪混合着血落在地上,很快被火舌舔舐。 她谨小慎微,处处妥帖…… 王妃说过她是个很好的小丫鬟…… 盛央越砸,茗儿抓住她小腿的手就越紧。 房内的火更大了。 盛央双腿已经被抠出血痕,茗儿依旧不愿放手,盛央终于慌了。 一片血红中,她看到茗儿瞪着一双眼死死看着自己,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好茗儿,等我出去一定会找人来救你好不好?我、我方才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怕了……” “不好,”茗儿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但看着盛央身后,她扯开唇角笑:“世子夫人,不如……不如让奴婢,去下头也、伺候您吧。” “你……啊!!” 第430章:她还活着 夜色中,一声惨叫传来。 祁书羡得知消息从外赶来时,听到的便是这声惨叫。 “世子……好像、好像是世子夫人!”身旁有人大喊。 祁书羡自然也听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就因为这声惨叫,他往前冲的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 “世子?世子?” “快救火啊!” 周围有人拎水灭火,水猛然泼洒进火场里发出噗呲的声音。 祁书羡这才回过神,眼眸闪了一下,拦下身边人,将水从头泼洒下来。 “世子您要做什么?” 有人来拦他。 祁书羡挥开对方,只留下“救人”两个字径直冲入火场中。 不断地呼喊从身后传来。 祁书羡却是下意识在想,这样大的火……人还活着吗?或许、很大概率已经烧死了? 他心中有些酸痛,不管怎样,盛央也是他名义上的夫人。 哪怕千不好万不好,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所以自己愿意冲入火场救她,至于人还能不能活着,便只能靠天意了。 浓密的烟雾遮挡视线,祁书羡目光四顾。 很快,在内间房门倒塌的房梁下压着一动不动的身影便落入眼帘。 他心中“咯噔”一声,紧接着,却莫名松了口气。 果真……死了吗? 他走过去。 “世、世子,救我……”慌张恐惧的声音从后传来。 祁书羡身子一僵,这才发现房梁下压着的并不是盛央,一道被火舌缠上的身影跌跌撞撞朝他而来。 “世子!世子救我!” 女子的求救声中隐约可见熟悉的脸。只是那张脸被火舌吞噬着,长长的头发早已烧到头顶。 盛、央? 她还活着! 祁书羡身躯一颤,下意识躲开对方。 “快、快救我……”盛央从右臂到头顶间都被火舌烧灼着。 被她看做希望的人,却在此刻似被吓住站在原地。 “世子,您没事吧?!”又有人从外头冲入进来。 祁书羡这才回神,“没事,人在这,有水吗?” 一盆水从盛央兜头浇下。 浓郁的肉类被烤熟的味道,让人从胃中散发出恶心。 盛央终究是被救了出来。 然而茗儿,却是彻底丧生在这场大火中。 盛央陷入昏迷。 宋太医亲自为盛央诊治上药,但她身上的烧伤面积有些大。 除了右边大半张脸,眼睛、头皮,还有上身的右半边也烧伤严重。 一些隐秘的地方宋太医不好上药,只得隔着帘子教祁书羡处理。 祁书羡按照宋太医的话,一点点处理被火烧熟的皮肉。 等到处理完,哪怕是他,都没勇气去看现在的盛央一眼。 只胡乱地将宋太医调配好的药方撒在盛央右*胸上,又草草包扎好。 祁书羡面色青白,匆忙起身。 就在这时,昏迷的盛央忽然满目狰狞,像被梦魇魇住般开始挣扎起来。 “贱人……松手!” “下贱的奴婢……能为我去死、是你的荣幸、不……不!放开我……贱人,推你怎么了?早知道我就该砸死你……啊……” “不要!” 盛央身子直颤,还完好的左眼猛地睁开。 看到面前的人,她眼中的怨恨惊慌猝然顿住。 “太好了!”她嗓音粗粝,眼中惊喜:“我、我还活着!” “不……不,眼睛!我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右眼睁不开?!”盛央惊慌地抬手,这才发现自己右手也抬不起来。 她浑身一僵。 “世子、我的眼睛、我的手怎么了?” 祁书羡目光却紧紧盯着她:“是你推了、你身边那个丫鬟?” “我……”盛央一僵,并不知道是方才自己梦魇说漏了嘴,只以为是茗儿告状。 当即怨怒大喊:“贱人,她还敢告状?要不是她拽住我的脚我怎么会被火星砸到?都是她害了我!贱人,她在哪?我一定要……” “所以,真的是你推了她?”祁书羡捏住她下颌。 盛央吃痛,上半身的烧伤如同滚在针桶上,身为她夫君的男人却还在为另外一个下人来质问她! “是,我推她又如何?她本来就是我母妃送给我的下人,我要她生她便生,我让她替我去死,有何不可?” “你、你真是可怕!”祁书羡手下颤抖。 那个丫鬟他虽然见得不多,但知道她对盛央的忠心,否则她身为丫鬟睡在外间,为何会倒在里间的门梁下。 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返回去叫醒盛央才会如此。 若是她一开始就跑出来,或许便不会被烧成焦炭…… 祁书羡闭了闭眼。 “我可怕?世子知不知道那贱人对我做了什么?那么大的火,她居然拉住我的脚,还说要带着一起去死,去下头再伺候我!世子知不知道要不是她,我不会被火星飞溅到……”想到这,盛央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眸忽地瞠大。 对了! 火、好大的火! 那火烧着她的衣服、烧着她的皮肉……头发! 啊!她的头发! “镜子呢?世子,我要镜子,快、快给我镜子!”盛央颤抖着伸出左手去摸自己的脸和头,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怖缠遍她全身。 祁书羡没有动。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世子夫人烧伤严重,现在不宜激动,多静养为主。”宋太医本来想多嘱咐几句,但盛央方才的话他也听到了。 想到从房中抬出来的那具尸体。 罢了…… 宋太医转身离开。 祁书羡心底冰凉:“你不是要见那个丫鬟吗?来人!” 两个人走进来。 祁书羡道:“将隔壁的棺木抬进来!” “什、什么?”盛央瞪大眼。 祁书羡却一言不发,直到两个人面面相觑着离开,又回来,二人抬着一个白布遮盖的木板走入房内。 盛央心头一颤,还完好的左臂已经被人扯着从床上拖起来。 “啊!疼!好疼,放开……世子放开我!”一阵杀猪般的惨嚎声,祁书羡却恍若未闻。 径直将盛央拉扯到木板前,他伸手,掀开盖在上头的白布。 立时,一张焦黑中死不瞑目的脸出现在面前。 “啊!!” 盛央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颤抖跌坐在地。 第431章:毁容瞎眼 “看呀!怎么不看了?”祁书羡拽着她的胳膊。 盛央闭着眼拼命后退。 “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被房梁砸中的……” 咸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烧伤的部位,火燎一般的剧痛传来,惊惧疼痛,盛央浑身都开始打着摆子。 祁书羡就这般看着,直到良久,才泄力地将人松开。 盛央拼命往更远的地方爬去。 可惜无论她怎么逃离,方才茗儿伸出的手似乎就在眼前,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滚开!不要过来!”盛央惊声尖叫。 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有血从她脸颊上渗出。 祁书羡就这般看着她。 每一次,就在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吞下恶果、强迫自己去接受她的时候,她总是能够做出更多、更残忍恶毒的事! 让他本以为足够后悔的时候,还要后悔到肠子都断了! 哈! 他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辜负了知婉? 祁书羡仰起头,睁着眼,想哭,却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世子!” “世子不好了,隔离区有人闹事!”就在这时,外头又有声音传来。 祁书羡心下一惊,也顾不得盛央,丢下她往外冲去。 不过等他赶到时候,隔离区闹事的人已经被镇压下来,商行聿又快又狠,处置了几个带头之人。 祁书羡看着被处理干净的地面,黑着脸站在帐子外头:“今夜的事,是不是你故意的?” 商行聿身影顿了顿,转过身:“什么事?” “盛央的院子着火,烧死了一个丫鬟,她也被烧的毁了容,一只眼彻底瞎了……” 祁书羡记得,当时就是那丫鬟告诉刘庆宝商行聿欺负盛央。 “着火?”商行聿眉头一挑,眼中是真的惊讶:“关本驸马屁事?祁世子不会觉得火是本驸马放的吧?” “……放火的人已经抓到了,是刘冬,刘庆宝的父亲。” “他啊?”商行聿还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祁书羡被他这不痛不痒的语气气得噎住:“隔离区闹事,你这么快便能发现,你敢说刘冬一个大活人跑出去,你真的一点不知情?” 祁书羡双眸冰寒。 商行聿没忍住笑了。 “祁世子是不是忘了本驸马现在是病人?怎么,难不成世子觉得我被她算计,还要以德报怨去保护她?她配吗?还有你,你算什么东西,又配跑来质问我?” “你……”祁书羡一咬牙。 商行聿脸上的笑猛然一收,“滚!否则祁世子就别怪我拽着你一起陪葬。” 四目相对,祁书羡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商行聿就是个混不吝的,他能说出来的话,自然也能做得到…… 祁书羡深吸口气,压下情绪,转身走了。 接下来几日,临州城的情况愈演愈烈。 新染病的百姓越来越多,太医和大夫们寻不到救治的方法,临州城的秩序也越来越乱。 打砸、烧抢…… 染病、发病…… 就连三皇子盛芫皓,在此期间都被染病的百姓恶意攻击过,好在周守圭时刻守在旁边,但也是因此,周守圭也没能逃过,翌日一早,便开始发起高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该怎么办? 三皇子召集众人聚在一起,以他之前的血书,是不可能在这时候主动提出返回京城的。 但他不能说的,却有人可以替他说。 董云海第一个站出来:“如今二殿下情况严重,在这个关头,在下觉得,护送三殿下回京才是重中之重!” “不行!本皇子已经写了血书向父皇承诺要救临州百姓,这时候,绝不会弃临州百姓不顾,本皇子不走!”盛芫皓义正言辞。 “殿下,您当以大局为重,若是您执意留在这,万一……朝堂上恐会生乱!”董云海当即跪下。 盛芫莙、盛芫淇、盛芫皓,如今三位成年的皇子,盛芫莙已经被废,发配皇陵;盛芫淇得了瘟疫,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只剩下三皇子盛芫皓…… 至于其他几位皇子——四皇子盛芫禹刚出生便高烧成了傻子;五皇子盛芫徽虽已十岁,但自小体弱多病;还有个六皇子,还在襁褓里,能不能长大还是未知数。 董云海说的话很有道理。 众人有些沉默。 就连叶尚书和崔尚书,也赞成三殿下此时离开。 唯有王烨,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开口:“董护卫这意思,是要让三殿下抛下临州城的百姓?” “怎么能是抛下呢?三殿下在这里并不能做什么,反而要承担风险,再说,二殿下也在这……”董云海错愕一瞬。 他记得这王烨是三殿下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说出这种话? “既然如此,二殿下本来就在,三殿下来这一趟是做什么?既是为了稳住民心,越是在民心乱的时候,就越是该留下来。”王烨说罢,目光看向盛芫皓:“三殿下觉得呢?” 盛芫皓面色黑沉一瞬,勉强道:“王御史说得对,本皇子是来这里稳定民心的,怎么可能抛弃百姓?本皇子不会走。” “不行,三殿下必须走!”董云海道:“若是三殿下当真出了什么意外,王御史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万一因为三殿下出事,整个晟国陷入内外战乱,王御史能负责吗?” 王烨自然担不起这个责任。 理智上,他也知道这时候该赞同盛芫皓离开临州,但一想到临州如今惨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很可能便是盛芫皓…… 董云海这时又看向崔、叶二位尚书:“两位大人呢?是随着三殿下一同离开,还是也要同王御史一样留在这?” “我来这里是为了临州抗灾,如今灾后重建还没开始,堤坝也只是暂时降下去了,还要重修,再等等吧。”崔尚书道。 叶尚书叹气:“我也先留下。但董护卫说的不错,三殿下还是应该尽早离开临州。” “可是……”盛芫皓面上适时露出挣扎,“宋太医,真的没办法吗?” 宋太医疲惫地摇头。 盛芫皓沉默,是走?是留? 第432章:一出好戏 他心中倾向于尽快离开,可是现在离开,就代表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万一在他离开后,瘟疫又治好了呢? 可要是不离开,万一他真被传染…… 盛芫皓面色变幻。 “三殿下,为了朝堂安稳,还请您尽快回京!”董云海忽地跪下。 崔叶两位尚书也跟着劝。 “……也只能如此了。”盛芫皓最终似不得已的松口。 * 京城。 国公府这些日又重新抬起了头。 数日前,三殿下亲自写信告知临州境况,信中提及,是盛央为临州百姓解了瘟疫之苦! 陛下当朝夸赞盛央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赞她救民有功,话里话外,是等她回来便要嘉奖的意思。 祁国公真是没想到。 原以为盛央去临州只是凑数送死,谁承想,她居然有能耐解了临州瘟疫! 如今,京城有不少临州官宦开始对国公府释放善意,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盛知婉不会做人,不知道趁机拉拢,他可不一样。 甚至还有戏班,将祁书羡和盛央共赴临州、在三皇子带领下,救治瘟疫的故事编排成戏文…… 祁国公听后,觉得极合心意。 特意邀请朝中许多官员明日去同春楼品茶赏戏…… 同春楼虽比不得聚贤茶楼,但价格也不算低。 祁国公一咬牙,直接定了十来桌,将整个三楼全部包下,送去的帖子更是涵盖了朝中大半的官员。 甚至,连一些京城中知名的文人墨客都受到了邀请。 总之,无论如何,务必确保明日大家都能喝好听好! 再之后,借助这些文人墨客和官宦力量,将这出戏扩散出去。 到时候,国公府的名声便不仅仅是京城,全晟国百姓都要知道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夫人的作为!也正好洗刷了从前的晦气! 祁国公想的很好,所以在面对管家报上来的席面金额时,虽然肉痛,还是咬牙批了下来。 “不就是一些银子?有书羡媳妇在,这点钱算什么?” “国公爷说的是,”管家躬身,“只是……世子夫人之前放在账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若是这笔账再支出去,世子夫人不早些回来,府里下个月的月银还有夫人那边的买药银子……” 祁国公蹙眉打断,他最不耐听这些俗气之事:“她不回来,她那些铺子就不赚银子了?到时候你直接去找铺子掌柜支银子便是。” “是。”管家得了准,躬身下去。 翌日,同春楼。 眼见着一批又一批邀请的客人都来了,祁国公面上简直如沐春风。 如今盛央解了临州瘟疫,立了大功,书羡也出了不少力,陛下话里话外都是对二人赞赏。只待二人归来,封赏嘉奖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也怪不得这些人如此给面子。 想到这,祁国公腰板忍不住挺直一些。 方鸿志带着妻儿也来了。 三人穿的朴素,连今日来赴宴的其他小官都比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平头百姓。 “听闻今日筵席,国公爷砸了上千两银子进去,不愧是随手便能给临州捐出几百两药材的国公府。”方鸿志一拱手。 祁国公面上的笑当即僵了一下。 上千两办场筵席,几百两捐赠药材,话虽是好话,但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阴阳怪气呢? 祁国公皮笑肉不笑地请他去里头坐,方鸿志跟看不出来一样,颔首,带着妻儿进去了。 祁国公冷哼一声。 宾客到齐,有些没亲自来的,也都让家中小辈来应景,很快,一阵开场锣鼓响后,定场引子先出,介绍了某处洪灾后突发瘟疫的背景。 虽用的不是临州地名,但众人一听,便知说的是什么。 再之后便是唱念做打,一场戏酣畅淋漓一个多时辰。 生旦角之间的误会磨难、乱世瘟疫下的相互扶持,不知不觉竟真让众人沉浸其中。 直到最后,看到台上的青衣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寻到解决瘟疫的办法,不仅解救百姓,还救了为百姓同样被染上瘟疫的武生。 二人终得团聚,楼内众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真真是一出好戏啊!” “瘟疫无情人有情……” “世子夫人为治好瘟疫,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临州的百姓都欠她一份恩情!” 众人有感性的已在抹泪。 方鸿志却蹙着眉,端坐在那:“不对啊,这戏中的人怎么能是世子与世子夫人呢?” 众人一愣。 祁国公不悦看去:“这戏,本就是同春戏园感念书羡盛央二人解了临州瘟疫,特意写的。” “既是特意写的,其中的主角自然是他们。”有人接话。 “那就不对了,里头好几处错误,”方鸿志记得很清:“第一,戏中夫妻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世子与世子夫人感情深不深厚下官不知,但青梅竹马,不是吧?” “第二临州乃平原,哪来的冒死也要去山崖采药?” “这第三嘛,难不成祁世子也得了瘟疫,下官怎么不知?” 方鸿志一句一句。 祁国公脸色已经有些黑。 旁边有人笑道:“方大人不知道艺术加工是何意吗?” “知道,只是吹捧太过,便有失公允了。比如这出戏中,其他的也就罢了,怎么能丑化前去救疫的太医和民间大夫?” “下官知道,许多戏中习惯用丑角去突出生旦二角,但这出戏不一样啊,这可是根据现实改的……” “岂不是这里头的丑角,指的便是宋太医等人?” 方鸿志眉头紧蹙,这话一说,方才还沉浸在戏文中的众人猛地反应过来。 对啊…… 方才这出戏,里头同青衣一同救治瘟疫的医者简直就是丑角! 还有武生,也过于夸大奇谈,似乎除了他,其他人都忘了自身职责,一个个被瘟疫吓破了胆子。 在座众人,哪个没有头疼脑热,有求于宋家的时候? “的确是有些不妥。” “宋太医向来仁心仁德,宋家更是杏林无数!” “只当做戏文看看还行,但若是跟现实挂钩,就有些夸大其词了。” 众人正议论着。 外头,门倌突然带着祁国公的小厮孙峰匆匆闯进来…… 第433章:能长好吗 “国公爷!” 孙峰面上难掩激动:“小的看到世子了。” “什么?”祁国公一惊,继而大喜,扬声:“你看到了书羡?他回来了?” 孙峰点头:“是!小人看的真真的,的的确确是世子。” “太好了!” 祁国公当下大笑一声:“定是临州的瘟疫已经彻底解决了他们才能回来,诸位,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同本国公一同去问问临州情况如何?” 祁国公满心欢喜! 今儿这日子,自己选的太好了。 即便有了之前的种种不快,现在恰逢他们归来,这消息出去,还有谁在乎方鸿志说的话? 这么多人,也只有他一人逼逼赖赖。 祁国公想到这,当即领头,阔步往外走去。 同春楼距离国公府不远。 祁书羡一路护送盛芫皓,丝毫未停,如今人疲马乏,只想将盛央送回便入宫去见陛下。 谁知,才刚到国公府外,远远便看到一群人。 他眉头猛然蹙起,下意识便想从后门入府。 “书羡!” 祁国公快步上前。 祁书羡深吸口气,勉强下马喊了声父亲。 祁国公拍着他的手臂:“好!太好了,你如今回来,是不是临州的瘟疫已经彻底控制住?” “三殿下的信中都说了,是盛央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才将救治瘟疫的药方钻研出来。唉……一想到临州早先因瘟疫死去的百姓,要是盛央早些过去便好了,也省得白白伤亡这么多百姓。” 祁国公说着,目光却忍不住看向一动不动的马车内。 这盛央怎么回事? 此种场合,难道不该下来露露脸,让众人见一见吗? “是啊,没想到世子夫人的医术这般高明,连宋太医都治不了的瘟疫她都能治!” “祁世子,不知这马车内坐的可是世子夫人?”有人询问。 祁书羡僵硬着点了点头。 “世子夫人当为女子楷模,不知咱们有没有机会见见?” “是啊!世子夫人?” 马车内没有丝毫动静,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可都是特意为见世子二人来的,世子夫人既然在马车内,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不会是立了功就看不起我们了吧?”顺远侯夫人有些不满。 祁国公干笑两声,“怎么会?书羡,还不赶紧让你媳妇下来。” 祁书羡面色僵硬:“抱歉诸位,她……受了伤,现在的情况不好见客。” 受伤? “很严重吗?”顺阳侯夫人撇撇嘴。 她是个极为难缠的主,盛央一个后辈,立了些功便不将她们这些长辈放在眼中的行为让她很不满。 嘴中这般说着,手下却已经伸出撩开帘子。 马车内有些昏暗,顺阳侯夫人一时没能看清,她忍不住凑近了些,当即,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响彻国公府外:“鬼、鬼啊!!” 顺阳侯夫人边喊边往后退去。 退得太快,竟一屁股跌在地上。 她的嬷嬷赶紧来扶她,顺阳侯夫人却依旧惊魂未定指着马车内:“车里、车里有鬼!” “夫人慎言。”祁国公有些不悦。 但紧接着,他目光看去,方才顺阳侯掀开的车帘挂在了一边并未完全垂下。 因此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其中的那张脸。 祁国公脸色白了白。 其他人此时也看到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世子夫人呢?” “这、不会就是世子夫人吧!” 前头的人恐惧后退,后头看不见的,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 马车内,盛央颤抖着手抚摸上脸颊。 在临州时,她脸上包着纱布,看不到到底烧成了怎样,后来纱布在路上被太医取下,她也没有镜子去看。 再加上上头时常涂着药,她也强迫自己不要去摸。 但现在,看到众人的反应,彻底将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冀给击碎! 她的脸……很可怕吗? 她祈求地看向祁书羡,想从他口中得到否定。 祁书羡将目光移开,冷硬道:“我还要去宫中复命,诸位,请自便!” 说罢,他竟直接丢下盛央和满目惊悚的众人,转身离去。 盛央见状跌跌撞撞地从马车上下来,又是一连串的惊叫声,她目光望向谁,谁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盛央捂住脸冲回锦央阁。 很快,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院子内传来。 她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纱布之下,一张丑陋狰狞的脸露了出来,右边的半张脸上满是黑红色的瘢痕,嘴角被烧得变了形,眼睛!她的眼睛彻底被烧在了一起…… “不!不!这不是我!”盛央尖叫着将梳妆镜推倒。 她发狂打砸着房内能够打砸的一切。 襄嬷嬷被茶盏砸在头上,才意识到这个突然闯入进来的人居然是盛央! “世、世子夫人……您脸上伤还没长好,不能激动……” 她已经看到有血从盛央脸颊上崩裂出来了。 “长好?哈、哈哈!”盛央仅剩的左眼中眼泪砸落:“我这个样子,你觉得还能长好吗?” 她浑身颤抖。 一想到方才在镜子中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便觉得恐怖至极。 连她自己都觉得恐怖,更何况别人?! 她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忽地,她又像是想到什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死死抓住襄嬷嬷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对了!不是有个灵枢药宗吗?” “只要我能找到灵枢药宗,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将我的脸治好?” 盛央语调癫狂,目光紧盯着她。 襄嬷嬷惊恐地避开视线。 灵枢药宗近些年的确研制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药物,什么断嗣丹、生发丸、养颜膏等等…… 效果好,价格也贵。 又因为灵枢药宗从来不为外人所知,渐渐的,世人对其便越来越神化。 但再厉害,又不是仙术。 怎么可能治好世子夫人这张脸? 襄嬷嬷迟疑的一瞬,便感觉自己手臂被掐的生疼。 她没办法,为了安抚盛央只得顺着她道:“是,是,只要能找到灵枢药宗,世子夫人的脸定然能够恢复如初的。” “那就好!” 盛央似哭似笑地发了会呆,看到襄嬷嬷还站在原地,忽地又暴怒起来:“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第434章:为了大局 襄嬷嬷身子一颤。 盛央咬牙切齿:“还不出去给我寻灵枢药宗的踪迹?” 襄嬷嬷:“是!是!老奴这就去。” 襄嬷嬷转身,准备去问问茗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世子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她转了几圈,根本没见到茗儿的身影。 * 与此同时,宫中。 听完盛芫皓所说的临州情况,崇晟帝暴怒之下,将案上奏折全部砸在他身上。 “治不了?” “什么叫治不了?” “既然治不了,当初写血书做什么?既然治不了,前些日送来的信是什么?” 崇晟帝双眸发红,他不是傻子。 相反,能坐上这个位置,他对人心把控极为精准。 盛芫皓是个什么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 当初盛芫皓写血书求去临州时,他心中便有了猜测。 直到临州消息传来,说盛央解了临州瘟疫,他又让死士去查了三皇子府与盛央的来往。 就在临州瘟疫*爆*发前不久,盛央曾去找过老三。 再之后,老三的人便暗中准备了许多东西送去盛央的酒坊。 崇晟帝虽不知道这二人究竟怎么做的,但前后分析,便知道猜测属实,当时便发了一通盛怒。 可就在盛怒之后,他又觉得,未来储君本该如此! 为了目标不择手段。 只是现在老三的手段还不够成熟,若是足够成熟,便连自己也不该查到痕迹。 所以,他选择放任,任由盛芫皓借着这个机会得到民心。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将庆宁压下去。 他最看好的儿子,怎么能输给盛琰胤的女儿? 可,结果呢? 他告诉自己,临州又出现了新瘟疫……而且,他和盛央作为始作俑者,居然束手无策! 死了几千人,又是血书、又是求旨,空欢喜一场,最后竟灰溜溜逃了回来? 不仅如此,老二还被折在了此次的“瘟疫”里! 即便不喜欢老二,那毕竟也是他亲儿子!崇晟帝捂住心口,第一次,看盛芫皓的眼中竟带了些许杀意。 甚至,他现在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盛芫皓此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得民心,而是奔着除掉老二去的? 若是没了老二,他便是自己唯一成年的皇子,选无可选之下…… 崇晟帝闭了闭眼,又睁开:“事已至此,你怎么想?” 盛芫皓低垂着头,并不知道崇晟帝心中想法:“儿臣无能!儿臣本想继续留在临州城,可崔尚书和叶尚书、包括宋太医都劝儿臣回来,儿臣……” 盛芫皓抬起眼,眼眶泛红。 崇晟帝冷笑:“所以你便抛下老二,抛下临州城的百姓,忘了自己血书信誓旦旦求过的话,灰溜溜跑回来了?” “行了!朕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临州的瘟疫,你觉得是该继续往临州送人送药,还是如何?” “儿臣……”盛芫皓自然是想盛芫淇能够死在临州,但在父皇面前,他不可能说出来:“儿臣愿节约开支,将自己未来的全部俸禄都捐赠临州,求父皇……不要放弃临州的百姓!” “……祁书羡,”崇晟帝忽然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人,“你觉得呢?” 祁书羡猛地回神:“国公府也愿捐赠银两支援临州……” “好!”崇晟帝打断他:“既然你们都愿意捐银子,老三岁俸五千,从即日起,宗人府会直接断俸三年,至于国公府,便捐个三万两吧!” 盛芫皓愣住。 祁书羡也错愕地抬头。 二人对上崇晟帝冰冷的视线,心中不由同时咯噔一声。 崇晟帝站起身,看着二人:“这银子,也是你们该捐的。” 盛芫皓闻言,浑身霎时被冷汗湿透。 父皇……知道了? 他喉咙发紧,想说什么,但崇晟帝已经吩咐苏德运召集朝臣商量对临州的第三次支援。 大殿之上,气氛压抑。 盛芫皓此次回来,还带了一位刘太医随行。 刘太医负责将临州这些日的死亡人数、染病情况呈送上去。 崇晟帝呼吸急促,他没想到境况远比盛芫皓所说严重的多。 几乎百分之百的死亡率,从发病,到一系列症状出现,最后病入膏肓,治无可治,最长的患者,也就能支撑二十多日…… 老二在十几日前便已经发病,如今算算……人是死是活都不一定! 商天昊也在此列,听闻商行聿被染瘟疫,心绪复杂。 “陛下,如今新瘟疫的传染途径许不止唾液、血液、直接接触几种……”刘太医咬牙,将宋太医写的一封密信取出来。 “什么意思?”崇晟帝不解。 刘太医道:“宋太医推测,此次瘟疫或许可以通过人呼吸之间传播,若是有健康之人与瘟疫患者毫无阻隔的面对面,便很有可能染上瘟疫。” “什么?居然还有这样厉害的瘟疫!” 朝臣们有些慌。 一个临州城,并非整个临州,还好一开始出现瘟疫的时候盛世堂便联合各大世家将临州城门封闭上了。 且洪水是从临州城开始的,临州城内的不少百姓为了躲避洪灾都逃了出去…… “陛下,实在是等不得了!” “求陛下三思!” “为防止疫病蔓延,危及其他城池,微臣认为应立即下令将未染病百姓撤出,封闭临州城门!至于那些已染病的,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可!”此言刚落,方鸿志便站出来:“染病百姓亦是我晟国子民,怎可弃之不顾?如此做法,将来史书会如何记载!” 他本有许多想说,但想到上次陛下的态度,最后便只说了这么一句。 恐怕也就只有这一点,才是这位陛下真正在乎的。 果然,他话刚落,崇晟帝眉头便蹙起来。 “方寺卿,”杨尚书目光凛冽:“如今事态紧急,若不采取果断措施,疫病一旦蔓延,危及的便是整个晟国江山!为了大局,牺牲一小部分百姓在所难免!陛下——” 杨尚书说到这,忽然脱下官帽,顶着一头微白的发径直跪下! “千古骂名,臣愿意承受!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撤出临州未染病百姓,另外,出兵固守临州城门,绝不可让临州瘟疫扩散出来!” 第435章:可满意了 大臣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崇晟帝难下抉择。 毕竟是数万百姓,即便他心中是倾向放弃,此时也绝不能立即下旨。 于是,临州城出现新瘟疫的消息,不过一个时辰便从朝堂传到民间。 百姓们都乱了。 后宫中,丽贵妃自从盛芫淇离开便惶惶不安,整日茹素。 如今乍听到盛芫淇得了瘟疫的消息,一个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崇晟帝过去看她,丽贵妃跪求崇晟帝无论如何也要救救盛芫淇…… “就算、就算淇儿真的没了,他的尸体呢,妾身也想见见!”丽贵妃再没了往日的满头珠翠,憔悴的面容上全是惶恐。 她的淇儿,走之前信誓旦旦跟她保证过一定会分毫不少的回来,怎么就…… 眼泪哗哗落下,她忽又咬牙切齿起来:“陛下!祁书羡呢?他不是负责保护淇儿吗?为什么淇儿染病,他却好好的回来了!” “妾身的淇儿要是没了,妾身定要让他给淇儿陪葬!”丽贵妃肝肠寸断。 崇晟帝心中也难受,安慰了一番,才终于能够脱身。 祁书羡浑浑噩噩迈进府门。 祁国公一直让人留意着,今日的事国公府丢了天大脸面。 如今见到他,满肚子的疑问! “书羡!这到底怎么回事?前些日不是说盛央已经解了临州的瘟疫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瘟疫?” “兄长,嫂子的伤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那样!”祁非蕊也在旁,想到盛央的脸,她便小脸有些煞白。 “大哥,我都跟人说了她是救了临州百姓的女英雄,为什么临州还有瘟疫?”祁书朗也在。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祁书羡只觉得脑袋疼。 直到三人都问完,他才扯了扯唇:“说完了吗?说完了便去账上准备三万两银子。” “什么银子?”祁国公愣住。 祁书羡沉着脸:“此次瘟疫……陛下要国公府再捐赠三万两去临州。”他心中清楚,无论临州是弃是救,这三万两国公府都出定了! 这是陛下给他的惩罚,陛下心中,恐怕已经知道瘟疫同盛央有关…… 也幸好,幸好只是罚了银子,否则以盛央的罪,便是整个国公府跟着陪葬都不够! “什么?陛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祁国公和祁非蕊都懵了。 此次临州疫病,盛央哪怕没能彻底解了瘟疫,那也是冒险前去临州的,而且还弄成这幅样子回来,国公府也捐了药材。 怎么现在,不赏不说,居然还要他们捐三万两?! “这是什么道理!?”祁国公气急了。 但不管他如何问,祁书羡始终就是一句:“这是陛下的意思。” 祁国公气得心肝疼。 还是祁非蕊见他神情憔悴疲惫,拉开了祁国公:“父亲,兄长回来还未休息,还是先让他洗个澡用点吃的再说吧,大哥休息了也去母亲院子看看。” 听到母亲的名字,祁书羡木然的眼珠动了一下。 “哎!可咱们国公府去哪里再找三万两?”祁国公懒得管这些俗物,可如今不管不行。 “此事父亲不用管,我会让盛央拿出来。”祁书羡回了院子。 收拾好,本想先蒙头睡上一觉,可不知为何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干脆当真去了崔氏的文汐院。 他已经很久不来看崔氏了。 一进院子,便感觉到一股萧条破败的感觉,这种感觉入了房内感觉更加强烈。 屋子里味道难闻,他也不在乎。 崔氏原本正闭着眼,听到有人进来,浑身害怕地抖了一下睁开眼。 “母亲……”祁书羡没注意到这些。 崔氏一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眼泪再忍不住哗哗淌出来,同时嘴里呜呜咽咽,整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 她这些日,受了大苦! 萍姨娘那个贱人不仅跟人厮混,居然还虐待她取乐。 她的身上,到处都是被那个贱人掐出来的伤痕! 多少次,她想告状,可偏偏,那个贱人装的太好了! 而她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和小儿子更让她心寒,日日在府中,竟从未亲自伺候过她一回!哪怕是一回,他们便也能发现她身上的这些伤痕! 可是没有。 所以,她求救无门,只能寄希望在自己的大儿子身上。 崔氏的目光殷切极了,嘴里极力的呜咽,希望祁书羡能够听懂她的话。 但祁书羡只是坐下,木然地看着她。 任由她这般徒劳挣扎了良久。 竟忽然,木然惨笑了一下:“母亲可满意了?” 祁书羡有许多话憋在心里,盛央策划了瘟疫,陛下清楚,所以才会如此罚国公府。 若只是银子也就罢了,恐怕,从今以后,他的仕途也再无希望…… 那可是数千条人命! 若是临州城真的被放弃,便是数万条…… 这样大的罪孽,三皇子是陛下的亲子,陛下会怪却不会猜忌怨恨,但,自己呢? 哪怕是三皇子当真成为新帝,盛央犯过这样的错,他敢用自己吗? 这些话,祁书羡不敢跟任何人说。 但此刻,看到这样的崔氏,他忽然就忍不住生出许多的怨恨。 怨她看不得自己待知婉好! 怨她总在自己面前,时时提醒——知婉出身皇室,不听管教,务必要压制拿捏住她才好! 可如今呢? 祁书羡心中太后悔了,后悔得已经难以承受,急需有另外一人来承担自己的痛苦。 是以,他就这般坐在崔氏面前,将自己同盛知婉和离后的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全说出来! 甚至,包括当年自己为何能连中三元,在苍南为何能够立得战功! 此时此刻,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过去他所取得的所有成就中,都有着盛知婉的影子。 崔氏的神情从不信、到愕然! 再到最后,当他说起盛央造出瘟疫,害死了临州数千人的时候,崔氏眼中的惊惧让她的身体都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她手指死死抠着祁书羡,脑袋用尽全力的摇动…… 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听完这些,你可满意了?” 第436章:日日后悔 “这就是我如今付出的代价,而您的代价,也很清楚……” 祁书羡垂下眼皮,“有她在时,您身体康健,没了她,您日日躺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后悔?” 崔氏嘴唇颤抖,脸皮抽搐。 她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 眼泪顺着眼眶滑下来,她抬不起手去擦,只能任由那些泪落入发缝中。 她的头发已经许多日没洗过,只有前头涂了厚重的头油…… 为了方便伺候她,萍姨娘那个贱人居然连水都要给她定时定量,更不用说推她出去看看太阳。 泪眼恍惚中,她想到盛知婉还在的那两年。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曾病得下不来床过。 那时候,盛知婉是如何做的? 她守着她,目光一错不错。 她亲自为她倒茶,试过了温度才让她喝下。 到夜里,每每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一双手落在自己额头,嘴唇也时时都是湿润的,听莲姨娘说,是盛知婉用棉枝浸润了水,每两个小时为自己涂上…… 还有很多。 崔氏一时间只觉得心痛难挡。 她对盛知婉,从一开始的无论如何都要拿捏,到后来的憎恶厌恨…… 直到久病至如今,她才发现,她有两子两女,悉心培养,血脉相连,却没有哪一个竟能比的上盛知婉半分耐心! 为什么?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竟一点不觉得呢? 还只觉得她假惺惺的,行止坐卧,一举一动间,都在向自己彰显她的出身不凡。 崔氏喉咙中发出喑哑难辨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这懊悔给了她力量,勉强能够动一下的手指,此时,竟然死死攥住祁书羡的手。 她目光恳求、双眼渴望。 “嗬……嗬嗬……啊!”她手下用力。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但祁书羡莫名的,就听懂了她此时想说的话。 “母亲想让我将她找回来?” “啊啊!!”崔氏眼中闪烁着光。 祁书羡扯开她:“母亲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国公府变成了这样,我的前程也没了,她凭什么回来?回来做什么?接着伺候您,接着接手这一摊子的烂事?” “唔……唔嗬嗬!啊!”崔氏指骨泛白,目光死死盯着祁书羡。 她爱你啊! 只要她还爱你,只要你做出悔过的姿态,你改了,母亲以后也改了,还不够吗? 我以后再也不为难她了,我会将她当成亲女儿对待! 崔氏激动之下叫喊出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身子疯狂扭*动着。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因为这一刺激,她竟感觉自己嗓子能够发出模糊的声音也比从前清楚了。 她有些惊喜,激动地想去够祁书羡的手。 却在这时,脚步声从外传来。 看到来人,崔氏面上的激动瞬时没了,惊恐之下,竟直接从床上滚落下来! 萍姨娘快走两步,挡在祁书羡之前将她扶起:“哎呀夫人!您就算见到世子爷再激动,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您现在这身体可禁不起这一摔。” “唔……唔唔!!”崔氏拼命后缩。 萍姨娘攥住她:“这……夫人好像又有些失禁了,世子爷要不……” 祁书羡一愣,眉头蹙了蹙道:“我改日再来,这段时间劳烦萍姨娘了。” “哪里哪里……伺候夫人一直就是妾身的本分。” 萍姨娘拿起帕子擦眼。 直到看着祁书羡走了出去,转过头,再看向崔氏的眼神阴森森的…… 在崔氏那发泄了一番,祁书羡转头又去了盛央的院子。 看到他来,盛央眼中当即露出惊喜:“世子!” 果然,世子不会因为她成了这样便丢下她。 盛央心中感动:“世子,我已经让人去寻找灵枢药宗,总有一日我的脸能够恢复……” 什么灵枢药宗? 祁书羡没心情理会,直接说出此来目的:“陛下要国公府出三万两银子捐赠临州。” 盛央一愣。 “什么……?” “三万两,你明日让你铺子下的掌柜送银子过来。” “不可能!凭什么?” 盛央终于反应过来,他来哪是为了关心自己! “陛下要国公府捐银子,关我何事?” “你真以为是捐银子?你以为你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陛下不仅要国公府出银子,三殿下的年俸也断了,你要是还想活,明日一早便让人凑银子,要是不想活……” 祁书羡顿了顿,看着她隐在烛火下鬼魅样的脸,丢下两个字:“随便!” 盛央被祁书羡的话砸的眼前一黑。 陛下……知道了? 陛下怎么会知道! 三万两银子啊……因为之前污蔑盛知婉,她酒坊和香露铺子的生意都很差,火锅店更是直接倒闭了。 现在她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 除非她要将几个最大的香露铺子和酒坊都卖掉,可要是真卖掉,以后她怎么治脸? 她听说过,灵枢药宗的药都很贵,让他们治脸,定然更贵。 盛央跌在地上又哭又笑。 明明,她才是主角! 她穿越而来,占尽先机,为自己选定了世间最好的男人,深情、权势、高门…… 一切都该按照自己的计划发生。 就像是梦中那样,盛知婉蹉跎惨死,世子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盛知婉! 盛央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想出制造瘟疫的法子,不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哈……哈哈!商行聿也要死了!盛知婉很快就要守寡了!” “先和离,又丧夫,这样不安于室、克夫的三手货还有谁愿意要她?” 盛央癫狂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祁书羡脚下一顿。 是了……商行聿如今也染上了瘟疫,若是他真的死在临州,知婉会如何? 想到这,他心头忍不住颤了一下。 夜色深深,熏热的晚风却让他无论如何都安不下心来,脚步不知不觉出了国公府。 等到再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公主府外。 此时天色西斜,他上前的脚步忍不住顿住。 公主府的府门,却在这时候,缓缓打开了—— 第437章:怕吐出来 祁书羡从未见过盛知婉如此失态的模样。 她出身皇室,恣意高贵,哪怕是同自己关系最亲近的时候,也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他许她承诺时,她微笑着颔首; 他兴冲冲规划着属于两个人的未来,她静静听着; 甚至,就连成婚当日,他才告诉她自己要在明日奔赴战场,她也只是沉默片刻,便抬起眸,说会等他回来…… 人人都说盛知婉爱极了他,为了他,甘愿下跪绝食求旨;为了他,抛弃女子矜持、皇家脸面。 他也一直对此笃定不移。 可此刻,远远的,看到盛知婉红肿的双眼,他忽然就愣住了。 她……哭了? 为谁?商行聿吗? 祁书羡拳头忍不住攥住,忍不住往前去回想,盛知婉可曾也为自己哭过? 有吗?好像……没有吧。 他要去苍南时,她只是送他,说等他回来;他带回盛央,她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要给盛央一碗绝嗣汤…… 那时候,他其实以为盛知婉会大哭大闹的,可是,她没有…… 后来呢? 后来,就更没有了。 每每相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冷漠,惹得自己忍不住发怒、忍不住想她为何不能如别的女子那般大度贤德。 哪怕最后,和离的时候,她也不曾掉泪…… 可现在,她哭了? 马车的声音让祁书羡回过神,眼看着盛知婉即将上马车,他再也按捺不住冲动上前。 “知婉!” 他声音又快又急,盛知婉上马车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因为这声音停驻。 早在府门打开时,流觞便告知她祁书羡来了。 但现在,她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出现在这。 “祁世子,劳烦让让。”张大声音传来。 盛知婉坐在马车里。 祁书羡却不愿动:“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带的人也不多……” “张大!”盛知婉开口:“有不长眼的狗敢在前头,直接撞过去!” “是。”张大扬起马鞭。 祁书羡脸色难看地闪开身,看到马车驶去的方向,他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马车疾行,最后停在宫门外。 从得知临州消息、得知商行聿在临州染了瘟疫之后,盛知婉便一刻没停地开始做着安排。 如今,便是最后一步! 她深吸口气,朝着宫门处走去。 此时暮色四合,宫门已经落锁,威严的熙武门外,广场和青石铺就的宫道分外冷清。 盛知婉一步步走近。 驻守的禁卫军本要上前呵斥,但看清来人,声音不觉带了恭敬:“宫中已经落锁,不知公主可是有要事要禀报?若是有要事,卑职这就前去通禀。” “劳烦了,”盛知婉看了眼紧闭的宫门,深吸口气,竟往后退了几步。 而后,她径直朝着紫晟殿的方向跪下去—— “儿臣庆宁,求父皇应允前去临州!” “父皇不应,儿臣不起,求父皇应允儿臣前去临州……” 她重复着,面前的禁卫军愣了愣。 远远跟来的祁书羡闻言,心头狂跳,疾步上前,一把拽住她手臂便想要扯起来。 “知婉,你疯了?” 去临州!?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临州什么情况?瘟疫横行,染之必死,你现在去临州就是在找死!”祁书羡声音急切。 盛知婉却毫不犹豫地甩开他:“本宫要做什么,与祁世子何干?还请祁世子称呼本宫名号。” 说罢,她又看向还未反应过来的禁卫军:“劳烦前去传禀。” “……是!”禁卫军正要转身。 “等等!”祁书羡双眼发红,死死盯着盛知婉:“为什么要去临州?为了……商行聿?” 祁书羡不愿相信。 他们才成婚多久?知婉向来是个克制慢热的人,怎么会这么短时间,便同商行聿有了如此深的感情。 甚至……愿意为了他去临州送死? 然而这次,无论他再说什么,盛知婉连一字半句也不愿理会。 她只是静静跪着,目光望着宫门内的方向,祁书羡站在她旁边仿佛连空气都不如。 祁书羡一时,只觉自己的不甘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 “为什么?你就这么在意他?” 甚至,在意到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盛知婉终于开口:“他是本宫的夫君,本宫爱之慕之,有什么错?本宫愿意为了他送死,又如何?” “倒是祁世子……” 盛知婉声音幽幽,十足的凉薄嘲讽:“丢下毁容重伤的夫人不顾,大晚上来管本宫的闲事,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还重情义、忘不了本宫?还是,好让你的好夫人,再有理由针对本宫?” “我……”祁书羡浑身一颤,喃喃道:“我只是放不下你……” “既是男子,就该拿得起放得下。而你这般,同本宫为夫妻时,没有作为丈夫的自觉;如今已和离了,也拿不清前夫的分寸。” “你为本宫带来的麻烦已足够多了,多到本宫瞧见你便觉得嫌恶厌烦。” “知婉……” “祁世子!”盛知婉打断他:“要演什么深情戏码不必对着本宫,本宫实在是,怕将隔夜饭吐出来!” 她字字绝情,祁书羡痛彻心扉。 良久,宫门内始终没有人出来。 祁书羡心头总算松了口气,也是……无论如何,陛下也不可能允许她这时去临州。 即便她是公主,去了临州能做什么? 连三殿下都压不住人心,她去了也不过是添乱罢了。 想到这,祁书羡正要转身。 然而这时,宫门内却传来急急的脚步声,苏德运亲自前来:“公主,陛下允您入宫觐见。” 祁书羡脚步猛然滞住,不可置信地回头。 盛知婉却早已预料到这结果,毫无意外的起身随着苏德运走入宫门。 宫门关闭,祁书羡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其中。 盛知婉被带到太后的慈慧宫,太后眼眶很红,崇晟帝也在。 见到二人,她径直跪下,还未说一字半语,眼泪便顺着白皙的面颊落下来:“父皇,祖母,求父皇允了庆宁去临州,再见驸马最后一面。” 崇晟帝亦是沉痛叹气:“早知如此,朕便不该让商行聿去临州,起来吧,坐下说。” 第438章:真真荒唐 盛知婉顺从地抬起脸。 崇晟帝见她双目红肿,面色憔悴,看样子真真是悲痛极了。 “朕知道你担忧商行聿,但他已经染了病,临州情况……宋太医也束手无策,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盛知婉眼泪垂落:“儿臣不求能做什么,但驸马对儿臣极好,在他临走之前,儿臣无论如何也想要陪着他。” “即便你会因此染病、甚至丧命?” “是!”盛知婉点头。 太后又气又心疼:“你、你糊涂啊!你是公主,即便商行聿没了,你也能再找个驸马,何必非要为了他一人去涉险?他商行聿的父亲尚且没说什么,你去做什么?皇帝,哀家不允许!” “祖母!”盛知婉一言不合又跪在地上:“祖母若是不许婉儿去,婉儿便跪死在这!” “你、你真是冥顽不灵!被祁书羡伤了一次不够,又来一次?哀家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好,你愿意跪在这,那就跪着!” 祖孙二人面面相对,谁也不愿让步。 崇晟帝眼眸微闪道:“看来商行聿对你倒是好,若不然,你也不能这样快从和祁书羡和离中走出来。” 盛知婉拭泪:“是!他比祁书羡好千倍万倍。” 这句是真心的。 “所以,儿臣想着夫妻一场,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就这样孤单单的……”她垂泪,似再也说不下去。 太后没忍住也抹了把泪。 崇晟帝叹息:“母后觉得呢?” 盛知婉径直不断叩首:“祖母……求祖母成全婉儿。” 太后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虽知道婉儿医术极好,如今的表现很大概率是在做戏,可心中,总归是不放心的。 但对上盛知婉的视线,太后终还是点了头。 盛知婉喜极而泣。 崇晟帝道:“罢了,一定要注意自身,做好防护,庆宁想要何时出发?” “今夜便走,还求父皇恩准。” 她慢一刻,商行聿便多一刻的危险。 以前,她只觉商行聿是个极好的夫君对象,有能力有相貌,还可以为自己所用,至于爱,她从未想过。 可就在临州消息传来,就在她得知商行聿也染上瘟疫后…… 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手脚瞬间发软的寒意。 耳边一切人声远去,似在梦里,发不出声,动不了手脚,直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楚渐渐席卷全身。 他怎么能死呢? 他可是秦聿王,屡战屡胜,从无败绩。 面对东倭人,也敢喊出“降?狗屁!小爷明儿就打得你们用晟国语叫爷爷!” 这样的他,怎么会死在瘟疫中? 盛知婉甚至想,若是他没有和自己成婚,没有做驸马,父皇是不是便不会将他调去临州? 他应该如前世一样,恣意张扬,跋扈嚣张做他的秦聿王! 所以,他不能死…… 她不许他死! 盛知婉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随行的人、要带的药都已经收拾好,现在,只差崇晟帝的一句话。 而父皇,大概率会同意自己此去。 毕竟……他一直想让她死,没有什么比她自己非要赶着去送死,更好的了。 而结果也如盛知婉所料。 很快,盛知婉便出了宫。 公主府内,汀兰边抹泪边为盛知婉收拾行李,此次临州危险,盛知婉并不准备带她和岸芷。 岸芷眼眶红红的:“刚出炉的烤饼和一些好携带的点心、腌肉都放在马车里了,公主路上一定要记得用,不然到了临州,也没精力去照顾驸马爷。” “嗯。”盛知婉应了。 眼看汀兰还要为她收拾衣服,“不用这么麻烦,简单几身方便行动的衣物即可。” 最主要的还是药,盛知婉随身都带上了。 她又看向流觞和秀禾,这次去临州,除了陛下派的人护送,还要带上二人。 “怕吗?”她开口。 “奴婢以前做任务时,比这危险的多多了。”秀禾淡然。 流觞也嘿嘿一笑:“不怕!奴婢还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就当是同公主一起去游玩了。” 盛知婉捏了捏流觞的圆脸,“放心,本宫一定会保护好你们,咱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奴婢相信公主!” 盛知婉收拾不过半盏茶时间,想了想,还将商行聿送自己的几身防身武器都带在身上。 外头,崇晟帝安排的护卫队已经到了。 盛知婉快步出去,便看到一个极不想见的人居然还在。 祁书羡此时面色很难看,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想,他都不觉得陛下该同意盛知婉去临州,且还是即刻便要出发。 可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想到梦中陛下让自己亲手除去知婉时说的话。 他不愿相信,不愿去想。 总是逃避着,觉得一切都是虚妄。 哪怕其中的很多事已经发生,而未发生的,又过于真实,他也不愿承认是真的。 可是现在,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开脱。 陛下答应让盛知婉此刻去临州,根本不可能是因为爱女之心,更不可能是为了成全她,唯有一种原因…… 陛下,想让盛知婉死在临州! 想到这个可能,哪怕要被知婉嫌恶,他还是来了。 他总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知婉!你现在什么都别说,我只有一句话,要同你单独说!说完我便走,绝不耽误你!”祁书羡语速很快。 盛知婉眉头一动。 周围护卫、流觞秀禾都在,她倒是不怕他做什么。 既然他想说,她便干脆听听。 盛知婉往旁边站了站:“祁世子想说什么?” “你……”祁书羡眼神顿了顿,见到盛知婉眼中露出不耐,当即心底叹了口气,直言道:“你要……小心那位,不管你信不信,我怀疑他之所以答应让你去临州,很可能,是希望你不再回来……” 他声音压得很低。 盛知婉却在听清他的话后,眼眸猛然眯了一下。 目光紧紧盯着祁书羡,心中无数想法,面上却只露出错愕不解的神色:“祁世子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不让本宫去临州,竟连这样的话都能编出来!他是本宫的父皇,有什么理由要害本宫?真真是荒唐!” 第439章:临州有救 盛知婉说罢,也不待祁书羡解释,径直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她脸色顿时变了。 祁书羡是怎么知道的? 她和崇晟帝的关系表面上并未变过,崇晟帝更不可能告诉别人她的身世,祁书羡一个如今并不算是重用的臣子,是如何察觉的? 盛知婉思绪纷杂。 但如今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她强迫自己放空心思好好入睡,等到了临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即便心中焦虑,但无谓的焦虑并不能使事情变好。 护卫们原以为这一路上庆宁公主会以泪洗面,但并没有。她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在路上除了用餐,一次也不曾提出要下来休息。 但毕竟在马车内坐了一整天,等到晚上,盛知婉免不了腰酸背痛。 秀禾为她去驿站要热水舒缓,便见负责她们行程的护卫长递了封信给差役。 秀禾默不作声,回来将事情同盛知婉说了。 盛知婉颔首,并不意外:“许是给京中报平安吧。” 至于是报平安,还是报她所作所为,她心中清楚。 夜色黑沉,半途驿站简陋,盛知婉躺在床上有些难以入眠。她想到以前商行聿还在的时候,见到她这样睡不着,总是要偷偷做点什么。 再或者,背着她在京城的上空逛上一圈。 但是现在,他不在。 他在做什么? 听回来的太医说此次的瘟疫很严重,不仅高烧咳血,眼角唇角也会往外溃烂…… 商行聿挺在乎他那张脸的,要是因此变丑了,不知该如何气恼…… 盛知婉边想,手指边摩挲着他之前刻的一对小人。 一个站着顾盼飞扬,一个坐着低眸浅笑,摆在一起,便是他同她最常说话的场景…… 没关系,她一定会治好他。 还会治好临州的百姓! 盛知婉深吸口气,将小人放在枕边缓缓睡去。 接下来几日,一如既往。 盛知婉对护卫长的行为权当不知情。 直到第六日,众人终于来到了临州城外。 远远望去,一片萧条。 临州城大门紧闭,护卫长上前去喊门。 得知是京城来的人,城墙上,把守的官兵赶紧去通知董云海,有人到了下头,将城门打开条缝。 盛知婉让流觞将防护的用具给诸位护卫们分发下去。 护卫长吴澎愣了愣:“多谢公主。” “不必,本宫知道吴护卫长心中未必愿随本宫来临州,但既是皇命,既然父皇派了你,那接下来,本宫希望你和你的人都能听从本宫吩咐。” 吴澎面色微变,没想到一路上都温和好说话的公主竟什么都知道。 没有人愿意送死。 所以在接到命令时,他和他的属下心中的确是不忿过。 但皇命难违,他在路上也再三命令过,下头的人要谨记身份,不可表露出来,但公主还是看出来了。 他嘴唇动了动,盛知婉已经重新上了马车,进入城内。 “走!”吴澎吩咐跟上。 盛知婉一入城,就直奔隔离区去。 宋太医经过这些日的操劳疲惫,整个人都很老态,可当他听闻盛知婉来时,一双老眼霍然亮了起来! “等等、你说谁?谁来了!”他上前紧紧抓住前来禀报之人。 侍卫愣了愣:“庆、庆宁公主,据说是得知驸马染病竟日夜奔赴来了……” “哈哈哈!”侍卫话还未落,宋太医居然大笑几声冲了出去:“有救了,临州有救了!快,快带我去见公主。” 侍卫没反应过来。 已经冲到门口的宋太医又转过身,看向他:“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我去见公主!” “……啊,是,是!”侍卫不明所以。 帐内,其他的大夫也是满面疲惫不解。 宋太医这话什么意思? 自从三殿下秘密离开临州的消息传出去后,临州百姓便发生了好几次暴乱,虽然每次都被压下去,但冲击城门的事时有发生。 庆宁公主是救了临州水灾不错,在临州,也有很大的声望,但在生死面前,即便她也未必能压制住百姓想活下去的心吧…… 再退一万步,就算她能够压制住,解不了瘟疫,临州不还是死路一条? 何来有救一说? 众人不解。 宋太医却激动至极! 没人比他更清楚公主的医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救了十万北境大军的命,如今她来了临州,临州百姓自然有救! 小老头跑得飞快,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 盛知婉此时也已经来到了商行聿隔离的帐子外。 一路上,她已经得知了商行聿如今的情况。 自昨日开始陷入昏迷,惊厥…… 不过还好,自己赶上了! 盛知婉步伐加快,然而就在即将掀起帘子的时候,先一步,帘子却从里头掀开了。 盛知婉眉头微挑了一下。 一个身着素裙的女子从其中走出来,她身形窈窕,虽皮肤带着病色,眼角唇角都有些红,但一双杏眼错愕瞪大时显得尤其娇俏。 带路的侍卫见到她,顿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 “杨大哥,我是来看看商大哥需不需要人照顾,他发了高烧,我为他用帕子降降温,对了,这位是?”女子目光落在盛知婉身上,带着些警惕。 盛知婉瞧见她手中的铜盆和帕子。 杨波有些尴尬:“公主,是属下看顾不严……” ……公主? 庆宁公主? 女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行礼:“民女见过庆宁公主。” “嗯,有劳你照顾驸马。”盛知婉微微颔首,随即朝杨侍卫示意。 杨波连忙重新掀开帘子,盛知婉抬脚正欲进去。 “公主!”女子却在这时,错步拦在了前头:“商大哥情况很不好,而且……瘟疫传染性很高,公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以免……以免商大哥将瘟疫传给公主千金之躯。” 她说罢,垂下眸,一副恭敬模样。 盛知婉原本没有多想的,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眯眸轻笑了一声:“这位姑娘,以为本宫千里迢迢赶来临州,是为着什么来的?” 第440章:亲亲夫君 “大胆!还不赶紧让开。”杨波心头有些恼火。 这姑娘叫卢婉然,她兄长是杨波队里的一个兄弟。 有次隔离区发生暴动,卢婉然前来探望兄长,差点在隔离区外被波及,是商行聿及时发现并制止了那场祸事。 但在那场祸事中,被波及的无辜百姓足有三十多人,商行聿根本没注意到其中有谁。 但偏偏,这卢婉然似乎对驸马一见钟情了。 之后好几次,借着谢恩的由头想给驸马送东西,好在隔离区严禁外人进入,她也没能进来。 杨波和好些兄弟也都看出来了她的心思,但人家一个姑娘到底没做什么,更没明说,他们也不好挑明,只想着她过来时将人打发走便是了。 谁知就在昨日,这姑娘居然也被送入了隔离区。 杨波还特意吩咐过要注意着,谁承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居然进了驸马的帐子? 还这么巧,偏偏被公主撞见。 而且,她这是什么话? 人家庆宁公主前来探望自己的夫君,她倒好,以什么身份敢拦在前头?! 杨波目光四顾,他想起来了,今日安排守在驸马帐外的人似乎便是卢亮德,卢婉然的兄长。 这混蛋……! 杨波恨不得立刻给对方罚上一顿,但这会他不知跑哪去了。 卢婉然脸色微白,对上盛知婉的眸子,不得不咬着唇让开。 盛知婉也没空在这里同一个不相干的人计较,快步进去后,便看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几乎没有血色的人。 商行聿双眼紧闭,唇角和眼角的红肿溃烂很严重。 向来很注意打理的头发,如今湿哒哒黏在额头上,丝毫没有往日俊朗谈笑的模样。 盛知婉心里似被针微微刺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抚上他额头。 跟进来的卢婉然见此忍不住攥紧手中帕子。 额头高热、手心冰凉,脉象虚浮得时有若无…… 盛知婉掀开眼皮,看到眼白上也浮上黄色,心头狠狠跳了一下。 “银针有吗?” “什么?”杨波愣了一下:“这里没有。” “快去找太医要副银针,就说是本宫要用。” “是!”杨波不明所以,等转出帐子才反应过来。 银针?公主也会医术吗? 应是会的,不然也救不了北狄的四皇子,可连宋太医都对瘟疫这症状束手无策,公主会有办法? 帐内,盛知婉快速取出一枚药准备塞入商行聿口中。 可还不等她动手,便有人伸手拦住了她。 卢婉然拧眉:“不知公主这是什么药?” 盛知婉这次是真的有些不耐了,“流觞,将她带出去,小心不要和她直接接触。” “是。”一直没出声的流觞上前将卢婉然制住,不顾她惊愕,径直将人带出帐子。 盛知婉顺利用木勺撬开商行聿的唇,将药丸压在舌头下方。 “公主……公主在哪?”熟悉的声音从外传来。 盛知婉刚回头,便见一道身影冲了进来:“公主!老臣就知道您不可能放弃临州的,您总算来了!” 宋太医好想哭。 他也真的哭了出来,一大把年纪的小老头,平日在太医院一群老太医面前最是威望,如今却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盛知婉深吸口气,“本宫要的银针呢?” “来了来了。”杨波也从外头赶来,看到宋太医这样,脚下打了个磕绊。 盛知婉将银针取过来,又让杨波帮忙将商行聿翻过来,脱下衣物。 “露出背部便是。”盛知婉吩咐着,快准狠地将银针按照穴位刺下去。 直到二十根银针落下,她额头上已经有了微微的汗珠:“纸笔有吗?” “有!有的!”宋太医随身掏出一根炭精条和几张麻纸。 这都是他以前在农家同一些百姓学来的,将燃烧过的木材挑出来研磨,最后与黏土混合,制出来简易可以书写的笔。 虽然写字没什么风骨,但胜在容易携带。 盛知婉快速在纸上写上一些药材的名字,如今她只是暂时稳定住了商行聿的情况,要研究出能够治好瘟疫的药方,还要多看一些病例。 她足足写了一百多种药材,才停手交给杨波。 “让人去准备这些药,放在一处空置的帐篷里……” 她正说着,便感觉床榻上的人忽然有了动静,声音猛然顿住。 商行聿只觉自己似走在一条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道路上。 他不知该往何处去。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从模糊,到清楚;直到,他终于看到那个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身影…… 他嘴唇翕动,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临死前这梦,还真他娘的……是个美梦……媳妇,” 他伸出手,声音嘶哑的厉害,却还非要来拉盛知婉:“亲亲夫君……” 盛知婉一愣,原本担心的面颊瞬时彻底红透! 这纨绔子……浑说什么! 这里还有外人呢! 而且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如今了居然还在想这些…… “呃,要不……要不老臣还是去外头候着吧,”宋太医转身,走到门口,发现还有个一点不会看眼色的人站在那,当下伸出脚踹了杨波小腿。 瓜娃子,站着当雕塑呢! 杨波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涨红地跟在宋太医身后出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商驸马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 “商大哥怎么样了?”杨波和宋太医一出来,卢婉然便赶忙上前。 她本来是想去帐子里的,但流觞守在那,她不敢过去,方才她的手臂被折得特别疼。 宋太医这才看到她,愣了一下。 杨波懒得理会,恰巧这时卢亮德回来。 杨波二话不说,一脚踹在卢亮德身上:“你就是这样看顾驸马的?老子不管你什么理由,自己去领罚!” 账内。 盛知婉并不知道这些,眼看着商行聿这浑人还想说些不三不四的,手下一动,将旁边的茶水塞到他唇边。 “喝!” “好……媳妇说喝便喝,”商行聿目光紧紧黏在盛知婉脸上,直到他就着盛知婉的手,喝了第一口茶水…… 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猛然瞠开。 与此同时,大手在身上用力掐了一把:“……” 疼! 真的疼! 不是做梦?? 第441章:不喜欢吗 “……公主?”他愣愣地,瞪着盛知婉:“你、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走,快点走,离我远些,也别碰我碰过的东西……” 商行聿边说着,边扭过头去不看盛知婉。 盛知婉听着他的话,看他的反应,一时间只觉得又好笑又难过。 “本宫来看你,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 此刻商行聿只觉得心里都甜疯了,但是,也不妨碍他害怕,“这次的瘟疫太厉害了,宋太医都没办法,公主还是快些离开……” “本宫既然来了,不会离开的。”盛知婉上前,隔着帕子将银针一根根取下来,“而且……你该相信我。” 盛知婉顿了顿,低声在商行聿耳边说了句话。 商行聿愣住了:“那时候……公主,多大?” “十四。”盛知婉脸上难得浮现出一种骄傲的神情:“怎么,本宫厉害吗?” “厉害……”他是真没想到。 当初北境十万大军危在旦夕,整个晟国无数医者前赴后继,最后,却是她解了瘟疫。 怪不得……宋太医一直对她非常恭敬,甚至因为她,每月都要去一趟国公府为崔氏看诊。 原来是因为这样天大的恩情。 “所以,你要相信本宫,本宫一定会治好你。”盛知婉声音笃定,商行聿抬眸看来,帐外洒入的光线仿佛为她渡上一层光晕。 莫名的,他便相信了她的话。 “好!那此次我的小命,便全交给公主了。” “嗯……” 盛知婉没在商行聿帐子待太久,但没眼色的杨波此次倒是很有眼色,直接将她要求的帐子安排在商行聿正对着。 盛知婉处理药材的时候,商行聿只要掀开帘子二人便能见到。 不过这会,盛知婉还有一个人要去看看。 “二皇兄!?” 盛芫淇的情况比商行聿还要严重,盛知婉一连用了两日、早晚四次针灸才将他从死神殿里拉回来。 喝了水,确认自己还活着,盛芫淇简直喜极而泣。 不过等发现救自己的人居然是从来和他并不亲近的二皇妹,盛芫淇愣了好片刻。 震惊的同时,还有些感动…… 人总是在生死之间最为脆弱,向来高调到有些愚蠢的人,居然眼眶泛红:“真没想到,这时候还愿意来看我,敢来给我治病的居然是你……庆宁,以前是皇兄对不住你,总是欺负你……” 小时候,盛芫淇背书比不过盛知婉,便会抓些蛇虫鼠蚁的塞在她抽屉里。 有时,还会用小土块去砸她。 盛芫淇以前没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什么不对,毕竟那时大家都小,开点玩笑,有点不愉快多正常。可现在,看着为自己取针的人,他心头真是酸酸涩涩。 “都是过去的事,皇兄说这些做什么?” “唉……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庆宁,听二皇兄一句话,趁着你现在还没染病,还是早些离开吧。” 虽然他也很想活。 但是连宋太医都没办法,庆宁能有什么办法?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即便会些医术,能让自己醒来,又如何? 她解不了这里的瘟疫,自己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顺便,替二皇兄给母妃带几句话,以后我没了,让她不要太争强好胜,要好好的,不要总是想着同琦贵妃别苗头,以后,大概率就是老三当政了……” 提到盛芫皓,盛芫淇咬牙切齿。 以前怎么没发现老三这么有心计?还真以为他是人淡如菊了,没想到一次瘟疫,为了民心居然巴巴地跑到临州来,还私下找人宣传,太不要脸了。 这该死的瘟疫,怎么就不染上他呢!? 唉,也许这就是命吧…… “二皇兄,”盛知婉取出最后一根银针:“你好好养病,这些话以后有机会你自己同丽贵妃说。” 盛芫淇苦笑摇头:“听二皇兄一句,早些回京,还有……” 他顿了顿:“要是商行聿真没了,你实在难过就找几个像他的面首,不要再为男人掏心掏肺。二皇兄自己就是男人,实在没几个好东西……” “商行聿倒是例外,但你不能寄希望自己还能遇到他这样的……” 许是许久没人同他说话,盛芫淇絮絮叨叨的。 盛知婉将银针浸泡过酒,又用火烧消毒,默默听他说完了,也正好将最后一根整理好。 “二皇兄好好休息,明日这时候我再来。” “你……”盛芫淇愣住,看着盛知婉走出去的身影摇摇头。 唉! 他这个皇妹从小就倔,怕是听不了他的话。 接下来又是两日,盛知婉看过从初症到重症所有病人的反应症状,也看过了宋太医众人过去用过的药方反应,心中已经对此次瘟疫有些模糊想法。 医术用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盛知婉要确定猜测,还得找到最初瘟疫出现的起源。 好在也不算毫无头绪,商行聿之前便调查到瘟疫源头是城西水源。 盛知婉让人对城西水源进行提取,又捉来一些活禽,分别喂食。 不过,没等到结果出来。 临州城,便出事了。 数千还未染病的百姓纠集在一处,对着临州城门发起了冲击,不止如此,隔离区也没能逃脱,短短一个时辰,有人朝隔离区纵火三次。 如今守城的将士,大多是从京城调集过来的,原本的临州衙差并不算多,再加上经过洪涝和瘟疫,以及隔离区抽调的人数,面对数千百姓的冲击,一时当真难以招架。 百姓们群情激奋,要冲出城门为自己讨得生路。 但谁知道这些人中,是否有染疫之人混在其中? 要是真有,哪怕只是一个放了出去,便是危及整个晟国的大祸! 董云海下令要将冲在最前头的百姓杀了以作震慑。 两位尚书和王烨却是不愿。 “百姓无知,考虑不了这么多,但他们的本意也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求生无门,即便此时杀了一批,还会有下一批……” “那诸位大人打算如何?不杀,咱们这些人能挡得下吗?若真让他们闯出去,诸位可都是晟国的罪人!” 几人犹豫了,王烨看了一眼,那些百姓尽是老弱妇幼,如何下得去手? 他一咬牙:“我去同他们说,谁要想从城门出去,便从我身上踩过便是!” 第442章:怎会传出 隔离区。 得知城门暴动,商行聿很想亲自去处理。 但他现在只是勉强醒来,用盛知婉给的药再加上每日针灸才能吊命,刚站起身,便径直往前栽过去。 好在一只手,急忙扶住他。 “你起来做什么?”盛知婉蹙眉。 “外头……又闹起来了?”商行聿说话嘶哑,因为眼角的伤,视物也有些模糊。 “嗯,你好好养病,这些不用你管,我这就过去处理。”盛知婉将他搀到床上。 “不行!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 他是亲眼见过那些暴乱的百姓,十有八九也都是染了病的。 因为一直没找到治疗瘟疫的办法,隔离区每日都有人死去,每日都有将士抬着尸体出去焚烧。 久而久之,那些百姓们便认为隔离区没有作为,即便染了病,也不愿再像最初一样进入隔离区治疗。 甚至,有人自己被传染,便想让更多人同自己一样,谁能确保这次冲门的人中没有? “行聿!”盛知婉看着他,语气有些严肃:“你还是不信我?” “我不是菟丝花,既然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我便要站到前头,而不是一直站在你身后,受你的保护。” 商行聿愣了愣。 盛知婉道:“何况,此次陛下之所以答应让我来临州,便是有心让我染病彻底留在这,所以,很多事情大概率要摆在台面上了。” “临州的人心,我有,但还不够,我还需要一个让临州、甚至全晟国百姓都对他生出不满的契机,此次瘟疫是意料之外,但既然发生了,我便要利用好。” “放心,我会处理好。” 她说罢,伸手在商行聿手背拍了两下:“你就在这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好。”商行聿终究还是点头。 他爱上的女子不是金丝雀,而是要在风雨中飞翔的鹰,既然注定要搏击长空,便不可能永久躲避风雨。 哪怕他心疼、不舍,但没关系,只要他成为与她一同飞行的那只鹰便是。 即便风大雨大,未来的路,都会有他同行。 “好,我等公主回来!”他笑起来,心中许多阴霾尽去。 盛知婉知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没停留,带上流觞和秀禾,以及吴澎等人,直接去了城门处。 彼时,王烨正一人站在城门之前。 他面前的将士用刀枪对准满面愤怒的百姓。 王烨此举的确镇住了许多百姓,他们只想逃出城谋个生路,并不敢当真对朝廷命官动手。 王烨心中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 “放你娘的狗屁!三皇子呢?” “你们这些狗官最会把我们百姓当傻子玩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三皇子早就偷偷走了,说什么求了血书来临州,哈!瘟疫一严重,他跑的比谁都快!” “谁知道接下来你们这些狗官是不是说走便走了?反正守城的都是你们自己人……” “对!” “还有盛央,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治好瘟疫吗?这些日为什么也没出来?是不是也已经走了?” 几句话,刚安抚下的人群顿时又激愤起来。 “出去!” “我们要出去!” “开城门!撞开城门!”一声声的叫喊,王烨面色铁青。 眼看着又有百姓要往前冲,忽地,人群中一阵喧哗传来,紧接着是两声惨叫! 人群中,最开始叫嚷鼓动的两个男子被反剪手狠狠按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女声扬声自城楼传来:“诸位——” 百姓们下意识,诧异望去。 董云海以及崔叶两位尚书也惊讶地望着缓步而来的人。 “公主!” “见过庆宁公主!”几人行礼。 董云海蹙眉不满:“此处危险,还请公主尽快回去,莫要添乱。” 盛知婉看他一眼,没说话,而是望着下方,继续扬声道:“诸位临州父老,本宫是盛知婉,也就是创办盛世堂的庆宁公主。” 一句话,下头百姓齐齐愣住。 别的人他们可以不清楚,但,庆宁公主,所有的临州百姓,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三四岁刚说利索话的孩童,都知道她的名字。 她是救了临州的大恩人! 下方不少人,便是被盛世堂从洪水中救下的。 “本宫知道,临州瘟疫肆虐,诸位心中恐慌,不止诸位,本宫也恐慌。本宫的驸马,便在此次瘟疫中染了病,如今还在高烧,想必,众位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这…… 百姓们的确许多人都知道,谁让商行聿刚来临州便整日以本驸马自居,句句不忘标榜自己是庆宁公主的夫婿。 “所以,本宫怎么会不怕?可即便怕,本宫依然在这,为什么?” 她轻笑了一下:“因为本宫相信,以宋太医的医术,定然能够找到治好瘟疫的方法。” “更何况,众位可看到本宫身边的这两位?” “他们一位是户部尚书、一位是工部尚书,二品重臣,此时却依旧留在这,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为了临州的重建留下的,既然连他们都没放弃诸位的家园,诸位,为何要先一步放弃?” “更何况,那些明知瘟疫却依旧奔赴临州的太医和民间大夫,他们日夜钻研救治之策,不曾一丝懈怠。诸位即便离开临州,又怎么确保你们这些人中,就没有身染瘟疫之人?” “届时,若他们再传播瘟疫,你能确保自己无碍吗?另外,宋太医最近又新得出结论,此次瘟疫具有潜伏性,诸位许多没有症状的人,或许只是瘟疫处在潜伏期,若是你们离开了,真能得到比临州更好的救治?” “临州有宋太医坐镇,还有许多太医、民间大夫,共同钻研,何况本宫的二皇兄和驸马都在这,不管从任何角度,本宫都是比诸位更迫切想瘟疫能够解决之人。” 盛知婉有理有据,安抚中也有警告。 下头的百姓眼看着被安抚下来,甚至有许多百姓,窃窃私语着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庆宁公主。 “胡说!还说什么宋太医,他要是真能治好瘟疫,他自己怎么也染上瘟疫倒下了?” “什么?!” “宋太医也染上瘟疫了?” “是!我亲耳听一个隔离区将士家属说的,宋太医自己都染了瘟疫,还有谁能救我们?” “怎么会这样?” 烈阳如火,众人的焦躁瞬间被一句话点燃。 盛知婉眉头狠狠跳了一下,宋太医的确染了瘟疫,不过这消息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便让人封锁了。 如今宋太医是整个临州百姓的主心骨,谁都能倒,唯有他不行。 这件事,知道的也仅有那几人。 怎么会传出去? 第443章:北境之事 盛知婉忽然侧头看向身后的吴澎:“吴侍卫轻功如何?” 吴澎怔了一下:“尚可。” “那就劳烦吴侍卫将方才说话之人给揪出来。” 吴澎颔首下了城楼。 盛知婉这才朝着下方人群望去,她原本是想用自己如今在临州的人心,再加上宋太医的威望,以及瘟疫的特性暂时将百姓们安抚住。 可千料万料,竟没想到宋太医染了瘟疫的事情会传出去。 看着下头越来越激愤的百姓,她闭了闭眼。 如今,也只有先处置几个带头鼓动之人才能将事情压下。 “老夫……有话说!” 颤微微带着嘶哑的声音隐约传来,盛知婉起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猛然睁开眼,看到被人搀扶着,出现在百姓后头的人—— “宋太医!?”她眉头猛然蹙了一下。 而下头,宋太医身子靠在搀扶自己的大夫身上,狠狠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老夫,宋鹤年,有话要说。” 这一句,终于开始有百姓稀稀拉拉往后回过头。 “他就是宋太医……我记得,我见过他!”有个百姓大喊起来。 众人反应过来,看到他眼角唇角上的红肿,忍不住后退。 “他、他真的染病了!” “完了,这下可怎么办?连宋太医都染病了,这瘟疫是不是根本就治不了?” 人群骚乱。 宋太医却在听到这句后,嘶哑喊道:“不会的!只要有公主在,临州便有救。” “什么?” “什么意思?” “公主是公主,即便她在,难道瘟疫还能躲着她?” “是啊,公主又不会医术……” 城楼上,盛知婉心头狠跳了一下。 宋太医想做什么? 她心中隐约有猜测,但这怎么能行?一旦事情说出来,等待宋家的便是灭顶之灾! 欺君之罪,宋家担不起的…… 她朝着宋太医摇头,但宋太医此时目光根本没朝高台望来,他只是定定看着面前质疑的百姓。 心中,五味杂陈。 他何尝不知道,只要自己不说,那件事公主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更知道,那件事带给宋家的名誉,让所有人,将他宋鹤年的名字记住,而不是仅仅知道,他是老宋太医的儿子…… 可,他凭什么? 那本就是公主的功劳,他宋鹤年占用太久,不该心安理得的继续占下去! 甚至公主这些年从不暴露自己的医术,也可能是为了宋家。 如今,临州百姓正需要这样一颗定心丸,没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能让人信服的。 哪怕陛下因此治罪他,哪怕宋家因此声名狼藉…… 宋太医一咬牙,嘶声道:“谁说公主不会医术?公主不仅会医术,而且,医术极好!甚至,在老夫之上!” 他话刚落,喧闹的百姓猛然一静。 宋太医在说什么? 公主,会医术?而且,医术比宋太医还要好? 怎么可能! 以前可从未听说过公主是会医术的,即便会,那也只是看了几本医书而已…… 为了哄骗他们,宋太医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寂静之后,百姓们的声音却是更大,乱七八糟的质疑和不满一股脑砸来。 就连,宋太医身边扶着他的大夫,都满目愕然:“宋太医,您、您说什么呢?” 宋太医不会是病糊涂了,才乱说的吧? 如此显而易见便能戳穿的谎言,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 早知道自己真不该扶着他来。 这不是纯添乱吗?! 然,宋太医却是笑了一下,他嗓子生疼,每说一句话就像是生吞刀片,可即便如此,他也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大、足够清晰,让更多的人听见—— “诸位……可记得五年前,北境十万大军被染了瘟疫之事?” 百姓们一愣,随即便有知道此事的人告知给身边之人。 四年前,毗邻晟国西北的北襄小国曾爆发过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从牛羊牲畜开始,逐渐感染至人身上。 整个北缅国,生灵涂炭、不事生产。 为了活下去,不少北缅国人试图突破边关,冲入晟国境内,但一次次被当时的北境大军严密拦下。 后来北缅国居然想出一个阴损的招数,用妇孺作饵,利用北境军的同情心,将瘟疫传染到了北境大军内部…… 整个北境大军,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被感染。 上吐下泻、面色萎黄,战斗力丧失大半。 而北缅人趁此机会,劫走北境军粮草,不仅如此,还潜入晟国境内,掳掠妇孺…… 那时晟国邑州极为混乱。 直至有一个人出现,解了当时瘟疫,北境军重新杀入北缅国内,解救了被掳走的晟国子民,逼迫北缅皇室,归还被劫走的粮草。 还签定了未来十年的附属国条约,赔偿白银和矿石总数达七百万两,以及十年上供,换取了解决瘟疫的方子。 而那个解决瘟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宋太医。 这些事,发生在最西北的邑州,而临州处于晟国最东南,与邑州遥遥相望,许多埋头过日子的老百姓们,根本不关心这些国家大事…… 但现在听到周围人说起,他们似乎也能感受到当时邑州百姓和北境大军的混乱。 可那时是那时,此时是此时! 那时的瘟疫宋太医能解,临州的瘟疫,他却迟迟解不了! 不仅解不了,还将自己都搭进去了…… 人群中传来小声的啜泣。 “宋太医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们称赞您的大功?您是救了北境,也救了十万大军,但我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是啊!我的女儿才刚出生,公主!各位大人,她肯定是没有生病的,能不能……能不能让民妇把她送出去?”虚弱的母亲跪在地上。 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地上。 宋太医苦笑一下:“老夫既然提了北境之事,是因为……老夫要承认一件事。” “北境大军的疫病,并非老夫的功劳!” “而是庆宁公主,是她,救了北境大军,救了邑州百姓,也是她,让北缅小国俯首称臣。” 什、什么?! 搀扶宋太医的大夫错愕之下松开了手。 第444章:难道不是 宋太医身子一歪,大夫才猛地回过神,又赶忙搀扶住。 “宋太医,您、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时的庆宁公主才十几岁啊!十几岁,怎么可能解了北境瘟疫?” 太荒唐了! “是啊……十四岁,那时的庆宁公主才十四岁。老夫记得清楚,就是十四岁的她,用了三日,准确来说,只是两天加三个时辰,便找到了对症之法。” “所以老夫才说,有她在临州,临州,有救!” 宋太医说完,整个人长吁一口气。 这个秘密压在他心中太久了,如今说出来,仿佛身上背负的大山骤然消失。 “不可能!十四岁就能解了瘟疫?” “难道她真是什么天才?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 “宋太医就算想骗咱们,也不该把咱们当成傻子糊弄!”又是之前那个说出宋太医染病的男子。 盛知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里。 宋太医……真的说出来了? 以她如今的处境,只要她解了临州瘟疫,无论说与不说,陛下对她的防备都会到了顶点。 一旦有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解决她。 所以在来之前,她便早为自己安排了后手。 可是宋太医呢? 宋家呢? 欺君之罪,一旦认下,又是和自己有关,到时陛下处置不了自己,定然会拿着宋家出气。 她心中微沉。 但事已至此,再否认显然已经晚了。 “是!何止是天才?公主于医术上的钻研登峰造极,许多病症,这些年老夫都曾请教于她。” 众百姓喧嚷议论,不愿相信。 可这样离谱的谎言,能有什么意义? “诸位若是不信,便想想,老夫为何要说出这件事!这可是欺君之罪……老夫宁愿毁了自己的名声,也愿意将这件事说出来,老夫,只求诸位再给公主几日的时间!” 激动之下,宋太医身子微微发颤。 百姓们一时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城楼上,崔叶两位尚书,以及王烨和董云海都愣住了。 盛知婉的身影此时背对着他们。 纤细、柔弱,却又无比挺直。 “宋太医说的……是真的?”先开口的,是叶尚书。 崔尚书嘴微张着,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狠狠咽了口唾沫。 盛知婉叹息一声,轻声点了点头:“嗯。” 当时北境军危在旦夕,邑州大乱,陛下将所有压力都压在宋太医身上,甚至说了让他治不好瘟疫,便不必回京的话。 而她……那时恰恰跟三位师傅学有所成,对医毒的理解,甚至要远超她们。 为了历练,几位师傅暗中将她送去邑州。 她还记得自己出现在宋太医面前时,宋太医严厉不耐、喊着要将她送回京城的神情。 直到,她当场隔着帘子,为几位病人看了诊,宋太医才勉强信她…… 如今回想起来,已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盛知婉目光望着下头,此时,终于开口:“诸位,宋太医说的的确是事实,本宫于医术上确有研究,否则如何救了北狄的四皇子潞绰?” “当然,在场有大夫,也可随意考教本宫。若本宫能够答对所说病症的用药用量,诸位便再给本宫三日,如何?” 盛知婉亲口承认,百姓们又是哗然。 很快,人群中当真有人询问盛知婉起来。 “高热,澹语,身上起斑疹,舌色发绛,是何症状?” “此乃温热之邪内陷心包,热盛动血之症,热邪深陷、灼伤营血,当以轻营泄热、开窍醒神为要……”盛知婉毫无停顿判出病症以及治疗之法。 那人点头,人群中又有一人继续提问。 一连数人,盛知婉面上没有丝毫为难疑惑,甚至面对提问者都不确定的症状,还能精准分析出相同症状、却截然不同的病症判断和治疗之法。 神情淡定,声音清丽。 城门之内,逐渐由嘈杂转为寂静。 所有人仰着头,看着那道身影,直到最后一人的提问也落下,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 “诸位临州的百姓父老,今日本宫在此立誓,有本宫一日,便有临州一日,瘟疫不解,本宫誓与诸位同在!” “诸位若是信得过本宫,这就回去等着消息,如何?” “回去!这就回去!” “别的人说这话我老婆子铁定不信,但要是庆宁公主,老婆子相信!” “不为别的,就说咱们这些人、家中有老人孩子的,哪个不是盛世堂的人冒死从洪水中救出来?就连我家的狗,都是盛世堂帮忙救出来的。” “就是就是!” “还是散了吧,不要为公主添乱……” “既然公主说了,那咱们就回去等着好消息!” 下头的百姓一个接着一个散去,临走前,还有人对着盛知婉的方向跪拜下去。 盛知婉心底松了口气。 城楼上几人看着她想说什么,吴澎这时提着一个男子过来,正是之前暴露宋太医染病消息之人。 那人原本还在拼命挣扎,直到对上盛知婉看来的视线,才猛然低下头。 “劳烦吴侍卫长去审讯他,问清楚宋太医染病的消息是谁透露给他的。” “是。”吴澎心情复杂。 方才他虽在下头,但宋太医说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听进去了。 他没想到,庆宁公主居然才是救了北境十万大军之人,才是让北缅小国俯首称臣,救了邑州之人…… 可既然是她做的,为何要隐瞒? 甚至,就连陛下都不知道! 他虽不清楚原因,但想到临来前陛下对自己的吩咐,让自己将她的所言所行事无巨细报回京中。 这样的吩咐,早已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担心,反而更像是……忌惮! 吴澎隐下心绪前去审讯,盛知婉这边也回到隔离区去见了宋太医。 “宋老这是何必?欺君之罪,宋家担不起的。” “这座大山压了老夫许久,是老夫自己学艺不精,不该担着公主的功劳,若不是因为宋家,公主也不必遮掩自己的医术。”宋太医神情很坦然。 盛知婉愣了瞬:“您以为,本宫是因宋家才遮掩医术的?” 宋太医颔首。 “自然不是!”盛知婉叹了口气:“我自出生便身带寒毒,想必,您一直以为是宫中其他嫔妃下的药吧?” “……难道,不是?” 后宫手段,他见得多了。 第445章:不费事的 盛知婉摇头:“若是按陛下所言,本宫生母只是个普通的宫女,无身份、无地位,能悄无声息下这种毒药的人在后宫地位定然极高,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对付她?” “为什么要忌惮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公主……什么意思?”宋太医错愕。 “本宫身带胎毒、幼年时多次遭遇险恶……不过都是陛下的算计,本宫身份有异,并不是如今陛下的女儿。” 盛知婉的话说得平淡。 宋太医震惊地差点从床榻上滚落下来:“什、什么?那您是……” “本宫,是先太子留下的遗腹子。” “……这、这是真的?”宋太医的手有些抖,看着盛知婉,眼眶瞬间便红了。 先太子对他有恩! 当初他夫人在出游时惊马跌落,是先太子不顾身份之别,用自己的马车将她送回了京。 若不是因此,他夫人早在那时便没了…… 他一直为先太子之死觉得惋惜,却没想到,先太子居然还留了子嗣在世上。 宋太医激动又懊悔:“那老臣岂不是给公主惹麻烦了……” 覆水难收,何况说出去的话? 早知道该在说那话之前问问公主的。 死嘴! 他抬手,想给自己一大耳刮子。 盛知婉忙拦住他:“……其实无妨,本宫只要解了临州瘟疫,无论您说与不说,他都要想方设法除掉本宫。” “既然如此!”宋太医一咬牙:“不若公主等解了瘟疫便直接死遁,老臣这里还有能让人假死的药!” 盛知婉笑了一下。 宋太医这想法她刚重生时也想过,但只是一闪而逝,便被她否决。 凭什么她要抛却身份死遁? 明明她无愧于心,无愧于世,所以,她偏不! 不仅不,她还要以盛知婉、以庆宁公主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 她要让崇晟帝想动她,却偏偏动不了她…… 盛知婉勾唇:“没关系,本宫有民心,他动不了我。”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的来不了,暗中呢?”宋太医还是放不下心。 如今盛知婉的身份绝不仅仅是一个公主。 北境之事爆出,北境十万大军、邑州百姓要记她的恩情;漠北更不必说;若再解了临州的瘟疫…… 整个晟国,还有谁能比她更得民心? 怕就怕陛下因此更忌惮她,会暗中下手! “放心,既然本宫来了临州,便是有能防范他的手段……” 二人这边说着,外头,流觞忽然提醒吴侍卫长来了。 盛知婉出了帐子。 “回公主,泄露宋太医染病之人已经审出来了,是之前为宋太医守帐的侍卫,叫卢亮德,公主是否要去见见?” “不必了,本宫还有许多事要忙,按照军法处置便是。” 按军法,便是要杖责三十,革除军职。 吴澎应下,转身去了。 盛知婉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没想到,她刚忙了半个时辰,帐外便传来一阵哭哭啼啼。 “公主!” “民女知错了。” “民女不该担心商大哥,不该私自为他擦身,您对民女不满,惩罚民女便是,为何连累民女兄长?” “兄长一直很崇拜公主,说没有公主就没有临州的现在,求求公主,不要牵连他,民女给您磕头了!” 嘈杂声扰得人蹙眉。 盛知婉走出来,便见到前些日从商行聿帐内走出的姑娘此时正满脸是泪地跪在地上。 杨侍卫黑着脸想去拉她,又碍于她是女子,不好动手。 “公主,求公主高抬贵手,饶了我兄长!” 卢婉然见盛知婉出来,当即泪水掉的更凶,神情楚楚道:“公主要怪就怪民女,是民女自己不知身份,想着要报恩才去为商大哥去擦身子……” “等等!” 商行聿黑着脸从后头探出头。 之前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会又听一遍,娘的!没听错! “你哪位?” “本驸马认识你吗?” “谁允许你喊本驸马商大哥的?” “还有……你什么时候为本驸马擦身了?你擦哪了?本驸马怎么一点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一番质问,让卢婉然的泪僵在脸上。 她红着眼咬唇看去。 商行聿却看也没看她,表情委屈地向盛知婉告状:“公主,我不认识她!她污蔑我!” 卢婉然:“……” 盛知婉嘴角抽搐两下,没理会商行聿的幼稚行为,而是看向卢婉然。 杨波忙跪在地上:“公主,她是卢亮德的妹妹。” 盛知婉挑眉:“泄露宋太医染病的那个侍卫?” “是。” 听到这句话,卢婉然面色忽然白了一下:“什么泄露?不就是个消息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盛知婉闻言挑眉看向她:“所以,这件事你也知道?” “我……我不知道。”卢婉然下意识否认。 盛知婉轻笑一声:“本宫原本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在意你的身份,你兄长被罚是因他违反军规,将不该说的事说了出去,倒是你这反应……” 她往前走了一步,卢婉然下意识后退。 “还有,你口口声声喊着为本宫的驸马擦身?怎么,想让人知道什么?” “我……我没有。”卢婉然紧紧咬唇。 “公主冤枉啊!”商行聿要不是没力气,现在恨不得跳起来反驳:“我根本不认识她,也没见过她,她谁啊?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居然想挑拨我与公主的关系!” 商行聿跟斗鸡一样,难为他病着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商大哥,你怎么能这样?你忘了你之前救过我吗?”卢婉然不可置信。 “本驸马救的人多了去了,早知道有你,本驸马就不去救人。” 卢婉然泪如雨下,显然被商行聿这话给扎心了,又羞又愤,竟起身便朝围墙撞去。 盛知婉示意流觞拦住她。 只是流觞还没动,商行聿便冷笑道:“撞吧,用力点,隔离区每天死这么多人,等你撞死送去焚烧坑一烧,不费事的。” 卢婉然撞墙的动作猝然僵住,不可置信回过头。 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 那天他冲过来护在自己身前的身影英勇无畏、高大俊美,值得自己付出一切也想靠近。 可为什么,他现在能对自己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他知不知道、自己就是为了他才特意染病的?! 第446章:全都死了 卢婉然身躯颤抖。 盛知婉看向杨波,“本宫怀疑宋太医染病消息并不只是她兄长泄露出去的,把她也带下去审问。这个时候,本宫不希望再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懂吗?” “卑职明白!”杨波拉扯着颤抖的卢婉然离开。 盛知婉这才似笑非笑看了商行聿一眼,转身,继续回帐中配药。 方才那些活禽的反应已经出来,关于此次瘟疫,她至少有了九分把握,接下来,便只需要试药调配…… 商行聿被自己媳妇看那一眼,只觉五雷轰顶! 天塌了啊! 一觉醒来,怎么摊上大事?! 天可怜见,他要是醒着,哪怕是只有一口气,除了公主,就连只母蚊子都别想靠近他!! 他可怜兮兮站在外头,想说什么,但看到盛知婉专心的模样,又将到嘴的话给咽回去。 哎,他媳妇真好看啊! 尤其现在这样专心的样子,真想画下来…… 商行聿干脆搬个板凳坐在帐子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盛知婉吩咐人去取各种药材,配药,再让人拿走方子记录熬药,分别给之前染了病的瘟鸡用下。 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头顶日光晒着,周围嘈杂阵阵,还有时不时飘来的一阵苦涩药味,可就是这样的场景下,商行聿居然感觉到了一派平和的安宁…… 盛知婉总共配了二十多个药方,主药不变,辅药剂量和特性都需要调整。 等到一切处理完,所有药方都拿去试药,她才松了口气。 抬起眼,便见商行聿坐在小凳子上,头靠着帐子睡着了。 小凳子很矮,越发衬得他长腿憋屈。 流觞劝她去休息休息,但她点了头,却是上前几步,静静打量着商行聿。 许多日没打理,青色的胡茬已经很长,唇角和眼角的溃烂撒了药,但即便如此,他长相依然是好看的。 嗯……好看的落魄乞丐? 盛知婉没忍住笑了一下。 商行聿猝然睁开眼,眼底浓烈的情绪将盛知婉吓得后退两步。 “你……什么时候醒的?” “公主忙完的时候。”商行聿太后悔了,要是自己现在没染病,就能将公主好好搂在怀里这样那样! 但现在,一切只能想想。 “你是不是又烧起来了?”盛知婉声音传来。 商行聿摇摇头,不大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想了点不该想的。” 盛知婉本不该懂的,但对上他眼神,瞬间秒懂。 当即,耳垂瞬时红了,转身便往帐子中走去:“本宫要休息了,你……你也回去休息!” 帐子卷帘落下,商行聿叹了口气。 得,这下连看也不行了…… 诸位大夫动作很快,翌日下午,活禽用药后的反应便汇总上来。 其中有三组居然当真出现好转迹象! 大夫们喜极而泣,当即想对外公布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盛知婉不放心,同样的药,用在人身上和用在禽类身上是不同的,要想最终定下,还得看看人服下后的反应。 大夫们原本对宋太医所说,是盛知婉救了北境大军将信将疑,但现在,他们信了! 没什么反对,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当下,又寻来十几个快撑不住的染疫患者试药,这些患者个个死气沉沉的,之前经过的试药已经有好几次,却没有哪次,真的能让他们好起来…… 所以这次,大家依旧没抱什么希望。 总归,用药是死,不用药也是等死。 众人喝下药后,闭上眼。 一个时辰过去,药物并没什么反应,该高烧还是高烧,该无力依旧无力…… 甚至有个别染疫患者,还出现了打冷颤和惊厥的极度反应。 大夫们惊慌不已。 “又失败了?” 盛知婉半夜匆匆过来,仔细检查后面色变了变:“怎么会这样?” “取银针过来。” 很快,盛知婉便发现刺下的银针上染了一层灰色,将银针放进水中,又会迅速消失,并不粘覆。 再加上这些人的反应…… 盛知婉想到一种在北方才能少量生存的毒虫——蚀骨烬! 可是怎么会是它? 蚀骨烬虽是虫,但体型极小难以肉眼辨别,只有数千只聚在一起才能像是灰烬一样,但只要从口而入,便会吸附在人体肠壁上难以排出。 正常情况下,蚀骨烬的发病极快,极少量的毒虫便能让人生不欲死。 可这些人,却是到现在才表现出来,而且体内银针都能变色,显然蚀骨烬数量极多。 “来人,”她突然想起什么:“去看看之前喂药的活禽如何了?” 大夫们一愣,当即过去查看。 片刻脸色煞白地回来:“死……死了……全都死了!” “完了,是不是药方有问题?” “难道是出现了副作用?” “但药方中没有能导致这些副作用的药啊!” “也不是所有人都出现了这样的反应?” 诸位大夫神色难看。 不断寒战的几位染疫患者更是面如死灰。 “不是!” 盛知婉再次取出并未出现反应患者体内的银针,更加确定:“是中毒!是潜伏在他们体内蚀骨烬在瘟疫被解除后,彻底爆发出来了!” 蚀骨烬? 众位大夫一愣,这个名字他们在医书上也见过,可并未接触过。 盛知婉极快说了几种药名,让人取来。 快速地捻汁,但现在服用是来不及的。 盛知婉一咬牙,让几位大夫通过直肠给药。 “什、什么?这怎么能行?”几位大夫听完都愣住了,他们行医多年,从未听过这种用药方法,太羞耻了! 而且,这样当真有效吗? “试试吧,不然他们撑不到药效发作便会身亡。”盛知婉从前救过一只吃过毒草的兔子,那只兔子对人很抵触,不愿用药,最后是她通过直肠直接给药。 后来,兔子的确活了,而且用药反应比正常反应更大。 盛知婉这才猜测通过直肠给药吸收可能更快更有效。 至于人,她倒是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但…… 她记得前世曾听盛央说过,人也只是会说话有智慧的动物而已! 大夫们见她都如此笃定,无奈之下,便也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 第447章:奉命办事 盛知婉先避了出来,等到大夫们用完药,她才重新入内。 小半盏茶的时间,所有人屏息以待。 直到,第一个开始寒颤的人面色恢复正常,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真的有用?!”大夫们嘶了口气。 真是长见识了啊,原来药不止能通过嘴巴服下去,还能用屁股……呃。 “公主是怎么想到这种方式的?”一个大夫忍不住询问。 盛知婉也松了口气:“其实药针也是同样道理,既然都是人体部位,不同的部位行药,药物发挥时间便不同。” “口服药物,需要像食物一般经过心肝脏器,但如果通过直肠给药,便避免了这个过程,以前本宫也只在一只兔子身上试验过。” 大夫们面面相觑,原来宋太医说的居然是真的! 公主在医学上的造诣和理解,的确登峰造极。 同样极为常见的行医用药手法,他们从不曾怀疑思考过,前人如何延传下来,他们便如何去做。 但公主却不是,她从最为常见的地方推广延展、经过合理思考,做出极为准确的判断…… 单单这一点,他们便是及不上的! 待这几人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一位大夫忽然蹙眉问道:“公主可确定他们体内的东西当真是蚀骨烬这种毒虫?” 盛知婉颔首。 “可是……小老儿记得蚀骨烬是北边才会有的毒药,怎么会出现在临州?还是如此大规模的繁衍。” 盛知婉面色微沉,没有回答,反而询问方才的几位患者:“你们几人,是不是都住在城西,平常饮用之水来自同一口井?” 盛知婉说出发现感染源的那口井位置。 几位染疫患者都愣了愣。 “是,小民家就住在那条街上,周围只有那口井……” “小民家也是!” “小民是住在亲戚家,她家也在那条街上。” 原来如此,盛知婉冷笑一声。 她不知道盛央究竟是怎样弄出的瘟疫,但这蚀骨烬显然同她有关。 最开始的瘟疫症状解决后,那口导致瘟疫的井水当时并没封掉,依旧有人饮用,染疫。 且在临州此时的环境下,蚀骨烬快速繁衍,这些人饮用水时,这些毒虫也进入体内,按理说该快速毒发。 偏偏后来的新瘟疫,将这种毒虫暂时给压制住了。 可长久的压制,爆发是必然的。 所以瘟疫一解,这些人才会立即毒发。 盛知婉此时没有证据,自然不会多说,只让人先去井中提取部分井水留存验证,至于那口井,直接彻底填封掉。 蚀骨烬只能在水源环境下生存繁衍,没了水源,不足三个时辰便会死掉。 “公主是说,瘟疫解了?”既然想不通,大家也都不想了,将关注点重新放回瘟疫上。 “嗯,诸位去看看其他患者的情况是不是好了许多?” 大夫们一一看过,果然,高烧都已退了,原本因为溃烂黏在一起的眼角也没再流出脓水。 最主要是他们的精神状态,居然有人开始捂着肚子喊饿。要知道之前,染疫之人可是连喝几口水都恨不得全呕出来。 “让人弄些米粥来,每个人小半碗,不要多吃。” “接下来的药,还要连续用上三日。” “公主,咱们能不能先把消息放出去了?临州百姓们等这个消息太久了!”有人忍不住擦了擦泪。 盛知婉颔首:“嗯,接下来便是时间了,另外让人去准备药物,还要将染疫的患者分出来,有引用过那口井水的,单独用药后再解毒。” “是!” 大夫们干劲十足,盛知婉也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一松,便感觉到许多的疲惫翻涌上来。 “公主快去歇息吧!”流觞很心疼,这些日,她亲眼见到了公主是如何忙碌,有时候一整日下来,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一点点动静,便要被惊醒。 “嗯。”盛知婉颔首,也没有再逞强下去。 不过,天不遂人愿。 盛知婉睡得迷迷糊糊时便听到帐外传来声音,她睁开眼,临州偏南,但如今夜里已经有了凉意。 “流觞,怎么回事?” “公主,”流觞进来,看到盛知婉泛红的眼底很是心疼,但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只得道:“几位大夫来找您,说之前运来的药材不够了。” “不够?” 瘟疫持续将近两个月,每日不断有患者需要药材治疗,的确耗费巨大。 再加上整个临州城之前便被洪水冲击过…… “缺了什么?”盛知婉起身,让外头的几位大夫进来。 “主要是缺糙根和山百草,另外,还有方才公主用于给那些人解毒的一味苦鳞子。” “苦鳞子生于北地,稀少珍贵,咱们此次根本没有大批采购这种药材。”之前盛知婉用的,还是有几位太医,药箱中携带的一些。 万物相生相克。 一般在野生环境中,毒药和解药往往同时存在。临州的瘟疫,谁也没想到又会牵扯到什么毒物毒虫…… 且蚀骨烬这种毒物,本身畏冷怕寒,所需生长的环境又需要大量的水,总之,这样大面积的蚀骨烬中毒,诸位大夫还是第一次见到。 “为今之计,只能出城去采买药材。” 既是出城,便要确保去采买之人不可染疫,否则瘟疫传出去,哪怕能治,也是不小的麻烦。 “流觞,去请吴侍卫过来。”盛知婉想了想。 很快,吴澎便来了。 盛知婉打算让他带队去采买,吴澎听后愣了愣,他显然没想到盛知婉到现在还愿意将这样的事交给自己去做! 这一路上,他不信公主没有察觉自己对她的监视…… “怎么,吴侍卫长不愿?还是,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本宫解决了临州瘟疫的消息,想必你已经送回京了。接下来本宫准备好好歇息,你也不必再往京中送信。”盛知婉笑了一下。 吴澎即刻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卑职只是奉命办事!” “嗯,所以此次本宫的命令你接不接?” 盛知婉之所以交给吴澎,也是看到了他这些日在隔离区的表现,虽然在监视她的举动,但许多不该他做的事,他也做了。 他对临州,对那些染疫的百姓,是有恻隐之心的。 盛知婉好几次看到他望着被抬出去焚烧的死者双眼通红。 果然,“卑职领命!” 吴澎应下,盛知婉又安排了几位大夫随行。 天蒙蒙亮的时候。 崔叶两位尚书、王烨和董云海亲自打开城门为采药的队伍送行。 然而,队伍刚走不久,城楼上,一位士兵忽然喊了起来:“诸位大人!不好了!那边……好像出事了!” 第448章:尽杀无赦 什么? 几人愣了愣,下意识快步上了城楼。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到现在他们还没能从庆宁公主居然当真解了瘟疫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如今,又能出什么事? 上了城楼,目光便随士兵望去。 看清场景,几人面色都变了。 董云海倒吸口气:“那……是大军?” 崔尚书双手攀住城楼,极目远望:“是,的确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大军驻守在临州城外? 为什么买药的队伍一出临州便被堵住? 这两个问题一出来,众人心中很快便浮出答案。 临州、被放弃了! 那些大军,是为了围困临州、不让临州的百姓出逃而来! 叶尚书松了口气:“好在如今临州的瘟疫已经解了,只要能买到药材就……” 他话音还未落,便见方才接触到的两边人马忽然发生变化。 紧接着,原本疾驰而去的队伍便以更快的速度飞奔回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 马蹄踏踏,吴澎为首,边驾马边大声朝着城楼上头大喊:“开城门!速速开城门!” 城门慌忙打开。 吴澎带着采药的马车队伍直奔隔离区而去,他要去找公主! “怎么回事?”董云海有些不满,旋即,却看到了马车中滴落下来的血迹。 他愣了一下。 崔叶王三位也顿了顿。 吴澎此时已经驾马直接到了隔离区外,紧接着,一刻不停地跃下马,从马车中他和两个弟兄一人背着一个大夫朝里头奔去。 几位大夫的身上都有伤,最严重的那个脖子一直往外涌出鲜血。 鲜血将吴澎的头发和衣衫都染红了。 “公主!卑职求见公主!”吴澎的声音惊得不少隔离区的人都从帐中出来。 盛知婉也还没睡,她总是被吵醒便很难入睡,以往有商行聿为她用内力温养经脉,如今没有他,更睡不着。 听到吴澎的声音,忙从帐中出来。 天色更亮一些,因此她一眼便看清楚吴澎几人背上的伤者,便是她方才选中去买药的大夫。 “快放进来!”盛知婉来不及问为什么,当下便开始止血,包扎。 但即便她再厉害,有些无法治愈的伤也无能为力! 天色大亮,旭日东升。 盛知婉看着彻底咽气的大夫,却觉得浑身冰凉。 “卑职诸人刚离开临州城不足五百米,便被镇东大将军所率军队拦截,几位大夫试图上前说明情形,求镇东大将军放我等出城……可……” 吴澎咬了咬牙:“可他刚开口,便被镇东大将军抹了脖子!” 另外一个伤势不重的大夫道:“老孙这一倒下,我们两个吓坏了,便上前去扶他,谁知道镇东大将军身边的副将就拿着剑将我二人也刺伤了!” 盛知婉双眸冷厉。 她来之前,朝中便有声音劝崇晟帝放弃临州,但他为了名声也好、为了临州也罢,迟迟没下令。 她来之后一直忙着解决瘟疫,没想到外头已然变了天。 镇东大将军李天青,是崇晟帝登基那年的武状元,也是因此,尤其得崇晟帝器重。 可就是这个人,在东倭攻入晟国后只打了三次,便再不敢应战,不战而屈,将晟国将士的脸面丢在东倭脚下! 如今,他居然来了这里围困临州,还一言不合,竟直接对几位大夫动手。 盛知婉亲自为孙大夫盖上白布。 “公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吴澎心中也不好受。 他虽然忠心,但也是人,是人都会有怜悯之心。 临州百姓在瘟疫面前挣扎求生,如今好不容易才盼来希望,不能因此被断掉。 而且早一日买来药,便能少死许多百姓。 盛知婉站了片刻,忽然问:“此事可告知二皇兄了?” 吴澎一愣,下意识摇头:“并未。” 他来时二殿下便被瘟疫传染,昨日虽用了药,但他还是下意识忽略了对方。 好像因为庆宁公主在,他便有了主心骨。 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吴澎面色变了变。 盛知婉当先走出去:“先去找二皇兄,本宫同二皇兄一起去见李将军。” “我也一起去!”对面帐内,商行聿也收拾好了。 虽然仅剩的药物如今都是紧着症状严重的一批人用,但盛芫淇、商行聿以及宋太医显然不在这些人中。 盛知婉也没推辞。 几人来到盛芫淇院子时,盛芫淇还睡着,被吵醒很是不耐。 “做什么!?这可是本皇子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睡一个好觉,又来吵本……”盛芫淇话猛然顿住,因为他看到了盛知婉。 “庆宁?你怎么来了!” “快,进来坐!”他脸上的不悦瞬间被喜悦取代,他都听说了,就是二皇妹钻研出来的药方救了他的贵命! “二皇兄是真没想到啊,庆宁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二皇兄,我来是有事求你。”盛知婉直接打断他。 盛芫淇一点不恼,他现在特别感激盛知婉!觉得盛知婉是他最贴心的妹妹! “什么求不求的?你尽管说,二皇兄一准给你办到。” “二皇兄也知道如今瘟疫能解,但是临州剩下的药材不够用,需要出城去采买……” “买啊!这有什么?是不是银子不凑手?” “……不是,”盛知婉叹了口气,定定望着他:“临州被围了。父皇派来李天青将军驻守城外,我派出去采买药材的大夫尽被砍伤,有一个,已经没了。” “什么?这个李天青是不是疯了?你没告诉他已经解了瘟疫吗?!”盛芫淇自己病了一场,如今对临州百姓很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自然说了。” 这次开口的是吴澎:“但李天青将军说,他接到的皇命是只要有人敢出临州,无论是谁,尽杀无赦!” 第449章:只进不出 “什么意思?难道本皇子也不能出去吗?”盛芫淇瞪大眼。 吴澎没说话。 盛知婉眼眸闪了一下,“李将军应是怀疑临州的瘟疫并没解决,担心瘟疫传播出去,所以我想请二皇兄出面。二皇兄之前染了瘟疫,如今大好,便是瘟疫已解的最好证明。” “就这点事?”盛芫淇大手一挥,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本皇子去一趟就是。” “多谢二皇兄。” “二殿下为百姓,大病初愈便如此操劳,真该让临州百姓都来看看。”商行聿适时眨眨眼,低声对吴澎吩咐几句。 让他务必将此事宣扬出去。 “……”吴澎嘴角抽了抽,但见二殿下并未阻止,应声去了。 盛知婉眼中带笑。 果然便见二皇兄脊背挺了挺:“要不,本皇子再换身衣裳?” “不用不用,二殿下这身正好说明您为了百姓连觉都没睡!” 这倒也是! 盛芫淇颔首:“事不宜迟,既然事关临州百姓,本皇子也不能拖延时间,走!” 众人上马车到了城门。 城门刚打开,便是一片肃杀冰冷。 无数的长枪长刀对准城门口,盛芫淇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吴澎也到了,他身后,还有不少的百姓朝这边而来。 乌泱泱的百姓,无数的目光落在身上。 盛芫淇一时只觉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他深吸口气,重新挺直脊背上前:“李天青何在?速速来见本皇子!” 声音传出,却无人回应。 就连面前拿着刀枪的将士也不曾因为他这句话退后半分。 盛芫淇又重复两遍,依旧无人应声。 他脸上逐渐染上怒气,这个李天青怎么回事? 他都报上了身份,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拿乔。 盛芫淇不悦地上前走了几步。 终于,层层士兵之外一道声音传来:“二殿下还是莫要上前了,如今临州瘟疫横行,若是二殿下执意上前,末将便只能对您不客气了!” 士兵有序分开,一个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从城外缓缓走来。 李天青昂首阔步,目光冷傲,显然心中有极大的把握,此时连盛芫淇也丝毫不放在眼中。 盛芫淇显然也被他的话气到了,怒道:“好啊!那本皇子倒是想看看李将军想要如何对我不客气?” 他径直往前走了几步。 “得罪了!”李天青冷笑一声,竟直接拔出剑,抵在盛芫淇胸前。 盛芫淇面色一愣,当真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敢对他动手! 盛知婉心底微沉,上前一步,“李将军驻守临州,应是为了防止瘟疫传播出去,但如今,瘟疫已有了解决之法……” “庆宁公主还是别说笑了!末将已经听那几位什么大夫说了,瘟疫这么长时间宋太医和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您一个金玉堆里长大的公主就能解决,那这次的瘟疫是不是太儿戏了?” “二殿下和公主也别为难末将,末将也是领了圣命,为晟国着想!” “说的什么话?睁开你狗眼看看,本皇子便是之前染了瘟疫,可如今不好端端站在这?本皇子难道还会说谎?临州的瘟疫的确已经解了,如今只是缺少药材,要出去采买!” “李将军若是不愿我们出城也无妨,本宫可以写个单子,请李将军派人尽快去采买药材如何?”盛知婉尽量压下脾气,无论如何,现在解决临州的事更紧要。 “不必!”李天青道:“末将接的圣旨只是驻守临州,不让临州之人外出一步,除此之外,末将可没有其他任务。” “你什么意思?不让出去,也不能买药?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临州这么多人被拖死?”盛芫淇脸色变了。 李天青笑了笑:“二殿下不必将这样大的罪责扣在末将身上,末将只是执行陛下的圣旨,若二殿下不满,尽管告知陛下便是。” “好好好!本皇子才不信父皇会下这样的圣旨!本皇子这就写信回京!”盛芫淇气愤不已。 盛知婉却没动:“信件到京城,一来一回也要小半个月,这小半个月,还要死多少人,李将军可知道?” “与末将何干?” 李天青拱手:“若二殿下和庆宁公主没有别的吩咐,还请尽快回城内吧,末将同诸位不同,还得在外风餐露宿守着。” “放肆!”盛芫淇是真忍不了了,冲上前便要将李天青拉到面前。 可他刚走了两步,李天青身边的副将便作势拔剑。 盛芫淇面色僵硬地顿住。 李天青笑了笑,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圣旨,双手展开,呈现在盛芫淇和众人面前。 匆匆赶来的崔叶两位尚书和王烨也赶到了,看到圣旨上的内容,脸色均是变了。 这、是真的! 陛下居然真的放弃临州了,不仅仅是临州,还有他们这些在临州的人…… 大军驻守三月,只许进不许出! 若三个月后还活着,没染疫的便可回京,若不然,便要永远留在临州。 “不可能的……”盛芫淇双眼失神,愣愣地看着圣旨:“父皇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临州?他不会这样做的……” 他转过眸,看到神色沉淡的盛知婉:“庆宁……这、这是假的对不对?这一定是假的圣旨。” 盛知婉没说话。 李天青便道:“圣旨的材质、上头的印章,二殿下不会不认识吧?” “就算二殿下不认识,诸位大人,难道也不认识吗?” 李天青说着,将圣旨高举起来。 匆匆赶来的崔叶两位尚书和王烨一字一句,看完,沉默。 李天青得意地勾唇,正要将圣旨收起来。 “呵!”然而这时,一道轻蔑的笑传来。 李天青一顿。 对上盛知婉轻笑的视线:“李将军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城门,不让临州的人出去,也不会允人为临州百姓去买药救命?” “末将只是……” “李将军只要回答本宫,是还是不是!”盛知婉厉声打断。 李天青扯扯嘴:“庆宁公主这样认为也没错。”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必再给李将军机会!” 第450章:帝王无情 “庆宁公主,你要做什么?”李天青喝道。 “诸位,”盛知婉转身。 身后,乌泱泱的百姓都在看着这边,李天青面色一变。 紧接着,便听盛知婉道:“诸位可听见了?若是没听见的,便听本宫再说一遍!” “庆宁公主!”李天青咬牙。 盛知婉恍若未闻,继续扬声:“镇东将军李天青,奉圣旨,驻守临州,只许进、不许出。” “庆宁公主、慎言!” “哪怕本宫如今已解了瘟疫,只需一些药材,李将军也不愿派人采买。” 李天青面色大变。 城内,无数百姓此时正用怨恨的眼神盯着自己,那样的目光,看得他头皮发麻。 李天青自诩杀人无数,可此刻,还是忍不住往后退缩半步,继而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心头立时涌出一股羞恼。 “住口!” “庆宁公主这是何意?是要挑起民愤、引发暴动吗?!”他目光森然,气势逼人。 然盛知婉只是笑了一下,丝毫不被他震慑:“当然不是。” 继续扬声:“如此视人命如草芥、见死不救、薄情寡义、不仁不德之举,本宫不信,是父皇下旨所为!所以,这圣旨——” 她一转身,指着李天青手中圣旨。 一字一顿,却无比清晰道:“定是假的!” “李天青!你假传圣旨、意图引起临州民怨,你、可知罪?” “胡说八道!这圣旨就是真的!”李天青没想到一个宫中长大、娇滴滴的公主居然丝毫不畏惧自己。 “行聿,拿下他!” 盛知婉何止不畏惧? 李天青几乎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呼吸之间,他便觉得双膝一痛,整个人被踹着跪倒在地上。 原本腰间的佩剑,紧紧抵着他自己的脖颈,稍微一动,便是一股刺痛传来。 “将军!” “将军……” 李天青身边的副将还不如他,等到商行聿将人制服了,才回过神想要营救。 “假传圣旨乃欺君大罪,谁敢阻拦本宫拿人,必是同伙,格杀勿论!” “你敢!我手中的圣旨是真的!”李天青咬牙抬起头来:“愣着做什么?我有圣旨,还不赶紧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 两个副将为先,后头将士在后,一群人冲来。 吴澎面色变了一下。 盛知婉心头也是一紧,可一连串的血花和剑光闪过。 不过片刻,倒在地上的尽是被砍断手臂哀嚎的远东将士。 而商行聿另一手中的长剑,自始至终,未曾离开李天青脖颈分毫! “你、你居然敢!”李天青不可置信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副将。 这二人可都是他的亲信,得用之人,其中一个还是他妹婿,如今竟全部折在这里了!? “你假传圣旨,本宫有何不敢?” “我没……唔!唔唔!”李天青被一块布塞住嘴。 商行聿压着他后颈跪下。 一切发生不过是片刻间,此时盛芫淇终于反应过来,看着满地被砍下来的胳膊,忍不住到一边狂呕。 崔叶两位尚书也神色复杂地看着盛知婉。 王烨愣愣地,为何、为何这样的庆宁公主,却偏偏是个公主?! 心怀大义,有勇有谋。 却又杀伐果断、毫不退缩! 这样的人,才该是他想要追随的明主…… 李天青被制服,李天青身边的副将也被砍了双臂拖下去,大军难免骚乱,但有盛芫淇这个二皇子在,勉强还能压住场子。 盛知婉当先让人去采买药材,至于李天青等人,暂时押入城内。 进城时,李天青愤怒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盛知婉并没看在他是将军的份上便让人给他优待,既然都进了城,自然要去隔离区看看,直接让人在隔离区找了个帐子安置他。 所谓安置,就是将人捆好丢在那。 反倒是盛芫淇,从看到圣旨后整个人便有些沉默。 直到李天青被丢在地上,他还是没忍住,将李天青怀中的圣旨摸了出来,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片刻,他脸色更白了。 就在盛知婉说李天青假传圣旨的时候,他心中是当真抱有了一丝希望,希望,这圣旨是假的! 可是,不是…… 材质、印章。 从细节到行文习惯,的确是父皇惯用。 所以,父皇是真的要抛弃他?要让他死在临州吗? 盛芫淇心中说不出的情绪,他染病的这些日,经常在想他没了,母妃要如何难过。至于父皇,定然也是难过的。 只是他是帝王,即便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或许,他会将自己儿时送给他的礼物再拿出来观摩,又或许,会多多照顾母妃…… 他想了很多,甚至梦到他死后父皇会去他的皇子府缅怀他。 可是…… 盛芫淇的手颤了两下,他等来的是毫不迟疑的放弃,父皇在写圣旨的时候,甚至连让人问过他都没有。 他若是还活着,是如何了?若是死了,尸体又在哪? 没有……都没有。 自己,当真是他的儿子吗? 帝王无情,果真无情! 盛芫淇浑浑噩噩回了院子。 盛知婉这会也没空理会他的心情,她太累了,回到帐内倒头便睡,直睡了一天一夜。 等到第二日再醒来,就近采买的药材一批批送入临州城。 处理药材,大批量熬煮,分批派药…… 第一轮的汤药服下,染疫患者的反应很好。 众位百姓也终于再一次看到了黑暗中照入的一缕曙光。 许多人跪在盛知婉帐前不愿离去。 直到流觞说公主太累了需要休息,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拜别。 民心可贵。 如今的盛知婉于临州百姓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得民心了。 一次是水患、二次是瘟疫、三次是大军围城,她为了临州的百姓违逆圣旨。 虽然,那日盛知婉说的是“假传圣旨”,但老百姓们也不都是傻的。没几日,便有许多似是而非的消息传的各处都是,传言说圣旨是真的,庆宁公主为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不惜违逆圣旨、罔顾皇命! 众百姓心中越发感激涕零。 直到第七日,最后一批汤药派发下去,隔离区密密麻麻的帐篷也随着越来越多病愈的患者被拆除。 临州洪水和瘟疫的乌云基本能从头顶摘除。 接下来等待临州百姓的,便是投入对家园的重建! 而盛知婉和商行聿等人,此时也终于决定启程回京! 第451章:万民相送 离开临州这日,盛知婉特意起了大早。 天色刚蒙蒙亮,整个临州城仿佛还笼罩在一片薄薄黑晕中。 盛知婉不喜欢离别的场景。 此次回京,仅有她和商行聿、盛芫淇、以及原本前来救治瘟疫的宋太医等人,至于崔叶二位尚书和王烨还要留在这进行后面的重建工程。 临州知府石茂庚,在洪水爆发后便消失许久,但昨日最后一次派药,有眼尖的百姓将他揪了出来,后续关于他的事肯定还要处理。 但这些同盛知婉暂时无关了。 同盛知婉有关的是另外两件事,一个是镇东将军李天青,一个便是宋太医。 盛知婉原本想要直接寻机处死李天青,但他在晟国东部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贸然下手,很可能导致东倭提前来犯。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将对方带去京城。 至于宋太医…… 宋太医那番城门下安抚百姓的话,是不可能瞒过京城,恐怕回到京城,宋太医便会被问罪。 不止是他,或许还有自己。 但盛知婉安排了后手倒是不必担心,可宋太医呢? 盛知婉忧心忡忡坐在马车内,一路上马车辘辘,直到驶近临州城门口,外头传来流觞的一声惊呼。 商行聿掀开帘子,只见城门处密密麻麻的身影跪了满地。 可即便这么多的人,却无一人发出声响,只是在这样的破晓时刻,等待着他们要等待的人,送别着他们要送别的人。 城门缓缓打开。 盛知婉不忍去看,正要让商行聿放下帘子,可目光扫过,忽然愣了一下。 当先跪着的身影中,有不少人背着行囊似乎要出远门。 “公主!” 其中一位老者看到盛知婉目光望来,忍不住激动出声。 盛知婉指了指他身后的包裹:“诸位这是?” 老者更激动了:“没有公主,咱们这些人已经死过一回了。公主要回京,恐怕会因为圣旨的事被罚,咱们这些人都是自愿入京为公主作证的!” “好让陛下知道,公主是当真为了咱们临州百姓!” 盛知婉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 那日自己的话也就能拿在表面上说说,真正有脑子的人,恐怕都知道圣旨不假。 但此去路远,她目光扫过众人:“老人家慎言,当今圣明,不可能放弃临州,那圣旨定然是假的。” “何况,本宫是公主。” 老人闻言有些犹豫,可他听闻,公主的铺子差点被人诬陷连累了,陛下也没为公主做主。 “老人家们,如今你们疫病刚好,不宜远行,还是好好歇息吧。说不定你们去了京城,反而给有心人机会,为公主带来麻烦。”商行聿适时道。 老者和他身旁众人一听,顿时吓住。 “那……公主此次回京若是有任何需要临州帮忙的,一定要来信告知,临州百姓绝没一个会推辞的!” “好,本宫记下了。”盛知婉心中酸胀。 老者再次跪地,重重将额头磕在地上。 马车继续,眼看着便要出了城门。 忽地,那一片跪着的身影中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公主!山遥水远,您多保重!” 盛知婉鼻子酸涩,流觞已经忍不住抹泪。 盛知婉掀开后头的帘子朝后挥手:“回去吧,你们的心意,本宫收到了。” “好好!小民们看着公主走远就回。” “公主以后有机会,记得再来临州……” “二殿下保重!” “宋太医、诸位大夫,一路保重!” “商驸马,您一定要好好对待公主……” “公主,珍重!” “吴侍卫,保重……” “……” 一叠又一叠的声音从城内传出城外,不只是盛知婉,队伍中,还有许多小将士也被提及。 吴澎只觉得这些声音像是鼓点敲击在心头,经久不息,让人震撼。 城外,驻守的大军在他们走后也会离开,临州瘟疫都好了,他们驻守在这做什么? 远东军中也不是只有李青云一个将领,盛知婉带他回京去,不知多少人想要趁机夺得远东军的权利。 盛知婉的车架越走越远。 人群角落,一个女子目光死死望着这一幕。 卢亮德叹了口气:“行了,回去吧,他跟咱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要不是因为你……” “兄长是在怪我吗?要不是你自己把不该说的告诉我,我怎么知道那是能说不能说的?兄长就算怪,也应该去怪将你革除军职的人!”卢婉然泫然欲泣地打断他。 卢亮德无言以对,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家中走去。 他家只有兄妹两人,他离开临州去了京城,妹妹便被父母宠坏了,以至于,只见了商驸马一次,便敢异想天开…… 甚至,为了他,故意去隔离区外取下防护,感染瘟疫。 当得知妹妹也被送入隔离区,卢亮德担忧心疼。 可卢婉然却告诉他,她是故意进来的! 为的,便是想要见到商驸马。 “我知道商大哥已经染了瘟疫,他都要死了,再是驸马又怎样?公主是金枝玉叶,肯定不会到临州来,兄长,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 “哪怕……哪怕是让我在死之前,同商大哥说说话……” 那时的瘟疫,没有希望。 所有人都笼罩在绝望中,而卢婉然,却为了一个男人故意染疫! 卢亮德愤怒至极,当场打了卢婉然一巴掌,可卢婉然捂着脸依旧跪在地上求他。 他没办法,卢婉然毕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他想着,总归商驸马已经昏迷,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让妹妹进去看看也是好的。 所以,他才会趁着自己值守时将人放进去。 谁知道,公主却来了,还在那时撞个正着。 再后来的事,的确是自己不该,不该嘴不把门将宋太医染病的事无意透露给卢婉然知道。 自己也算为此付出了代价…… 好在公主有法子应对,否则若是临州真的因此乱起来,自己便是死也不能赎罪。 不过,想到卢婉然自始至终都没承认是她透露出去的,卢亮德又忍不住有些心寒。 他愿意为她承担是一回事。 她将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452章:何其有幸 卢亮德回到家。 母亲看着他身后:“婉然呢?” 卢亮德没说话,卢婉然已经是个大人,她连染疫的事都能自己做主,还有什么做不了的。 他进了自己房间。 直到天色转亮,又转暗,卢婉然依旧没有回来。母亲有些着急,催促他用以前的关系托人去寻一寻。 “对了,你打瓶酒,再买些卤味……”母亲一边说,一边打开放钱的箱子。 紧接着,一声尖叫传来:“银子、银子没了!天杀的,哪个居然敢来抢咱家的银子!那可是老娘从洪水中抢救出来的啊……” 母亲嚎啕大哭。 卢亮德面色变了变,下意识,想到如今未归的卢婉然,当即朝外走去…… * 临州城这些事,盛知婉并不知情。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商行聿已经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头发打理过,胡子也清理了,虽然眼唇还有些红,但正是因为这一点红,显得整个人有种委屈的娇弱感。 娇弱? 盛知婉赶紧在心里提醒自己,他可是一剑眨眼间砍了几个人的秦聿王,什么娇弱? 错觉,统统是错觉! “公主……好久没抱抱亲亲了……”高大的身影凑过来。 盛知婉铁石心肠地推开:“现在是马车上。” “马车上怎么了?马车上我也是公主的驸马。”亲一下,抱一下怎么了? 商行聿蹲下身,眼巴巴瞅着她。 盛知婉当真没抵抗住:“……晚上吧,到驿站。” “好!”商行聿颇为得意地坐了回去。 他本来就没想着公主能够现在答应他,以退为进,先提出公主一定不会答应的要求,再退而求其次,便不会再被拒绝。 这夜深了,众人便要住在驿站。 盛知婉和商行聿作为夫妻,自是要安排在一间房内。 流觞和秀禾贴心地没再守着。 流水潺潺,盛知婉先去沐浴,等她沐浴完,商行聿再去。 商行聿心中想着事情,动作很快。 可即便如此,等他出来时,盛知婉依旧没撑住睡了过去,乌黑的发丝还有些潮气,铺洒在衾被上,和她白瓷般的肌肤形成极大反差。 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打出一片阴影。 商行聿没有叫醒她,小心翼翼用内力为她调养了经脉,直到头发彻底干透,才心满意足地环着人睡去。 盛知婉睡醒来,却是半夜。 身边的呼吸声很匀称,许久未有的安宁包裹住她,她适应了一下此时的昏暗,伸着手描摹着商行聿的下颌。 似乎,瘦了些。 盛知婉刚想到这,便感觉到环着腰肢的手臂微微收紧了,带着热意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好些日没有躺在一起,盛知婉意外地发现自己竟当真有些想他了。 所以,商行聿只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便有些把持不住。 衾被下很快传来簌簌的声音。 商行聿翻身压在她身上,外头月光躲起一半,剩下的一半似遮非遮。 盛知婉咬着下唇,将几乎溢出口的声音死死压下去。 商行聿难以自持地俯身吻上。 从初始的浅尝辄止,到后来的攻城略地,直到盛知婉媚眼如丝,喘息都不成个才肯罢手,进入正题。 “好公主,可想我了?”男子的手臂钳住她身躯。 盛知婉半恍半醒间,主动将双腿缠上去。 怎能不想? 不仅她想,她的身体也是极想的。 这一夜,克制又放肆。 等到风停雨歇,盛知婉躺在商行聿怀中,忽然叹了口气:“回京后怕是没这么清闲的日子了,你怕吗?” “怕什么?只要公主在,连死都不怕。” “……不要把那个字挂在嘴边。”盛知婉掐了他手臂一下。 商行聿笑呵呵地配合着喊疼。 盛知婉也笑了一下,表情转的又严肃起来:“本宫在同你认真说,等回了京,他肯定不会因为我救了临州便不追究违逆圣旨之事,极有可能,他会趁此机会将我下狱,你不怕吗?” “怕,当然怕。”商行聿面色也跟着正经起来:“所以,我让人快马往京城和朗州都送了消息。” “嗯?”盛知婉错愕。 商行聿看着她:“送去京城的是关于此次临州瘟疫前后的消息,只要这些事传出去,即便他要对公主动手也要考量一二,另外还有茶楼那边,万一他真的一意孤行,非要动手,也要做好最后的准备。”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公主出事。 “那,朗州呢?” “届时如果真乱起来,有朗州配合,他也顾不得太多。总归他要动公主,大不了鱼死网破,以咱们如今的部署,真要拼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商行聿话落,盛知婉顿了顿。 朗州是商行聿私兵所在。 那些人,他虽在成婚时便交给了自己,但她从未想过动用,可商行聿却毫无保留地为了她动用了。 在大军围城时他明知自己违逆圣旨会带来许多麻烦,却还是任由她做了想做的事,没有质疑、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用自己能做的一切来为她处理善后。 她何其有幸,重生一次,竟能遇到真心相待之人。 盛知婉心头又暖又涩,许久没说话。 商行聿心底忐忑起来:“公主可是生气了?” “我知道公主不想让晟国将士的刀枪对准自己人,可要是公主有危险……” 话猛然停住。 香软唇瓣将所有未出口的忐忑都堵了回去。 盛知婉一触即分。 商行聿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公主不生气?” “为何生气?我很高兴你无论何时都愿意将我放在第一位,以后,也一定要保持下去。” “一定!”商行聿眼底光彩熠熠。 盛知婉道:“其实来之前我也往北狄送了信,如今差不多回信也该到了,有了潞绰那边牵制,再加上民心所向,就算他恨不得杀了我明面上也不敢动手,受些委屈而已怕什么。” 可这一些委屈,他也不想让公主受。 听到潞绰,商行聿心头又涌出几分危机感。 出于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他敢肯定,潞绰对公主还没死心…… 哼,没死心又怎样?他远在北狄,除非能将北狄献给公主,要是他真敢,自己就只能想办法把北狄打下来了…… 第453章:不可能的 接下来赶路的时候,商行聿就像是要将这些日的亏空全都补回来一般,日日都要痴缠许久。 好在后面几次,都是和风细雨,盛知婉也习惯了他,反而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 这样似神仙般的日子,一直过了十日。 眼看着京城越来越近,盛知婉的心境便愈是复杂。 说来似乎已经很久了,可仔细算算,从她重生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年而已。 这一年,她从未有一日敢将心房放下,筹谋着如何脱离国公府,如何在崇晟帝还没能发觉的时候丰满羽翼…… 而现在,终是到了她将羽翼亮出一角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马车缓缓驶入巍峨高大的城门内。 许是庆州真比不得临州温暖,一入城,便有股冷意袭来。 盛知婉打了个寒颤,流觞为她取出大氅披上。 * 御书房内。 崇晟帝正在批阅奏折。 外头侍卫匆匆来报:“启禀陛下,二殿下和庆宁公主以及宋太医一行人当真回京了,方才刚入城门。” 崇晟帝手中的朱笔一顿,一滴墨汁晕染了面前的字迹。 彼时,盛芫皓也在。 听到消息大袖下的手忍不住攥紧。 “不可能的!庆宁一个公主怎么可能解了瘟疫?太荒唐了,简直是无稽之谈,父皇,儿臣怀疑瘟疫根本没能解决,他们此次回京,说不定便是将瘟疫带回来了。” 崇晟帝看向侍卫。 侍卫惶恐地垂下头道:“依卑职所见,二殿下虽有消瘦,但面色极好,商驸马亦是……” “砰!!”一只砚台砸在盛芫皓面前。 盛芫皓膝盖一软,立时跪倒下去。 崇晟帝让侍卫退下。 “这便是你此次得人心的计划?算来算去,最后反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侍卫一走,崇晟帝抬脚,狠狠踹在盛芫皓身上。 盛芫皓狼狈地爬起来又跪好。 自从临州瘟疫后,他便发觉父皇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再如以往那般纵容。 可即便变了,也从不像今日这样…… 一股屈辱从心底深处涌上来。 盛芫皓忙垂下头,不敢让他看出眼中的情绪。 可知子莫若父,崇晟帝怎会看不出来?当即冷笑一声:“你还不服?” “识人不明、有眼无珠,连盛央那样的蠢妇也敢用,结果闹出烂摊子解决不了。临州是产粮大州,因为你这一算计,今年国库要少多少粮食税收?” “这也就罢了,你偏偏成全了盛知婉!” 崇晟帝气急,一时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盛芫皓怔住,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父皇的确是不满庆宁的……可是,为什么? 盛知婉也没想到,自己刚入城门,便有无数早早守在城门处的百姓们相迎。 岸芷、汀兰,以及虞嬷嬷等人也在其中,远远看到她,便忍不住眼眶发红。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昨日下午,一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传言席卷了京城,那传言荒唐至极、离谱至极。 传言说,庆宁公主治好了临州的瘟疫,不仅如此,就连四年前北境大军的瘟疫,也是她的功劳。 那传言还说,明日公主一行便会回京。 是以这么一大早,京城的城门便有无数百姓在等待消息,其中有许多便是从临州而来的。 “天呐,真的是公主!” “还有宋太医……” “他们……真的回来了!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临州的瘟疫真的解了?还是公主解的?” “四年前北境大军的瘟疫,也是庆宁公主的功劳?” 议论声、嘈杂声不断入耳。 祁书羡被几个市井妇人挤在人群后头。 昨日乍然听见那传言,他只觉得可笑! 盛知婉即便会医术,也只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她会推拿、会熬药,毕竟那些只是稍加练习便能掌握的技巧,哪怕是一些简单的药方和病症,多看多学,也能学会。 可临州瘟疫不一样! 这可是瘟疫啊,这次瘟疫,不仅盛央这个始作俑者束手无策,甚至,就连宋太医联合那么多太医、民间大夫都无能为力。 盛知婉一个女子、一个公主,从小锦衣华服,金玉堆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能解了它? 他不愿相信,甚至对这传言嗤之以鼻。 可,鬼使神差的,不知为何今日一早他竟也莫名因着那传言来到城门处…… 等到反应过来,自嘲一笑正准备离去。 偏偏这时,一驾熟悉的马车缓缓入了城门。 紧接着,便看到马车内、帘子下露出的那道身影。 祁书羡身形蓦地僵住,直到周围百姓全部围涌上去,他才愕然地回过神。 知婉,居然真的在今日回来了。 应……只是凑巧吧! 不过无论如何,她能回来就好,可若说她解了瘟疫,那是不可能的。 祁书羡抿了抿唇,正欲上前将她解救出来。 脚步刚动,原本只是撩开一些的车帘便被掀开,骨节分明的大手探出,紧接着,一道身影跳下来,朝着马车上伸出手。 商、行、聿! 祁书羡双眸微微瞠大,双拳猛然攥紧一瞬。 他没死?他怎么会没死! 他明明染了瘟疫,他明明早该得了瘟疫而死啊!! 祁书羡脑海中一片纷乱,就在这时,又看到从另一辆车驾中走下的盛芫淇。 二殿下……也没死? 祁书羡脑海中像是一根弦猝然响了一下,震得他头昏脑涨,天崩地裂。 不可能的,为什么? 难道……真的有人解了瘟疫?真的……是……盛知婉,解了瘟疫?! 他脚步无意识的上前,被人推搡着。 他眼睁睁看着,商行聿护在盛知婉身边。 “公主,我是临州人,如今瘟疫真的已经解了吗?” “真的是公主解了瘟疫吗?” “宋太医……北境大军瘟疫当真也是公主解的吗?那时公主才十四岁啊!” 一道道声音杂糅在一起。 祁书羡只觉耳膜作响。 盛知婉丝毫没注意到在人群中的他,她只是勾唇往下压了压手:“诸位不必担心,临州瘟疫的确已经解了。” “太好了!是真的解了!”临州百姓抱头痛哭。 “是公主的功劳吗?” “还有当年北境大军的瘟疫,也是公主治好的吗?那张让北缅小国俯首的方子,到底是公主的功劳、还是宋太医的功劳?” 第454章:咎由自取 这次盛知婉还没来得及回答。 宋太医便已经站了出来,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对着人群长长一揖:“老夫有愧,当年,救了北境十万大军的方子,的确是出自庆宁公主之手。” “包括此次临州瘟疫,亦是公主钻研出了解疫的方子。” “老夫医术,尚不及公主二一。” “轰——” 人群炸开! 宋太医不说是整个晟国医术最好的,但前三,定然排得上,就连太医院的许多太医,都是他的学生。 可如今,他承认自己的医术不如公主二一? 那公主的医术,究竟有多好! 祁书羡更是神情震骇,若不是身边有无数人推搡着,他几乎忘记自己此时身处何处。无数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流逝,他却只觉这些声音似乎来自天外。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初见盛知婉,她的志向、她的喜好,她总是对许多的书籍感兴趣…… 他那时觉得多看书对女子甚好,还曾夸奖过。 他也的确见过,盛知婉在钻研一本很厚很厚的医书,可那时,他只当做她是打发时间的。 怪不得……怪不得母亲的病,在她嫁入国公府后便越发好转,又在她离开的时候,骤然恶化成那般。 怪不得,一向难请的宋太医居然会每月去一次国公府,亲自为母亲看诊,原来,宋家竟然欠着她这样天大的人情…… 也怪不得,她为何能在校场上轻易救了潞绰。 祁书羡脸色惨白。 许久,许久。 等到他反应过来,面前早已没了拥挤的人群和盛知婉一行人的身影。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祁世子?”一道声音传来,他浑浑噩噩地望过去。 是从前他做守城卫时同他一同守城之人。 祁书羡早忘了对方的名字,此时看着他,也只是摇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祁世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祁书羡没说话,转过身。 但他没走几步,脚步忽地一顿。 他耳力极好。 那守城卫吐槽的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还说没事呢,没事站在这看着人家庆宁公主做什么?人家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不会是后悔了吧?” “要我想肯定是后悔了,毕竟人家庆宁公主,身份样貌能力名声,哪哪都好,反观现在他家里那位世子夫人……唉,人比人得气死,货比货得扔啊!” “可不吗?不过他也是活该,以前公主对他真是痴心一片,为了他丢下自尊,跪求下嫁,才成婚就照顾公婆,连房都没圆,可他怎么回报公主的?” “真是孩子没了来奶了,早干什么去了?早对人家公主好些,也不至于落得如今。” “要我说,咱们以后还是得对家里的婆娘好点,亏妻者百财不入,宠妻者富贵相随,瞧瞧,如今商驸马那样,才叫富贵呢!” 祁书羡手指一点点攥紧,他竭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不转过身去。 转过身去,又能说什么? 他们说的并没错,如今他这一切,不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来的吗? 祁书羡浑浑噩噩回到国公府。 祁国公此时在正厅内大发雷霆,祁书羡进来,一只杯盏正巧滚落到他脚下。 “好!好!书羡你可回来了,你那个好夫人为父是管不了,不愿意掌中馈也就罢了,现在连银子也不愿出!” “娶妻娶贤,侍奉婆母、照料家里,她哪一点做到了?” “不说亲自去侍奉,就是你母亲日日的药都要用银子供着不能断!她不出银子,这是要断了你母亲的生路吗?” “如此不贤不孝的儿媳,我国公府要不起!” 祁国公越想越气,说完一通,才发现祁书羡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书羡!我在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祁书羡笑了一下:“父亲,可知道知婉会医术?” “提她做什么?”祁国公拧眉。 他不喜盛央,但对盛知婉也没多喜欢,如今盛知婉去了临州,最好能够留在临州再也不回来…… “她从临州回来了。” “什么?”祁国公一愣,继而想起昨日的传言,哗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扯出一片刺耳的声响也丝毫顾不上:“她真的从临州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那临州的瘟疫呢?” “商行聿呢,商行聿是不是死了?还有,”祁国公压低声音:“二殿下是不是……?” “商行聿和二殿下,都回来了。”祁书羡面无表情,不顾祁国公面上的失望继续道:“而且,昨日的传言都是真的。” “知婉会医术,北境大军的瘟疫,如今临州的瘟疫,都是她治好的,还有……” 他顿了顿:“宋太医愿意来国公府为母亲每月看诊,全是因为他们欠了盛知婉天大的恩情,至于天大的恩情,便是北境大军瘟疫的功劳,更甚至——” 他自嘲地一笑,看着彻底愣住的祁国公,字字清晰道:“更甚至,母亲当初重病后还能恢复如初,也都是她的功劳,而不是宋太医。” “怎么可能!?”祁国公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 祁书羡始终木然着脸:“父亲若是不信,便出门去听一听,如今京城内已经传遍了。” “不可能!!” 二人无言间,忽然,一道蒙着半张脸的身影从外头横冲进来。 盛央这些日因为脸一直躲在锦央阁中。 为了凑齐陛下要的三万两,她名下的酒坊和香露坊将好几个最赚钱的配方都拍卖出去了。 没有了独家配方,生意一落千丈,再加上她还要治脸,给三皇子提供大头分成,自然不愿再将银子拿出来给国公府用。 今日虞嬷嬷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些灵枢药宗的消息,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盛知婉解了临州瘟疫?! 怎么可能,自己这个将瘟疫造出来的人都没能将瘟疫解决,盛知婉……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古代女子,凭什么能够解决? 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一边喃喃,一边神情疯癫地上前去抓祁书羡。 祁书羡想也没想地抬手将她推搡开。 盛央倒在地上,蒙脸的面巾掉下来。 祁国公和祁书羡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青天白日下清楚看到盛央的那张脸。 当即,二人嫌恶的目光根本无法掩饰。 第455章:捶胸顿足 盛央慌忙将面巾遮上。 “世子,不可能是真的,连我都解决不了的瘟疫,盛知婉怎么可能解决?” “她会医术吗?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凭什么会医术?那瘟疫可是我……” “闭嘴!”祁书羡一声厉喝。 盛央这才猛然回过神,自己方才差点将不该说的给说出来。 但祁国公不明所以,只以为盛央当真自以为是极了:“你怎样?你一个乡野里长大的民女难道还想同她去比?当初还真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能将瘟疫治好,也好给国公府带来荣光,可结果呢?荣光没有,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神医!可笑,可笑至极!” “老夫现在看着你这张脸就觉恶心!” 祁国公捂着心口,此时恨不得回到过去,无论如何也要留下盛知婉。 若是她还在国公府,还是国公府的儿媳,如今她的这些荣光,便也该是国公府的啊…… 可偏偏,这一切都因为盛央才没了! 祁国公捶胸顿足。 盛央却是被他的话彻底刺激到,当即冲上前:“是,我是乡野长大的民妇又如何?当初我刚来国公府,你们不也知道吗?为什么那时能为了我一个民妇让盛知婉受委屈?不就是因为看中了人家的身份,又忌惮人家的身份,想要利用我,将盛知婉这只高傲的凤凰给踩下去!” “可你们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家盛知婉根本不稀罕狗屁的国公府,人家转身求了和离,寻到更好的男人!这才开始后悔了,悔不当初了!” “哈!我可笑,你不可笑吗?国公府不可笑吗?为老不尊,豢养外室,还有你祁书羡,本以为你当真有本事,可你的本事在哪?” “以前你靠着盛知婉养家,如今盛知婉走了,又来压榨我!” “你一个男子,为何不自己养着这一大家子蛀虫?” 盛央眼泪横流。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盛知婉说过要感谢她,感谢她替自己跳进了豺狼窝。 那时她不信,只觉盛知婉是嫉妒自己得到了祁书羡。 而今…… 她一抹脸,丝毫不顾捂着胸口直喘的祁国公,转身离去。 “她……她说什么?她竟敢骂我?骂国公府!”祁国公气得手指直哆嗦。 祁书羡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瘫痪的母亲,无能的父亲,前途无望的自己,疯癫狠毒的妻子,以及无人敢议亲的妹妹和整日在私塾混迹的书朗…… 似乎,只是少了个盛知婉,却又似乎,什么都没了。 * 而另一边,盛知婉和商行聿已先行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一切如旧。 得知她可能要回来,无论真假,岸芷让厨房准备了许多盛知婉爱吃的餐食和糕点。 倒是小煤球又胖了,见到盛知婉身子一跃冲到面前,大脑袋在她身上乱蹭。 “憨货,谁把你从小养大的?”商行聿故作生气,逗得盛知婉忍不住勾唇又在小煤球头上摸了一把。 但这轻松总归是短暂的。 岸芷准备的餐食糕点才端上来,宫中便来了旨意,让盛知婉和商行聿一同入宫觐见。 二人都换了内里舒适却又保暖的衣裳,这一次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盛知婉叮嘱岸芷几人守好府中,无论如何都不必惊慌。 岸芷听得云里雾里。 此次公主救了临州,立了大功,无论如何都该是天大的喜事,可公主的话,为什么听着怪怪的? 她有心追问,但盛知婉不说,也只能将不安压下去。 盛知婉此次没带旁人。 张大赶车,她和商行聿同坐在马车内。 到了宫门外,便见一身素服的宋太医也从一辆马车内下来,小宋太医搀扶着他,面色很是憔悴。 盛知婉对二人颔首。 宋太医和小宋太医也都对她行了礼。 几人相互都没说话。 关于宋家的处置,欺君之罪,盛知婉没办法阻止,但好在,她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只要宋家撑过前头几天,潞绰的信到了,至少宋家人的性命是能保下来的。 只要人能活着,其他的一切便不重要。 四人沉默着随内侍入了大殿。 大殿内,除了崇晟帝,盛芫淇也在,不过他此时跪在地上,面前一只茶盏上染着血,显然是将他额头砸破了。 盛知婉眼皮微动。 二皇兄虽然高调自大,但是对崇晟帝一直都很孺慕,从小就希望得到对方的肯定,他说了什么,才惹得崇晟帝这样生气? 想法一闪而逝。 盛知婉恭敬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商行聿和宋太医等人紧随其后。 崇晟帝坐在上头,沉沉目光落在盛知婉头顶。 许久,他才开口:“庆宁可知道,朕为何宣你觐见?” 盛知婉颔首:“儿臣救了临州百姓,许父皇是要嘉奖儿臣?” “呵!!”一声冷喝从头顶传来,崇晟帝道:“镇东将军!你来说说,朕为何要宣她觐见!” “是!” 李天青大步进来,怨恨的目光扫过盛知婉等人,随后径直跪下:“末将斗胆参奏庆宁公主和商行聿商驸马,违逆圣旨,悖旨妄为、草菅人命! 害得跟随在末将身边的两位副将、数位兄弟,为晟国尽忠,最后却落得个残疾失臂的下场!” 他字字铿锵,目光怨忿。 话刚落下,崇晟帝便看向盛知婉:“庆宁,你可有话要说?” 盛知婉抬起眸,目光无惧。 “儿臣无话可说,儿臣的确让驸马伤了李将军的人,还制住了李将军,但,儿臣不认错!” “父皇仁德无双,爱民如子,明知道临州百姓有可能救治,怎么会下旨要将他们活活困死?” “更何况,哪怕为防止瘟疫外泄,儿臣当时已求着镇东将军派人采买药材,可镇东将军依旧拒绝了。” “镇东将军假传圣旨、意图挑起临州百姓对父皇您的民怨!他才是真真正正、罪无可恕之人!” 盛知婉想起那位到死都没闭上眼的孙大夫。 临州人氏,有妻,一子一女。儿子已成婚生子,女儿正是待嫁年纪,子女儿媳尽皆死在此次瘟疫中,只留下一个三岁大的孙儿…… 第456章:为何要瞒 他是一众大夫中对治好瘟疫最为执着之人。 眼看着,他的愿望便要实现,临州总会好起来…… 他说,等瘟疫结束,便要带着老妻和孙子回家种田养些鸡鸭……用此次治好瘟疫的赏钱,供孙儿读书…… 可他终是没等到,便被李天青一剑抹了脖子。 但这些,说给崇晟帝听又有什么用呢? 高高在上的帝王不会怜悯一个普通百姓的一生,甚至,临州那么多百姓是死是活,在他心中也只是一念罢了。 盛知婉垂下眸子,字字泣血。 崇晟帝面色阴翳,还没说话,李天青便恼恨地起身道:“胡说八道!陛下,末将的的确确是按您的圣旨办事,求您为末将做主,为无辜伤残的弟兄们做主!” 他显然在远东军中独揽大权已久,忘了此时身在何处,即便面对崇晟帝,语气中竟也带了一丝隐隐的质问。 盛知婉唇角几不可查勾了一下:“李将军是说,临州百姓人人怒骂的圣旨,视人命如草芥、薄情寡义、不仁不德的圣旨,真是父皇所下?不可能!父皇——” 盛知婉说着,求证的目光望着崇晟帝:“那圣旨,必不是您所下的,对吗?二皇兄和儿臣都在临州,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临州百姓,崔叶二位尚书也在临州,父皇怎么可能放弃?” 她含泪抬眸,一副无辜柔弱模样。 李天青看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被她一路绑着在马背上颠簸,恐怕他也要信了。 崇晟帝面颊狠狠抽搐几下,“庆宁是说,那圣旨……临州百姓也知道?” “是!毕竟,那时候李将军是当着许多百姓的面高举圣旨,让人观看的。” 李天青面色微变,立时便要辩驳。 崇晟帝手中的折子已然猝不及防砸在他身上:“李天青,你好大的胆子!朕让你去临州的确是为确保瘟疫不可传播,但那是为晟国,更为百姓,你滥用职权,扭曲圣意,险些酿成大祸,来人!” “陛下……”李天青慌了。 “拖下去杖责三十,罚俸三年,另,将李天青从镇东大将军贬为远东军三品副将!” 李天青还想辩驳,抬眸对上崇晟帝,立时又将话给吞咽下去,不情不愿应道:“是!末将领罚!” 说罢,撞开要带他行刑之人,大步流星走出去,路过盛知婉和商行聿身旁时眼眸不善。 盛知婉并不放在心上。 崇晟帝看似重罚了李天青,但实际并未剥夺他在远东军中的职能,所谓杖责三十、罚俸三年更是个笑话。 “好了,既然此事说罢,接下来,便说说四年前北境大军之事吧。”崇晟帝再次开口:“宋鹤年,你在临州所言,真正解了北境大军瘟疫之人是庆宁,是真是假?” 宋太医额头磕在地上:“回陛下,老臣有罪,老臣在临州所言句句属实。” “好!好一个句句属实!” 崇晟帝怒道:“朕素日待你宋家不薄,庆宁更是享尽尊荣,可你们二人,居然联合一起欺君罔上!宋鹤年身为太医,知情不报,庆宁贵为公主,私自插手军中要务,扰乱军法、视朝纲如无物,又是何居心?!” “朕这父皇当真是好不称职,居然不知朕的公主,瞒着朕竟学了一身的本事!救瘟疫、救百姓,如今声势滔天,怎么,你也想要学一学那梁朝女帝?” “牝鸡司晨,霍乱朝纲?!” “父皇,二皇妹不是这样……”盛芫淇有些听不下去。 “闭嘴!” “你,宋鹤年,”崇晟帝颤抖着手,指着宋太医:“身为臣子,不思忠君,私下与公主勾连,朝堂秩序被你们破坏,若此次朕看在你二人有功的份上便轻易放过,以后人人效仿,朕这一国之君,还有何威严所在?” 崇晟帝一番大义凛然。 盛知婉不辩不驳,直到他全说完了,才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在满是凝滞的大殿上显得分外刺耳,崇晟帝的目光骤然望来。 盛芫淇使劲朝她眨眼。 盛知婉却没有看他,而是目光直视前头,抬手缓缓取下头上发冠、钗环,直到最后一件钗环也卸下。 她俯身,深深跪拜下去:“若父皇认定儿臣救北境大军是错,支援漠北、临州是错,甚至,认为儿臣从始至终都有不臣之心,那便请父皇责罚儿臣便是。” 她头深拜下去。 这一拜,拜她自小对“父皇”的渴望和孺慕; 这一拜,拜她过去十数年错付的虚妄。 盛知婉再抬起头,目光清明又倔强,似是许多年前那个同他置气的孩童。 崇晟帝眼眸顿了一下,然而也只是一下,他便冷笑道:“好!看来朕也不曾冤枉你!来人,将她带去诏狱,好生审问,问问她为何要隐瞒医术、收买人心,另外公主府内,也要仔细搜寻查抄!” “父皇……您不能这样对二皇妹,她明明是立了大功,您就算不赏赐,也不能让她去下诏狱啊了,诏狱那是什么地方?!”盛芫淇急了。 “要不……要不功过相抵怎么样?庆宁,你说句话啊,为什么要瞒着父皇?” 崇晟帝也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垂下眸:“父皇难道不知道吗?” 崇晟帝眸子猛然一眯,脸色骤变,眼底满是阴霾。 “等等!”他挥手,阻住要带盛知婉出去的内侍:“朕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个什么道理!” 大殿之上,众人看向盛知婉。 宋太医难掩担忧。 盛知婉却依旧淡定:“父皇难道不知道,从小,儿臣便一直不能做的最好吗?儿臣练字超过了三皇兄,三皇兄被琦贵妃一顿训斥;儿臣背书超过了二皇兄,二皇兄也被丽贵妃斥责,后来二皇兄还因此,捉弄儿臣许久……这样的事还有许多。” “儿臣也想同皇兄们一起玩耍嬉闹,那时,儿臣问父皇,是不是因为儿臣是公主,所以什么都不能超过皇兄们。父皇说,儿臣是女子,女子只要听听曲、赏赏花,凡事不可好胜心切才能惹人喜欢,太过独立有手段,反而让人不喜。” 第457章:一意孤行 “父皇可还记得,您有段时间冬季渴痒,是御膳房做的几次汤品让您舒缓好转,还特意赏赐了御膳房的宫人?” 崇晟帝不语,印象中的确有过此事。 “其实那汤羹是儿臣看到医书中您的症状十分相似,便琢磨着,让御膳房按照药方做了改良的食补。后来,儿臣再问父皇,父皇说果真好了很多。” “从那时起,儿臣便开始喜欢上医术,因为想让父皇、让祖母、让所有兄弟姐妹,以及儿臣在乎的人都能好好的。” 上一辈子,的确如此。 她赤心对待每一个人,哪怕有过任性的时候,但只要是在乎,便是将一颗心碰出去…… 盛知婉抬起头,“可是,儿臣又记得父皇的话,又希望能做让父皇喜欢的公主,便下意识将此事隐瞒下来。” 盛芫淇听得愣住。 “等等,我记得十二岁时我被马匹摔下,那时是在行宫,太医都被三皇弟高烧找去了,是你为我扯了一下,特别疼,后来太医说骨头幸好及时复位……也是你故意的吗?” 盛知婉笑笑:“结果因为此事,二皇兄向丽贵妃告了一状。” 盛芫淇眼红了,又感动又愧疚。 崇晟帝冷漠看着这一幕,却依旧不信:“只看医书,便能比宋太医家学渊源还要厉害?庆宁,朕不是傻子。” 盛知婉闭上眼,“那父皇想要什么答案?如果父皇高兴,您认为什么便是什么吧。” 总归方才这番话,也不是为了说服崇晟帝的。 而是为她争取人心,争取时间。 “父皇,庆宁从小便很聪明,或许是真的呢?世上有很多人一点即通,焦州不是还出过一个神童,三岁便能下棋写诗,写出来的诗还能超过许多人……”盛芫淇据理力争。 崇晟帝眼神阴鸷,大手一挥,依旧让人将盛知婉带了下去。 盛知婉被下狱,宋家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止是宋太医,整个宋家都被押入诏狱待审,公主府被羽林卫里里外外围府查抄。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 “凭什么?” “明明公主解了临州瘟疫,救了临州两次,陛下不嘉奖她,怎么还能将她下狱?” “听闻是因为公主私自救了北境大军,欺君罔上,插手军中事务,罔顾朝纲。” “这算什么欺君罔上?罔顾朝纲?要不是她,当初的北缅国能退走、能俯首称臣?北境十万大军都是公主救的命,难道这也有错了?” “这次临州的瘟疫也是,三殿下还写什么血书立誓治好瘟疫,结果呢?半途灰溜溜跑回来不被罚,反倒是公主这个治好瘟疫的被罚了!” “难道救人也有错?” “可是,公主会医术这事为何要瞒着?” “这也不怪公主,据说……”有知情人低声说罢,茶馆小二擦桌的手都顿住了。 “原来是这样,公主也太可怜了,从小没有母妃,几位皇子还欺负她,想要得到陛下的宠爱所以才会按照陛下的话隐瞒自己的所学。” “可怜可叹!”一位青衫男子摇头叹道:“皇家规矩,在下不懂,但就事论事,公主做的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如今却被如此对待,实在是,寒了临州百姓的心。” 何止临州百姓? 漠北、邑州,北境大军……所有受过盛知婉恩惠的人听闻消息都坐不住了。 敕国夫人和陆老太师当即换了朝服入宫面圣。 韩老太君、徐夫人,叶府,崔府,大理寺卿方鸿志、中书令冯茂、翰林学士、御使大夫、侍郎、侍中…… 一个下午,宫门负责通禀的内侍几乎跑断了腿。 崇晟帝早知道将盛知婉下狱会有人反对,却没想到,满朝堂,几乎有半数的人都为她站了出来! “荒唐!” “这群乱臣贼子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新换的砚台砸在面前,苏德运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去!告诉他们国有国法,庆宁欺君罔上、私自插手军中事务,意图不轨!朕将她下狱,是为正*国法,谁、谁若敢在外头继续为她求情,朕便要怀疑……他们是与庆宁有所勾连!” “陛下……”苏德运愣了愣。 “怎么,连你也要劝朕?” “奴婢不敢,只是慈慧宫传来消息,太后她老人家晕厥过去了,已经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去看诊。” 崇晟帝默了一瞬,“朕知道了。” 苏德运退下,崇晟帝眼底一片阴鸷。 他实在没想到,短短时间,庆宁居然在朝中有了这样的声名和威望,满朝官员,居然大半都愿为她奔走。 即便是他,作为皇子最得人心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而她,还只是个公主,若是……皇子呢? 这样的场景,让他无端想起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只要他站在那,便有无数人愿意追随。 “出来吧。”他忽地,对着面前虚空说了一声。 立时,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面前。 那人跪下,无声无息。 “朕要在明日早朝上看到庆宁通敌叛国的罪证,明白吗?” “是。”身影退去。 崇晟帝眸光复杂,再得民心、再得追随,又如何?人死了,便什么都不是。 庆宁啊庆宁,要怪,便怪你太像他了。 他想到这,起身,去后宫看望太后。 宫外,苏德运的话传到,朝臣命妇们却依旧不肯退去。 祁书羡得知消息赶来时,便见连主带仆上百人密密麻麻跪在宫门外,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百姓守在广场上。 向来萧索的宫道广场,竟第一次显出了热闹场景。 可这热闹,却是带着无比的压抑与安静。 他脚步顿了一下。 苏德运看到他,倒是有些诧异:“怎么,祁世子也是来为公主求情的?” 也? 祁书羡下意识点了点头,待到反应过来,错愕望去:“苏公公是说,诸位大人、夫人,全都是来为知婉求情的?!” “是啊。”苏德运叹息一声,“祁世子若也是来为公主求情的,还是早些回去吧,如今陛下谁也不见。” 第458章:真是稀奇 祁书羡目光扫过在场之人,一时之间,心内震撼。 “诸位还是尽早回去吧,你们这般跪在这反而惹了陛下不快,于公主并无益处。”苏德运走到陆老太师面前。 陆老太师人老成精,一下便听出苏德运话里的深意。 他转眸,看到身后密密麻麻的身影,眼眸动了动:“苏公公说得对,既然陛下不愿见老臣,那老臣明日早朝再来求见。” 总归,陛下是不能拒绝上早朝的。 到时陛下的火气消下去些,他们这些人再为公主求情,说不定更有用。 如今留在这,反而让陛下对公主更为猜忌不喜。 陆老太师带头,众人陆陆续续离去。 祁书羡站在原地始终看着,直到韩老太君脚下一麻差点跌倒,他下意识伸出手。只是还没等他搀扶住,韩锦瑶便早他一步,将人扶稳。 韩老太君目光扫在祁书羡脸上,忍不住挑了下眉:“祁世子,居然也是来为公主求情的?” 祁书羡一愣,颔首。 韩老太君浅笑了一下:“老妇还以为祁世子这时应该幸灾乐祸,庆幸公主已同自己和离,没有为世子和国公府带来麻烦。” “老太君何必这样?”祁书羡面色有些难堪。 “谁让你们国公府行事如此?当初公主差点被山匪绑走,你们非但未担心她,反而想趁机将她的嫁妆给占了,如今居然来为公主求情了,真是稀奇,可惜,公主已经不需要了。” “人呐,总是做错了事才想着后悔,但哪有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的?” 韩老太君说完,腿也缓了过来,迈步走了。 祁书羡站在原地,良久,苦笑一声,其实韩老太君的话也没说错,他来之前,父亲不是正在庆幸吗? 从上一时的捶胸顿足,到下一时庆宁入狱后的庆幸不已。 如此势利、如此善变…… 他以往为何从未发现? * 诏狱之中,不见一丝光亮。 明灭的火把插在墙上,油灯晃动,将整个诏狱衬托得尤其阴森。 盛知婉被押在最深的一间牢房中,不时有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传来,若是换做其他的贵女,恐怕此时要吓得脸色煞白了,但盛知婉只是凑近一些,看了看老鼠洞。 以前学医的时候,她便捉过不少老鼠试药。 前世临死前,她那院子中还有不少老鼠光顾……其实有时候,这些小畜牲比人还要可爱一些。 盛知婉手疾眼快,将一只咬上鞋底的老鼠踹走。 与此同时,对面牢房,传来一声尖叫。 宋太医的小孙女儿死死缩进母亲怀里:“娘,老鼠!怎么会有老鼠!!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妇人安抚,小姑娘依旧吓得大哭。 牢头不耐地走过来狠狠敲了敲栏杆:“哭什么哭!都进诏狱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贵女千金?等到明日,一顿审刑下去,你就连哭都没有力气。” “娘……”小姑娘吓得瑟缩,虽不敢再哭出声,但整个人依旧一抽一抽的。 盛知婉叹了口气:“你听过聪明鼠的故事吗?” “什、什么?”小姑娘抬起头,脸上挂泪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道:“以前有位很厉害又很聪明的大诗人,他在面袋子里抓住了一只偷吃的老鼠,他打开袋子,发现老鼠死了,便气恨的将老鼠从袋子里倒出来,结果,你猜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小姑娘抹了抹脸。 “结果他刚将老鼠倒出来,老鼠一落地就跑了。它跑到远处,还回头对着这位大诗人站起身子。” “老鼠居然还会装死?” “是啊,老鼠很聪明的,虽乍一看长得吓人,但是仔细看也很可爱机灵是不是?” “嗯……”小姑娘抽抽搭搭,目光四顾,显然在寻找刚才逃走的那只老鼠。 见她不哭了,宋夫人和小宋夫人神情复杂地来向盛知婉道谢。 身为妇人,她们对北境大军的事原本毫不知晓,骤然祸事临头,开始时,难免便会怨怪到盛知婉身上。 但后来宋太医将宋家人聚在一起,告知了当初北境大军瘟疫时陛下的命令,若是没有盛知婉,她们宋家,便是这几年安稳的日子也没有。 “多谢公主安抚小女。”小宋夫人行了一礼。 宋夫人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心,您是公主,陛下一时气恼,许到了明日便会将您放出去。” 盛知婉笑了笑:“宋夫人也不必担心,宋家桃李满天下,宋太医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够带着宋家平安无恙。” 宋夫人笑容勉强:“希望如此吧。” 盛知婉没再多说,很快到了放饭时候,以盛知婉猜测即便不是馊水也不会太丰盛,但没想到,牢头送给她和宋家女眷的饭食显然是不同的。 有汤有菜有肉,虽不精细,但也是极好的。 她看过去,方才凶巴巴的牢头又提了几床被子分别丢进她和宋家人的牢房:“铺上,免得你们这些贵人身娇体贵,受不了诏狱湿寒,晚上再病死了。” 话不是好话,但这时也没人在意这些。 宋家女眷对对方道谢,牢头撇撇嘴:“废什么话?赶紧吃,吃了咱们还要把餐盒拿出去。” “是!是!” 宋家女眷连忙用饭。 盛知婉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在了那牢头身上,不知是不是巧合,那牢头的目光居然也在看着她,见她望来,下意识回避了一瞬。 盛知婉心头警惕,将餐食闻了闻,并没什么特殊味道。 她又摸了摸头上仅剩的一支簪子,心头有了底气,这才慢条斯理用起饭食。 事实证明,饭食并没问题。 盛知婉用完后一个时辰依旧没半点反应,但很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 这不对不是她自己,而是对面牢房中的宋家女眷。 细微冗长的呼吸声从其中传来。 这可是她们第一次进诏狱,不说惶惶不安,也绝不该如此快便能安然入睡,所以,饭食还是有问题!只是有问题的却不是她的,而是宋家人的? 为什么? 盛知婉当即便警惕起来,果然,这时一道脚步声快速朝她牢房而来。 第459章:送它回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 商行聿擦拭着剑尖上滴落的一丝血迹,面前一道黑色的身影倒在地上,早已没了声息。 “主子,这人是?” 商行聿蹲下身,扯开黑衣人面巾。 墨青眸子猛然瞠大,只因面巾之下,是一张分不清五官的脸:“这、怎么会这样?” “死士,没有姓名,自然也无需面容。”商行聿一边说,一边从黑衣人怀里摸出了几封信件。 看完之后,他面色变了变。 随即冷笑一声,走到烛火旁将信件烧成灰烬,目光落到黑衣人身上,他看向墨青:“让秀禾将你化成我的样子,假装喝醉说要去找公主,确保外头的侍卫能看到你、拦住你。” “那主子呢?” 商行聿轻笑一下:“自然是要将今晚的来客,送回他的主人身边。” “……是。”墨青应下。 很快,公主府外传来一阵吵闹,喝醉的商驸马满身酒气嚷嚷着要去求陛下放了公主,胡言乱语,又哭又骂,当真将一个深爱公主的纨绔驸马给演活了。 而就在羽林卫都忙着将商驸马拦住的时候,真正的商行聿已经提着一具尸体远遁出去。 宫门森森,守卫威严。 要提着一具完整的尸体,自然不容易进出,但若只是一颗头颅便好办多了。 商行聿将黑衣人的尸体丢在一处乱坟岗,又砍下他的头带着潜回到宫门外。 皇宫森严,但也有些被遗忘的角落。 譬如,无人问津的偏僻冷宫。 商行聿的身影掠过瓦片,很快,便避开来回巡卫的禁军来到紫晟殿后殿,此地守卫更为森严,但也不是全无办法。 要在这里杀人越货难以全身而退,但,送件东西未必。 商行聿将人头悬挂在一颗极细的银丝之上,利箭飞射,将它恰恰钉入宫殿檐角下。 商行聿转身便走。 就在他身形消失在此处,一连串的惊呼声便隐约从后响起—— “有刺客!” “护驾!!有刺客闯入皇宫!” 彼时,崇晟帝正在紫晟殿内等消息,然而消息还未等到,便听到后殿传来的喧哗。 “怎么回事?”他不悦望去。 禁军龙武军头领肖震匆匆而来,见到陛下无恙,方松了口气,但面色依旧很难看,径直跪在地上:“陛下,有刺客擅闯皇宫,留下了一包东西。” “人呢?”崇晟帝面色冷下来。 这么多年,居然有人再次擅闯皇宫,而且还是在庆宁被下狱的当夜,这不由让他多想。 “人……卑职已经派人去追了。”肖震垂下头,没有说追到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人轻功极高,能够在他们这些禁军的眼皮子底下进出皇城。 “东西在哪?带朕去看看。” 崇晟帝随着肖震来到后殿,此时已经有禁军将黑色布巾包着的东西取下。 “陛下,您要不要……” “不必!打开!”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崇晟帝已经隐隐猜测到那包东西是什么,呼吸猝然急促了一下。 肖震解开黑布。 当即,一张没有五官的头颅出现在众人眼前,崇晟帝看清楚那张脸,黄袍下的手忍不住颤抖。 果真!果真! 真是张狂至极、狂妄至极! “刺客呢?抓到了吗?” 肖震无言,这时去追刺客的一队禁军归来,“禀陛下,那刺客武功极高,已经出宫了!” “混账!要你们何用?”崇晟帝怒斥,紧接着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狠戾:“速去公主府,问问商行聿方才在做什么?还有,让人去诏狱看看,庆宁还在不在。” “……是。”肖震愣了一下,领命而去。 崇晟帝这才看向那人头:“处理了吧。” 他转身回到寝殿,苏德运紧跟其后,心底却是止不住地不解。 陛下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刺客同公主有关? 可公主只是一个女子,还是陛下的血脉,陛下为何要对公主这样防范?或许……都不是防范,而是忌惮。 这种想法再次涌上心头。 苏德运垂眸敛目,心底忽地无法抑制涌出一个想法。 但是,这想法却更为惊骇! 若庆宁公主不是陛下的子嗣,陛下为何要容忍她的存在?除非,庆宁公主真正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容忍。 陛下是天子,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让他不得不忍? “苏德运,”头顶忽然传来崇晟帝的声音。 “奴才在。” “你也觉得,朕将庆宁下狱不对吗?” 苏德运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连忙跪下:“陛下自有陛下的想法,陛下是天子,奴才只是奴才,奴才怎会理解陛下的想法?” “但要是……要是……”他犹豫了一下。 崇晟帝哼笑一声:“说,跟着朕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油腔滑舌的。” “那也是仗着陛下对奴才的恩宠!”苏德运道:“要是陛下真问奴才的想法,奴才的确是觉得陛下这惩罚有些过了,毕竟公主救了临州,立了功,虽有些过错,但稍罚一下便是,禁足、悔过之类的,这下入诏狱,公主怕是没吃过这样的苦,要吓坏了。” “呵呵,你觉得,朕只是在小罚她?”崇晟帝冷笑一声,对苏德运的回答倒是很满意。 其实这问题,在他问出口前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么多人都认为自己此举不妥,苏德运又怎会例外? 所以这时,若是苏德运回答陛下做法英明,那便是在揣摩他的心思、在欺君;若是他说陛下做法不对,更是不妥。 可苏德运说他是奴才。 既是奴才,便不可能了解一位天子的高瞻远瞩和决策,这种说法取悦了崇晟帝。 “怕?她可未必知道什么叫怕。” 苏德运没再说话,大殿内一时重新安静下来,直到肖震匆匆进来。 “陛下,诏狱一切正常,庆宁公主因为害怕还没睡,公主府商驸马喝醉了,正扯着羽林卫撒酒疯,说要进宫来,求您放了公主。” “撒酒疯?可问了多长时间?”崇晟帝眯眸。 “问了,已经大半个时辰。” 那便不是他…… 可不是他,是谁?总不能是那个人,不可能的!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460章:他还活着 “你到底是谁?”诏狱内,盛知婉同样问出这句话。 她面前站着的人赫然是白日送饭的牢头,不过此时,他面上神情与白日丝毫不同,看起来竟像是换了个人。 听到盛知婉的话,他顿了顿,再次继续手下开牢门的动作。 盛知婉将簪子抵在脖颈上:“不说清身份,本宫不可能跟你走。”说清了身份,她也不可能跟他走。 盛知婉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了些许怀疑。 但这怀疑让她心底又酸涩,又难受…… 四目相对,那人看到盛知婉手中的簪子几乎要刺进皮肉,终是停下:“公主冰雪聪明,既然早早发现了自己身份不妥,又怎会猜不出属下是谁的人?” 盛知婉手中的簪子颤了一下。 “你是他的人?” “是。”话说到这份上,没有隐藏的必要:“公主民心太盛,以如今陛下的心性定然不会放过公主,公主……您快随在下离开吧。” “他还活着?” “是。” “那为何”不来见我? 盛知婉说到一半的话顿住,咽回去:“他好吗?” “还好,只是没办法来见公主,不过今日公主随在下离开便能见到了。”男子仓促打开牢门。 盛知婉眼眶红的厉害:“你走吧,本宫不可能走。” “公主?”那人一急,正要说话。 此时通道外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 盛知婉低声道:“本宫有办法自保,告诉他好好活着,祖母还要见他。” 话落,她便作痛苦至极地蜷缩在地上喊叫起来。 这时外头巡逻的人也已经到了,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立时喝问:“大半夜的,怎么还将牢门打开了?” “本宫、本宫腹痛!本宫出了事你们担待不起,快去请太医来为本宫送药!” 盛知婉脸色蜡白,额头落下虚汗。 男人反应也很快,立时道:“属下进来看看她是不是装的……” “蠢货,这样怎么装出来?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不管怎样,盛知婉都是公主,而且实话实说,盛知婉做的事他们也很敬佩。 “公主莫急,快去!愣着做什么?” “是。”男人咬牙,看了盛知婉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到太医赶到按照盛知婉所述让人熬了汤药送来,盛知婉喝下,天色已经蒙蒙亮。 宋家女眷的药效已经过去,陆续醒来。 反而盛知婉折腾了一夜,这时沉沉睡去,丝毫不知道外头正因为她闹得风起云涌。 今日早朝。 哪怕崇晟帝做好了准备,但亲眼看到大殿上跪下为盛知婉求情的大半臣子,还是忍不住气得手抖。 庆宁,还真是好样的!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让她活下去。 目光扫过一个个跪着陈词求情的大臣们,崇晟帝看谁都像是与盛知婉勾连之人。 可实际上,他想错了。 这些大臣愿意为盛知婉求情,一部分的的确确是为恩情,可除此之外,绝大部分却是因为盛知婉所作所为是为大义,为她求情站得住脚。 何况,这些跟着求情的大臣们并不认为陛下当真会对盛知婉动手。 无论如何,盛知婉也是公主,是陛下的亲女,且做的又是利国利民之事,陛下就算有气,也该是小惩大诫,怎么会真正罚她? 而且朝上这么多人都站出来了,自己不站,岂不是要受百姓们非议,现在百姓中,站公主便是****…… 随大流其实才是绝大多数臣子的想法。 但崇晟帝此时正处于气头上,再加上昨日有人悄无声息潜入宫内,将头颅悬挂在他的寝宫外头,又更加重了他的疑心。 “陛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公主隐瞒虽有不妥,但她实实在在救了北境大军和临州百姓几十万人!若是这样还要受罚,恐怕难以服天下百姓!”方鸿志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崇晟帝眯眼:“朕记得以前方爱卿最是重规矩之人,甚至,敢在朕面前说出‘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怎得今日换成庆宁便不同了?!庆宁所犯,可是欺君之罪、霍乱朝纲之罪!怎么这等罪责,在方爱卿眼里还不够大吗?!” “若今日朕网开一面,他日若有皇室之人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纷纷效仿,插手军务、造成大乱,该如何?!” “陛下所言极是,律法不可违,若是因私情动摇,如何震慑不轨之辈!” 杨尚书此时站出来:“按律法,皇室之人但凡私自插手军务,乃擅权结党,当削爵夺俸,终身监禁!” “放屁!”杨尚书话音刚落,一道女声从殿外传来。 韩老太君一身诰命服,手中捧着丹书铁券。 崇晟帝面色变了变。 韩老太君已经在朝臣的让路下缓缓走入殿中:“陛下!此乃先帝所赐,今日,臣妇斗胆借它来在朝堂上说一说臣妇的肺腑之言!” “别的且不说,当初先帝登基,便是举兵谋反的前朝旧臣都赦免过。如今公主救人性命,为我晟国避免大祸,反倒要受严惩。这样的律法、这样的决策,难道只为了让百姓寒心而设?” “若是如此,臣妇看我晟国律法不如废除便是!” “放肆!”崇晟帝一拍扶手,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 大殿内瞬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齐齐跪下,不敢抬头,只有韩老太君一人站在大殿中央,仰目,与龙座上的天子相对。 “朕看是以前朕表现的太宽容了,居然让你们觉得可以用人多来威胁朕!丹书铁券?既然老太君这般为庆宁着想,不如朕这便将丹书铁券收回,送老太君去诏狱与庆宁作伴!” “陛下……”御史大夫陈道谭一咬牙:“虽然韩老太君言辞过激,但所言确实属实,若只是因公主隐瞒医术一事便要如此严惩,漠北、临州甚至北境大军中都会有不满!” “如何不满?像你们这些人此时一样逼宫吗?” “臣不敢……”陈道谭额角的汗滴落下来。 完了完了,来之前他可是答应了儿子,无论如何都要为公主求情,让陛下将公主放出来。他本来觉得,这是于情于理的事。 可现在看陛下的意思,似乎……不是啊!! 第461章:着即赐死 “陛下……陛下执意严惩公主,臣愿辞官还乡!若是连冒着危险救治百姓、救治瘟疫也要被定罪,这天下,还有何公道可言?”一位临州老臣颤颤巍巍取下官帽,放在地上。 他的族中尽是被盛世堂所救! 身处朝堂,陛下命远东军围困临州之事他也知晓,若不是公主,他族中数百条人命就要尽数被困死在临州城。 他心中早已有许多不满,而这不满,在公主被打入诏狱后到达顶峰! “你……好好好!”崇晟帝伸出手,指着他,然而还未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朝堂内,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脱下官帽。 “若陛下严惩公主,臣等皆愿辞官回乡!” 临州的、漠北的,还有个别来自邑州的官员,整整十几人。 方鸿志紧跟其后:“臣,也是!” 朝堂上其他官员震骇望着这一幕,这些人……是疯了吗?公主只是受罚,他们怎么说着说着便到了要辞官的地步?! 甚至好几个万年老油子也在其中。 平时在官场上最是不爱惹事,谨小慎微,圆滑得跟老狐狸一样,现在,怎么就舍得辞官了? “好……好!”崇晟帝捂住胸口,喉间腥甜。 紧接着,一股血气猛地从喉间翻涌上来,眼前发黑,整个人突兀往前栽去。 “陛下!” “陛下!!” 杂乱中,苏德运冲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垫在崇晟帝身下。 但即便如此,这一摔,崇晟帝不仅吐了血还昏迷过去,整个朝堂乱成一团。 早朝无疾而终。 众位为盛知婉求情的朝臣也只能退下。 崇晟帝迷迷糊糊间梦到许多的往事。 梦到他幼时和盛琰胤一起观鱼,他脚下打滑不小心掉了进去,盛琰胤毫不犹豫跳下水将他捞起来; 梦到他同盛琰胤一同骑马,他惊了马,盛琰胤不顾所有宫人阻拦,将他从惊马上救下来; 梦到他们一起出宫,去“见世面”,许多在朝堂上人模人样的大臣,原来私下竟换了一副模样; 他那时候,当真是崇拜极了盛琰胤,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听到自己宫内新来的两个小内侍私下对话—— “你说,同样都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怎么先帝对太子那般亲厚,对殿下总是淡淡的?” “说来,咱们原是该分去太**中伺候的,结果殿下说自己身边缺人,太子便把咱们送来了,要不然,咱们以后说不得就是天子身边的大总管……” 那是他第一次,下杖杀令。 两个内侍死前惊恐的求饶扰得他一夜难眠,闭上眼便是满地的血。 直到半夜,他再也忍不住想去母后的宫中。 时也命也……就是这一去,却听到了最不该听的秘密。 原来,自己并非母后的儿子。 而父皇对待自己不同,是因为他早知晓这个秘密,之所以自己还能占着“嫡皇子”的身份,是因为母后的面子罢了…… 于是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崇拜变成了嫉妒,再疯涨成不甘和恨。 他看到梦中的自己将盛琰胤逼到悬崖,看到盛琰胤主动丢下剑,甘愿赴死…… 一剑落,刺穿胸膛。 梦中的他刚笑起来,便见到无数个盛琰胤从四面八方朝他走过来。 他脸上带着让人厌恶的伪善的笑:“琰宸,回头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琰宸,快上来,皇兄把你送上去。” “琰宸,别怕!皇兄来救你了……” “琰宸,跳啊,皇兄接住你……” “……” “滚!快滚开!”崇晟帝面色狰狞:“盛琰胤!你败了!” “你已经死在了朕手下,更何况你的女儿?”崇晟帝猛然睁开眼。 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己的声音留着余韵。 他灰白的面上满是冷汗,想到方才的梦和梦话,阴鸷的眼神骤然扫向外头。 “来人!” 话落,无人应声。 “来人!!”他又喊一声。 小祥子这才匆匆忙忙地端着药进来:“陛下?陛下醒了!太好了,奴才这就去告知太医。” “站住!”崇晟帝眯眸望着他:“方才,是你守着朕的?” 小祥子脸一白,跪下去:“陛下恕罪,奴才方才取药去了。” “苏德运呢?” “苏公公闪了腰,这会还躺着。” “……”崇晟帝眼眸闪了闪,想起来了,他昏迷前似乎是砸在了苏德运身上。 苏德运倒是个忠心的。 不过这也是他应该的,这忠心,还能饶他一命。 崇晟帝望向小祥子:“朕记得,你是苏德运认的干儿子?” “回陛下,是苏公公看得起奴才,提携奴才。”小祥子松了口气,干爹救了陛下,自己又是干爹的人,陛下应不会因自己取药没守着便重罚自己。 “的确是提携你!”崇晟帝扶着床榻起身。 小祥子忙上前,然还不等他走近,便听崇晟帝道:“伺候朕身前,却因朕昏迷而不尽心,实在是该死,来人!将他带下去杖毙!” 话落,小祥子身子一软,手里的药碗砸在地上。 “陛下……陛下饶命啊!!” 他并未走远,只是应声晚了一息罢了。 可无论他如何求情,依旧被人给拖下去。 崇晟帝闭上眼,让人重新去为他取药。 宁错杀,不放过,万一他听见了呢? 苏德运该庆幸他救了自己,否则,今日死的人便得是他了。 “陛下,太后绝食断水两日,方才再次晕过去了。”外头匆匆有人来报。 崇晟帝眼眸黑沉,经过方才那一梦,反而更加坚定了他要盛知婉死的信念。 成王败寇。 当年无数的人怀念盛琰胤,无数人觉得自己比不上他,又如何? 他死了,本该属于他的龙座成了自己的。 再怀念,也只是一个死人。 庆宁再得民心又如何? 他不信那些官员会因为她当真辞官,若是辞官,辞了便是,晟国人才济济,难道还找不到几个愿意为官的忠臣? 人心总是善忘的,现在朝中,还有多少人记得盛琰胤? 想到这,他沉声道:“让太医开药,若是太后出了任何意外,负责的太医九族陪葬。” “另外!宣朕的旨意——” “庆宁公主私涉军务,祸乱朝纲,更于诏狱之中不思悔改,勾连朝臣逼宫,其心可诛!着即赐死,以正*国法!” 第462章:乱臣贼子 “——赐死?” 苏德运听到消息差点从床上滚下来,陛下疯了?那可是公主,是他的…… 苏德运猛地顿住,脸色煞白。 “公公,还有一件事。”小内侍战战兢兢。 苏德运红着眼看向他,小内侍吓了一跳,但还是咬牙道:“小祥子……没了。” “什、么?”苏德运的心狠狠一揪,不顾腰上的疼痛,强撑着拽住他:“你说谁没了?” “祥子!小祥子没了!” “为什么?”苏德运手颤抖。 他虽还有两个外甥女,但真要说起来,同小祥子的感情反而更深厚些,小祥子刚入宫便跟在他身边,虽然有时候不大会看眼色,不会来事,却是个诚心诚意的。 他腿疼,除了公主送药,也只有小祥子一整夜不睡为他用热水暖着。 现在……他没了? 今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没?! “小祥子去伺候陛下,陛下醒来的时候,正巧去端药……没、没听见陛下叫人。” 就因为这? 苏德运大张开嘴,想说话,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陛下,是知道小祥子是自己认的干儿子的! 那时候,小祥子为自己送绑在腿里的暖套,被陛下撞见了,陛下还打趣过,可现在……就因为这点小事,便将人给弄没了? 为什么啊! 苏德运双目通红,心底的冷意一层叠着一层地泛上来:“你速速去把消息送去慈慧宫,还有……叫左门的小贺子过来!” 苏德运精明至极,虽然一开始不知道让自己办事之人是谁,但后头对方的几次作为,已经让他隐约有了猜测。 不管是不是…… 今日,便让他这个无根下贱的阉人,为公主赌上一次! “咔嚓——” 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倏忽落下,一个消息穿破层层雨幕,也同这惊雷一起落入京中各府。 急急的马车行驶在各个巷道,因骤然大雨正收摊的小贩忍不住上前打听几句。 很快,那消息便如雨滴在京城各处散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陛下真的要赐死盛知婉?!”锦央阁,盛央丑陋的面容神色扭曲,快意显露在狰狞的脸上,连襄嬷嬷都忍不住垂头避开。 “是……方才消息从宫中传出来的,据闻,传旨赐死的人已经去了诏狱。” “哈!!哈哈哈!”盛央大笑起来:“我赢了,盛知婉,最终还是我赢了!” 再美貌,再厉害,再得民心又如何? 真没想到,恰恰是因为她的得人心,让她葬送了性命! 君心难测,盛知婉竟然要被赐死了。 盛央笑着,忽然戴上帷帽朝院外冲去。 快步往外的祁书羡猛然被冲出来的身影拦住,待看清是盛央,脚步一转,便要从她身边绕过。 “祁书羡!”盛央伸手拽住他:“盛知婉要死了你知道吗?” 祁书羡闻言面颊抽了抽。 “让开!”他甩开盛央。 盛央望着他的背影猛地反应过来,他没穿蓑衣、也没撑伞,这般着急…… “你想去救她?”盛央瞪大眼:“你疯了?她如今早就不爱你了,不仅不爱,还恨你,恨不得置你于死地,她好不容易要死了,你居然想要救她?” 她是真的不明白。 明明,上辈子亲手害死盛知婉的人便是他啊!! 为什么这辈子盛知婉不爱了,离开了,反而他又放不下了? “站住……你站住!”盛央戴好面巾追出去。 这还是她毁容后第一次出门,她本有些恐惧,但很快,便发现并无人关注她。 所有人行色匆匆,似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盛央愣了愣,紧接着仅剩的一只眼底微芒闪烁,对了,盛知婉要被赐死了,这些人难道都是过去瞧热闹的? 毕竟这可是皇室公主被赐死。 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但在外头听听消息也是极好的。 毒酒、白绫、还是自刎? 不知盛知婉会选哪个? 祁书羡想救她又怎样,天子旨意,金口玉言,不可能因他一人之意便随意更改。 盛央想到这,忍不住激动地随着众人往诏狱而去。 然而随着越走,她便越是感觉不对。 直到行走到距离诏狱还有数千米时,远远望去,便瞧见诏狱外跪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一行内侍和羽林卫被挡在这些重重身影之外,无法进去。 方才同她一起来的那些人,沉默地在雨水中加入进去。 “这些人……”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盛央脚步彻底僵在原地。 雨水噼啪,万籁寂静,却又震骇得她耳膜生疼。 这些人年龄各不相同,老人、孩子,男的,女的,穿着也各不相同,或富贵、或穷酸,甚至还有穿着官服、诰命服之人…… 盛央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一下。 同她一样,被震骇住的还有前来传旨的内侍们。 “谢统领……这、这可如何是好?” 谢安眼眸顿住,“皇命不可违,若是有人敢强行拦在前头……” “谢统领!”翟安明憨厚地挠挠头,凑上来低声道:“要不您还是让这些内侍先禀报陛下,属下看着这里头还有陆老太师和韩老太君,咱们羽林卫若是得罪了这些人,怕以后会有麻烦,不如让内侍去禀报陛下,陛下再下旨,咱们到时候听命行事也是没办法。” 谢安忍不住看他一眼。 这傻大个,有时候看着傻,其实精明起来的时候也挺精明。 谢安拍拍他,话音一转:“百姓众多,还有许多朝中重臣,诸位公公,不如……先去禀报陛下如何?” “哎,那就劳烦谢统领再护送咱家们一趟。”实在是,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太危险。 庆宁公主救苦救难,他们也不愿来……但没办法,谁让他们只是奴才? 几位内侍回宫一禀,崇晟帝险些再次气晕过去。 “混账东西!都是谁?” “谁敢拦在前头杀无赦!谢安!!”崇晟帝朝着外头大喊。 谢安匆忙进来:“朕给你这个权利,但凡谁敢挡在前头,杀、无赦!” 谢安猛地抬头,“那陆老太师……” “什么陆老太师?”崇晟帝冷冷道:“一群敢违圣旨的乱臣贼子,朕可不知道其中都有谁,明白吗?” 谢安心中一颤:“卑职……遵旨。” 第463章:北狄来使 谢安话音刚落—— “轰!”外头忽地一道巨雷。 崇晟帝放在龙椅上的手蓦然攥紧,不自主竟想到太子府被雷劈之事。 不……不会的! 自己可是天子、是真龙,即便是上天也不敢随意降雷惩罚自己。 崇晟帝深吸口气,摆摆手,正要让谢安退下。 然而却在这时,殿外,一个当值内侍踉跄闯入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 “放肆!”崇晟帝霍然起身:“什么不好?哪里不好?不过是雷火而已,灭了便是,慌张什么!” 内侍一愣,什么走水? “不是啊!陛下,不是走水……是北狄!方才城门来报,有数十位北狄来使求见陛下,北狄新皇登基,他们……他们是来代替北狄新皇奉庆宁公主为义姊的!” 大殿死寂,崇晟帝似乎每一个字都听清了,又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北狄、新皇?要奉庆宁什么?” “陛下,是义姊。”内侍惶惶然。 崇晟帝顿了顿,转身便想找个趁手的东西,但目光四顾,什么也没有,他只得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砸出去:“蠢货!朕是问你北狄新皇是谁?他为什么要奉庆宁为义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才、奴才也不知啊。”内侍疯狂磕头。 崇晟帝眼内似有飓风汇聚。 “陛下?”谢安犹豫。 这个节骨眼上北狄新皇要认庆宁公主为义姊,那……他这赐死的旨意是传还是不传? 殿内香炉腾起青烟。 崇晟帝一时觉得这往日闻惯的味道让人心烦嫌恶。 “无妨,你速去传旨。”他说了,盛知婉必须死! “可是……” “没什么可是,区区北狄而已,当初既然成了败将,如今又怎么能左右朕的旨意。”崇晟帝面色很冷:“即便他们来,就说庆宁已死,想要同晟国交好,再选个别的公主便是。” 谢安无言。 与晟国交好?恐怕不是,若是要与晟国交好,也该是送位公主来晟国和亲,而不是奉庆宁公主为义姊。 当初北狄可是败在商驸马手下…… 如今陛下要处死公主,以商驸马对公主的心意,还会愿意震慑北狄吗? 北狄人……可是向来不讲什么契约精神的。 “怎么?朕如今的话连你也命令不动了?”崇晟帝见他迟迟不动,目光望来。 谢安心底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一抱拳领命下去。 外头的雨更大了,雷声轰鸣。 谢安带着内侍来到诏狱外时,这里跪着的人已然更多,放眼数千米,密密麻麻的身影挡住去路。 几个内侍心头苦涩。 这该死的遭雷劈的差事,怎么就落在自己头上了?早知如此,今日便该病一病,躲过去。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个内侍尖着嗓音开口:“诸位大人、诸位百姓,庆宁公主私涉军务、祸乱朝纲,如今陛下责令赐死留其全身,已是天恩。若诸位在此再阻拦下去,惹了圣怒、牵连自己,又是何苦?” 话音落,无人应声,亦无人退开。 内侍心头叫苦,看向谢安。 谢安上前沉声:“陛下有旨,凡今日在此阻拦行刑者,无论是谁,皆视为公主同党,诸位若能在此时退去,我便当没见过,可若是执迷不悟,便莫要怪我手中的剑锋利伤了诸位……” “大人!求大人放过公主吧,公主救国救民,若是没有公主,咱们这些人早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哪还能跪在这?” “是啊大人!” “当初寒灾,是公主的棉衣让老婆子一家撑到了来京城。” “要不是公主,我母亲在临州便要被洪水冲走了!” “大人……” “求大人们放公主一条生路!” 一个个百姓一边说着一边膝行上前,谢安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他拔出长剑:“放肆!” 剑光锋锐,映得百姓面色发白,却无人后退。 陆老太师此时扶着身边人直起腰,朝皇宫方向重重叩首下去:“老臣今年七十岁,教过陛下一场,如今便用老臣这把老骨头,换公主一条生路!” 谢安一愣,不明所以。 紧接着,便见陆老太师又一重重叩首。 扶着陆老太师的家仆眼眸通红,止不住抹泪。 谢安和几位内侍见此面色变了变。 陆老太师是帝师,教导过陛下,如今他先表明身份再自戕求死,若是当真死在这,陛下名声定然有污。 “臣也愿用头顶乌纱帽,换公主生路!”又一道声音传来,方鸿志将头顶官帽取下。 紧接着,御史……翰林……侍郎…… 不远处的茶楼中,盛央不可置信望着这一幕。 为什么? 这些人,难道是疯了吗? 盛知婉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他们至此?! 更可恨可笑的,她居然在其中看到了祁书羡的身影! 内侍额头渗出汗,谢安的面色也不好,虽说领了圣命,可当真要将长剑对准手无缚鸡的百姓…… 他闭了闭眼,提起刀。 然,就在这时—— “住手!” “不能赐死!庆宁公主绝不能有事!” 一道急急的马蹄声从后而来,谢安下意识回头,只见马上之人浑身湿透,但即便如此,依旧能够看出身上所穿乃晟国铺兵特使军服,且,还是最高等级的金令特使。 谢安愣住。 金令特使,非重大军情不会动用,难道是边关出了什么战况,才让金令特使传信? 那特使见到数千百姓跪地的场景也是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心头猛然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赶上了! 他快步下马来到几位内侍和谢安面前:“庆宁公主不能死!”说罢,他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 谢安闻言面色骤变:“怎么可能?北狄人疯了不成?!” “千真万确!所以末将进城听到消息才会先来这,还好赶上了,接下来还得劳烦几位公公和谢统领在此等候,末将还要去皇宫禀告陛下,待陛下重新定夺。” 谢安深吸口气:“可以!” 特使上马离去。 数千百姓,没人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也有跪在最前方的二人耳朵微动,相互对视一眼,悄然将已出鞘的匕首重新塞回袖中。 原来,公主说她有自保之法是真的。 虎父无犬女!如此也好,对他们将来的计划有利无害…… 第464章:潞绰登帝 盛央所在茶楼虽不远,但雨声太大,根本听不清双方说了什么,只是望着方才还要动手的羽林卫忽然便不动了。 怎么回事? 她咬牙,命伙计去打听消息,伙计没动。 “怎么,觉得银子不够?”盛央不耐。 伙计翻个白眼,转身走了。 他方才瞧得清楚,这女人好像很想看到庆宁公主死!想想最近的传言,便已经猜出她是谁。 “你什么表情?放肆!滚回来!”盛央大怒。 她没想到,如今便是一个下贱的伙计也敢跟自己摆脸色? 可无论她如何叫,伙计都没再来,反而没一会,她便看到几道身影出了茶楼,也朝诏狱跪着的人群中走去。 盛央:“……” 凭什么?她盛知婉究竟凭什么!! 好在……好在她就要死了! 只要她死了,以后再没有人同自己作对,自己就还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等到自己治好了脸,一切轨迹便会回到梦中的正轨…… 宫中,崇晟帝手指一下下敲击在龙椅上。 算算时间,如今,庆宁应该已经身死。 盛琰胤,最后留在世上的影子也没了。 终究,他还是比不过自己。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女儿,人死如灯灭,再厉害,又能如何呢? 他站起身,一种没来由的疲惫侵袭过全身,“让礼部先去招待北狄来使,就说庆宁已死,北狄若想同晟国交好,也可送北狄公主来晟国和亲。” 战败国而已,晾着便是。 “另外,备辇,朕去丽贵妃那看看。” 丽贵妃虽高调愚蠢,但抚的一手好琴,崇晟帝每次感觉疲惫都会去她那听上一曲。 也是因此,丽贵妃自认为比旁人得宠,时常要与琦贵妃争出高低。 “是。”内侍尖细着嗓音。 崇晟帝坐在龙辇上,雨水噼啪,却碰不到他分毫,龙辇晃得他有些头沉,昏昏欲睡。 然下一瞬,有节奏的龙辇猛然顿住。 崇晟帝身子一歪,猝然睁开眼。 眼角刺痛,还不等他发怒,便看到肖震身后跪着的金令特使。 “报陛下!北狄三万铁骑已至武渡关外,称是为护送北狄新皇送给新奉义姊庆宁公主的贺礼。” 崇晟帝闻言方才的睡意顿时消失,他望着特使,以为自己方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陛下,北狄三万铁骑已至武渡关外,称是为了护送新皇送给义姊的贺礼。” “好!好一个北狄!如今的北狄新皇究竟是谁?潞迩汗年富力强,并不是该退位的年纪。” 潞绰? 那样一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服众?更何况据他所知,潞绰年龄比庆宁要大,即便要认,也是作为义妹,怎么会奉她为义姊? 可要不是潞绰,还有谁会护着庆宁? “北狄新皇登基突然,消息丝毫未传出,北狄军也不曾透露分毫,但北狄将领说只要陛下见到他们来使的国书,自然会明白。”特使也无奈。 国书? 原本他以为对方要认义姊只是私人行径,可如今竟还动用了国书,是要将庆宁奉到北狄皇室中的。 崇晟帝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一阵阵眩晕传来,眼角似乎更痛一些。 若说原本他要杀庆宁只是因为私心,可如今,他是不得不怀疑庆宁真的与北狄人有勾结,否则以她一个女子的身份是凭什么得到北狄这样的对待? 如今的晟国刚经历了临州天灾,粮仓告急,绝对禁不起再一次战役了! 可偏偏,庆宁已经没了…… “陛下,还有一事,方才末将经过诏狱,数千百姓拦在诏狱前为公主求情,几位公公还未能入内,末将已经同几位公公说过,待陛下重新定夺后再做处理……”特使又道。 崇晟帝闻言,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庆宁竟还活着。 盛琰胤的女儿,还活着! 他心中一时竟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松口气…… 他一意孤行,不顾朝臣、不顾百姓,好不容易才将她下入诏狱,将她赐死,可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没成功。 她还是活着! 而现在,更可笑的是,自己竟还要将之前说出的旨意亲口收回来! 什么金口玉言、什么一言九鼎?在她面前统统成了摆设! 崇晟帝死死吞下涌出的一口血气:“去!带北狄来使即刻入宫!” 他倒要先看看,如今的北狄新皇究竟是谁。 这般神秘、不顾及后果,他就不怕晟国当真与他开战? 晟国是禁不住再战,但北狄也元气大伤,又经历皇位更迭,只会比晟国更不希望打起来…… 崇晟帝再没心思去听丽贵妃抚琴。 很快,便有内侍引着几位北狄来使入殿。 “在下阿依那承,代表我皇见过晟国陛下。”来使跪在地上行礼,态度恭敬,挑不出错处。 崇晟帝居高临下:“潞迩汗退位了?” 阿依那承顿了顿:“回晟国陛下,天命更迭,潞迩汗先皇已归天去,如今我皇登位,顺天应人,乃天命所归。。” “嗯?”崇晟帝一愣。 阿依那承从袖中取一卷卷书呈上:“此乃我皇亲笔写与晟国陛下的国书,还请陛下看过。” 内侍呈送给崇晟帝,褐黄色的卷书缓缓展开,崇晟帝眸子猛地眯了一下。 潞绰! 居然真的是潞绰! 他一个病秧子怎么短短时间便成了北狄新皇?要说潞迩汗对这个儿子偏爱,绝不可能。当初潞迩汗派他出使晟国,还想借他的死挑起两国争端,便看出对这个儿子毫不在意。 那时潞绰的虚弱也不作假…… 可现在,短短几个月他便成了北狄新皇! 而且听来使的口气,登基的过程绝对不是一帆风顺。 崇晟帝心中震惊,等到看完整卷国书,便不仅仅是震惊了,而是惊骇愤怒。 “绰于晟国为庆宁公主所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然公主已有夫婿,绰难以为报,遂退而求其次,愿罔顾年龄,奉公主为义姊,结金兰之盟,以铭记恩情。 另,绰之顽疾,幸得宋太医相治方为好转,绰能登帝,皆赖其医术,绰愿赠其千金,以北狄“国恩公”待之。 以上所请,恳晟国陛下恩准。 绰感激不尽!” 第465章:逼他至此 在这亲笔国书后,还跟着潞绰送给盛知婉和宋太医的礼单——勇士数百、骏马三千、金银首饰无数、珍稀药材百箱、除此之外,还有兽皮珍禽特产等等…… 哪怕崇晟帝怒意上头,此时依旧忍不住眼热。 好一个潞绰,这不仅仅是要他放了庆宁,就连宋太医,也要救出来? 他忍不住冷笑两声,“若是朕不答应呢!” “我皇说了,若是晟国陛下不答应,便让臣等做好赴死准备。”阿依那承不卑不亢道。 所谓赴死,便是两国要彻底谈崩开战的意思? 崇晟帝眸色冷厉:“区区战败附属国,既然要打便打,朕何惧?来人,将他们全部押——!” 崇晟帝说到这,忽然感觉眼眸刺痛,心悸不已,与此同时,面前视物也出现层层重影。 “陛下!陛下您的眼睛……”内侍惊慌的声音传来。 阿依那承抬眸看了一眼,微微挑眉。 “快,宣太医来!”崇晟帝闭上眼,阿依那承等人暂时被带到偏殿关押起来。 太医很快便到,看到崇晟帝模样,几位太医眼眸微瞠了一下。 但还没摸脉,此时也不能确定。 很快,几位太医轮流上前,每人摸脉之后,面色便沉上两分。 崇晟帝阴沉问:“怎么回事?朕的身体向来很好,可最近三番两次出现晕厥、刺痛,到底是何原因?” 太医们面面相觑。 崇晟帝有些不耐了,才终于有人一咬牙站出来道:“陛下,臣……臣等怀疑是瘟疫之症!” 瘟疫……之症?! 崇晟帝脸一黑:“荒唐,那瘟疫远在临州,怎么可能传染给朕?” “陛下有所不知,宋太医之前便发现临州此次瘟疫有潜伏性、传染性。意思便是有些人虽然感染了瘟疫,但是短时间并未表现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症状,但是有些人同他接触后,却反而会被传染……” “陛下舌苔白而厚,有倒刺,多次晕厥,且出现眼角见红、唇干见裂症状,与瘟疫初期之症无二!” 崇晟帝身子晃了晃,依旧不可置信。 他被传染了? 是谁? 庆宁?还是宋鹤年?他下意识便想到这二人身上,定然是他们畏惧怨恨才会故意将瘟疫传染给他。 “陛下,若您都出现了症状,恐宫中还有其他人中招。” “此次瘟疫传染性极强,但好在公主已找出了对症之法……” “当先重要的还是要将被传染之人找出来,尽快用药,以防瘟疫继续传染下去。” “传染倒是无妨,怕就怕如临州那般,再次出现变数啊!” 几位太医你一言我一语,崇晟帝立即让内侍去各宫询问。 果不其然,不止他,后宫琦贵妃以及与琦贵妃接触过的几位贵人、宫人也出现了症状,甚至其中,还有个宫婢已经病死处理掉了。 但众人只以为是寻常病症,并未联想到瘟疫之上。 得知消息,崇晟帝不可置信。 “陛下,既能接触您又能接触琦贵妃等人,还去过临州的,想来携瘟疫入京之人应是三殿下,如今距离三殿下入京已过去将近一月……还请陛下尽快下令,让京中之人尽快自查,另外各家药堂还需低价提供治疗瘟疫的汤药,绝不可放任瘟疫发展下去。”太医神色严肃。 他们好几人都是从临州回来的,当时临州的惨状,历历在目。 崇晟帝实在没想到,传染给自己疫病的竟是盛芫皓! 造出瘟疫,想要趁此得名声,还用血书求他去临州;可去了临州,没能得了名声不说,还惹下大祸,狼狈地逃回来,让盛知婉捡了功劳。 这些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将瘟疫带回了京! “陛下,还有一事!”几位太医齐齐跪下:“如今瘟疫症状虽然与之前相同,但为保险起见,还是请庆宁公主和宋太医见过为好。” 崇晟帝闻言,怒极反笑。 “好好好!如今便是连上天都在帮着她?!” 几位太医战战不敢言。 然心中再多不甘,这种情况下,崇晟帝也的确不敢杀盛知婉,别人的命他不在意,可他自己和琦贵妃,他是在意的。 何况京城不是临州,真出现了大范围的瘟疫,很有可能动荡他的皇权…… 崇晟帝闭眼,许久,招来内侍去诏狱送话。 他是天子,是陛下。 他可以将庆宁放出来,但……也仅是放出来,庆宁的错、罪,还是要按上的,不然,自己这一番执意妄为算是什么?笑话吗?! 绝不可能。 所以,他让人给庆宁送话,想出来可以,但是,要认错、要认罪,罪责在身上,那些为她求情的人也只能跪地拜谢陛下宽厚大恩。 崇晟帝想到这,压下心底一层层的不甘和不安。 他身为帝王,几十年了,从未被逼至此。 可如今,庆宁做到了! 他心底的怀疑几乎只差一层窗户纸便能破开,可偏偏,他不敢也不能…… 大雨渐停。 诏狱外,内侍们已经站了许久,终于等来宫中来人,却不是来下旨的。 哪怕来人明说只是去诏狱问庆宁公主几句话,百姓们依旧不愿让开。 “陆老太师,”领头的老内侍是个精明的,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陆老太师。 快走几步来到对方身边,低声道:“陆老太师,老奴此去当真是同公主说几句话,公主毕竟是陛下亲女,陛下之前一时气头要降罪她,如今陛下缓过气,只要公主认错态度好,便可将她放出来。陆老太师和百姓们目的不正是如此吗?” “若是这时再拦,说不得反而适得其反,让陛下好不容易降下的怒气再升上来,当然……若是不信,您老也可以与奴才一同入诏狱。” 陆老太师站起身:“好!那老夫便同公公一同入内。” “让让!都让让。” “咱们相信陆老太师……” “陆老太师,能不能请您为公主带些吃食进去?这些都是我家茶馆现做的,这么久了,也没人为公主送吃的,不知公主有没有饿到……”一个掌柜提着篮子过来。 第466章:本宫无罪 内侍闻着其中传来的菜香味,忍不住嘴角抽抽。 知道的这里是诏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层层保护的安全屋呢? 但现在他只是进去说几句话,只要公主答应便能从其中出来,这饭菜送不送的,也无所谓。 内侍点头,陆老太师便由人搀扶着、提着饭菜进了诏狱。 诏狱内黑乎乎的,只有两侧火把照亮,一下雨,其中更多了种难闻的阴潮味道。 陆老太师一路走过去,直到见到席地而坐的盛知婉,才觉眼前这黑乎乎的诏狱中似乎亮了一下。 “老夫见过公主!”陆老太师纳头便拜。 盛知婉没想到会见到他,想要扶起,但隔着铁栏也没办法,只得生生受了:“陆老太师怎么进来的?” “老夫是随这位公公一同进来的,”陆老太师看了内侍一眼,内侍识趣地走到一边,陆老太师低声将外头这两日发生的事简单说了。 盛知婉听着,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这其中有些事在她的预料之内,但也有许多,出乎她的意料,比如有这么多的百姓和朝臣愿意在诏狱外违逆圣意为她求情…… 说是求情,可她知道这些人为此承担的压力…… “多谢陆老太师和各位了。”盛知婉眼睛微红,真心实意地弯下身。 陆老太师连忙摆手:“这都是我等愿意做的,对了,这饭菜是诏狱外头那间茶楼掌柜送的,公主可饿了?” 篮子掀开,其中东西很丰盛。 馒头清粥、荤菜素菜、点心俱全…… 而且每个都用小小的食盅盛着,显然便是为了方便递到牢房中用。 盛知婉只取了碗清粥,“剩下的,劳烦陆老太师送给对面吧。” 陆老太师这才注意到对面牢房内关着的是宋太医的家眷,他也没多说,将餐食递过去。 内侍这时过来:“公主,陛下仁德,念在您是初犯,且又有如此多朝臣百姓为您求情,只要您愿认罪,自愿写下认罪书,让陛下看到您的悔过之心,陛下即刻便会下旨将您释放。” 说罢,他一拍手,身后跟着的小内侍便将笔墨纸砚放在牢门旁。 “公主,请!” 盛知婉眼眸落在上头,却没有动,半晌,她才伸出手。 然而下一瞬,却是将那些东西推了回去。 “公公请回吧,这认罪书,本宫不会写。” 内侍愣了一下:“公主何意?难道您不想从诏狱出去?” 陆老太师也不解:“公主?” “公公回去便告诉父皇,本宫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本宫学习医术,是为让祖母和父皇安好,本宫隐瞒医术,也是为父皇满意; 至于救北境大军之事,十万晟国将士受瘟疫之苦,哪怕本宫不是公主,是任何一个晟国子民都做不到袖手旁观,可偏偏,本宫是公主、还是个女儿身,若是本宫当时以公主之名行医,军中有几人能信本宫?拖延的这些时间,军中又有多少将士枉死? 更何况,本宫也从未想过借此事插手军中事务,若要插手,本宫为何隐瞒至今?若非此次瘟疫,宋太医为安抚临州百姓说出,这件事便会永远烂在本宫的肚子里!” “本宫既无意欺君,又从未涉及军务,一切只为救人救民!是以,本宫认为自己无错、亦无罪! 这认罪书,本宫实在不知该如何写!” 一番话,在诏狱逼仄阴暗的牢房内回荡。 内侍一时无言,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可……只是一份认罪书而已,公主只要写了,便能出去。” “本宫不会欺骗自己,心中认定无罪,写出来的认罪书也是虚伪的,公公,回去原话告知父皇便是。” “可、可这……陆老太师,您赶紧劝劝公主,如今这么多人都在为公主求情抗旨,公主好不容易有了出去的机会,怎么还拒绝?” 陆老太师看向盛知婉,还未张口,盛知婉便道:“陆老太师不必劝,劳烦您稍后便带着诸位大人和百姓回去吧。” 若是她没猜错,想来,崇晟帝是已经收到北狄消息,而且……潜伏在三皇兄身上的瘟疫恐怕也已经爆发了! 盛知婉去临州前曾在宫中见过盛芫皓一面,当时盛芫皓眼睛有些红,嘴角下有少量燎泡,盛知婉当时还以为是焦心上火所致。 可去了临州后,见识了临州瘟疫的特性,她便发现盛芫皓当时的表现同瘟疫携带患者很像。 这些患者本身并没有受到瘟疫很大的影响,但同他们接触之人,十之八九都病倒了,就像是一个行走的传染源。 而以盛芫皓的身份,最容易传染的便是琦贵妃…… 陛下又最为宠爱琦贵妃,说不得也被传染了。 盛知婉垂眸间,已经将事情想得通透,崇晟帝说什么让她认罪,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不仅如此,既要用她,还要将她按在耻辱柱上,让她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凭什么呢? 老内侍还想再劝,盛知婉已经闭上眼不愿再听。 老内侍又说了几句,见实在得不到回应,只得叹了口气,回宫去复命。 陆老太师叹了口气,也跟随在他身后离开。 诏狱重新归于安静。 对面的牢房内,宋夫人很是不解:“公主为何非要执着于认罪书?只是写几个字,认个罪便能出诏狱,如今公主拒绝了……陛下一恼,万一真的再……如何是好?” 宋夫人没敢将赐死两个字说出来。 盛知婉笑了一下:“放心,父皇不会赐死本宫,当然,也不可能赐死宋太医和宋家,宋夫人只需再熬几日,或许很快便能出去了。” 宋夫人闻言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宋家与公主哪能一样?公主是陛下的女儿,陛下心疼,而且公主立了大功。” “可我们宋家,欺君罔上,还冒领公主的功劳……唉。” 宋夫人神情灰败。 不止是她,其他的宋家女眷也一个个表情麻木的很。 盛知婉抿了抿唇:“宋夫人要不要同本宫打个赌?三日时间,本宫赌你们能重回宋府。” 第467章:再说一遍 “公主……说真的?” 宋夫人原本没有希望的,可不知为何,对上盛知婉的视线,莫名地便涌出一股信任。 “当然,若是本宫赢了,宋夫人以后记得送本宫一份大礼。” “那,若是公主姐姐输了呢?”宋夫人还未说话,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看去,正是怕老鼠的小丫头:“那本宫便负责将宋家救出来,如何?” “公主……”宋夫人一惊:“小丫头胡说八道,公主莫要同她当真。” 盛知婉笑笑,没再多说。 * 宫内。 崇晟帝眉峰拧起,眼神像淬了冰刀,扫过下头时仿佛要将人生剜一块肉下来:“她、当真这么说?” “回陛下,是。”老内侍不敢抬头。 “好好!果然不愧是朕的庆宁!”崇晟帝咬牙切齿。 “陛下!又查出三家!杨尚书府中,共有二十七人患病,兵部侍郎江家八人,还有柳侍郎家六人,刘翰林家四人……另外,除了这些大人家,还有百姓得了相似症状,方才查探过的二十七家药铺,仅最近三日便有七十多人去看诊……” 崇晟帝牙关紧咬。 “陛下!如今瘟疫已有在京城扩散的预兆,求陛下尽快下令告知全城,让百姓们去药铺自检……” “陛下!”又有人快步而来:“方才琦贵妃用了药突然开始咳血……” “什么?” 崇晟帝猛然起身:“其他人呢?” 太医擦汗:“其他人都没事,只有琦贵妃……” 崇晟帝当即前往翠华宫。 到了翠华宫,刘太医刚为琦贵妃止住血。 “什么情况?” “陛下,琦贵妃症状同其他人不同,恐……是瘟疫又出现了异变,求陛下请庆宁公主与宋太医前来……” 异变! 该死的异变! “怎么?朕养你们这些人便是让你们当废物的吗?张口闭口只知宋太医、只知庆宁,朕要你们何用!!”崇晟帝一声怒吼,唾沫星子喷了刘太医满脸。 刘太医身子瑟缩一下,但还是咬牙没有辩驳。 崇晟帝目光阴沉:“为何只有琦贵妃如此?” “许是因为琦贵妃同感染源接触最久之故。”刘太医扯出一个理由。 其实哪有什么原因,琦贵妃吐血,是因为她为了保持容貌用了许多不该用的药物,同这次瘟疫解药造成相克罢了…… 吐出来也就是。 但这话,他不会说。 宋太医是他的恩师。 临州瘟疫最危险的时候,是宋太医想着他妻子有孕,他还没见过孩子,才责令他随同三殿下一同回来。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为了父亲能出来,他就撒了这个弥天大谎,若是上天惩罚,那罚他就是! 刘太医垂头不语。 崇晟帝站在琦贵妃榻前,直到琦贵妃眼睫颤了几下,忽又趴在榻边开始咳血…… 崇晟帝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尾赤红似要出血般道:“去!去诏狱!让庆宁和宋鹤年入宫!” “另外,传令下去,命京城所有百姓着户去药铺自检,公主府的羽林卫全部撤回,还有……让内务府送些东西去公主府以作安抚。” 崇晟帝每说出一个字,牙关的肌肉*便颤动一下。 直到所有话说完,他手心已刺出血迹,帝王的威严,也仿佛被人狠狠踩在地上。 盛芫皓被传入宫,却根本连琦贵妃的面都没见到,便被下令去外头跪两个时辰。 盛芫皓心中悔不当初! 自瘟疫后,父皇待他便不如从前,他在百姓朝臣中的名声也因为弃临州回京一事变得极差。 而如今,京中又出现了瘟疫! 这瘟疫竟还是从自己身上传出去的…… 天知道,盛芫皓听到消息的时候有多崩溃愤懑? 他真是恨不得冲入国公府将盛央就地斩杀! 可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只希望京城瘟疫能尽快解决。 * 诏狱外。 陆老太师还没能劝走外头的百姓,宫中来请盛知婉和宋太医的人便已经到了。 百姓们一片欢呼,只有陆老太师愣了愣。 怎么回事?方才公主才拒绝了陛下写认罪书,宫中这便来人了?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绝不是这般宽和之人。 陆老太师望向诏狱出口。 盛知婉依旧是入狱时穿的那一身云锦宫装。 紫色裙摆染了黑色的泥尘,如云的发丝披散身后,未经打理,可即便如此,她一从诏狱中出来,便像是将身后的黑暗一点点击碎。 “公主!” “公主果真出来了!” 有百姓激动高喊,紧接着,一人接着一人跪下。 盛知婉望着眼前这幕,面色憔悴,脊背却笔直:“诸位——” 声音一出,激动的人群立时便安静下来。 “本宫在此谢过了,诸位之情,本宫难忘!”她微弯下身。 人群中有人激动而泣。 不远处的茶楼内。 盛央不可置信地站起身,衣袖带翻茶盏却丝毫未觉,直到滚热的茶水洒在手上。 她面色猛地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盛知婉会被放出来? 明明她该去死的啊……就像梦中那样……让一切回到正轨!可现在,她却被放出来了?凭什么! 满心期望落空,尤其,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祁书羡。 虽隔得远看不清,但偏偏,她却察觉到祁书羡的视线自盛知婉出来后,便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 那般爱慕、那般炙热、那般悔恨。 而盛知婉呢? 自始至终,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太可笑了…… 盛央掐着掌心,跌跌撞撞冲出茶楼,外头人群激荡,根本无人在意她。 直到快到国公府时,迎面一群士兵从一户府中出来。 她本不在意的,但偏偏,听到那府中门房的谈话。 “站住!”她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对方。 门房吓了一跳,连忙甩开她:“哪来的疯妇?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地做什么?人家可还没谈媳妇呢!” “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盛央一只眼红的吓人。 门房往后退半步:“我说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再前头!你是不是说瘟疫了?!”盛央嗓音尖锐。 第468章:说什么呢 “这个啊!”门房道:“你还不知道?咱们京城也有瘟疫了,好在庆宁公主已经找到了对症之法,不然……啧啧!” “都怪那什么三……咳咳,手短就别摘高枝,没那本事,还想得民心,结果倒好……灰溜溜回来还把瘟疫给带回来……” 门房一边嘀咕一边赶紧蹿入府中。 盛央呆呆站在原地。 京城,也有瘟疫了? 怪不得……怪不得陛下会突然将盛知婉放出来! 是了……一定是这样!盛知婉犯的是欺君之罪,插手军务,引起陛下忌惮不顾朝臣劝阻也要将她下狱赐死…… 可现在,却因为自己弄出的瘟疫,她要躲过一劫? 盛央忍不住大笑又大哭,路过的百姓见了,都纷纷绕开她走。 * 另一边,盛知婉和宋太医被直接带到翠华宫。 二人为琦贵妃诊治。 崇晟帝便坐在旁,下首跪着的刘太医额上冒出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太医正要开口。 盛知婉先一步蹙眉道:“琦贵妃的确是染了瘟疫,但症状有变,以防万一,汤药方子需将糙根再加三钱,山百草减半,另加一味佛手在其中,先服用观测是否瘟疫异变导致的症状。宋太医觉得呢?” 宋太医一愣。 他的药方改动同公主一样。 只是这改动原因却不是瘟疫,而是琦贵妃本身用了许多不该用的东西,调整药量,增加佛手也是为舒缓药效。 实际上,以琦贵妃的情况哪怕不改药方,只是将毒血吐出来,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损伤,有些不舒服罢了…… 但对上盛知婉视线,宋太医立时反应过来。 若只是如此,以刘蘅的医术不可能看不出,陛下又何必让公主和自己再诊? 所以,刘蘅撒了谎。 陛下也恐瘟疫再生变才让自己和公主出了诏狱。 想到此,他话音一转,颔首:“微臣同公主药方一致,确认期间,琦贵妃最好不要再同外人接触。” “不止琦贵妃,第一批接触过传染源的人,儿臣希望都能亲自看诊。” 琦贵妃虽不是因瘟疫异变吐血,但难保其他人身上不会出现异变症状。 崇晟帝闻言,眯眸紧紧盯着盛知婉,半晌,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朕当真不知,庆宁居然这般关心百姓,看来之前是朕误会庆宁了,但朕也是为晟国安宁着想,若是人人都同你一般,朕这个皇帝,倒是可以退位让贤不必劳心了。庆宁觉得呢?” “儿臣不敢。”盛知婉垂眸,并未多言。 崇晟帝原还想听她再说几句,但她这一句“不敢”后,便立在那不再说话,完全没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崇晟帝只觉一股郁气淤堵在心里。 “三日时间,你二人负责将京中瘟疫扫除,若是出现意外,朕再拿你们试问。另外,”他顿了顿,忽地看向盛知婉:“庆宁可知道,北狄出现了变故?” “什么?”盛知婉露出恰到其份的茫然。 崇晟帝眯眼望着她:“北狄四皇子潞绰不久前取代了潞迩汗,成为了北狄的新皇。” “潞绰?”宋太医当真错愕。 崇晟帝转眸向他,微微挑眉:“看来,你二人是都不知道此事?” 宋太医颔首:“老臣记得潞绰身体极差,他那样的身体……怎么能成北狄新皇?” “这话该由朕问宋太医。” 宋太医不明所以:“陛下请问……” “你此前可为他看诊过?” “是,老臣的确曾经为他看诊,不止是老臣,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几乎都看诊过,当时……老臣还教了他几种调养生息的法子。” “呵,宋太医好本事,潞绰可说便是这调养的法子让他身体大好。”崇晟帝示意内侍将北狄国书取来。 “看看吧。” 内侍将国书呈到盛知婉和宋太医面前。 “你说巧不巧?朕正在气头上想将你二人入狱,这边北狄的国书便到了,一个庆宁救过他的命,要被他奉为义姊,一个让他身体大好,要奉为国恩公。”崇晟帝虽是笑着,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 宋太医闻言,捧着国书的手止不住颤了一下。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他给潞绰的调养法子,绝对做不到这种地步,除非…… 他死死压住想要看向公主的视线。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从临州回京的路上,公主曾同他说,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等到时间,陛下自会将他放出来,原来是因为此。 宋太医心底翻涌。 可是,公主怎么会知道潞绰能成为北狄新皇?不对……或许应该说,公主当初救潞绰、帮潞绰,是不是就为了这一天?还是更多? 宋太医不敢再想下去。 盛知婉已从他手中接过国书:“救命之恩,做什么义姊?儿臣能换成其他东西吗?” “北狄皇的义姊,怎么,庆宁不愿意?” 盛知婉摇头:“相比实实在在的好处,儿臣不喜欢这些虚名。” 她说到这,看到国书后头跟着的贺礼单子,忍不住挑眉:“现在儿臣愿意了。” “呵!” 崇晟帝猛然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她:“庆宁,就没什么想同朕说的?这国书未免来得太巧了些!” “是很巧。”盛知婉不退不避。 一边缓缓卷起国书,一边淡然地抬眸,直视他:“只是,父皇想让儿臣说什么呢?” “谁成为北狄新皇,何时成为北狄新皇,都不是庆宁能左右的,庆宁只是一个女子,何来这么大的能量?” 四目相对,崇晟帝眼眸微沉。 可偏偏,盛知婉所说的话又是他心中疑惑,别说是盛知婉,就是盛琰胤还活着时,也绝不可能左右别国的帝位更迭…… “不过随意问问,这么认真做什么?”他倏然放松下来。 “陛下!三殿下和杨尚书等十几位府中出现瘟疫症状的大人都在紫晟殿,想求见您和公主殿下……”内侍这时匆匆而来。 崇晟帝闻言眼中闪过不悦。 求见他便是,庆宁一个公主,何须求见? 但这时京中瘟疫还需盛知婉处理。 崇晟帝遂压下不悦道:“去前头吧,顺便看看你三皇兄身上是不是当真有什么传染源。” 第469章:乃是人祸 紫晟殿。 十几位朝臣面色都很难看,他们俱是府中查出瘟疫症状的,不止他们自己,就连府中长辈、妻儿也都被传染。 而这些人,又多同盛芫皓来往密切。 其他人倒也罢了,其中属从前的尚书令、如今的工部侍郎柳如皋最为忐忑。 别人求求庆宁公主,庆宁公主应会答应看诊,但自己家那败家夫人和女儿,是狠狠得罪过商驸马和公主的! 柳如皋叫苦不迭,好在方才三殿下答应为他同庆宁公主说和。 “柳侍郎放心吧,庆宁便是看在我这个兄长的份上也会答应。” “何况瘟疫之事不是小事,庆宁应不会记恨什么私仇……” 盛知婉来到紫晟殿外时,盛芫皓这句话恰恰传入她耳中,盛知婉眼眸微顿,跟在崇晟帝身后迈步而入。 “父皇。” “陛下!” 崇晟帝淡淡应了一声,看向盛知婉:“瘟疫之事刻不容缓,庆宁,先为你三皇兄看看,再随这几位大人去府上诊治。” 他说罢,盛知婉却没动。 崇晟帝眉头蹙了一下。 盛知婉忽然道:“在此之前,儿臣还有一事想要禀明父皇。” “嗯?”崇晟帝挑眉。 盛知婉目光微垂,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儿臣在临州引发瘟疫的水源中发现了大量的蚀骨烬,蚀骨烬是北方才有的一种毒虫,且临州瘟疫的二次变种,恰能压制住这种毒虫的毒素,万物相生相克,儿臣有十成把握,此次临州瘟疫是人为导致的灾祸!” “儿臣,求父皇彻查此事!” 盛知婉话落,盛芫皓面色猛然煞白一瞬。 不止是他,此时殿内所有听到这话的大臣也都忍不住惊愕地看向盛知婉。 人为? 造成临州几千百姓死亡的瘟疫,居然是人为灾祸? 这、这怎么可能? 众人不愿相信。 然盛芫皓和崇晟帝却是在场人中最为清楚的两个人。 盛芫皓脸色惨白,崇晟帝亦是眯眸看向盛知婉,他倒是没想到,盛知婉居然也察觉了此事,而且还要求他彻查。 什么北方毒虫他不了解,但显然,老三做事不仅没达到目的,还留下了把柄。 “父皇,儿臣求您彻查!还临州枉死的数千百姓一个公道!”盛知婉再说一遍。 盛芫皓面颊抽了抽。 崇晟帝眼眸沉沉,片刻,忽然笑道:“庆宁是不是想多了?自古以来瘟疫便是天灾,哪有人能人为地制造出这种灾祸?” “是啊庆宁,天下哪有这种人?要真有这种人,那也实在太……太可怕了。”盛芫皓勉强道。 “父皇!庆宁所言为真,此事不止是儿臣,便是所有太医和民间医者都知道,临州水源发现北地毒虫,瘟疫又恰好能克制此毒虫,说明是在同一环境中孕育出来的,即便不是,这些毒虫何来?” “若是不查清楚,对临州百姓也不好交代!” “何况,三皇兄也说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对晟国来说实在可怕,视人命如草芥,动辄便害死数千条性命,这样的罪孽,绝不可放过!” 盛知婉说罢,宋太医也上前:“陛下,此事的确蹊跷。” “这要真是人祸,造成这等祸事的人便是万死都难赎罪啊!”此时一个朝臣也忍不住开口。 “陛下……庆宁公主和宋太医是专业的,连他们都这般说了,微臣觉得,还是查查为好!” “是啊陛下,有这样一个万恶歹毒的人在,咱们就是睡觉也睡不踏实。” “求陛下明察……” 朝臣们一个接着一个站出来,支持盛知婉。 一来,他们此时有求于她;二来,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若真存在,必得拔除出来。 否则万一哪日被波及的成了自己呢? 听闻那临州焚尸的火都连续烧了一个多月……唉,想想都可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盛知婉垂眸不言。 盛芫皓面上淡定的神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手指不知不觉刺入掌心中,此时,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一巴掌连着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什么万死都难赎! 万恶歹毒! 不过一些泥腿子的贱命罢了。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崇晟帝:“父皇……” 崇晟帝冷冷看了他一眼,面色阴霾至极,“诸位是不是想太多了?万一只是天灾而非人祸,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却找不到罪魁祸首,那百姓岂不是一直要活在恐慌中?” “这……”诸位朝臣也有些迟疑。 盛知婉却依旧不退,道:“儿臣肯定此事乃人为!即便不查,污染水源中出现北方毒虫的消息临州也有许多民间大夫知道,消息早已经传扬出去,置之不理,更会引起百姓猜疑,或……” 她一顿,继续道:“或还会猜疑到父皇和皇室身上。” “荒唐!”崇晟帝大怒:“此事与朕何干?与皇室何干?庆宁,你实在太危言耸听了!” “此事自是与父皇无关,但历代以来,各大藩王利用人命作筏争权夺势并不少见,正因如此,父皇,才更应彻查,以摆出皇室态度!”盛知婉据理力争。 然而这话落,许多朝臣的目光不自觉便落在盛芫皓身上。 盛芫皓心底已恨不得将盛知婉撕碎,可偏偏,他还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甚至…… “父皇,庆宁说得对,此事的确该查。” 崇晟帝目光阴森,半晌,终是冷笑一声:“好!朕答应你,让大理寺和刑部联手彻查此事,若能够查出,朕定不轻饶!” 不过是查而已,这种事,从何处查?即便查了,大不了找个人认罪。 盛知婉见他应下,深深躬身:“儿臣为临州枉死的百姓谢过父皇。” “另外,诸位大人不必心急,等本宫同宋太医培训一批大夫,便会着他们去诸位府中一一看过,如此一来效率高,速度也快。” 盛知婉说罢,又来到面色难看的盛芫皓面前,为他摸脉看诊。 许久,直到盛芫皓都有些绷不住了,她才收回落在他面上的视线。 “三皇兄的确携带瘟疫,回头,记得去找太医院要三日的汤药喝,这三日中,三皇兄暂时还是莫要同其他人接触了,以免再传播出去。” 盛芫皓黑着脸点头。 第470章:不要去查 处理完这些,盛知婉离开宫前又去见了太后一面。 太后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像老了十岁不止,盛知婉心痛又自责,为她服下一粒药后,才将诏狱里发生的事说了。 “是真的?胤儿他……真的还活着?”太后喜极而泣。 盛知婉一边安抚她后背一边颔首:“是真的,祖母要好好的,才能让他也放心。” “好……好!” 经过大悲又历大喜,若不是盛知婉提前为她服下的药,太后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不过得知自己的胤儿还活着,太后虽然消瘦,却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她要活! 不仅要活,还要好好的活! 她要用最好的状态去同她的胤儿见面! 盛知婉一走,太后立即让小厨房的人送了小碗清粥过来。 太久没进食了,现在要用餐,也得慢慢让胃部缓过来。 * 盛知婉一出宫,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宫外。 她脚步顿了一下,原本不觉得委屈,可不知为何,眼眶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秒便忍不住酸涩起来。 商行聿早便看到了她。 先她一步快步而来,“怎么了?不舒服?” 商行聿盯着她泛红的眼眶。 盛知婉摇摇头:“没有,本宫只是觉得,两日不见,你似乎……” “更好看了?”商行聿双臂一伸,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同时垂下头,在盛知婉下意识抬头的时候,飞快在额上落下一吻。 很好,圆满了! 商行聿笑得邪肆,一点没将这两日的心焦忐忑表现出来。 盛知婉心里的那一点酸涩因他这一闹也消散大半,使劲挣了挣:“行了,在外头呢,本宫这衣服已经两日没换,你也不觉得熏?” 她自己都闻着有味。 “没啊,”商行聿又闻一下:“还有公主的体香。” “……”好像大型犬出笼啊。 盛知婉摇摇头,原本没觉得,如今商行聿一抱,的确有很多疲惫涌上来,她也懒得再睁开,就这样任他半揽半抱着上了马车。 商行聿说了许多一会要为她接风的仪式。 什么艾草、柏叶泡澡,什么跨火盆,喝平安酒…… 盛知婉一边听着,一边靠在他身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路程很短,盛知婉原本只是想眯一下,谁知道再醒来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 “还没到?” 盛知婉掀开帘子,才发现张大正赶着马车来回在公主府外的巷子绕圈…… 回到公主府,岸芷汀兰几人自又是一番问候。 盛知婉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衣裳,又用了些岸芷亲手做的小粥和点心,接下来便又要去处理瘟疫的事。 此时,京城出现瘟疫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好在官府告知时便说瘟疫在临州就已有了对症之法,再加上有盛知婉和宋太医坐镇,百姓们倒是没有多少恐慌。 在官府的组织下,百姓们有序去各大药铺进行检查、取药。 而盛知婉和宋太医则亲自教导一批民间大夫如何辨别瘟疫症状,又让这些大夫分批值守药铺,一旦发现有不同症状的患者、或情况严重的第一时间单独隔离出来,集中送至盛知婉和宋太医所在的慈溪堂看诊。 慈溪堂一时人满为患。 江大夫召集所有人过来帮忙,梅时雨也在其中。 盛知婉好几次发现梅时雨的神情有异,看起来并不像是以往那般痴傻,但还不等她细辨,那种古怪的感觉便又消失了。 盛知婉蹙了蹙眉。 “知婉……”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盛知婉回过神,便看到祁书羡站在症状有异的队伍中。 “症状?”她抬眸,眼神波澜未动,看到他,便像看到任何一个普通的患者那般。 祁书羡心底一涩:“我今日,也去诏狱那边了。” “症状!听不懂吗?”盛知婉有些厌烦他的不清不楚。 祁书羡抿唇:“眼唇刺痛那些瘟疫症状外,还有口唇发苦、胁肋胀痛、难以入睡之症。” “伸手。”盛知婉抬指。 祁书羡眼眸微颤,没想到她竟还愿关心自己,愿给自己诊治…… 他忙不迭伸出手,盛知婉侧眸摸了下他的脉搏:“肝气不舒,并非瘟疫异变,记得服用汤药,下一个。” 盛知婉目光落到下一人身上。 祁书羡被那妇人挤开:“公主!没想到您居然真的为咱们这些百姓们治病,民妇这手要是被公主摸后,接下来一周都不洗了!” 盛知婉:“……一周不洗有碍健康,大娘,说说你的症状。” “哦哦那好吧……可惜了,”妇人连忙说了自己的症状。 盛知婉照例为她把脉,同方才与祁书羡一样。 紧接着,是下一个,再下一个。 祁书羡的心越来越凉…… 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她不是还关心自己,而是在她心里,他已与这些人别无二致,不值当她爱,不值当她在意,甚至,也不值当她恨。 祁书羡想到这猝然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他们之间那么多过去,好的坏的,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一定是假的,她装出来的。 祁书羡失魂落魄被人群挤出去,他便站在外头。 直到天色擦黑,盛知婉忙完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夺步上前:“知婉!我有话要同你说!” 盛知婉绕开,秀禾和流觞也拦在她面前。 祁书羡却依旧不愿退去:“知婉,你还记得去临州前我同你说的话吗?如今,你应该信了,知婉,我不会害你的……” 他压低声音,忽然郑重道:“瘟疫的事不要再查下去,这件事不是你能查的!” 这才是祁书羡今日来此的目的。 哪怕盛知婉怨他恨他,他也不想让她遇到危险。 “知婉,不要去查这件事!听我的,否则你一定会有危险……” 不是他想要包庇盛央,而是这件事同三皇子有关,三皇子是未来储君,是陛下属意即位之人。若是盛知婉要去动三皇子,陛下定然不会放过她…… 这次是诏狱、赐死,因为北狄和瘟疫的双重原因才能放出来。 可下次呢? 祁书羡眸色担忧。 ps:短剧#破镜不重圆嫡公主不和离只休夫#明天红果上线啦,女美男还行,大家记得去红果搜索点击预约观看,嘿嘿!!?(′???`)比心 第471章:狗叫什么 而盛知婉在祁书羡说出不让自己查瘟疫之事的时候便彻底冷下来。 所以,这件事他竟是知道的? 原本以她对祁书羡的了解,自私且没有主见,种种缺点,都没想到如此阴毒的计划他也知情。 那可是几千条人命啊! 同上一次漠北寒灾见死不救、趁机牟利不同,这次是主动作恶…… 他竟也能放任?! 盛知婉眯起眸子,看着他:“看来,祁世子对这其中的事似乎知情,那不如,便同本宫说说如何?若真相大白,本宫承你这个人情。” “知婉!”见她油盐不进,祁书羡脸色难看起来:“你为什么总固执己见?我说了这件事不能再查下去,否则……” “危险吗?本宫知道,毕竟那可是阴狠毒辣到随意取数千人命的歹毒之辈,但本宫不怕,若是本宫怕了,谁为那枉死的数千百姓讨回公道?” “本宫不仅不怕,若是本宫查出是谁,还定要让那人和她的同党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日日夜夜,付出千百倍代价!” 她目光望来,似穿透人心。 祁书羡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等到再反应过来,盛知婉已抬步朝前走去。 他还想再追,一道高大身影忽然出现在面前,紧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砰!” 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祁书羡后脑剧痛,面前黑了好片刻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竟摸到一片黏糊糊的血迹。 “商行聿!”祁书羡面颊狠狠抽动,周围投射来的目光,更让他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以往他也被商行聿伤过,可那并不是在人前。 而现在,不远处许多百姓异样的眼光望来,他咬着牙,撑着从地上起身。 “狗叫什么?没人告诉你不要离别人的妻子太近吗?再有下次,本驸马就敲断祁世子第三条腿。”商行聿咧咧嘴,打了个呼哨转身。 等回到盛知婉身旁,他立即又变了个模样。 “怎么样?要不是怕摔死他,我真想给他个十连摔。” “够了,”盛知婉没忍住笑了一下,笑罢,又语调略沉低声道:“他是来劝我不要再查瘟疫之事的。” 商行聿一挑眉:“他也知道?” 盛知婉颔首,二人并肩相携上了马车。 祁书羡忍着脑后的剧痛看着这一幕,只觉一颗心似反复被一双大手攥紧又松开,喘不过气,却偏又舍不得离去…… 直到马车越走越远,他竟连伤口也不顾,一转身,随意找了家酒楼买醉。 面前不知不觉堆了许多酒坛,有人进来,有人出去,祁书羡都仿若未觉。 直到—— “哗啦”一声! “小娘皮,老子愿意看你是你的荣幸,谁知道你们特意从老子身边走是不是为了勾引老子?” “老子还偏偏要看怎么了?老子不仅看,还要摸!” 不堪的话入耳。 祁书羡厌烦地从酒坛中抬起目光。 只见几个男子堵在两个女子面前,满身酒气,那些粗言秽语便是从这几人口中出来的。 而那两个女子,一个一身白衣,身形若柳,虽面上戴着面纱,但露出来的一双眼极为美丽,身旁站着的绿衣少女,模样娇俏,看起来像是她的丫鬟。 “放肆!你这样的地痞我们小姐怎么可能看上?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 “玖儿!”如莺的女声轻斥。 被叫玖儿的少女一顿,眼中忽然露出期待和恶意的兴味。 这些人死定了! 但那几个男子酒意上头,丝毫没在意到这些细节。 甚至,放肆下说出的话更为不堪—— “怎么,你家小姐是什么达官贵人还是天仙?她要是达官贵人,怎么会来这样的酒楼?要是天仙看一眼都要收费……那不如去明月楼卖吧,咱们也愿意赏赏银子……”男子一边大笑一边伸出手去掀女子的面纱。 女子身形动都未动,眼眸中甚至闪过一抹笑意。 然下一瞬,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时—— “砰!” “啊!!” 一声哀嚎,突如其来的酒坛将男子砸的连连后退几步。 女子自始至终未动的眼眸这才微微变色,朝着身侧望去。 “滚!再让本将看见你们惹事,下次,便没这么容易走了。”祁书羡收回手。 “你他娘的……”男子醉醺醺,还想说话,但他身边的人看清祁书羡的长相,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扯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男子一愣,继而瞪大眼看向祁书羡的方向,随即,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无论国公府世子、还是如今明威将军,都是他们这些地痞混混惹不起的。 晦气! 他一个国公府世子来这破酒楼做什么? 男子酒醒了大半,“世子教训的是,小的混账,小的打扰了世子喝酒的兴致,小的这就走……哦不,小的滚,这就滚……” 男子边说边往外退。 “等等,”祁书羡忽地又叫住他。 男子脸一红。 祁书羡道:“道了歉再走。” 男子心里发苦,面上舔着笑打自己的脸:“对不住两位姑娘,是小的嘴贱,小的向二位姑娘道歉了,小的求二位姑娘原谅……” 女子眼眸轻闪,没有说话。 “祁世子,这样您看够吗?”男子看向祁书羡。 “滚吧!”祁书羡摆手。 男子和他的同伙立时便退了。 整个不大的酒楼中只剩下祁书羡一人,和一对主仆。 玖儿警惕的眼神望着祁书羡,白衣女子却是顿了顿,朝他走去:“方才,多谢公子帮忙。” “不必。”祁书羡头都未抬。 “哎你这人怎么……”玖儿有些不悦。 自家小姐何等身份?如今愿意主动同他说话,他却连头也不抬、什么态度?! 女子侧眸一个眼神,玖儿咬咬牙退回去。 女子漂亮的长睫微颤,伸手,将面纱取下:“小女沈明妧,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一张极致精致的脸露出来。 同盛知婉的明艳大气不同,这张脸温婉仙气,毫无攻击性,尤其是笑起来,似乎让人觉得她是仙人下凡为世人渡劫难而来。 第472章:给些甜头 然这样的脸,却也只让祁书羡看了一眼。 “既知道自己生得好相貌,便不该深夜只带一个丫鬟出来,若是住店,也该找个更有保障的。”他说罢,站起身,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便走出去。 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沈明妧微侧身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酒楼内,她突然轻笑一声。 “小姐,您笑什么?这人也太不识趣了……” “不识趣才好,不识趣,才不跟那些臭男人一样。”沈明妧起身,“既然这位公子都说了,那咱们便换一家酒楼投宿。” “小姐,那方才的几个人呢?就这样放了?” “你觉得呢?明日去找处合适的宅子买下来,别忘了如今身份,方才那几句话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 “……是。” 二人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 京城的瘟疫,经过盛知婉和宋太医坐镇把控,不过三日,便彻底控制住。 与此同时,瘟疫极有可能是人祸的消息也被传出来,一时街头巷尾,骂声一片、诅咒一片。 盛芫皓气得在府里砸了好几天的东西。 盛央也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能查到这些,惶恐了好些日,却一直没见人上门。 也是,这件事不止是自己参与,就连三殿下都参与了,盛知婉就算查出来又怎样? 她敢戳穿吗! 即便戳穿,她又有什么证据? 盛央想到这倒是安下心来,继续让襄嬷嬷去寻找灵枢药宗的消息。 其实前些日,襄嬷嬷便找到了一处灵枢药宗供药的拍卖行,但她私下同对方接触过,那拍卖行竟连灵枢药宗的供药人见都未见过。 对方极其神秘,送药的时候也只是将药放在指定地方。 没办法,她只好拿出一千两,希望下次对方往拍卖行送药时,拍卖行能将自己的需求告知对方。 盛央掏钱时感觉很肉痛。 但与此同时,灵枢药宗越是神秘,带给她的希望才越大…… 殊不知,当晚,商行聿便将她拿的五百两送到盛知婉面前。 “看来,为了治脸她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盛知婉手指点了点,还没看见丝毫希望,便能拿出这么多银子。 据她所知,如今盛央的酒坊和香露坊生意并不好。 “公主想怎么办?”商行聿凑近。 “既然如此,不如先给她些甜头吧。” 还有什么,是比看得见希望,却无法触碰更让人焦灼痛苦的?又有什么,是比挂在面前唾手可得的希望,更加诱人? 瘟疫的真相的确很难追究。 但,若是盛央自己当众说出来的呢? 盛知婉轻笑起来。 商行聿看得一瞬不瞬,喉结忍不住地滚动一下:“公主?” “嗯?”盛知婉愣神间,猝然被扯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低低沉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能不能……先给夫君一些甜头尝尝?” 盛知婉耳朵一热。 这些日她一直忙着瘟疫的事情,的确是忽略商行聿许多,她自己也素了许多日,结果就是商行聿稍一撩拨,便有些按捺不住想吃肉。 盛知婉从不委屈自己,当即伸手缠上他脖颈,低低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 本就高涨的热意,因这一句话瞬间要将人吞噬殆尽。 商行聿手下紧了紧:“公主……可不许反悔?” “嗯……” 不就是试个姿势吗? 她连瘟疫都不怕,不可能怕这点的。 但很快,盛知婉便发现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某人的战斗力和持久力…… 最后几乎是她闭着眼,整个人全挂在了商行聿身上,媚眼如丝,但也就是这种似有若无的喘息让某人更加兴奋…… 这一晚,最后是在盛知婉的满足又疲惫中结束。 “下次……下次一定不答应你了……” 商行聿将人抱去洗浴的时候,盛知婉哼哼着说了一句。 商行聿轻笑一声,为她清理好,又调理了一遍经脉才相拥睡下。 翌日,盛知婉列了个单子让商行聿准备药材,既然要让盛央看到甜头,那么药效自然要好、极好!好到让她心动,让她抓心挠肝才够。 不过如此一来,所需要的药材也极为珍贵。 哪怕商行聿动用关系,也至少需要十来天才能凑齐。 盛知婉不急,一点也不急。 这时应该急的是盛央和崇晟帝才对。 自从她出诏狱,便一直忙着瘟疫的事,潞绰送来的国书也仅是当时匆匆看了一眼,至于北狄的使臣,崇晟帝更是连提都没提让盛知婉去见面。 盛知婉知道,这是崇晟帝在等自己表态。 毕竟,潞绰国书中写的礼单实在太诱人,单那三千匹骏马,崇晟帝便不可能不心动。 现在他不提,是在等着自己主动将骏马送给皇室或是军中,但……凭什么?她要送给军中也得是因为自己愿意,而不是被胁迫。 所以,崇晟帝不提,她也沉下心干脆当没有此事。 反正有三万大军在武渡关外,崇晟帝睡不睡得着,便要看他自己的心态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 自从那日在诏狱中接触过一次,先太子的人便再次消失。 她也让商行聿去调查了那日想要劫狱的牢头,发现他在大半年前便生了一场重病,后来突然病愈,他的家人却在他病愈后离开了京城,只留下他一人在京中,每日上值下值。 直到她出狱的次日,那牢头再次疾病复发去世。 线索到此又断了,盛知婉推测,真正的牢头或许在半年前便已经去世,后来的他,是被先太子的人取代。 如此看来,先太子的人其实一直在暗中布置谋划。 可既然如此,前世的她为何从不知道? 甚至,直到她死…… 是以,相比与亲生父亲相见的期待,盛知婉心中更多是疑惑。 而如今,对方又突兀地消失了。 盛知婉干脆让商行聿撤回在临州调查的人手,不去期待,便无失望,不管先太子那边是什么打算,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如此又过了几日,京城瘟疫患者已经极少。 盛知婉不需再每日去慈溪堂坐诊,崇晟帝那边,也依旧没提北狄国书和认义姊之事。 商行聿搜集的药材已经齐了,盛知婉便在府中熬药制药。 ps:红果搜索#破镜不重圆,嫡公主不和离只休夫#可看短剧啦!!今天上线第一天,接下来十天我还会继续宣传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我明天继续喊!! 第473章:再没回来 她处理药材的时候,商行聿也陪在身边。 每每这时,他都觉得自己能和公主在一起当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甚至,想要感谢祁书羡和国公府众人的眼瞎。 也不知道,盛央若是得知自己辛辛苦苦寻找的灵枢药宗,其实就是公主一时心血来潮想出来的名字,会不会气得吐血?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公主……当真是灵枢药宗的宗主?”以往他的拍卖行便和灵枢药宗有合作,没想到,竟同公主有关。 “谈不上宗主,”盛知婉有些尴尬。 实在是灵枢药宗这个名字是她幼时想出来的,如今传得人尽皆知,被人知晓就有种莫名的羞耻感:“而且,整个灵枢药宗加在一起也只有八个人。” 三位师傅,两位师兄和师姐,另外一个就是她。 那时大家住在一起,是她自己非说要起个响当当的名字,结果当时一低头看到医书上的灵枢穴,所以灵枢药宗的名号就这么出来了。 那时她还大言不惭非要当宗主,几位师傅和师兄师姐听了竟也都顺着她…… 盛知婉想着,又忍不住想到在行宫时候的日子。 说起来,那当真是她最为快活恣肆的时候了…… 有祖母,有几位师傅,几位师兄师姐每次去行宫的时候也都会偷偷给她带许多民间的小吃食,哪怕被师傅训斥也会满足她的小心愿。 盛知婉唇角不自觉露出笑。 “公主,能不能同我说说咱们那几位师傅和师兄师姐?”商行聿眼睛晶亮。 她的这些过去,他未参与。 但所有有关她的一切,他都想要了解。 而她在意的人,自然也是要好好放在心上去尊重、在意。 盛知婉今日也很想倾诉,“说起来,本宫也有好些年没见到几位师傅和师兄师姐了……” 自从她学成后,为了隐瞒会医之事,便再也没同几位师傅师兄师姐相聚过,师傅和师兄师姐们也都去了各处游历,偶尔听到她们的消息,也是市面上又有什么药流落出来。 也不知道,她们如今怎样了? 盛知婉说起往事。 那只追她欺负她,最后被弄秃了的大鹅; 行宫周围的梅树,还没长出梅子,便被不知哪来的孩童偷走,三师傅气得要大半夜蹲守在梅园给他们一个教训; 还有,木讷的大师兄,被县里的豆腐西施吃了豆腐…… 爱看话本,总是幻想自己能找到完美真爱的二师姐…… 从前盛知婉觉得自己的过去乏善可陈,但如今真说起来,这些散落的碎片竟突然变得闪闪发光。 原来,不是她的过去不够有趣,而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商行聿这般,愿意静静地听她讲、陪她笑…… 二人之间的氛围,让守在远处的岸芷汀兰看得止不住想流泪。 公主以往太孤单了。 她们以前的印象里公主不是在忙碌、为崔氏熬药按压,就是一个人看书作画,或是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冷清,淡漠。 虽然对每个人都很好,可那种从骨子中透出来的疏离也会让人不自觉心疼。 不过,这是对于关心她的人而言。 也许便是这种疏离,看在崔氏那些人眼里才觉得她高高在上,总想要踩上一脚以证明自己的地位? 好在如今好了。 公主有了驸马爷,他们会笑、会闹,说到开心处,公主眼里的光那么亮…… “公主在哪?” 然而,就在岸芷汀兰望着院内一幕心满意足时,虞嬷嬷匆匆而来,打断了这份宁静。 盛知婉听到动静看来。 虞嬷嬷禀道:“公主,外头有个小郎君急着要见您!” 商行聿立即警惕起来:“什么小郎君?” “……”虞嬷嬷咳了一下:“看起来十岁出头,问他找公主做什么他也不说,就说要见公主,哦还有,他说自己姓唐,公主您看要不要带进来?” 唐? 盛知婉眉头动了动,倒是想到一个人:“先把人带去前厅吧。” 虞嬷嬷去了。 盛知婉一边净手,一边将祁书朗从前欺辱寒门被赶出青山书院,结果她却阴差阳错下,见到了生母旧时婢女的事说了。 “所以这个叫唐思毓的孩子,是公主生母身边婢女的孩子?” “是她收养的,叫她祖母。而且,她为那孩子起名唐思毓,是想他能够延续唐家的香火,但那孩子连唐家人都未见过,唐家对他既无恩也无情,何必让他背负这样大的仇恨?” “所以本宫并未将那些事告知他,只留了一笔银子在青山书院。” “二月时,杜大儒曾让人送消息说他已考中秀才,等再过两年,便能试试乡试。” 没想到,他今日却来了公主府。 而且听虞嬷嬷的语气,似乎很是急切。 “我陪公主同去。” 二人相携来到前厅。 几乎刚一入内,一道小小的身影便噗通一声跪在面前:“公主!求公主救救小雀子吧,他不是小偷,他真的不是小偷……公主能不能让祁二公子放了他!” 盛知婉脚步顿住。 小小身影抬起头,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唐思毓,大半年过去,他身量并未长多少,依旧瘦瘦小小的。 以至于乍然一看,还以为他才八九岁。 “起来说,谁是小雀子?他怎么了?” 唐思毓抹了把眼睛站起身:“小雀子是根叔的儿子,根叔年轻时病了一场将脑子烧坏了。山长心善,让根叔负责书院里的恭桶洒扫,小雀子经常帮根叔干活,还总是帮祖母抬菜……” “可就在半个月前,小雀子被祁二公子带走后,便再也没回来。” 唐思毓说到这,双手攥得死紧。 盛知婉能从他眼中看到对祁书朗的愤恨。 “祁书朗为什么将小雀子带走?” “我没亲眼见,但是听根叔说祁二公子说小雀子偷了他的钱袋,非要拉着小雀子见官。小雀子估计怕根叔担心,便一边解释一边自己跟着走了……” “可从那之后,小雀子再也没回来。根叔脑子不好,说话也不大清楚,这些还是我问了好久才问出来的……” 唐思毓双眸通红,实际上在来之前他也到处去寻找过小雀子,不仅寻找过,甚至,还去堵过祁书朗…… 第474章:这般好笑 大嫂子若是不嫌弃,这几日就让兰哥儿每日里来一个时辰,我教教他。 蚩迦在听到秦一白的话后,双眼竟瞪得如同两只大号的牛眼般,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然,这么长一句话,事先你们没对好台词是怎么异口同声说出来的? 成百上千根金条从成百上千名观众的头顶上飞过——而它们只是先头部队,还有无数的成百上千根金条紧随其后。 “不会的。”夏辛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经历过多日来的阴霾,这段晦暗不明日子终于就要过去了。 中年道人先是与外面之人说着,只是说了几句,便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两人附近还有庞克与几名按月教会受伤的忍者,夜鸠与西珀两人坐镇值守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看住几人。 这番话说的甚重,倒让浮云子羞愧无地,当时红的耳根也热了。张入云见艳娘提及兄弟义气,心中一热,忙与兄长说合,不使老道人太过尴尬。艳娘见了也觉语气重了些,当下又唤过一旁的超尘过来。 训练场边缘就坐的三位考核导师倒是依旧保持平静之态,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便可发现他们点头次数相比之前考生明显要多一些,而且几乎没怎么摇头。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苏立刷的一下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至于究竟是昏了还是死了无人可知。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所有人,真金白银的十万块钱买的车竟然就这样砸了?这家伙是疯了吗? 说完她便要挣脱开林欢的怀抱,可林欢已经打定主意替她解除幻术反制,又怎会任由她离开? 而看到那能够帮助渡过心魔关的玉佩,大家眼中都是闪过一抹希望和期待之色。 哪怕同样都是七层天,但是练长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轻微的颤抖。 但是每一圈,都如同轰在了空气之中,没有丝毫的受力点。而那虚影,再次露出了一阵阵的嘲讽之力来。 但到了赌桌上面,那就不同了,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经验和赌术,将陆元的钱给弄过来。 杨钺大军抵达娄烦郡,该一鼓作气,锐利剑锋刺进太原府,迅雷不及掩耳,夺取太原郡,收复失地! 就在段华听到这话后,想要嘲讽的时候。杨涛动了,在场的人没有几个能够看清楚杨涛的动作,但是他确实是动了。 虽然他现在也是修仙之路,但是他并没有真正的见到过神仙,萌萌不算,萌萌类似于玄幻里面器灵一类的,这不能算作是真的神仙而已。 可是,林泽天想要压制姜怀仁的意志时,他感觉出姜怀仁那意志更是霸道,甚至是永恒不灭。 这山有数千米高,气势恢弘,山中长满了千年古树,枝繁叶茂,远远望去,整座大山都被翠绿色笼罩着。 “好,不如就召唤炎魔吧,最适合这样的战场”另外一名大魔导师说道,其他大魔导师也连连点头,几人立刻就是开始念咒。 他们两人固然是镇西和镇北王府的世子,可因为父亲并不在学府内任教,为他们搞到两个特招的名额已经非常不错了。 显然,这一次魔族针对的是所有来到魔人渊的光系魔法师,至于其他系的魔法师并不在他们的目标内。 “唔知道噜,一会就哎,嘟嘟嘟……”秦照只听到从电话里面传出来支支吾吾的声音,看样子这丫头应该是刚起床没有多长时间,现在正在刷牙呢,反正秦照也不着急,挂了电话之后就坐在门口的花坛上等一会儿。 张天三人进入魔人渊并不早,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好些人进入了,他们走过之后没有看到一株灵草或者灵果之类的,倒是废弃的根须发现许多。 鸡王取出了一个青铜令牌,一道青光从青铜令牌中射出,飞入了河流之中。 这种陷阱最为简洁,主要是由可反弹支撑物将手雷丢出去。贺川在制造这种陷阱的时候,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制造混乱,让敌人觉得他们的人很多,如此一来,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看到主治医师摇头,沈南山神色黯然。不过,他立马想到了江翌,二话不说拉着江翌就往手术室里冲。 荧惑之石若在帝国的手里,那么他们将处于明处,而敌人处于暗处,对他们明显是不利,因此将荧惑之石拋出去,当诱饵,那么他们能成为暗处的人了,暗处中的狩猎者才是最令猎物恐惧的。 所以我认为,我们部队里最需要培训的就是初级军官,然后让初级军官把基层骨干带出来,这样在推行科学化带兵,就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最后成功施行这个政策。 “现在刚过了正午,正是最热的时候,这普天下你看谁顶着大太阳去游湖,等晚一些时候再去”,江染离边说边费力将手臂从历千帆手中抽出。 第475章:狠毒无畏 “公主今日不是还要去几个庄子看看吗?”商行聿开口,打断周怀谦的话。 周怀谦眼中一喜。 盛知婉颔首:“不过此事本宫是要知道后续的,周府尹务必认真办案,还有方才那几个衙役,玩忽职守,拜高踩低,也要按规矩罚办惩处。” “是是,此乃下官失职,待人寻到,下官定然第一时间告知公主殿下。” “嗯。”盛知婉颔首,离开前又看了唐思毓一眼。 唐思毓立即跪在地上拜谢,小小的人儿神情郑重又感激,丝毫未因为她没有继续留下便心生埋怨。 盛知婉心中很是满意。 等到出了府衙,又上了马车。 商行聿才道:“人已经跟上去了,如果真如公主说的那般,国公府的人得知消息肯定会去处理尸体,只是……”他顿了顿:“祁书朗才十岁、还是十一岁,公主真觉得他能悄无声息把人杀了?” “嗯,”盛知婉想到前世惨死的女童,声音微沉道:“有些人的恶意是与年龄无关的,越是无知的年龄,他们的恶意反而被放的越大,因为无知,所以无畏,所以丝毫不担心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 上次梅时雨的事,便足以说明祁书朗的这种狠毒和无畏了。 “我不是怀疑他的狠毒,”商行聿摇头:“只是他年龄小,阅历不足,杀一个人应该做不到悄无声息。” “但他的身份可以让很多人忽视他的行为,又或者即便看到了,也不敢说出来。” “所以咱们不仅要捉贼捉赃,最好还能将目睹的人寻出来……” 二人一边说,一边马车出了京城。 远远跟着的身影见到此终是松了口气,当即回到府衙复命。 “你确定,是真的出城了?” “是,卑职亲眼看着的。” “嗯,那看来的确是要去庄子上,也是……堂堂公主和驸马怎么会认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秀才?失踪的那个就更不用说了。”周怀谦彻底松了口气:“后续还是按照老规矩,人要找靠谱的,提前统一好说法别露出马脚。” “放心吧大人,那国公府那边?” “告知一下便是。” * 盛知婉和商行聿的确没有说谎,不管崇晟帝怎么拖下去,潞绰那边的三千匹骏马都会送到。 晟国公主是有封地的。 虽不像郡王那般可在单独的郡、县享有权利,但她的封地也不小,足有六千多亩,只是距离京城较远,且地况复杂,难以开垦种植,是以在得到这片封地后,盛知婉便一直免费租给周围的百姓使用。 谁能开垦出来,谁便可向负责的庄头申请那片土地的使用权。 几年下来,那片地倒是肥沃许多。 如今冬末,盛知婉想要将封地收回用于饲马,对这些百姓的损失肯定要估算一番,另外,若是这些百姓愿意,也可留在庄内受雇,做些简单的饲马活计。 最最重要的是,如今瘟疫尚未彻底结束,潞绰的三万大军也还在武渡关,这节骨眼上崇晟帝不可能对她做什么,但过了这段时间,她再想出远门恐怕便没有这样安全了…… 所以,这也算是最后的放松吧。 而且她和商行聿出了城,也能降低府衙和国公府那边的警惕,更方便他们“办事”。 接下来一日,盛知婉和商行聿不仅在庄头带领下看了封地,还在封地附近的百姓家中用了农家饭。 盛知婉原以为突然要收回封地,肯定会比较困难,但出乎意料,百姓们竟没一个反对的。 “本来就是俺们沾了公主的便宜!” “不过就是开开荒,俺们庄稼人有的是力气,结果就这么一点力气,公主这几年就将地白给俺们用,不收粮食,也不收佃租,俺们心里都记着公主的好呢!” “而且俺们都知道,公主的银子还要拿去给盛世堂的兄弟用,公主要是其他的地也要开荒,俺们这些人,随便使唤!” “是啊公主,俺家男人说话直,但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妇人端上饭菜,盛知婉同一只红彤彤的大鹅头四目相对。 “公主认识不?这就是刚才那只敢啄公主的大鹅!” “欺君犯上,咱们给它宰了给公主尝尝……” “老李媳妇的手艺可好了,公主和驸马爷还有这几位姑娘千万不要嫌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因为盛知婉的到来,淳朴的百姓像是过节一般,恨不得拿出家中最珍贵东西招待。 盛知婉也不知这辈子是不是跟鹅反冲,刚一进村,便只有一只鹅对着她嘬…… 但现在,盛知婉尝了一口。 鹅肉咸香,非常可口! 盛知婉赞叹几句,徐翠花黑黑的脸上又是激动又是羞涩,竟然看出几抹红晕:“公主喜欢就好,俺这就回去再杀一只大鹅,等公主回去的时候给带着。” 说罢,也不等盛知婉回答转身跑回去杀鹅了。 接下来,几乎是盛知婉几人的筷子在哪道菜上多停片刻,便会有人立即再去准备。 离开的时候,十几个大食盒几乎塞满了一整驾马车。 “公主,您吩咐的银子我留在村长院子里了,这些大娘大爷大哥们真热情,咱们以后是不是还能再来?”汀兰远远探头,望着那些还在冲她们挥手的身影。 这种质朴与醇厚,是她以前从未感觉到的。 盛知婉又何尝不喜欢? 但她有她的事要做,只有她的目标达成,这些质朴与醇厚才能一直存在下去,而不会因为动荡和贫穷、为了活下去,变得狡猾诡诈。 所以…… 她笑笑颔首:“会的。” 不止是这里,她希望以后所有晟国的地界都能如这里一般。 日子有奔头,百姓有干劲。 一路奔波,满载而归。 再回到京城,已经是暮色四合,盛知婉让岸芷几人将府中的所有人都召到前厅,一同品尝农家菜。 商行聿还去聚贤茶楼又要了几道招牌菜送来,甚至,还送了好几坛甜香的果酒。 远远的,笑声从前厅传来。 盛知婉穿着厚厚的大氅同商行聿坐在屋顶上,此时一刻,胜过千金。 直到前头喧闹彻底散去,二人才下去休息。 夜色静谧,直到破晓时一道急促的莺啼传来。 商行聿披衣出去。 “主子,小雀子的尸体……找到了!” 第476章:丧心病狂 “人也按下了?”盛知婉听到声音跟着出来。 “见过公主。”墨青行礼,继续道:“总共两人都已按下了,都是祁书朗身边的小厮。” 墨青说到这,终究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 小雀子的尸体……太惨了,即便是刑狱里专门用刑的狱卒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心肠。 “整整三十六刀,除此之外,背上插了许多尖锐的树枝,指甲也被拔下来几个,还有牙齿……眼睛、耳朵都有不同程度被损伤的痕迹。” “最后……尸体应是硬生生被折起来塞入井里,且时日太久,已经腐烂严重了……” 墨青说到这,再说不下去。 他自己也是杀过人的,可他杀人,都是因为对方穷凶极恶。 哪怕折磨,也是多砍上几刀。 可杀死小雀子的人,显然是以虐杀他为乐…… 简直不能想象,这居然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做出的事! “尸体在哪?”盛知婉脸色发沉。 “公主要看?”墨青愣了一下,“可是,尸体实在难看,公主……” “无妨。”盛知婉敛下眉。 墨青只得道:“尸体现在放在一处院子里。” “我带公主过去。”商行聿没多说,取了大氅为盛知婉披上,便将她抱在怀里。 很快,二人便跟随墨青来到一处荒凉院落,见到了惨不忍睹的尸体。 只看一眼,盛知婉不由闭了闭眼。 小雀子面容腐坏严重,瘦长的身体被硬生生折叠起来,整个上半身赤裸着,一根根尖锐的树枝插入皮肤里…… 何止惨不忍睹? “现在去大理寺,就说深夜见到两个鬼祟之人深井抛尸,另外,同方寺卿说此案牵连国公府暂时保密,要尽快做出尸检。” “是。”墨青领命。 等到盛知婉二人离开,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不知不觉早已将公主当成了另一个主子。 甚至,在公主吩咐自己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过去问主子的意思。 不过……思及主子对公主的态度,想来这也是他想看到的。 等回到公主府,天色已蒙蒙亮,盛知婉和商行聿刚用了早膳,府衙的人便来了。 “回公主,回驸马爷,昨日您二位过问的案子已经有了进展,失踪的小雀子有好几人证明在京城偷东西,前日的确是逃出了城。” “哦?前日出的城了?亲眼所见?”盛知婉笑了一下。 衙役笑道:“是啊,这等失踪案,十有八九都是失踪者自己出去讨生活了。” “天高地远的,也不知他是去了哪,还劳得公主与驸马爷费心。” “费心无妨,那几位亲眼目睹的人证还在府衙?”盛知婉漫不经心问了句。 衙役怔了怔:“是。” “左右本宫与驸马今日无事,不如便去看看,也见识一下周府尹奇快的办案速度。”盛知婉起身。 商行聿也笑:“都听公主的。” 衙役闻言神情僵硬一下,但二人发话,他也只能点头哈腰地跟上去。 马车停在府衙外头。 今日的府衙门扉大敞,衙役们忙碌匆匆,丝毫不见昨日的惫懒和不耐烦。 周怀谦得知二人竟真的亲自来了,眉头皱了皱,不过只是一瞬,便已经满面恭敬地迎出来:“公主,驸马爷,昨日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您二位真是心系百姓居然还亲自来一趟……” “不来不行啊,实在是周府尹办案速度着实快,快得,公主和本驸马都想来瞻仰瞻仰。”商行聿道。 周怀谦嘴角抽了抽:“……” 二人跟着面如便秘的周怀谦走入大堂,刚进去,便看见唐思毓小脸上满是愤怒,周围还站着好几个男子和妇人。 “呵呵……其实也是凑巧了,下官带人追寻小雀子踪迹的时候,这几位对小雀子的印象都很深刻,所以对他的去处有所留意。” “哦?”盛知婉笑着望去。 “不可能的!公主,一定是他们撒谎,小雀子肯定不会偷他们的东西,更不可能抛下根叔自己离开京城,而且……而且我和根叔找了这么久,如果他前天还在京城怎么会找不到……” “可笑!事实证据俱在,这么多人作证,难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就你说的就是真的?”一个衙役大声呵斥。 周怀谦摆摆手:“赵辉,小孩子而已,这么凶做什么?好好说话!” “小郎君,不是本官不信你,实在是这么多人都亲眼见到你那位朋友偷东西了,前日还逃出了城,总不能他们都说谎吧?他们又与你那朋友素不相识,说谎做什么?” “……他们肯定是被国公府的人买通了!”唐思毓很愤怒。 一个男子闻言立即不满:“你个兔崽子胡说什么?咱们都是清清白白来作证的,公主,驸马爷,您二位可不要听他乱说!” “是啊……咱们可是亲眼见到那小偷逃出城的!” “他还抢了我摊上两个包子,看他年龄小,我才不计较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盛知婉不动声色:“不知诸位都是什么时候见到小雀子的?” “草民是十来天前。” “民妇是六七日前!” “民妇是前日……” 若不是亲眼见到了小雀子的尸体腐坏严重,盛知婉恐怕真的要信了面前这些人的话。 从语气,到神情,信誓旦旦,毫无心虚。 盛知婉眼眸沉下。 “公主您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实在不值当公主和驸马爷跑一趟。”周怀谦叹口气。 盛知婉对商行聿点点头。 就在周怀谦以为终于能送走这两尊大佛的时候,商行聿对着外头吆喝一声:“张大,方寺卿可请来了?” “请来了请来了!”张大的嗓门从外传来。 周怀谦愣了一下,“驸马爷这是……” “嘘!”商行聿随手抽了支签筒内的红头签贴在周怀谦唇上—— “鉴于周府尹办案神速,本驸马有件礼物,务必要让周府尹亲自过目一下。” ps:红果搜索#破镜不重圆,嫡公主不和离只休夫#看短剧啦!实在不行,宝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磕,你才愿意看?我这四面八方都磕一个,你感受感受。 第477章:买来的吧 商行聿话落,方鸿志已带着人从府衙外进来。 而他身后跟着的人,手上则抬着一副—— 棺木? 周怀谦面色一变:“方寺卿什么意思?商驸马这——” “周府尹急什么?都说了本驸马是有件礼物要请您过目的,好了,放下吧,有请咱们周府尹将棺木打开。” “对了,”商行聿忽地看向方才作证的那些人:“你们也都来看看。” “这……这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驸马爷还是莫要吓唬草民了,草民见不得这些。” 男人连连后退,妇人捂着心口一副惊吓状。 周怀谦因距离棺木较近,闻到一股隐约恶臭的味道从其中传来,再加上商行聿此时的话,心头忽然涌出一个念头。 与此同时,面色瞬时煞白。 不! 不会这么巧吧? “本驸马说让你们看便看!”商行聿一声冷喝,竟吓得几人不敢反对。 他这才又望向周怀谦:“周府尹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赶紧打开?” 周府尹欲哭无泪:“……商驸马、公主,您二位别开玩笑了。” “你看本宫像是在开玩笑吗?”盛知婉终于开口。 她上前一步,对上周怀谦的视线:“周府尹,开吧。” “这……这……”周怀谦的手在颤抖。 “周府尹若是不敢开,本驸马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听说人的潜力在生死面前总是无限的?”他笑眯眯地上前。 周怀谦下意识后退,又对上方鸿志的冷脸。 他一咬牙,偏着头将棺木打开。 “轰——” 几乎棺木掀开的瞬间,一股恶臭的味道便席卷了堂上。 周怀谦脸色更白了,还没来得及看,便几欲将早晨吃下的东西全吐出来,周围衙役也是强忍着。 而那几个方才作证之人,更是不堪,早已不顾一切冲到角落呕吐去了! 只有一人,在看到棺木的时候小小的身体仿佛定住。 待到棺木打开,他一步步走近。 盛知婉本想阻止,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动。 她心中叹了口气。 而唐思毓,也终于见到了自己和根叔一直寻找的人。 “小雀子!”他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愣愣望着棺木内的身影。 此时小雀子身上还盖白布,只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可仅是如此,眼前一幕也足够让人惊痛。 唐思毓嘴唇大张着。 直到许久,嘶哑的嗓音才颤抖着发出三个字—— “小雀子!” 周怀谦的脸,在他喊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彻底白了,甚至连恶臭导致的作呕都在一刹那被吓了回去。 “他、他……” “周府尹想说什么?”商行聿冷笑一声,紧接着看向方鸿志:“方寺卿,劳烦将方才的几个证人都带来,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口中的小雀子是不是棺木中的人。” “是!”方鸿志冷然看了周怀谦一眼。 很快,几个作证的百姓便被强行押到了棺木之前。 “过来。”盛知婉对唐思毓招招手。 唐思毓毫无反应。 盛知婉只得让流觞将人拉到这边,她到底不想让这孩子看到好友临死时遭受的折磨。 唐思毓呆愣愣地被拉过来。 这时,方鸿志才命人将白布扯开,白布下的惨骇彻底暴露出来,几个被押着上前的证人,一边惊恐一边吓得失声惨叫。 “叫什么?诸位难道都不认识他了吗?” “不、不认识!” “我……我们怎么会认识他……”声音哆哆嗦嗦,正是说前日小雀子偷了自己摊上两个包子的男人。 商行聿扯扯嘴角,上前,一手按着他的脑袋正对上小雀子的那张脸。 “啊啊啊啊!”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怎么会不认识呢?毕竟前日他还偷了你两个包子,你可怜他年纪小,才放过了他。” 男人闻言惨嚎声更大:“不!不!没见过,我没见过……我见过的人不是他!” “怎么会不是他呢?名字一样,身高长相,就连下巴上的痣、额头上的旧伤都对得上,要不,你再看看?”商行聿将他的脸又压近一些。 “啊!!”男人身子一抖,一股尿骚味传来。 “是!是他,我方才太害怕了,没认出来……”男子眼泪鼻涕落下。 商行聿却依旧不放手:“你确定,前天见过的人真的是他?小雀子?” “是……是他!”男人闭上眼大喊。 “那就更不对了,眼前这具尸体可是死了至少小半个月,你前天居然见过,难道是见的鬼,还是他的尸体?”商行聿说着,干脆将他整个身体都按进了棺内。 男人只觉自己的鼻尖就要触碰到腐烂的皮肤。 那双眼皮下的眼,似乎也在盯着自己。 终于,他再也承受不住眼前冲击,不管不顾大喊道:“我……我说!是假的!都是假的,草民根本没见过什么小雀子……是府衙!是府衙的赵辉找的草民……” “赵辉!!” 周怀谦陡然一声厉喝。 吓破胆的男子,因他这一声厉喝猛然回过了神,没再继续说下去。 “周府尹,急什么?”盛知婉上前一步。 周怀谦强扯出笑,却不知道这笑比哭还要难看千百倍:“下官没有急,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手下居然有如此败类,为了尽快结案,居然收买人作假证!” 周怀谦说罢,一转身,狠狠踹在赵辉身上。 赵辉闻言眼眸瞪大,嘴唇嗫嚅,刚想说话,又被周怀谦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啧,周府尹这意思是承认这几人都是作假证的了?” 周怀谦欲哭无泪:“下官也是被蒙骗了。” “那周府尹还真是愚蠢,这样的小伎俩就能蒙骗你,你以往的功名不会是买来的吧?” 周府尹:“……商驸马说笑了。” “行吧,”商行聿提起男人,终于大发慈悲地手一松,男人立即彻底瘫软在自己的秽物里。 “方寺卿,”盛知婉开口。 “本宫记得大理寺有核查复审、责纠问官之责,此次府衙失职差点被假证蒙混过去,是否也在此列?” “回公主,本官定会查清何人指使、何人经手,再上报朝廷以作处置。”方鸿志拱手。 “嗯,”盛知婉忽略周怀谦难看的面色:“既然确定小雀子案乃府衙失职,今日,便劳烦你与方寺卿一同,公开重审!” 第478章:还敢狡辩 “是!”方鸿志毫不推脱。 周怀谦哭丧着脸:“这这……公主,虽然如今已经找到尸体,但还是得先查,否则没有审问对象……如何重审?” “既然审,自然就有要审之人,周府尹不必着急,一会人就带来了。”方鸿志淡淡道。 周怀谦心底发苦。 方鸿志如今可是朝中最招人恨的的人,固执难搞,从他成为大理寺卿,不知多少小官小吏都被扒了皮。 如今,自己竟也落在他手里了。 周怀谦越想越心慌,可是再心慌,也得把眼前的事给渡过去。 府衙要公开审案,这已经是好几年都没有的新鲜事。 几乎是告示一贴出来,便有许多好事的百姓跑来围观。 能让府衙公开审案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不知道,这次要审的人是谁? 最近好像也没听说京城有什么大案发生啊! 周怀谦坐在上首,方鸿志坐在他身侧。 商行聿和盛知婉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堂上,便坐在大堂旁的侧门里旁听审问。 只听一阵水火棍的声响,伴随衙役的吆喝声落下。 方鸿志执起惊堂木重重拍在桌上:“带犯人上来!” 周怀谦一愣。 什么犯人?带谁上来? 紧接着,他便看到大理寺捕快押着二人,那二人被铁链锁住双腿,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看身上的穿着,倒像是哪家的小厮? “抬起头来!!”方鸿志一声呵斥。 两个小厮身体抖了抖,抬起了头。 “这不是……”周怀谦身后推官一声惊呼。 周怀谦下意识回过头。 “怎么,你认识他们?”方鸿志声音淡淡。 那推官激灵一下,干笑着摇头:“不认识,不认识,下官怎么会认识他们?呵呵。” 方鸿志不置可否,又是一拍惊堂木:“今日寅时打更人发现你二人行踪鬼祟,随后官府跟踪,便发现你二人欲要捞尸掩埋、人赃并获!说!你二人姓甚名谁、作何解释?!” 尸体自然不是打更人发现的,但公主府不宜牵扯其中,方鸿志便认下抓住二人的是大理寺之人。 两个小厮闻言脸色更白,但依旧强撑着不开口。 没事的! 一定没事! 他们的主子可是国公府二公子,死的这个不过是个小贱民罢了。 想必……这些人应该不会为了他得罪国公府。 现在,二公子也该发现他们还没回去吧…… 思及此,二人目光忍不住乱飘。 “啊!我认得这二人!”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呼:“他们是国公府的下人!” “对对,我也见过,是国公府二公子身边的人……” 二人闻言身子僵了一下,立即低下头去。 方鸿志开口:“你二人是祁二公子身边的小厮?” “……是……” “小的冬生,他叫秋实,我二人都是祁二公子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大人明鉴,我们夜里只是偶然见到有人被弃尸井中,起了怜悯,这才想要埋了他,没想到便被人给误会了。”见身份被认出,叫冬生的小厮眼珠转了转,狡辩道。 “呵!”方鸿志眯眸:“发现尸体不想报官,倒想掩埋?” “那……我们以为他是不小心掉进去摔死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唉,早知如此,小的们便不这样滥好心了。” “满口胡言!” 方鸿志一拍惊堂木:“你二人可是直奔藏尸的井中而去,你说那是偶然发现?!”” “那……那是小人们冥冥中受到了指引!”另一个叫秋实的小厮这时也转过弯来。 反正他们是国公府的人,这些人就算抓到他们埋尸又怎样? 只要不承认,人就不是他们杀的! 听到二人狡辩,外头围观的百姓顿时议论起来。 “什么冥冥中的指引?世上要是有指引,怎么不跟他亲人指引,偏要找你们?” “说不定就是你们杀了人,怕被人发现才想要掩埋的!” 谁都不是傻子,这样蹩脚的借口根本没人信。 “你们说是不是祁二公子杀了人?让他们处理尸体?” “不能吧,我记得国公府二公子才十来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 方鸿志眼眸冰冷:“来人,将仵作验状一一念来!” “是!”方鸿志身后一人出列,展开尸格,顿了顿才扬声念道—— “死者李雀子,男,年约十一,身高四尺二寸,死前曾遭虐打,头骨见撞击伤,额头右侧见一凹陷性伤口,长约三寸; 右眼被利器所刺,眼窝处血肉模糊,呈不规则撕裂伤,边缘参差,眶骨碎裂; 双耳被切断,创口平整……面部…… 另,背部插入竹枝、木棍共十二根,身上利刃划痕三十六处,其中十一处可见骨…… 双腕错位变形,断骨刺破皮肤; 尸体死后折叠,骨茬自后侧传出……” 随着尸状一条条念出,府衙之外,百姓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下去,有人随着这一条条惨状,甚至想象到了尸体的凄惨。 唐思毓更是紧紧咬着牙,被流觞抱着,才没能冲出去扰乱公堂,可即便如此,眼泪却是大滴大滴的落下。 现在,他无比的庆幸根叔没有同自己前来!否则见到这样的小雀子,得知小雀子死前遭受的痛苦,根叔该怎么办? “够了!不必再念下去了。”方鸿志也听不下去,一抬手,目光森然看向堂下二人:“死者身上浑身是伤,惨不忍睹,你二人居然敢说他是摔死的?” “摔死,能摔碎眼珠?摔掉耳朵?还能摔出三十六处划痕?十二根树枝插在背上?!”方鸿志一声比一声高。 冬生秋实二人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方鸿志猛然重重一拍惊堂木:“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来人!去国公府请祁二公子过来!” 他说罢,也不顾外头喧哗轰然的议论声,继续道:“先将这二人先带下去。” 国公府,祁书朗正烦躁不安时,果真收到府衙的传唤。 “废物!!”他低声咒骂一句,“此事不准告诉父亲和兄长二姐姐他们……” “可是……” “没什么可是,若是让我知道谁敢多舌,哼!”祁书朗目光扫过。 ps:先磕为敬!各位宝老爷们,红果搜索#破镜不重圆,嫡公主不和离只休夫#就能看到美美的公主啦!啊,公主真的好美,嘶哈嘶哈!!! 第479章:他不认字 众人畏惧地低下头去。 国公府中,真正让下人们畏惧的不是国公爷,也不是祁世子,而是这位喜怒无常的二公子。 虽然年纪小小,但是惩罚起人来,当真让人有苦说不出! 甚至很早之前便有个得罪他的门房,被转卖去了苦窑,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祁书朗一走出门,便换上副单纯无辜的表情。 “差役大哥,不知我那两个小厮是怎么了?怎么会被官府抓起来?”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性子,差役大哥,能不能告知我?” “他们要是惹了祸,我可以用银子赎人吗?秋实的娘生了病,我不想让大娘担心他……” 祁书朗一边走,一边打听消息。 话里话外,尽是对自己两个小厮的担忧爱护。 这让前来带他的两个大理寺差役都有些嘀咕,这小公子……当真与那等穷凶极恶的案子有牵扯? 看着不像啊! 但二人嘀咕归嘀咕,倒是谨记大人的规矩,一路上并不透露,实在被问急了,也只说二公子到了府衙便能清楚。 祁书朗面上担忧地点头,垂下头去,目光却猝然阴鸷起来。 什么东西! 小小差役也敢敷衍他? 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给他们点教训。 几人很快到了府衙外头。 祁书朗刚一出现,府衙外义愤填膺的百姓便是愣了愣。 “这……这国公府的二公子看起来不像是能做出那样残忍事情的啊!” “看起来同我小孙子一般大。” “看起来又怎样?别忘了,之前他可是让马车扯着人在地上拖行过的,要不是公主,那人早就死了……”有人提及此事,立时众人看来的目光带着审视。 祁书朗衣袖下的手攥了一下。 然下一瞬,他忽然搀扶住一位差点被人群挤倒的婆子。 婆子错愕。 祁书朗笑容真挚:“大娘,人多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说罢,他才松开手。 “这……看着不像啊,瞧着挺好的一个小郎君……” 听着身后转变的言论,祁书朗很满意。 世人皆是如此,以往他年幼不懂事,给人留了把柄。 但以后不会了。 祁书朗走入堂上,并未看到自己的小厮,反而上首一道审视带着威压的视线落在身上。 他并不认得方鸿志。 周府尹他倒是认识的,昨日便是周府尹的人告知他盛知婉要过问小雀子的失踪案。 那贱女人,自从跟大哥和离后就一直在针对国公府。如今,定然是又得知这件事同自己有关,才会特意刁难。 哼!等着吧。 不就是名声?现在自己还太小,等到长大了,总有一日会让她付出代价…… “你便是国公府二公子,祁书朗?”方鸿志开口。 祁书朗掩下心底想法:“是,不知这位大人,我那两位小厮究竟犯了何事?” “怎么?祁二公子竟一点不知吗?!” 祁书朗无辜又茫然地眨眨眼:“大人什么意思?我今日正在等夫子去府中授课,便被叫来这里,两位差役大哥也不曾透露……” “可他们二人却承认,是受你指使捞尸埋尸,毁尸灭迹!你作何解释?”方鸿志声音猛然一提。 祁书朗无辜的面色一僵。 周怀谦愕然地看了方鸿志一眼! 这方寺卿……的确虎啊!诈供这一招他们府衙审问时也经常用,可如今站在这里的可是国公府二公子,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他也敢??! 祁书朗僵了一瞬后反应过来,继续茫然地摇头:“大人说什么捞尸埋尸?毁尸灭迹?” “谁死了?” “是冬生和秋实害的?可是……这不可能的,冬生和秋实最老实了,平日便是一只蛐蛐都要放生,他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大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祁书朗声音中带上少年郎此时该有的激动和恐慌。 可即便这样害怕,他还是在为自己的小厮据理力争。 甚至,丝毫没有怨怪他们污蔑了自己。 外头围观百姓见此,对他的信任不由又多了一些,连带着,还有些心疼。 “这位大人怎么哄骗小郎君?” “就是,方才那二人明明没说是祁二公子指使的,这位大人方才莫不是在诈供?” 听着百姓的质疑不满,周怀谦眼中浮出看好戏的神色:“是啊,方寺卿可是有什么证据?就算诈供,也要有点证据的!” 方鸿志掀起眼皮,还没说话。 盛知婉忽然满面愤怒地从大堂侧门走出:“祁书朗,小雀子之死,你当真不知情?” 祁书朗看到她目光凝了一下。 果然……果然是这个贱人在针对自己! 不过她针对自己又怎样? 她可没什么证据! 祁书朗想到这眼底忍不住划过得意,面上却适时露出委屈和错愕的神色—— “嫂嫂……不,公主殿下,我知道你自从与兄长和离后,便一直不喜欢国公府,也不喜欢我。” “以前的事,的确是书朗不懂事,以为都是一家人,所以才擅自用了嫂……不,殿下的东西,可后来,书朗认错了,也认罚了板子,国公府也都将东西还给公主……” “公主,为何非要认为书朗是个十恶不赦之辈呢?”祁书朗眼眶泛红地垂下头,似乎悲伤极了。 而盛知婉,则因为他的这句话似乎更加愤怒。 “祁书朗!你敢说小雀子的死与你无关?既然与你无关,他怎么会临死前还要在身上刻下你的名字?” “那可是他死前都要留下的证据!” 盛知婉越说越激动,几乎下一刻便要朝着祁书朗冲来,好在,商行聿这时上前拦住了她。 而祁书朗看着这样的盛知婉,眼中则是越发得意和不屑。 甚至,还划过一抹鄙夷。 “公主何必这样污蔑我?他连字都不认识,又如何在身上留下我的名字?”祁书朗委屈说完。 下一刻,便见盛知婉猝然收起了方才的所有不甘和激动。 祁书朗心中咯噔一声。 “哦?”盛知婉眼中露出一抹轻笑,让人发颤:“祁二公子方才不是说自己不知道死者是谁吗?” “怎得,现在竟然连对方认不认字都知道了?” 第480章:按律凌迟 一句话落下,堂内哑然无声。 而堂外,所有百姓也在此时猛然反应过来,错愕地望向祁书朗。 祁书朗瞪大眼,眼底迅速蔓延上愤怒:“你、你诈我?!” “是啊,本宫是在诈你,而你……”盛知婉声音顿了一下,笑容扩散开:“实在是,太蠢了。” 又蠢,又坏。 偏偏还自以为聪明至极。 呵! 盛知婉退回去:“接下来的,便交给方寺卿查验了,本宫记得死者小雀子的口腔和仅剩的指甲内是提取到了一些血迹的,想必,死者临死前也曾激烈反抗过。” “盛知婉!你个——”祁书朗浑身颤抖。 “啪!!”话音未落,汀兰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放肆!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还想辱骂公主,这一巴掌,她真的想打很久了。 以前在国公府,她就看着祁书朗很不顺眼,仗着自己年纪小,又是祁书羡的弟弟,处处不敬公主。 现在,总算如愿了。 汀兰甩甩手,感受着发麻的手掌对方才的发挥很满意。 “来人!”方鸿志这时也站起身:“将他的上衣扒下来!检查是否有抓痕咬痕,若有咬痕,对比是否能够和死者仅剩的牙齿核对上。” “是!”几个大理寺差役上前。 “放肆!”祁书朗眼瞳震颤,眼看着这些低贱之人居然当真敢上前来拿自己,他嘶声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国公府的二公子!你们敢动我,明日我父亲便能让你家中付出代价!” 小小的身影,目光狠戾。 与方才搀扶大娘的少年郎相比,此时仿佛完全变了个人般。 “大人……”几个差役看向方鸿志。 方鸿志冷笑:“扒!草菅人命、以权压人,本官今日便将话放在这,哪怕你是王孙贵胄,只要犯了国法,该如何便如何,要是国公府敢动人,那第一个冲本官来便是!” “好!!”府衙外,不知是谁当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源源不断的喝好声连成一片。 祁书朗又惊又恐,直到身体被人制住,有人开始去扒他的上衣时才终于感觉到害怕。 “大人!这里有抓痕!” “这里也有!” “牙印!好深的牙印!”不止是堂内人看到了,便是连外头的百姓也看得清清楚楚。 “快,快拓下来跟死者进行对比!” 祁书朗被强行按住,他双目赤红,眼神凶恶至极。 该死!都该死! 那个贱民该死,要不是他不愿意老老实实将唐思毓骗出来,而是非要反抗,还敢来咬自己,自己也不至于一怒之下虐杀了他! 眼前这些差役和狗官也该死! 没用的冬生、秋实该死! 而最最该死的,还要属盛知婉! 祁书朗怨忿的目光望去,然而他没对上盛知婉,先看到的却是愤怒悲痛的唐思毓。 “为什么?!”唐思毓终于挣开流觞冲出来:“你为什么要害死小雀子!?” “他明明最不爱惹事,以前每次你欺负他,他都当没听见,哪怕你让他跪下给你当马骑,他也没记恨你!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唐思毓真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祁书朗还在青山书院的时候,便总是欺负家境不好的学子,那些不恭维他的杂役,甚至就连杂役的家属,他也是想如何就如何。 小雀子总说惹不起躲得起。 哪怕挨了骂,也笑嘻嘻一抹脸便忘掉,可为什么?祁书朗还是不能放过他? “大人,比对上了!虽然死者的牙被打掉了几颗,但是剩下的无论大小,形状都和祁书朗身上的齿痕一模一样!” “好!”方鸿志此时此刻,才是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气。 “祁书朗!你还有何辩解?” “祁书朗……为什么?”唐思毓冲到面前。 祁书朗看着一张张的脸,质问、愤怒、嫌恶,他忽然冷笑起来:“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要不是他不愿意把你骗出来,我怎么会打他?要怪,就怪他自己不禁打还非要找死!” 说完这句,祁书朗又眼眸闪了闪。 “对!我只是打了他,谁知道他怎么死了?” “他死也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你那是打了他吗?”唐思毓浑身颤抖:“你弄瞎了他的一只眼,还割下他的耳朵,在他身上划了三十六刀,还往他背上插了那么多的树枝竹枝……祁书朗,你怎么那么狠毒?那可是一条命啊!” 那也是根叔的命! 他该如何跟根叔交代?! 他该怎么告诉根叔,是因为他,小雀子才会被害死的? “天啊……真的是他?” “……小小年纪就这般狠毒?方才竟还装的那么像,将我们都骗过去了!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也不知国公府是怎么教出这样的畜牲……” 外头百姓哗然,望向祁书朗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祁书朗到底才十岁出头,被这样看着,心底难免恐慌。 但与此同时,他又不断在心底安慰自己。 没事的,一定没事! 这些人都善变健忘的很,就像上次,自己拖行那个贱民一样,自己受了罚、还给了银子,这些人不就不记得了吗? 这次也一样…… 只要自己认了错,假装改过,以后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不会再记得此事! 大不了……祁书朗一咬牙,大不了自己就受些委屈,挨顿打、出点银子罢了,总不能,让自己一个国公府嫡子为一个傻子的儿子赔命吧!? 想到这,祁书朗心中一点点定下来。 盛知婉静静看着,没在他脸上看到丝毫忏悔…… 罢了,一个畜牲,懂什么忏悔? 死去的小雀子也不需要这些! 她目光冷沉,望向方鸿志:“方寺卿,虐杀百姓,手段残忍,该处以何刑?!” 方鸿志声音传来:“回公主,按晟国律法,虐杀人致死、手段残忍、影响恶劣者,当处以凌迟酷刑!” 凌迟二字传入耳中,祁书朗猛地抬起头! “不可能!我可是国公府嫡子……” ps:感谢各位宝!在短剧评论区看到你们留言了,好感动!让我挨个揪住挨个亲!!欢迎宝去看美女帅哥! 第481章:受刺激了 “而且……而且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对了!我还可以给赔偿,他不是有个傻子爹吗?我可以给他傻子爹很多很多银子……” “唐思毓,你也不想他傻子爹以后活不下去吧?” 祁书朗瞪着唐思毓。 唐思毓气得颤抖,“没了小雀子,根叔才是真的活不下去!祁书朗,你别想逃脱惩处!” “哼。”祁书朗撇撇嘴,他才不可能为了一个贱民赔命。 “带下去!”方鸿志一声厉喝。 “等等!”就在这时,府衙外几道声音传来。 盛知婉眼眸挑了一下,紧接着,便看到人群让开,祁书羡沉着脸大步进来。 他身后,祁非蕊搀扶着祁国公。 “大哥!父亲!二姐姐!”祁书朗眼睛一亮。 然下一瞬—— “砰!” 祁书朗整个人飞了出去,额头重重撞在地上! “书羡!你做什么?”祁国公一声惊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给惊住了。 这还不罢休,祁书羡又上前一把将人提起来。 “啪啪!”两巴掌,打的祁书朗嘴角溢血。 祁国公脸色大变刚想说什么,祁非蕊微一扯他,祁国公咬牙将担忧忍下来。 就在祁书羡再次举起手,要落下去的时候,方鸿志蹙眉让人将他扯开。 “祁世子这是做什么?就算要教训人也不必在大堂上,何况,祁世子不觉得现在才教训,太晚了吗?” “……大……大哥?”祁书朗双脸肿胀,嘴唇溢血,小小的人儿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别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种又蠢又笨的弟弟!”祁书羡厉声喝道:“以前只知你不懂事,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蛊惑怂恿,现在没想到你竟能被人撺掇得去害人!” “说!你到底是受谁撺掇的?!若是没人撺掇,我不信你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作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祁书羡说着说着额头青筋直跳。 盛知婉和商行聿对视一眼。 祁非蕊适时道:“方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二弟弟是个蠢笨的,年初时他曾捉了只野鸟,当时为了不让那只鸟飞走,他听小厮蛊惑竟将鸟翅鸟尾都剪掉了,后来,他听说鸟儿只有在天空才能翱翔,竟想着将剪掉的鸟翅鸟尾都粘上去……” “以往父亲不想家丑为人所知,所以才想办法瞒着,可现在,唉……” 她说着,用帕子按住眼睛:“大人觉得这样一个心智不全的十岁稚儿,当真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吗?” “是是!对啊,方寺卿,我儿这里是有缺陷的……”祁国公也跟着指了指脑子。 先打一顿,表明态度。 再扯出祁书朗脑子不好,证明他是无心,即便有罪,也是受了他人蛊惑。 国公府这一手应对还真是及时。 不过…… 盛知婉轻笑一声:“国公爷是不是忘了,本宫以往可是祁书朗的嫂嫂,虽说接触不多,但他脑子好不好还是清楚的。” “若是他脑子不好,本宫如何请的动杜大儒做他老师?单看他在书院的成绩,也不可能脑子有问题。” “不过……国公府为了给他脱罪,倒是能狠得下心。” “盛知婉,你别欺人太甚!”祁国公眼角抽搐。 祁非蕊上前一步:“公主,以往书朗的确正常,可是自从您不愿让杜大儒做他师傅,还将他赶出书院后,他就受刺激了……” “不过杜大儒毕竟是公主为书朗请的,公主不愿了,国公府也不想怨怪公主,更不想让公主心里有什么负担,这才没将此事说出来。” 祁非蕊声音柔柔。 盛知婉与她四目相对,却忍不住轻笑一声。 今日这样的主意,祁书羡和祁国公是想不出来的,看来,是祁非蕊? “知婉……书朗只是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他曾经也叫过你嫂嫂的,为何你非要置他于死地?”祁书羡也双眸悲痛看来。 盛知婉拧眉,还未说话,一只手已经揽在她腰间。 商行聿上前一步:“祁世子这话,是不是太看得起你们国公府,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什么玩意儿,还配公主针对?怎么,公主不管,你便觉得用你们国公府的权势能将此事压下去?倒也是,毕竟我和公主过问之前,府衙可是口口声声说小雀子是出了城的,啧——” 商行聿说到这,吸了口冷气,忽然猛地一转头看向周怀谦:“周府尹!你不会是跟国公府和祁世子官权勾结,故意要将这案子压下去才弄得假证吧?” 周怀谦:“……” 周怀谦面色僵硬,他的确是有意想要卖国公府一个好,也懒得去管这些权贵的事。 但,真真切切不是和国公府勾结啊! “商驸马这真是误会我了……” “什么假证?” “到底怎么回事?” 商行聿几句话,听得原本动摇的百姓再次义愤填膺起来,祁书羡并不知道此事,但看众人反应,下意识觉得不该让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想要阻止,也得有这个本事。 商行聿嘴皮子上下一碰,利利索索就将府衙一开始推脱不愿审理、结果唐思毓被迫无奈求助到公主府,府衙依旧做假证搪塞的事给说了。 周怀谦面如死灰瘫在椅子上。 完了……完了!自己的仕途怕是彻底到头了! 他愤恨地看了祁书朗一眼,谁知道这国公府家的二公子竟真能做出这样恶毒之事? “官权勾结!一定是官权勾结!” “公主,方大人!一定要按律法严惩罪人祁书朗!” “是啊,别以为出身国公府就能不将人命当回事,他们贵人的命是命,怎么我们这些百姓便都是该的吗?” “以前我们来府衙办事,哪次不是这样被刁难?哪怕是办个免费的文书都得跑断腿给好处!如今国公府的二公子杀人了,官府竟还帮他作伪证?!” “这不是官权勾结是什么?” “严判!” “定要严惩!!” 此时此刻,百姓们愤怒至极。 祁书羡和祁国公脸色铁青。 祁非蕊黛眉蹙着,片刻,忽地一咬牙对着众人行礼。 第482章:不是你吗 “诸位百姓,我国公府并不知道此事,若是国公府当真和官府勾结,天打雷劈我们也认了,可是没有!” “书朗犯了错我们认,可他才十岁出头,若当真是被人怂恿才害了人,难道诸位要放过那人吗?”祁非蕊说到这,眼眶适时涌上泪意。 群情激奋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 祁非蕊心中松了口气,还要再开口。 “怂恿他害人之人,难道不是你吗!?”一道女声,却在这时从人群后传来。 听到这道声音,祁国公面色猛然一变。 人群让开,陶姨娘一身素白色衣服走入进来,她目光先是愤恨地扫过祁非蕊和祁书朗,继而,满是失望地看向祁国公。 “你、你胡说什么?”祁国公上前一步,扯住她衣袖:“胡闹!你一个妇人来这里做什么?回去,赶紧的!” “怎么?国公爷是怕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吗?”陶姨娘定定望着他。 祁国公眼眸微闪下意识避开。 陶姨娘笑了一下,紧接着用力甩开他,径直跪在地上:“方大人!妾姓氏陶,乃国公府祁国公的妾室。今日妾出现在这,是想向大人们证明,祁国公府二公子并非什么无知稚子,而是暴虐残忍、心狠手辣,又极会演戏的恶童!” “住口!”祁国公瞪大眼。 祁非蕊也不满又嫌恶地看向她。 祁书朗更是眼神阴鸷至极,目光瞥来的那一下,让陶姨娘忍不住心底发寒。 可紧接着,便是更多的痛苦和悔恨! 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自己竟一点没意识到这孩子对自己的恶意?还傻乎乎收下他送来的东西,吃了他送来的吃食? 实在是,祁书朗在她面前扮演的太好了,甚至不止一次,看着她隆起的小腹说期待一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弟弟降生! “姨娘,如果我成了兄长,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 听听,多么动听的话,骗得她好苦! 陶姨娘想着想着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却是一边流出眼泪。 她指着祁书朗:“你怎么不演了?” “就像以前一样,在我面前说我比你母亲还要疼你,说你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想要成为一个兄长?” “你才十岁啊!” “那些话听着可真好听,所以你送来的东西我从不设防!” “可我的孩子,便是被你送来的那些东西给害死了!” 陶姨娘捂着心口,字字诛心。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祁非蕊、祁书朗和祁国公三人面色变了变,她怎么会知道? “姨娘说什么?弟弟没了,我也很难过,我和二姐姐还为他去祠堂抄了好几日的经书。”祁书朗撇嘴道。 “哈?经书!?” “你们还有脸说经书?” “难道那不是因为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被国公爷发现,才罚着被迫去抄的?可就算如此,你们那些经书也要满含诅咒!” “说来,真是要谢过你们这些经书啊!”陶姨娘抖着手,从怀里取出好几卷纸张:“祁书朗!祁非蕊!你们怎么能这么恶毒?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他连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他没了,你们竟还要在他面前供奉这些,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你……你一个妾室怎么能去祠堂?”祁非蕊在看到陶姨娘取出的经书时面色便彻底变了。 她几步上前,想要将那些纸张夺下。 而陶姨娘却在她的手伸来前,用力往外一掷! 立时,纷纷扬扬的纸张四处飘散! “住手!”祁非蕊瞪大眼,眼睁睁看着许多人将那些抄写的“经书”一张张捡起来。 外头许多百姓并不识字,但人群中还站着不少好事的士子学子。 此时有人已经从旁边大娘手中接过纸张,看了几眼。 “这……这当真是经书?” “婴魂做鬼,索命勾魂……千刀万剐不得葬、勇夺阿碧受业……太恶毒了!”这与其说是经书,倒不如说是诅咒! 可偏偏,这些诅咒的话都是夹杂在一段段的经文之中,若不是仔细去看,还真的难以发现。 商行聿也抓住了一张,送到盛知婉面前。 盛知婉看过,眉头忍不住嫌恶地蹙起。 陶姨娘又哭又笑,看着已然呆愣住的祁国公,“国公爷,有人告诉妾妾身的孩子是祁非蕊和祁书朗所害,妾身还不信,妾身试图用他们为我儿写的经书去反驳,可是您瞧瞧!这些都是什么?” “国公爷不是说,等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您一定会亲自教导他读书写字吗?您还为他取好了名字,可为什么,你明知道害他的人是谁,却选择只是轻飘飘地罚了两日!” “罚他们、抄经书?这便是他们所抄的经书!” 陶姨娘声音越来越大,祁国公手抖得厉害。 祁书羡看着面前的经文,阵阵发晕。 这……这真的是蕊儿和书朗的字迹,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去害一个孩子? 陶姨娘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就算她生下了孩子,又如何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为什么? 祁书羡目光下意识望去。 祁非蕊脸色煞白地摇头:“不……不是我,陶姨娘,自从你进府后我和书朗便一直善待你,从未亏待你,甚至就连你住着的院子也是府中上好的,你为什么要诬陷我和书朗?” “我们的确是抄写了经书,可这些,却不是我和二弟弟写的!”祁非蕊惊慌后很快反应过来。 她不能承认! 否则,害死父亲庶子的名声传出去,她这辈子就再也别想嫁出去了! 可即便不承认,如今的消息也会传出去,她的名声…… 祁非蕊心中恨死了陶姨娘,面上却不得不作出委屈至极的神情。 “哈!我诬陷?!我用自己孩子的死去诬陷你们吗?”陶姨娘双眸赤红、声音尖锐。 祁国公这时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嘴唇哆嗦着,半晌,却伸出手颤巍巍指向陶姨娘:“方大人!此妇乃我国公府妾室,她心怀不轨想要污蔑本国公的嫡子嫡女,这属于我国公府家事,应不该官府插手吧!” ps:红果搜索#破镜不重圆,嫡公主不和离只休夫#可看改编短剧!美女多多,帅哥……帅哥也有两个吧! 第483章:已明事理 妾毕竟是妾。 若是犯错,主家就算打死或发卖出去也无人能置喙。 更何况,如今的陶姨娘还好好活着,她的孩子虽然死了,却是出生便死了,一个死胎,官府没道理去管。 方鸿志虽是无奈,却也只能点点头。 陶姨娘闻言,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她心中悔恨至极! 当初跟在祁国公身边时,她并不知道祁国公已经有了家世,甚至,也不知道他国公爷的身份。 那时她太单穿,他待她好,又为人温和,处处妥帖,她觉得此生或许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好男人,便遂了他,想要与他生生世世。 后来知道他身份时,她已经真心爱上他,所以哪怕做他外室,也觉得心甘情愿…… 但人总是贪心的,而如今,她也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了代价。 她哭着,忽然又大笑起来:“大人!妾不求大人为妾做主,但妾要以身作证!祁书朗并非什么稚子不知事,相反,他知事的很!” “他在妾刚入府时表现乖觉,处处妥帖,送了许多吃食和物件给妾,妾也从未怀疑,直到孩子胎死腹中,而今日,妾才从这些经书中看出真相!” “一副稚子乖觉假面,贝蒂藏着的却是心狠手辣、残忍暴虐的秉性,现在他能虐杀百姓一人,若是此时逃过,谁知道会不会害更多人?!”陶姨娘已经豁出去了。 最开始,在收到那张莫名其妙字条的时候她根本没当真。 甚至,为了证明那字条上都是胡言乱语,她才偷偷入了祠堂,去找了单独供奉在孩子牌位前的经书。 孩子的牌位,是她央求着国公爷才能立下的。 未能出生,却也要有人记得她。 她一直为此感恩国公爷。 可当她打开经书,仔细看到其中内容,只觉得自己一直信任的天裂开缝隙将她吞没。 他们害死了她的孩子! 所以就算被打死,她也要让祁书朗和祁非蕊为她的孩子赔罪! “大人,决不能放过他啊!”陶姨娘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贱人!你闭嘴!你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祁书朗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冲到前头要去打陶姨娘。 “拦下他!”盛知婉声音一冷。 祁书朗被两个人死死拽住。 “国公府,还真是好热闹,妾虽是妾,但也是人,更何况,本宫记得当初是父皇下旨让祁国公将陶姨娘接回府中,给个名分的?” “既然是父皇下旨,若她所说是真的,祁二小姐和祁二公子所作所为,莫不是不满父皇旨意?” “民女不敢!”祁非蕊垂眸,手指已经刺入掌心中:“这些都是陶氏的污蔑之言,民女和书朗并未做过这些。” “嗯,”盛知婉眼睑垂下,就在众人以为她还要说出什么的时候,她却看看外头日头:“时候不早了,本宫有些饿了。” 众人一愣? 盛知婉继续道:“民以食为天,审案要紧,但用饭也不能耽误,流觞,你去聚贤茶楼要些吃食,对了……” 她目光扫过堂上堂下:“今日在此处的人人有份,让他们都送来吧。” “是!”流觞转身走了。 盛知婉随意找个位置坐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盛知婉这是要做什么,或许,这便是皇家公主的习惯? 即便是审案,也不能耽误她用膳? 祁书朗恶狠狠看着陶姨娘,背对众人,对她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祁非蕊也目光冷然。 陶姨娘对上,却只是冷笑一声,她现在豁出去了,还会怕他们? “二公子和二小姐不必恐吓我,我胆子小,你们再恐吓,我这就撞死在堂上。” “你……”祁非蕊心里一滞。 感觉到周围众人看向自己的视线,简直一时都不愿在此待下去,盛知婉这时用什么膳? 果真是皇家出来的,娇生惯养,就算要用膳,回去吃便是! 但不管国公府的人怎么想,在场其他人倒是很高兴。 百姓和衙役们可从未吃过聚贤茶楼的东西,如今来凑凑热闹,竟还有这好事? 流觞动作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身后便有聚贤茶楼的马车而来。 紧接着,一个个精致食盒从马车内搬下,分别送到在场人的手中。 就连祁书朗和祁非蕊等人,也被分到了食盒。 他们吃过好东西,自然不会像那些泥腿子一般立即便打开品尝。 何况,这是盛知婉请的。 可人有时候很奇怪,即便原本不饿,看到周围人都吃的很香,并且不断发出赞叹声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分泌唾液。 祁书朗原本不想用,但这会还真饿了。 他打开食盒,拿起筷子品尝一口。 紧接着,竟“噗”地一口全都吐了出来! “什么东西?怎么一股馊味?” 馊味? 众人一愣,朝他看去。 祁书朗嫌恶地将餐盒丢在地上,几枚点心滚落出来,果然看着颜色,与其他人餐盒中并不相同。 “这……怎么回事?” “聚贤茶楼这样大的酒楼,怎么还会有馊了的点心给人吃?”有人错愕。 盛知婉此时却是轻笑出声—— “这便是祁世子所说的不知事、祁二小姐所说脑子受了刺激的稚子?” “本宫还以为所谓不知事、所谓脑子受了刺激的稚子,即便是给他一碗馊饭也不知拒绝,才会受人蛊惑随意杀人,可现在看……” “祁二公子倒是知事的很呢!” 她话落,祁书羡面色猛然一变,错愕地看向她:“你、你故意的!?” “对,本宫的确是故意的。” 盛知婉望向方鸿志:“方大人,本宫记得先帝时曾有两童相斗,一人致死。后来官府不知如何判决,将那童子押入牢中,他依旧不惧,以年龄为挡箭牌……” “后来是先帝亲自下令,赏了他一碗饭吃,而那童子端过饭后将筷子捋顺了!”方鸿志接过话。 此时,在场不少人已经想到了此事。 “筷子捋顺,说明此童已明事理,当判斩立决!” “是啊,”盛知婉笑意浅浅,望着脸色惨白的祁书羡:祁世子,难道不知这道理吗? 第484章:罪有应得 “筷子捋顺便已是知事,方才祁二公子可不仅是捋顺了筷子,还吐出发酸的点心,无论任何一件,都证明他已同知事成人无异。” “既然无异,所犯之罪自然该按律法严判!” “那他……岂不是要凌迟处死?”周围一阵哗然传来。 祁书羡狠狠闭了闭眼。 祁非蕊脸色亦是发白。 “父亲,我不要!我不要死!一个贱民而已,为什么要我陪他去死?我可是您的儿子……”祁书朗此时终于感觉到恐惧。 祁国公怒目圆睁着伸出手指:“盛知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因为书羡不要你才针对国公府,但书朗哪里对不起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瑕眦必报、阴狠毒辣,也怪不得书羡休了你!” “呵,劳本宫提醒国公爷一句,本宫可不是祁书羡休的,而是自己求的和离,另外,国公爷对皇家不敬,一而再、再而三直呼本宫名讳、恶意揣测本宫……行聿,” “明白!”商行聿不必她说完,已经迈步来到祁国公面前。 祁国公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 “啪!啪!啪!——”一连数个巴掌落在脸上,祁国公彻底愣住了,脸上阵阵刺痛发麻,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都是真的。 “你、你敢打我?!” 他瞪着眼,不可置信。 作为国公爷虽是闲散,但身份摆在那,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如此打到他的脸上!可如今,有了! 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祁国公青筋直跳,恨不得一巴掌还给商行聿,可对上商行聿戏谑的视线,他根本不敢。 盛知婉无语:“这不是很明显吗?怎么,难道国公爷没感觉到?还要再打一遍?” “知婉!你过了!”祁书羡面颊上的肌肉一阵阵抽动。 盛知婉看向他:“祁世子若是再敢直呼本宫的名姓,便也同祁国公一样,赐掌嘴。” “你……” “方寺卿,”盛知婉转眸,丝毫不想和这家人继续纠缠下去。有之前瘟疫的不满在,即便报到御前,祁书朗此次也死定了! “既然案子已经查明,小雀子的尸体是不是能带走安置了?” 方鸿志回过神,神色复杂至极:“是!” 他原以为此次审案会很困难,但有公主在,那些困难轻易便被克服了。 “嗯,那就劳烦方寺卿派人将小雀子的尸体送回家中,本宫和驸马便不在此打扰审案了。”盛知婉说罢转身便走。 方鸿志拱手相送。 她和商行聿穿过人群走出,远远的,还听到堂内传来祁书朗的尖叫和咒骂声。 “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发现……” “啊!放开我!” “我不要死!父亲!大哥……快救我啊,我不要被带下去……” 一阵阵咒骂越来越远。 盛知婉上了马车,“陶氏那边的消息,是你送的?” “嗯,我想着祁书朗都要死了,怎么也该让陶氏知道一些真相,不然,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谁让祁书羡没事总来公主面前秀存在? 他反正就是看不得国公府好,国公府越乱,他越是开心。 不过此次去国公府,他的人倒是还发现了一个秘密:“公主还记得祁国公另外一个姨娘吗?” “莲姨娘?还是萍姨娘?” “呃,没孩子的那个。” “那便是萍姨娘了,她怎么了?” “呵呵……”商行聿凑过去,在盛知婉耳边低声耳语几句,盛知婉越听眼眸越是瞪大,等到商行聿说完,她整个耳朵已经红透了。 “她、真的做出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我的人亲眼见到的,啧啧……一个人便为祁国公戴了三顶绿帽子,而且国公夫人被她折腾得不轻……” 果真恶人自有恶人磨! 二人回了公主府。 而府衙内,此时方寺卿也宣布将祁书朗正式收押。 虽然案件已经明了,但毕竟涉及国公府,此案还要上报给陛下定夺。 但有先帝所判案件在前,想必陛下是不会保祁书朗的。 若他保下祁书朗,便是对先帝以往的审判不满。 此事,方鸿志清楚,祁书羡和祁非蕊自然也想的明白。 而且,祁书羡心中还有另一层担忧,陛下如今正因为瘟疫之事恼怒国公府,瘟疫的事陛下不可能拿出来说,但有了书朗的由头,难保陛下不借此发挥…… 思及此,他面色更加难看。 只有祁国公,还在安慰着祁书朗一定会同陛下求情云云…… 祁书朗一言不发,直到祁书朗哭嚎着被带走,众人这才黑沉着脸回府。 祁国公今日真是又恨又悔又痛! 一转身,看到默不作声跟在身旁的陶氏,立即一股火气蹭蹭蹭直冲脑门! 下意识,“啪”地一巴掌便朝她甩了过去! 陶氏面如死灰,对这一巴掌其实并不意外。 早在发现孩子惨死真相,祁国公还包庇隐瞒的时候,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便已经失望极了。 之所以还站在这,不过是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丝的期望。 而如今,这一巴掌,将她最后一丝丝期望也打碎。 她笑了一下。 祁国公被她这一笑莫名心虚:“你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书朗也不会被入狱?!” “他被入狱,是因为他罪有应得,他杀了人不该入狱吗?像他这样连未出生庶弟都要谋害的人,死了也是活该!他不仅该入狱,还该在死后下地狱,受尽油锅刀山之苦、才能为我未出生的孩子赎罪!” “你住口!”祁非蕊一声厉喝。 就在方才,她已经察觉到周围朝着这边望来的视线。 “父亲,这些家事回府中再说。” 今日,国公府已经足够丢脸了,若是再在府门口闹出什么事…… 祁非蕊阴鸷的目光刮过陶姨娘。 祁国公冷哼一声,没说话,但也没反对。 他对祁非蕊和祁书朗在经书中诅咒自己未出生孩子的事自是生气,但她说的没错,国公府还要脸,这件事,必须坐实是陶氏胡乱诬告! “还不滚进去!”祁国公抓住陶氏的胳膊便往府内扯。 然,陶氏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他冲到祁非蕊面前,一把小巧的匕首突然出现在她手里,狠狠对上了祁非蕊的脖颈—— ps:红果搜索#破镜不重圆,嫡公主不和离只休夫#可看改编短剧,话说,我觉得短剧里面演大姑姐的女演员好可爱啊!有种又坏又可爱的感觉…… 第485章:日日缠着 “祁二小姐不心虚吗?!” “日日夜夜,你就没梦到过我的孩子站在你床头、看着你、质问你?” “你一个未嫁女子,怎么能有这么狠的心肠?!” “你说!你说啊!!” 突如其来的疯狂,让所有人骇住。 祁书羡想着祁书朗的事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那匕首已经帖在祁非蕊脖颈了。 感受到皮肤上的冰凉触感,祁非蕊娇柔的小脸瞬间惨白:“你、你要做什么?” “陶氏!你疯了?你是不是找死?”祁国公瞪大眼。 疯了!当真是疯了! 一个个的,不仅敢掌掴他,现在就连一个妾室,也敢在他面前威胁他的嫡女? “是!我是疯了!在我发现我的孩子被他们害死的时候我就疯了!” “国公爷倒真是大度啊!毕竟那孩子不是你怀,也不是你生,你没有感受到他与我共用一个身体,也不知道每天晚上我感受到他在我肚子里翻身踢腿时候的感觉?” “那是我的孩子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连见见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陶姨娘边嘶喊质问,边手中的匕首止不住颤抖。 祁非蕊只觉一股刺痛袭来。 “不要!!” 她不要死,她不能死。 她还没嫁入高门,还没能成为人上人的女子,她怎么能死在一个卑贱外室的手中? “陶姨娘……”祁非蕊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害过你的孩子,那些经书或许是被人特意换了,目的便是让你在今日去指证书朗。” 祁非蕊到底是聪明的,短短时间,如此危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出这样一个借口。 陶姨娘几乎差点便要信了。 若不是……若不是她在此之前,特意让大夫去看过了祁书朗送她的所有物件,她当真要被祁非蕊此时的表情说服了! 但偏偏,大夫告诉她那些物件中个个含有对胎儿不利之物。 若是只有一件两件,或许是被人趁她不注意换了。 可这么多,有些甚至是她日日都戴在身边,放在榻边的,怎么可能被人更换? 而那些东西,或本身不对,或彼此相克…… 也难为他们姐弟竟能找到这么多的东西来对付她一个妾室! “哈!你觉得我会信吗?”陶姨娘双目含恨,手中匕首再次压入几分:“祁非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你究竟有没有害我的孩子!” “我没有!”祁非蕊咬着牙。 她不能承认!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看热闹,若是承认,她的名声便完了。 匕首再次压入,祁非蕊刺痛地闷哼,鲜血顺着细白的脖颈落下。 祁非蕊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祁非蕊,你说不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指使祁书朗害我的孩子!” “我没有!!不是我……”祁非蕊恐惧地掉下眼泪,却依旧没有承认。 “好!好,既然你不愿承认……”陶姨娘笑起来,“那便陪我一同下去在阎王面前辩解如何?!” 她说罢,手中的匕首狠狠划向祁非蕊脖颈。 又快,又狠! 用了十成的决心。 既然无法让她当众承认罪行,那便……让她为自己的孩子以死赔罪吧! 陶姨娘这一举动,将祁国公吓得彻底瘫倒在地上。 祁非蕊只觉得余光中一片寒光带起血花,她凄厉地惊叫一声,闭上眼。 “砰!” 陶姨娘摔在地上,祁非蕊被祁书羡拉到了身后。 祁非蕊过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自己还活着! 可即便如此,脖颈上火辣辣的疼痛依旧让她吓得战栗。 “啪!!陶氏,你该死!!”祁国公冲上前,一巴掌甩在被踹飞的陶姨娘身上。 陶姨娘愤恨地望着祁书羡身后。 她没用……她真是个没用的娘亲!即便破釜沉舟,也依旧没能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没关系……”她喃喃着,忽然朝着祁非蕊身后看了一眼:“没事的我的儿!娘这就来了,娘这就来陪你,等到娘死了,咱们再日日缠在害你之人的身边!好不好?” 她露出一个笑。 祁非蕊刹时只觉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儿,娘来陪你了!”陶姨娘一边笑,一边举起匕首。 “噗呲——” 血花飞溅,直直朝着祁非蕊的面前扑来。 祁非蕊瞪大了眼,她想要闭上,可此时连控制自己闭眼的力气似乎也没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陶氏将自己的脖子划开,那样大那样深的一道口子,不断的鲜血喷洒出来。 这样远…… 这样腥…… 似乎落到她的脸上、眼里。 她眼睁睁看着陶氏身子倒下,那双大睁着的眼睛,却还在紧紧望着自己。 “啊啊啊——”凄厉的惨叫,伴随着周围的惊呼声。 祁非蕊再也经受不住,双眼一翻,往后倒去。 * 陶氏死了。 消息传来,盛知婉愣了好片刻。 陶氏为了逼问祁非蕊在人前承认害死自己的孩子,不惜动手挟持,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有祁书羡在,怎么可能杀得了祁非蕊? 祁非蕊也是厉害,在这样的恐惧下,居然依旧能咬紧了牙关死不承认。 若是事情到此,也就罢了。 许多人会同情祁非蕊,会相信她的确是被人误会,可偏偏,陶姨娘血溅府外。 且临死前的字字句句,都在指控着祁非蕊的恶行。 外头因此流言纷纷。 已经无需祁非蕊承认,陶姨娘用自己的死将她彻底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除非祁非蕊再以死自证清白,但是……她敢吗? 想来,是不敢的。 盛知婉想清楚这些,叹了口气,这便是母亲吗? 为了替已经死去的孩子讨个公道,即便死,也浑然不惧。 那她的母亲呢? 她的死,当真是产后出血?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盛知婉敛下眉,忽然就有些怅然起来:“陶氏的尸体如何处理的?” “据说……国公府随意找了个草席一卷,扔去了乱葬岗。”流觞说到这,忍不住咬牙。 这国公府实在太不当人了! 第486章:早就知道 “呵!的确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盛知婉冷笑。 “唉,陶氏太可怜了,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却生了死胎,如今尸体在乱葬岗,也不能同自己的孩子葬在一起。”汀兰忍不住道。 陶氏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戕的,虽说死前曾控诉祁非蕊和国公府,但她所言,并无确实证据。 再加上,所谓的被害人只是个未能出生的死胎,所以陶氏的死,从律法而言不存在任何异议。 国公府要将她的尸体如何处理,也只是家事罢了,外人插不得手。 但汀兰说得对…… 陶氏想必,是想要同自己的孩子合葬的。 盛知婉想到这,叫了流觞和秀禾入内。 主仆三人在房内嘀咕半晌,流觞再出来,眼中满是兴奋。 当晚,国公府便有一阵又一阵的惊叫声传来。 祁书羡气急败坏,寻找所谓的鬼影,最后却什么都没找到。 祁非蕊本就受了伤,又被这一吓,竟然病倒了,嘴里模模糊糊喊着陶姨娘要找自己索命之类的话…… 于是,翌日一早,国公府竟又将丢在乱坟岗的陶氏尸体再次寻了回去,偷偷摸摸,将她与未能见世的孩子合葬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庄子上。 流觞将消息告知盛知婉。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来,祁非蕊这是亏心事做的太多了。” 以至于,鬼才敲了一次门便受不住惊吓。 * 而另一边,方鸿志也总算将祁书朗的案件整理好上报到崇晟帝案前。 果然,不出盛知婉所料,崇晟帝大怒。 不顾祁国公和祁书羡求情,当朝判处祁书朗死刑! 虽不是凌迟那般残忍,但斩首二字一出来,祁国公便身子一软。 然,这还不算完! 崇晟帝居高临下,目光扫过祁书羡和祁国公二人,继续道:“祁国公教子不严,以致小小幼子,便能残害人命,罚杖三十,以儆效尤!” 话落,祁国公身子忍不住哆嗦。 三十杖? 他如今虽看着身子硬朗,但毕竟已过了四十岁,又疏于锻炼,怎么能承受住? 祁书羡心底悲凉,跪地作揖求道:“陛下,臣父年迈,臣恳求陛下开恩,能令臣为父代过。” “呵,好!既然要代过,那就双倍受罚,原本朕要赐祁国公三十杖,到了你这,便是六十杖,你可服?” “臣,心服口服。”祁书羡双手伏地,深深拜下。 崇晟帝冷冷看他一眼,紧接着一挥袖:“退朝!” 他一离去,百官们也跟着散去。 偌大的宫殿上只余祁国公和祁书羡父子,祁国公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来。 祁书羡叹了口气,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父亲先回去吧,儿子还要去领罚。” 他说罢,跟着前来带人的司礼监内侍去了熙武门。 熙武门是进宫入朝的第一道门槛,长长的青石宫道外,还有一处极为宽阔的广场。 渐渐地,朝臣们都已经退去。 盛知婉接到口谕入宫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广场上,一道身影笔直跪着。 她脚步顿了一下。 苏公公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是祁世子,祁二公子虐杀百姓惹了陛下大怒,陛下罚祁国公杖刑三十,祁世子代父受过,杖刑六十。” 盛知婉听着沉闷落下的棍声,不置可否。 祁书羡也看到了她。 他跪着,她站着。 四目相对,他没从盛知婉眼中看到任何的情绪,却莫名的,想到那天晚上自己拦住她时,她说过的话。 她说她不怕死,不仅不怕,若是查出是谁,定要让那人和她的同党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日日夜夜,付出千百倍代价…… 当时,他只顾着劝她不要去查,并未察觉到这几句话的不对。 可如今,此刻,这几句话不合时宜地蹿入脑海中。 祁书羡身子猛然颤了一下,眼中渐渐浮出一抹惊骇!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瘟疫同盛央和自己有关,所以,她现在所做,针对书朗,都是为了报复盛央和自己,也报复国公府! 让自己后悔,让国公府后悔!? 祁书羡越想,身子越是颤得厉害,行刑的侍卫都有些担心他,放轻了一些力道。 盛知婉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前头的宫道上跌跌撞撞走来一道身影,那身影佝偻着,盛知婉很快便认出对方。 祁国公也认出了盛知婉。 “你来做什么?书朗要死了!你现在高兴了?盛知婉,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肠?书朗才十岁啊!!”祁国公双眸赤红,满是怨忿。 盛知婉也幽幽回望他:“祁国公当真以为祁书朗会死,是因为他杀了人吗?” “什么?”祁国公一愣。 盛知婉唇角勾起,脚步迈动,经过祁国公身边时,用只有他一人听得到的声音继续道:“国公爷不如去问问你的好世子,问一问,盛央与他在临州都做了些什么?才惹得陛下怨恨,用祁书朗出气?” “什、什么?”祁国公猛然回过神。 盛知婉的身影已经走了许远。 只有一抹冷风吹来,不知为何,让他狠狠打了个寒噤。 在临州,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 他们不是去临州救治瘟疫的吗?那自然便是救治瘟疫,还能做什么? 祁国公在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 可……不过是死了个小小的贱民而已。 世家贵子,哪个的手中没有几条人命?怎么他们那些人都没事,反而到了书朗身上,便直接要斩首了? 难道……盛知婉说的是真的? 真是书羡和盛央在临州做了什么,惹了陛下恼怒,才会牵连到书朗? 怪不得他们回到京城不仅没有嘉奖,反而盛央又拿了三万两银子出去。 祁国公越想越怕,疾步朝着祁书羡走去。 盛知婉唇角勾了一下,转过宫道,不再理会身后之人。 “公公精神瞧着似乎欠佳?”她开口。 苏德运比从前瘦了许多,精神头也不大好,听到她的话,苦笑垂首:“许是奴才年龄大了。” “您不过四十出头,哪里年龄大?以后出了宫,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ps:哈哈哈哈哈!!!最后一天假了吧?明天就要上班吧?!回首假期是不是非常空虚非常浪费?我就不一样,我五一也在码字!就——求求各位大宝小宝大小宝了!来看红果短剧#破镜不重圆,嫡公主不和离只休夫#吧吧吧! 第487章:落得好吗 出宫? 苏德运心底苦笑,宫中的确有规矩,等到他们这批内侍年龄到了五十岁,便会被遣送出宫,安度晚年。 他以往也是这般想的。 五十岁之前好好伺候陛下,五十岁之后,也享受享受自己的日子,守着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和两个外甥女,等到她们能够成婚,便招个靠谱的女婿上门,生个孩子,将老苏家的根子传下去…… 可是自从小祥子死后,他便有了一个想法,陛下当真会放他出宫吗? 苏公公不再说话。 盛知婉眉头微拧,此时紫晟殿已经到了。 苏公公弯腰留在殿外,她自己走入进去。 果然刚入内,便见到几位穿着北狄服饰的人站在其中。 “庆宁见过父皇。”盛知婉行礼。 崇晟帝这才道:“起来吧,诸位使臣一直便想着见你,如今你总算腾出空来。” 这是要将拖到如今的罪责,怪在她身上。 盛知婉垂眸:“是,儿臣谨遵父皇命令,这些日一直在处理京城瘟疫之事,今日父皇召见,才得以入宫来见诸位,若有怠慢实在是庆宁的不是。” 崇晟帝闻言,胸膛剧烈起伏一下。 阿依那承能作为使臣而来,脑子自也是好用的,很轻易便听出二者话里的机锋。 他垂眸神态很是恭敬:“庆宁公主言重了,不过是多待几日,何况行宫内吃喝甚好,我们也不算委屈。 只是为公主贺礼开道的大军还在关外,为避免误会,需得公主尽快在国书上落下名姓,我等带回北狄,那些贺礼方才能送入晟国。” “不知公主是否愿意,为我皇义姊?享我北狄俸禄供奉?” 阿依那承说到这,当先单手放在胸前跪下,其他几位北狄使臣也紧跟其后。 盛知婉眼眸闪了闪。 崇晟帝不悦地眯起眸子,这北狄使臣对盛知婉,居然比对自己这个晟国皇帝还尊敬。 这种尊敬并非出自礼仪,而是一言一行间的态度。 难道,就因为她救了潞绰? “本宫自是愿意,荣幸之至,只是……父皇,觉得呢?”盛知婉看向崇晟帝。 贺礼入晟国,也需要崇晟帝放行。 崇晟帝冷然颔了颔首。 阿依那承赶忙恭敬道:“谢晟国陛下成全!还请陛下拿出国书,请庆宁公主亲自留下姓名。” “……嗯。”崇晟帝下颌微鼓了一下,对着殿外:“苏德运!取国书来。” “是。” 苏德运很快呈上国书,盛知婉落下姓名后,又按北狄礼节,在上头按下右手掌纹。 礼成之后,阿依那承等人对着她又是一番跪拜行礼。 这时的跪拜身份,已不仅仅是晟国公主,还是北狄长公主,自然更为尊崇。 崇晟帝看得心烦。 其实若按规矩,这样两国交好的大事应当在朝会上百官的见证下进行仪式才对,可因对象是盛知婉,他便特意将此事安排到退朝后。 为的,便是降低盛知婉在朝臣眼中的威望。 盛知婉不在乎这些,她要的是实打实的好处。 何况等到北狄的贺礼到了,崇晟帝即便想再压下也不可能。 “北狄使臣耽误了这么久,不知,准备何日归程?”崇晟帝出言打断。 阿依那承行完最后一礼,起身:“回晟国陛下,若是可以,我等想要今日便启程回北狄。” 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 他们北狄虽不如晟国吃穿,但自己的地盘,做任何事都不用担心有人看管…… 最最重要的,新皇还等着他们将救命药带回去呢! 崇晟帝摆手:“好,稍后朕便让人送诸位使臣出宫。” “庆宁,你先留下。”他又看了眼盛知婉。 盛知婉垂眸,等到使臣离开紫晟殿,崇晟帝却好片刻也没说话。 “父皇可是有何教诲?”盛知婉不想再同他耗下去。 崇晟帝这才道:“北狄送来的贺礼,你打算如何处置?” “有劳父皇操心,儿臣方才已经想好了,儿臣的封地偏僻且不够肥沃,这些年一直荒置,如今正好,能将潞绰送的马匹安置在那,至于剩下的,更好安置,放进库房便是。” “……”崇晟帝眼角抽动一下。 “庆宁就没想过,将这些马匹送给军中?晟国骑兵一直落后,一是因为骑术,更重要的原因是马种不行,如今有了这三千匹骏马,放在京中,庆宁不觉得可惜?” “这……庆宁不敢,”盛知婉温顺道:“身为公主,不该插手军务,以往儿臣给军中捐粮捐物治疗瘟疫,可此次入了一次诏狱,庆宁再也不敢了。” “这三千匹骏马,庆宁决定做点马场生意,供人练习骑射,父皇放心,庆宁再不会违逆父皇,庆宁定会学着做一位合格的公主。” “……你!”崇晟帝气得喘气。 盛知婉垂眸:“其实儿臣也想了将这些马匹送给军中的,但……一来是怕父皇不开心,二来若是消息传去北狄,恐怕晟国要被嘲笑。” “为何嘲笑?” “区区三千匹骏马,还是北狄送给本宫的贺礼也要送入军中,北狄人会认为,晟国军中定是不是穷疯了?晟国竟连三千匹骏马都没有?” 崇晟帝眼皮直跳。 “父皇觉得呢?”盛知婉抬眸。 崇晟帝身着龙袍,九五之尊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可她的眼中,只有恭顺,却无丝毫畏惧退缩。 二人相视片刻,崇晟帝冷冷一甩袖,起身:“苏德运,送公主出宫去!” “是。” 崇晟帝离开。 盛知婉嘴角扯了一下,也随着苏德运退出去。 一路上,苏德运几度欲言又止。 直到快到宫门口时,他才低声道:“公主应该知道陛下的意思,您这般,是惹了陛下不快。” 盛知婉轻笑:“那又如何?让他高兴本宫便能落得好吗?” 苏德运一愣,眼中瞬时露出错愕。 盛知婉又继续道:“多谢公公在本宫落难时让人奔走,另外,公公也要保重好自己,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等到与至亲团聚那日。” 说罢,她不急不缓走出宫门。 苏德运怔怔望着她的背影。 许久,他才对着盛知婉消失的方向微微拜下,转身,重新走入深宫之内。 第488章:做了什么 祁书朗的案子伴随着他被判斩首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 而陶氏在府外自戕,也将祁非蕊谋害庶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国公府府门外,不知是哪些路过的百姓“不小心”丢下许多的臭粪和烂菜叶子,以至门房一日清理好几遍,都还残留着无法散不去的臭味。 国公府内,气氛更是低迷。 祁书羡趴在榻上,背上裹着层层纱布,却依旧有不断的鲜血从其中渗出来。 没了盛知婉,国公府连止血的好药也拿不出。 祁国公忍了一路,终是忍不住问出那句话:“你跟盛央在临州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你们,书朗才被连累的?” 祁书羡心中狠狠一跳,睁开眼:“父亲这是哪听的胡话?” “真是胡话?这可是盛知婉告诉我的!”祁国公瞪着他,虽然怨恨盛知婉,可他也知道盛知婉不是那种会无的放矢的人。 祁书羡闻言心中一紧。 果然…… 盛知婉果然知道!那她现在针对书朗,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在报复国公府? 祁书羡心中不安至极。 偏偏祁国公还不罢休:“为何你们回来陛下并无嘉奖,没有嘉奖不说,还让盛央又出了三万两银子!” “……父亲怎么知道的?”祁书羡一愣。 祁国公眼眸闪了闪,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没银子用,去盛央的铺子支银子知道的吧。 他本来还想就此事问问书羡。 但如今看,书羡也是知情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事情惹陛下不快,陛下才要你们给银子的?” “……不是!”祁书羡一口否决:“父亲不要乱猜了,让儿子好好歇息片刻。” “你歇息了,书朗怎么办?难道真看着他送死?”祁国公眼眶通红,想来想去,忽地想到一种可能。 “是不是二皇子?二皇子染疫同你和盛央有关?!” 是了!一定是! 书羡和盛央一直是站在三皇子那边的,若在临州有机会除掉二皇子,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可惜……人没除掉,还让陛下发现了。 二皇子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自然要生气! 祁国公想到这顿时脸色煞白,“怪不得陛下要让书朗死!这是想要用我一个儿子的命,为二皇子染疫陪葬?” 祁书羡:“……” “真的不是!父亲不要乱猜下去,书朗被判斩首是他虐杀百姓,触犯律法。”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将瘟疫的事说出来,数千百姓的性命,若不是盛知婉研制出治疗之策,就连京城也要沦陷。 甚至,陛下都被传染了。 这样的祸事是盛央弄出来的,这要是被父亲知道,以他的胆量恐怕承受不住…… 国公府这些事,盛知婉只是听了一耳朵便没了兴趣。 岸芷汀兰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以前公主在国公府受了多少委屈?现在国公府越倒霉,她们越高兴! “哎回头咱们要不要也装成百姓往国公府外头丢些臭粪烂菜叶子?”几人嘀嘀咕咕。 盛知婉听得好笑。 她为盛央专门炼制的膏药已经出来了一小瓶。 虽是一小瓶,也极为珍贵,盛知婉让商行聿定价五千两放在了拍卖行中。 五千两是底价,要拍卖,自然还要再抬价。 拍卖定在半个月之后。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盛央愿意为自己的脸付出多大代价了。 “公主,之前那孩子又来了。”盛知婉刚想到这,虞嬷嬷便来通报。 唐思毓? 盛知婉颔首,让人将他带进来,不过这次唐思毓不是一个人来的,陪他来的还有个神情沧桑又带着憨厚单纯的男子。 盛知婉到时,他的目光正畏惧又好奇地四处观望。 “根叔!”看见盛知婉带人进来,唐思毓赶忙扯了扯他。 男子立即局促地双手攥在一起,头都不敢抬便直接跪下了:“草民谢过公主为小雀子找回公道!” 提到小雀子,男子声音哽咽。 盛知婉赶忙让人将他扶起来:“杀人偿命,这件事即便没有本宫,也会是这个结果。” 根叔闻言,却一直摇头,又无措地看向唐思毓。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唐思毓道:“若不是公主,祁书朗不可能会判斩首,昨日我和根叔已经将小雀子的尸体安置了,府衙还判国公府拿出来三百两安抚根叔,这笔银子,我会暂时为根叔收着,小雀子没了,他是因为我没的,所以以后,我会为根叔养老。” “嗯。”盛知婉颔首。 这些话应该不是唐思毓今日来的唯一目的。 果然,下一瞬,唐思毓咬了咬唇,忽然跪在她面前郑重磕了三个头,紧接着道:“公主,我不知道您与祖母是什么关系,但此次您为小雀子主持了公道,若是公主将来有什么需要思毓做的,思毓……愿为公主驱使!” 在知道公主留了笔银钱在书院,供自己花用时,唐思毓想的是等出了人头地,定然将这笔银钱双倍还回。 可如今,他想法变了。 他从小便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 早在祖母为他取姓为唐,再加上后来许多欲言又止的话中,他便明白自己似乎背负着很重的期许。 祖母不仅想让他为一户姓唐的人家传递香火,还想让他为他们寻求到公道和真相。 可他并不认识那所谓的姓唐人家,所以祖母的话,他假装不懂。 可现在,他愿意了。 他相信公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诚意。 然而出乎意料,盛知婉听完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只是个孩子,本宫有何事需要你去做的?本宫记得你祖母姓陶,你若愿意,也可改随她的姓氏。” 唐家的仇恨不需要一个无辜的孩子去背负。 既然陶大娘养他一场,就算铭记,该记的也是陶大娘的恩情。 唐思毓闻言一愣:“公主说真的?” “难不成本宫还会说假话骗你?”盛知婉看着他小脸上露出的错愕,觉得好笑:“若你真感激本宫,以后学有所成,入仕为官,记得要永远铭记初心,为百姓做主。” “是,思毓铭记公主教诲!”唐思毓再次将额头落在地上。 这一次不为恩情,而是心服口服! 第489章:旺夫克夫 祁书朗被判斩首是在半月之后。 这几日,祁国公根本没精力打理府中的一摊子烂事,他忙着到处走动关系,京城中能想到的人他都去求了。 甚至就连怀王那边,也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 他是知道怀王手中有免死金牌的,哪怕可能性极小,但……万一呢? 他承诺若是此次怀王帮了国公府,国公府将来一定铭记在心。 但可惜,怀王又不蠢。 国公府如今什么样他很清楚,再说,与其相信国公府不知道有没有的承诺,免死金牌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盛央是他的女儿不错,但说白了,一个丢在外头十几年的女儿,从未一起相处过,能有什么感情? 所以在看了信后,他冷笑一声便将人赶出府去。 至于京城这边,最开始祁国公上门众人还能接见,但随着他去的人家多了,提前预知到的人早早便躲了出去。 祁国公今日第三次被人拒之门外。 看着紧闭的府门,他忍不住想到去年时候,这些人还上赶着一茬茬地去国公府送节礼。 而如今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有些恍惚,连番的打击再加上这些日的操劳,让他眼前一黑,好在只是一下,他便被孙峰扶住。 “国公爷,您没事吧?” 祁国公疲惫地摇摇头,任由孙峰扶着上了马车。 “国公爷,接下来去哪?” 去……哪? 祁国公愣了愣,他想了好一会,竟也没想到还能去哪里。 半晌,在孙峰的目光下,他摆摆手。 “先回府吧!” 明日,书羡说他会去求三皇子。 陛下向来疼爱三皇子,也许书朗还有救…… 他想到这,疲惫地倚靠在马车上,他想要休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想到如今国公府的境况。 一切都是从书羡带回盛央开始的。 原本的国公府,虽不算极贵,但一切欣欣向荣,未来可期。 书羡三元及第、屡立战功,若他没有带回盛央,那回来便是四品的平延将军; 夫人也身体康健,有盛知婉这个会医术的儿媳在,不仅是夫人,就是他也极少生病,即便生了小病也很快能好…… 还有书朗,这时应还在青山书院读书,有杜大儒教导,他不会被书院赶出来,便不会一错再错; 甚至还有大姐儿,若是盛知婉不寒心,不想着要回嫁妆,她也不会私自去碰私盐,结果…… 还有……陶娘…… 祁国公心头闷痛,到底是喜欢过的女子,真的去了,哪能一点不在意呢? 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让他这个向来万事不管的人实在顾及不来了。 他又想起莲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因是女儿,再加上陶氏没了孩子,他仅在出生和满月时看过两次,满月也没有大办…… 而这一切,似乎就是从盛央到来,盛知婉离开国公府开始变的。 他猛然睁开眼:“孙峰。” “国公爷?”孙峰吓了一跳。 “你相信这世上有旺夫克夫一说吗?” “啊?”孙峰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些。 “以前盛知婉和书羡是合过八字的,钦天监说他二人是天定的姻缘,夫人也曾偷偷找了大师去算,大师说,盛知婉极旺书羡,也旺国公府!” 但是盛央来时,只是个妾,便没有这么繁琐的流程。 后来她恢复郡主身份,在成婚时合八字,也只是合了适合成婚的日子,毕竟那时她与书羡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想到这,祁国公悔恨不已:“蕊儿以前说陶娘是灾星,我看未必,明明盛央才是灾星!” 克了书羡的前程不说,可瘫了婆母、克死了大姑姐…… 现在连小叔子也要克死了! 那下一个是谁呢?不会是自己吧? 祁国公心里一颤,这时马车已经入了府,他还没下来,便听到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他蹙眉掀开车帘。 管家看到他,很是激动:“国公爷!夫人、夫人她好了!!夫人能说话了!小的现在去找大夫过来!” 什么?! 祁国公一愣,紧接着赶紧跳下马车。 文汐院,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萍姨娘脸色惨白,缩在角落,心里的后悔已经铺天盖地,可任凭她如何后悔,都没办法再让已经发生的事重来一遍。 “是不是真的?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房内,崔氏一只手死死拽住祁非蕊手臂,此时说出的话,还带着几分囫囵。 祁非蕊眼眶泛红,下意识避开崔氏的视线。 也就是这一避开,崔氏身体重重颤了一下。 “不可能的……” 怎么会? 那可是她最为疼爱的小儿子啊!他知书懂礼,孝顺懂事,他怎么会杀人? “不可能的……对了!一定是这个贱人胡说来刺激我的对不对!”崔氏想到这,猛然恶狠狠看向角落! 是了! 一定是柳萍这个贱人! 自从她偏瘫在床,这个贱人就整日说些不好的消息来刺激她! 不仅如此,还虐待她,将她身体看不到的地方,掐的青一块紫一块。 偏偏许多明面上的事情,又让人察觉不出来。 要不是这次,这个贱人说书朗的事实在刺激到了她,再加上这个贱人又像往常那样虐待她,想要掐她背后的肉,一翻身将她从床上摔下去…… 那时候,崔氏是真的被摔得背过气去。 可是等她缓过来,却发现自己似乎能够说话了,就连手指也恢复了些力气…… 但她害怕柳萍发现,便继续闭着眼装死。 直到崔氏以为她真的死了,惊慌失措下,将祁非蕊喊来,她这才重新睁开眼。 这时,萍姨娘再后悔已经晚了! 崔氏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将萍姨娘对她的虐待说出来,紧接着,便是质问祁书朗的事是不是真的? 萍姨娘面如死灰。 她还有个更大的把柄在崔氏手里,但现在,崔氏情绪激动还没能想起此事。 要是、要是她现在一激动能气死就好了。 想到这,她也顾不得害怕,一咬牙直接喊道:“是真的!夫人别自欺欺人了,二公子小时候就经常虐杀家禽动物,池子里的鱼都被他砍成两段,看它们挣扎扭动的尸体,他多高兴啊!” 第490章:岂有此理 “如今他胆子更大,居然虐杀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陛下亲自下旨,要将他斩首,而且,行刑的时间就定在后日——” “住口!!” 祁国公刚入院子,便听到这么一句。 萍姨娘身子一颤,眼底更是恐惧,可越是恐惧,她越是不能闭嘴! 她得赶紧气死崔氏,就算不能气死,也得让她再变回口不能言的瘫子! “还不止这样呢!”萍姨娘吃了秤砣铁了心,继续道:“这次的事可不止是二公子,还有二小姐,二小姐伙同二公子害死了陶氏的孩子,陶氏发现他们写的经书全是诅咒,不仅去堂上指证二公子,还在国公府前自戕,现在外头人人都在骂二小姐云英未嫁,却害死庶弟,是个狠毒蛇蝎的女子呢!” “你闭嘴!” “住口!!” 萍姨娘期待地望着直翻白眼的崔氏,晕吧,快晕吧! 晕过去,就不能将她的事说出来,至少能再给她点时间处理。 可惜,她看了好片刻,崔氏白眼直翻、浑身抽搐,最后却还是坚挺地挺了下来,不仅挺了过来,崔氏还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她。 崔氏嘴唇一动,萍姨娘心里突突的。 然而不管她如何惧怕,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贱人!你个该死的贱人!你不仅虐待我,还给国公爷戴了好几顶绿帽子!现在你还敢诅咒我的儿子女儿,我、我一定要撕了你!”崔氏撑着身子,想要来扯萍姨娘。 可她毕竟是个偏瘫,虽然好了些,却根本没办法下床。 费尽全身力气,也只是徒劳在原地扭动。 而祁国公,和刚刚才跟随管家迈入文汐院的两个大夫,则完全被萍姨娘说出来的话给镇住了。 什么?什么绿帽子?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两个府医瞪大眼,竖起耳朵,最近国公府的大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啊。 先是二公子虐杀百姓,又是嫡子嫡女合谋害了未出生的庶子,以至姨娘悲愤之下,自戕在国公府外。 而现在,又爆出来个桃色事件。 祁国公居然在自己家中被姨娘戴了多顶绿帽子? 而祁国公也从最开始的惊愕猛然反应过来,他冲上前,一把拽住崔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崔氏现在对祁国公也恨得厉害,她瘫了这么久,身为枕边人他从没来看过自己。 她的孩子,她能心寒。 但对祁国公,崔氏是怨恨! “你不知道吧,厨房里的李厨子、喂马的那个张青,还有你院子里伺候的小福子,他们都是柳萍这个贱人的相好,你前脚离府,他们后脚就急吼吼进了后院,与柳萍厮混起来……”崔氏的声音还是不那么清楚,可偏偏,就是因为不清楚,众人才得努力的去听。 祁国公听完,气得脖子上青筋几乎都要蹦出来。 他一回头,根本无需质问,只看萍姨娘煞白的脸便已经明白大半。 真的! 是真的! 这个贱人居然敢给他戴绿帽子? “啪啪啪啪!”祁国公脑袋发昏,冲上前接连几个巴掌狠狠甩到萍姨娘脸上。 这还不算完,他怒气冲冲地让人将崔氏方才提到的人都带来! 很快,三个男人都来了。 刚一进来,看到面前的场景,不需要祁国公审问,几个人都瘫了,求饶的求饶,哆嗦的哆嗦。 祁国公气得眼眶发红,让人将他们都带去打死! “国公爷,国公爷饶命啊!都是萍姨娘勾引小的……” “国公爷,小人知错了,国公爷饶命啊!” 三人跪在地上,腿下的腥臊味蔓延开。 祁国公脑子嗡嗡地,“带下去!都打死!” “对了!”他恶狠狠看向萍姨娘:“还有这个贱人,也带下去乱棍打死!” 一片哭嚎中,有人架住萍姨娘的胳膊。 萍姨娘开始还在哀求,见祁国公丝毫不为所动,最后在被拉出去前竟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起来:“是!我偷人!我勾引男人怎么了?就许你们男人娶夫人、纳妾室、养外室,一个个的女人都要围着你们转、围着你们争?要我说,一根没什么用的东西有什么好争的?” “论年龄你不如张青,论体贴你不如小福子,论体力你更跟李厨子没法比,你一个又老又没用的男人尚且要找好几个女人伺候,府中的尚且做不到雨露均沾,还非要去找外头的。” “你纳了我,又不满足我,我找男人怎么了?这不都是跟你们这些臭男人学的?你们可以玩弄女人,我玩弄男人怎么了?要不是今天被发现,我还要给你戴十顶、一百顶绿帽子!” 好、好家伙! 府医们惊呆了。 文汐院其他人也惊呆了。 只有祁国公剧烈喘着粗气,一口血猛然喷了出来。 祁非蕊这才回过了神:“父亲!来人!快来人!还愣着做什么?把她堵上嘴拉出去杖毙!” 众人如梦方醒,萍姨娘被拖了下去,但她方才说的那番话却是深刻地留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文汐院一阵乱纷纷。 就连府医为祁国公看诊时,崔氏都在揪着祁非蕊问祁书朗的事,事到如今,她再不愿承认,也得相信萍姨娘那个贱人说的是真的了。 要是假的,在场这么多人,怎么没一个反驳的? “我可怜的朗哥儿!”崔氏哭天抢地:“对了,书羡呢?书羡在哪?赶紧让他去救朗哥儿啊!” “母亲!”祁非蕊被她哭得头痛。 祁国公心烦意乱下,更是忘了此时的大夫早已不是国公府府医,早在盛央断了府里的供给之后,府医便被辞退了,所以,他摆摆手,直到两位大夫离开,也没想起给什么封口银子。 于是不到半日,国公府这一场大戏便又传了出去。 国公夫人醒了,国公爷被自己的姨娘戴了绿帽子。 萍姨娘临死前那一番大胆宣言,惹得外头不少男人纷纷怒骂:“岂有此理!放荡、寡廉鲜耻,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女人?祁国公打得好,这种女人就该活生生打死!” 第491章:都举起来 但更多的女子听了,在表面鄙夷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 倒不是赞同萍姨娘的行径,只是……一个又老又丑还没什么本事又好色的男人,她们到底在争什么? “公主,奴婢倒觉得萍姨娘说的很对。”汀兰双眼晶晶亮:“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到了女子便要一直恪守妇德?” 世上似乎从来都是对女子要求颇多,对男子,只是少纳几个妾,不宠妾灭妻,便称得上好男人了。 盛知婉笑:“其实你这样理解,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世人对男子宽容,是因为制定规矩的都是男子,男子居于高位,所以立出的规矩,自然是对自己有利的。他们忌惮女子,畏惧女子,所以打压女子,他们不许女子科举,又将女子处于从属位置,三从四德的规范将女子束缚在家庭之中,限制女子发展。” 男子垄断政治、文化、教育的资源。 朝堂上几乎不见女子为官,主流的诗词文潮也都以男子为主导,女子的声音不被人听见。即便,有些女子展现出非凡的才华和智慧,也难以摆脱这种层层压制盘剥下的束缚。 甚至,就连男耕女织的分工模式,也在不断强化人们的这种认知。 盛知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即便这番话,对汀兰岸芷几人的影响也足够大了。 “所以,公主建女子工坊,便是为了让女子走出被束缚的家庭,走向社会,慢慢的有更多的话语权。你们难道没发现,如今京城许多地方都多了女子走动的身影?”商行聿从外走来。 盛知婉眨眨眼。 “是!多了许多的女医、女大厨,女掌柜!还有女算师!” 盛知婉轻笑。 “可是……”汀兰目光忍不住瞥向商行聿。 商驸马也是男子啊,他真的支持公主这些想法? 虽然她不算很聪明,但是……大多数男子都不希望看到自家夫人在外抛头露面吧。 “做什么这样看我?我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公主的。” “是吗?那举个双脚看看?”盛知婉好笑。 商行聿摸摸鼻子:“晚上吧。”他凑近,压低声音:“晚上,便是都举起来给公主看也行。” “……”盛知婉脸一红。 商行聿又起身:“还有一事,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国公府的马车朝公主府来了。” “嗯?”盛知婉一挑眉,不过瞬间便想明白了。 崔氏有所恢复,得知祁书朗要被斩首的消息肯定火急火燎,而且,她又自认为手中有个自己的巨大把柄。 这是……要来威胁自己?让自己去救祁书朗? 崔氏向来爱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盛知婉轻笑。 果真,还没等到二人又说几句,外头虞嬷嬷便脸色难看地来报说,国公府来人了。 崔氏是被祁非蕊和莲姨娘,半搀半抬着,扶下马车的。 陶姨娘自戕,萍姨娘被杖杀,莲姨娘被崔氏从欣兰院强行叫了出来,她是极不想来,但没办法,她要是不来,崔氏就要将她的女儿要走抚养。 但以崔氏的性子,谁知道会怎样磋磨孩子? “让人去通报了吗?”崔氏喘了口粗气。 祁非蕊道:“已经去通报了……母亲,您真的有把握公主会救书朗吗?书朗的案子便是公主做主定的。” “有!”崔氏牙齿咯吱。 她瘫痪在床的时候,从最初无比怨恨盛知婉,到后来得知真相,想起盛知婉对自己的照顾,变得又怨又怀念,甚至带着隐约的后悔。 她想过,只要盛知婉愿意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儿媳,自己还可以不跟她计较害了自己的事。 可如今醒来,盛知婉居然害得自己的书朗被判斩首! 崔氏立时觉得自己对盛知婉的宽和包容,被狠狠的辜负了! 盛知婉怎能这样狠毒? 她都已经离开国公府了,却还是要针对国公府,报复国公府,甚至,对书朗这样一个孩子下手!她也曾是书朗的嫂嫂,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既然她无情,那也别怪自己无义! 崔氏想的很好,若是盛知婉不将书朗救出来,那自己就将她害得自己瘫痪的事宣扬出来。 那时候她可还没和书羡和离呢! 身为后辈,谋害婆母,即便她是公主也要被百姓的唾沫星子喷死! 崔氏想到这,眼眸又闪了闪。 盛知婉的医术比宋太医还要好她已经知道了,要想让自己原谅她,只救了书朗还不够,自己这身体也得让她调养好…… 谁让就是她害的自己呢? 她越想越觉得正该如此,当下,有人从公主府中一出来,她便身子猛地往前一冲:“知婉!!” 她伸出手,想去拽人,然而预想中的人没见到,一支凛冽的长剑刷地一下挡在前头。 崔氏吓了一跳,枯瘦的手忙忙重新扯住祁非蕊的手臂。 “国公夫人这是做什么?怎么,难道是知道以前自己身子康健全是公主的功劳,来谢恩了?”商行聿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剑身。 崔氏心脏还被他方才那一下吓得怦怦跳。 但现在,她不想同这纨绔计较这些。 主要是方才商行聿毫不犹豫抽剑吓到她了,刚醒来,她可不想死:“知婉呢?罢了,她不出来也没关系,总归有许多话也需要进去说,走吧!” 崔氏说罢,示意商行聿领路。 然而商行聿的脚步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国公夫人是不是瘫痪太久,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就你,哪来这样大的脸,公主府说进便能进?” 还想让公主来迎她? 真是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 商行聿不客气地翻个白眼。 崔氏瞪大眼,万没想到自己有天还能听到这样粗鄙的话语:“你!你你!”她捂着心口,只觉自己似乎又喘不上气来了。 祁非蕊眼眸闪了闪:“商驸马……” “走过路过快来看,国公府害死庶子逼死姨娘的祁二小姐带着瘫痪老娘又来公主府碰瓷了!大家路过公主府可都离远一些,省得被某些不要脸的人家给讹上。” 第492章:没发现吗 祁非蕊:“……” 祁非蕊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崔氏更是将一双眼瞪大到极致。 不要脸? 她竟然被人指着鼻子说不要脸! “你、你大胆、你才不要脸!盛知婉呢?你告诉她我有些话要同她说,而且,那些话想必她也不想让我在这里说出来!” 商行聿一挑眉。 “哦?不知国公夫人说的是哪些话本宫不想让你在这里说出来?”女子声音传来。 盛知婉身后带着几位婢女。 一身华丽裙装,细腰盈盈,乌发雪肤,然如此装扮却丝毫不显娇弱,反是眉目微动,便让人感到几分压迫。 崔氏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就是这幅样子、这幅神态! 虽然什么都没做,可是这样的一抬手一投足,便让人从心底开始自惭形秽起来…… 她最恨的、最厌恶的,就是盛知婉如此! 以往她打压盛知婉,好不容易才将她打压下去。 而如今,这样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她都和离再嫁了,为什么还能如此? 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张扬和底气? 崔氏心中极不舒服,但想到今日自己的目的,还是勉强扯出笑:“知婉,无论如何,咱们曾经母女一场,以往我也是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即便你同书羡和离了,难道我同你说几句话都不行?” “我寻思着,咱们公主府也没人去堵国公夫人的嘴呢。”商行聿很不解。 百姓们听了差点笑出声来。 是啊,有什么话说就是了,难道人家谁拦着你了?怎么,都和离了,还非得让人家像以前做媳妇那般侍奉你? 别的不说,你要真是个和善婆婆也罢了,可关键是…… 崔氏做的那些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公主侍奉她两年,可公主被掳走,她第一时间想的却是如何算计公主嫁妆。 就这,她还有脸一醒来就找公主麻烦? “不会是知道公主医术厉害,来求公主为她治病吧?” “不能吧,哪来这么厚的脸皮!” “要是我,现在恨不得躲在房里连面也不露,儿子虐杀百姓、子女勾结害死未出生的庶弟……啧啧!”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 祁非蕊眼眶通红,崔氏脸上的神情几乎要挂不住:“知婉!我是要与你说我偏瘫之前的事,你确定,当真要我在这里说?” 她不信,盛知婉敢让自己将她做的事情说出来。 谋害婆母,说出来她再好的名声也毁了。 崔氏心底冷笑,等着盛知婉将自己让进去。 但很可惜,她又料错了。 “国公夫人直说便是。” “你!”崔氏愣住:“你确定要让我在这里说出来?” 盛知婉表现比她还错愕:“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就是,公主以往在国公府侍奉公婆,打理后院,就连祁大小姐和祁二小姐的衣服首饰都是从公主的库房里挑,祁书朗没有夫子,是公主亲自为他请了杜大儒教导,夫人的药更不必说了,每一日都是公主亲自处理熬制好送过去,要不是有公主全心照顾,国公夫人说不定早在两年前就偏瘫了……”汀兰声音清脆。 崔氏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缓了片刻才道:“你个丫鬟下人懂什么事?我要说的是你家公主才知道的事,知婉!你可要想清楚了……” “本宫想的很清楚,国公夫人要说便说,不说的话,本宫便回去了。”盛知婉笑笑,作势要走。 崔氏见此一咬牙,一句话终究没忍住出口:“你别忘了我偏瘫前你对我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愣了愣。 盛知婉转过身:“怎么?本宫对你做了什么?” “你!”崔氏不可置信,盛知婉是真的不怕? “好好!既然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崔氏一咬牙,气头之上,竟也顾不得自己此行目的是逼迫盛知婉去救祁书朗,“你医术好,却瞒着所有人,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偏瘫?都是你害了我,才让我变成这幅样子!” “你看看我身上的伤,要不是你,怎么会连一个妾室都敢欺负我?” 崔氏口不择言,掀开袖口。 当下,一块块的青紫露了出来。 周围百姓一静。 然只是一瞬—— 岸芷捂着唇诧异:“呀!国公夫人这是被人虐待了?不过这同我们公主何干?国公夫人总不能说是我们公主指使的吧?” “不对啊,”岸芷说到这,忽然话音一转:“国公夫人被虐待,祁二小姐和祁世子都不知道吗?瞧瞧这身上的伤,看起来不像是一两日造成的,怎么这么长时间,祁二小姐都没发现?!” 祁非蕊脸色僵了僵。 母亲是疯了吗?怎么能光天化日下将这种事情说出来? 可现在,再阻拦也晚了。 她只得咬唇,难过道:“母亲瘫痪后我不忍看见她最狼狈的样子,每每伺候擦身,都是请萍姨娘处理,谁知道……” 她说到这压压眼角。 岸芷听后,更大声地啧啧两声:“祁二小姐这种想法真真是不该,要知道家中有病人,哪怕是再厉害再负责的大夫,也比不得自家人用心。以往在国公府时,夫人的药可都是公主亲自处理、熬煮,前前后后一日便要花上两个半时辰,两年时间,不管刮风下雨,一日不落。” “不止如此,国公夫人需要按压小半个时辰穴道,也是公主亲自动手。那时公主只是儿媳,便已经做到如此,怎么祁二小姐可是国公夫人的亲女儿,这些做不到也就罢了,怎么能让国公夫人在眼皮子底下被人虐待呢?” “就算祁二小姐不尽心,那祁世子和祁二少爷呢?对了,还有祁国公,也都没发现吗?居然让你们来找我家公主问不是?” 岸芷诧异极了。 百姓们也被岸芷这一番话,惊得瞪大了眼:“公主以往每日,都要花三个时辰伺候国公夫人?” “这可是公主啊……便是陛下和太后,也没这个福分吧!” “什么不忍看母亲狼狈?说的好听,我看是嫌弃吧!” 第493章:真是太蠢 “更好笑的是这国公夫人,公主以往作为儿媳尚能做到这般,她自己亲生的儿女在她瘫痪后嫌弃,不肯为她擦洗,她如今,怎么还有脸跑来找公主问不是?” “世上怎能有这样没脸没皮的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祁非蕊面色红了白,白了又红。 早知道母亲来是要说这些,她无论如何也要拦着! “你!你胡说八道!” “怎么,方才说的这些本宫是哪条没做到?又或者,祁二小姐和祁世子亲自伺候了国公夫人,那为何国公夫人被虐待竟丝毫不知情?” 仅这一句,便问的崔氏哑口无言。 祁非蕊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母亲方才说是公主害您偏瘫,到底怎么回事?”她一咬牙开口。 崔氏眼眸闪动:“盛知婉,你当真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说吧,也让本宫听听,国公夫人究竟还有多少脏水想往本宫身上泼。”盛知婉很淡定。 崔氏气得胸膛起伏,颤巍巍的手指抬起来对准盛知婉:“知婉,你要是愿意为书朗求情,这件事,我可以永远不说出来。书朗毕竟只是个孩子,他犯了错,改便是,哪能让他小小年纪便去死?” “他可也曾叫过你嫂嫂,你就这么狠心害他去死?” 崔氏声声泣血。 “他年纪小,犯错能改,那小雀子呢?小雀子无缘无故便被他虐打致死,最初的原因和虐打的过程,方寺卿也已经核对口供审出来了,国公夫人难道还要再听一遍!” 盛知婉声音拔高。 周围人群想到前两日贴在告示处的告示,家中有孩子的,忍不住眼眶开始发酸。 “那是孩子吗?” “那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年纪小又怎样,年纪小尚且如此,谁知道等到年纪大了,能做出多少戕害百姓之事!” “整整三十多刀……” “背后那些竹枝树枝都是活生生插进肉里的!” “他是怎么对准人家眼珠子的?还有耳朵、牙齿……” 百姓的话传入耳中,崔氏听得心惊肉跳。 她只听二姐儿说朗哥儿不小心害死了一个傻子的儿子,被盛知婉拿捏住,判了死刑,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以这种惨绝狠毒的方式虐待致死…… 至于萍姨娘喊的那几句,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对方是为了气自己胡说的! 早知是真,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求情的话当众说出来。 太拉仇恨了! 崔氏狠狠瞪了眼祁非蕊。 “怎么,国公夫人为什么不说话了?祁书朗罪大恶极,死得其所,本宫绝不会为他求情。” “现在,国公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便是!” 盛知婉眸色冷淡,眼底却含着笑。 她自然知道崔氏想说是什么,可是,那又如何? 崔氏以为将事情说出自己便会名誉扫地、万人唾骂吗?她真是瘫痪太久了,身子不能动,脑子也不太好使。 如今的百姓,还有谁愿意信她? 且还是在祁书朗要被斩首的风头浪尖上,国公府惹了众怒,不老老实实待着,还来威胁“污蔑”自己。 真是…… “你、你……好啊盛知婉,这可是你自找的!” 崔氏气得语无伦次,一转身,看向众人:“大家可要听好了,盛知婉在未与我儿祁书羡和离之前,因不满书羡纳妾,竟谋害婆母,动用银针,让我瘫痪在床至今!” “我之所以瘫痪、遭受虐待,都是她这个为人儿媳所致!” “诸位,还觉得她善良恭敬吗?” “她就是个白眼狼,我拿她当亲女儿,到头来,她却如此害我!”崔氏浑身颤抖,希望看到百姓们听到真相,对盛知婉口诛笔伐的场景。 然而一刻过去,又一刻过去。 百姓们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反而对她和国公府的厌恶鄙夷越发多了! “公主害你?” “公主要是真害你还能让你有醒来反咬一口的机会?” “这国公府真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连这话也能说出来,公主以身犯险救了那么多人,怎么就专门害她一个?” “我看她就是为了逼迫公主去救祁书朗,才故意给公主泼脏水的!” “歹毒老虔婆!” 一时间,公主府众人还没辩驳,百姓们便群情激奋开了。 忙乱中也不知是谁将一只放坏的果子砸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崔氏头顶,汁水破开,又溅到祁非蕊脸上。 “啊!”祁非蕊尖叫。 “我没有!我没有污蔑她!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偏瘫就是盛知婉害得,盛知婉,你敢做为什么不敢说?你快说,是不是你害了我偏瘫的?”崔氏脸色涨红,根本没想到说出真相竟是这种结果。 盛知婉很无奈。 商行聿适时劝阻:“诸位诸位,说几句可以,但还是不要动手,毕竟人家国公夫人可是刚刚好转,要是再偏瘫过去,赖上诸位怎么办?” 百姓们:“……” “对!大家可别动手。” “公主对她那般掏心掏肺,她都能不要脸为了目的污蔑公主,何况咱们这些升斗小民?” “还是离她们远一点,别被牵扯上了。” “不是的!盛知婉你为什么不承认?明明就是你害的我!”崔氏在极致气怒下身体抖如筛糠:“商行聿,她如此行径,你就不怕她以后也这样对你和你的至亲?” 盛知婉依旧不语,只是蹙眉冷淡看着。 “够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祁书羡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便听闻母亲居然来了公主府闹事,不用想,他便知道母亲来公主府的目的,无非便是求盛知婉为书朗求情。 可事到如今,他们国公府还有什么脸面来求她? 祁书羡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 却还是听到母亲的话出口。 她居然说知婉害她? 不说别人,祁书羡便是第一个不信的! 当初母亲瘫痪,家中找了无数的太医和民间名医来看,都说她是因为久病引发,怎么能是知婉害的? 更何况……就算当真是知婉,她还能留着机会,让她现在醒来反咬一口? 蠢!真是太蠢了! 第494章:不是不报 “书羡!你终于来了!”崔氏瞧见祁书羡露出惊喜:“你快让盛知婉承认,当初就是她害了我,是她用银针将我刺得偏瘫……” “住口!” “还嫌不丢人现眼吗?!” 祁书羡愤怒至极,一把将崔氏指着盛知婉的手扯下来。 “书羡……” 祁书羡闭了闭眼,对着盛知婉拱手:“公主恕罪,母亲救子心切,胡言乱语冒犯了公主,我这就带她回去,以后,绝不让她再来叨扰公主。” “书羡!!”崔氏瞪大眼,眼中满是血丝。 “我、我说的是真的……” 祁书羡视线看来,崔氏猛然吓住。 她从未见过长子这幅神情,狠厉不耐,仿佛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便罪不可赦。 就在她这一愣神时,祁书羡已经半拉半扯着将她塞上马车。 “祁世子,”商行聿声音从后传来:“管好你府中人,若是再有下次,本驸马可不会客气。” “公主,对不住了。”莲姨娘抚身。 待到国公府众人离去,商行聿对着公主府外的百姓们拱手道:“多谢诸位今日仗义执言,不过,以后大家还是要离这些人远一些,免得……唉!” 他说到这,不说了。 但是百姓们都很明白,这国公府怎么说也是二品公爵府,怎么能做这样无耻阴损的事? “咱们知道了。” “公主也莫要将那老虔婆的话放心上!” “是啊!公主的为人咱们都清楚的……” 百姓们也散去。 回到公主府,岸芷和汀兰还在说着国公府和崔氏的无耻。 盛知婉始终没说话,半晌,忽然让二人退下。 直到房内只剩下她和商行聿,她才开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商行聿不解。 “崔氏的瘫痪,你当真不怀疑是我做的?” “有什么关系?”商行聿更不解。 盛知婉:“……你就不怕我以后也这样对你,或者你的至亲?” “不怕!我对公主全心全意,公主让我往东绝不往西,公主喜欢我捉鸡我绝不斗狗,公主肯定不会这样对我。至于我的至亲……” “祖母不爱管事,爱管事的那几位,用不到公主出手,我自会让他们消停。” “你……”盛知婉顿住,忍不住轻笑出声。 “其实,崔氏说的是真的,她之所以瘫痪,的确是本宫用银针所致。” “那公主为何还要让她醒来?公主还是太善良了。” “咳——”善良? 盛知婉摇头:“其实……本宫那时是故意的。” “只有她瘫痪在床,却意识清醒,才能更好感受到痛苦,也能更切实感受到国公府其他人对她的态度。” “而且,本宫也想看到她明明说出实情,却无人相信的绝望。” 盛知婉想到阮阮。 按时间算,如今小家伙刚刚出生,这一世,没有盛芫皓决堤放水的策略,阮阮的父母不会去世,她依旧有父有母、有人疼爱。 盛知婉垂下眸:“本宫便是这样恶毒记仇之人,你真的不怕?” “怕?”商行聿闻言,语气难得正经起来。 他扯住盛知婉的手,极为认真道:“不仅不怕,相反,我很喜欢公主如此。” 带刺的花才能经受风雨,有棱角有手段之人,才不会被欺凌。 “公主这般,很好,极好!” 商行聿说罢,盛知婉眼底最后一丝丝阴霾散去。 爱她之人,爱她全部。 她的利用,她的算计,她的善、她的恶,她的大义与她的小性…… 盛知婉勾勾手,在商行聿侧身来时,印唇上去:“你也很好。” 极好! 而另一边,国公府。 崔氏气得又抖又颤,指着祁书羡:“你、你个逆子!你不信我?” “我都说了是盛知婉要害我,是她用银针害我变成瘫子只能躺在床上,她就是个毒妇!她害了我,我让她去救书朗有什么不可的?难道在你心里,她一个和离的弃妇还不如你亲弟弟的性命?” 崔氏句句控诉。 祁书羡让人关严府门,脸色阴沉:“母亲还没闹够吗?” “自从盛知婉嫁入国公府后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我以前不知,但后来也知道了。她恨我怨你都是应该的,但以她的为人,绝做不出害你的事。” “再说,她既然害母亲,为何还要给母亲能醒来的机会?” 祁书羡连番质问,让崔氏脑袋嗡嗡的。 “你知道什么?她哪里是怨我?她是恨死我了!” “你忘了那个戏子夜闯她院子的事吗!” “她亲口说了,陶氏就是那件事,她要送给我的回礼之一,就因为我说要她不必经生产之苦便成为母亲,她便找来了同样有孕的陶氏来报复我!” “她害我卒中,就是因为那个戏子!” “她瑕眦必报,什么事做不出来?”崔氏激动至极。 祁书羡脸色猛地一白,不知是因为背部的伤还是其他原因,脚下踉跄半步。 戏子? 是了,他怎么给忘记了……当初一个梨园小生绕过府中层层看守,闯入凭栏居,他以为打杀了范嬷嬷便是给盛知婉一个交代。 可盛知婉何其聪慧,怎么会猜不出这些同母亲有关。 又怎么会不知道,此事是自己包庇母亲? 她那时不计较,原来,不是不计较。 而是……等着换种方式报复回来! 他闭上眼,心中越发难受。 “不行,我还是得去找她,让她把书朗救出来,只要她能救书朗,看在她以前照顾我的份上,我可以不同她计较……”崔氏自顾自说着,还想往外走。 祁书羡猛地将面前的桌椅踢翻:“去!” 崔氏一愣。 祁书羡忍着后背的疼痛,走到她面前:“去啊!母亲怎么不去了?顺便将自己做的龌龊事说出来!” “收买戏子,试图毁掉皇家公主的清白,说出去,看看有多少人会同情你?” 崔氏嘴唇动了动。 祁非蕊也被崔氏说出的一件件事惊呆了,直到此时,才注意到祁书羡身后崩开的血迹,惊呼一声。 “兄长,你后背的伤……” “看好母亲,今日她说的话绝不能传出半个字,书朗那边,我会再去想办法。” 第495章:安排见面 祁书羡所说的办法,便是去找小雀子的家人寻求原谅。 他堂堂国公府世子带伤站在根叔家院墙外。 根叔用扫帚赶他,他便受着,根叔不理会,他便跟着根叔。 根叔除了为书院负责洒扫恭桶,经常还能在附近其他人家接些脏累活计,可如今有祁书羡跟着,普通人家也不敢找他。 根叔脑子不好,气急下忍不住对祁书羡发火! “你、你们害死了我的小雀子,为什么还、还跟着我?我只想要坏人,为小雀子赔命!”根叔说出这句话,都要费好大劲。 他的小雀子就是被这家人害死的,他们还要做什么? “根叔,”祁书羡刚一开口,便半跪在他面前。 根叔吓得后退几步。 祁书羡嗓音沙哑:“求您看在书朗才十岁出头的份上……饶他一命。” “以后我国公府定然对他严加管教,另外,国公府愿意一直负责您的衣食住行,还愿意供奉小雀子的牌位,只求您能够留他一条活路,毕竟,小雀子和他年岁差不多……” 根叔气得眼睛发红,眼见着,便要忍不住怒意朝他冲来。 一只手忽然拦在根叔前头。 叶荣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啧,祁世子这是道歉,还是想要逼得人家不得不答应?又或者,是想要逼根叔动手,你就好有理由让官府轻判?啧啧啧……” “不得不说,祁世子这行为好熟悉啊,当初你带盛央回京时好像也是这样逼迫公主的?” 祁书羡脸一黑:“叶大公子,何必多管闲事?” “这可不叫多管闲事,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根叔,您可别上了国公府的当,要是您真对祁世子动了手,那性质就变了,人家可是堂堂世子……您要是伤了他,不得去牢里关着?” “到时候,人家祁世子再假装大度,为您说几句话,百姓们说不得就要觉得国公府情有可原,要为杀人犯祁书朗轻判了。” “不!不能轻判!”根叔一听这话,慌了:“必须……必须死!” “对对,只要根叔去书院里,不听不理也不见他,等到再过几日,祁书朗被处死您再出来就好了。”叶荣笑嘻嘻。 祁书羡起身,手指攥紧:“叶荣!” “怎么?小爷说中了祁世子的打算?”叶荣摆摆手,让人将根叔送去青云书院。 祁书羡面色一变正要跟上。 叶荣阴阳怪气提高声音:“哎呀,堂堂国公府世子居然逼迫受害人家属……天理何在啊!” 祁书羡:“闭嘴!我没有!” “是吗?那可能是小爷误会了,”叶荣上前揽住祁书羡肩膀:“不知祁世子下午可有安排?若是没有,哥几个请祁世子去公主的马场上试试北狄的骏马如何?” “早听闻祁世子文武双全,今儿个也让咱们见识见识!”裴玉安笑呵呵道。 祁书羡看过几人,都是以往同商行聿玩在一起的。 他懒得和这些人浪费时间,一抖肩将叶荣甩开:“不必了,本世子还有事要做。” “哎呀!我倒是忘了,祁世子可被杖责了,如今背上还有伤,不能骑马,那就算了。” “祁世子,下次,下次一定啊!” 叶荣摆手,祁书羡再去看根叔,早已经没了身影。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叶荣撇撇嘴。 “你们要去马场?”一道英气女声从后传来。 叶荣身子一僵——这女罗刹!怎么又来了?!谁,是谁告密了? 叶荣目光极快扫过裴玉安几人,几人纷纷摇头,他们也不知道韩锦瑶怎么来了?不过…… 韩锦瑶这几次偶遇,不会是真的看上叶荣了吧? 虽然他们也觉得韩锦瑶很好,可叶荣喜欢的……不是严文莹那类型吗? 刑部尚书严明义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严文莹便是严尚书的庶女,虽是庶女,但在府中却极为得宠。 长相美丽、性情柔弱,叶荣好几次为她抱不平过。 尽管叶荣自己不承认,但他们这些当兄弟的怎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以叶荣户部尚书嫡子的身份,只要他开口,严尚书定会同意这门亲事。 至于叶尚书和叶夫人……是拗不过叶荣的。 唉…… 裴玉安心里摇头,恐怕韩锦瑶要铩羽而归咯! 但想到商二都能成为驸马…… 呃,缘分这事,总也说不定不是。 有志者事竟成! * 商行聿此时还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感情事。 聚贤茶楼今日来了对奇怪的父子,二人长相平平,气质平平,要的包房也是二楼普通包房。 但就是这样普通到丢进人群里,都不会有人多看几眼的二人,却在离开后,留了张奇怪的字条在桌上。 字条到了墨青手中,墨青没看懂上面的奇怪符节。 但想到之前主子吩咐要留意近期茶楼的客人,想了想还是将字条送了上去。 商行聿看到那些符节的第一时间,便想到早在冀朝时出现的一种加密文字。 这种文字由郡主和前方将领秘密约定,以不同长度的符节分别代表不同情报,如此情况,即便送符者被敌方俘虏,情报本身仍是安全的。 可符节需要约定。 这上头的符节,是同谁约定的? 若这真是先太子让人送来的,公主会知道吗? 商行聿将字条带回公主府。 盛知婉看后,纤细手指微蜷。 “是他!”这符节约定的游戏还是幼时祖母教她的,没想到他也记得。 也是,或许最开始玩这游戏的,便是他和祖母? “他说接下来三日都会去聚贤茶楼,约我去聚贤茶楼见面,又或者,如果我不方便,他也能扮做商贩想办法来府中见我。”盛知婉垂下眸。 “公主想见他吗?”商行聿攥住微凉的手指。 暖意从指尖传来,盛知婉笑了一下:“自然要见,本宫找了他那么久,祖母也期盼了那么久,不管他如何,都要先见见再说。” “好。” 商行聿颔首:“我为公主安排。” “嗯,”盛知婉微顿:“你同我一起去。” 既然决定了要见,便没必要再等。 这日傍晚,盛知婉和商行聿便去了聚贤茶楼用膳…… 第496章:他有家了 此次出府,二人身边带了足够的人,不过一路上并无任何意外。 到了茶楼内,商行聿点了几道招牌菜和点心送上。 盛知婉心不在焉的,直到最后一道点心送来。 那人进门的第一时间,盛知婉心中便是一颤。 四目相对。 盛知婉看到男子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专注到,似乎他一眨眼,自己便会消失不见。 盛知婉不自在地蹙了下眉。 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失态,他忙后退一步,却因动作太急,忘了身后的博古架。 “小心!”商行聿伸手,利落地接住差点摔碎的茶点:“这杯盏,还挺贵的。” “对不住……”男子终于说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嗓音喑哑中带着些颤。 盛知婉敛眉,原来……紧张的不止是自己。 她反而不这样紧张了,“坐吧。” 她朝旁边的位置点了点。 “哎!哎!”男子应着,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落在盛知婉身上。 这就是他的女儿,果然如她母亲一样,出落得很好,心有天下、胸怀大志,比他无数次梦中想象的都要好…… 可是这样好的女儿,这么多年,他却只在暗中看过两次。 一次,是她三岁,第一次出宫,奶呼呼的小团子拢在大红色的大氅中,她一笑,他的心都化了; 还一次,是她出嫁时,依旧一身红色嫁衣,她那般执意要嫁的男子,他也曾让晁家调查过,而晁家送去的消息,竟让他以为她真的寻到了良人…… 男子想到这,眼眸微冷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瞬,他忽然想到什么,“对了!” 他忙忙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水倒在下巴上,而后从下巴开始往上揉搓,很快,一张面皮便被扯了下来。 面皮之下,是一张俊朗深邃、同祖母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相比祖母的雍容贵气,这张脸更多了一些棱角犀利。 还有…… 盛知婉唇猛地抿紧,“你的脸……怎么回事?” “这个吗?”盛琰胤不在意地摸了摸左下颌,“当初坠崖时被划伤了……婉儿,我……能这样叫你吗?” “嗯。” 盛知婉颔首,“祖母也这样叫我。” “好好……你祖母,她身体还好吗?”盛琰胤眼眶酸涩,他已经将近二十年没见过母后了。 “还好,一直等着见您。” 盛知婉说到这,神色正了正:“您这些年既然还活着,且还有能力将自己的人安排进入诏狱,为何,从未向祖母和我送过消息?” 这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事。 若是他活着,为何前世,自己直到死都不曾知道他的存在? 是他明知道自己,却觉得那时的自己不值得救,放弃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盛知婉目光灼灼。 盛琰胤眸光一愣:“什么?母后没有收到消息?不可能,我明明让……” 他说到这,声音猛然顿住。 怪不得…… 怪不得这些年送回谷中的消息尽是公主甚好、公主如愿嫁得良人、公主在国公府管家掌权……总归,一切都是极好的。 若不是此次,婉儿与祁书羡和离后做出的许多事举国皆知,他怕是现在都还被蒙在鼓中! 晁家…… 盛琰胤眉目一冷,再抬起眸却是叹了口气:“许是消息没送进去吧。” “是吗?”盛知婉眼眸微动,却没再问下去,反而换了个话题:“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知不知道我母亲的事?” “……知道,只是,我知道时已经晚了。”盛琰胤缓缓道来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当年他坠崖后,被曾经一位叫晁海的属下寻到,晁海救了他,还将他带回山谷中的老家照顾,足足三个月后,盛琰胤才苏醒。 只是苏醒后,他却忘了自己的身份。 而晁海为了不刺激他,也暂时没将身份告知。 直到后来他与晁海的亲妹结为夫妻,二人成婚当晚,才在刺激下想起许多事。 可那时,一切都晚了。 盛琰宸已经登帝,而唐家……也只剩下一片残垣。 他心灰意冷,以为唐明毓也死在了那一场灾祸中,甚至,想过冲回京城去找盛琰宸报仇对峙。 可还没等他离开,晁秋月,也就是晁海的妹妹,便被诊出有孕。 再再后来,盛珩出生…… 又过了两年,盛琰胤曾经的一名影卫如夜根据他留在外头的线索找到了他。 盛琰胤那时才知,唐明毓没有死在那场灾祸中,甚至,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在生下这个孩子后,她也血崩而亡…… 也是那时,他不顾晁海和晁秋月的阻止,第一次执意出谷…… 盛琰宸大致说完,眼中满是对盛知婉的愧疚。 盛知婉听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感叹命运无常。 “所以,您如今在外又有了家庭?” “……是,”盛琰胤避开她视线:“你还有个弟弟,叫盛珩,他很聪明善良,也很崇拜你,对你做的事如数家珍,对了……他还让我送你一个礼物。” 盛琰胤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小画。 “这是他画的。” 盛知婉看了一眼,却没有接,盛琰胤只好叹口气,将它放在桌上。 “所以,你如今在筹划着重新回到京城?不对,或许,你们是在为你的儿子筹划?”盛知婉声音忽然带了些冷意。 盛琰胤一顿,颔首:“是!盛琰宸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根本不配为帝,这些年晟国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不过一日。” “那你觉得谁配为帝?你的儿子?”盛知婉又问。 “……这些年我一直在教导他。” “所以,你们选择救本宫,是因为发现本宫的民心可用?可以为你们以后登帝铺路?”盛知婉感觉心中刺痛一下。 盛琰胤错愕看向她:“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女儿,我做梦都希望你好好的!就算没有民心,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他是当真没想过婉儿说的这些。 婉儿怎么会这般想? “那便好,”盛知婉笑了下,只是笑容却不达眼底:“本宫有几句话也要说在前头。” “你说。”盛琰胤颔首。 第497章:不算输吧 “本宫和本宫的人、本宫的民心,如今、将来,都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用,您明白吗?”盛知婉目光直直与盛琰胤对上。 盛琰胤愣了一瞬。 这一眼,竟恍惚让他想到当年父皇站在城楼上扫视天下时那一眼…… 他心中蓦地涌出一个念头:“婉儿你……”想要这天下? 话甫一出口,便猛地顿住。 但盛知婉明白,他已经清楚自己的意思。 所以,盛知婉并不避讳地笑了笑,道:“本宫觉得自己比任何人更有这个资格。” 她有私兵,有铁矿。 除去源源送至北狄的六万多人,如今显龙山上还有三万七千人,显龙山的铁矿如今也踏上正轨。 除此之外,她还有银有粮。 她手中的银粮经过有意布置,早已分布在晟国各处的盛世堂中,为任何意外做好应对和准备。 而这些,还不包括行聿的人和商队。 当然,民心也是一部分。 除了是女子,她不觉得自己哪一点比不上别人。 再说,女子又如何呢?不过是登基时面临的阻碍大一些罢了。 若是可以,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成为其中的阻碍之一。 盛琰胤被她的话惊得心神震骇。 “伯父,公主的才能计谋远超您所想,若是公主登位,晟国百姓定举国欢腾,您想要的,也是看到百姓们能够过得更好,不是吗?”商行聿倒了杯茶。 盛琰胤的目光这才落到他身上。 原本,对这个后来的女婿他是有许多话要交代的。 但如今婉儿有意帝位,他再说那些将她托付给商行聿照顾的话便是小瞧了她。 盛琰胤苦笑一声:“婉儿真是给为父出了个难题。” “也不算难题,实在不行,强者为之。”盛知婉该说的都说了,若是依旧避免不了,她也不可能为这点虚无的血缘关系让位。 这一场相见,并不算愉快。 盛琰胤只坐了一盏茶时间,便重新戴上假面离去,包间内只剩下盛知婉商行聿二人。 “公主觉得,先太子之前没说出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那时她问盛琰胤为何活着,却不让人送消息入宫,盛琰胤表现十分震惊。 ‘不可能,我明明让……’ “明明让谁往宫中送了消息?” “他说或许消息没送进去,可即便没送进去,这么多年他竟丝毫不知情?”二人说到这,对视一眼—— “他身边有人出了问题。” “公主觉得是谁?” 二人对视,都没出声,口型却在同一时间说出同一个名字。 天色黑透时,盛琰胤回到京城一处偏僻院落。 刚开门,便有一道身影快步而来。 长身而立的少年,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稚气,看到他,眼眸晶亮极了:“父亲,公主姐姐是不是极好?您有没有将我画的小画送给她?还有,您有没有告诉公主姐姐,我很崇拜她?” “珩儿!让你父亲进来再说。”一个身形纤细的妇人蹙眉走出来。 盛珩吐吐舌头。 盛琰胤目光朝旁边的房间看了眼:“阿海呢?” “大兄去锦州了,说是锦州那边的货出了些意外,要去处理。” 盛琰胤应了一声。 晁秋月见他不再开口,终究还是没忍住:“公主怎么样?她……有没有怨怪您?” 盛琰胤抬眸:“没有,婉儿极好。” “那就好,”晁秋月松了口气:“公主善良大义,应也明白您的苦衷,其实……我倒无所谓,只要公主能将珩儿当做兄弟相待我就满足了。” 大兄说过,如今庆宁公主极得民心,只要有她的帮助,以后珩儿登位也能少些阻力…… 盛琰胤闻言看她一眼,那一眼,极淡极平静,却还是让晁秋月的心忍不住往上提了一下。 哪怕,这么多年的夫妻,她还是觉得自己在面前男子跟前似乎矮了许多。 他如天上月,而自己,只是一株仰望月亮的野草。 “你休息吧,我有些话还要同珩儿说。”盛琰胤起身。 晁秋月望着他的背影走出去,心底酸涩…… 自从他想起以前的事,便再也没同她有过肌肤之亲,甚至,还不止一次让她不必守着他。 可见识过他这样的男子,自己又怎么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晁秋月苦笑。 她无数次去想象庆宁公主的生母究竟是怎样的天仙,才能在死去这么多年后,依旧牢牢占据他的心。 不过……死了的总归已经死了。 她留下一个女儿又如何? 珩儿肖父,聪明又争气,以后能够被他扶持教导、完成他大业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晁秋月心底总算舒畅一些。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天上,自己……也不算输得很彻底。 * 时间过得飞快。 距离祁书朗被斩首之日越来越近,祁国公被连番刺激下大病一场,祁书羡这几日出门都会被叶荣几人缠上,自然再找不到机会去找根叔求情。 崔氏日日来问他消息,还逼着他去求三殿下。 如今三殿下同陛下一样,恨不得国公府倒霉,去找他有什么用? 祁书羡焦躁至极,背上的伤口长好又裂开,反反复复,都有些发炎了,可他没空去理会这些。 “怎么办?明日……明日书朗便要斩首,”崔氏拽着他的衣裳哭嚎:“书羡啊,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书朗去死,这是要娘的命!” “对了!”崔氏嚎着,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能不能……找个人把书朗换出来?对,对!找个跟书朗年龄差不多大、相貌相近的,只要不被人发现,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 崔氏越说,越觉得这主意极好。 “书羡!快,你赶紧去找个人代书朗去死,只是可怜了我的朗哥儿,以后便只能偷偷摸摸活着。”崔氏抹泪,催促祁书羡赶紧去办。 话里话外,仿佛这只是一件极为容易的小事。 祁书羡听得心惊肉跳。 “私换死刑犯,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株连九族的!” “只要不被人知道便是了?你以前打了胜仗,军中好多人都来拜访,刑部严尚书也来过,他那老来子对你极为崇拜,只要你出面,他未必不会给这个面子……” 第498章:待他自由 “来人!”祁书羡只觉母亲真真是疯魔了:“将夫人带回院子。” 换人? 那不是上赶着给陛下送把柄,让他处理国公府吗! 这个时候国公府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所以…… 祁书羡闭上眼。 此次,便是他这个兄长无用吧…… 若有来世,他一定好好纠正他、教导他,绝不让他养成视人命如草芥、无法无天的性子。 可这辈子…… 他睁开眼,先去了几处点心铺子和卤肉摊,买了祁书朗爱吃的东西,这才转去刑狱。 晟国死刑犯处死前日,家属可被允许送最后一餐进去。 祁书朗早已知道陛下下旨要将他明日斩首,所以在刑狱关着的这半个月,整个人吓得瘦脱了相。 祁书羡来时,他正呆愣愣缩在角落,嘴里不清不楚,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祁书羡眼眶一酸:“书朗,大哥来看你了。” “大哥?”祁书朗呆呆望来,看到祁书羡和他手中的餐盒,当即恐惧地将自己包裹住。 “不!不吃!” “我不吃断头饭……我是国公府小公子,我不、不吃断头饭。” “不吃……” “书朗,”祁书羡忍着心痛:“谁说这是断头饭的?我和父亲已经想到法子救你了。” “真的!你不骗我?”祁书朗猛然看来,枯死的双眸中似乎一下便有了亮光。 “当然,大哥什么时候骗你?”祁书羡招手。 祁书朗半爬半冲着过来,“那我现在就能出去吗?我受够了,我不想在这里……这里好黑,怪不得长姐不愿在这,大哥快救我出去……我、我夜夜都看到小雀子来找我索命!” “大哥!”祁书朗的手指隔着牢栏死死攥住祁书朗:“我们回去就做场法事,镇住他,锁住他!让他永不得托生,也永不得再出来作祟!” 祁书羡闻言心底悲凉。 可这时候了,再说教还有何意义? 他点点头:“好,等明日回去咱们便请高僧做法事,镇住他,让他再也不能来吓你。” 祁书朗点头,又猛然察觉不对:“为什么是明日?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陛下下旨你怎么能救我?你骗我!!” 祁书朗的神情猝然癫狂起来。 祁书羡手臂生疼,却由着他:“不是骗你,是真的,陛下虽然下旨了,但你是国公府的世子,陛下下旨是为了做给百姓看,明日行刑前,父亲已经找了个和你相似的人替代。” 祁书羡竟想出用母亲所说的办法,来欺骗祁书朗。 以书朗的心性,想必,也不会在意为他去死的人无不无辜…… 祁书羡心中一时庆幸又讽刺。 可不管怎样,哪怕让他安安心心睡上最后一觉,用最后一餐饭,也是好的。 果然,祁书朗听后大笑起来:“好!太好了!我就说,我可是国公府的小公子,怎么会为一个贱民去死?太好了……” “大哥带了什么?我饿了,在这里吃的东西狗都不吃!” 祁书朗说着,已经夺过餐盒打开。 “慢点吃,你之前吃得少,这时突然吃太多太快会不舒服。”祁书羡一边说着,一边为他顺背。 这怕是他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祁书羡极有耐心。 祁书朗饿极了,一时也没能发现他的异常,直到祁书羡离开之前,还在嘱咐着他一定要去寻大师镇压小雀子的鬼魂。 他一夜也不想等了! 一个贱民,死就死了,不老老实实的居然还敢来吓他! 真是该死!最好死后都不得超生! 祁书羡刚回到府,便听到文汐院那边又闹起来。 他捏捏额头。 “世子!世子!宫中来口谕了!”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而来。 祁书羡眼眸一亮:“真的?” 这个时候宫中来口谕,难道是真的,陛下……真的要放过书朗? 他疾步便要往外去。 管家又道:“不止要世子去接旨,来传口谕的公公说了,要让国公府所有知人事、能动弹的主子都去。” “嗯?”祁书羡蹙眉,不明白这是何意。 但再不明白,圣旨也要接。 很快,病中的祁国公、崔氏、躲起来不愿见人的祁非蕊,祁书羡,甚至,就连锦央阁的盛央都被叫了出来。 国公府一群主子跪在地上。 苏德运目光一个个掠过,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句,还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从前的国公府,公主下嫁,世子前途大好,祁国公虽不上进,但嫡女才名在外,国公府家风也极好。 多好的前景。 如今呢? 瞧瞧——残的残、病的病、毁容的毁容,四个子女,一个已死,一个名声尽毁,世子前途堪忧,另一个,呃,就不必说了。 明日也要踏上黄泉。 怎一个惨字了得! 苏德运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传朕口谕—— 国公府纵容幼子祁书朗戕害百姓,年纪虽小,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因及国公府屡出恶徒,特令尔等明日刑台观刑,威刑肃物,以慑己心,以儆效尤!钦此。” 苏德运最后一个字落下。 祁书羡不可置信地抬头! 祁国公一屁股坐在地上,崔氏更是眼睛一翻差点晕了过去,祁非蕊脸色煞白煞白的…… 也只有盛央眉头仅是蹙了一下,并无多少难过。 “微臣……领旨。”祁书羡许久才反应过来。 苏德运离去,国公府自又是一番乱象,然而无论如何,该来的总归会来。 翌日一早,菜市口便来了许多看行刑的百姓。 今日要处决之人,可是残忍虐杀稚童的国公之子,年纪虽小,却残忍狠毒,听闻在牢中仍不悔改,竟跟狱卒嚷嚷,口口声声要将小雀子的魂魄给镇压。 要让小雀子,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百姓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根叔和陶思毓听明白后,更是恨得浑身发颤。 因此几乎祁书朗一被押送到街上,便有许多人将早早准备好的臭菜叶子、狗屎和成的泥浆砸过来。 祁书朗捂着脸痛叫,偏偏手上的镣铐,让他想要护住头脸都做不到。 贱民!都是贱民! 狠毒的视线扫过一个个人群,祁书朗心里恨极了,待到自己重获自由,以后,定要将这些敢对自己动手的贱民一个个全都收拾了! 第499章:人头落地 祁书朗努力记忆每一张脸,可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对。 眼看周围贱民越聚越多,菜市口也越来越近,原本他还以为替换自己的人是要在路上悄无声息换掉,可这么多贱民,怎么换? 难道,是要在刑场上? 还是……那根本就是假的?是大哥骗自己的? 祁书朗思及此心中蓦地涌上一种恐慌,不!不可能!大哥向来很疼自己,他从不骗自己的,一定是真的,或许,那替自己去死的人就是在刑场上,到时候,用些障眼法自己便能被无声无息换走? 是了,一定是这样。 祁书朗心中恐慌极了,却还是极力说服着自己。 直到,菜市场到了! 他被押下囚车,送到刑台之上…… 今日盛知婉很早便醒了。 岸芷汀兰为她洗漱时,欲言又止好几次,直到盛知婉开口,二人才犹犹豫豫问她,能不能出去观刑。 以往在国公府时,祁书朗也没少刁难二人。 但那时二人为了不让公主为难都忍着不说。 汀兰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她和岸芷只是因为没看到走在人后的祁书朗,没有向他问安,他便随手将玉佩丢入水池罚二人去捡。 那一次,岸芷病了半个多月才好。 像是这般类似的事,祁书朗常常做,国公府有个小丫鬟便是因此病死的…… 如今祁书朗终于要死了,她们也想去看看。 “你们不说,本宫也是要去看的,这样的大日子怎能错过?” 前世,祁书朗害了那么多人。 还拉着岸芷为他挡刀,以至岸芷瞎了一只眼睛,所以,她肯定要带着岸芷亲自去看。 “真的!?”汀兰高兴极了:“不过也不用这么急,等公主和驸马用完早膳,再消消食再去也不迟。 “听说国公府的人还要去刑台上近距离观刑,唉,真是……” 太喜闻乐见了! 盛知婉和商行聿一行人出门不早,因此,到菜市口附近时便已是人挤人,马车根本不能再往前。 盛知婉干脆下了马车。 祁书朗在刑狱中说的话,也不知被哪个狱卒给传出来,引得街上百姓群情激奋。 有人看到盛知婉,自发为她一行让路。 盛知婉很顺利便到了前头。 而同她有“差不多”待遇的,还有国公府众人。 崔氏被人架着,脸色煞白,祁国公用衣袖挡着脸,祁非蕊紧咬着唇,身体颤得如同风中细柳,盛央用黑纱死死蒙着大半头脸。 而祁书羡,脚步沉重地走在最前头。 祁书朗先看到他,当即眼睛亮了! “大哥!” 他这一声,崔氏嚎啕一嗓子嚎哭出来,跌跌撞撞地冲到前头:“朗哥儿啊!我的儿!!” “娘?”祁书朗诧异,“娘您什么时候醒的?娘您哭什么?大哥说他能把我换出去的。” 他压低声音。 崔氏哭声惨烈,一边哭一边颤抖着囫囵摇头,却说不出话。 祁书朗愣住:“娘您摇头做什么?” 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来救自己吗?为什么娘要哭得这样厉害? 祁书朗脸色猛然煞白下来,抬眸望向祁书羡。 却见此时的大哥,亦是眼眸沉痛。 他明白过来! “你骗我?” “你们骗我!?”他挣扎着一把推开了崔氏。 崔氏重重摔在地上。 祁书朗也丝毫不管,还想起身,身后的官差粗声呵斥着强行压住他。 祁书朗双眸赤红,“我不要死!大哥,你说了能换我出去的,你说会找个人代我去死,为什么?你找的人呢?让他代我去死啊!!” “我不要死……不要死……” 祁书朗状若疯魔。 周围的百姓因他的话诧异看向祁书羡。 今日负责监斩的是方鸿志,另外还有两位刑部和大理寺的副官,听闻此话,也都看过来。 祁书羡脸色僵硬:“这只是昨日为了安抚他用最后一餐的话……也是,为了能让他最后好好睡一觉。” “晟国律法,不可乱言,此次念在你是初犯,祁书朗又要被斩首的份上便不计较了,但祁世子,切莫再有下次。” “是。”祁书羡垂下身去。 祁书朗听清这话,全身的力气彻底被抽空…… 无比的恐惧自上而下笼罩住他,周围人的谩骂、怨恨,他方才还想着,要如何整治报复这些人…… 如今,没了,什么都没了! 自己要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祁书朗身子一颤,一股骚臭的尿液无法控制地从身下涌出。 “快看,他吓尿了!” “活该!” “方才不还一点不怕吗?怪不得不怕,原来是以为国公府能救他,还想着让别人替他去死!” “自己做的恶,自己承担,凭什么让别人为你去死?” 百姓义愤填膺。 这时大理寺副官站出来,当众宣读祁书朗的条条罪状。 如何心生恶念,手段残忍,有恃无恐,一条一条,无比清晰。 崔氏几乎要哭晕过去。 午时三刻快到。 盛知婉抬眸往天上望去,天清气朗,日光雪亮,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 方鸿志起身,哪怕明知眼前的人是祁书朗无疑,可有他先头话在前,还是要再将他的脸当众抬起来,仔细验看! 直到再三确认,这个浑身瑟缩、打摆子的便是祁书朗之后,他才回到位置。 手一抬,取出一支行刑签。 祁书朗已被强行按在了闸刀之下,整个人瘫软得如同死鱼一般。 “娘……救我!” “大哥我不想死……” “父亲……” 祁书朗做着最后无用的挣扎。 刽子手高高举起铡刀,直到方鸿志嘴唇微动,一个“斩!”字利落出口。 行刑签掉在地上! 祁书朗瞪大眼:“不——” 崔氏被搀着都站不住,身子剧烈颤抖,她想要冲上前,去护祁书朗,然而还不等她扑去,眼前,刀光一闪! 一片血水如泉涌般从祁书朗脖颈喷出来! “啊啊啊啊——”崔氏惊恐至极,下意识紧闭上眼。 这一幕,便是连周围的百姓都不忍观看。 祁国公失声痛哭。 祁非蕊瘫软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祁书朗死不瞑目的人头朝自己滚来…… 第500章:那么你呢 祁书羡额上青筋抽动,许久,才上前,将祁书朗不肯合上的眼眸遮下。 盛知婉自始至终都瞧着。 行刑完毕,百姓们也都散了。 盛知婉一行人也要离开时,祁书羡却忽然自后叫住了她。 “……公主,”第一次,祁书羡如此恭敬地喊出这两个字。 盛知婉脚步顿住,转过身。 祁书羡眸色沉痛,目光扫过她身旁的商行聿,越发苦涩:“国公府如今的境况,公主应当已是满意了……算我求公主,哪怕……看在以往的份上,也请公主对国公府高抬贵手!” 他说罢,拱手拜下。 盛知婉轻笑:“本宫的确懒得再同国公府计较。” 祁书羡心中一松。 然,下一瞬—— 盛知婉上前,低声继续道:“可祁世子觉得……若仅如此,临州数千百姓,会安心吗?” 祁书羡闻言猛然抬眸。 嘴唇颤动,试图解释。 “祁世子不必说自己不知情,也不必试图找借口,你这会的反应便已说明一切,至于当初,你心思如何,自己应是比谁都清楚。” “盛央是坏……那么,你呢?祁、世、子。” 盛知婉一字一句说完,也不再理会祁书羡心神颤动,转身离去。 祁书羡定定站在原地。 身边的人一个个经过,有人看他,有人笑他,也有人同情他。 但此时,他都顾不上了。 盛知婉的话,揭开他心底最不愿承认的卑劣。 当初发现盛央同瘟疫有关时,他选择隐瞒,有多少当真是为了国公府?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 泼天民心、从龙之功…… 他想要,却又不愿承担罪孽,直至事情失败,还将一切怪罪到盛央身上。 盛知婉说,盛央是坏,那自己呢? 祁书羡身子晃动,脸色惨白。 “祁世子?”忽然,身后一道婉约声音传来,祁书羡回过神,转身…… 回公主府的马车上,汀兰心情并不如想象中高兴。 “公主,为什么奴婢明明很厌恶祁书朗,他作恶多端、心思歹毒,奴婢简直恨不得他被五马分尸,可方才,看到他被斩首后,奴婢心里却……一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痛快?” “奴婢不会是同情他吧?”汀兰问出口。 她不明白,就去问公主。 公主肯定是知道的。 “人与人不同,立场不同,你想要看到祁书朗死,是因为他害死了小雀子本身是件让人悲痛愤怒之事。先有因,后有果,你心中良善,不痛快,并不是因为同情祁书朗,而是同情这件事发生本身,同情因祁书朗而死的人。” 祁书朗虽伏诛,但他害死的小雀子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是这样啊。” 听公主说完,汀兰立即放心了,总归,只要不是同情祁书朗就好! 国公府收敛了祁书朗的尸身。 因是犯事斩首,丧事自是不能办的,崔氏气若游丝,找事的能力却不减,居然提出将祁书朗尸身葬入祖坟。 让一个陛下下令斩首之人入祖坟,不说祁国公,便是祁家二房和其他旁支也不能同意。 国公府又是大乱。 祁书羡整日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事缠得抽不开身,背后的伤反反复复裂开发炎,就连差事也耽误许久,上峰因此对他极为不满,敲打了好几次。 而原本这些,都该由他的夫人打理。 如今倒好…… 夜色当空,祁书羡好不容易坐在安静下来的府中,将一盅酒灌入喉消愁。 可酒还没咽下,管家匆匆而来:“世子。” 祁书羡揉捏额头:“又怎么了?要是母亲又要请大夫便着人去请,书朗的坟地我已选好了,虽不是祖宅,但也是风水宝地,她还想闹什么?” “不是夫人,是……是世子夫人,她方才,偷偷出府了。”管家擦汗。 祁书羡闻言顿了顿,继而又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不必管她。” 现在,他连盛央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可如今这大晚上……”要是再出些什么事,可怎么办? 管家很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以前他还觉得国公府是个好归处,可如今看这情况,他要不是家生子,也想要同其他人一样为自己寻摸后路了。 “大晚上又如何?她那副样子,便是……行了,你下去吧!”祁书羡嫌恶地摆手。 管家欲言又止。 他也不是担心世子夫人红杏出墙,或者被什么歹人掳走,毕竟世子说得对,世子夫人现在的样子,不把人吓跑就不错了…… 他是担心,世子夫人出去又闹出什么事,牵连到国公府。 但世子都不担心,他这个做下人的要是再多言下去,便是僭越。 管家无奈退下。 而盛央,出了国公府,便直奔琼琚阁。 琼琚阁是京城中,除了奇珍楼外最大的拍卖行,虽说名次居于奇珍楼之下,但真正了解的人却知道,琼琚阁的拍品才是真正世所罕见。 首饰金银这些处处可见,可古籍孤本、灵丹秘药却是世间难寻! 而今晚,琼琚阁中便有一批灵枢药宗的新药拍卖,许多得知消息的勋贵豪富,早早便来候着。 盛央头戴帷帽进入其中,虽然古怪,但也没引起太多人在意。 只有三楼,一处能够将琼琚阁收入眼中的包厢内,有人轻笑一声。 “她果真来了。” “嗯,接下来,便看看她能付出多少了,付出越多,越是难以放手,何况……” 盛知婉把玩着手中的瓷瓶:“这药可不仅仅是能治脸这般管用。” 不仅能让人皮肤恢复,还能更胜以往莹白如玉,怕盛央……很难抗拒吧? 只可惜,有些好的东西可都是带着毒的,越是使用,便越是依赖。 说来,这还全靠崇晟帝给她提供的思路。 晚春归…… 上次刺杀时那枚飞镖中的毒素被她提取了出来,不仅食用有效,跟随药物渗透入皮肤中,也同样能让人难以自拔。 一面,是容貌恢复、甚至还能更上一层的诱惑;一面,是欲罢不能的药物影响。 盛知婉唇角轻勾:“盛央啊盛央……希望你要坚持的久一些,不然,岂不是没什么乐趣?” 第501章:也不算亏 很快,拍卖便开始了。 压轴的自然要放在后头,盛知婉和商行聿不急不躁,甚至,二人还一边品茶一边下棋,下头,盛央却是等的按捺不住。 此次为了入场,她已经花了一百两的入场费。 那所谓的焕生膏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琼剧阁掌柜所说那般神奇,能够去腐生肌…… 若是以往,她肯定对此嗤之以鼻。 作为一个从现代世界穿越而来的医学生,哪怕只是肄业,她也一直对古代医术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 直到,盛知婉轻而易举解决了后世用许多时间才能彻底根除的瘟疫,她这份高高在上才不得不认清现实。 不过,也好在正是因此,她才能对自己的脸还抱有希望…… 万一,万一呢! 就在盛央的焦躁中,终于,拍卖场上有小厮送上一个极小的托盘。 掌柜小心翼翼地掀开托盘上的红布,一瓶只有拇指高度的玉瓶露了出来——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灵枢药宗的秘药,玉肤焕生膏!顾名思义,此膏药连续涂抹三十日,便可去腐生肌,让诸位有瑕疵的皮肤重获新生。” 掌柜话落。 盛央第一个便沉不住气,隔着窗子压低声音出口:“若是这药,没有掌柜说的这种效用呢?” 掌柜笑容不改:“诸位都知道咱们琼琚阁的规矩,若是宣传作假,岂不是砸了琼琚阁的招牌?到时,客人尽管凭据来咱们琼琚阁退款便是。” 盛央心里松了口气。 要真是这样,那这瓶药,她要定了! “还有,诸位都知道灵枢药宗的药极为难寻,而这瓶玉肤焕生膏,更是使用了数百种珍稀昂贵药材才能制成,因此,拍卖底价为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价格一出,全场便有阵阵骚动。 盛央更是不可置信地站起身。 “一瓶药,五千两?”还是这么一小瓶,这灵枢药宗,真是想银子想疯了吧! “世子夫人,这太贵了,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效。”虞嬷嬷也忍不住开口。 “不是说了,无效便能退款!”盛央原本没下定决心,可身旁有人反驳,立时便觉得五千两便五千两。 要是真如所说那般,就是五万两,她也要! 盛央当即出价:“五千两!我要了!” “三十二号包房的客人已出价五千两,可还有人出价?” “五千二百两!” “三十四号包房客人出价五千二百两……” “五千四百两!” “三十二号包房客人又出价……” 一声声激烈角逐,盛央最终将价格提到了八千两才没人再与她争,虞嬷嬷在旁听得心惊胆颤。 这可都是银子! 世子夫人的酒坊和香露坊虽还能赚银子,但早已不如从前了,一个月下来,净利润也不过三四千两……可现在,只是这么一瓶药,便送出去八千? “世子夫人,要不……” “一万五千两!”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 虞嬷嬷的话猝然卡在喉咙,盛央不可置信起身,滚热的茶水洒在身上,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而此时,下头掌柜已经敲了第二遍成交锤。 “一万五千两!一万五千两!一号包房的客人可是出价一万五千两,三十二号包房客人可还要继续跟?” “世子夫人,不要……”虞嬷嬷摇头。 盛央双手攥紧,她如今身上的银子全部算起来也就只有一万八千多两,若是继续跟下去,以后怎么办?只有这么一瓶药,而自己脸上的疤痕面积却极大…… 就算有用,只治好一部分,银子却没了…… 可若是不跟,那便连一丁点的希望也没有!! 琼琚阁内时间仿佛凝滞。 商行聿变声喊出方才那句后,久久没有再听到盛央回应,忍不住看向对面:“公主觉得她真会跟?” 这可不是一两千两,猛然一下提高这么多,万一盛央不跟,公主的计划不就…… “放心吧。”盛知婉笑笑。 前世,盛央便对她的那张脸极为在乎。 如今毁容了,却又有机会恢复,她怎会不抓住? 果然,盛知婉话才落。 盛央声音传来:“一万五千五百两!!” 她想清楚了,银子可以再赚,自己脑子里可还有着许多能赚银子的法子,只要自己回去想想罗列出来,银子,对自己而言只是数字。 而这次的机会,却绝对不能失去! 盛知婉眼眸一挑,望向商行聿。 商行聿心服口服,继续按照计划出价:“一万七千两。” 盛央:“一万八千两!!” “世子夫人!咱们此次只带了一万八千两银子……”虞嬷嬷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好似要喘不过气了,今晚她就不该答应世子夫人出来。 “差不多了。”盛知婉抿了口茶。 一万八千两,相比她制药用的材料已经足足翻了十倍,而且,这恐怕也已经是盛央此时能拿出的极限。 再追下去,鱼的嘴巴便咬不下钩子了。 盛央目光死死,盯着外头。 好在,这一次直到最后一声成交锤落下,那该死的一号包房都没再传出动静。 “恭喜三十二号包房的客人,获得了这瓶由灵枢药宗秘制的玉肤焕生膏!”掌柜声音传来,盛央重重坐回凳子上。 成了! 拍下最想要的东西,接下来还有灵枢药宗的其他药物。 盛央虽没能力再拍,但仅听着价格,依旧忍不住咋舌。 这灵枢药宗还真是敛财啊,光今晚这一次拍卖,便有将近十万白银入账,哪怕是以往她的酒坊和香露坊最盈利时也不过如此…… 要知道,她的酒坊和香露坊,可是开遍了晟国各州的! 盛央眼眸闪烁,若是自己此次能够借着机会,同灵枢药宗的人搭上关系,也不算亏…… 于是拍卖结束,琼琚阁派人送来拍品、银货两讫时,盛央一咬牙,让虞嬷嬷将仅剩的二百两都塞过去。 都到手的银子,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伙计笑呵呵地应下:“客人,您且在这稍等片刻,吃好喝好,小的这就去寻掌柜问问。” “嗯,”盛央颔首。 第502章:不便宜吧 伙计离去,盛央迫不及待便将白玉瓶中药膏打开。 顿时,一股馨香伴随着药味弥散出来。 “快!为我涂药!”盛央一刻也不能再等。 虞嬷嬷过来,盛央又摆摆手,“算了,我自己来。”这样贵的药,她可不舍得让别人碰。 盛央小心翼翼取下帷帽,取出一小块药膏抹在上半张脸的肌肤上,很快,一股冰凉酥爽的感觉便从抹了药的地方传来。 外头冰凉,内里却觉得似有一股热意滋生,盛央舒服地喟叹一声,又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拧紧收起来。 接下来,便是等上三十日,每日涂抹,看看这药的效果如何。 “世子夫人,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世子会担心的。”虞嬷嬷提醒。 盛央冷笑:“他会担心我?” 她如今也算是看清了,什么权倾右相、位极人臣,如今的国公府就是个烂摊子。 等她的脸好了,一定要想法子跟祁书羡和离。 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男人还不好找吗? 以她的身份、财力和能力,就算扶持个寒门贵子也比祁书羡强得多,至少,对方绝对不敢给自己脸色看。 软饭还想硬吃!呵! 盛央想到这,莫名脑海中出现商行聿那张脸…… 以前只当他纨绔无能,可后来时间越长,越发现,他不仅武功高能力强,就连浪荡表象下,藏着的也是对盛知婉的专一深情。 每每盛知婉遇到刁难,商行聿总是愿意同她站在一处…… 凭什么盛知婉总是这般好运? 还是说,那些人说的是真的,盛知婉天生便有着旺夫的命格?哪个男人同她在一起后便能飞黄腾达? 这怎么可能! 盛央才不信这些,人定胜天,她以前太大意了,如今吃了这么多苦,以后定然都是坦途。 她稳定好心神,走出包房去寻方才那伙计。 很快,便看到他恭敬候在三楼一间包房外。 她目光不自觉朝包房内看,然而包房门紧闭,直到门从其中打开,琼琚阁掌柜从其中出来。 他同样恭敬小心地将包房门关闭。 也就是这一瞬,透过打开的门缝,盛央似乎看到了一道影影绰绰又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面色愣住。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虞嬷嬷提醒。 盛央这才反应过来,伙计已经带着人来到她面前:“客人,这位便是我们琼琚阁的吴掌柜,方才您的要求我已经同吴掌柜说了。” “客人放心,若是下次对方再来,我们也会转告您的话,同样的,也请您以后多多光顾琼琚阁。”吴掌柜笑眯眯,和善圆滑。 盛央心不在焉地颔首:“吴掌柜,不知道那包房中的人是谁?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吴掌柜一顿,笑道:“客人看错了吧,那包房中是我们琼琚阁的东家。” “东家?”盛央放下心来。 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盛知婉怎么可能是琼琚阁的东家,她的嫁妆单子和铺子虽然都从国公府带走了,但有哪些,自己可是听过的,绝对不包括琼琚阁这种日进斗金的地方。 “客人还有事吗?若是没其他事,在下便不远送了。”吴掌柜又笑道。 “灵枢药宗的事还请吴掌柜上心,若是我当真能与对方见面,自然也少不了掌柜的好处。” “客人放心,我们琼琚阁竭力满足尊贵客人的要求。”吴掌柜弯腰,态度恭敬。 盛央对此十分满意。 回到国公府,国公府并无动静。 果然……祁书羡对她早已不在意。 盛央回到房内,对着铜镜又照了许久方才涂药的地方。 虽然明知道不会这么快有效,但许是她的错觉吧,总觉得涂药的肌肤的确比其他伤处要好一些…… 接下来数日,盛央每日不落地涂抹药膏。 虞嬷嬷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来,竟也能慢慢看出效用。 “真的有效!”第七日时,盛央看着略微消下去的疤痕欣喜若狂。 原本因为烧伤坑坑洼洼的肌肤,不仅红肿消了许多,就连凸出的肉芽也没那么明显了! 盛央心中激动不已。 * 十二月末,京城开始落雪。 今岁的冬日不如去年那般奇寒,京城外的赤玉坡红梅开的正荼蘼,如今一落雪,更映衬得整个赤玉坡如梦似画。 商行聿知道盛知婉喜爱红梅,自然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一大早,他便让人铺了厚厚的马车。 盛知婉听闻要去赤玉坡,心动又犹豫。 她是极想去的,可如今…… “瘟疫已除,北狄的贺仪入了国境,大军已退,陛下这些日定然一直在找对我动手的机会……” “动手便动手,”商行聿眼神冷冽,又忽地笑开:“大不了,他来多少人,咱们便送多少份回礼给他,麻烦些罢了。” 只要不扰了公主赏梅的兴致,麻烦又如何? 他最怕的,就是公主不麻烦自己。 四目相对,盛知婉忽然也笑了。 她伸手,借着商行聿的力道起身:“好,那就去。” 崇晟帝上次用晚春归对付她,如今应该也不会直接让她死,以她如今的名声,要是真出意外,百姓们怕不会这么容易罢休。 二人说定,简单收拾一番。 岸芷汀兰、流觞秀禾几人自要带着。 除此之外,还有林越这些公主府武艺高强的护卫,暗中,商行聿还安排了不少人。 盛知婉想想,又取了些药物分别放在自己和商行聿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药物是专门针对晚春归的。 晚春归虽没有解药,但若能在最初接触时便逼出体外,影响也不大。 做了万全准备,赶在晌午前,一行人总算出了城门。 只是,没想到今日的赤玉坡竟极为热闹。 “严二姑娘这手镯的成色真是漂亮,看材质,应是上好的和田玉吧?” “呀,摸上去竟还是温热的?” “我听闻有一种和田暖玉便是如此,但那玉价值极高,而且市面上流传出来的也很少,严二姑娘这镯子……不便宜吧!?” 被十几位官家贵女围着恭维的严文莹,唇角微微勾起,下意识地,目光看向几步之外的韩锦瑶。 第503章:是个傻子 韩锦瑶这段时日处处偶遇叶荣。 如此离经叛道、悖礼犯义之举,自然在京城贵女的圈子中议论开了。 许多人都私下讨论韩锦瑶是被袁景卓退婚后,再找不到合适的夫婿人选,这才厚颜无耻地缠上叶荣。 叶荣虽是个一无成事的纨绔,但到底是叶尚书的独子,叶尚书即将从临州归来,到时处理临州洪灾,又是一件大功劳。 而反观,韩锦瑶呢? 虽然韩家为她准备了嫁妆,但一来她到底不是韩家的亲女,只是个养女,身份上差了一层;二来嘛……韩老将军一死,韩明睿一个小娃娃未必撑得起门厅,到时韩家空有大将军府的名头,娶了韩锦瑶跟娶个小门小户的富家女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还有第三点,韩锦瑶彪悍手狠,将前未婚夫婿打成瘸子,谁也不想以后闺房之中,压制不住自己的夫人是吧? 是以,自从韩锦瑶退婚后,这些日去镇国大将军府提亲的不是没有,却都是些身份、能力都上不得台面的。 若是以往,韩锦瑶缠上叶荣,严文莹一点不在意。 叶荣是尚书独子又如何?一个纨绔,将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而她虽是庶出,却眼光长远,知道只有夫婿有能力,方能成为女子依靠。 就像是姨娘,靠上父亲,抓住父亲的心,便是做妾又如何? 所以,她是看不上叶荣的。 可偏偏,这段时间叶荣不知在哪发了一笔横财,送她的东西也从原来不值钱的小玩意,变成几百、甚至数千两的古琴、首饰。 而严文莹每月的月例不过二十两银子而已,这一下,她还是看不上叶荣的人,却对他送的东西上了心…… 她自认为拿捏叶荣,是手拿把掐的事。 可偏偏,韩锦瑶这个厚颜无耻的居然主动去勾引叶荣,万一叶荣脑子一糊涂当真答应,自己岂不是再没礼物收了? 那可不行,她还想在议亲前再为自己攒些身家呢。 想到这,严文莹抬起手腕,确保韩锦瑶将那玉镯看得清楚。 “说起来,这玉镯韩大姑娘应该见过。”严文莹把话题带到韩锦瑶身上,那些贵女自然望过去。 韩锦瑶原本好端端的赏梅,听到有人提及自己,这才看来。 目光也极为自然,落在严文莹白皙手腕的玉镯上。 她眸子瞬时顿了一下。 这玉镯,她还真认识。 几日前,她在奇珍楼一眼便看中了这款玉镯,可她刚开口想让掌柜取出,便有人先一步将手指落在上头。 叶荣当时还对她道:“这镯子是白色的,得细白的胳膊戴才好看,韩大姑娘还是让给我吧。” 他一个男子要买镯子,韩锦瑶第一想法便是他要送给母亲或者妹妹,至于那句话,她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 今日这镯子却出现在严文莹手中。 韩锦瑶终于明白,为什么裴玉安他们看着自己总是欲言又止,裴玉安私下还在马场劝过她,说她不是叶荣喜欢的类型,不要再白费心思下去…… 她那时不以为意,叶荣虽然纨绔,但实际去看他做过的事,许多都是为人出头、仗义执言才闯了祸。 他是个好人。 而且……长得也不错…… 只要他心中没有喜欢的女子,自己争取一下又何妨。 可此时,她方知道原来叶荣有喜欢的女子。 严文莹……的确很漂亮,皮肤极白,一双丹凤眼微垂,天生自带令人生怜的柔弱。 原来叶荣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反观自己,不白,不柔弱,手臂有力,腰上还有薄薄的肌肉。 比男人还男人,也怪不得他不喜欢。 韩锦瑶心中有些失落,不过却还是颔首赞了一句:“的确见过,严二姑娘人美肤白,戴上很是漂亮。” 严文莹眉头一挑。 这不是她预想中的反应啊。 她预想中,韩锦瑶即便不暴怒,也会生气,毕竟她纠缠那么久的男子居然抢了她看中的镯子送给自己。 那一幕,她可是亲眼见到。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韩锦瑶是在装无事。 呵,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她平日纵马飞扬、行事无忌,没想到私下心思居然这么重。 严文莹嘴角扯了一下,微微垂睫叹了口气:“其实……那日,韩大姑娘想要挑这镯子的时候我在楼上看到了,所以后来,看到叶大哥送的生辰礼中竟有这镯子,我是不想要的……一来太过贵重,二来,这是韩大姑娘喜欢的。” “可是,叶大哥说执意要送,我若是不要,便是拂了他的面子。” “韩大姑娘,抢了你所爱之物,实在是对不住。” 严文莹声音柔柔。 众人闻言,望向韩锦瑶的视线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如今谁不知道韩锦瑶在对叶荣死缠烂打?可她再死缠烂打,人家叶荣看都不看她…… 啧。 还把她看中的镯子抢来送了严二姑娘。 “严二姑娘,这么说来,叶大少可是很看重你的,你的生辰,居然能送这般贵重之物。” “可不是,严二姑娘和叶家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 “别乱说!”严文莹闻言脸色微怒:“生辰节日送礼,又不是什么私相授受,我把叶大公子当成兄长看待的,若是你们再这般乱说,岂不是伤了我和叶大公子的名声……” “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收,可叶大公子执意相赠……如今……我反倒要被人误会了!” 严文莹蹙眉,一副颇为困扰的模样。 她这番话乍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晟国虽不许男女私下授受物件,但若是因正当节日生辰,在大庭广众之下送礼,却是无妨的。 可韩锦瑶听着,却有些不舒服:“不知严二姑娘生辰时,兄长送的礼物是什么?” 严文莹一愣,旁边有知情的抢先道:“是一副屏风画。” “价值几何?” “这……大概百两?” 百两已是不错了,韩锦瑶颔首。 “这玉镯,严二姑娘既然亲眼见到,想必也是知道价格的。若是能接受它承担的情谊,收了也就罢了,可你明知它的价值,接受了东西,却又故作不明它代表的心意。” “严二姑娘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韩锦瑶不会拐弯抹角,她觉得叶荣就是个傻子。 第504章:我不道歉 “你……你胡说什么?”严文莹愣住了。 在场的贵女个个人精,其实严文莹的打算她们哪个不知道?可知道归知道,真挑明白了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韩锦瑶…… 还真是敢说啊。 倒也是,她们的父兄都在严尚书下头谋差事,她们不敢得罪严文莹,只能巴结着。 可韩锦瑶又不需要。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心珍贵、心意珍贵,你不该把这些当成炫耀玩弄的东西。”韩锦瑶说罢,转身便想走。 可还没等转过身,严文莹的泪先一步流了出来。 韩锦瑶还是第一次对上这种动不动就掉泪珠的女子。 自己欺负她了吗? 最开始找自己炫耀的人不是她吗?自己只是看不惯她的一些行径,说破出来,她为何要摆出这幅模样? 韩锦瑶有些头大。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哄人,身后便有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传来:“严二姑娘怎么哭了?” 韩锦瑶身子一僵,转身果然看到叶荣几人。 严文莹咬着唇不说话,只是一味落泪。 她的丫鬟站出来行礼道:“见过叶大公子,我家姑娘只是同韩大姑娘说了几句话,谁知韩大姑娘就说我家姑娘的镯子珍贵,然后一番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将我家姑娘给气哭了!” 韩锦瑶瞪大眼:“明明是严文莹先向我展示手镯的。” “是啊,我家姑娘只是知道这镯子是韩大姑娘看中之物,过意不去罢了。” “明明……” “韩锦瑶,你到底有完没完!?”叶荣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他近来被韩锦瑶扰得不厌其烦,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了自己?这样一个女罗刹,自己是万万不敢肖想的,可打又打不过,避又避不开,他只能视而不见。 这也就罢了,他一个纨绔,不怕这些。 可现在,她居然欺负到严二姑娘头上去了! 叶荣这一句话说完,韩锦瑶脸色霎时顿住了。 她定定看着对方。 叶荣满心的不满,但不知为何,对上她这样的视线,竟一时觉得有些烦躁……和、莫名的心虚。 他心虚什么? 明明该心虚的人应该是韩锦瑶才对! 叶荣撇撇嘴,肯定是因为韩锦瑶武力值高,自己害怕她才会这样的,是了,一定是如此! 韩锦瑶垂下眸子:“叶大公子难道不知道官府审案,尚且要听两面之词?你这样武断便认定是我的错,是凭着谁家的规矩?” “我……”叶荣眉头皱了一下,“严二姑娘都哭了,要是你不欺负她,她为什么哭?” 韩锦瑶心中更失望:“就因为她落泪,所以有理?” 说白了,还是因为在他心中严文莹善良温柔,而自己……先入为主便被他认定是会欺负人的那个。 她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此次看的话本子上说的并不对。 什么女追男隔层纱?女追男只是一层窗户纸,稍稍一捅便破了。 可到了她与叶荣身上,似乎她鼓起勇气做出的举动,对他而言只是困扰。 她眼神望向严文莹,严文莹依旧一只手抓着帕子,一只手放在眼下垂泪。 她轻笑一声,虽然对叶荣的误会很失望,但她也不会因为这便平白担了这个坏名声。 “既然这样,那不如我把严二小姐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一遍如何?” 严文莹猛然抬起头。 “恰好,我记忆极好,诸位方才在场的,也都听听我说的哪里不对。” 韩锦瑶说罢,也不等严文莹应声,便直接将严文莹最初说的那句“说起来,这玉镯韩大姑娘应该见过”复述出来。 不仅话一样,便连抬手展示的动作也学了。 只是她动作略硬,做起来不如严文莹如柳般有美感。 严文莹看得嘴角一抽。 韩锦瑶才不在意这些,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道:“的确见过,严二姑娘人美肤白,戴上很是漂亮。” 接下来,又是严文莹…… 随着韩锦瑶一句又一句的出口,在场不少人脸上露出错愕,她竟真记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一字不差,但好像,当时严文莹的确是这般说的。 严文莹眼眸忍不住颤了颤,轻咬了一下唇,小脸煞白:“韩大姑娘,何必这样侮辱我?” 韩锦瑶瞥向她:“可是我哪句说的不对?严二姑娘尽管指证出来。” “……”严文莹自然没办法反驳,因为她就是这样说的。 可谁知道韩锦瑶这个怪胎竟能一字不变地复述下来?! 她只得泪盈于睫地看向叶荣道:“叶大哥……” 而叶荣,方才听到韩锦瑶说的那句—— ‘我把叶大公子当成兄长看待的,若是你们再这般乱说,岂不是伤了我和叶大公子的名声?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收!’ ‘可叶大公子执意相赠,如今,我反倒要被人误会了!’ 心中正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和憋屈。 但偏偏这话说的没错,礼物的确是他硬是要送给对方的…… 可是……可是她那时明明脸色羞红、眼睫都带着笑意,那样的神情和笑,怎么能是对着当成兄长的人露出来的? 叶荣心里乱成一团,因此严文莹的话,他一时竟忽略了。 只听到韩锦瑶接下来的声音,一字一句,似乎都重重叩在自己的心上—— ‘若是能接受它承担的情谊,收了也就罢了,可你明知它的价值,接受了东西,却又故作不明它代表的心意。’ ‘严二姑娘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心珍贵、心意珍贵,你不该把这些当成炫耀玩弄的东西。’ 韩锦瑶最后一句落下。 叶荣愣愣地看着她。 “叶大公子,现在还觉得是我欺负了严二姑娘吗?” “若是这样你也认为是我错,那便认为吧,总之,我不会道歉的。”韩锦瑶说罢,一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了。 赤玉坡大的很,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去静一静。 叶荣脚下动了动,可终究,还是没追上去。 “叶大哥,我没有!我根本没像韩大姑娘说的有这些想法,只是送了礼物而已,为什么非要想这么多?” “难道叶大哥送我礼物的时候,便想着要让我回报了吗?”严文莹泪眼朦胧。 第505章:以己度人 叶荣看着她,忽然便觉得许多事很没意思。 他自嘲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摇摇头便走了。 “哎哎!叶荣,你去哪啊?”裴玉安几人赶紧追上去。 严文莹望着他的背影错愕地瞪大眸子。 叶荣他……居然走了? 以往同自己相处时,只要自己不先离开,他是绝不会先背对自己的,可是这次,他没有应自己的话,也没有同自己告辞,就这般一转身,便走了? 他什么意思? 严文莹心中有些生气,但感觉着手腕传来的温热,她抿了抿唇。 算了,看在这镯子的份上,自己便不计较了。 “那好像是……锦瑶?” 盛知婉一行人是从赤玉坡另一条道路上来,刚走近,便看到一道身影垂头坐在亭子里。 韩锦瑶听到声音转过头。 “公主,驸马。”她赶忙起身行礼。 盛知婉走过去,“你一个人来的?” “没有,嫂嫂和明睿也来了,嫂嫂说想剪枝最好看的梅花让兄长也看看。” 韩子安身体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失去的右臂肯定没办法,但双腿都已恢复得同常人无异。 如今,主要治疗的便是他的神智。 盛知婉说过尽量用一些以往印象深刻的物品刺激。 韩子安与韩夫人头一次相看便是在赤玉坡梅花盛开的时候,但此时他没办法出来,韩夫人便只能取梅花带回去给他看。 盛知婉一思索便明白了,点点头:“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边?” “我,”韩锦瑶抿了抿唇,随即笑道:“随便过来转转,没想到竟见到公主和驸马了。” “嗯。”盛知婉看出韩锦瑶情绪似乎不太对,但她不想说,便也没有多问。 二人又说片刻。 韩锦瑶道:“前头有片梅林开的极好,公主和驸马可以去看看。” 今日应是公主和驸马的约会,自己不好打扰。 尤其,是看着公主和驸马这般恩爱,她心里又羡慕,又失落。 为什么她喜欢的人总是不喜欢自己? 难道,是自己真的很差吗? 也是…… 自己一身粗鲁,不够温柔,长得也不如其他大家闺秀白净秀雅…… 韩锦瑶想着,笑有些撑不住。 盛知婉看她一眼:“那本宫便去前头看看,你自己注意安全。” “公主放心。” 盛知婉转身同商行聿走了几步,转弯时不经意往回看,韩锦瑶低垂着头,脸上强撑着的笑已经完全落下去。 她眉头动了一下:“叶荣今日或许也来了?” 商行聿眨眨眼。 “公主觉得韩大姑娘心情不好是因为他?” 盛知婉颔首。 商行聿啧了两声:“他那蠢货配不上韩大姑娘,韩大姑娘之前眼瞎,现在认清楚,短痛总比长痛强。” 盛知婉:“……” “叶荣不是你好兄弟吗?” “是啊,好兄弟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商行聿一撇嘴。 当初他去求娶公主的时候,叶荣不知道给他泼了多少冷水,这回总算轮到自己笑话他了。 二人走到前头,倒是没看见叶荣,不过十几家贵女聚在一处。 “严二姑娘同她一个没人教养的计较什么?” “是啊,她跟我们不一样。我听闻她是父亲战死,母亲改嫁后才被韩大将军收养回来,之前还因为退婚就将前未婚夫的腿给打断了……” “她就是个乡野粗妇,文莹快别哭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是听着便知道说的是韩锦瑶。 盛知婉脚步不由顿住。 严文莹被人围着安慰,抽抽噎噎。 她身旁的丫鬟伶牙俐齿道:“明明是韩大姑娘以己度人,却非要损害我家姑娘和叶大公子的名声……要是按她这般说,岂不是任何人收受贵重礼物,都是别有所图的?” “那当初庆宁公主成婚,还收了北狄四皇子的贺礼,难不成韩大姑娘的意思是他们也……” “冬雪!住口!”严文莹一声呵斥。 丫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道:“总之姑娘快别哭了,她自己被退了婚事,还不要脸地纠缠叶大公子,又嫉妒叶大公子送姑娘东西才胡乱编排,姑娘若因此难过,岂不是遂了她心意?” 严文莹叹了口气颔首:“嗯,我也不想哭,只是想着她的话,总是心里难受,只希望……叶大哥不要因此误会我才好。” “好了好了,咱们去前头赏梅吧。”众人闻言目光各异,但不管心里怎么想,此时都没有说出来。 一行人越走越远。 商行聿眯了眯眼:“叶荣眼光果然不怎么样。”耍叶荣无所谓,可敢编排公主就不行了。 他收回目光,继续陪着盛知婉往前去,直到到了一处掩映在深处的幽静院落。 商行聿忽然上前,叩门。 盛知婉错愕,不过还不等她问出口,门扉忽然从内打开了,一位老者站在其中,看到商行聿二人,眼中立时带上笑意:“老奴见过公主和主子,里头都已经准备好了。” 商行聿颔首,老者立即退下,他这才回身牵住盛知婉的手。 “这里也是你的……”盛知婉诧异。 “不止是我的,也是公主的。不过这里其实是我母亲留下的产业,因为偏僻又不值钱,商天昊一时没想起来。” “后来,为了防止他将院子拿走变卖,我便将这处宅子挂在了叶荣名下。”商行聿说得轻巧。 但盛知婉想到他那时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便要考虑防范自己的父亲,心中不由有些难受。 她的手紧了紧,商行聿也更用力地回握住她,双眸粲亮:“走吧,公主看了一定会喜欢。” 盛知婉闻言,心中也生出几分期待。 二人拾级而上。 这院落从外看并无太多奇异之处,可是进来之后,才发现是依着赤玉坡的走势而建。 一处飞檐的避风亭下,炉火融融,茶香袅袅。 炉火周围,放着各种各样精致的点心,果子的清香也幽幽飘来。 岸芷汀兰等人已经被人引着去其他地方取暖休息。 商行聿凑近,揽过盛知婉腰肢:“我知道公主喜欢梅花,所以自从修缮好的那日,就无数次想着公主有一日能误入这里……” 第506章:哪门子戏 盛知婉一愣。 曾经,她的确有很多次都和祁书羡约定来赤玉坡看梅花,可祁书羡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 久而久之,她也没有来过。 更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人一直等着她…… 盛知婉恍神间,商行聿的唇已经压上来:“不过也无妨,与其等着公主误入,今日,我自己牵着公主的手过来岂不是更好?” 茶香袅袅,不及她唇间分毫。 这一吻,直到盛知婉气喘吁吁,二人才分开。 接下来,围炉煮茶,赏雪观梅,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并无意义的废话。 什么果子该烤得几分才能正好,幼时还烤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毫无营养,竟也丝毫不觉得无趣。 直到,有阵阵争执声传来,二人一抬眼,才发觉不知何时雪竟下得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商行聿起身,又停下:“公主随我一起。”虽然这里他认为安全,但万一呢? 他是不愿意公主有一点风险的。 “好。”盛知婉也想去看看。 原来上台阶时不觉得,这会下了雪,青石台阶便有些难走了。 二人走得很慢,快到门口,便听到又是严文莹那丫鬟的声音—— “我家姑娘为什么不能进去?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家姑娘?这院子,我记得是叶大公子的,前年叶大公子还请我家姑娘和公子来过,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了,居然连我家姑娘也敢拦?” “冬雪!”严文莹喝止。 “这位老伯,对不住,是我这丫鬟没规矩,您看看还记得我吗?之前我和兄长曾随叶大哥来过的。” “此次我们只是想进去避避风雪,等雪停了便走……”严文莹上前,语气温和。 却没想到,面前的老奴依旧摇头:“抱歉诸位,今日我家主子在其中,并不方便诸位进去。” “你家主子,是……叶大哥吗?”严文莹问了一句:“叶大哥定然会同意我们进去躲雪的,不如,您进去通禀一声?” “不必通禀,诸位要是想避雪也可以去隔壁的院落,隔壁院落也有房间。”老者躬身,却丝毫不让。 严文莹面色有些难看了。 隔壁的院落,看起来便同普通的农家院落无异,她们这些官家贵女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便是连坐的地方也没有。 更何况,这院子中的景致她极为喜欢,若是能在俯瞰整个赤玉坡的避风亭看景闲聊、说词赋诗岂不很有情趣? 她特意带人来这边,就是为了让人看到叶荣对自己的不同。 尤其,韩锦瑶恰巧也寻来避雪,她更是不能认输了。 原本她信心满满,没想到这会竟被一个看门奴才拦在这里。 严文莹眼眸一垂,捂着胸口蹙眉道:“罢了,我有些不舒服,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虽这样说着,脚下却没动,而是目光望着门内。 她方才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果然,下一瞬,便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下。 与此同时,余光扫到韩锦瑶转身似乎想去那老奴说的隔壁躲雪。 她眸子闪了闪,转身,也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然下一瞬,两人擦肩的时候,她整个人颇有美感地跌坐在雪地中。 “韩大姑娘,这是做什么?”严文莹扬起小半张脸,务必让自己最好看的神态,叶荣一出来便能看到。 韩锦瑶望着距离自己还有小半米的人:“……” “严二姑娘,这是演的哪门子戏?”一道声音从门内传来。 严文莹愣住了。 韩锦瑶也错愕望去:“公主?” 盛知婉颔首,朝她摆摆手:“锦瑶过来,本宫瞧着严二小姐周身半米都与你犯冲,你还是距离她远一些吧。” 韩锦瑶憋笑:“……是。” 严文莹脸色煞白,忙忙起身行礼:“小女见过公主,见过驸马爷。” 盛知婉瞥她一眼,商行聿还记恨着她的丫鬟编排公主的事,这会抓住了机会,怎么会放过她? 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好男不跟女斗,他不是大人,他是小人,才不守这一套。 “方才,若是本驸马没看错,严二小姐是想污蔑韩大姑娘推了你?是吧?是吗?”商行聿看向其他贵女。 其他贵女脸上神色很精彩。 这位果然混不吝,哪怕成了驸马,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突突。 “不、不是的驸马,小女只是不小心摔倒了,恰巧看到韩大姑娘,便以为是韩大姑娘推了小女……” “你别动!!”商行聿一声喝。 他走过去,看着方才韩锦瑶留下的脚印,又用手比划一番,“你是说,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推了你?” “我……”严文莹脸色变了又变,她试图找些借口辩驳,可对上商行聿戏谑的眼神,心中越发难堪。 最终只能咬着唇,低声道:“是小女情急下误会了韩大姑娘。韩大姑娘,对不住了。” 韩锦瑶轻哼一声。 “韩夫人和明睿呢?”盛知婉看向她。 “嫂嫂和明睿去药铺了,我想着再看看再走,没想到,后头雪下大了。”韩锦瑶无奈,她是特意让嫂嫂和明睿先走的。 好不容易有次去看兄长的机会,她不能次次跟着。 “那你进来,等雪停了,再随本宫一起回京吧。”盛知婉转过身,示意她先进去。 她都走了,商行聿自然也不会留下。 “公主!”严文莹此时却忍不住开口:“敢问公主和驸马,叶大哥是不是在里头?” 叶荣? 盛知婉脚步顿住,看过来。 严文莹鼓起勇气道:“小女记得这宅子是叶大哥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也进去躲一躲风雪?” “严二小姐同锦瑶比较犯冲,本宫看,还是算了吧,若是真想躲雪……”盛知婉看向商行聿。 商行聿心领神会接话:“余叔,隔壁的院落打开请诸位进去躲雪。” 余叔颔首:“是,老奴本就说了,让诸位姑娘去隔壁的。” “严二小姐,可还有事?”盛知婉目光望来。 严文莹只觉一股羞耻从内到外烧了起来:“公主……这毕竟是叶大哥的宅子,他以前便带着小女来过,您这般,怕是不好吧。” 第507章:你去找他 哪怕贵为公主,也不该强占了主家的宅子,还不让同主家交好的人进去。 严文莹觉得自己此话占住理,说话的声音自然大了些。 盛知婉听后,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她看向商行聿。 商行聿黑着脸。 盛知婉道:“那不如严二小姐去找叶荣问问,若是他不愿,本宫和驸马便向你道歉如何?” 这种被娇养追捧惯了的姑娘,也该受点委屈挫折。 再者,盛知婉让她去问叶荣,也有让叶荣知道她性格脾性的目的。 锦瑶的感情她管不着,但若有谁欺负锦瑶,她还是愿意为难为难的。 盛知婉说罢,转身回了宅子。 几人一离开,余叔也不管严文莹的视线径直从她面前去推开隔壁宅子的院门。 这院门本就没锁,稍微一推便开了。 院子内除了没有景致布置,其实干净的很。 温水的炉子、取暖的碳柴都有,这些女眷们又带着丫鬟,躲躲风雪、取取暖,绝对绰绰有余。 但的确,也同旁边大师精心设计的秀雅宅院没法比。 严文莹被人拽着进入其中,冬雪找了个凳子重新擦拭好让她坐下。 可严文莹越想越委屈,竟咬了咬牙,直接站起身:“冬雪,你现在就去找叶大哥。” 冬雪一愣,小脸煞白:“姑娘……现、现在?” 现在外头这般大的雪,而且赤玉坡这么大,她也不一定能找到叶大公子啊。 “是!我咽不下这口气,人人都说庆宁公主善良仁爱,可今日一见,却偏偏针对我,我知道她和镇国大将军府关系好,但这么冷的天,明明是叶大哥的宅子,同样是客人,为何只因她在,我们就都不能进去?” 她不能进,韩锦瑶却能! “冬雪,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就只在附近找找,这么大的雪,叶大哥应该也会过来躲雪的。”严文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自己身上的大氅为冬雪披上。 冬雪心里一暖:“好,奴婢这就去。” 总归只是在这附近找找,又出不了什么事。 很快,冬雪便出去了。 严文莹左盼右盼,竟真的听到外头传来动静,她匆匆奔到门口去看。 “叶大哥!!”严文莹一喜,果然,叶荣果然也来避雪了。 “你的大氅呢?怎么穿成这样?”叶荣虽还对之前的事憋屈,但也不想看到一个女子在风雪天冻出什么好歹,当即快步过来。 裴玉安几人没办法,也只能摇头在旁等着。 严文莹这才感觉到冷,双手护在手臂上:“叶大哥,我记得之前你便带我来过这处宅子,所以雪一下大,我便带着诸位姐妹过来躲雪,可……我没想到……” 她一咬唇,再抬起头,鼻头因为寒冷红红的,双眸也泛着泪。 叶荣最受不了的便是女子这幅模样,叹了口气,还是将自己的大氅取下来递给她:“你披上再说。” “不行。”严文莹往后退了一步,惶恐道:“这样于理不合,韩大姑娘若是见到,恐又要对我含沙射影的了。” “……”叶荣心里正对之前斥责韩锦瑶的事复杂愧疚,听到严文莹的话,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 他笑了一下:“也对,于理不合,那你便先忍着吧。” 他收回大氅自己披上。 严文莹错愕地看着他,以为自己方才是听错了,可看他这动作,自己分明没有听错。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他明明应该是斥责嫌恶韩锦瑶一番,执意将大氅给自己披上才对的啊。 严文莹愣神的功夫,叶荣已经重新披好大氅:“你方才说没想到什么?” “我……”严文莹回过神来,勉强接上之前的情绪,继续道:“我没想到,公主和商驸马竟然在里头,公主……不许我们进去。” “可那不是叶大哥的宅子吗?这么冷的天我们只是取个暖也不行?”严文莹眼泪又落出来。 若是从前,叶荣看着该觉得心疼极了,早就不管不顾地哄上。 但现在,他一点哄人的心思没有。 什么叫公主不许她们进去? 那本来就是商二的宅子,只是挂在他名下,人家让不让进是自己的权利,而且……她们这不是进了旁边的宅子躲雪吗? “这宅子里也有炭火,你们躲躲雪足够了。”叶荣转身。 严文莹彻底愣住了:“叶大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就因为韩大姑娘说的那几句话?明明是她以己度人,我不信叶大哥送我礼物时,真的会抱有别样的目的!” 严文莹站在身后。 叶荣脚步顿住。 他是有点轴,但不是真的蠢,别说那宅子并不是他的,就是他的,也没有让严文莹进去躲雪的义务。 怎么自己没答应,便是生她的气? 这般理所应当的要求完他,却又一转音,将锅全都砸到了韩锦瑶和自己的头上。 韩锦瑶的话,都是中伤; 若不是中伤,那错的便是自己,是自己在送礼物时想法不纯。 合着,只有她是最无辜、最清白的那个? 叶荣笑了:“严二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生你的气做什么?不值当,当真不值当。” “而且,还有一件事严二小姐恐怕记错了,旁边的宅子虽然在我名下,但不是我的,是商二的,换言之,也是公主的。” 叶荣说罢,目光扫了眼严文莹戴着的玉镯。 他这人也没有没品到让人退还礼物的习惯,既然送了,便当买个教训。 “笑笑笑,笑个屁啊!”叶荣转身瞅见裴玉安、陈宝靖和周玉峥的神情,这下真没绷住。 被人骗了没什么,但,这囧样被兄弟看见…… 完了完了! 这肯定是自己这辈子的黑历史啊! 叶荣几人说笑着去了旁边的宅子,余叔瞧见是他们,躬身让进去了。 严文莹呆呆站在原地,直到现在,她都没想通为什么忽然会变了副态度? 是因为韩锦瑶吗? 是了,一定是因为她! “严二姑娘,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烤烤火,你再这样下去要风寒的……”有人把她拽进房内。 第508章:害死了她 都是一起出来的,要是严文莹病了,严尚书肯定会怪罪到她们父亲身上,她们可不想给家中惹祸。 众人都在说话,只有严文莹一言不发,神色十分难看。 时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外头的雪也慢慢小了。 这时,忽然有人猛地反应过来:“文莹,你那个丫鬟怎么还没回来?” * 另一边,气氛也非常古怪。 为了不打扰公主二人,韩锦瑶是单独在一处厅中坐着,有人为她送来热茶和点心。 韩锦瑶又听到脚步时,还以为又是下人过来。 只是抬头望去,却见叶荣几人走了进来。 叶荣看见厅中的人也是脚步一顿,几乎下意识的,他转头迈步。 可他刚一转头,身后就传来韩锦瑶的声音。 “叶大公子不必这样避着我,之前是我的行为对你造成了困扰,以后我不再跟着你了,当然……” 她顿了顿:“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也可以离开。” 之前严文莹不是口口声声,说这宅子是叶荣的吗? 韩锦瑶想着便起身披上大氅。 叶荣一愣,在她经过身边时下意识便拦住:“不、你不用走。” “嗯?” 叶荣摸摸鼻子:“外头雪这么大,你、你在这就是。房间这么大,又不是容不下你。” 韩锦瑶有些错愕叶荣的态度,但这么大的雪,她也的确不想自找苦吃。 而且,她和叶荣即便成不了,也没必要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敌对。 “是啊韩大姑娘,咱们来投壶怎么样?”这时总算裴玉安还有点眼力见,赶忙为叶荣解围。 韩锦瑶眸子微亮:“好啊!” 她很喜欢投壶,投的也很准,将军府中都没有人是她的对手,现在好不容易遇到几个送上门的,韩锦瑶蠢蠢欲动。 “既然投壶,本宫和驸马也来掺和掺和。”盛知婉从外头进来。 她原本是怕韩锦瑶再被叶荣欺负…… 但现在看,情况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面上笑意更浓:“不如本宫、驸马同锦瑶三人一组,叶荣、裴玉安、陈宝靖、周玉峥你们四人一组,玩点带彩头的如何?” 商行聿的准头极好,她也不差。 看锦瑶的神情……恐怕也是高手。 三对四,盛知婉决定替锦瑶讨些利息回来。 “行啊!那公主和商二输了不许耍赖!”笑话,他们四个大男人,玩投壶,还能比不过俩女的? 商二就算了,他有准头。 但他叶荣也不差哪! 双方约定好胜方多出的筹数,便作为此次彩头奖励。 叶荣信心满满,两支双耳壶一上来,他第一个便要上场。 盛知婉自是让韩锦瑶先投。 韩锦瑶也不扭捏,很快,叶荣脸上的笑就一点点僵住了…… “承让!”韩锦瑶面前的双耳壶内,五支连中,得筹一百。 叶荣虽也不错,却最后一支落在外头,只得八十。 叶荣撇撇嘴:“我们还有三个人呢,就算每人都失误一次,也能赢,玉安,交给你了!” 裴玉安上场,盛知婉拿起箭羽。 盛知婉一支贯耳,四支入壶,依旧得筹一百。 而裴玉安,或许是有些紧张了,第一支便没能投进,自然不算连中,后头的虽有两支贯耳,两支入壶,却只得六十筹。 “再来!” 商行聿扯扯嘴,五支箭同时投出,五支…… “倚竿?!”陈宝靖手软了。 叶荣哭丧着脸:“娘的,商二你这还让人玩吗?”五支倚竿,便是二百五十筹! “玩啊,你们还有两个人,得筹越多,至少输得彩头就少一些。”商行聿哈哈笑了两声。 陈宝靖和周玉峥顿时压力极大,这种压力下,自然便没能发挥好,纷纷只得了个五十和六十筹。 “四百五十筹,对二百五十筹,彩头二百,三个人,便是六百,快掏银子吧。”商行聿一伸手。 果然从任何地方赚来的银子,都不如坑自家兄弟来的快乐。 商行聿心里美滋滋。 韩锦瑶看着叶荣的表情也忍不住想笑。 可就是这时,一声刺耳尖锐的叫声忽然传来! “冬雪!冬雪你别吓我!”严文莹看着下头。 她身旁的贵女们也个个脸色煞白,不敢上前。 “怎么会这样?” “不是让她出来找人吗?怎么就跌下去了?”一个贵女不敢去看。 “奴婢看着好似是这处陡峭,她滑下去,又撞在石头上才会如此……”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没一个人敢下去。 严文莹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盛知婉和商行聿等人也匆匆赶来。 看到陡坡下的场景,面色都变了变。 盛知婉当即让流觞秀禾先将人带上来再说。 从上头看只能看到那丫鬟头下一摊的血,是生是死还不知道,但继续这样待下去,即便还活着,也肯定要被冻死的。 流觞和秀禾都会功夫,很快便将人带了上来。 不过二人面色都不大好看。 “公主,人好似已经没气了。”秀禾道。 严文莹闻言,一下跌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浑身打着摆子。 韩锦瑶这时忽然上前。 盛知婉动作比她慢了一步,韩锦瑶已经伏下身将耳朵贴在冬雪胸膛上。 众人愣了愣。 这是做什么? 而严文莹原本还在不断颤抖,瞧见这幕,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霍地起身。 “你走开!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冬雪就不会去找叶大哥,就不会死!是你!你害死了她!” 严文莹一边喊,一边手下猛地往前推去。 韩锦瑶和众人注意力此时都在冬雪身上,一时不查,竟真的被她推中。 而这里,便是之前冬雪滚下去的地方,下头坡底密密麻麻全是凸起的石块。 若真摔下去,不死也要重伤! 好在韩锦瑶武功极好,此时境况,身体趔趄几下,在摔下去前堪堪被两只手拽住。 一只手是流觞,另一只…… 韩锦瑶望去,叶荣反应过来,忙抽回手道:“没、没事吧?” 韩锦瑶脸色微红,也好在她皮肤微黑,看不出来。 她摇摇头。 紧接着,“啪!!”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巴掌狠狠甩在严文莹脸上! 第509章:放弃喜欢 严文莹白皙的脸瞬间红透。 一只手掌印记无比清晰显现出来。 叶荣眼眸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别开视线。 严文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 还不等她说什么,韩锦瑶就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你说什……” “人还活着,只是低温陷入了假死状态,快去准备足够的炭火和棉被……”韩锦瑶一边快速说着,一边弯下身将冬雪抱在怀里。 她脚步飞快,直接去了严文莹等人在的那个院子。 炭火早就有的,众人七手八脚都围到一处。 冬雪额上的伤已经凝固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恢复体温,韩锦瑶将男子都赶出去,飞快将她身上湿冷的衣服脱掉,用棉被裹住。 与此同时,盛知婉指导着她用内力温养冬雪的几处穴道。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严文莹的抽泣声不断传来。 很快,冬雪煞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人色。 “啊!她、她好像有气了!”有人惊叫一声。 韩锦瑶也松了口气,不过手下依然没停。 直到冬雪的脸色彻底红润,眼睫颤抖着睁开眼。 冬雪嘴唇动了一下:“韩……大姑娘?” 冬雪愣愣地。 “冬雪?冬雪你真的没事,太好了……太好了。”严文莹凑上前,韩锦瑶被挤到一边。 不过这时冬雪也不需要她了。 “冬雪,你不知道看到你在下头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严文莹眼泪砸在冬雪手上,端的一副主仆情深。 冬雪也极为感动。 然而这时,盛知婉却是笑了一下:“严二小姐既然这么担心自己的丫鬟,为何不第一时间让人下去救她上来?反而要等到我们这些外人来了?” “小女……” “还有!”盛知婉打断她:“既然这般高兴她醒来,对锦瑶这个救命恩人,竟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小女……小女一时忘了。” “严二小姐除了哭的确什么都不会。”盛知婉眼神冰冷,“不,也不该这么说,至少你不仅会胡乱攀咬、还会害人性命,方才你推的人若不是锦瑶,换成在场其他女子,你觉得,还能好端端站在这?” 严文莹摇摇欲坠:“小女是太担心冬雪了……” “你担心她的方式,便是看着她在坡底自生自灭、胡乱攀咬害她之人、还是,阻止人去救她的性命?妄想害死她的救命恩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冬雪还活着……我以为,冬雪已经死了。”严文莹拼命摇头。 盛知婉看向彻底愣住的冬雪:“你为何会在大雪时候出去?” 冬雪顿了顿,本想要维护自家主子,可当时主子的话许多人都听到了,她再说假的也没意义,便老老实实道:“是姑娘让奴婢出去寻叶大公子。” “呵!” 盛知婉看向严文莹:“怎么,这便是你口中所说锦瑶害死了冬雪?难道不是你自己非要让她大雪时出去的?” 连续不断的质问,逼得严文莹无言以对。 周围一道道复杂的视线,尤其是叶荣的那道,更让她崩溃。 “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滑下坡去……”严文莹眼泪掉的更凶了。 可无论盛知婉还是其他人,此时对她的眼泪只觉得虚伪。 就连叶荣,这时也一个字都不想说。 严文莹让冬雪出去是寻自己。 让冬雪出去的人是她,要寻的人是自己,可她一转头,将一切怪到韩锦瑶头上? 这同韩锦瑶有什么关系? 还有她之前推韩锦瑶的那一下,的确如公主所说,若不是韩锦瑶会武,换成任何一位京城贵女都是要摔下去的。 “小女知道公主和镇国大将军府关系好,可小女也不是故意的……韩大小姐,” 严文莹看向韩锦瑶:“我在这里向你道歉,若是你觉得不够,你提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 她这幅神情,像极了韩锦瑶在欺负她。 叶荣这次在外头都听不下去了:“能不能不哭了?” 严文莹泪眼朦胧,还以为叶荣是在心疼她,抽泣越发厉害。 叶荣烦躁地挠头:“没人欠你的,也没人该为你做什么,以往看你哭还真当你是受了委屈,经过这次,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眼睛瞎的多厉害。” “韩大姑娘。”叶荣声音一转:“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向你赔罪了。” “叶大哥……”严文莹愕然喃喃。 叶荣却连理会也不理会,对商行聿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他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严文莹虽然辜负了他,却也是个女子。 他不愿这样为难女子。 叶荣走了,韩锦瑶也不稀罕要严文莹的道歉或是感谢。 严文莹眼睁睁看着满屋子的人只剩下了原本的几位贵女。 “唉,文莹,你……要不然,还是赶紧回去吧。” “雪也停了,冬雪换上衣服,咱们走吧……” 太丢人了。 还很心累。 以后她们绝对不和严文莹一同出来了,不遇到事也就罢了,遇到事当真是只会哭…… 反倒是韩大姑娘,之前冬雪那般污蔑她,竟还能不计前嫌救她性命,是个靠得住的。 人人心中有杆秤。 谁值得深交,不值得深交,都在那秤上丈量着。 像严文莹这种只知索取的,再上赶着恐怕都不会落好,罢了,以后还是远着些吧。 * 除了严文莹的事。 这一次赏梅看雪还算圆满。 盛知婉和商行聿回程的时候已是日暮西斜。 韩锦瑶心情相比之前好了许多,一路上同盛知婉说着韩子安最近越来越好的状态。 “你喜欢叶荣?”盛知婉笑着应完一句,忽然问道。 韩锦瑶几乎下意识便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脸色唰地红了,“不过,我如今已经准备放弃喜欢他了。” “为什么?” “……他好似并不喜欢我这种女子,他喜欢的是严文莹那种,精致柔弱,而我长相粗鲁,皮肤也黑,不像别的闺秀那般文雅娴静。” 第510章:只有她知 “本宫这里倒是有养肤的药。” “不用,”韩锦瑶一摇头:“他不喜欢这样的我,可我却很喜欢,所以,我不想为他改变。” 喜欢过,努力过。 既然不合适,与其强求,不如坦然放下。 “说不定,以后我也会遇到喜欢我这种女子的男子,若是实在遇不到……”韩锦瑶洒然一笑:“那我便守着嫂嫂和母亲也好。” 盛知婉闻言拍拍她的手:“花有花的好,树也有树的好,每个人的生命各有姿态,各有精彩,你能这般想,很好。” “嗯,”韩锦瑶叹了口气:“不过我心里还是遗憾的。” “若我是男子,便能像爹爹、父亲和兄长那般,在战场上驰骋,而不是只能在后宅里。” 她喜欢练武,喜欢自己微黑的皮肤,喜欢研读兵法…… 可这些,似乎都不适合用于后宅之中。 韩锦瑶眼眸失落。 盛知婉闻言眸光却是闪了闪:“谁说女子不能上战场?” 韩锦瑶猛然抬起头。 盛知婉道:“再等等,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便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呢。” 她口中虽是说的再等等,但那眼神笃定安抚。 韩锦瑶下意识,便以为她是得了陛下的消息,当即眼眸粲亮,一种从未敢生出的妄想也在心里冒出了芽。 也许……妄想也能不再是妄想呢?! “韩大姑娘,保护公主。” 韩锦瑶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紧接着,便是刀剑相接的声音。 韩锦瑶猛地反应过来,去看盛知婉,却见公主的面上神情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人想要害公主? 韩锦瑶来不及细想,便已经先一步将盛知婉护住。 盛知婉也不逞强。 不过外头的刀剑连到她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不过片刻,商行聿的声音便带着冷意传来:“公主,没事吧?” “嗯。”盛知婉掀开帘子出去。 地上躺着两具死尸和一只断掉的手臂。 “跑了一个,另外两个直接用了毒药。”商行聿用剑挑开他们的面巾,同上次所见一样,都是没有脸的死士。 “他们的剑拿上。”盛知婉忽然开口。 正愁晚春归的来源不够,这不就有了吗? “林越,你一会去府衙报官,就说咱们赏梅时遇到一伙歹人,让府衙去处理彻查。”商行聿吩咐。 林越看了盛知婉一眼,见公主并无异议便转身去办。 韩锦瑶小脸有些白,不过还好。 要想上战场,怎么能不见死人? 现在就该习惯起来。 她深吸口气:“公主,您是不是知道这些人是谁?” 盛知婉笑笑:“你别管,就当这些人是拦路劫财的歹人便是。” “……是。”韩锦瑶复杂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留了两个人看管尸体,剩下的大部队继续赶路,直到回到京城,再没其他意外发生。 盛知婉和商行聿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韩锦瑶却是最受冲击的一个,一回到府中,便又加紧了武艺练习。 她想明白了,无论将来能不能驰骋沙场,武力都是很重要的! 至于到底能不能去战场……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先做好准备,无论机会来不来,何时来,她都能坦然无畏地接下! 不过这么一来,她倒是将情情爱爱的那些事忘在了脑后。 毕竟,嫁人哪有立功香? * 赤玉坡一行后,盛知婉连着几日没有出门,商行聿倒是专门去上了次朝。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崇晟帝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想弄死他。 不过……他挺享受这种上位者想要杀他,又杀不了他的感觉。 很快,腊八便到了。 一早公主府便熬制了腊八粥,岸芷手巧,还在小厨房做了些腊八蒜来配粥喝。 用完早膳,赏了府中下人,便要入宫去拜见。 盛知婉和商行聿同行。 这次入宫,还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二皇兄和三皇兄。 盛芫淇一见到盛知婉便主动过来:“我听闻庆宁前些日遇刺了,没事吧?不过有行聿在,想来也出不了意外。” “劳二皇兄挂念。”盛知婉含笑,又问候过盛芫皓,几人便没再多说,错身过去。 盛知婉这个公主跟其他公主不同,若是其他公主,第一时间该去的便是皇后宫中。 可她自小跟着太后长大,同皇后并不亲近,皇后自己的女儿都不上心,又怎么会花心思在她身上? 所以盛知婉仗着祖母的宠爱,便也极少去皇后跟前靠。 如今太子被罚去皇陵……皇后恐怕更不想看见他们。 到了慈慧宫,问完安,商行聿便被内侍宣到前头去了。 商行聿对盛知婉做了个放心的眼神。 等他离去,盛知婉也有许多话要同祖母说。 首先,便是先太子的事。 他主动来见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如今又成了家,有了一个儿子,叫盛珩。 盛知婉说起这些,太后的手一直激动得隐约颤抖。 “好……太好了!人活着、活着就好。”太后抹了把眼泪,又担忧地握住盛知婉:“婉儿,可是难过了?” 这些年盛知婉过得有多苦,只有她知道。 从小承受寒毒,后来早慧,小小年纪便被她逼着藏拙。 再后来,一次次的暗杀、试探,她身边的亲近人全都没了。 小小的婉儿,看着照顾她的嬷嬷、内侍,所有亲近之人一个个惨死。 不得不将所有与她亲近的人送出去,总是孤单的小小身影。 她知道…… 可也只有她知道。 相比那个从未见过的孙子,太后此时更心疼的却是她的婉儿。 “不难过,婉儿有祖母陪着就很幸福,”盛知婉靠在祖母怀里。 片刻,她又抬起头:“还有一事……父亲在京城和朝中都有谋划,他们应当是想要扶持盛珩登位。” “什么?”太后错愕。 盛知婉不等她开口继续道:“但祖母应该早猜到了,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太后愣愣看着她,知道,怎能不知道? 所以在知道胤儿的打算后,她才会如此失态! 盛知婉却还是将接下来的话说完:“所以祖母……您是愿意支持我,还是……父亲和盛珩?” 第511章:我后悔了 太后顿住。 支持婉儿?还是,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孙子? 出于理智,她知道自己应该支持胤儿的决定,毕竟自古以来,皇位哪有女子坐的? 可这一路走来,婉儿吃了多少苦,付出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又怎么能让婉儿刚找回了亲人,却又失去至亲之人? 皇位之争,向来都是无情的! 太后闭了闭眼,就在盛知婉心中忐忑的时候,一双手紧紧攥住她的:“婉儿,去做,不管你做什么,祖母都支持。但是你也要答应祖母一件事!” “什么?”盛知婉和她相对。 “无论到什么时候,留你父亲和盛珩的性命。” “……好!”盛知婉颔首。 若是祖母直接答应她,她或许会觉得祖母是在安抚,可如今祖母郑重说出这个请求,说明,她的确是认真考虑过了。 还好……还好她的祖母总是愿意护着她的。 盛知婉鼻子一酸,之前一直隐忍着的失望和委屈泛上来,她紧紧抱住太后,许久,才将那股情绪压下。 离开宫前,盛知婉本还想去见过崇晟帝的,但崇晟帝大概不想见她,直接让苏公公以他在忙拒绝了。 盛知婉并不难过,在殿外行了礼,便和商行聿一同离开。 二人回到府,盛知婉身上刚干净两日,商行聿正有些忍不住,盛知婉被他缠得意动,不过二人还没开始,外头便传来一声鸟鸣的声音。 商行聿脸色漆黑:“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做什么?” 真没眼力! “行了,去看看,说不定是正事。”盛知婉推开他,自己平复了一下脸色。 商行聿无奈,出去片刻。 很快,便又回来:“琼琚楼的消息,盛央方才拿了两千的银票,想要见灵枢药宗的人。” “看来,药效的确不错。”盛知婉轻笑:“银票收了吗?” “嗯,都按公主说的,银票收了,人再晾一晾,毕竟是能治好她容貌的人,想要见,可没这么简单。” “而且,现在也不到见的时候。” 只有投入足够代价,眼看希望在前,才会更难以放手。 到时候,哪怕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又如何? 那么多的银子投下去,治好容貌的诱惑在眼前,哪怕明知前方极有可能是陷阱,她舍得转身就走吗? 盛知婉伸手,勾住商行聿脖颈:“继续。” 外头冬寒料峭。 公主府内,却是春光正好,小煤球听到声音委屈地扒拉在窗台上,只是久不见两位主子过来,只得哼哼两声,重新趴了下去…… * 接下来一段时日,盛央又连着去了琼琚阁两次。 送去的银子,也从二百两、两千两,上升到了五千和七千两。 商行聿的几家当铺中,都出现了当初怀王府陪嫁盛央时的摆件。 “看来,的确是下了血本。” 连嫁妆都拿出来典当了。 盛知婉拿着单子翻看,纤细葱白的手指在上头点了点,片刻笑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公主到底是怎么打算让她当众说出来?那可是累及九族的大罪……再大的诱惑,哪怕有晚春归加持,她也不会当众承认吧……”商行聿早先便有这个疑惑。 盛知婉笑着看他:“谁说我要让她当众说出来?” “本宫记得每年岁末,京城各大书院学子都要聚在一起举办一场争鸣宴。今年这争鸣宴的场地应还没选定。” “正好,本宫在西郊有一处旧园,由当年名声在外的蒯大师设计,风水雅致、极适合作争鸣宴所用。” “明日,便劳行聿将消息送给各大书院,问问诸位山长们,是否愿意给本宫这个面子?” 盛知婉话落,商行聿几乎瞬间便想明白她的打算,眼眸一亮:“公主说的园子,可是聆音园……” “想到了?” “不及公主聪慧。”商行聿心服口服。 盛知婉任他揉捏着手指:“你只是不屑于在这些算计人的事情上下功夫。” “公主算计的是天下,我只要做公主手中的刀枪便是。”商行聿执起她的手。 翌日,商行聿亲自去各大书院跑了一趟。 结果自然不必说,以盛知婉如今在民间和士族中的名声,各大书院的山长也不可能拒绝。 于是,三日后的争鸣宴确定在聆音园举办。 消息很快在各大学子之间传开。 不过,盛央如今自然顾不得这些,她心心念念,恨不得一日看数百次镜子。 镜子中,她涂抹焕肤膏的肌肤已经光滑一片,若是不凑近去看,甚至连一点痕迹都分辨不出。 “太好了,这灵枢药宗果真名不虚传!” “虞嬷嬷,你快看看,我这一片是不是看不出一点痕迹了?” 虞嬷嬷数次被盛央强迫着,都是同样的话:“是是!世子夫人如今的脸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么贵的药,再有效果又如何? 世子夫人烧伤的可不止是脸上,还有一只眼睛,右边的手臂和大半身体!若是都要用这么贵的药…… 便是所有铺子赚上十年、二十年的银子也不够啊! “不行,我一定要见到这灵枢药宗的人,我手里也有许多药方……他们一定会对这些感兴趣。” 盛央信心满满,当即让虞嬷嬷再次备车去琼琚阁。 然而这次,虞嬷嬷却没动。 直到盛央不耐,她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世子夫人!您已经又砸了一万多两银子出去,如今王府的嫁妆,值钱的不多了,那琼琚阁的掌柜根本就是在骗您,算老奴求您,您不要再折腾下去了啊!” 虞嬷嬷老泪纵横。 “您虽没了郡主之位,也依旧是王府嫡女,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哪怕、哪怕世子不来您院中,以后小妾生下的孩子,也可以养在您膝下,有孩子有铺子,手中有银子,将来您就是有靠的。” “可您再折腾下去,铺子就要没了……” 虞嬷嬷这些话,是掏心掏肺为盛央着想,也是以她的身份阅历,能想出的盛央最好的结局。 可盛央一听,便只觉一股愤怒涌上来:“什么世子夫人?我稀罕吗?她盛知婉不要的东西以前是我眼瞎才要了,现在,我后悔了!” 第512章:还想着她 “世子夫人!慎言!”虞嬷嬷脸色一变,下意识便朝外看去。 “慎言什么?” 盛央冷笑,反而更加提高声音:“如今我这锦央阁便是国公府最无人问津的院子,怎么,我还怕他听到吗?他们国公府用着我的银子,祁书羡还敢嫌弃我,等我治好了脸,有银子有身份,同他和离便是!” “世子夫人,这话可说不得……” 一墙之外,祁书羡面色阴沉至极,拳头死死攥住。 “世子……”管家担忧地喊了一句。 祁书羡想起此来目的,更觉有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 他闭了闭眼:“为母亲请大夫的银子我来想办法,以后,府中不许再找她要一文银子!” 祁书羡丢下一句,转身走了。 管家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国公爷的月俸因为二少爷的事被罚没了;世子的月俸一个月仅有二十五两,对普通人家而言绰绰有余,可国公府奴仆成群…… 二十五两扔下来,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更何况,夫人虽醒来了,所用的药却每日不能停,二小姐如今也病着…… 世子还能去哪想办法? 但既然世子都发话,他也不可能再去找世子夫人。 盛央这日终究还是出了府,没有现银,她便捧着一盆玉雕竹的摆件去了琼琚阁。 而此次,琼琚阁的掌柜居然没让她失望! “三日之后,灵枢药宗制药的药师,便会在西郊的一处宅院中,到时,客人带着这凭证出现,便自会有人引着客人去见对方。” 吴掌柜将一枚木色令签递来。 盛央闻言欣喜若狂,闻着令签上浓郁的药味,越发觉得这灵枢药宗神秘极了。 如此神秘、如此实力,也不枉费她花费这么多银子求见。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日一早,盛央便大半张脸围着面纱出门赴约,只是出府门时,恰遇到祁书羡也要外出当值。 二人视线对上,两两相望,两两生厌。 盛央冷笑一声。 祁书羡心中却只涌出一股浓重的疲惫,如今府中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他只盼着千万不要再出乱子。 所以哪怕听到盛央的那些话,他也只作不知。 他如今连争吵的力气都没了。 只要盛央不再作妖,老老实实的,爱说什么便说什么罢。 尤其是…… 想到盛知婉那日在菜市口说的话。 想到这,祁书羡眼皮猛然跳了一下:“等等,你这是要去哪?” “怎么?世子这时想起来关心我了?我还以为,世子巴不得我死在外头。”盛央尖酸道。 祁书羡懒得同她费口舌,上前一步,警告道:“你做什么我不管,但是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不要做有损国公府的事,还有……”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要去找盛知婉,见到她,有多远躲多远。” “凭什么?”盛央听到这句,语调猛地尖锐。 哪怕她如今自认为已经不爱祁书羡,可听到他这般下意识的维护着盛知婉、生怕自己伤害到她…… 不……现在的自己,哪有这么大本事伤害盛知婉? 他是连自己到盛知婉面前,影响她心情都在意?! 盛央本以为自己不在意他,可想到这,心中还是密密麻麻的被不甘折磨着。 “世子这般护着她、想着她,可惜人家毫不在意,如今她身边有比世子更优秀的男人陪着,整日颠鸾倒凤不知有多快乐!” 祁书羡脸一黑:“闭嘴!你胡言乱语什么?”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世子心里门清,可惜啊——” 她布满疤痕的脸上,忽地扯出一个无比讽刺的笑容:“可惜,如今的你在她眼中,便是连一只畜牲都不如吧!” 祁书羡的心猛然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他脸色煞白,忘了呼吸。 等到缓过神来时,盛央乘坐的马车已经出了府去。 按照令签上的地址,马车一路,来到一处极为僻静的巷道。 巷道深处,便是灵枢药宗制药人所在的院落。 为显诚意,盛央提前便下了马车,亲自上前敲门。 她敲了许久,里头才有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吱呀——”一声。 盛央眼眸期待,然而映入眼前的一切,却让她忍不住有些失望。 普普通通的宅院中,一条青石小道,小道两侧,种着各种花草,不过因已是冬末,只有零星的梅花还开着,显得很是萧条。 院落最里头,还有几只鸡鸭的叫声传来。 而更让她失望的,是面前的老妪。 皮肤黑瘦褶皱,背弯着,再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妇人。 她…… 真的是灵枢药宗的人吗? 不会是琼琚阁的掌柜,和这人一起合伙来骗自己吧,盛央心中怀疑。 那老妪却只是抬眸淡淡看她一眼,似乎丝毫不为她的打扮好奇,老妪伸出手。 盛央一愣,随即想起什么,忙将令签送上。 老妪看过,这才取出一条黑色的绸带递给她:“客人蒙上眼睛,听我的指令而行,不过,只有你自己能入内。” “世子夫人……”虞嬷嬷有些担忧。 盛央的心在这时反而放了下来,她就说,不能这么简单便见到灵枢药宗的人! “你们在外头等我,若是一个时辰后我还不出来……就去报官,然后去……告诉世子。”盛央最后几个字,稍稍提高些声音,为的便是让老妪知道她身份不简单。 然而老妪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等到盛央蒙上黑色绸带,她这才再关闭院门,带着盛央往一处而去…… 盛央只觉自己走了许久,许久。 一会往左,一会往右。 还有许多往下、往上的石阶,即便小心翼翼,那老妪还用棍子牵着自己,一路上,依旧碰撞了好几次。 就在盛央走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似乎终于听到了声音。 潺潺的流水、伴随淡淡的琴音。 “主子,人带来了。”老妪说罢,又看向盛央:“可以取下绸带了。” 盛央忙抬手取下绸带。 她目光迫不及待往前看去,面前一面极为精致的屏风影影绰绰挡住后头身影…… 第513章:怎么是你 那人似正在品茶,因此看不清楚形容,只能看到那人黑发红裙,盈盈一截皓腕似隐若现,好似一段上好的白玉骨瓷。 竟是个女子! “敢问姑娘可是灵枢药宗之人?”盛央态度恭谨。 然而那人并不回话。 盛央咬了咬牙,主动掀开脸上的面纱道:“实不相瞒,此次求见是因我在琼琚阁拍下了贵宗的玉肤焕生膏,焕生膏效果极好,只是量却太少,不足以治好我身上的伤,不知姑娘能否再……” 盛央说到这,目光不自觉的往上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口中的话猛然卡在了嗓子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怎么是你?!” 盛知婉!! 屏风后的人,居然是盛知婉?! 怎么会? 盛央猛地反应过来,见到盛知婉透过屏风朝自己看来,当即一股羞耻和难堪,让她慌张地挡住脸。 “盛知婉,你骗我!你想干什么?你已经害我成了这样,还要干什么?”她崩溃至极。 然而盛知婉却只是等她嘶吼完,才慢条斯理放下茶杯,“谁说本宫骗你?” “你不骗我,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 “呵,”盛知婉没忍住笑了:“难道不是你要求见本宫吗?” “我什么时候求……”盛央的话猛然顿住,她不可置信盯着盛知婉。 “你……你是灵枢药宗的人?!” “不可能!你怎么能是灵枢药宗的人?你是公主,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便会医术,可那可是灵枢药宗啊!!” “不可能的……”盛央喃喃着。 盛知婉挥挥手:“既然她不信,叶婶,带她出去。” 话落,方才在旁如同不存在的老妪身子一动便出现在盛央面前。 “客人,请吧。”老妪做了个请的手势。 盛央愣住,盛知婉这是真要放自己走? 她不是要害自己?她真的、是灵枢药宗的人?! “客人!”老妪再次开口。 “不,我不走!我给了银子的,既然你答应了见我,就不能赶我走!”盛央这时终于反应过来。 就算灵枢药宗的人是盛知婉,自己既然来了,也要让她治好自己的脸和肌肤! 盛央想到这,立时推开叶婶:“我不走!我花了银子的,我凭什么走?”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盛知婉似笑非笑看来。 盛央攥紧手,指甲死死抠进掌心的嫩肉中道:“盛知婉,我这次不是来同你针锋相对的,我有个交易要同你做!” “哦?说说看。” 盛央道:“我知道你恨我抢了祁书羡,可如今你离开国公府,过得很好,你有了商驸马,他爱你护你对你一心一意,你有今日,就算不感激我,也不该嫉恨我是不是?” “而且……”盛央一咬牙,低下头继续道:“而且我也已经受到了惩罚,我的孩子没了,我的脸和身体也成了这样,我的郡主之位没了。盛知婉……不,庆宁公主,你不是最为仁爱百姓吗?就算你可怜可怜我,为我治好脸和身上的皮肤好不好?” 盛知婉觉得好笑:“你的孩子没了,是你自己作的,你三番四次利用孩子陷害本宫,明明已经好几个月份,却还要随着祁书羡去校场,孩子没了,怪谁?” “至于郡主之位,难道不是你和怀王妃想要陷害本宫在先吗? 再至于……你的脸,更同本宫无关了。你说这些道歉求情的话于本宫无用,不如说点实在的。” “我……”盛央原本的确准备了好几种交易的方子,提取青霉素,还有其他能够赚钱的营生,可她那是想同对方合作共利。 如今对方换成了盛知婉,她便不舍得将这些交出去了。 “那你怎么证明,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脸?”盛央忽然问。 盛知婉悠悠道:“怎么?玉肤焕生膏,你用着无用?若是真无用,恐怕你也不会花这么多银子来求着见本宫。” “……那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也瞎了一只,你能让它恢复吗?”盛央忍不住上前,若是脸上肌肤好了,眼睛还是那般丑陋难看,那跟毁容有什么区别? “世子夫人未免太痴心妄想,已经瞎了的眼,自是治不好的。” 治不好?哪怕早预料到,盛央还是难免失望。 “不过,”盛知婉忽然话音一转。 盛央猛地抬起头。 “换眼之法,世子夫人可曾听说过?将其他人的眼睛,换到你的眼中。” “真的?你说真的?”盛央当即激动起来:“好!那你现在就为我演示一番,你去找两条畜牲,将它们的眼睛互换。” 盛知婉嗤笑:“世子夫人,凭什么要求本宫向你演示?本宫可还没说要救你呢。” 她说着,随手又从旁边捻来一枚糕点:“毕竟,治好了你本宫有什么好处?你这样丑着,本宫看着反而心情舒畅一些。” “盛知婉!”盛央咬牙道:“你就这么恨我?非要让我走投无路才好!?” “恨谈不上,纯粹厌恶罢了。”盛知婉不在意道。 “你!” “好,我这里有两个保你赚银子的营生,你只要治好我,这两个营生的方子我便可交给你。” “银子,本宫不缺。”盛知婉毫无兴趣,“还有其他的吗?” “……”盛央咬牙,却不得不继续道:“有!我这里还有一种能提取出青霉素的方法,青霉素你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但它不仅能够杀菌,还能治疗许多感染性疾病。” 盛知婉眼眸微动。 不,青霉素,她自然知道是什么。 前世盛央便利用这个叫青霉素的东西声名大噪过,不过具体的提取流程,盛知婉并不知道。 她对此倒真有些兴趣,但此时,却只是一笑:“盛央,你在同本宫说笑吗?你治不了的瘟疫,本宫能治,你连毁了容,都要求到本宫身上的人。本宫的医术胜过你千万倍,你所说的什么青霉素,你觉得……本宫需要吗?” 盛知婉语气轻蔑,不屑至极! 盛央听了几乎气得背过气去,这可是青霉素! 她本来留着,是想要等到以后为自己扬名用的,现在便宜了盛知婉,她竟还不知好歹! 第514章:又能如何 但偏偏,她也没办法证明青霉素的厉害。 “还有吗?要是没有其他的,叶婶,送她回去。”盛知婉摆摆手。 盛央没想到青霉素也无法打动她,自然一时也说不出其他筹码。 眼睁睁看着老妪的手落在自己身上,明明只是个老妪,可那双手,自己却不能挣开分毫! “等等!盛知婉,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明明知道买玉肤焕生膏的人是我,既然还选择卖给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出来啊!” “啧,原来,不是傻子啊。”盛知婉轻笑。 她一挥手,叶婶松开盛央。 盛知婉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神色幽冷:“本宫的确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盛知婉幽幽望着她:“临州瘟疫出现的太过蹊跷,以你的性子,更不可能主动去临州解决瘟疫。” 盛央脸色猛地煞白:“你、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我不能主动去临州?” “自私利己的人,若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为别人牺牲自己,所以,临州瘟疫是不是同你有关?”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那可是瘟疫,怎么会同我有关?”盛央感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盛知婉眯起眼,缓缓走近她,黑黝黝的眼神望着她那张丑陋恐怖的脸,一刹那,像是能看透到她心里去:“是吗?真的同你无关吗?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就罢了,本宫原是想给你个改头换面、变成美人的机会,可你偏偏不要……还有……” 盛知婉唇角轻勾:“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什么?”盛央后退,喉咙干痒,不知为何一层又一层蚀骨的痛痒从骨髓缝隙中翻涌上来。 好难受…… “玉肤焕生膏中,有一味药材,若是不持续使用,或是,闻到一些特殊的香料,便会让人如你现在这般。”盛知婉缓步,走到旁边正在燃烧着的香炉。 盛央猛地跌坐在地,脖颈上因为痛苦,一根根青筋崩裂出来。 “你、你还说自己不想害我?” “你就是要害我!!盛知婉,你这个贱——” “啪!”叶婶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盛央目眦欲裂,眼中迅速蔓延上红血丝,盛知婉却在这时,慢条斯理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玉肤焕生膏,你想不想要?只要现在涂上它,你不仅不再难受,还能拥有比从前更加瓷白的肌肤。” “就像本宫这般。” 盛知婉的脸微侧着望来,外头日光倾斜洒在她身上,似乎为她渡上一层柔光,乌发雪肤红唇,极致的美、让人目眩神迷。 即便在这样的痛苦中,盛央心中第一想法居然是——怪不得祁书羡至今仍对她念念不忘。 这样的明艳绝丽,即便她是个女子,还是嫌恶盛知婉的女子,都难以欺骗自己,无法抑制的控制。 更何况,男人呢? 男人向来是注重皮相的。 可是……不行!制造瘟疫,传播瘟疫,数千百姓死亡……那可是杀头大罪,盛知婉这是要自己死。 她要是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盛央闭上眼,死死忍住心底的渴望。 然而下一瞬,盛知婉却仿佛看入了她的心中,轻柔的声音如恶魔低语般传来:“盛央,同为女子,本宫实在是可怜你……为了祁书羡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可你看看,如今他依旧好好的,可你呢?你变成这样,他可曾心疼怜惜你?” “明明你做那些,都是为了他,不是吗?” “你应该知道本宫的,哪怕浣竹背叛了本宫,本宫都没有同她计较,因为在本宫心中,身为女子,便该对女子多几分理解,错的都是那些男子,不是吗?” “是他们给出承诺,却又不负责,肆意享受你的付出,在榨干你最后一丝价值之后,又毫不犹豫地将你踹开。” “凭什么,所有的罪恶和报应都要你一人承担?” “盛央,告诉本宫,本宫只想知道真相,何况,这里只有你我,即便我说出去,又有多少相信?” 早在盛央毒发时,盛知婉便让叶婶退下。 “本宫与你的关系可是人尽皆知。” “而你,只要说出真相,本宫不仅能治好你的脸,让你拥有比从前更胜的美貌,还能让你彻底摆脱这种痛苦……” “放心,本宫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本宫说出的话,没有证据,有谁会信?” 盛知婉不断加码,让盛央心中原本坚定的底线一层层动摇。 是啊! 明明自己同三殿下合作,都是为了祁书羡,为了国公府,可如今,瘟疫计谋失败,祁书羡却将一切都怪罪到自己头上! 他鄙夷自己狠毒、嫌恶自己的容貌…… 就连陛下的怒火,也是自己用三万现银去平息。 而他和国公府,清清白白,一身轻松。 凭什么? 凭什么! 自己毁容了,他祁书羡却还可以再找其他年轻漂亮的女子,世事总是对女子这样不公平。 “你、你说真的?” “是,本宫向来怜惜女子,女子工坊,便是本宫为女子能不再囿于后宅而办,你虽办了错事,却也是受人蛊惑,不是吗?” “对……我、我被祁书羡骗了!我以为他是未来的权臣,未来的右相,我还傻乎乎等着你死了,便能成为他的夫人……啊!” 翻倍的极致痛苦,让盛央忍不住在地上翻滚起来。 也因此,错过了盛知婉骤然眯起的眸子。 她一直以为盛央是从什么古怪的地方而来,才会拥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思想。 可现在,好像并不仅仅是如此。 她为什么会知道祁书羡未来会成为权臣、成为右相? 除非……她来的地方,祁书羡便已是权臣右相! 盛知婉心底浮现出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但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遂她只是点点头:“是啊……只要你告诉本宫真相,除了本宫,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本宫知道又能如何呢?没有证据……即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会信本宫的话。” 第515章:瘟疫真相 盛知婉循循善诱。 盛央目光四顾着,空荡荡的房内,的确除了自己和盛知婉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当然,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也无所谓。” “至于你身上这种毒,等半个时辰便会减轻过去,不过是以后每日都要发作,而你,要继续顶着这幅容貌之外,也没什么大不了。” 盛知婉说的风轻云淡。 盛央眼底无比挣扎。 不得不说,盛知婉的话实在是太有诱惑。 就算自己今日说了真相,盛知婉转头便去宣告世人,可她根本没有证据! 只要自己不承认,盛知婉又能如何? “好,我说……先,先给我一点药。”盛央伸出手。 盛知婉眼眸闪了闪,拧开瓶盖,任她取了些药涂在脸上。 那种冰凉微热的感觉从肌肤传来,盛央顿时感觉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般。 “我要去外头说。”盛央喘了口气。 这房内看着无人,谁知道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人偷听?所以,自己即便说也得找个空旷的地方,占据主动。 盛知婉闻言,勾唇,“好啊!” 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 今日,聆音园门扉大开。 往日偏僻幽静的旧园外,一改往态,热闹至极。自从前些日争鸣会在此举办的消息传出,许多消息灵通的摊贩一早便占据了有利地形。 各大书院的青年才俊,或几人同行,或一人傲然入内,有些上了年纪的夫子,远远看到熟识之人,便要上前招呼一番。 今日这争鸣会,最有看头的便是青山书院、金台书院,以及国子监学三大顶级书院、顶级学子之间的角逐。 王淮之、叶荣等人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不过,同王淮之这种靠选贡入读的优质生不同,叶荣几人是靠着家中才获得了荫监的资格。 今日来也只是凑凑热闹。 还有……他们二哥可说了,今天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戏呢? 众人一路入内,便见聆音园内三步一景,五步见画,其中假山错落、水流潺潺。 一路上还有许多早已安排好的下人引领着众学子入内,整个进行争鸣会的园子,更是早早布置好了席位。 有下人不断穿梭着,为赶来的名儒学子送上茶水点心。 “听闻这聆音园乃是前朝蒯大师精心之作?果然,景致雅致清幽,即便冬季,亦有疏落之美啊!” “唉,柳兄这就不知了,这聆音园最出众的并非是这景致。” “那是?” “而是这聆音园三字的由来!诸位可知聆音园最初是为谁所设计?” “我知道,据说是为前朝第一琴师乐邝所设计。” “所以啊,这聆音园中有一处水涧,名传音涧,那涧中石头、水势、乃至布景都是为传音所用,据闻,其中有一机关,只要开启机关,乐邝在其中弹琴之时,整个聆音园内花鸟虫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也是因此,长期受到乐声熏陶,便连长势也比其他的地方好。” “传音涧?当真有这等神奇的地方?”有人立即去问适时而来的商行聿。 “商驸马,不知那传音涧,咱们是否也可以见见?” 商行聿颔首,然而还不等他说话,一道突兀的女声突然传来—— “好了,就在这里!” “谁在说话?”众人下意识目光朝着四周望去,除了一些来往的下人中有些是女子,周围并无女子,而这声音,却仿佛是从身边传来。 “难道,这便是传音涧?”有人惊呼。 传音涧旁,盛央却对此丝毫不知情。 她下定了决心,目光四顾,确定周围除了盛知婉外,再无一人,方才开口道:“你说的没错,临州瘟疫的确是我弄出来的。” “什么?” “临州瘟疫?”王淮之猛然瞪大眼。 叶荣、裴玉安几人也恍然抬头,难道……这便是商二今日所说的“好戏”? 你大爷的商二,这要是真的,怎么能是好戏! 这简直,是地震!能震惊整个朝堂和晟国的大地震! 谁敢去想,夺走临州数千乃至上万百姓性命的瘟疫,居然是人为弄出来的? 这女人……到底是谁? 下一刻,众人便听到了。 盛知婉睨了盛央一眼,语气轻蔑:“盛央,话可不能乱说。本宫猜出那瘟疫同你有关,可你说是你弄出来的?那可是瘟疫,你医术尚且不如本宫,如何弄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盛央没想到一开始怀疑瘟疫同自己有关的人是盛知婉,如今不信的还是盛知婉。 尤其是这种轻蔑的语气,让她愈发想要证明自己。 总归都说出来了,索性,不如说个痛快。 盛央道:“不过是将些病鸡、腐鼠的尸体放在特制的酸性水质中培养,等到培养出我想要的菌群,便将那些菌群混入水中,用适宜的温度,让它们快速滋生……” “这种病菌的繁衍速度极快,一旦入水,更是万万倍的生长。” “而那些临州的百姓,不过是用了掺入菌群的井水便一个个开始病发……” “多简单啊!”盛央似乎又想到了当时的想法:“说来,都怪那时候的你太风光无限,漠北寒灾,同样是卖棉,凭什么你盛知婉得的是民心,而我和世子,却要被问罪降罚?” “还有临州,你不过是花点银子,坐在京城中,便将那些临州百姓士族的心收了,凭什么?” “不就是民心吗?只要这些百姓染了瘟疫,求救无门,就连宋太医都没办法的时候,我再出手……” “我自己弄出来的东西,自然有办法治。那些染病的百姓在绝望时看不见丝毫希望,只能等死,而我,盛央,就是在这时候冒着生命之危、奋不顾身去了临州。” “那些临州的百姓,相比你,自然会更感激我……” 盛央闭上眼,若是自己的想法能够实现便好了。 可惜啊…… 她睁开眼,恨恨道:“谁知道就连上天都站在你那边,我明明治好了最开始的瘟疫,可它、居然发生了变化。” “我束手无策……甚至还因为一个贱民怨恨放火,变成如今这般!” 第516章:虚伪小人 “盛知婉,说起来,你如今得的这些民心中,还有一部分是我的功劳,难道,你不该谢我吗?”盛央说着这些话,眼中居然没有丝毫悔意。 盛知婉想起临州城一具具堆叠焚烧的尸体,想起失去儿女、原本还想带着老妻和小孙儿归居田园的刘大夫…… 想起站在隔离区内,眼睁睁望着父母尸体被运走的无辜稚童…… 心中愤怒,让她呼吸都有些发沉。 她稳了稳心神:“你有没有想过,你造出的瘟疫会害死多少人?那些人他们也有父母、儿女,也有自己原本好端端的人生?” “可是因为你,一切都断送了?!” 盛央顿了顿,冷笑:“那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止我,你看朝中哪个武将的功成名就不是踩着无数的尸首上位?” “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偏偏生在临州,偏偏染了病,偏偏别人没死,怎么他们却死了?那便是他们命该如此!” 盛知婉闻言手指忍不住掐入掌心。 而前厅,亦是一片大乱。 此时已经再无一人在意原本的争鸣会了,所有人都被突然传来的这些话震骇万分。 “毒妇!” “蛇蝎毒妇!” “那可是数千上万条性命,就这样因为她的一己之私没了?” “盛央,不就是祁国公府如今的世子夫人,祁书羡的夫人,怀王后来认回去的那个女儿?” “那个造出娇娘酒的孟娇娘!” “是她……” “一个农女,生长于田野村间,尝过百姓苦,为何一朝发达,便能如此狠心?” 众人义愤至极。 然而后头,盛知婉还没有问完:“这样大的事,凭你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还有谁,是你的同谋?” “国公府,是不是也有人知道你的这些计划?” “哼,国公府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平时连家用都要用儿媳赚来的银子补贴。盛知婉,之前你说国公府就是豺狼窝,我还不信,可如今我信了。” “自从我跟着祁书羡,便有无数银子贴在他身上。” “你们没和离时,国公府挪用你的嫁妆,是用我赚来的银子补贴;你们和离后,整个国公府所有开支都是我一人负责。” “祁国公那老东西,只知道养外室、搞女人,空顶着国公的爵位,府中朝中半点正事没有,我同他说这些做什么?怕他听见,就要吓尿了裤子。” 盛知婉:“……” 以前竟不知道,盛央说话这般彪悍呢。 “那祁书羡呢?他也不知?” “开始应是不知道的,但后来,我去了临州他便知道了,不过他知道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做了,他想要好处,又不想担恶名,假模假式地骂我是毒妇……事后呢?” “真有气节,真为百姓着想,他就该把我做的事说出去,可他没有。” “对了……”盛央说到这,似乎话匣子打开了。 这段时间,因为她的相貌,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 而她自持身份,同虞嬷嬷也没什么好说的,此时同盛知婉说着这些从未宣之于口的话,一时竟觉十分痛快。 “漠北寒灾的事,你以为祁书羡当真不知情,是被我欺瞒利用去敛财的吗?” “怎么,难道不是吗?”盛知婉不动声色。 “哈哈!当然不是!”盛央忽地笑起来,笑完,又带着几分悲哀:“那时的确是我提议利用寒灾敛财,他刚开始极为愤怒,可也就那一瞬罢了……” “白花花的银子,他怎能放弃?在他眼里,百姓的性命算什么?偏还要找一堆的正义借口去自欺欺人,他祁书羡为了逃脱惩处连跟着自己的心腹都放弃了……骨子里就是这样的虚伪小人!”盛央笑着看向盛知婉。 她如今也看出来了,盛知婉竟是真的心疼百姓。 可她这样的人,是怎么会眼瞎看上祁书羡的? “盛知婉,你是不是也被他骗了?可是凭什么,你能早早的跳出来,我却要因为他变成这幅样子?”盛央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唯一的一只眼中流下眼泪。 盛知婉挑眉:“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又争又抢来的吗?当初为了害本宫,你不仅做戏滑倒,还联合山匪想要害我,本宫可都还记着。” 盛央闻言脸上神情顿时变得越发狰狞:“是!可是为什么你还好好的?反倒是我失去了孩子?而且,我要争要抢的是那个俊美无双、前途光明的祁书羡,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一事无成的废物!” “何况,公主也不必这样,要是他当真对你一心一意,即便我出现,他也不一定非要用我当解药,当时他中的药只要忍忍便也无碍。” “反倒是因为我的出现,公主才能认清他、才能拥有现在的驸马,公主如今,应感谢我才对。” 偌大的庭园中,一片死寂。 数百学子、名儒,都被盛央一个接着一个砸出的消息震得哑口无言。 良久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 “祁世子……竟然早就知道瘟疫是盛央弄出来的?” “不仅是瘟疫,就连漠北寒灾居然也是知情的……”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因为苍南一战对祁书羡极为崇拜。 甚至还有人专门为他写了诗,歌颂他那逆转战局的丰功伟绩。 可现在,盛央的话字字入耳。 这可是他祁书羡的夫人,难道,她还会污蔑他吗? “既然不是国公府,那同你合作弄出瘟疫之人,是谁?是谁将你弄出的瘟疫投放到临州的?”盛知婉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 不止是她,在盛知婉问出这个问题后,前头庭园中,不少人面面相觑,脑海中都浮出了一个名字。 是谁,在瘟疫*爆发后、连宋太医都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依旧“不顾生死”要去临州? 甚至,为了去临州还一反常态,写下血书在宫门口外跪求。 最后,如愿带着盛央去了临州,不过半月,便有治好瘟疫的消息传来…… 三殿下——盛芫皓!! 然而推测毕竟只是推测,哪怕众人心知肚明,此时依旧只有盛央的话,才能将这个推测落实。 所有人屏息听着盛央的回答。 第517章:便高兴了 “盛知婉,我已经将你想知道的说了,你不是说只要知道瘟疫是不是同我有关,便能治好我的脸吗?”盛央气急。 “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本宫手中,你既然都说到这,再说一些又何妨?总归,这里只有你和本宫二人。” “本宫说了,毫无证据,平白说出的话,哪有人信?” “你就当,满足本宫的好奇心便是。”盛知婉语气平淡。 “你说话算话,当真会为我治好身上所有皮肤,让我变得比现在还美?还有我的眼睛,你也能治好?” “自然。”盛知婉颔首。 盛央深吸口气,心底天人交战。 三殿下虽是未来储君,可盛知婉没有证据,即便自己说了,他也不会知道此事。 何况,如今的祁书羡都已同历史迥异,那三殿下呢?还会是未来那位吗? 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搭上自己的机会…… 盛央一咬牙,下定决心:“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有人同我合作,那个人你还很熟悉,便是三……” “盛央!!” 一道带着粗喘的冷喝声猝然打断她的话。 盛央眸子瞠大转过身去,只见祁书羡赤红着眼,看来的视线仿佛要活生生撕了自己! “你怎么来了?”盛央错愕,有一瞬的心虚。 不过紧接着,她便冷笑一声:“怎么,知道我来见她便这般迫不及待?” “闭嘴!!”祁书羡目眦欲裂,他没想到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盛央便能闯出天大祸事。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国公府完了! 他也完了!! 他目光隐忍着看向盛知婉,难道,这便是她的目的? 看着国公府这般,她便高兴了?! 好在……好在最后没有让盛央将三殿下的名字说出,否则国公府不仅要完,便是连祁氏九族,都要跟着陪葬! 而这一切,都因为盛知婉。 更是因为,盛央这个蠢妇! 明明都说了让她距离盛知婉远一些,为什么她偏不听?! “闭嘴?我凭什么闭嘴?” 到现在,这个蠢妇还丝毫不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数百人听得清清楚楚! 祁书羡额角青筋爆裂。 上前一步,便想去堵她的嘴。 然而几乎是他刚上前,一道身影倏然拦在面前。 “祁世子,莫不是想要杀人灭口?”商行聿笑吟吟。 盛央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方才这里明明只有自己和盛知婉二人,为什么现在,祁书羡来了,商行聿也来了? 她咽了口口水。 还没等到浑钝的脑子去想明白,便又听到一阵乱哄哄带着愤怒的声音传来。 “她在哪?” “是真的吗?临州瘟疫居然是人为造成的灾祸?” “那可是上万百姓的性命,盛央,你怎么敢?” 寒风凛冽,盛央瞧着猝然冲入进来的人群,只觉脑中轰地一下炸开! 这还是她自毁容后第一次如此暴露在人前,之前用来遮脸的面巾早已经取下,她此时只能狼狈地用袖子去遮脸。 与此同时,祁书羡的声音却几乎是从牙缝中传来—— “这里是传音涧,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话,整个聆音园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盛央,你为什么要害国公府?” 盛央愣住。 传音涧?什么传音涧? 什么她在这里说的话整个聆音园都能听到?聆音园……又是哪? 她脸色煞白,不愿相信,然而心中却已然明白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盛知婉,对上的,却只是一双冰寒如墨带着嘲讽的眼神。 “贱人!!” “你骗我?你敢骗我!” 她尖叫一声便朝盛知婉扑去,然而几乎她刚冲到盛知婉面前,一脚,猛地将她踹飞。 商行聿利落地收回腿。 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在他这里,只要敢对公主动手的,一律都是死敌。 盛央重重砸在地上,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对上的是许多学子和大儒们恐惧嫌恶又愤怒的视线。 “天啊!她就是盛央?” “她怎么成了这样?” “听闻是被她利用的患者父亲放火烧的,之前还觉得同情,如今呸!真是活该!” “炮制瘟疫、害死上万百姓。” “害死他们却没有丝毫悔改,竟还大言不惭说他们活该?!盛央,你到底有没有心?” 一声声质问,一道道鄙夷嫌恶的视线,让盛央脑海轰然炸开。 怎么……怎么会这样? 都怪盛知婉! 她浑身颤抖,怨恨地看过去,然而她刚抬起头,盛知婉身边那个叫流觞的婢女已经到了她面前。 “流觞。” “是!”流觞不用多言,便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她早知道盛央坏,却没想到她居然狠毒到这种地步,那么多人命,在她眼中连草屑都不如。 流觞伸手,在盛央错愕的眼神中狠狠拽着她的头发,将那张丑陋的脸提起来,面向众人。 “你放开……” “啪!!”第一巴掌落下。 盛知婉往前一步:“这一巴掌,是为刘大夫所扇!” “放开……” “啪!”第二巴掌落下。 “这一巴掌,是为所有去了临州,最后却因瘟疫永远留在临州的太医们所扇!” “盛知婉!” “啪!!”第三巴掌。 “这一巴掌,为千千万万,因你而死的临州百姓所扇!” 盛知婉一步一步,迈步到盛央面前,流觞到底是会武之人,这三巴掌,她用力极大,盛央本就丑陋恐怖的脸瞬间便红肿起来。 “这些只是前戏罢了,盛央,你做下的孽,这辈子下辈子,接下来永生永世都还不完,这世界若有轮回地狱,那你生生世世都该活在地狱之中,受尽酷刑尝遍煎熬!” 盛央被丢在地上。 众位学子和大儒们,若不是还顾忌着读书人的最后一丝斯文,也恨不得将口水啐到盛央的脸上。 但他们在乎斯文,也有人不在乎。 陈宝靖当先啐了一口:“呸!什么狗屁的国公府世子夫人,我看这国公府从内到外,简直没一个好的!” 因着他这一句,原本聚集在盛央身上的视线,不觉便落在旁边的祁书羡身上。 祁书羡方才眼睁睁看着盛央受辱,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直到现在众人的视线朝他望来。 第518章:惹人笑话 “祁世子,不解释解释吗?为什么你的夫人要害临州百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真相却不阻止,还包庇于她?” “祁世子,你对得起陛下对国公府的信任吗?” “枉我们以往那般崇拜你!祁书羡,你这种人比盛央还让人觉得嫌恶!” “虚伪、卑劣的小人!” 祁书羡承受着众人的谩骂,脸色黑沉到极点,却依旧隐忍着道:“诸位,我和国公府对瘟疫之事毫不知情,方才盛央的话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管是真是假,我和国公府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着,他快步上前,一把扯着盛央从地上拖起来:“还不跟我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盛央踉跄着起身。 她也不想再待下去,方才陈宝靖那一口直接吐在了她脸上,她心中恨死了,却偏偏什么都不敢说。 她垂着头,便随着祁书羡的脚步往外冲。 “盛央,你确定要跟他回去?”盛知婉声音忽然从后传来。 盛央现在恨死了她,又怎会去听她的话? 然而下一刻,盛知婉笑吟吟一句话,让她的脚步猛地滞在原地。 “你就不怕他回去,便将你灭口了?” 灭、口?! 盛央下意识望向祁书羡,祁书羡脸色阴鸷得如同寒冰,眼中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冷。 她忽地便反应过来。 一股恐惧从脚底板升起,自己不能走! “祁书羡,你、你松开!”她伸手想要挣脱祁书羡的钳制。 可无论如何用力,祁书羡依旧如拖死狗一般将他往外带。 “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盛央越发恐惧,用手去抓祁书羡拽着自己的手。 祁书羡手下猛地用力。 “祁世子,不会真想杀人灭口吧?毕竟盛央一死,岂不是一切都由你们国公府说了算?”叶荣这时挡在前头。 随着他站出来,反应过来的学子们也一个个义愤填膺站在祁书羡面前。 “对!你不能把人带走!” “报官,现在就报官!” “公主,一定不能让他将人带回国公府,这么大的事报官肯定不够,公主,咱们这些人都是人证,这就随您一起去见陛下!” “去见陛下!让陛下为临州做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拧成一股意志。 祁书羡的脸已经黑沉的不能看:“知婉,你我非要走到这种地步吗?” “哎哎!祁世子,注意你对公主的称呼,你夫人可在旁边看着呢,什么你我?你跟公主君臣之别,我跟公主才能谈你我!” “至于你……”商行聿不屑地撇撇嘴:“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同天下百姓和陛下解释解释,你好夫人为了你才做的事吧。” 祁书羡语塞,继而苦笑道:“就算已经和离,我同公主毕竟也是曾经的夫妻,最亲密的人……” “祁书羡,别在这徒惹人笑话,你与本宫成婚两年,在边关两年,回来便带了有孕的盛央,本宫与你最亲近不过是喝合卺酒而已。” “便是宫中内侍,同本宫都比你亲近,你在这说这些,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吧?看来,盛央的所作所为你的确知道,你这般紧张,是想让谁知道消息?” “……”祁书羡脸色一变。 商行聿摸摸鼻子,自己方才还真有点醋了,不该不该! 其实也不是醋,只是一想到公主,居然被祁书羡这种东西惦记,就觉得气愤。 祁书羡的“喜欢”,简直是玷污了公主! “诸位,此事重大,便按方才诸位提议,本宫这便带着盛央去宫中求见父皇。届时,还请诸位作为见证,将盛央今日所说之话,告知天下!” 盛知婉说罢,一礼。 众大儒学子,国子监的学正、监生们纷纷回礼应下。 盛知婉当先,流觞和秀禾一人一边将盛央从祁书羡手中拽出来。 “祁世子,可要同去?”商行聿嘴一咧,欠揍极了。 祁书羡目光四顾,周围人全都看着自己。 要想在这种情况下带走盛央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在这里结果了她,若是如此,更是证明了自己的心虚。 他闭了闭眼,转身,竟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公主,为何不留下祁世子?”王淮之急急出声:“祁世子来得这般及时,刚好阻止盛央说出同谋人身份,定是也对那人身份心知肚明,万一,他去报信怎么办?” 盛知婉闻言忍不住看他一眼。 叶荣啧了一声:“你这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他都能想到,在场谁想不到,一会便看看祁书羡去了谁的府上,或者……便看谁在他们入宫后,便急急赶去宫中便是。 甚至……其实不必盛央将那人说出来,在场人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推测。 若真的是那人,事情如何,还要看陛下的想法。 谁不知道,陛下对三皇子母子可是极为宠爱的! *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聆音园。 这般阵仗,自然引起许多人好奇,有人上前询问,学子们个个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三言两语,便将今日聆音园的事说了。 瘟疫! 人为?! 原本临州瘟疫毕竟发生在临州,京城中的百姓并没多少感受,可偏偏,三皇子一行后来将瘟疫带回了京城。 那时的恐慌,难受,在场不少人都是感受过的。 自然对临州瘟疫更多了分感同身受,要不是公主钻研出治疗的法子,现在京城便如临州那般,成为地狱。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天灾。 可现在,竟有人说这是人为的!? 且还是那制造出瘟疫的罪魁祸首,亲自承认的话! “谁?” “盛央?” “孟娇娘!” “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祁书羡带回来的农女,怀王府认回来的女儿……” 一个个名词出现在百姓口中,每说一句,便是一份咬牙切齿。 盛知婉坐在马车中,听着外头百姓们的愤怒咒骂,口中对盛央的嫌恶,连带着国公府和怀王府也都被波及。 她看了眼被流觞堵上嘴依旧用怨恨眼神望着自己的盛央,道:“听到了吗?这些从瘟疫中活下来的百姓尚且如此怨恨、嫌恶你,那些因你失去至亲的临州百姓,得知真相,会如何恨你入骨?” 第519章:严惩祸首 流觞只是堵住了盛央的嘴,并没堵住她的耳朵。 因此外头那些谩骂之声,她自然也听得清楚。 那些恨不得她立即去死的人,盛央以为自己毫不在意,她来自未来、这些人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群存在历史中的过客而已。 可此刻,听着那些话,盛央脸色越来越煞白。 她甚至能够想象,若是此时自己不是在马车中,不是同盛知婉在一起,而是暴露人前,那些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就是在这样的一路诅咒中,马车终于到了宫门外。 流觞先将盛央提了出去,随后盛知婉才下马车。 盛央一出来,便用胳膊挡住脸不敢同人对视。 可她的胳膊只能挡住一面,流觞一拉扯,那张恐怖的脸便露了出来。 愤恨着想要冲上前的百姓被吓了一跳。 但恐惧伴随着嫌恶,紧接着是更为铺天盖地的愤恨。 最后,还是学子监生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百姓们劝在外头,没让他们冲上前,将盛央撕碎。 * 此时,宫内。 崇晟帝正在翠华宫与琦贵妃一同品去岁的梅花酿。 琦贵妃亲手所酿,淡淡的梅香氤氲。 崇晟帝的手落在琦贵妃腰间摩挲。 “陛下,可要小憩片刻?”琦贵妃耳垂微红,虽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却因成熟妩媚,像极了饱满欲滴的水蜜桃。 崇晟帝有些心痒。 琦贵妃见他神情便已明了,两只柔弱无骨的手勾上来。 然下一瞬,外头,忽有急急的通禀声传来:“陛下!陛下!庆宁公主在宫外求见!” 庆宁? 又是庆宁! 崇晟帝嫌恶地眉头微耷,“告诉她,朕正忙着没空见她。” “陛下……”内侍声音顿了顿:“不止是庆宁公主,还有……数百的学子和大儒,国子监的监生和学正们也在其中!” 崇晟帝闻言面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娇软的琦贵妃因这突然的动作手臂磕在桌上。 “胡闹!他们怎么也同庆宁混在一起了?”崇晟帝却没注意到。 “不止是这些,另外还有许多百姓,也都在外喊着……”内侍略一犹豫。 崇晟帝大步迈出去,“喊着什么?!” 小内侍瑟瑟道:“喊着,让陛下严惩制出瘟疫的罪魁祸首!!” “哗啦!!” 身后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传来。 落崇晟帝面色猝然沉下:“你再说一遍!庆宁要见朕做什么?” “陛下,庆宁公主和诸位学子大儒、以及百姓们,求陛下严惩制出瘟疫的罪魁祸首!”内侍再说一遍。 琦贵妃脸上娇柔尽褪。 崇晟帝冷冷望着那内侍:“什么罪魁祸首?庆宁所谓的罪魁祸首是谁?” 内侍磕磕巴巴道:“回陛下,好似……好似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盛央? 盛知婉,居然真的查到了她身上。 崇晟帝眯起眸子,脸色冷厉,片刻才开口道:“让她和相关人进来,至于无关人等,都驱散了,堵在宫外像什么样子!” “是。”内侍退下。 只是这话到了宫外,众人却没一个肯离去的。 “无关人等?可我们不是无关人等啊!” “我们都是今日的见证,亲耳听到了她承认罪状。” 众学子和大儒们吵吵嚷嚷,不愿退下。 内侍听得耳朵都要炸了,最后还是盛知婉恳请三大学院的山长和几位大儒并众人推选出的几位能说会道的学子同去。 这一下,再加上盛知婉一行,也有十几人。 但十几人就十几人吧,总比之前数百人都想入宫面圣的好。 内侍勉强颔首。 几位山长这才各自让人带着自家书院学子,暂时退远些等着消息。 退远,不是离去。 内侍嘴角抽抽,这些人难道还想逼迫陛下做决定不成?但看这架势,好像是真敢。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盛知婉一行人总算入宫了。 盛央一见到宫门,脸上最后强撑的一丝镇定也不见,煞白的脸、煞白的唇,就连脚下的步子都是软塌塌的,若不是有人在旁扶着,怕是当时便要倒下去。 就这般到了紫晟殿。 崇晟帝高坐龙椅上,见到一众跟在盛知婉身后的人,脸色明显黑了。 盛知婉和商行聿行了礼。 身后一群学子儒士也跟着行礼,然而这礼行了,上头却久久无人应声。 “父皇——”直到盛知婉再次开口,崇晟帝这才叫了起身。 “朕听闻,你将瘟疫的罪魁祸首查出来了?怎么查出来的?”崇晟帝居高临下。 盛知婉恭敬道:“回父皇,是盛央自己承认的。” “什么?”崇晟帝手下一滞,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盛央,眼神冰寒。 蠢货! 果然是蠢货! 这样大的事,盛知婉找不到证据也就罢了,她一个罪魁祸首居然敢说出来? “哦?朕怎么记得庆宁与这盛央……关系并不算好?你与祁书羡,当初便是因她才和离的,她怎么会将这隐秘杀头的重罪,告知于你?”崇晟帝声音威严。 下头诸位学子大儒,一听当即有些面色不古怪。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意指庆宁公主因为私怨,污蔑盛央吗? “陛下!”王淮之沉不住气,当先站出来道:“盛央承认自己罪行时,不止庆宁公主听见了,数百参加争鸣会的学子、学正,和诸位山长都听见了。” “你是?”崇晟帝脸色猛地沉下。 王淮之心中一颤,忙跪地道:“小子姓王,名淮之。御史台王烨,是小子的父亲。” 崇晟帝瞥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这胆子倒跟你父亲一样大,庆宁,到底怎么回事?” 盛知婉垂下眸子,“父皇,儿臣之前便说过怀疑瘟疫乃是人为,盛央的医术不过平平,却能在到临州后,极快地控制住宋太医都无措的局面,那时儿臣便开始怀疑她。” “是以,在父皇让儿臣调查此事后,儿臣便一直让人关注国公府尤其是盛央的动作。” “果然,在不久前发现盛央多次去寻能够治脸的药物,儿臣便借此机会,引她上钩,本意只是想诈一诈她,没想到……” 第520章:陛下圣明 “盛知婉,你骗我?!”自从入殿后,便如死狗一般匍匐在地的盛央猛地抬起头来。 盛知婉目光瞥去,语气丝毫不变:“没想到,为了恢复容貌,她仗着儿臣并无证据,竟直接将为何炮制瘟疫、如何炮制瘟疫、以及同人伙同之事全部交代而出。” “可她不知,她说出那些话的地方是传音涧,因此,她同儿臣的对话,诸位恰好在聆音园参加争鸣会的学子儒士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庆宁真是好手段。”崇晟帝说了一句,继而,忽地语调一寒:“盛央,说说,你都交代了什么?” “我、我……”盛央头皮发麻。 被上位者的视线注视着,那种能够随意被人掌握生死的感觉,让她身体瑟瑟,一时间竟连一个字也发不出。 “说!”崇晟帝又一声厉喝。 盛央浑身哆嗦。 “陛下,三殿下求见。”内侍声音从外传来。 这一声,原本垂眉敛目的学子儒士下意识抬起了头,谁都记得盛央之前在传音涧没来得及说出的那句‘三……’ 三什么? 除了三殿下,众人几乎再想不到任何人! 更何况,三殿下在临州瘟疫时的表现也和从前诗书酒画的形象大相径庭。 如今还在这个当口匆匆赶来…… 十有八九,没跑了! 众人想到这,心底一阵阵的寒意掠过,谁能想到,堂堂皇子,为达目的居然用数万百姓作筏? 太可怕、太残虐了,以往他们这些人中不少都觉得二殿下好大喜功,不堪重任。 如今对比,三殿下更不行! 短短瞬间,众人心中便已有了无数想法。 而崇晟帝,阴沉的脸色更为难看。 盛央是蠢货! 盛芫皓,也是个蠢货! 这个时候来觐见,是生怕自己不被怀疑到身上?! 可来都来了,崇晟帝心中再恨铁不成钢,也只能压下情绪为他转圜道:“嗯,琦贵妃近来身体不适,朕让他来的,直接让他去琦贵妃那。” “……是。”内侍离去。 盛知婉垂下的眼睫遮住嘲讽,这越描越黑的话,也只有崇晟帝能说出来。 “王淮之?”崇晟帝转回话题:“你来告诉朕,盛央在传音涧都说了什么。” 盛知婉心眼多,似是而非偏不告诉自己盛央说了多少,崇晟帝干脆问王淮之。 他也看出来了,王淮之这种毛头小子,一腔热血,心思简单的很。 果然,听到陛下居然来问自己,王淮之受宠若惊,当即语气有些激动地上前,描述起盛央当时的话。 虽不像韩锦瑶那般能一字不差,但也挺还原的。 听到最后那个“三”字,崇晟帝手下重重一拍御案! 紧接着,一方笔砚径直砸向盛央。 黑色的墨迹沾染血液,顺着脸颊落下,反而将恐怖的面容遮挡住。 “大胆盛央,你还有什么话说?”崇晟帝起身,目光森寒。 盛央一瞬间只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濒死的恐惧感,让她颤抖不止。 紧接着,只觉身下一湿,一股腥臊味传开。 众人面色古怪地往后退了退。 盛知婉微微蹙眉,解下大氅丢在她身上。 “明知她害了临州那么多百姓,庆宁倒是好心。”崇晟帝看着这幕,忍不住冷声。 盛知婉不卑不亢道:“她做的事自有律法惩治,如今儿臣所为,只是同样身为女子,出于同理心罢了。” “呵!”崇晟帝似笑非笑,紧接着,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事,虽是盛央亲口承认,但其中过程多有巧合,恐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因此此案朕会交由刑部继续调查。” 话落,崇晟帝目光扫过。 然而,众人却无一人应和,反而几位书院山长蹙眉对视一眼。 “陛下,”这时,一位青衫儒士站出来:“小民乃金台书院学正谢明章,临州人士,此次瘟疫,小民祖籍亲族共病死二十三人!” “其中最高岁七十,是小民之大伯,最幼龄尚在襁褓,是小民侄子刚出生的稚儿!” “若此乃天祸,小民只能怪命,可如今盛央亲口承认是她所为,更承认她是同人合谋,此等大事,她一介内宅妇人,必不可能独自做到!” “陛下,此事重大,又涉及国公府和怀王府在内……”谢明章说到这,跪下来,重重将额头砸在地上:“为避免官官相护,求陛下,将此事交由公主彻查!” 崇晟帝闻言神色猛然阴沉几分:“怎么,你是不信官府,还是不信朕?” 谢明章闻言惶恐拜下:“小民自然相信陛下,只是国公府和怀王府势大……” 他说到这,没再说下去。 紧接着,儒士之中也有人跪下,学子……山长,一个接着一个跪下来。 “求陛下!将此案交由公主彻查!” “求陛下,将此案交由公主彻查!!” 众人齐声而求。 崇晟帝气得面颊抽动,目光扫过盛知婉:“庆宁!你也觉得,朕和官府不可信?不能彻查此案?” 盛知婉垂下眸子眸底冰冷。 可信? 他分明早知真相。 但此次,没能让盛央将盛芫皓的名字说出,已是失了先机。 罢了…… 到此时,已经是极好的,至于盛芫皓那边,即便此事无法牵扯他,有今日的事传出去,他在民间的声望也完了。 不止是民间,怕是朝中原本倾向他的众臣也会动摇…… “父皇圣明!儿臣相信父皇定会按之前所言,严惩祸首绝不姑息,亦会给诸位学子儒士,以及等在外头受过瘟疫之苦的京城和临州百姓,一个公道。” 盛知婉话落。 谢明章一咬牙:“陛下圣明,此案有陛下监看,是小民杞人忧天了。” 他信不过陛下,但是信得过公主。 在临州所有人的眼中,公主便如这天,清明公正,有她在,必不会让这片天下的百姓受苦。 不止是他,其他儒士学子也都跟着起身附和。 崇晟帝听着这一句句的“陛下圣明”,心里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愤怒! 这群刁*民,什么意思? 自己说时他们个个怀疑;庆宁不过几句话,他们便起身了。 好好好…… 好一个庆宁!好一个民心所向! 第521章:真的错了 国公府。 祁国公今日难得想起去看看刚出生的小女儿。 因着还在喂母乳,莲姨娘相比以往,更多了分母性和诱人。 祁国公在陶氏走后本就素了一段时间,此时看着看着小女儿,目光便忍不住落到她身上。 当即,吩咐下人将孩子带下去,不顾莲姨娘推阻强行将人揽入怀…… 祁书羡便在这时,沉着脸闯入。 看到眼前场景,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些。 冷声道:“父亲,出事了!您现在立即去母亲的院子,我有话要说。” 说罢,他目光扫了眼莲姨娘怀中的孩子,转眸便走。 祁国公回过神,他人已经不见身影。 “这府里,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被儿子看到这些,祁国公老脸也臊得慌。 “国公爷快去吧,兴许,世子找您是有正事说。”莲姨娘站起身,巴不得他快走。 祁国公冷哼:“能有什么正事?八成是文汐院那边又找事了。” 自从书朗死后,崔氏便没消停过。 书朗也是自己的儿子,他死了,自己难道不难过吗?偏偏崔氏一副自己欠了她的架势。 “算了,我过去看看。”祁国公到底还是起身。 等到了文汐院。 不止崔氏和书羡在,非蕊居然也在。 见到他,床上的崔氏一张嘴便是阴阳:“怎么,儿子没了,想到那小贱蹄子生的女儿了?” “是想女儿,还是想那个小贱蹄子?还是你想让那小贱蹄子再给你生个儿子?” “你……”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祁书羡头疼欲裂,“啪”一下重重拍在桌上。 三人吓了一跳。 祁书羡面色灰白得再难掩饰:“国公府大难临头,父亲母亲在这时还要继续吵吗?!” “什么?”祁国公一愣。 祁书羡深吸口气:“父亲不是想知道盛央在临州做了什么惹陛下不快吗?不是害二皇子,而是临州瘟疫,是盛央一手炮制!” “什么?”祁国公愣住。 “今日盛央在争鸣宴当众说出此事,如今她已被揪拿入宫,我……”祁书羡咬咬牙:“我知道这事时已经晚了,此事不仅是盛央所为,还同三殿下有关,所以,陛下也是知情的,但陛下不可能让盛央将三殿下供出来。” “所以,盛央必定会死,但国公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如今能猜到最可能的结果是流放千里……” “嘭!!”崔氏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床上。 祁书羡此时却丝毫顾不得她,语速极快道:“陛下圣旨稍候便要到了,府中若有不能见人的东西,现在赶紧处理。” “另外,若有现银,现在便拿出来让无尘带走,以备后患。” 无尘便是祁书羡身边暗卫的名字。 他话落,房内死寂。 三个人谁都没动,崔氏大张着嘴喘粗气。 祁国公手抖得厉害:“书羡、你……你说真的?” 盛央,炮制了瘟疫?! 祁国公只觉晴天霹雳! 祁非蕊亦是浑身瘫软在椅子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流放千里…… 怎么会这样? 他们国公府、明明前途光明,兄长文武双全,年轻有为,她自己才名远播,只要兄长能够再上一步,便是连嫁给皇子也并非不可能。 可现在、怎么就走到这地步? 流放、千里? 不……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 祁非蕊嘴角一扯,似哭又似笑地抓住祁书羡的衣摆:“兄长,可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祁书羡闭上眼。 崔氏大喘着的粗气终于缓了过来,然后便是长长的一声哭嚎:“杀千刀的盛央!灾星!扫把星!都是她害了我国公府!” “要不是她,知婉怎么会跟你和离?这一切都不会有的!”崔氏悔得捶胸顿足、悔得哭天抹地。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当初在书羡将盛央带回来的时候,她就该一巴掌狠狠甩在盛央的脸上,让这个扫把星有多远滚多远,而不是为了踩下盛知婉的脸面,偏要为一个农女出头! 她悔啊!悔不当初! 甚至有些埋怨祁书羡,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为什么非要带一个盛央回来? 现在好了,因为她一个,牵连整个国公府! 要是盛知婉还在的话…… 崔氏心口拍得作响。 祁国公气怒下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现在后悔,当初做什么了?好好的公主儿媳不要,偏要为一个农女出头,我把国公府后院交给你,你就是这样为国公府招祸的!” “你怪我?你当初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氏反手也抓向他。 “够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祁书羡心里都要着火了,可他的至亲一个比一个拎不清。 “再说下去,便是连留后路的机会都没有。”他咬牙。 祁国公终于冷静下来,顶着一脸的血痕去处理东西、拿现银。 可如今的国公府简直一贫如洗,哪怕连祁非蕊都将压箱底的银钱都拿出来,也仅仅凑了一千多两。 “去当铺!我那里还有些东西值钱……”祁国公开口。 “还有我……”祁非蕊脸色煞白。 祁书羡摇头:“来不及了。” “无尘,若是陛下要国公府的命,这些银子你便带走;若是流放,你便一路看着打点……”祁书羡将银钱交到无尘手上。 无尘颔首。 哭哭啼啼的崔氏这时忍不住道:“怎么能走?就算是陛下要国公府的命,他也该为我们打点走动!” “母亲!”祁书羡打断她,对无尘摆摆手:“快走。” “世子,保重。”无尘是祁书羡的人,临去之前,也只对祁书羡作别。 等他的身影消失,崔氏便不满地看向祁书羡:“你怎么能让他拿着银子走?那可是府中最后的银钱了啊!” “……今时不同往日,没了国公府,还有什么能束缚他?我这般说,反而能让他记着恩情……” 祁书羡心底深深疲惫。 他这边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杂乱惊叫的声音,一队官兵横冲直撞冲入国公府…… 第522章:她不想死 刑部大牢,盛央缩在角落。 国公府的人被押进来时,起初并没注意到她,还是祁非蕊闻到尿骚味看了一眼,这才认出。 “盛央?!”祁非蕊愣了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崔氏猛地便扑过来:“贱人!真的是你!你害死我们国公府了,扫把星,煞星,你怎么不自己死?非要拉着我们国公府?” 崔氏双手从栏缝伸过来,疯狂抓挠着试图将盛央撕碎。 盛央木然地抬眸,便对上另一边祁书羡阴寒的视线。 一瞬的恍惚。 让她想起初初来这个世界,见到祁书羡时那一幕。 他中了药,俊美无畴,情难自禁,而自己听闻他的名字,只觉这便是上天弥补自己的馈赠。 她即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为救赎他而来…… 在他占有她、带着她逃离敌军的包围,一次次在战场上屡立奇功的时候…… 在他为了她带伤站在雨中,求盛知婉给她一条活路的时候…… 她是当真,觉得自己爱上了对方。 可她忘了,能够因她背弃诺言之人,又怎么可能成为她的依靠? 祁书羡,自始至终,爱的不过是他自己而已。 就在这一瞬,盛央忽地笑了起来:“祁书羡,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的存在让你失去了盛知婉?” 祁书羡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盛央的笑却越发大声:“可笑,真可笑,要是你真那么爱她,又怎么会同我在一起?” “你那时中的药,不过是敌军为了拖延随意洒的,本来忍过片刻便罢了,可你见了我,连那片刻也不愿忍。” “你若真爱盛知婉,为何不为她守身如玉?” “住口!!”祁书羡语气阴鸷。 盛央却越发大声:“承认吧,你根本不爱她,你只爱自己,不然你怎会放任你的父母家人欺辱她?崔氏之所以敢拿捏盛知婉,是因为你的态度,因为你不在乎,所以她才敢不在乎。” “别把什么责任都怪在我身上,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你祁书羡,算什么好东西?!” “你们国公府,你、崔氏,又算什么好东西?!” 盛央的话,让祁书羡无言以对。 他以往怪盛知婉,怪她为何不能为自己想想,怪她为何非要小肚鸡肠,同盛央一个农女计较。 自己爱她,还不够吗? 后来,盛知婉离去了,他后悔了,便又开始怨怪盛央。 觉得是她卑鄙、用手段,才会让自己误会知婉害她腹中孩子、让盛知婉失望离去。 他也从自己身上找过原因,一时犯错、识人不清、被人蒙蔽……凡此种种。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不爱盛知婉! 怎么会不爱? 他明明那么后悔……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梦里都喊着盛知婉的名字,他怎么会不爱? “祁书羡,承认吧,你有如今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的,你见异思迁、背信弃义,不忠不义,偏偏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忠厚仁义之辈。” 她狠狠朝祁书羡啐了一口:“盛知婉就是看清了这点,才会离你而去。” 祁书羡身形晃了晃,神思恍惚地坐在地上。 是这样吗? “贱人,都是你,是你害了我们国公府!同书羡何干?你个蛇蝎毒妇,要不是你,盛知婉也不会自求和离……”崔氏依旧在叫骂。 祁国公和祁非蕊眼神怨恨。 盛央冷笑一声垂下头去,也不再说话。 昏暗中,她掌心紧紧攥着一枚极小的圆丸,那是从聆音园往宫中去的路上,盛知婉给她的…… 可她不明白,盛知婉不是恨自己吗? 她设计那么多,就是为了让自己死无全尸,现在自己如她所愿,为什么她还要救自己? 这东西……不会是让自己死前更痛苦的毒药吧? 盛央下不定决心。 不知过了多久,崔氏都骂累了,外头再次传来声音,刑部尚书严明义亲自提审盛央。 被两个狱卒押着到了布满刑具的刑房,只是站在这,便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尿骚屎臭,就连地面的沟壑里,也都是一层层干涸后叠加上去的血迹。 盛央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些刑具上。 联想到这些东西会用在自己身上,她面色煞白,身子不断抖动。 然而出乎意料,严明义根本没让这些人对她用刑,而是目光一扫,他身边的人便将一条绳索挂在上头。 盛央不明所以,直到绳索挂好后,狱卒嫌恶地将她推搡上前。 “你们干什么?”盛央惊恐地挣扎:“不是要审讯吗?我愿意说出实情……” “哼,”严明义冷笑:“谁说要审讯?” “方才本官从国公府你的住处搜出许多你与敌国探子往来的信件!你因不满陛下剥夺郡主之位,受敌国探子蛊惑,通敌害民,制造瘟疫,又妄图将脏水泼在皇室头上,以期引起百姓不满、晟国动荡,若是审你,岂不正中你的下怀?来人,将她挂上去!” 盛央瞪大眼,剧烈挣扎:“不!不是的!” 什么敌国探子? 明明是三殿下,而且陛下也是知道的…… 可此刻严明义哪里给她说话的机会?绳索收紧,勒住脖颈……盛央的手死死扒住绳索。 严明义下令:“把她的手拿下来。” 不要!她不要死,她不想死! 绝望之间盛央想到盛知婉给自己的那粒药,此时再顾不得其他,仰头将它使劲吞了下去。 几乎在吞下去的瞬间,一股肺腑烧灼的痛感传来。 似乎她吞下的不是一粒药,而是烧灼着的火种,眼眸瞠大,一股白沫顺着口唇流出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着。 “怎么回事?”严明义蹙眉。 方才将盛央挂上去的狱卒探手上去,片刻猛然惊道:“大人,她死了。” “死了?这么快?”严明义上前,亲自试过。 果然,气息脉搏全无,眼瞳散大,居然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这点胆量,也敢受人蛊惑炮制瘟疫。”严明义起身,随意用脚踹了她一下:“行了,死了便死了,将她的尸身丢去鱼潭,务必看着被啃咬干净!” 说罢,他没再看盛央一眼,起身去向宫中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