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要看看李雪漫会如何的反应。


    果然，李雪漫看见李楚楚坐在王峰身边，又想到王峰心里一直记挂着李楚楚，心里把李楚楚咒骂了几遍，恨不得直接把李楚楚碎尸万段。


    幸好柳芊芊拉住了她，给她投了一个眼色，李雪漫会意，又恨恨的剜了李楚楚一眼。


    从李楚楚坐下的那一刻，王峰一颗心就紧张的「砰砰」乱跳起来，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他整个人既紧张又忐忑。无数个梦里梦到的情景突然一下子就实现了，他和她竟然离的这么近。手里马上便有一层薄汗渗出，他苍白的脸颊开始发烫，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李楚楚的话。李楚楚本来也没有想得到王峰的回应，见他不说话，她也垂着长而翘的眼睫坐在那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只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小寸的地方。


    夜辰朔紧绷着面容，冷冷的双目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这个女人，场上这么多空的位置不坐，她偏偏往王峰的那边挤做什么？不要又搞什么花样了吧？


    柳芊芊仰头，发现自从李楚楚走进客厅后，夜辰朔的视线一直落在李楚楚的身上。她心里嫉妒，假装咳嗽了一声，轻声的提醒道，「表哥，既然人来的差不多了，直接上主菜吧。」夜辰朔被她提醒了，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吩咐管家上主菜。而他本人则招呼大家吃菜。


    李楚楚也不跟夜辰朔客气，他说可以吃了，她便优雅的拿起筷子，认真的吃了起来。 她的吃相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不同往日的迷人气息。王峰坐在她旁边，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一顿饭后，下人撤走桌上的饭菜，又端了些甜品上来。柳芊芊藉机想要踩李楚楚，便奉承了李雪漫几句，要让李雪漫这个幽州城「第一才女」在夜辰朔面前露一手。


    李雪漫假意的推辞了几句，便让人准备文房四宝，铺好宣纸，提笔蘸了蘸墨汁，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四句古诗。


    迎春故早发，


    独自不疑寒。


    畏落众花后，


    无人别意看。


    不得不说，虽然李雪漫嫁进王家后便许久不曾拿笔了。但基础在那里摆着，写的再难看，也比一般的人的好看许多。 所以当李雪漫最后收笔时，柳芊芊唇边已经露出了笑容，「王夫人幽州城第一才女的身份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你这手簪花小字写的可真好。」


    李雪漫虚荣得到满足，便又娇笑着奉承柳芊芊道，「芊芊姑娘说笑了，这簪花小字倒也不难。不过多练几回就可以了。倒是这首诗，是送给芊芊姑娘的。虽然只和芊芊姑娘相处短短的半日，但是民妇倒觉得这首梅花诗用来形容芊芊姑娘最为贴切了。」


    李楚楚闻言，抬头瞟了一眼柳芊芊。这李雪漫为了奉承柳芊芊，倒还把梅花给抬出来了。这世上若真的有梅花仙子，听了李雪漫的话估计得去洗耳朵了。


    坏银，不带这样糟蹋梅花的。


    柳芊芊眼角扫了角落里的李楚楚一眼，嘴角轻轻勾起，笑靥如花，「王夫人 谬赞。不过芊芊一直听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王夫人既然是幽州城的第一才女，想必你姐姐也应该不错吧。」这话就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李楚楚。李楚楚还来不及开口回答，李雪漫却谦虚的笑了笑，也也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李楚楚，那甩过去的眸光看似温和，却带着浓浓的醋意与不屑。


    「民妇的姐姐谦虚，要是真的论起来，她可比民妇厉害多了。芊芊姑娘要是有兴趣，大可以让民妇的姐姐也露下身手。」她这话看似抬高了李楚楚的地位，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李雪漫在羞辱李楚楚。


    李雪漫既然是幽州城的第一才女，而李楚楚在前十多年又一直籍籍无名，李楚楚又怎么可能比李雪漫厉害呢。


    李雪漫让李楚楚露下身手，左不过就 是为了让李楚楚在众目睽睽之下献丑。王峰面露厌弃的望了一眼李雪漫，再回头看了看李楚楚，见李楚楚双手拖着下巴，正饶有兴趣盯着李雪漫看，脸上完全没有恼意，他胸口一震，扶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微一紧，恨不得现在马上上前把李雪漫拽下来。


    柳芊芊边听脸色露出一抹不屑的微笑，「可惜啊，芊芊实在没有眼福见到夫人展露才艺啊。」李雪漫马上配合的向李楚楚看去，勾着嘴角，一语成谶的笑道，「姐姐，难得芊芊姑娘想要看，要不你就在我们面前小露下身手吧。你现在怎么说也是靖王爷的侍妾，可不能再像先前那般的藏拙了。」


    看俩人这架势是非逼得她「小露身手」了，李楚楚没有回答她们的话，而是径直的从餐桌上站起身来，走到李雪漫站着的 书案前，拿起砚台上的毛笔，在宣纸试着写了个字，也是簪花小字，字迹娟秀又不失大方端庄。抬头看见柳芊芊和李雪漫皆面露鄙夷的看着她，她索性又提起一支笔，双手同时运笔写下了两行字。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小时候她娘亲走的早，乳娘在的时候，也曾偷偷的塞过书本教她念字作画。


    她的二娘总是说她的娘亲是狐狸精，下贱坯子。可是从乳娘告诉她，她的娘亲是个极有才识的女子，只是后来家道败落，这才让李元河钻了个空。当她娘亲嫁给李元河时，世人皆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啊，这牛粪还是不怎么珍惜那朵鲜花。


    其实李雪漫说的没错，她这个做姐姐真的没有妹妹有才能。不过她这些年一直努力着。她不会作诗不会唱歌不会论道……李雪漫会的她都不怎么会。但是在冗长的家务中，她还是坚持了下来俩件事，一是吹埙，二便是这双手写梅花篆的本事了。


    夜辰朔安静的立在一边，看见李楚楚纸上的字，眼中十分惊艷，以前他也曾派人调查过李楚楚。只是派去调查的人回来禀报说李楚楚只是一个常年被困在后院被后母欺压的女人。她并没有什么惊人或者说能博人看一眼的才艺，以前他也对这个调查深信不疑。


    但现在，他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总能在关键时刻带给他惊喜。


    她会吹埙，吹的埙把夜凌旭那一伙人给比了下去。她现在竟然还会写梅花篆。


    众所周知，这梅花篆是何等的难写，如今能用双手写梅花篆的人在着世上更是寥寥无几。这个女人，真的很颠覆他的认知。


    李楚楚收紧最后一笔后，只是把手中的毛笔又轻放在砚台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其实她很认同夜凌旭的那句话：世人总说是金子就会发光，可是这世上的人又都太忙了。哪里有谁肯去发掘被沙子掩埋的金子。


    以前在李家她没有机会也不敢「展露身手」，再加上刘月香的宣传，所以整个幽州城的人都知道她李楚楚是个无知浅薄的女子，而她的妹妹李雪漫变成幽州城的第一才女。她被自己的妹妹衬的比尘埃还不如。


    现在，她既然有了展示自己才艺的机会，她更不能藏着掖着。这世上的人看人要么是以貌论人，另一种便是以才论人。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卑微又低贱的她，显然已经失去了被人以「貌」论人的资格，那么她就只剩下以才论人这条路了。


    她知道夜凌旭肯定有在靖王府安排他的耳目，她做这些就是要给夜凌旭看的。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同盟是个浅薄的人，只有把自己的才艺都亮出来，以后在夜凌旭面前她也会多了几分的本钱，不会被人轻易的嫌弃的。还有一点，她希望能在这个时候引起夜凌旭的注意力，希望夜凌旭能在这时候向她施以援手。


    李雪漫死死的盯着宣纸上的那些字，那张甜美的脸顺势便阴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难以维持了。该死的，这个李楚楚什么时候会写双手梅花篆了，还偏偏在这个时候亮出来。她这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想让她这个做妹妹的在别人面前丢人 现眼。


    可恶的李楚楚，她难道就不能在老老实实的坐在餐桌上吗？难怪连柳芊芊都看她不爽，李楚楚她果然就是个下贱卑微的狐狸精。


    她和她那薄命的母亲一样，都是贱货，这辈子註定不得善终。


    李雪漫心里咒骂着李楚楚，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已经快要把衣角揉烂了。柳芊芊显然也没有料到李楚楚这个时候会给她们来这一招，心里窝着火，恨不得就直接上前朝李楚楚喷过去。


    再抬头去看夜辰朔，发现夜辰朔也盯着宣纸上的字怔怔的看着，眼里有类似与「惊艷」的神采一闪而过。柳芊芊心中暗恨，面上却带着笑容，一脸娇羞的看着李雪漫，娇笑道，「王夫人，你姐姐果然厉害啊。不过你们姐妹俩 也算是姐妹情深了。王夫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故意放水来衬自己的姐姐呢。我想啊，既然姐姐写的这么一手双手梅花篆，那做妹妹又是幽州城第一才女的王夫人的双手梅花篆肯定更是厉害啊。王夫人，现在不方便，等下散席了，到我那里去，也让我见识见识下你的双手梅花篆。」


    她这话泛着浓浓的酸意，明着夸奖李楚楚，但里子里其实在损李楚楚。她的意思只不过就是在向场中的人说明一点，这次是李雪漫故意放水才让李楚楚得胜的。


    李雪漫识大体，尊老爱幼，反观李楚楚，却是得寸进尺，一点不让。柳芊芊的话刚落下，王峰轻咳了几声，用有些苍凉的语调道，「雪漫，既然柳姑娘这般赏识你。你也不用散席了再表演给柳姑娘看，就现在在大伙面前露一下吧。为夫我也从来没有看过你写双手梅花篆，我现在也很好奇你写的会是什么样 ？」


    这话一落地，李雪漫那怨恨歹毒的光芒便直接向王峰刺过去，王峰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直接迎上她的目光。这话等于让李雪漫骑虎难下了。要真的让她用双手写梅花篆，她不会。


    可是不写的话，岂不是就坐实她不如李楚楚嘛？在那一瞬间，她心里更是把所有的怨恨都栽在李楚楚身上。而相对于李雪漫的尴尬，柳芊芊脸上也是讪讪的，转过头，拿眼睛瞄着李雪漫，似乎是在对她说，千万不要被李楚楚压下去了。


    李楚楚立在那里，长睫微微垂下，她心里颇有些惊诧，没有想到王峰竟然会在 这个时候暗损李雪漫一通。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李雪漫是王峰的妻子，若是没有王峰，她现在也不会变成这副鬼样。


    唉，不过算了……和夜辰朔比起来，王峰实在是好太多了。大家都没有说话，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去。


    「啪啪！」一阵清脆的鼓掌声在大厅的一处角落里缓缓响起来，众人都顺着那掌声看过去，是祁郧半靠着身子在拍手鼓掌。祁郧勾着嘴角，俩个梨涡深深的凹陷下去，戏嚯的说道，「呵呵，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家也不是眼盲心盲之人，谁胜谁负，一目了然的事情嘛，只是有些人不愿意承认罢了，我看现在的情况，大家也不用再去做这种无谓的争论了。」


    本来场面就够李雪漫和柳芊芊跳脚的，没有想到祁郧又跳出来说话，这不就是在她们的伤口上撒盐吗？


    柳芊芊尽力的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气，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道，「是啊，胜负早已有定论，就是有些人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罢了。算了，这事情就过去吧，好戏还在后头呢，等下会让祁公子见识到一场好戏的。」


    「是吗？」祁郧撇撇嘴角，「那在下就拭目以待柳姑娘的好戏了。」


    夜辰朔有些看不下去俩人这般抬槓，冷冷的看了祁郧一眼，「好了，今天本王是款待王公子夫妇的，你们俩都少说一句吧。」祁郧洒然一笑，撅嘴吹了声口哨，泰然自若道，「行，看在你的面子上，在下也就不和柳姑娘抬槓了。希望柳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在散席后又在靖王爷面前哭鼻子，说在下欺负你就是了。」


    柳芊芊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羞辱，众目睽睽之下，祁郧竟然这般的不识抬举。她心里好恨啊，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脸上的笑容眼看就快要掩饰不住了。


    夜辰朔嘆息了口气，缓缓道，「好了，大家都不要闹了。」这一番稍重的苛责话落下去，柳芊芊也不好再闹下去，祁郧呢，也不再和柳芊芊呛声，只是低着头给自己斟酒独饮，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十分愉悦的。


    李楚楚把场中的一幕收入眼底，她也不再多说话，向夜辰朔行了个礼便又回到了原先坐着的座位上了。虽然她今晚吃的已经有些撑了，但是为了避免再被柳芊芊她们抓住什么把柄，她索性便又认真的低下头吃着餐桌上的甜品点心。 她吃的很认真，仿佛像是在完成指定的任务一般。


    王峰长而弯翘的睫毛微垂，眼神忧郁而深邃，几次想要开口和李楚楚说话，可话刚到嘴边他便又心虚的说不出来。这样来来往往的踌躇犹豫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压低声音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让李楚楚身子一僵，回过头去看王峰。那一刻，王峰在她那双琉色的眼瞳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眼睛澄净，透亮，他像是被刺猬蛰了下，立刻心虚的别开眼睛，嘴里有些混乱道，「当时我病了……家里人没有跟我说过那件事情……对不起……我是回去后才打听出来的……对不起……对不起……」王峰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早就渗透了一层薄汗。他实在是太紧张了。


    李楚楚红润的嘴唇微张，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这才把王峰的那番话给连了起来，知道王峰说的是什么事情。其实，要说她现在不恨王峰，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大婚之日失贞那件事情，责任不一定都在王峰这里。她自己也有一些责任的。要不是她先前懦弱软弱，没有一点让人高看的才识，王家人又怎么会那般无视她。


    说来说去，还是那时候的她不够强大，一味的想要倚靠别人生活。王峰见她迟迟没有回应自己的话，他按捺不住心头的愁绪，抬头去看李楚楚，却发现李楚楚正瞅着他看，只觉得她眉间微蹙，淡淡的忧愁中隐含其中，他心头一颤，连忙又低下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