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久珹早遣散了侍从,指一指屏风后的小榻,示意她可以坐下。
洛久瑶不坐,强撑着站在原地:「多谢皇兄,子时守卫换值后我便离开。」
洛久珹面上显出不耐神色,按她坐在榻上,顺带着抬手贴了贴她的额头。
他冷笑:「脑袋烫的都能炒盘菜了,还想在外面乱跑?」
洛久瑶却没法安心坐着,神色认真:「这个时辰在皇兄宫里,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似乎才意识到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洛久珹沉默一瞬。
他转了视线:「我替静妃娘娘收集煮茶的夜露时恰好在御花园遇见杀完人的你,本想将你擒住送去明正司,可你忽然晕倒,我只能先将你带回来,这个理由怎么样?」
洛久瑶咬咬牙:「七皇兄,这些时日我似乎没有哪里惹到过你?」
洛久珹的声音骤然发寒,冷哼:「是吗?小白眼狼。当年我母亲因你入了冷宫,至今还被关在那座荒冷的囚牢里,你有什么脸面问我这样的话?」
洛久瑶敛了敛眼睫,指骨轻微颤动。
见她不语,洛久珹的语气反倒弱下些:「说说吧,你与那贺家小姐是怎么一回事?我听闻白日在怀明湖她没少揭你的短,可惜我人在奉宁殿,没能瞧见这样有趣的热闹。」
洛久瑶并不作答,只是道:「人死了,如今我已算是疑犯,皇兄听过又能做什么呢?」
洛久珹斜倚着榻侧的雕花扶手,漫不经心道:「我还可以想办法将罪证严严实实地扣在你头上,叫你再无翻身之地啊。」
洛久瑶的脑子还烧着,本就浑浑噩噩,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出口的话也没了遮拦:「是吗,皇兄这么想我死?」
「我若死了,定然不负皇兄所愿,必将化作厉鬼,第一个将你缠到地狱里去。」
她在他面前柔顺太久,如今终于露出锐利的刺,洛久珹不怒反笑。
他抚掌:「洛久瑶,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话音才落,门扉轻响。
洛久瑶脑中的弦骤然绷紧了,下意识侧首。
洛久珹扬了扬眉头:「我说到做到,找人来捉你了。」
洛久瑶:「……」
宫侍的声音传来:「殿下,您吩咐的水和布巾。」
洛久珹应:「放那儿吧,退下。」
说罢又望向洛久瑶:「自己去取,我怕你额头的火把我这宣明殿也烧起来。」
洛久瑶不动:「若被人瞧见皇兄在帮我,怕是你也会背上嫌疑。」
洛久珹一时无言:「我就不该怜悯你。」
洛久瑶:「多谢皇兄。」
洛久珹懒懒散散走去,捧着水盆绕回。
他随手将铜盆放在紫檀小几上:「有手有脚,等着我给你敷?」
洛久瑶才拎起布巾,却又被他一手打开了。
洛久珹瞥一眼她缠着细布的手腕,将布巾浸到冷水中:「笨手笨脚,到时染了一盆血水,免不得又要牵连我。」
洛久瑶不做反驳。
「好好降降温。」
洛久珹拧干布巾,随手扔给她,「落个水就这幅惨样子,真是娇气死了,也不知你这副模样,当年怎么没死在若芦巷。」
洛久瑶叠了又叠按在额上,烧得发干的眼皮也缓和些。
「多谢皇兄。」
洛久珹别过视线:「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死我这儿,怪不吉利的。」
屋室安静一会儿,宫侍送来驱寒的药汤,洛久瑶老老实实喝下。
看着她眉头也不皱的喝下药汤,洛久珹再次开口:「伺候你这么久了,现在可以说说你与贺家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真如传言那般是你看上了秦王世子,要横刀夺爱啊?」
口中还残存着苦涩的药汤味,洛久瑶仰面扶着额上布巾,忽而笑了:「皇兄有没有想过,那贺家小姐,万一真是我杀的呢?」
炭炉里烧着充足的银丝炭,可她阴恻恻的话一出口,洛久珹竟冷汗直流。
看他骤然同她拉开距离,洛久瑶笑出声来。
「不是我。」
她轻声应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贺令薇会那样做,更不知道她们明明才分开几个时辰,她怎么会死了。
她不是被救上来了吗,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左右你现在也死不了,自己滚去明正司算了。」
洛久珹咬牙切齿,却见她的面色仍惨白着,强压下怒意,又开始问东问西。
洛久瑶不想应他,索性脑袋一晃倒在榻上。
洛久珹推她:「喂,洛久瑶?别装死?」
洛久瑶的手臂被他推得发痛,却躺在榻上,任凭他怎么叫也不起来了。
直到侍女前来将人搬到床上。
不知是不是宣明殿的床更华贵些,而洛久瑶又实在太累,装着装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再睁眼,额间的热已退下了。
洛久瑶才睁开眼便从床上爬起来,打算趁天色还早先熘回宫去。
寻人的侍卫不可能没来过宣明宫,八成是洛久珹挡下了。
他会救下她而不是趁机要她的命,倒是她从未料到的。
只是明正司的人一整晚未寻到她,阖宫飞扬的谣言不知已散成什么样子。
洛久瑶走至门前,殿门却从外打开了。
天际昏暗,衣冠整齐的太子妃立在门外,温柔地望着她:「久瑶,原来你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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