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后门有个老人,他在那儿扫了二十年的地。
芙斯托带着安澈离开时特意同他打了招呼,这个老眼昏花、步履蹒跚的人一下子认出她,握着她的手都激动地颤抖。
「阿芙,你要走了?」
芙斯托任由他牵着:「对,要走了。」
老人毫无徵兆地落泪,晶莹的泪水都淌在脸上的褶子里:「走了好,走了好啊,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垂下头,丝巾晃了下:「我知道,我不会再来了。」
老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不好拉着她说太久,只能哽咽着:「十几年了,都长大了。」
「……好好活着。」
芙斯托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一个字。
老人退开两步,抚平她衣角的褶皱,说:「去吧。」
芙斯托看着他,语气珍重:「保重。」
十几年了?
安澈只知道她进过监狱,没想到十几年前还进过公会?
离开以后,他问道:「妈妈,你十几年之前来过这里?」
芙斯托说:「当时的街上要统计每家每户人口,要是租不到房会被赶出瓦约街,我那时刚从监狱出来,辗转许久才来到这里,两手空空,没能力租下一间屋子,就被关了一段时间。」
安澈吃了一惊:「看管所不是会酌情垫付一部分费用的吗?」
这是瓦约街存在许久的规矩,为的就是保障外地人、底层人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不至于街头横死。
芙斯托睫毛垂下来:「规矩不是做给我们看的。」
她不想多说,恰好到了路面上,老远就看见西尔希朝他们招手,笑得分外开心。
「姐姐,你总算出来了。」西尔希关切地将芙斯托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确定没有伤口后才松了口气,往日端庄的淑女这时候俏皮地眨眼,「要不要尝一尝我亲手做的饼干?」
她变魔术似的变出一个纸袋子,里边沉甸甸的,芙斯托接过来,闻到饼干香甜的气味,她皱巴巴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
她眼睛在发亮:「我真是太开心了,你永远是那样体贴,我亲爱的西尔希。」
西尔希克制矜持地点头:「你永远可以信任我的手艺。」
虽然安澈有意想了解更多细节,但这时也不好打扰她们叙旧。
两人边走边聊,仿佛有数不尽的话题,硬生生聊到家,上到6楼,安澈都摸出钥匙了才反应过来,立刻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转向另一边开门。
在南那儿待久了,他都快忘了今天回的是自个儿家里。
只是家里一片狼藉。
安澈看着满地的酒罈子,随意扔着的垃圾,没有一丝进去的想法。不止如此,他还拦着芙斯托:「为什么这么乱?」
奥尔丹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对门口的动静全当没听见,反而颐指气使:「回来了就赶紧给我做饭,死哪儿去了?」
安澈踢开几个玻璃瓶,勉强有了落脚的地方:「你知道今天……」
「没事。」
芙斯托绕开他走了进去,打开灯,走进厨房。
安澈嘆了口气,拿着扫把清理着满地的垃圾,把瓶瓶罐罐都堆在一起。扫到餐桌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还摆着一盘肉,油凝固在盘子里,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不确定这盘菜放了多久,还能不能吃,下意识抬头望向芙斯托,就见芙斯托拿着把半长不长的刀,目光像是在打量什么物件一样,在奥尔丹身上游走。
尤其关注他身上的肉。
发觉安澈在一边,她才收回视线,状若苦恼:「家里没什么菜了,你去买一些回来吧。」
安澈放下扫把:「好。」
芙斯托放下手里的东西,塞给安澈几块铜币:「买点你喜欢吃的菜。」
安澈沉默接过。
下到一楼时,他停下来,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敲响了西尔希女士的门。
门开后,他发现里面烟雾萦绕,地上都是菸蒂,那一架巨大的钢琴已经不见了,以至于整个屋子显得空空荡荡,又分外冷清,他甚至看不到食材,或是一丁点做过饭的痕迹。
西尔希敲了敲窗棂:「很抱歉打扰到你观赏我的屋子,但今天实在不凑巧,我一会儿还得出门,小朋友,我们速战速决?」
安澈收回视线,西尔希挪了两把椅子过来,并没有倒她最爱的茶。
他问道:「你的生活贫困到这种地步了?」
「每个人生活方式不同,你不能指望我这个奉行及时行乐的人像勤劳的松鼠那样,囤一屋子粮食。」
「那你的钢琴?」
「我得事先声明,那本不是我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
「好吧。」安澈不再多说,「我想知道我母亲十几年前刚到这里,被关到怪物公会的事。」
西尔希似乎怔了一下,她长长的头发被盘起来,发夹和纱帽戴得很工整,却仍有蓬松自由的碎发落在两颊,随着她抬头,碎发也微微晃悠。
她像是回忆起了那段往事,眼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苦恼与释怀:「你很关心她。对,你一直很担心她。」
「那时候街上查房证查得严,可大多数人都没实力租下房,随便扯个板子一搭,绳子一栓就是自己的房子,但她不知道,她由内而外的是种天真的愚昧,去求了看管所,反而被送进公会反思,刚出来没多久就差点又要进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