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着路程,也该到了。
宋吟秋沉思片刻,见前路坦荡,复拉上车帘,隔绝这一方水土的气息。
京城,皇宫。
御书房宽厚的书桌上整齐堆叠着各方奏章,张桂抱着浮尘进来,见皇帝紧皱着眉头,翻过又一道请安的摺子。
他抬手示意徒弟把温度正好的西湖龙井端给自己,走上前去,弯腰,将茶盏递到皇帝跟前。
「皇上。」
皇帝从密密麻麻的字迹中抬眼,打量他片刻,方道:「放着吧。」
张桂伴君多年,早知皇帝的脾气。他一使眼色,让一旁候着的宫女太监们都下去了。
又过了片刻,皇帝突然道:「那宋吟秋,可到北疆了?」
「还没呢皇上,」张桂忙不迭地答道,「算着时日,豫王世子一行人已经进入北疆境地了,还有四五天功夫才能到王府。」
「嗯,」皇帝应了一声,又问道,「那朕先前封的沈……」
张桂提醒道:「沈屿。」
「沈屿,」四下无人,只有一个算不得全人的张桂,皇帝方显出几分疲态来,「沈屿,此人如何?」
沈屿如何?
张桂愣了片刻,一时拿不准皇帝的心思,恐不遂皇帝的意。
他斟酌道:「沈将军调任北疆不过三月……万事仍需与诸位将领共同商榷。陛下圣明,让此人掌北疆军务,沈屿无正式的军功在身,短时间内难以服众,但北疆诸将领皆年事已高。陛下此举定能让北疆重整……」
皇帝瞥他一眼,倒也没受他的马屁,只道:「大理寺果真什么也没有查出?」
张桂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年前让大理寺主审的沈屿与世子宋吟秋深夜共处醉花楼一案。只是这案子虽闹得沸沸扬扬,牵扯进唐明书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京官和醉花楼的花魁,最后不还是什么也没能查到吗?
可在京官中传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皇帝今个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净问他些讨不着好处的问题。他不敢妄议朝政,却要揣度着皇帝的意思答话,当真是难于登天。
「大理寺少卿亲自查了,」张桂恭敬道,「那青楼的花魁玲珑当日晚与沈屿共处一室,说是一厢情愿想跟着沈大人;世子和唐大人那边倒是没什么牵扯。只是最后,世子殿下提议着沈大人将那花魁赎了,沈大人果真去赎了她。」
皇帝皱眉,道:「朕记得,沈屿任骁骑将军以前是个京城典仪?」
「是,」张桂继续道,「他当日凑不出银子。后来找朝中好些大人写了欠条,方才凑齐这么些钱。眼下去了北疆,也还没还呢。」
皇帝沉思半晌,突然道:「他倒聪明。」
张桂没接话,皇帝便道:「这案子中的哪一个人最后不是清清白白脱身?朕就不信天底下还能有这样巧的案子。你可知为何出了这档子事,朕仍要封宋吟秋与那沈屿一同到北疆?」
张桂谨慎道:「皇上圣明,早有决断。奴婢愚钝,哪能知晓这等道理。」
皇帝冷笑着搁了笔,端起茶呷了一口,方道:「不过是一个代行父权的世子和骁骑将军,朕谅他们也不敢翻出什么花儿来。」
张桂心知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但皇帝没说,他倒也不便问询。他只深深埋首,盯着那盏西湖龙井的热气从裊裊到渐渐消失,却最终凝成宫禁中的雾气,久久不散。
北疆前线。
沈知弈轮值巡防结束,与另一位将军交接了事宜,方大步流星地向军帐中走去。身边的小旗向他汇报战事异动,他听着无大碍,只淡淡「嗯」了好几声。
营帐外,他停住脚步,转身拍了拍小旗的肩膀,再交代几句,便卸了外层铠甲,径直掀帘入帐。
帐中诸位将领齐聚,这若换了其它战区,显然是出了头等大事方会如此。可北疆不同,北疆数年安定无事,将领齐聚倒也成了不少事务商议的常态。
「沈将军。」主座的中年男人沖他颔首。沈知弈身着铠甲,抱拳算是还礼。
「既是诸位都到了,那么我便说了。」副将环视一周,沈知弈已然入座于主位之下。
他端起简陋木桌上的茶盏,也不管其中含着数粒分明的黄沙,一饮而尽。
北疆缺水,前线能有水源供应,本已实属不易。
而将领商议事务,倒也一切从简,没有他曾待过的前线那般官僚作态。
沈知弈是先前主将木弦惊亲自举荐而皇上特封的骁骑将军,按理说应为主事人,只不过经验尚浅,重大事务仍由当前的副将主事。
现如今主将之位空悬,只等着沈知弈立功,便可名正言顺的接任主将之位。
只可惜沙场平静,哪儿有能给他得到立功的机会?
诸将年事已高,皆是无奈而已。
「京中圣旨,豫王已重新获封北疆王,然而豫王久病于京,不能亲自至此,圣上体恤,特准豫王留京养病,派豫王世子代行管辖之权。」他简介概括了诏书的大意,复道,「诏书落款已是七日前,算着时日,世子应已启程有一段时日了,不日便要到达北疆。」
豫王世子?
「世子?」话音刚落,便有将领不屑道,「豫王尚且比当今圣上年少,世子能有多大?黄毛小儿,也敢来这战地?」
「此言差矣,」坐在他隔壁的儒将笑眯眯扯了句斯文话,「年少者当有不同于油滑老成者的气度。年少而成大事者,古往今来亦有之。再者,世子自幼养于京中,受皇上与诸位同僚好生教导,岂有不通政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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