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圆接了电话,对面没有说话,他只好先开了口:「是谁?」
「是我。」
顾方圆感觉自己的后背升起一丝凉意,很快地,凉意席捲了全身,他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在回过神后,他想挂断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的人,却仿佛预判到了他的想法。
他说:「我就是想问问你,当年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你告诉我答案,我或许也就死心了。」
顾方圆攥紧了电话的话筒,他对上了任玄顾略带担忧的眼神。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不想再逃避了。
他按下了座机的免提键和录音键,开口很冷静地说:「你不是直男吧?你骗了我,我很失望,所以就离开了。」
「我不是直男,你不是应该高兴么?」电话另一端的男人轻笑出声,「开了免提,难道是因为身边有人?你老公不在,那就是你养的那个孩子了?」
任玄顾很想开口说话,但顾方圆对他比了一个静音的手势,又眨了眨眼睛。
任玄顾放弃了说话,气鼓鼓地看着他。
顾方圆摸了摸了他的头发,然后开口对话筒说:「我单独和你说话,我先生会吃醋的。但你既然连这个电话都能查到、甚至敢打过来,想来这场对话或早或晚,总归是避不开的。」
「谭申,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那种痛苦的状态里解脱出来。如果你有一丝一毫珍惜我们过往的友情,就别再打扰我了。我已经结婚了,我很爱我的爱人,也很珍惜我的家庭,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了。」
顾方圆认为他说得非常诚恳,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很清楚,谭申那个死变态,是不会轻易就被他说服的。
果然,谭申仿佛没听懂他表达的意思,反问了一句:「你知道我这十年来都是怎么过的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顾方圆感觉自己放松了一点,至少可以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顺便给任玄顾指了指临近的椅子,「不过我这十年来过得很安逸,我老公对我很好,几乎称得上无微不至,我们的孩子聪明而体贴,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而我自己,虽然没有上班,但在网络世界里也留下一点痕迹,日子过得安逸而充实。」
「谭申,我不想知道十年前你是怎么想的,也不想了解你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拼了命地伤害我,我对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感兴趣,我只希望你放过我,像过往的十年那样,当个安静的死人,可以么?」
「真可惜,我还活着……」
谭申轻笑出声,他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刺耳的大笑。
顾方圆没说话,等他笑够了,才冷静地开口:「你发什么疯?」
「顾方圆,十年前我以为你死了。」
谭申说完了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只剩下空荡荡的「嘟嘟」声。
「你……」
在这次对话中,顾方圆第一次有了想追问的冲动,但谭申却挂断了电话。
「他是想留着这个话题,这样下次他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爸你还是不得不接电话,甚至还要主动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玄顾的思路和言语都很清晰,顾方圆想了想,也认同任玄顾的想法。
他把话筒重新扣在了座机上,说:「他应该没撒谎,但了解当年的真相,也不一定非要问他。」
「您要问父亲?」
「我也在犹豫,」顾方圆嘆了口气,「我当年是对他说,用什么方式都可以,只要不犯法,把谭申驱逐出我的世界。」
「所以,你笃定是父亲做的了?」
「八九不离十吧。」
「那你恨父亲么?」
「为什么要恨?」顾方圆是真的很疑惑任玄顾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编造了你的死讯,隐瞒了你曾经喜欢的人。」
「我当时是真的想和他断联的,说我死了虽然有点夸张,但也是个挺好用的招数。」
「即使这个谎言,伤害了他。」
「我很抱歉,但责任在我,和你父亲没有关系,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他可能激进了一点,但出发点是为了我好。」
任玄顾转过头,深吸了几口气,说:「……你很爱父亲么?」
「当然,」顾方圆点了点头,「我跟他都过了十年了,怎么可能不爱他。」
「果然爱情会让人盲目,」任玄顾像个大人似的抹了把脸,「我竟然还会担心你们之间会出问题。」
「我也担心会出问题,但其实还好,主要他说话太难听了,」顾方圆打了个哈欠,「以前我喜欢他,他说颠倒黑白的话的时候,我甚至会帮他找藉口,洗脑我自己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今天他还是像十年前那样,明明是他自己的错,偏偏要扯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的愤怒压过了我的恐惧,我就是很想怼他,于是就真的怼了。」
「如果你们再见面呢?」
「我不知道会怎么样,我还是不想见他。」
「不是刚怼过了他?」
「电话里的杀伤力,和真见面的杀伤力是不一样的。」
任玄顾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座机电话又重新响了起来。
顾方圆和任玄顾面面相觑。
顾方圆说了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他还是伸出手,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