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玄顾放下了手中的温水杯,墨色的眼睛盯着顾方圆看,近乎温和地说:「是我一个人睡怕黑,想和爸爸一起睡呢。」
「……」
顾方圆感觉他要是再不答应,就实在太辜负任玄顾的「苦心」了,他表面不情不愿,内心十分愉快地说:「好吧。」
夜班的佣人们效率很高,很快就搭好了床,甚至还把顾方圆常用的寝具从楼上搬下来布置好了。
顾方圆的床和任玄顾的床中间只隔了不到半米,伸伸手就能摸到对方的床,近到可以听到对方说的梦话。
任玄顾的床整体色调是天蓝色的,顾方圆则是深灰色——任闻正很爱这个颜色。
床搭好后,任玄顾抬头看了一眼表,说:「不早了,我们该睡了。」
「不再聊一会儿么?」顾方圆下意识地说。
「我很想和您继续聊天,但相比较聊天,还是我们的睡眠比较重要。」
「……」这句话倒是很难反驳。
顾方圆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到卧室的时候,他发觉任玄顾已经板板正正地躺进了天蓝色的床里,他身上的被子绷得很紧,连褶皱都是对称的。
他的手机已经被任玄顾拿走,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他试图绕过去拿,就听任玄顾说:「现在,你的手机已经被我关机没收了,不要睡前玩手机,早点躺床。」
顾方圆无言以对,他竟然听了话,也上了自己的床,因为有孩子在,倒是没有裸睡,而是裹着家居服直接进了被窝。
顾方圆换了几个姿势,终于消停了下来,正想说什么,却听「啪——」地一声声响,任玄顾直接按下了总控灯光的开关,室内变得一片漆黑。
「……」
「……」
「这就睡了?」顾方圆用很小的声音问。
「所有临睡前的胡思乱想以及负面情绪,归根究底都是因为睡眠不足。」
「所以?」
「所以,您真的该睡了。」
「你才多大,已经像个小大人了,都开始管我了。」
「任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但爸爸,我愿意永远在您面前做个孩子。」
「……我有点被感动到了。」
「您今晚看起来格外脆弱,睡吧,等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我们总会想到应对麻烦的方法的。」
「实话实说,我不太敢睡。」
「为什么?」
「我怕我睡着了,会梦到麻烦的源泉。」
「你会梦到他?」任玄顾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异样的情绪。
顾方圆听出来了,但还是老实回答:「会。」
「是你那位许久没有见面的朋友?」
「……是。」
顾方圆等着任玄顾的进一步追问,但任玄顾却保持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管发生什么,爸爸,我永远会陪伴在你的身边。」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管你梦到什么,那都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我早就不是学生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但我有时候也会埋怨我自己,为什么记性要那么好,偏偏还要记得那些过往。」
「记性好不是件坏事,重感情也没有错。」
「你倒是很会安慰人。」
「因为想要安慰的人是你。」
顾方圆听了这话,心中熨帖,轻轻地说了句:「睡吧,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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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异地,顾方圆在任玄顾平稳的呼吸声的陪伴下很快就睡着了,他也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而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因为晚上睡得太沉了,顾方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浆糊,懒洋洋的。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向左边看,发觉任玄顾早就起床了,不止起床了,还把被子铺得像一张纸似的。
——所以,这孩子不会真的是处女座吧。
顾方圆磨磨蹭蹭起了床,略微整理了一下因为睡觉揉得皱皱巴巴的家居服,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判断这个时间段的任玄顾正在吃早饭。
他也许久没有陪自个儿子吃早饭了,于是难得迅速地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赶」去了餐厅。
任玄顾正在切煎蛋,听到声响抬起头的瞬间,像极了任闻正的模样。
顾方圆总觉得血缘真是很奇妙的关系,同为任家人,他们父子总有一些极相似的习惯和举动。
但这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顾方圆倒是说过几次,每次任玄顾都会用和他对任闻正撒娇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说:「爸爸是觉得我和你不像么?爸爸会因为我和你没什么血缘关系而嫌弃我么?」
每一次,顾方圆都要「败下阵来」,然后要耐心细緻地哄很久孩子,反覆强调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依旧非常爱他,依旧将他视作他唯一的、最亲密的孩子。
扯远了,顾方圆拢了拢思绪,继续坐在任玄顾的对面陪他一起吃早饭。
任玄顾不挑食,吃饭也不爱说话,顾方圆也跟着悄悄地吃早饭,顺便悄悄地把不爱吃的蔬菜从沙拉里挑出来堆在一边。
任玄顾看了一眼那些蔬菜,欲言又止,但还是保持了缄默。
顾方圆很满意他的缄默,决定今天早上直接陪任玄顾一起上车,直接把他送到校园的停车场。
——他倒是想把他送到班级门口,但多少还有些对昨天事故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