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洄喊人:「阿时哥。」
「怎地这般久才出来?」温时合上帐本,微微一笑,「不介意我提前上车吧?」
「怎么会介意。」萧洄走去主榻上坐下,拍拍旁边的羊绒垫,「你坐过来呗,这儿软。」
他这话说的。
这白马香车里,但凡能坐能躺的地方就没有硬的。
「不用,我坐这儿方便算帐。」温时道,「今日来这边收租,正巧路过扶摇宫,就想来蹭个马车,顺便找你说件事。」
榻边上有个木柜,萧洄亲手做的。他打开最下面一层,拿出一团红线,边团边听,「你说,我听着。」
车门外,季风和长清分坐两侧。这次是坐别人的马车,长清很自觉地没去跟人抢活干。
余光瞥到这少年正低着头在整理马鞭——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整的。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劳烦你了。」
性格冷酷怪异如他,长清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但他没想到少年居然偏头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地开口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凉凉的,一如既往地欠揍。
「……」
还不如不说。
长清收回了笑,语气淡淡的:「小友,我想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探听别人隐私的地步吧?」
旁边季风淡漠地点了下头:「哦。」
话题就此结束,谁也没再开口。
片刻后,季风鼓捣完马鞭,马车终于启程。
***
车内,两人一个算帐一个编绳,边干边交流,丝毫不耽误。
「你想让我去教花满楼的师傅做皮蛋和咸鸭蛋?」
「嗯。」
之前萧洄送去的皮蛋盛宴确实好吃,饶是尝遍了诸多美食,温时也是头一次吃到这种味的。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和传统意义上的美食完全不一样,但又很好吃。
他以前不是没吃过所谓的皮蛋和咸鸭蛋,但都没萧洄做的好吃。
「这个你放心,我花满楼不会白让你教,肯定会付给你满意的报酬。」温时停下笔,道:「花满楼在京都开了三年,每年都会推出新菜品,今年也不例外。我想让你试着教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考虑长期购入江南的鸭蛋。」
对于他把心思打到自己身上,萧洄丝毫不意外。
他似早有准备,一点不含糊。
「教可以,但我不要报酬,我需要分红。」
温时一挑眉,「你倒是敢开口。」
花满楼光是一日的盈利就抵得上普通商户一月甚至半年,他如今这般开口,可不是一个皮蛋做法所值的了。
两人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温时没有急着拒绝,他在等他的下文。
果然,少年并没有让他失望。萧洄将编织好的红绳穿进木刻上的小洞里,道:「我每月能提供一道菜品的菜谱,要得分红也不多,只要三成。」
他解释道:「是我提供的菜品的三成。」
他还没有脸大到要总盈利三成的地步。
「怎么样?」
温时似有意动,沉吟片刻后道:「你当真能每月提供一道?」
「当真。」
「可能保证质量?」
「自然不比皮蛋差。」
「行,我答应你。」
萧洄笑了,眼睛弯了弯,故意问:「都不尝尝看吗,阿时哥这么信任我啊?」
温时也笑,嗓音温润清澈,「这一点我从未怀疑。」
「小洄。」他缓缓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自己是个多么有趣的人。」
萧洄哼了一声,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翘得老高。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少年一点不谦虚,骄傲地昂起脖子道:「我的确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
「嗯。」温时意味深长道:「也是脸皮最厚的人。」
萧洄只当没听见。
木刻做好了,他在上方穿了根用于佩戴的红绳,最后又在末端穿了颗绿色的玛瑙石。
萧洄捏着红绳,一缕缕的光线从缝隙中穿过来,空气中细小的灰尘也清晰可见,锦鲤木刻和穗子由于惯性在空中不停晃。
他问:「好看吗?」
温时直白道:「送我的吗?」
「当然不是。」萧洄将木刻收起来,眼睫垂下,道:「这是送给别人的回礼。」
温时冷不丁冒出一个名字:「晏南机?」
「呃——」萧洄一下卡壳。
不用听回答,只用看反应温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坐直了身子,道:「真是他?」
萧洄不与他对视,只说:「他之前送了我一个平安扣,我得回礼。」
「我记得晏之棋好像也送了你一枚玉佩,你怎么没给他送?」
萧洄道:「我已经送过了。」
「也是自己亲手做的?」
少年没回答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半晌,温时重新翻开帐册,啪嗒的拨算珠的声音响了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温时再度开口,语气寻常。
「你在金陵,应当结识了姬铭吧。」
像被戳中心事,少年眉睫颤了颤,但没说话。
温时好像也不需要他说话。
「你既认识他,想必也该知道他和晏南机的事。」
虽然他没将话说尽,但两人都清楚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