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睁开眼,慈爱睿智的目光满是?锐利,「因?为她么?」
所有人?都知道佛子破戒。
但破了哪种戒,只有法真一人?知道,明悟他们亦不知晓。
而具体因?何破戒,就连法真都一无所知。
蕴空垂着头,鸦羽般的长睫扇过,他沉默片刻,平静开口,「是?也不是?。」
法真嘆息,苍老?的面容温和依旧,也没有失望,最多?只是?可惜,「爱.欲莫甚于色。蕴空,为师没想到,你也会犯这种错。」
佛珠又在指尖拨过一粒,蕴空没回答,只是?转头,沉暗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永照公主身上。
大概不想被认出来,她没有穿往日的宫装,而是?遮掩的很严实。头上带着宽大的帷帽,薄绢从头遮到脚,连手指都遮掩在袖中。蕴空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夜夜入梦的红唇、细腕、软腰……
可即便如此,听见她微凉的嗓音,甚至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仍然克制不住想……拥她入怀。
黑眸深暗,佛子闭目,不止一次思?考。只是?欲,真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蕴空,莫要?着相。」
法真方丈正色开口,「沙弥戒法不全,按照比丘尼戒,你犯僧残,当六日六夜别住于他处,为众僧行苦役。于此期间,须谨慎忏悔,令众僧欢喜。这几日,你便留在广觉寺好好反省。」
出家以来,法真从未如此严厉,可蕴空捏着手中佛珠,第一反应却是?拒绝,「师父,弟子恕难从命。」
方丈皱眉,「蕴空……」
一旦开口,有些话很容易说出,蕴空拂过佛珠,神色冷淡疏离,语调却是?柔软的,「师父,您知道么。永照公主怕黑,夜里不会出远门。她特意?来广觉寺,大概因?为睡不着。」
蕴空跪在佛堂中,十八铜人?肃穆威严,静静凝视着他。
以往,他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会醉心佛法。可现在,只因?为她在外边,他的心已经无法安静。
华香脂粉无以近身,好声邪色一无视听,宁破骨碎心焚烧身体不得为淫。
五岁起就会背诵的戒法,他从未踏错一步,唯独在她身上失效。
一直是?她。
只是?她。
为什么?
欲究竟从何处起?
突然,他心中有了答案,「弟子从公主府一跪一叩走到这里,本该离欲净心。可弟子每走一步,想的都是?,弟子走了,晚上谁给她诵经呢?」
法真方丈的声音已经变得凌厉,「蕴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夜色沉寂,蕴空跪在地上,嵴背挺直,凌厉如寒剑。
他用?力?闭了闭眼,眼前一片黑暗,却看得比以往更清晰,他淡淡开口,「弟子对她,不只是?欲。」
威严佛堂中,佛子微微偏头,安静注视着永照公主,黑眸静谧,瞳孔映出经幢上的旗幡,五彩旗帜仿佛随着他跃动的眸光而拂动。
而实际是?,风未动,幡也未动。
自始至终,都是?他心动。
蕴空开口,冷淡又清醒,「弟子对她,有情?。」
第38章 别哭
佛堂中, 法真神情?严肃,「此话当真?」
「弟子于她,爱未尽、欲未尽、念未尽、渴未尽。」
佛堂灯火飘摇, 照在佛子冷毅的侧脸上?, 晦暗不明。蕴空紧紧握着佛珠, 一字一顿开口,嗓音沙哑, 「若此非情?, 则世间无情。」
困惑已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蕴空阖眸,半遮的眼底一片沉暗。
他早该想到的。欲从第一眼便有, 那情?呢?
也许从她那日站在城墙边,姿态柔弱地?仿佛将碎的琉璃, 眼神却炽烈如焰火,掷地?有声告诉他, 「本?宫自会渡天下?女子」;也许因?那些明暗不安的夜晚,她无意识用脚尖写出他的名字, 勾人惑念;也许是她替他上?药,冰凉竹片沾着药膏,清冷药香散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彼此的界限。
怜生情?、欲生情?、欢喜生情?。
情?不知所起, 可今日堪堪回首,才发现早已爱欲缠身、明台不净。
望着小弟子无言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懂。
隔了许久,法真重重嘆息, 「爱不重,不生婆娑。」若非爱欲难消, 众生又怎会困于婆娑尘世、不得解脱。
法真的声音并无责备,唯有感慨,蕴空指尖顿了顿,声音低哑,「师父,您不怪罪弟子么?」
法真微微笑了,细纹皱起,眼底是瞭然与宽和,他温声开口,提点道,「蕴空,你会背离佛道么?」
长夜寂静,蕴空难明的思绪因?这句话骤然清醒,他眉宇一片平静,挺拔的嵴背显出几?分坚毅。
蕴空缓缓开口,「弟子不会。」
法真笑意愈深,「你当?如何?」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中执情?,又怎能修行?。
远处钟声悠然响起,混合着永照公主低低的诵经声,如同两股海浪,激烈地?在他心底碰撞交融。
许久后,久到天边熹微升起,蕴空才哑声开口。
「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情?为相,忘情?为离相。」
年轻佛子偏头看向院子,目光落在那抹倩影上?,光影错落,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半是缱绻,半是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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