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更有无数白衣学子联合上书,愿朝廷赦免鲁仲,想来若是摄皇帝当真处死了鲁仲,恐怕让天下白衣学子寒心,那么摄皇帝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开恩科笼络读书人的举动,全都付之东流了。
京城之中暗流涌动,时至今日,鲁仲血谏已经不再是单纯事关他自己了,而是在事上,有两股看不见的势力再相互角逐,其一是白衣出身的书生们,他们虽然出身微末,人数却多,若不平息事态,恐怕要酿成大祸。其二是一手遮天的摄皇帝,他所在乎的,是不容任何人挑战的绝对权威和权力。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角逐,孰轻孰重,所有人一目了然。
姬澄明去大理寺的监牢里,看过鲁仲几次,但他受严刑拷打逼问,失血过多,一直昏迷着。姬澄明忧心,如此下去,恐怕鲁仲撑不过三天了。
「姬大人,是否将鲁仲唤醒?」他的副手问道,大理寺有的是办法,让一个昏迷的人立刻甦醒过来。
「不必,我需要先梳理这个案件,有个头绪,才好进行审问。」
「虽说如此,但上头催促得紧,咱们得赶快审问才是——」
那副手突然不说话了,他从姬澄明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片冰凉之意,他这个新上司,表面温文尔雅,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是刚刚稍不露出的杀意,让他胆战心惊。
……
姬澄明看着案卷,也是一筹莫展。
若是单单是鲁仲一人血谏,此事还有回旋余地。
鲁仲人微言轻,况且是出了名的「夯货」,若只是他一人上谏,颜巽离不会放在眼中的,只是会将他打入大牢、严加审问而已。
但情势却急转直下,许义山一心想要救鲁仲,便联合朝中清流大臣联合上书请愿,殊不知,此举却是火上浇油,将局势置于不可挽回的地步。
颜巽离最忌惮的,便是结党营私,若是今日他在此案让步了,无疑是昭告天下,他的权威,是可以被挑战的。
这是颜巽离最不能容忍,也是绝不会让他人染指的权力。
他明白颜巽离的心思,如今到了这番田地,鲁仲是一定被判为死罪。
此案交由他来主审,颜巽离是为了检验自己的忠心。只有他将鲁仲做成死罪,才能真正地获得颜巽离的信任。
只有获得颜巽离的信任,那么他的计划,才能进一步实施,才能完成五姥姥交代的事情,才能潜伏在朝中,静候轩辕瑛的到来。
鲁仲,不得不死。
姬澄明的眸光,微微颤抖了一下。
其实,他很理解颜巽离。有时候,他忍不住设想,若是自己在他那个位置,会怎么做?
或许,会比他做的更为果断,也更为决绝。
不过,此时此刻,他却陷入了犹豫之中。
……
他本不该犹豫的。
五姥姥以性命作局,葬身火海,将圣主一位,传授于他。而他自己,死里逃生,千辛万苦地来到京城,甚至用了「蜕」,只换来不到一年的时间,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步棋吗?
唯有毁灭,才能带来新生。
只有他充当一把沾了血的刀,帮助颜巽离剷除所有的障碍,颜巽离才会一路狂奔,将这个国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巫觋族的血债,才能偿还。
这,就是他选择的道。
只不过,这一切的代价,是鲁仲的性命。
他心中烦乱,犹豫不决,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鲁仲那一夜坐在那里,回过头对着他说道,「澄明兄,你不是也在用你的方式,践行着你心中的道义吗?
他猛地睁开眼睛,幡然醒悟,原来,鲁仲一开始就全都知道了。
那夜,鲁仲到访,并不是为了请求让自己相帮,而是他为了告诉自己——
待到今日这个地步,让自己不要手下留情,用他的项上人头,作为自己的投名状。
鲁仲在用他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道。
姬澄明不由得苦笑起来,呵,老鲁,亏我自诩机关算尽,原来我下的每一步棋,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
姬澄明看着那本摊开的奏摺,沉默了很久。
奏摺上的墨迹未干,是刚刚写完的。
待到明日,天亮之时,他把这本奏摺呈上去,鲁仲便会被判为和洪大全勾结叛国的重罪。鲁仲供词与否,并不重要。真相如何,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颜巽离所谓的「威严」。只有他,才能决定所谓什么是「正确」,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一夜未眠,姬澄明微微闭上了眼睛,从此以后,他手上蘸染了鲁仲的鲜血,也再没有回头之路了……
天色熹微,破晓的光芒透过窗棂,照耀在他的瘦削疲惫的脸庞上,刺眼的光芒让他皱紧了眉头。
「卖馄饨咯,还有香甜可口的梅花糕——」
天刚刚破晓,外面却传来了叫卖馄饨的吆喝声。
这梅花糕都是金陵特色吃食,京城中少见有叫卖的,他听着这吆喝声有些蹊跷,心中一动,唤来小书童吩咐道:「去将那吆喝之人唤进来。」
小书童开了门道:「喂,卖馄饨的,你那馄饨都有什么口味,多少钱一碗,好吃不好吃?」
那老妇忙挑着担子笑道:「小官人,我这的荠菜馄饨,五文钱一碗。还有刚出炉的梅花糕,又香又甜,最正宗的,就是醉杏楼的东家,吃了我做的梅花糕,也称极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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