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该你唱了。」苏先生指着她笑道。
那时的她,豆蔻年华,生得娇憨可爱,一张雪白的圆面孔,笑起来,嘴边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轻缕。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归不去。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
不知烦恼为何物,只是咿咿呀呀地唱着这首《点绛唇》。
如今想来,自己的命运早已註定。
归不去,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
归不去,归不去。
迷归路,迷归路。
呵,她这一生,当真是糊涂。
……
……
「草堂着火了,草堂着火了,快去救火——」
「郡主还在雨止斋中,你们赶快去救郡主啊!」
「郡主,郡主,郡主!」
夜来风雪,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李湘君」走出了微明草堂。
无人注意到她,她的身影,隐匿在风雪和火海之中。
巷子口,早有一辆马车等候。「李湘君」上了马车,那匹马车立刻飞奔而去。
林疏玉望着面前的女子,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若要如此?」
「此时此刻,你还有改变主意的余地。」
「若行此事,便再无回头之路。」
那女子怀中紧抱着一柄剑,「我和他,还有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她的面容很平静,宛若没有涟漪的湖水。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死,只剩了结。
听罢,林疏玉悽恻伤痛,万念俱灰,闭上眼,一双秀目留下一泓清泪。
「既如此,我全力助你。」
再睁开眼时,却是视死如归。
「一切都安排了,你换上衣裳,即刻从后门进宫,里面有个叫做冯宝的小宦官接应你。你将会在宴会的最后一支舞进入太极殿。」
「你记住,你代替的舞姬,名字叫做隐娘。」
……
……
翠微山,风雪肆虐,万籁寂静。
有一美人,伫立在山巅之上,衣袂飘决,孤寂落寞的身影,犹如一只被枷锁禁锢的孤鸾。
再前行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白茫茫的雪花在狂风中翻飞,仿佛无数只银色蝴蝶般扇动着翅膀,翩翩起舞。
没有人能想到,微不足道的蝴蝶,每振动一次翅膀,化作一阵风云,影响着朝野变换。
也没人能够想到,她一手种下的「一」,终于给了这个腐朽的王朝,最后的、致命一击。
毁灭,重生。
唯有毁灭,才能带来重生。
她耗费半生心血,忍辱负重,将自己囚禁在后宫那一片狭小的天地,不歌,不鸣,为的就是,用性命布下的局,给这个腐朽不堪的王朝带来毁灭。
唯有毁灭,才能带来重生。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才能开创新天地,给天下苍生,带来希望的曙光。
这就是她选择的夙命。
雪越来越大,群山万壑,掩映在风雪之间,像是一座座沉默的荒冢,目睹着人间沧桑三百年。
蓦然回首,她这一生,已经见过了太多的风雪。
有人来,有人去,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兴,有人亡。
人生不过百年,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最终不过是,如这翠微山上的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在山巅之上,她跳起了最后一支舞,凤来。
无人知晓,当初她所做这曲《凤来》,在曲破之后,还有曲终,名为「青鸾舞镜」。
没有琴萧相和,只有漫天风雪,群山万壑之间呜咽呼啸的北风。
当年,罽宾国王,在峻祁之山,获一鸾,三年不鸣。
夫人曰:「常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
王从其言。
鸾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
这边是曲终「青鸾舞镜」的由来。
她这一生,犹如见镜中影,悲鸣的青鸾。
不——
她也曾经遇到过同类。
「娘娘——」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几乎不敢相信,一剎那,她的心中盈满了惊喜,转身回首,风雪眯了眼睛,朦朦胧胧之间,看到前方,有一女子撑伞前来。
她泪眼婆娑,哽咽难忍。
是姞婳!
撑伞女子微微一笑,对着她伸出手,「娘娘,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局已破,我来接你回去了。」
局已破,被锁在牢笼里的孤鸾,终于挣脱了枷锁,重获自由。
上官晴潋露出了微笑,伸手握住了撑伞女子,朝着前方的悬崖,纵身一跃。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她找到了同类,终于不再孤独了。
春雪,春雪。
这是今春的最后一场雪,用不了多久,人世间便又是一片芳菲。
……
……
人往往会因为七情六慾,私心杂念,忘记最初的本心。
七月七,虾子巷的那场大火,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也将沈红蕖对于未来的希冀燃烧殆尽。
她站在灰烬之中,沐浴着晨曦,犹如浴火涅槃的凤凰。
那一刻,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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