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的路不通,只有等他们亲自走下来,擦肩而过时才能一把将人拽住共赴黄泉。
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懂,生者无法完全抛弃死者,死者却可以毫不留情背叛生者。
倘若小郡王因他的一点微末之力得救,那算不算自己给了对方半条命呢?
微贱浮萍是否会因此变得高贵,金枝玉叶又是否会因此沾染污泥……
齐忱失血过多昏过去的一瞬,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阵阵马蹄声,手再次握上剑柄却已经没有半分意识了。
第18章 狸猫
「成三路队伍,分头去找。」
「是!」
没人成功回去报信,而七皇子和安乐郡王失踪的事情还是兜兜转转传到了永靖帝耳朵里。
先是长生察觉出不对,自作主张偷偷去请见长公主通报此事。
不过近身服侍了一天,长生便知道小郡王吃穿用度有多娇,真是比之七皇子也有过往而无不及。一时兴起骑着马在猎场晃一圈有可能,但在外头吹冷风到傍晚还不见人影则有些蹊跷了。
听罢这番推测,荣安长公主没有将云渺晚归当作小事情,而是急匆匆去亲自见了永靖帝。
云渺幼时每次犯病都可能丢掉一条命,她日夜悬心才养大这个多病多灾的娇儿,就是半点闪失的可能也是不容许有的。
也正因如此,尽管冬狩前木林苑早早就清过场,营帐戒备更是森严,但长公主还是派了十来个人跟随云渺。
谁能料到肃王余孽会混入木林苑埋伏,甚至去钻野猎场地人员稀少的空子呢?
……
「东边有消息吗?」
永靖帝将身边的一队禁军也派了出来,只为加大搜寻力度与手段。
「夜里寻人不易,这里并非划分好的小围场,范围广阔一时还未有安乐郡王与七皇子的线索。不过在前面发现了几具侍卫尸体,看腰牌……是公主府的。」
「从发现尸体的地方四散开找!」
寒鸦栖于枝头,林间野树枝杈纵横缠绕出团团黑影,四周不时传来鸟兽怪啼,十米之外难辨敌我。
然而萋萋荒草中,居然远远儿散发出淡淡蓝绿色光芒来。
「快来看这是什么?」
侍卫统领下马,用手抓起一把土细细查看。他摆手示意不要将灯笼靠近,半晌道:「好似萤石粉,应当是人为留下的记号。」
「前面好像还有!」
「仔细顺着有光的地方找。」
一众人马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如今总算抓到一点线索,顿时看到曙光般欣喜若狂,按照萤石粉留下痕迹的地方策马狂奔。
一路上果然发现不少蛛丝马迹。
只是没想到大喜之下迎来大惊,线索居然在处悬崖前断掉了。
满地尸首,血腥味浓重扑鼻。
而几缕幽寒月光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央,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握剑单膝跪坐于地一动不动。
「这、这人好似是安乐郡王身边的侍卫。」有人迟疑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啊、啊!」
活死人般静止的青年猛然从昏迷中惊醒,反折住面前之人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清其身份,眸中冷厉杀意才渐渐退却。
他的字句好似是从喉咙中艰难挤出的一般,声音嘶哑低沉,道:「崖下、救人。」
此话说罢,握剑与制人的手俱是一松,砰得一声倒在地上。
和四周的尸体一般无二。
侍卫统领立即下令:「放绳索,下崖!」
……
……
细雪铺满宫道,松柏梅蕊之上皆堆霜砌雪。
宣鹤殿内,火盆铺置一地隔绝了凛冽寒风,药香氤氲。
太医与宫侍进进出出,无论静坐或忙乱俱是热出一身汗。
灯火摇曳,映照在床幔上朦朦胧胧,软玉锦枕上云渺长而翘的羽睫一动不动。
他沉沉睡着。分明手脚冰凉,却感到喉咙里刀割般热辣辣的疼。心头烧着一把无名火,火势蔓延一路烧到五脏六腑。
渴望着有一滴水救救自己,可下一秒却如坠冰窟般冷得发抖。
「整整三日,小郡王怎得还没醒!」
素日待人温婉柔和的荣安长公主,这几日摔了不少瓷瓶玉器,就连佛珠都扯断了一个。
她此刻声音沙哑而尖厉,冲着地上跪下请罪的一众太医宫侍道:「过了今晚,小郡王若是再无好转,你们便做好陪葬的准备!」
她的阿菟多可怜可爱。从小到大没有沾染一丝外头宗室公子的坏毛病,每回生病,说的最多的话不是「药好苦」、「心口好痛」。而是,「娘你别怪罪伺候我的太医,阿菟一定乖乖的」……
荣安长公主思及此处,再也止不住泪如泉涌。
宫装再华丽,妆容再精緻,身份再尊贵,也掩盖不了她和全天下母亲相同的怜子之心啊!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对她无辜的儿子,她唯一的牵挂呢?
「娘……」
床幔微不可察地晃了两下,一声微弱的呼喊传了出来。
荣安长公主恍惚间以为自己爱子心切,耳边出现了幻觉,低声啜泣一下止住。
然而上天总算再次垂怜了她一回。
云渺依然躺在床上,然而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再次望向了荣安长公主,嘴角还带着乖巧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