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令桥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他的唇,纵然有些气短,却还是倔强地抬起眸子来直勾勾地往他瞳仁里盯:「你还要我去找别人吗?」
容悦的脸上没了促狭之意,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如墨:「我不确定了……」
江令桥的手搂在他的后颈上:「你放心地走吧,不必回头,我自会找到一个爱我的人,白日同他饮酒品茗,听雨赏花,夜里交颈而卧。凡间讲究儿女双全,我会给他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带孩子骑竹马,我就教他们读书写字;他带着孩子们去学堂,我就做好饭等他们回家……」
话还没说完,容悦忍不住在她腰间掐了一下,暗暗骂道:「你想得美!」
江令桥看着他,笑容苦涩,脸上还和着泪:「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那这也是你希望的吗?」
江令桥没有说话,垂下头的那一刻两滴泪轻轻落了下来,而她在黑暗中无声地摇了摇头,许久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他。
她在固执地等他一个回答。
容悦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眼睛半阖着,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告诉她:「我的嗅觉和味觉已经消失了,很可能眼睛也快要看不见了,所以我要吃很多的药来阻止失明。只是……我可能抵挡不了太久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无比认真地看着眼前人,像是要将眉目全部拓印入心底,「如今你就在我面前,可是我已经快要看不清你的模样了……」
声音轻得像一句浅浅的嘆息。
「怎么会这样呢……」江令桥忘记了哭泣,眼泪却还在麻木不歇地向外涌,喃喃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这是我的劫数,此次入凡尘本不能擅用仙法,是青帝开恩许了我五次机会。只是世间有得必有失,我也是才知道,每用一次法术便会折损一种灵识,等五次仙术全部用尽的时候,正好五识尽丧了。」
他的口吻漫不经心,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并没有将这件事看得有多重。
可是江令桥知道,不是这样的。
「怪我……是我害得你没了嗅觉和味觉的,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容悦一点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沉声安慰她:「我说了,这是我的劫数,不关你的事……再说,我是心甘情愿的,法术本就应该在危急关头用,那个情况若是不用,难道留着回去孝敬青帝么?阿秋,世间没有什么该不该,只有值不值得,只要我心里觉得值得,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他的话恳切得让人难受,江令桥哽咽着点点头,可心里还是藏着抹不干净的愧疚——这么久了,他一个人承受了她酿下的苦果,她早该察觉出来的,迹象很早之前便有了显露,那么多次一闪而过的犹疑竟然是真的,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深究过……
「从现在起我来做你的灵识,好不好?你闻不出来的药材我替你闻,你尝不出来的味道我一点一点告诉你,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容悦听罢,久久不言语,忽然伸出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颈,轻声问她:「阿秋,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听不见,问不出草药也摸不到你,最后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废人,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很久很久,江令桥的声音才在他耳畔落下,她问他:「如果你变成了神仙,而我永远只是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凡间女子,你还会记得我的模样,想起来的时候来看我一眼么?」
容悦怔了一下,忽地轻声笑开来:「原来你担心的一直都是这个么?」
他松开手,歪着头看她:「所以你扭扭捏捏了这么久,就是觉得我只把你当做在凡间的一个消遣,渡了劫飞升成仙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什么都不用再过问?」
江令桥茫然的眼里还泛着泪光:「不是么……」
容悦舔着嘴笑,一时不知是好笑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啊,既然如此,后来为什么又要答应,嗯?」
「我……」半天了,江令桥也只憋出一个字,她有些不好意思袒露,只好嘟嘟囔囔道,「那你也没有从来说过喜欢我,我怎么知道你什么心思,有台阶就赶紧下呗……」
「你就是个傻子……」容悦嘆了口气,「每日带着证据招摇过市,却到今日都还没有发觉出端倪……」
她睁着水洇洇的眼睛看着他:「什么端倪?」
看来她是真不懂,容悦有些恨铁不成钢,早该知道她不通药材的,却未曾想她竟一点探究的欲望也没有,以至于那本特地摆在书案上最显眼位置的医书都生了细细的尘。
他侧过身,从苌弘碧血里拿出一本《药理通识》递至她面前:「把这本书仔细读完你就知道了。」
「诶,这本书我在你书案上看到过,」江令桥有些欣喜,「就摆在最上面!」
「你也知道摆在最上面啊……」容悦用书敲了敲她的头。
江令桥一把将书夺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仔细地放入怀中。
「那……」她的眸子闪着期待的光,「我可以晚一点再看吗?」
「怎么了?」
江令桥不禁垂下眼眸,声音沉了沉:「孟卷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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