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是意趣,过量则伤身,」大伽正抬指,让老墉上热茶来,「亥二线紧要,走的都是大船,一直是朝廷着重巡查的航道,出了何事?」
大伽正一开口,阿勒这才有所收敛。
俩人连眼神都没有碰到,酒气咬着话音,无形间又过第二招。
李霖赶紧接了茶,酒味儿一路往脑门上蹿,用茶压了两口,才说:「数月前一场粮行风波,亥二及亥四都成了四方往王都运送粮食的航道,福王属地靠近航道,这便有些不太平。」
老墉接上话:「坊间都传福王妃被扣在王都,让福王好生不甘,闹了几起祸事,要和朝廷讨说法呢。」
李霖保持着对政事的灵敏嗅觉,他并不知道黑蛟船与阿勒之间的关系,故而谨慎地没有回答,借着喝茶的间隙避过了话题。
老墉压根对政事没有兴趣,话锋一转,夸起李霖:「小将军是临危受命,将亥二看得严严实实,要说现在年轻人吶,真有本事,姑娘说是不是?」
龙可羡被点到名,抬头时捏了个拳头:「墉伯遇到了也不要怕,我打他们。」
老墉朗笑两声,心里十分熨帖:「白露前后,逆风难行,小将军便在南清多留几日,你们年轻人跑跑马赏赏景,权当消遣。」
阿勒按兵不动,他垂着头,像是在专注地剥松子,对眼前话题没有兴趣,那薄壳噼啪地在碎在他指尖,露出里头饱满的果肉,他很快剥了一盏。
李霖推辞不得,只好起身应下。
「啪。」最后一颗松子缀在顶端,满满一碗移过去,阿勒擦着手:「只怕耽搁小将军行程。」
大伽正轻声细语道:「钟明安心在此小住几日,叔伯们我已遣船去接,届时便在南清城回返王都,也是一样的。」
这意图就太明显了。 对阿勒的敲打,对李霖的回护,对整件事的撮合,都太明显,明显到不像是大伽正的手笔。
阿勒坐直身子,道:「巧了,明日我得闲,正好带小将军试试新到的几匹马。」
李霖拱了拱手,还没开口,便被大伽正打断了:「哥舒,明日随我到庄子走一趟,清点帐目。」
「帐目有什么好点的,」阿勒把手一抄,佻达地说,「我看字儿就晕,到时您帐目没看清,这边先倒一个。您让老墉陪着,他那是活算盘,不比我好么?」
简直是胡搅蛮缠。
大伽正捋了捋花白的鬍子,唇边仍旧挂着笑:「打小算不好帐目,明日正好练练手。」
虚虚实实,第三招。
老墉这才后知后觉地对屋里激荡的暗潮有所察觉,李霖以手撑额,已经微醺,只有龙可羡无知无觉。
龙可羡举了好久手,没有人看她,急得差点儿要站起来,好半日才找到话缝,紧着挤出一句话来:「……我算。」
几人都往这看,龙可羡自豪道:「我算得好,家里的帐都是我算的。」
大伽正没有动摇,温和道:「小羡明日带钟明哥哥试新马,这几匹烈,驯好了才能让钟明哥哥试。」
阿勒闭了闭眼:「程叔。」
从进府门到入堂屋,前后对了三招,每一次都是一个递进,宣告着阿勒是对这场心照不宣的「相看」的不满,那点儿不高兴都搁在这两个字里了。
他最初时有恃无恐,因为这是身为兄长可以发作的脾气,怎么说都过得去。
但随着大伽正的步步紧逼,他逐渐按捺不住,因为龙可羡不是能被摆在天平中间左右摇摆的人,这让他感到焦躁,就像被捆住手脚不得寸进,节奏全失。
在哥哥的立场上,阿勒可以火力全开,但他不能有更多的理由阻止,因为不合身份,因为他是龙可羡的哥哥!
他没有立场。
不是李霖,也会是别人。
别的青年才俊,或许是个学士,或许是个掌院,会有一个又一个男人被筛选出来,推到龙可羡跟前。
每一个都没他有资格,每一个都比他合身份。
哥哥这两个字就是天堑。
龙可羡的手腕不知不觉被握红了,藏在桌下,和这逾越界限的感情一起不见天光。
大伽正没有看阿勒,只是轻声催促:「小羡?」
龙可羡很早就意识到大伽正和阿勒像在「吵嘴」,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冷战,但她不明白因由,她茫然地抬了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吧。」
***
夜色深,黑暗已是定局。
风里带了早秋的寒,催得阿勒无比清醒。
沐浴过后,龙可羡在自个屋里埋案画新纸鸢的花样,猫球趴在桌上当镇纸,尾巴一扫一扫,半耷的眼皮忽然睁大,「喵。」
门口同时传来叩门声。
龙可羡还握着笔,拉开房门:「哥哥?」
「叫什么呢,」阿勒径直进屋,看了眼桌面上的花花绿绿,「要做哪个?竹条还有余下的,明日便能做出来。」
龙可羡瞄着阿勒神情,总觉得他今日不高兴,便胡乱地指了个燕子:「这个?」
投石问路啊,阿勒一眼就看到正中间显眼的大猫头,他道:「我看中间那个好。」
「那个大,」龙可羡翘起唇角,瓮声瓮气说,「要做好久。」
「叫声好听的,别说纸鸢,月亮也给你摘了。」阿勒坐到书桌后去,把图纸卷到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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