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槐君低头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着长生树粗壮的树干。
从碧桑护住长生命脉至今,已经五百年了。
五百年他见证了长生本体的荣枯变幻,从全部枯死,再到树杈上长出第一片叶子。
无论是苏辕,还是夏瑛,从前永远是长生在等他。
如今,终于轮到他等了一回长生。
长生等了他两次,两次都等来了他的死讯,临槐的指尖缓缓从树杈上滑过。
「你可不要记我的仇,」他道:「要活着回来。」
「公子,你是在跟银杏爷爷说话吗?」小丫头好奇地问。
临槐摇了摇头,「他不是爷爷,姑娘,」他转过身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小丫头平齐,「他是一位很俊朗的公子。」
「俊朗的公子?」小姑娘重复了一遍,「和你一样吗?」
「对,」临槐笑了笑,「和我一样,还要比我更加俊朗,更加好看,而且他很善良,很重……朋友间的感情。」
「真的吗?」小姑娘惊讶道:「那我要回去告诉爷爷,以后不能叫他银杏爷爷了,要叫银杏哥哥。」
「他叫长生。」
「长生?」小姑娘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长生哥哥呢?」
「他已经有五百年没有出现了。」临槐君解释道:「五百年前,他为了一位挚友,只身去往了白玉京,就是从前的神仙们住的地方,后来,天上发生了一场浩劫,很多神仙都死了,这位长生公子也受了重伤。」
「啊?」小姑娘说:「那他还活着吗?」
「我想……他应该还活着。」临槐重新望向挂满红绸的长生树,红色的绸子随风飘扬,夹杂在金黄的叶片间,映着碧蓝的天色,岁月无比静好。
「我已经等了他五百年,他要是不回来,我应该会很难过。」
小姑娘闻言,突然轻轻地拍了拍临槐的肩,「没事的公子,如果你们是朋友,他就一定会回来的,村头张铁匠家里的张姐姐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每次约着一块去集市,她一定都不会失约,还会比约定的时候来的更早呢。」
临槐笑着点点头,「他若能比约定之日来得更早,那该多好。」
「那我提前来了,临槐君要许我什么?」一个熟悉的,却五百年都没有听过的声音骤然响起,临槐难以置信地望过去,一身墨色长衫的男人披散着发,拂去身上一片黄叶。
临槐的神情僵在脸上,一时间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做出别的什么神色。
「长生……」
最终只剩低低地一声唤。
「长生哥哥!」小女孩看了一眼临槐,又看了一眼突然来访的男人,「你是长生哥哥,是不是?」她往前跑跳了几步,丝毫不见外地拉住长生的手,急急地把他拽向临槐,「这位公子等了你很久,你可终于来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长生突然抬手,将临槐拥入怀中。
临槐震惊地瞪大双眼,作势要去拍开长生,小姑娘突然捂住眼睛,「公子害羞了!」她说完又松开手,在原地欢欣鼓舞地拍手,仿佛是她与她的张家姐姐见面了一般。
「好了,」她说:「既然公子等到你了,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长生突然叫住他,从手中变出一片银杏叶,那银杏叶在他的手中之间拉长,变成了一只金簪,他将金簪插在小姑娘的鬓发间,对她道:「今天的事要保密。」
「我知道的,」小姑娘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我知道你们都是神仙,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从头上摘下那支金簪,「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想把它送给张家姐姐,可以吗?」
「当然,」长生笑着,又给她变出了另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你们一人一支,可好?」
「嗯!」小姑娘拿着两支金簪向他道了谢,飞快地跑远,临槐望着他哄孩子,眼底露出一点笑意。
「先生笑什么?」长生问。
「只是想起了你幼时,我也曾这般哄你。」
「哦?」长生道:「先生见到我,也不曾忆起从前的我,可看着这小姑娘却想起来了,看来我还是回来早了。」他故意往回走,「我还是去树里躲着吧。」
「长生!」临槐气恼地叫住他,「你都几千岁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幼稚,还与一个孩子赌气。」
「我和孩子赌气怎么了?」长生道:「说好一个人来接我,却带了个孩子。」
长生知道跟他讲不了道理,笑着嘆了一口气,把人拢进怀里,长生赖着他,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胳膊都快酸了,才勉强地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的毛总算被顺好了。
临槐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前的人已经比他高了不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大的脾气,死去活来一遭,本事没见长,脾气倒是不小。
「走吧,天帝陛下与青霭君设宴,等着你呢,长生君?」他哄道。
「不去。」长生不理。
临槐低头笑了笑,轻轻地牵上长生的手,后者一惊,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望着两人交叠的手,又望向神色自然的临槐。
「以后别再叫我先生了。」临槐道。
「那叫什么?」长生问:「临槐君,大人,少将军……还是……」
「长生啊,」临槐突然偏头,眼睛里盈满了长生,他轻咳了两声,撇去了面上那点不自然,状似从容道:「叫夫君如何?」