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乱画的纸被西尔希纤瘦灵活的手指撕下叠好,工工整整放在自己口袋里。
安澈说:「让我看一下。」
「什么?」
「韦伦先生画的东西,我觉得他很有艺术细胞。」
西尔希犹豫了一下,把那几页纸摊开,安澈接了过来,上面的线条依旧很乱,他却好像看到了游荡在荆棘丛里的蛇。
也许只是他想像力比较丰富?
安澈看完以后递给西尔希,她细心地放回怀中。
西尔希看起来并不贫穷,在外人眼里她像个娇生惯养的淑女,很有钱的那种。但就他知道的情况,西尔希并没有存下太多铜币和粮食,她对待生活的态度更像是能过一天是一天,她比大多数人都要释然,也就并没有像芙斯托那样劳累。
她孤零零一个人。
病房里依旧很沉闷,安澈跟他们说了一声便推开门步入走廊,停滞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他走到尽头,进了厕所。
进门是一块宽大的镜子,蒙着灰尘,清晰度不算很高。
他没注意到刚刚走进来时,镜子中央泛起了涟漪。
安澈瞥了眼镜子,意外看到身后走过去一个人,他转身望过去:「凌辰?」
被叫住的凌辰回头,难掩诧异:「安澈,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陪我一个朋友。」安澈问,「你是受伤了吗?」
凌辰摇头,罕见地有些严肃:「带着你的朋友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安澈不自觉沉思:「为什么?」
「多的我不方便说,只能告诉你这些。」凌辰语速很快,「在今天之前离开,这里明天可能就会被围上,以后想出去都难。」
不对劲。
凌辰似乎很着急,说完这些话便匆匆离开。
尽管凌辰从头到尾都没提及过他这次的目的,但经他一出来,安澈敏锐地察觉到医馆里似乎多了不少人,之前看似寻常的路人身份也扑朔迷离,再稍稍观察,这一层里公会的人不下四个。
好大的阵仗。
安澈脑子里立刻蹦出韦伦画在报刊上的那些荆棘与花。
芙斯托,信仰,组织。
医馆,拘留,将死之人。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没心思闲逛,强行按捺住沖回病房的冲动,装作毫无察觉,慢条斯理地走了回去。
期间他甚至同一个猎人对视了半秒,看到他微鼓的腰间。
看来都配了枪。
一进病房安澈就立刻关上门,声音微沉:「公会的猎人来了,三楼大概有五个以上,我们必须先走。」
西尔希只愣了一下便飞速冷静下来,她将那些之前收入怀中的纸拿出来撕碎泡水,通通扔进厕所冲下去。
安澈观察着她的动作:「这里有什么?碎肉,还是刀具?」
「别担心,什么都没有。」南冷静地说,「她前天才到这里,就算哪里藏了什么东西也不一定清楚,这实在是太巧了,公会的人有这么敏锐?」
「他们总有手段的,层出不穷,防都防不住。」西尔希拉开抽屉,但凡画过线和图案的报刊她通通撕了扔掉,「我之前跟芙斯托对过信息,她在藏身处有点东西没处理干净,我去看过,没有,但猎人也同样没找到。他们鼻子那么灵,我不信没人找到,后来一想也只能是你了。」
「那袋子肉是你带走的。」
安澈点头:「对。」
她收得很干净,连垃圾桶里的碎纸都翻出来倒掉,紧接着把床上的韦伦扶起来——他在安澈出去的间隙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连坐起来都有些费力。
南帮忙扶着他,却见他颤抖着的手按在南肩膀上,没站起来的想法,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们走。」
西尔希咬牙:「你老糊涂了?我带着你先出去,南在后面收尾,出去了先在我家住段时间避避风头,猎人查不了多久。」
她一把将韦伦拉起来,韦伦却嘆了口气:「别费那个力气了,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这么几天日子没什么好折腾的。」
「闭嘴!」
南替她调整好了姿势,语气不太贊同:「你一个人带他出去?要不我们换换,你带安澈整理这里。」
西尔希果断拒绝:「不用,带他来的是我,想出去也得我出面,你们跟我错开出去,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她是个行动派,带着韦伦依旧健步如飞,走得很稳。
南又在病房里仔仔细细排查完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以后才带着安澈准备下楼。
冥冥之中安澈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视线重新落在病房内,简陋破旧的陈设,尚有余温的床铺,摆在柜子上有些褶皱的报刊。
没有什么特别。
安澈把窗帘拉开,光撒了进来,窗外陈设在磨砂玻璃的模糊下变得遥远、不真切。
这里的窗外都有一道窄小的突出,刚好能站一个人。
按了片刻窗户,安澈拉开一半。
「还不走吗?」
身后已经走到门口的南在叫他。
身前冰冷的枪口对准他的眉心。
夏抓着他的衣领制住他,借着窗帘遮掩凑到他耳边:「让他走。」
安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屋内喊道:「你先出去,我等会儿过去。」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