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她这段时间只是见过他几次面,也能清晰地感觉出来,原本他身上那种意气风发逐渐在衰退。
她伸出手,抚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忍不住问道,「三叔,你不开心吗?」
听到这话,他心中一愣。
开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词了,他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开怀畅笑是什么时候了。
记忆中,似乎永远停留在很久以前,那时的他是是苍梧颜氏不起眼的庶子,一无所有,却能随心所欲,快意人生。
曾经的庶子,已经是万众敬仰的摄皇帝。
事与愿违,他当上了摄皇帝,仍然事事不称心如意。老天似乎专门和他作对一般,天灾人祸,烽烟四起。他解决了一个麻烦,却有更多的麻烦出现,他已经很疲惫了,却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为上官晴滟和沈承影复仇,杀了权倾朝野的林若晦,他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呵,权力的滋味,原来是这么让人上瘾。
失去了挚爱的他,再无所顾忌,他空虚的生命中,正剩下权力,能够给他带来满足,他不能停下来,若是停下来,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身后已无路可回,唯有前行,才能闯出一条生路……
这些话,他或许可以说给上官晴滟,却不能说给沈红蕖。
她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只要被他捧在手心里,万分宠爱就足够了。
他不着痕迹的轻轻嘆了口气,捏了捏沈红蕖的脸蛋,扬起嘴角微笑道:「予没有不开心的,小姑娘,不要担心了。」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倦怠,躲避,以及不想谈及。
最终,她低下头,乖巧地应道:「好。」
……
这一日,天气炎热极了,竟是连一丝风都没有,护城河已经干涸了,搁浅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上扑棱着尾巴,不消多时,便就死在了烈日之下。
京城中茶肆酒坊,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么邪门的天!连着一个月不下雨,又是一丝风都没有!」
「罪孽啊,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哭喊道,天干物燥,极易起火,他的家,在昨夜的一场大火之中,已经化为灰烬。
众人皆不敢言了,如今是谁当政,老天降下刑罚惩罚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正午,烈日当头。
大太阳几乎将人都烤干了,所有人都唯恐躲之不及,哪里都静悄悄的。
却有一个七品小官,身穿朝服,在大太阳底下,用匕首割破了手指,蘸着鲜血,在文德殿大门外奋笔疾书。
一个小太监,正在廊檐下打瞌睡,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睁开眼,看到地上放着好大一个摺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几乎当场吓死!
「……近来吏治之弊,酷吏横行,百姓无辜受累,社稷之基岌岌可危,若不改弦更正,恐社稷将有不测之危。
臣有言,敢求陛下和摄皇帝宽听。酷吏蔡兴俊一干人等兴风作浪,破坏法纪,构陷忠良,朝纲废弛。如今贼首蔡兴俊虽已死,但长久以来,黑白颠倒,朝中人人自危,不敢上言,以致言路堵塞,愿陛下和摄皇帝广开言路,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以正国风。
山东一带,洪大全兴兵作乱,罪不容诛,但臣请求陛下和摄皇帝以怀柔劝降山东百姓,他们皆是酷吏苛政逼的走投无路之人。愿陛下和摄皇帝广开粮仓,赈济灾民,废除苛政,免除灾民赋税。百姓们受到朝廷恩露,安居乐业,洪大全便如跳樑小丑,无人再受其蛊惑。
今日天下大乱,四海之内起烽烟,皆是因为礼乐崩坏,朝纲废弛。臣请求要求摄皇帝恪守臣子本分,去除『摄皇帝』名号,还政于轩辕氏,辅佐皇帝行仁义之道,既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着想,也是为了保全摄皇帝的千古之名。若摄皇帝还政于轩辕氏,则西南叛乱的轩辕瑛起事,名不正言不顺,其难自解。
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臣卑微,不敢忘国,若陛下和摄皇帝能够纳臣之言,够垂怜百姓疾苦,施行明断,则国家安宁,社稷永固,则是天下苍生之幸,尧舜之治重现也!」
鲁仲以血为墨,以地为纸,血迹淋漓,字字触目惊心,那小宦官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已有零零散散几个宦官围了过来,看了这地上的血字,皆都心惊胆战,无人敢上前,更无人敢阻止鲁仲。
鲁仲写道最后一句,黝黑的面庞极为苍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文德殿门外,目不转睛地盯着文德殿。
他心中十分清楚,此举无异是以卵击石,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身为七品谏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国家自取灭亡,却麻木地无动于衷!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今日,他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官场生涯,堵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践行着自己心中的道义。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忽闻「轰隆」一声,平地惊雷,一道巨雷,击中了文德殿的大门。
起风了,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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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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